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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库] 陈中平《碎心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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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5-8-5 15:04:03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碎心剑 陈中平著(托名田歌《剑中剑》瑞如版)
  第一章 少林惊变

  初秋。
  凄风苦雨之夜。
  雄据嵩山的少林寺,忽然来了一个神秘的访客,声言要见闭关已届五年的少林掌门普云禅师。
  那神秘的来客是个年甫弱冠的青衣少年,衣履尽湿,形状狼狈,但两道森冷的目光却犀利如箭,令人望之生寒。
  负责坐更的班首慈明大师当即严词拒绝,不允传禀。
  那青衣少年冷凛的一笑,忽的探手怀中摸出了一张素白的柬贴,向慈明大师面前一递,道:“不论贵掌门见与不见,这份柬贴最好能请他过目一下!”
  慈明大师接过看时,面色顿时为之一变。
  那柬贴上清楚的写着:
  “专程递交少林掌门普云禅师。”
  使慈明大师吃惊的并不是那一行字迹,而是那代替落款的一幅图画。
  那图画是一颗血淋淋的人心,上面插着一柄短剑。
  慈明大师白眉耸动,连忙先将那青衣少年让人客舍,而后奔向知客禅堂,把那柬贴递与了睡眼惺快的知客长老。
  知客长老见贴大惊,立刻睡意尽消,持柬奔向达摩院,谒见首座长老。
  首座长老同样的面色更变,略一犹豫,决定叩关晋见掌门普云禅师。
  在弥陀精舍中坐关已达五年的少林掌门普云禅师立刻命座下侍者将关门打开,把首座长老普慧禅师让了进去。
  因为除非有重大事故与万不得已之事,首座长老自可依例代摄掌门权责,绝不致扰及闭关期间的普云禅师。
  首座长老不及细禀,先将手中的柬帖递了上去。
  普云禅师一见,双眉顿时深深锁了起来,十指微抖,把那柬帖打了开来。
  那柬帖只有两句话,写的是:
  “传东寄意,余容文少侠面陈。”
  普云弾师怔视良久,轻吁一声道:“送柬之人呢?”
  首座长老连忙合什应道:“已延入客舍待命……这柬贴……难道是碎心仙子……”
  普云禅师诵声佛号,慢悠悠的道:“人死岂能复生,但……”
  话锋微顿,略一忖思,立刻面色大变,急急的道:“快将传柬之人引入罗汉堂内……”
  首座长老喏喏连声,快步而去。
  不久,那送柬的青衣少年在知客长老引导下,穿过重重殿院,到达了最后一进的罗汉堂。
  罗汉堂在普云掌门座前四侍者匆匆布署下,迅快的调集了十余名少林寺的一流高手,暗暗埋伏四周,以备万一。
  “老衲可否先动问一句,那托施主传书之人是……..”
  文子凌冷然截断他的话锋道:“那传书之人曾要在下保守秘密,恕难相告!”
  “那么施主所说的交易是……”
  “五年前冀北文家堡被十余名身手高强的紫衣蒙面人围攻,文家堡自堡主一剑翻天文信雄以下七十三口遇害惨死,那十余名蒙面人的名单,希望老禅师能交与在下,则在下就将那托我传书之人所交代之言转告。”
  普云禅师佛号连喧道:“施主这话问得太奇怪了,一剑翻天文堡主之死,老衲深为震悼,但如何会有行凶之徒的名单……施主可是文堡主的后人?”
  “不是,文堡主乃是先师…..”
  微微一顿,又道:“江湖传闻中,当文家堡遇变之时,老禅师正在文家堡做客,只有老禅师知道那些人是谁!”
  “江湖传言,如何可以尽信?”
  文子凌突然大笑道:“不错,江湖传言,确然不可尽信,正如十七年前传闻中碎心仙子自戕殉情,但实则却不见得就是如此,而碎心仙子还正好好活在世上一样……”
  普云禅师面色一连数变,沉声道:“单是一张柬帖,老衲如何信得过你?”
  “原来老禅师想看信物……”
  抖手由袖中掣出一柄金镶玉镂,长不盈尺的短剑,微微一笑道:“老禅师还识得此物么?”
  普云禅师面色大变,讶然叫道:“碎心剑……”
  文子凌沉声吼道:“在下再问最后一句,五年前文家堡逞凶的名单,老禅师究竟愿否交了出来?”
  说话之间信手轻轻一摇,只见剑锋之上光华暴涨,耀眼欲花,整座罗汉堂中都泛起一阵硬骨的寒意。
  普云禅师微吁不语,迅快的探手怀中,摸出一幅折皱的黄绫,递到文子凌手上,道:“名单只此一份,拿去吧!”
  文子凌森冷的一笑,道:“原来老禅师早已带在身边了…..”
  伸手接过,匆匆一瞥,并不细看,揣入了衣袖之内。
  只听普云禅师沉凝的道:“这等重要之物,老衲何敢假手他人!”
  “那么老禅师为何推称不知?”
  “老衲不愿多加解释,文施主传来的……”
  文子凌淡然一笑道:“那托在下传书之人,要烦老禅师代邀当世其他七大门派掌门人于八月中秋夜三更之前,与老禅师齐集少林寺内,倘若少到一名……”
  普云禅师紧张的接道:“.怎样呢?”
  文子凌笑道:“那人曾说要以少林寺千余年来的基业与天下一O八处下院的少林僧侣性命做抵……”
  普云禅师双目大睁,但旋即又颓然一叹道:“就烦文施主转告于她,说老衲遵命照办了!”
  文子凌手握短剑,面色凛然的道:“在下也有一事相托,烦请老禅师送出山门,免得引起一场不必要的纷争!”
  普云禅师毫不迟疑的颔首道:“那是自然……老衲为施主带路了!”
  迈动脚步,当先向前行去。
  但甫抵罗汉堂院门之外,却见袈裟飘展,一片人潮阻住了去路。
  当先的是以达摩院首座长老普慧禅师为首的十二长老,而后是四大护法尊者,再次是三十六殿殿主,少林寺中的一流高僧,几乎全部到场。
  及见掌门法写步出院门,全场顿时鸦鹊无声,个个合什顶礼,但却无人肯把去路让开。
  普云禅师轻诵一声佛号,声调一沉道:“尔等这是何意?”
  首座长老普慧禅师趋前一步,俯首道:“乞恕下座妄言,我少林一脉开派千余年来,一向领袖武林,备受江湖尊崇,若容这年不及冠的骄狂少年予取予求,随意来去,岂不丧尽了少林颜面,使天下群雄对本派失去信赖归附之心!”
  他说得声调高亢,显然心情十分激动,同时,由话锋之中,可以听出他对文子凌与普云禅师的一番谈话已然俱皆听清。
  普云禅师神色平板,凝重得有如一尊化石,昂首向天,喃喃自语道:“少林一脉的威望名声,并不是毁于今日,早在十七年前,就已经毁了…….”
  袍袖一拂,有如岳动山移,向前逼去。
  首座长老面色更变、跃身疾闪,与另外十一名长老向两旁退了开去。
  普云禅师脚下不停,继续向前走去。
  在十二长老之后的四大护法尊者一面步步后退,一面同声低呼道:“下座等死罪,求掌门采纳一事!”
  普云禅师脚步一收道:“四位师弟有何见教?”
  四大尊者同声道:“下座等不敢有违掌门法谕,但却想在这文姓施主离寺之前,请教几招奇门绝学……”
  普云禅师略一皱眉.,转向文子凌道:“这倒要看文施主意下如何了……”
  说着向旁侧缓缓移动数步,显然对此事有默许之意。
  文子凌神色冷凛,淡淡一笑道:“既是四位同时提出此请,在下就同时领教四位一招……”
  四大尊者之首的降龙尊者诵声佛号道:“少林派从不恃众凌寡,这……”
  文子凌陡然大喝道:“在下不耐久等,四位快亮兵器……”
  短剑一振,立时幻出一片森冷的寒芒,蓄势以待。
  降龙尊者与伏虎尊者等交换了一瞥会意的目光,微微一笑道:“文施主既是这等说法,老衲等恭敬不如从命了!”
  唰唰唰,各自亮了一柄小巧的方便铲,同时身形晃动,但见袈裟飘展,迅快的以八方风雨之势,分由前后左右向文子凌攻到。
  要知四大护法尊者在少林派中的地位虽在达摩院十二长老之下,但对本门武学造诣,却有过之而无不及。
  当下四人联手,各展绝学,势如惊涛拍岸,不待方便铲出手,仅是袍袖拂动之间,已然响起了一阵慑人的风雷之声。
  文子凌毫无所惧,突然振声大笑道:“四位禅师小心,请恕在下要得罪了……”
  短剑一圈,寒芒乍涌,森森剑气,顿时弥漫数丈方圆。
  就在剑气四合之中,一串锵铿磕碴之声随之而起。
  文子凌并不恋战,交手一招,立刻腾身而起,平地拔升起三丈余高,从从容容的跳出了圈外。
  所有在场的少林群僧,见状无不愕然失色,几至惊呼出声,原来四大护法尊者纯钢打造的方便铲俱被削去了一段,仅余半截拿在手中。
  普云禅师面色平板,仿佛这一着早在他的意料之中,当下朗宣一声佛号,向变颜变色的群僧喝道:“尔等还不退去么?”
  四大护法尊者老脸尽赤,手中半截方便铲一丢,向后退去。
  在四大护法尊者之后的三十六殿殿主,亦自无言而退,纷纷让出了一条路来!
  普云禅师诵声佛号,道:“四大护法尊者乃本寺一流之选,尚且不敌施主一击,余外更不足道,老衲关期未满,恕不远送了!”
  文子凌虽无骄矜得意之色,但却并不多言,双手一拱,就在两列人墙夹峙之下,大步向山门外走去。
  四大护法尊者目注文子凌的背影去远.,同时急走一步,伏向普云禅师脚前,黯然叫道:“少林一脉的声誉,已被下座等败坏无遗,只有一死以谢历代祖师之灵,下座等就此向掌门师兄叩别了!”
  说罢各举右掌,就欲自碎天灵一死。
  普云禅师摇头一叹道:“慢来……”
  四大护法死志甚坚,同声道:“求掌门谕允!”
  普云禅师苦笑道:“目前不是讲求威望声誉之时,须知武林大劫将启,如何能保得住历代祖师渗淡经营的基业,方是当务之急……”
  目光黯然一转,低声喃喃道:“若说以死谢罪,本座十七年前就该自碎天灵了!……”
  这两句话他说得低哑模糊,众僧在震怒失神之余,并无人注意到普云禅师的喃喃之语。
  只有首座长老普慧禅师神色微变,趋至普云禅师身旁低声道:“那文姓施主已经去远了!……”
  普慧禅师微微颔首,忽的向四位护法尊者沉声道:“目前有一件比死更为重要之事,四位师弟是否愿任艰难?”
  四位尊者俱皆一怔,同声道:“下座等敬候法谕!”
  普慧禅师把声音放得低低的道:“跟踪文子凌,注意他所接触的任何一人……”
  降龙尊诸微喟一声,抢先道:“文子凌武功诡异,只恐下座等难当此任!”
  普慧禅师慢悠悠的道:“文子凌气度身手,皆属上乘,但他沾光的还是手中的那柄利剑,若四位师弟能展开少林绝学,胜负之数尚自难料!……”
  慨然一叹,又道:“何况,除开四位师弟之外,本寺之内,又有何人可当此任?”
  首座长老诵声佛号,道:“四尊者如再迟疑,等文子凌走出本山暗桩监视范围之外,再想追踪就非易事了!”
  四位护法尊者相顾一眼,同声道:“下座敬遵法谕!”
  四僧长身而起,但见衣袂飘飞,相继腾空一跃,穿殿越脊而去,眨眼间消失于风雨之中。
  普云禅师小立移时,轻轻沉声道:“准备飞羽传书!”说着举步向大雄宝殿走去。
  不待普云禅师驾到,大雄宝殿中早已备妥了文房四宝,一旁竹笼之内,装了七只信鸽。
  普云禅师独伏案前,振笔疾书,四名座前侍者两旁侍候,此外连首座长老普慧禅师也不知普云禅师在写什么。
  须臾,四名座前侍者将七只信鸽放出,在每只信鸽腿上缚了一束白绫,轻轻叱喝一声,七只信鸽立刻腾空而去。
  普云禅师面色沉凝,缓缓踱了数步见大雄宝殿中除了四名座前侍者外,只有首座长老一人,当下黯然一叹道:“普慧师弟!”
  首座长老闻言一震,连忙合什俯首道:“下座在!”
  普云禅师凝重的道:“本座即刻就要远行,本派的重责大任,又要落到师弟头上了!”
  首座长老怔了一怔道:“掌门不是已经飞羽传书,邀集武当、昆仑等另外七大门派掌门人中秋之夜来少林聚晤么?”
  普云禅师摇头低语道:“没有,那羽书上是邀他们克日起程,同赴合黎山!”
  “去合黎山?……”
  “不错,本座必须先查明一事,而后才能决定如何应付将临的祸变……”
  首座长老肃然应道:“下座当竭尽所能,以待掌门归来!不过……”
  微微一顿,压低了声音道:“莫非碎心仙子十七年前当真没死么?”
  普云禅师皱眉半晌道:“这是武林千古以来的一大秘事,碎心仙子断气之后十日,尸体仍有余温,剑刺心房,而无点滴血迹……”
  沉声一叹,慢悠悠的又道:“如果今后果真牵出一场血腥大劫,都是本座当年的一念之疏,这……”
  首座长老低声接道:“因果轮回,也是没有办法之事……”
  普云禅师黯然苦笑道:“话虽如此,但本座仍不能不尽力而为,以谋阻止将临的劫变,如若力不能及,也只好归之于天命了……”
  音容一肃,郑重的又道:“中秋之前,本座当会同各大掌门赶返少林,倘若届期不至,应变之道,端在师弟调度了……”
  说着将藏于袖中的一尊绿玉佛印慎重的取了出来,双手高举,递于首座长老普慧禅师之前。
  首座长老连忙肃然一拜,然后才把掌门玺印双手接了过来,也审慎的藏于袖中。
  这责任实在太大了,首座长老皱眉道:“下座愚庸,还请掌门指示!”
  普云禅师略一沉吟,道:“第一,本座远行之事,严守机密,对本寺僧众,仍然宣称本座闭关,第二,本派传代之宝,加派高手防护,如果本座不曾依时赶回,务必在八月中秋夜之前,慎觅妥当之处,易地存放,此外就要靠师弟随机应变,妥慎处理了!”
  首座长老喏喏连声,心头不禁浮起一阵悲凄之情,黯然投注了普云禅师一眼,关切的道:“掌门应多带几名高手随行,俾…...”
  普云禅师双手连摇道:“人多反而易于贲事,四侍者仍然严守弥陀精舍,一如本座坐关之时,本座只需一人前往足矣……”
  首座长老仍欲有言,但普云禅师并不多待,轻宣一声佛号,道:“师弟诸事珍重,本座行矣……”
  不待话落,飘身而起,有如一缕黄烟,冒着疾风密雨飞驰而去。
  如今再说离开了少林寺的文子凌。
  他以一个年甫弱冠的少年,凭着一张柬帖一柄短剑,夜访少林寺,迫使普云禅师开关相见,临行前一招之下将四大护法尊者的手中兵刃削断,倘若传扬开去,这又是一件轰动江湖武林的大事。
  按说他应该骄傲,自满。
  然而事实上却又不然,他冒着疾风劲雨,星飞电驰,始终双眉深锁,似是隐含重忧,看不出一丝喜色。
  不过半个更次左右,他已到了嵩山的山脚之下。
  不远处就是滚滚奔流的黄河,他揩揩满头满脸的雨水,放慢脚步,沿着河沿向上游走去。
  此时风雨绵密如织,丈余之外难辨景物,他不曾穿着油布雨衣,早已里外尽湿,像落汤鸡一般,阵阵料峭凉风,使他忍不住有些微微发抖。
  但他无暇顾到这些,目光觑定不远处的一栋茅舍,大步奔去。
  忽然——
  一缕清晰但却低弱的声音,响在耳边道:“傻瓜,快些上船!”
  文子凌怔了一怔,运目看时,果见一只小艇泊在岸边,他毫不迟疑,双肩微晃,向艇上射去。
  那小艇有一个狭小的船舱,仅可容两人坐卧,一个身着翠绿,姿容秀美的少女正端坐在船舱之内,见文子凌跃上船头,甜甜一笑道:“开船吧!”
  “开船?……”
  文子凌啼笑皆非的道:“这船无篙无浆,怎样开法,而且,在下也不是驶船之人……”
  言语声调之中,多少有些气恼之感。
  绿衣少女仍是甜甜的笑道:“这样一条小船,在内力催逼之下,驶到对岸,也还不致于是樁难事吧,又何必定要用篙用浆?”
  文子凌面色微微一红,没好气的双臂一振,猝出两掌,向岸边拍去!
  但听隆然一声大响,水花溅起一丈多高,那小船剧烈的震荡了一下,登时冲波破浪,箭射一般向对岸驶去!
  文子凌双掌翻飞,又是四五掌先后拍了出去!
  那消眨眼功夫,小船已驶至岸边,文子凌微带气恼之余,招呼也不打一个,双足微微用力,飞身而起,向岸上射去。
  端坐在舱中的绿衣少女,态度更是从容,待至那小艇即将触及岸边之时,方才平飞而起,继文子凌之后,射到岸上。
  她的姿式更是玄妙无比,端坐的姿势几乎一动不动,但见衣袂飘飞,有若仙子临凡,轻轻盈盈的站在了文子凌身旁。
  那小艇余力不衰,箭射一般撞到了河边岩石之上,登时发出蓬然一声大震,撞成了一滩木板碎屑,随水飘流,消逝无踪。
  文子凌目注滚滚河水,冷冷的道:“姑娘这是何意,既约定在对岸那间茅屋相见,为何又要渡到黄河这边?”
  绿衣少女笑道:“理由很简单,我不愿在你背后有跟踪之人……”
  文子凌面色又是微微一红,呐呐的道:“莫非是那普云贼秃么?”
  绿衣少女摇头道:“普云贼秃还有重要的事情待办,绝不会亲自跟下你来,料必是少林寺的一流高手!”
  文子凌目光一转,也笑道:“姑娘怎会知道的?”
  “是我听到的!”
  “听到?”
  文子凌更加笑了起来,道:“姑娘想必是生就的顺风耳了!”
  当他驰下嵩山之时,那绿衣少女早已在小艇之上,在那样的风雨之中,纵然自己背后有人跟踪,她也绝难听到。
  绿衣少女笑容一收,道:“文子凌,你的视听之力可及多远?”
  文子凌傲然道:“百丈之内可辨落叶坠地之声……姑娘呢?”
  绿衣少女笑道:“落叶坠地之声,在千丈之外,我就可以听到……”
  纤指一伸,指指浩荡的河水,道:“那几个秃贼还不会登萍渡水之法,等他们弄到船只,你我已踪影不见了…...”
  忽然——
  一个苍劲的声音作了过来,道:“只怕未必……”
  文子凌愕然一惊,沉声大喝道:“谁……”
  绿衣少女则以快得不能再快的手法翻腕打出一点寒星,向三十多丈外的一株巨树顶巅射去。
  但听那苍劲的声音又发出一阵呵呵的笑声,而后一切杳然。
  绿衣少女冷哼一声,向文子凌道:“走吧,该先找个避风遮雨的地方再说了!”
  文子凌皱眉道:“但那人……”
  “那人早走了,他身法比你我都快得多,追也无益了!”
  文子凌讶然一惊道:“难道是少林寺的……”
  绿衣少女噗嗤一笑道:“绝对不是,连少林掌门普云贼秃算在其内,也绝没有这付身手!”
  “那么这人是谁?他的来意……”
  绿衣少女不在意的一笑道:“武林中多的是高人奇士,既然他不现身相见,不去理他也就是……”
  说着莲步姗姗,向前走去。
  她早在弃舟登岸之时,披上了一袭油布斗蓬,风雨虽急,却不致沾及衣履,文子凌则毫无遮雨之物,像落汤鸡一般狼狈不堪。
  是以他的羞愤气恼之情不禁为之增加了几分,当下一声不响,随着绿衣少女向前走去。
  大约半里之外,一簇杂林之中,忽然现出一座倾圮失修的破庙,绿衣少女并不征求文子凌的同意,顾自当先向庙中走去。
  那座庙山门已倒,只有大雄宝殿还算完整,但也蛛网尘封,至少断绝了香火十年以上。
  文子凌踏入殿门,揩揩满头满脸的雨水,突然探手袖中将那柄短剑拿了出来,递过去道:“在下幸不辱命,已将口信柬帖一并当面交代了普云贼秃,这柄剑也该还给姑娘了!”
  绿衣少女轻舒素手,接了过去,道:“那名单想必文相公已经得到了!”
  文子凌板着脸道:“姑娘想必也知道那名单毫无用处……”
  手掌一伸,道:“姑娘的承诺也该兑现了。”
  绿衣少女笑盈盈的道:“让你知道五年前文家堡逞凶的凶手是谁不就是我的承诺么?”
  “不错,名单呢?”
  “我并没说过什么名单,使你知道凶手是谁,那承诺也算兑现了!”
  文子凌咬牙哼道:“原来你是骗我……”
  绿衣少女幽幽的一笑道:“如果我存心骗你,在终南山也不会救你……”
  文子凌默然了,一时不由面红无语,他想到了自己与这绿衣少女结识的经过:
  那是半月之前,自己行经终南山下,不慎被一条绝毒的“金线娘”毒蛇咬伤,毒发垂死,幸得她发现救了自己一命!
  他默然半晌,咳叹一声,颓然道:“不错,就算你骗我,也没有什么,因为我还欠你一次救命之恩!”
  绿衣少女甜甜的一笑道:“如今我再问你一句,少林掌门普云贼秃怎会有这样一张名单?”
  文子凌冷冷的道:“那是假的,根本毫无用处,上面的人名都是最近三四年中已死的一些黑道人物,显然是普云贼秃掩人耳目之用!”
  “他为何要这样做?”
  “这……”
  “如果这事与他漠不相关,他为何要假造这样一份名单,何况.,文家堡七十三口被杀,他该主持公道,声讨逞凶之人才对,为何反而要替凶手掩饰?”
  “这……难道普云贼秃……”
  “如果我猜得不错,他就是文家堡凶案的为首之人!”
  文子凌登时气怒交并,钢牙咬得格崩有声,恨恨的道:“但其他之人呢?”
  绿衣少女噗嗤一笑道:“你真傻,既然找到了主谋之人,还怕找不出其他之人么?”
  文子凌顿足道:“这话不错,多谢姑娘指点……告辞了!”
  说着就要向外走去。
  绿衣少女苦笑道:“且慢,你要去那里?”
  文子凌昂然道:“再闯少林寺,找普云贼秃报仇!”
  绿衣少女摇头笑道:“少林寺僧众逾千,高手如云,达摩遗学博大精深,认真交起手来,只怕你讨不了多少好处,何况……”
  眸光淡然一转,道:“以我判断,普云贼秃已经离开少林寺了!”
  “离开少林寺?……姑娘的口信不是要他邀齐八大掌门,于中秋夜集于少林寺内么?”
  绿衣少女格格一笑道:“眼下距中秋尚有一个多月的时光,普云贼秃还有一些事情可做!眼下大约他早以飞羽传书之法,知会其他各大门派的掌门人了!”
  文子凌皱眉道:“果真他已离寺而出,那倒难找了,看来只好等到中秋之时再……”
  绿衣少女湛然的眸光凝注在他的脸上,无限娇媚的道:“不必等到中秋,咱们很容易的就可把他找倒……”
  神秘的一笑,又道:“也许连其他的行凶之人也能一并捉到!”
  文子凌兴奋的叫道:“姑娘计将安出?”
  绿衣少女慢悠悠的道:“很简单,他们都去了合黎山,至多半月之内,八大掌门就会络绎抵达,在合黎山上会齐!”
  文子凌忖思了一下,大喜道:“姑娘神机妙算,在下确然不及……看来姑娘传言要他们中秋之夜齐集少林,真正的目的却是要他们同往合黎山吧!”
  绿衣少女甜甜的一笑道:“你也满聪明的嘛……”
  文子凌面色微微一红,探首殿外看了一下天色,道:“雨势已经减弱了不少,该走了吧!”
  绿衣少女娇甜的道:“时间富裕得很,你也累了,就在这里歇到天明好么?”
  她一向都有些气势凌人,故而相处半月,使得文子凌有极多的不满与反感,但为了追寻先师的仇人下落,只好勉强隐忍。
  但她此刻这几句话却说得温柔缠绵,使得文子凌心头不禁一动。
  他略一犹豫,淡然点点头道:“也好,就依姑娘之意……”
  就地跌坐了下去,瞑目养息。
  忽然——
  只听一阵呵呵大笑之声传入了耳鼓之中。
  文子凌愕然一惊,立刻霍然长身而起,那声音十分耳熟,一听就知是黄河岸边所遇到的那个未曾露面的神秘人物。
  绿衣少女则动也未动,只是奇怪的笑道:“文相公,你怎么了?”
  文子凌双目瞪得滚圆,道:“姑娘难道没听到么?”
  “听到什么?”
  “笑声!”
  “笑声?……”
  绿衣少女眼珠一转,笑道:“不是做梦吧?”
  说着又把双眼闭了上去,不再理睬。
  文子凌受了奚落,不禁又是一阵脸红。
  但他心中大感奇怪,自己的耳朵没有毛病,绝对不致听错,那笑声洪亮,不似用的传音入密,那绿衣少女为何竟听它不到。
  他原想出去查看一下,但想到绿衣少女的奚落之情,不禁又把这一冲动硬行压了下去,仍然默默跌坐调息。
  但他却默运功力,凝神谛听着外面的动静。
  不久。
  只听一阵苍劲低沉的声音又在耳边响道:“娃儿别动!老朽有几句话很想与你一谈!”
  文子凌心头怦然一跳,转向绿衣少女看时,只见她双目深闭,鼻息均匀,似是已入物我两忘之境。
  当下略一忖思,忙以传音入密叫道:“前辈尊姓大名,既有指教之处,何不容晚辈拜见?”
  那声音笑道:“眼下并没有这个必要,何况那狡猾的丫头,使老夫厌恶得很,最好不见为妙……”
  文子凌皱眉道:“前辈大名可肯见示?”
  “老朽……名姓久已不用,你不妨称我为神秘客吧…….”
  “神秘客?”
  文子凌喃喃自语之间,尽量倾听那声音传来之处,欲图在猝不及防之下,把这神秘客抓了出来。
  但他的这一番努力却是白费,因为那声音既非传音入密,亦非千里扬声,根本听不出远近方向。
  只厅那声音自嘲般的笑道:“老朽孤僻成性,极少接近世俗中人,但却又爱管闲事,往往见首而不见尾,称之为神秘客,也还名实相符!”
  这番话像自夸又像自嘲,文子凌听得皱眉不已,当下淡淡一笑道:“老前辈究竟有何指教,现在可以说了!”
  神秘客嗯了一声道:“五年前文家堡血案,你想必已认定是八大门派掌门所为了!”
  文子凌怔了一怔,道:“在下并未如此肯定,但至少少林掌门普云和尚涉有重嫌!”
  神秘客微吁一声道:“可能,也不可能!”
  “这话怎讲?”
  “十七年前碎心仙子之死,与八大门派掌门关连最大,五年前的文家堡凶案与碎心仙子之死也有些扯不清的关系,故而…...”
  “啊……”
  文子凌惊叫一声,道:“前辈可否说得详细一些?”
  这确是他从未听说之事,不知文家堡凶案怎会与碎心仙子之死也有关连?
  神秘客的声音停顿了一下,徐徐的道:“告诉你一些也没关系,碎心仙子死后,令师文堡主曾经三次远上合黎山,也三度趋访过少林寺,而后终于发生了那桩惨绝千古的凶案……”
  文子凌冷哼一声道:“那更证实了少林掌门普云贼秃难脱干系!怎么又有‘也不可能’呢?”
  神秘客声调一沉道:“八大门派为当世武林主流,各派人才辈出,正义之士十占八九,怎会对一向侠名素著的文家堡施此毒手!”
  文子凌冷笑道:“老前辈能如此肯定么?”
  神秘客的声音笑道:“老朽是说可能,也不可能,无非提醒你不可鲁莽,凡事务必三思后行,没有明确的证据之前,不可做肯定的看法!”
  “晩辈敬领指教,此外呢?”
  “此外,那女娃儿老朽不大喜欢,最好离开她为妙!”
  文孑没冷笑福:“老前辈说得不错,你管的闲事太多了!否则就是你与普云贼秃等人的交情不错……”
  神秘客勃然怒道:“胡说,须知老朽对你是一番关切栽培之心!不忍见你失足走入邪途……”
  文子凌冷如寒冰的道:“老前辈的关爱之心,晚辈多谢了!不过……”
  微微一顿,道:“晚辈要烦你给那普云贼秃带上一个信儿,就说晚辈已把文家堡七十三口性命的血债放在了他的头上,如果他能拿得出真正的行凶名单,那么冤有头,债有主,否则,我文子凌在世一天,少林寺就一天别想过安稳日子!”
  神秘客低吁一声,有些失望的叹道:“娃儿,你的口气不小,须知过刚必折……”
  文子凌森然叫道:“文某已听够了你的教训,现在你该走了……”
  说话之间,纵身飘出殿外,双足一点地面,迅如飘风一般跃到了殿脊之上,纵目四眺。
  然而,神秘客不知是用的什么身法,早已走得踪影皆无,但见夜色将尽,东方微现曙光,天已经亮了。
  文子凌颓然一叹,方欲飘身下地,却见眼前翠影一闪,绿衣少女已经站在了他的旁边。
  文子凌不由又是一阵脸热耳烫,呐呐的道:“姑娘怎么也出来了?”
  绿衣少女噗昧一笑道:“你又发觉那人了么?”
  文子凌怔怔的道:“不错,姑娘也……”
  绿衣少女微微摇头道:“那人不愧高明,能够来无声去无息,但他疏忽了一点……”
  娇美如花的面色突然阴阴的一沉,一字一顿的亨道:“与我母女为敌作对之人,迟早难逃一死!”
  文子凌不由从心底泛起一股寒意,因为突然之间,绿衣少女似是完全变了两个人,眉目神情之间,透出一股择人欲噬的凶狠之色。
  他几乎有些相信神秘客之言,这少女……
  但绿衣少女面部上那股令人可怕的表情不过一闪即逝,又恢复了甜甜的笑容,道:“天色已亮,咱们应该上路了!”
  娇躯一转,飘身落下地去。
  文子凌相继而下,忽觉一股异味冲入鼻端。
  他不禁微微一惊,急忙提聚起一口心头真气,摒息四顾,只见绿衣少女似是也愕然悚动了一下,但却迅快的抽出了那柄短小犀利的碎心剑。
  文子凌四顾无人,忙以传音入密道:“姑娘视听之力可及千丈,此刻能听出有无敌踪么?”
  这话之中多少含有一些讽刺的成份。
  绿衣少女面色微红道:“怎么听不出来,至少在山门之外的乱石地中就潜伏着一人!”
  说话之间抖手一掷,二颗黄色药丸丢了过来,道:“快些服了下去,也许有效,此地已被散播了毒素了!”
  显然是在两人登上殿脊之时,被人做了手脚,这人的手法也太高明了。
  文子凌不敢怠慢,连忙伸手接过呑了下去。
  绿衣少女自己也呑了一颗下去,短剑一摇,就欲向山门外射去。
  但她身子微微一动,却又有些不克自持的停了下来,同时面如淡金,神色间呈现着痛苦之情。
  文子凌大吃一惊,忙道:“姑娘,你觉得怎样?”
  但他一言甫落,也觉得一阵头晕目眩,心血激荡,似是被剧毒侵入了内腑之中,虽是微一运力,也引得毒素发作了开来。
  就在两人吃惊之际,一条黑影迅如鹰隼,突然自山门外一掠而至,??一阵大笑道:“老夫的黄蝮散,不是你那点普普通通的解毒之药所能解得了的,现在你的本领呢?……”
  绿衣少女挣扎着叫道:“你是什么人,为何要暗下毒手……”
  手中短剑一挺,刺了过去!
  但她毒素已经发作,一扑之间,并未刺到那现身而来之人,但听叮当一声,短剑摔落在一丈之外,人也随之倒了下去。
  来人是一个魁伟的老者,白髯垂胸,声音宏亮,但神色之间却有一层阴鸷之色。
  只见他傲然踱了几步,俯首看看虽是中毒而倒,但尚保持清醒的绿衣少女,呵呵大笑道:“你认不出老夫来么?老夫……”
  仍然站在一旁的文子凌怒冲冲的叫道:“神秘客,你……”
  那老者微微一怔,奇道:“神秘客……”
  文子凌怒喝道:“你不是神秘客是谁?你好阴险的手段……”
  但他一言未毕,同样的咕咚一声摔了下去。
  那青衣老者闻言??大笑道:“神秘客,不错,老夫就是神秘客邓公玄,难得你能认得出来……”
  大笑声中,又俯向绿衣少女道:“妞儿,别怕,老夫还不想伤害你的性命,只不过要借重你一下,一俟老夫的事情办妥,你仍可平平安安的离开老夫掌握!”
  不待话落,双手抱起绿衣少女,纵身一跃,腾空而去。
  文子凌虽然知觉尚未尽失,但四肢麻痺,不能移动,只有眼看着神秘客将绿衣少女抱走,连再开口喝骂的力量也已消失无余。
  终于,他也陷入了昏迷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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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过了多久。
  文子凌忽然又清醒了过来。
  他睁开迷茫的双眼,不禁又为之呆了一呆。
  只见自己被人抱入了大殿之内,平躺在满布灰尘的供台之上,身旁坐着一个身着青衣,仆妇打扮,约有五旬左右的老妪。
  那老妪怒眉横目,相貌十分凶恶,见文子凌醒了过来,声如沉雷般的大喝道:“小子,我家小姐呢?”
  文子凌被问得怔了一怔,迷迷茫茫的道:“谁是你家小姐?我怎会知道!”
  那老妪大怒道:“对老身讲话你怎敢这样凶法,如非老身救你一命,这一会你大约早完蛋了!还不快把我家小姐的下落说了出来……”
  微微一顿,又道:“对了,我家小姐芳名叫做江心美!”
  “江心美……”
  文子凌方才明白了过来,微吁一声道:“她……不幸中毒….”
  青衣老妪大惊失色,伸手抓住说话仍然呐呐不清的文子凌,沉声叫道:“她的人呢?”
  文子凌颓然道:“被人掳去了!”
  那青衣老妪跳起来叫道:“谁有这样大的胆子,快说,是谁?”
  “神秘客邓公玄!”
  “邓公玄……”
  青衣老妪一字一顿的道:“很好,只要有名有姓就好……”
  她霍然而起,不再理睬文子凌,未见脚步迈动,人已到了殿门之外,但见青影晃动,瞬息无踪。
  文子凌挺身而起,略一运息,只觉内力滚滚,毒伤尽愈,回思夜来发生之事,不禁嗒然久之。
  忽然——
  一缕闪光映入眼帘,在朝阳照射之下,更是耀眼欲花。
  他啊了一声,急忙纵身而出,只见绿衣少女的那柄短剑仍然平躺在院中的碎石草丛之中。
  文子凌连忙俯身拾起,握在手中凝注了一会,感喟一声,收入怀中。
  这柄剑他曾持入少林寺,用做向普云禅师传书的信物,也曾用来一招之下击败四大护法尊者。
  按说,这是一柄价值连城的宝物,但现在却像草芥一般的丢掷在这废殿之内的瓦砾堆中。
  此刻天色已经大亮,在朝阳照耀下,光明、温暖,仿佛此地根本不曾发生过任何事故,夜间的一切,不过只是一个恶梦。
  他不愿再逗留下去,他不知道那青衣老妪能否把她们的小姐从神秘客手上救了回来,他也不愿再多想下去。
  终于,他决定迳奔合黎山,一探碎心仙子之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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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天之后,塞外合黎山下,驰来了一个青衣少年,风尘仆仆之中,仍然带着难掩的英爽之气,不急不徐,向白云峰的方向行去。
  那少年正是文子凌,他怀着满腹疑团,与复仇零恨之心,来到了合黎山,他要查一下碎心仙子生死之谜,那绿衣少女江心美的身世来历。
  更重要的是他想在这里碰到普云禅师,果尔他是文家堡凶案的为首之人,则就是他所期待的报仇雪恨的日子到了。
  他的心情是沉重的,故而一路行得十分缓慢,不停的思维着一些难以得到答案的问题。
  此刻已是新月初升之时,阵阵归鸦,陈声四起,加上逐渐浓重的山雾,使文子凌的心情也为之更加沉重了!
  忽然——
  只听一缕低沉苍凉的歌声传了开来。
  文子凌心头一动,连忙闪身躲于一块巨石之后,凝神谛听。
  只听那歌声虽然苍劲有力,但却时高时低,似断似续,听得出是一个酒后之人所唱,仔细听去,方才模模糊糊可以听出那歌声唱的是:
  “新月如钩垂碧落
  星光云影两迷离
  休嫌风雪胡天地
  自有莺花故国坟
  古来红颜多薄命
  如今又见命薄人
  为救苍生离水火
  甘教薄命葬烟尘
  残山胜水人一个
  野地荒烟雁几群
  野叟不识侠心苦
  摧花带酒祭贞魂
  ……”
  歌声悲凉缠绵,在空山寂寂,月用如水的清景之下,益发显得黯淡苍凉,令人酸鼻。
  文子凌大感奇异,心想:这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在这多事的合黎山白云峰附近,会有这样一个悠闲自在的人物,高歌纵酒……
  方在忖思之间,只见一个佝偻的老人,背了一个巨大的背囊,蹒蹒跚跚,一路向上走来。
  那老人背囊之中果真插着鲜花,食罐,腰间挂着巨大的酒袋,显得十分吃力的步步走来。
  文子凌皱眉暗忖:这老人似是要去祭墓,但不知他要去祭谁,在白云峰下除了碎心仙子之外,不知还有什么人埋在那里?
  忽然,他目光接触到老者的脚下,不禁又吃了一惊!
  原来那老人脚步虽然看来蹒跚欲倒,但却稳健之至,脚下所踏的小草,茎不折,叶不坠,分明轻功已到神化之境。
  文子凌肃然起敬,暗暗忖道:江湖之中果然处处皆有高人,这老人……
  念头未完,忽见那老人身子一歪,颓然欲倒。
  文子凌见状一惊,迅快的闪身而出,冋那老人欲倒的身子扶去。
  文子凌虽然已经看出那老人不是平凡之人,但却情不自禁的仍然飞身而出,向那老人伸手扶去。
  那老人在文子凌搀扶下站直身子,连声称谢道:“多谢小哥……”
  文子凌笑道:“老前辈饮酒过量了,这山路之上……”
  那老人嘶声大笑道:“不错,小老儿量只五升,今日却饮了一斗,自然是过量了……”
  文子凌也笑道:“夜色渐深,老前辈要去何处?”
  那老人颏下的一撮山羊胡子一撅,道:“上坟……”
  “上坟……老前辈何以要选在夜间?”
  那老人嘶声大笑道:“小老儿上坟没有一定的时间,什么时候喝醉了酒,什么时候就来上坟……”
  文子凌皱眉道:“老前辈是给什么人上坟,这山上……”
  那老人笑着伸手一指道:“小老儿今天就在这里上坟吧!”文子凌不由大感奇异,心想:莫非这老人是个疯子,循着他所指之处看去,只见松柏成林,一片阴森,在双峰夹峙之下的一片平地中,霍然出现了一座广大的墓地,远在百余丈外,就可看得到一方口大的石碑。
  那石碑上雕着的六个大字立刻映入眼帘,原来那正是碎心仙子之墓。
  文子凌心头大震,一时说不出是什么感触,十余年来的凄艳传说,究竟是实是虚,虽然仍难肯定的说了出来。
  但这片墓地、石碑,与那幽深苍凉的森森松柏,却已经引起了他无尽的愁思。
  那老人遥遥的停立了一会,忽而深深一叹,蹑跚着走到墓碑之下,吃力的解下背囊,从里面拿出了数样果蔬,摆下鲜花,然后摘下酒袋,先自己咕噜咕噜的灌了几口,方才向墓前祭奠了一下,嘶哑着喉咙叫道:“……碎心仙子….小老儿合黎酒叟时尚远又来祭奠你的芳魂来了……”
  不管文子凌在旁与否,又复拉起破锣般的嗓子,唱道:
  “新月如钩垂碧落
  星月云影两迷离
  ……”
  文子凌由着他唱完,皱眉道:“碎心仙子是老前辈的什么人呀?”
  合黎酒叟山羊胡子一撅道:“什么人也不是!”
  文子凌怔了一怔,道:“这就奇了,既然什么人也不是,老前辈为何要给她上坟?”
  合黎酒叟板起脸来道:“小老儿上坟要祭的一是忠臣孝子,二是烈女贞妇……”
  文子凌接口道:“十七年前碎心仙子殉情之事,一定是使老前辈深受感动,所以才时常来此地祭扫了!”
  殊料合黎酒叟不置可否,答非所问的道:“除此而外,还有几种人小老儿也给他们上坟……”
  文子凌奇道:“是那几种人?”
  合黎酒叟一本正经的道:“一是无恶不做的黑道巨擘,二是谗倭无耻的江湖小人……”
  文子凌怔了一怔道:“前辈说笑了……”
  一言未毕,忽听一阵衣袂啸风与轻微的步履之声遥遥传了过来。
  文子凌闻声心头f惊,立刻将右手伸入怀中,牢牢的握住了碎心剑的剑柄,准备应变。
  合黎酒叟却像一无所觉,又在向地下斟酒,同时喃喃的道:“人生有酒须当醉,一滴何曾到九泉……碎心仙子……碎心仙子,你能喝得到小老儿奠你的酒么?”
  他疯疯癫癫,独自有说有笑,使文子凌对他原先的评价不由又暗暗打了一个折扣,也许他不过仅是一个略解武技的疯子。
  但眼下他却成了自己最好的掩护,略一忖思,立刻在合黎酒叟身后蹲了下来,装做是与他同来之人。
  不久——
  只听步履声逐渐接近,一个年逾古稀,仙风道骨的白胡子道长,背插一柄银丝拂尘,已然到了身后数尺之内。
  文子凌偷偷运目看去,只见那老道双目神光焖烂,一看就知是修为有素的内家名手,但此刻却满面困惑的凝注着合黎酒叟不语。
  文孑凌暗暗忖道:“看这牛鼻子的年龄气度,大约是一派掌门之尊吧!但他是谁呢?”
  同时,他也暗感得意,因为那老道全付注意力都在合黎酒叟身上,把自己真的当成合黎酒叟僮仆之流了。
  忖思之间,忽听合黎酒叟突然发疯般的哀呼一声,大叫道:“碎心仙子!你……你死得好苦啊!佳人薄命,天妒红颜……为何造化弄人如此之甚……”
  随之酒袋一举,自己灌下了数口酒去。
  文子凌一旁忍不住要笑,这合黎酒叟的举动实在太使人喷饭了,这使他证实了自己的想法,这人是个疯子。
  站在他们身后的老道,脸上的表情也着实难于形容,只见他皱眉蹙额了一会,忽而声调一沉,放下脸来叫道:“嗨……老头儿……”
  合黎酒叟放下酒袋,缓缓转去身去,道:“你是叫我么?”
  那肩插拂尘的老道皱眉道:“你到此多久了?”
  合黎酒叟毫不迟疑的答道:“一天了!”
  那老道面露喜色道:“贫道想向你打听一下,今天可有人来过此地?”
  合黎酒叟郑重其事的道:“有,有……今天来的人可多了……”
  说着搬起指头来算了一下,嘻嘻笑道:“往常这里一个人不见,今天却已经来了七个……连你这位老道已经是八个了……”
  “啊….”
  那老道惊噫了一声,喃喃道:“料不贫道倒落后了!”
  目光一转,道:“他们都是些什么样子的人?”
  合黎酒叟一本正经,细细忖思着道:“有两个和尚,两个老道,两个老头,还有……还有一个尼姑……”
  那老道益发惊噫出声,急急的道:“快告诉贫道,他们都到那里去了?”
  合黎酒叟忖思了一下,忽然一拍天灵盖,叫道:“对了,方才那些人中有一个又瘦又老的和尚,告诉过小老儿,说后面好像还有他们的一个朋友,是……是……”
  那老道忍不住接道:“一定是说还有一位道长……”
  合黎酒叟拍手笑道:“不错,不错,他是说一位道长……昆仑山的道长……”
  那老道又喜又急的道:“不错,他还说些什么,他们去了那里?”
  合黎酒叟不慌不忙的笑道:“他说要小老儿指点你路径,他们先去断魂崖等你去了!”
  “断魂崖……”
  那老道怔了一怔,道:“贫道也曾来过数次,还不曾知道有断魂崖这样一个地方!”
  合黎酒叟笑道:“由此爬上左边的山峰,向正前方走半里左右,你就可看到一座断崖,他们几位就在那崖上的一处山洞之内等你……”
  那老道半信半疑的停立了一会,目光利箭般在合黎酒叟与文子凌睑上转了一阵,但终于稽首一礼,道:“多谢指点了……”
  袍袖一拂,身形突如箭射一般,向左面山峰之上射去。
  文子凌再也隐忍不住,笑道:“晚辈原认为您老人家……”
  合黎酒叟瞄了他一眼,道:“以为小老儿是什么?……疯子?……”
  文子凌不便多说连忙改口道:“老前辈渔樵侠隐,岂是一般遁迹红尘的俗人所能比拟……”
  微微一顿,又道:“但老前辈为何要谎言欺骗那位老道,想来老前辈早知道八大掌门要来合黎山的事了吧!”
  合黎酒叟含蓄的笑道:“小老儿童心大发,想再回忆一下捉迷藏的游戏,无奈自己腿脚不灵,只好逗他们几位玩上一下……”
  文子凌笑而不答,这合黎酒叟的一切,也因而更显得神秘了起来。
  忽然——
  正当两人谈话之间,又是一阵轻微迅捷的步履之声传了过来。
  合黎酒叟斜瞄了文子凌一眼,突然仰天大笑道:“碎心仙子,碎心仙子!你死得好……人生自古谁无死,何必取名曰碎心……小老儿又要祭你一杯了!”
  手中酒袋又向地下倾去。
  文子凌并未回头,但他知道已经有一名绝世高手到了自己身后。
  他暗暗蓄势戒备,但却装做一无所知,充做合黎酒叟时尚远的一名僮仆。
  合黎酒叟酒袋倾出数滴,迅快的又向自己的嘴巴送去,但听一阵咕咕嘟嘟,又是三四口酒灌了下去。
  不知他是否也发觉了身后的来人,但见他抹抹嘴巴,转向文子凌大笑道:“孩子,这碎心仙子死得好,至少她在世间留下了一个美名,连我这酒鬼都被她的事迹所感动,十几年来常常给她上坟……”
  他说话颠颠倒倒,一片疯傻之态。
  文子凌则嗯嗯连声,含含糊糊的应付了过去。
  身后的来人站够多时,方才重重的咳了一声,冷冷的叫道:“老头儿,你是做什么的?”
  合黎酒叟毫无意外吃惊之状,也冷冷的回过头去应道:“上坟的。你眼睛不管用么?”
  来人哼了一声,颇有怒意,但似是想到眼前的老头儿是个既疯且醉之人,只好又把怒气压了下来,和缓的道:“天已晚了,你们该离开这里了!”
  合黎酒叟胡子一撅,道:“小老儿爱来就来,爱走就走,不用人管!”
  当两人对话之际,文子凌偷偷转目看去,只见来人是个七八十岁的老者,双目威棱,左右太阳穴高高突起,身形既瘦且高,最突出的是他背后插着一柄长剑,那柄剑特别长大,至少有四尺开外,剑柄上垂直长长的紫绒丝穗,看上去十分扎眼,人也显得特别威风。
  文子凌顿时恍然,暗暗忖道:此人当是华山掌门乾坤叟南无畏了,因为那四尺多长,垂着紫绒丝穗的长剑就是他的标志。
  那人果是华山掌门南无畏,闻言白眉深蹙,道:“老夫原是一番好意!须知此地……”
  话锋一顿,又把未尽之言咽了下去,似是不便详说。
  合黎酒叟打个酒呃道:“那倒要谢谢老哥了!不过……”
  神秘的微微一笑,又道:“小老儿除了上坟之外,还有一件事做!”
  华山掌门南无畏有些奇怪的道:“是什么事故,能对老夫一说么?”
  “等一个朋友!”
  “等朋友?……是谁?”
  合黎酒叟得意的傲然笑道:“提起此人大大有名,他是小老儿的一位方外之交,道号云中子,是现今武林之中的昆仑派掌门人!”
  “啊……”
  华山掌门南无畏愕然叫道:“云中子?他约你在此相会?”
  合黎酒叟傲然道:“自然,小老儿一来是来此上坟,二来是等候老友,在此痛饮几杯!”
  南无畏皱眉半响道:“你恐怕等他不到了!”
  合黎酒叟醉眼迷离的道:“为什么?”
  “老夫与那位昆仑道长也有数面之缘,方才在山下凑巧遇上了他,他被另一位朋友邀去做客,要来只怕也要等到明日了!”
  “小老儿是守信重诺之人,就在此等到明日也是无妨。”
  华山掌门南无畏大是焦灼,神色一连数变,眉宇间杀机时现时隐,最后却眉飞目动的道:“令友云中子可曾说过与你晤见的真正原因么?”
  合黎酒叟像是十分坦诚的一指面前的碎心仙子之墓,道:“为她!”
  “为她?……为她什么?”
  合黎酒叟两眼一瞪道:“除云中子老友而外,小老儿不能泄露这个秘密……”
  南无畏杀机大现,五指一骈,就欲向合黎酒叟拍来!

  第二章 英雄岁月
  华山掌门南无畏听说云中子邀晤合黎酒叟是为了碎心仙子坟墓之事,一时杀机陡生,五指骈列,就欲出手。
  他以一派掌门之尊,出手之下,自必威猛无伦,文子凌微微一惊,连忙全神贯注,准备出手应变。
  合黎酒叟却不理不昧,仿佛一无所见。
  忽然——
  就当这剑拔弩张,千钧一髪之时,又是一阵脚步声传了过来。
  华山掌门南无畏面色一变,忽的沉声喝道:“不论来人是谁,不许说出见过老夫……”
  微微一顿,带些恐吓意味的道:“老夫乃华山掌门南无畏,如不遵从老夫之言,这长剑是不饶人的!”
  身子一晃,悄捷无声的向一旁峰壁下森森的杂林之中隐去,显然,他虽跃入林中,实则却在监视着坟前的一切。
  文子凌不禁有些担忧起来,他知道,所来的都是八大门派中的掌门之人,个个武功精湛,不同凡响,倘若冲突起来,定是十分麻烦之事。
  他期盼的是少林掌门早些到来,由江心美的话中,他认定这位一向被江湖武林推重的少林掌门普云禅师就是五年前文家堡行凶的为首之人,除了迫他说出同谋之人而外,还要把他杀死报仇
  自然,他的力量是否能够做到,就不是他所计较的事了。
  忖思之间,忽听一声佛号在身后响了起来。
  一个微微沙哑的声音叫道:“老施主请了!”
  合黎酒叟并不回头,也不开腔,却口唇微微蠕动了一阵,显然是以传音入密与来人交谈。
  文子凌疑念大生,不知合黎酒叟在与来人说些什么?
  转头悄悄看去,只见来人是一个红光满面的矮胖尼姑,看来极老极老,但却难以确定她有多大年龄。
  文子凌心头了然,八大门派中,只有武夷一派是尼姑,这人自然是武夷掌门菩心师太了。
  合黎酒叟的传音入密之言,似乎使菩心师太颇为震动,只见她目光四外一转,也口唇启动了一下,立即飞身而起,有如巨鸟腾空,向右侧的山壁之间驰去,眨眼间消失于夜色之中。
  文子凌略一皱眉,也以传音入密道:“老前辈与那尼姑说了些什么?”
  合乐酒叟噗哧一笑,道:“小老儿告诉她有一老僧方才在此与一个蒙面妇人交手,而后老僧,追到右边的山壁间去了!那老尼姑道声多谢立刻就去了!”
  他用的自然也是传音入密。
  文子凌还欲有言,却听合黎酒叟急道:“咱们该避一避了!”
  抓起面前酒袋,就向那方“碎心仙子之墓”的巨大石碑之后转去。
  虽然他疯疯颠颠,又喝了过量的老酒,但动作起来却快逾飘风,双肩一晃之间,已然转到了石碑之后。
  文子凌此刻方才看到了他的真才实学,由这手轻功身法看来,这合黎酒叟的本领够得上武林中的一流之选。
  文子凌亦不怠慢,跟踪而起,向石碑之后转去。
  耳际间只听左旁一声低沉的厉喝传了过来,道:“酒鬼,你想逃了?”
  人随声至,正是方才隐于林中的华山掌门乾坤叟南无畏。
  文子凌微微一惊,探手握剑,蓄势待发。
  但南无畏并未认真追来,却突然刹住脚步,侧耳倾听,随即面色微微一变,又复身形鹘起,复向林中投去。
  文子凌也已听到了,一阵急快杂沓的脚步声随之传了过来。
  合黎酒叟悄悄一拉文子凌道:“此处为小老儿常来之地,面前有一个孤鬼之窟,咱们不妨先进去藏上一会,等着看看热闹!”
  文子凌定神看时,见那墓碑之后,荒草没膝,十分茂密,此际初秋季节,仍是荒草茂盛之时。
  合黎酒叟话音一落,轻轻向荒草之中钻去。
  由于那方石碑十分高大,正好把华山掌门南无畏向这面看来的视线挡住,对两人在碑后的动作,一点无法看到。
  合黎酒叟俯身一钻之际,立刻没了踪影,这一着倒把文子凌骇了一跳,此刻他才发觉,那茂密的草丛之中,早有一个洞穴。
  当下毫不迟疑,相继钻了下去。
  原来下面是一个五尺见方的洞穴,四面都用薄薄的石板铺嵌了起来,像一间小小的石室一般。
  合黎酒叟蹲在里面微微一笑,示意文子凌也跑了下来,伸手一抓一托,竟把顶部又堵了起来。
  原来那洞穴顶部有一个活动的暗门,也是用一层石板做成,上面有一层硬土,同样的生满野草,一经堵上,在外面绝难发觉到这处地穴。
  这简陋的洞穴,巧妙之处并不止此,只见合黎酒叟双手向旁侧轻轻一推,竟又岀现了一条窄窄矮矮的暗道。
  文子凌有些奇异的道:“这些都是老前辈的杰作么?您为何要……”
  合黎酒叟嘻嘻一笑道:“小老儿自幼居住此山,十七年前八大掌门人鸠工修了此坟之后,我小老儿就对它发生了兴趣,每次上坟之时,就暗暗弄些手脚,十多年下来,也就有些成绩了!”
  文子凌盯注着他道:“前辈对这坟有这样大的兴致,想来不会只是简单的兴趣二字吧,如果晚辈猜的不错,前辈与……这事也许多少有些牵连……”
  合黎酒叟既不承认,也不否认的神秘一笑道:“现在少谈这些,也许还有些事情好看呢!”
  身子一俯,向前走去。
  那暗道十分低矮,.必须低首俯身,才能走得过去,但那暗道却只有七八尺远,前面立刻为一道薄薄的石壁阻住了去路。
  合黎酒叟轻轻一笑道:“小老儿十几年的时光,兴致好时,就来弄上一下,结果也不过就是弄出了这么一点名堂。”
  文子凌有些困惑的道:“在这坟前弄上这么一段地道,又有什么用处?”
  合黎酒叟酒意尽消的道:“用处不大,但却能看清墓前的情形……”
  说着向迎面的石壁上凑了过去。
  原来石壁上镶了几片透明的水晶石,眼睛贴了上去,隐隐约约的可以看到墓前的一切。
  原来那石壁上透明的水晶薄片之外是装的一条条油漆过了的竹筒,由地层下伸展到墓碑两旁,丛草掩蔽之下,极难看得出来。
  文子凌一经贴近水晶薄片,立刻就被外面的情景吸去了注意。
  只见在墓碑之前并立着四人,是一俗一僧,与两名老道,但却没有少林掌门普云禅师在内。
  耳际间只听合黎酒叟道:“那背插双剑的是武当掌门三阳道长,那红髯子老道是崆峒掌门元玄道长,胖大和尚是峨嵋掌门天离禅师,最后的瘦小老头则是青城掌门公冶无为!”
  文子凌十分钦佩的道:“前辈对他们这样熟悉,想来您定然也是在武林中出过大名之人,绝不会是平生未离合黎山吧!”
  合黎酒叟笑道:“小哥儿不必乱清,那只是因为他们八位来的次数不少,小老儿自然对他们有些熟悉了!”
  文子凌轻轻啊了一声,道:“他们来的次数不少……前辈可知他们为何常来么?”
  在他认为,十七年前八大掌门埋葬了碎心仙子之后,应该不会再来才对,他们竟来了多次,是为什么?
  合黎酒叟并不答言,从容微笑道:“先看看他们几位再说吧!”
  文孑凌的注意力立即转向了墓外。
  只见四位掌门人在碑前踌躇了一会,武当掌门三阳道长首先开口道:“这岂非怪事,是何人祭扫碎心仙子之墓?而这果蔬盘盏又不带走,难道……”
  峨嵋掌门天离禅师接口道:“是谁祭墓且不管它,普云禅师为何迟迟未至?”
  武当掌门等也是一付困惑之色,连在暗道中藏匿的文子凌也是颇感意外,按说普云大师应该早他们而到才对,为何……
  青城掌门公冶无为目光一转,,忽道:“普云禅师的羽书之上有几句言语,不知三位可还记得?”
  武当掌门接道:“不错,那羽书上说,事机急迫,大劫将启,合黎之聚,相机而行……这里曾有人祭墓,事非寻常,目前我等最好……”
  青城掌门公冶无为沉声道:“索性咱们先行下去一探,看看有什么变化再说。”
  不待话落,向石碑上轻轻拍出一堂!
  文子凌大感愕然,定神看时,只见那石碑之下一块青石竟然是活的,在公冶无为出掌一拍之际,立刻响起一串轧轧之声,一个数尺见方的暗门随之打了开来,公冶无为一言不发,当先俯身走了进去。
  峨嵋、武当、崆峒三位掌门相继而入,之后,又是一阵轧轧轻响,那暗门又轻轻的闭了起来。
  同时,一阵轻微的脚步之声在脚下响了起来,显然那暗道就在于合黎酒叟与他匿身的地层之下。
  文子凌疑念大起。
  他绝没想到这墓地中有这么多的机关,如果碎心仙子之死果如传说中的那样,八大掌门是受了这凄艳故事的感动而营墓造坟,为何要修上一条通往墓下的暗道?这其中定然大有文章!
  一时之间,无数的疑问使他困扰!
  不久,一条人影幽灵般的晃到墓前,正是隐入左侧杂林中的华山掌门乾坤叟南无畏。
  只见他在碑前转了一圈,目光一连数转,独自沉吟了一会,忽然轻轻一笑,飞身向坟后驰去
  文子凌眉宇微蹙道:“老前辈,这闷葫芦能打开么……”
  合黎酒叟淡漠的一笑道:“实不相瞒、,小老儿也是弄不清他们八位当年究竟弄了些什么玄虚……”
  “前辈既是十多年中常来此处,而且修了这么一条地道,不知以前曾否发觉他们四位所进去,的那条秘道?”
  “那条秘道不但小老儿早已发觉,而且也进去过一次,但却没有什么值得注意之处!”
  “在坟中修上秘道,显然不大平常!怎会不值注意,前辈……”
  “这……”
  忽然——
  只听数声闷哼起自地下!
  那声音虽然十分低弱,但却仍然清晰入耳,显然是青城、峨嵋、武当、腔帽四位掌门人在秘道中遇上了意外!
  合黎酒叟眉宇深蹙,沉吟不语。
  文子凌皱眉半晌道:“糟了!老前辈,晚辈必须去看上一看……”
  说着由原路而出。
  合黎酒叟伸手一把拉住他道:“且慢,你说如何糟了?”
  文子凌道:“那闷哼之声,分明是他们遇上了意外,岂不糟了?”
  合黎酒叟淡然一笑道:“这又与你何干?”
  文子凌怔了一怔道:“晚辈只是觉得,这事有些神秘奇怪而已!”
  合黎酒叟一笑道:“小老儿该问你一句话了,你为何也在此时此地,跑到碎心仙子之墓而来?”
  这句话把文子凌问住了,他尚未摸清这合黎酒叟是什么样的人物,难以辨明是善是恶,不愿多言,当下淡然一笑道:“晚辈偶然行经此处,闻得碎心仙子之墓的大名,特来展拜一下!”
  “但你却知道八大掌门要来之事!”
  文子凌心头一震,暗暗忖道:“八大掌门要来此地之事,无非是江心美的揣测之言,她显然有意要在八大掌门来此之后,加以不利,但少林掌门飞羽传书,相邀各大掌门来此查探碎心仙子生死之谜定然是极为秘密之事,这合黎酒叟怎会知道?除非他与江心美……”
  但江心美半途之上却已被那什么神秘客掳去,这……
  当下嗯嗯了两声,含含糊糊的应付了过去。
  合黎酒叟淡漠的一笑道:“小哥儿果然好奇的话,仍然可以看到下面情形!”
  说着将脚下的浮土轻轻拨弄了一下,只见下面同样的也按装着几个透明的水晶薄片!
  文子凌心头大喜,立即俯身凑了上去。
  只见那水晶薄片之下也同样的装着竹管,深入地下,但因下面黯黑如漆,定神良久,方才模模糊糊的看出了一些轮廓。
  下面是一片称得上宽广的大殿,四面各有若干石室,大殿正中一列石人石马,最后是一方凸起约有两丈见方的巨石,那巨石与地面的大石相连,好像本来是完整的一块一样。凸起的石块正面雕着两个血红的大字:灵寝。
  想来那就是碎心仙子棺椁埋葬之处。
  四面室中像是供着幽冥神祗,由上面的晶片竹管中却无法看得清楚。
  只见大体中空空荡荡,并没有一个人影,不知那青城掌门公冶无为等是去了那里,与在那里遇到的变故。
  文子凌困惑莫名,转头向合黎酒叟看去,忽然发觉他的表情甚是奇异,心中不由微微一动。
  蓦然之间,他有了一个古怪的想法,这合黎酒叟说不定与江心美是同谋之人,他支开了昆仑、华山、武夷三位掌门,也许是想分散八大掌门的实力。
  但其中的疑问实在太多了,他无法判明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忽然,他又觉得十分后悔,他与江心美相处时,并不曾详细探询过她的一切,其实,十七年前,碎心仙子的故事本来就是一个传说,她的一切都如谜一般,没有一个人能够真正说得清楚。
  合黎酒叟抓起腰间酒袋,咕嘟咕嘟灌了两口,忽道:“小哥儿可有兴致下去一看?”
  文子凌朗然一笑道:“这是晚辈来此的目的之一,墓中既有这些神奇布设,自然是要设法去看上一看了!”
  合黎酒叟神秘的一笑道:“小老儿就此带路了!”
  文子凌认为他必是要由这小路中退了回去,也像公冶无为等由墓碑的正面打开暗门而入,殊料他却顺手一挥,推出了一掌。
  但听一阵蓬然大响,尘土飞扬,砂石激射,一个数尺见方的大洞已被打了开来,直达墓穴之内。
  合黎酒叟毫不怠慢,飞身而出,激射而下,文子凌如影随形,恍如幽灵鬼魅,同时落入了墓穴之内。
  下面俱是巨石铺地,看不出一些蛛丝马迹,仰头看时,所跳下来的那处洞穴并不太显明,原来顶部并无石块铺嵌,仅是挖空了的土穴,由于泥质硬厚,不易落了下来而已。
  但十几年中上面为虫鼠狐兔之类的动物所据,已经七坑八穴,加上光线幽暗,根本看不出已被他们打通了一个大洞。
  文子凌不暇细忖,立即穿行游走,细细勘查墓穴之内的情形。
  四面的石室约有十余间之多,里面塑造着一些说不出名字来的细小神像,此外则一无所有,每间石室都无内窗,像是一个个的石洞。
  文子凌迅快的转了一圈,看不出什么名堂,在最后一间石室中,只见塑着一群七歪八倒的泥胎,供台前雕着四个红字——荒巅饿鬼。
  文子度十分奇异,不知这墓穴当年八大门派修建之时为何要弄上这么些古古怪怪的神鬼。
  忖思之间,不由多看上了几眼。
  忽然——
  正当他心神为那群饿鬼塑像吸去了注意之时,忽闻脑后响起了一阵尖锐的破空之声!
  文子后大吃一惊,急忙返身看时,只见正中两列石人石马的最后一匹石马鼻孔中,竟喷出了两蓬睹器,向自己身后射到。
  文子凌吃惊之余,一面迅快的拍出一掌,一面就地向下伏去,但听叮铃一阵繁响过后,数十支犀利的短箭俱都撞在石壁之上,散了一地。
  合黎酒叟此刻尚在另一个相反的方向,见状晃身而至,也是一付奇异的表情,轻声问道:“伤着了么?”
  文子凌冷笑而起,忽的探腕扣住了合黎酒叟的左腕脉穴。
  这一着迅捷异常,合黎酒叟若想躲开,确然不易,但他却根本没有躲闪之意,甚至连运功抗拒也是没有。
  文子凌奇怪的瞪了他一眼,道:“你还装傻么?”
  但扣着的五指却松了下来。
  合黎酒叟微吁一声,道:“小老儿用不着装傻,这是意外!”
  文子凌沉声哼道:“意外……你不必推托,至少你该知道这墓穴之内有着害人的机关!”
  合黎酒叟苦笑道:“小哥儿硬要不信,那也没有办法!……”
  微微一顿,又道:“实不相瞒,小老儿十多年来,只要有机会就来探查上一下,但却一直不曾发现有什么异样!”
  文轩凌冷笑道:“这就怪了,看来墓穴之中定然还有其他布设……难道这是十七年前八大掌门所修筑的么……”
  但他又想到方才进入墓穴随即发出一串闷哼而失去了踪迹的公冶无为等人,他们去了那里?
  若是八大门派当年所修,他们绝不致在墓中遇到意外,但那闷哼声……..
  他又想起途中被神秘客掳走的江心美,她曾说她是碎心仙子死后所生之女,她认定她死去的母亲是死于八大掌门的阴谋迫害之下,她要替她的母亲报仇。
  那段简单的叙述又响在他的耳边,他记得江心美幽幽的道:“在我母亲葬入了墓中之后,不知过了几天,合黎山的一家猎户在半里之外,挖了一条秘道,钻到墓穴之下,打开了棺椁。因为当时先母之死,轰动得太大了,他们以为必会有值钱的金银珠宝陪葬,想发上一笔大财。
  不料棺木打开之后,并没有什么财宝,即发觉了啼哭的我和那把剑以及一本厚厚的书。幸好那家猎户只是老夫妻两人,他们把我收养下来,像对待他们亲生的女儿一样,把我养大。
  养父母都是目不识丁,而且与人绝少交往的山居之人,那把剑与书一直保存了下来,那本书就是先母赖以成名的‘无极经’,我从那书上慢慢习练,也就学到了一些皮毛功夫……”
  这些话可靠么?眼前的事实,使他几乎要把这些话完全推翻,那么江心美是否真的是碎心仙子死后所生?
  纵然是,她如何会知道她母亲当年是被八大门派掌门人迫害致死,而不是死于殉情自杀?
  那家猎户,目的是在开坟盗宝,对碎心仙子之事又能知道多少?
  江心美的姓江是跟谁姓,是那猎户的姓,还是碎心仙子的姓,抑或是把碎心仙子遗弃的丈夫的姓?
  也许根本就没有那家猎户。
  也许江心美根本不是碎心仙子之女。
  也许……
  但眼前的问题是这墓穴之中究竟还有什么布设,那石马鼻中喷出的暗器是何人所为?
  为什么要弄上这种机关暗器?
  这墓中究竟还有没有另外之人?
  忖思之间,只觉脑海中一片茫然,疑问之事太多了,一时实在不知应该由那里想起?
  忽然——
  一串轻微的轧轧声响了起来。
  合黎酒叟目光一掠交子凌,急以传音入密道:“有人来了,快躲一下!”
  闪身向前面的一间石室飘去。
  文子凌纵身相随,也到了左侧第一间石室之内。
  原来那间石室中供的都是十分巨大的神像,石室门首是七爷八爷两尊巨像,把石室门口几乎全部封挡了起来。
  两人,迅快的进入其内,每人蹲伏在一尊石像之后,这样既不易被来人发觉,又可看到外面一切情形。
  不久。
  只见三条人影轻步而至。
  文子凌心头一动,不由向合黎酒叟转目看去?
  原来进来的是被合黎酒叟引走的昆仑掌门云中子,华山掌门南无畏,武夷掌门菩心师太!
  三人目光四转,似是把墓穴中的情形细细捜查了一遍。
  只听昆仑掌门云中子压低了声音道:“南掌门不曾看错了吧?”
  华山掌门南无畏皱眉道:“老朽就隐身不足三十丈外,眼看着他们四位先后而入,怎会看错,难道老朽当真如此年迈不济了么?”
  微微一顿道:“问题是那借酒装疯的醉鬼与那青衣少年,一转眼间踪影尽失,他们是去了那里……老朽一向不信鬼神,但今天……”
  武夷掌门菩心师太打个问讯道:“那酒鬼不但不是鬼,还是一个武功造诣不错的武林高手,他以传音入密之言把贫尼支开,害得贫尼在乱山中转了半个更次,也没发见谁人……”
  昆仑掌门更是须发怒张,道:“贫道被他害得更苦,在那什么断魂崖上找了七八个山洞,才知是上了他的大当,如被贫道把他找到,哼……”
  恨恨的一咬牙,面上充满了杀机。
  华山掌门则忍不住一笑道:“那酒鬼确然狡猾得很,他说道兄与他是方外之交,相约在墓前相见,竟把老朽骗得相信了……”
  昆仑掌门大怒道:“如果抓得到他,贫道誓非把他嘴巴打烂……”
  武夷掌门打个问讯道:“这事实在太怪了,普云禅师飞羽传书,相约在此聚晤,是如何机密之事,那酒鬼是从何得知的消息。”
  一时三人俱皆面现错愕之色,困惑无言。
  不但他们三人困惑不已,连在神像之后躲藏的文子凌也是一付莫明所以之情,不自觉的把目光投注于合黎酒叟身上。
  但见他一片从容,眉宇间有微微得意之色,除此而外,却看不出一点端倪,自然也猜不出所以然来。
  沉默移时,只听武夷掌门道:“普云禅师因何落后如此之久……”
  昆仑掌门诵声无量寿佛道:“说不定也受了那酒鬼的骗,不知被引到什么地方去了。”
  一时三人俱是一付啼笑皆非之色。
  华山掌门南无畏忖思了一下道:“时机危迫,不必久待,咱们必须先把公冶掌门等四人的下落弄清才好!”
  昆仑掌门皱眉道:“此地一切完好如初,看不出发生了什么变故,难道他们四位当真被碎心仙子的鬼魂抓去了不成!”
  武夷掌门诵声佛号道:“普云禅师羽书之上曾有:‘碎心仙子生死成谜,神剑奇技复出江湖’之句,咱们如要查清此事,只好先从这里着手!”
  说着向那前面雕着灵寝二字的凸出大石指了一指。
  华山掌门微微一怔道:“老师太是说破墓?”
  武夷掌门沉肃的道:“除此而外,贫尼看不出有什么好的办法?”
  昆仑掌门沉忖了一下道:“即使普云禅师在此,恐怕也是主张如此,咱们还迟疑什么?……”
  微微一顿,道:“两位为贫道掠场,待贫道……”
  说话之间,向那凸出的巨石用力推去!
  但听一阵扎扎之声大起,那凸出的大石突然迅快的向后移去,露出了一个一丈多见方的地穴。
  三人不由同时啊了一声,大吃一惊!
  华山掌门沉声叫道:“这就不对了!”
  昆仑掌门将那墓穴上的大石推了开来,似是因为用力过猛,几乎一下子栽入了墓穴之内。幸而他毕竟是功力出神入化之人,双足功力,硬将欲要倒下的身子扳了回来,返身退开三步。
  三人一时俱是惊传之色。
  昆仑掌门皱眉捋髯道:“十七年前封尘之时,贫道与普云禅师合两人之力方才把这墓穴盖石掩上,如今……”
  说话之间不禁愕然咦了一声,连忙俯身查看。
  原来那巨石之下,加修了两个滑槽,巨石之下则加了四个纯钢打造的滑轮,藉着滑力之助,即是一个毫无武功的平常之人,只要略微用力,也可以轻而易举的把它打了开来!
  显然那些都是后来加上之物。
  一时三人面面相觑,愕然失色。
  华山掌门南无畏首先铿然一声,撤下了肩头上的那柄四尺多长的宝剑,目光四外一掠,沉声道:“两位小心!”
  昆仑掌门也把肩头的银丝拂尘撤了出来。
  武夷掌门菩心师太是不用兵取的,但也蓄势聚力,双掌骈立如刀,准备随时出掌应变。
  三人目光一转之后,又把目光投注到了墓穴中漆得光可鉴人依然崭然如新的桐棺之上。
  当年碎心仙子入葬之时,所用的棺木是上好的木材所做,经过了十七年,未尝所损毁并不足奇,奇怪的却是上面洁净无尘,光可鉴人。
  不但三人毛发森竖,连躲在石室中的文子凌也不由头皮发炸,在这等阴沉黑暗的墓穴之中,遇着这么多连串的意外变故,实在使人不能不为之心寒。
  昆仑掌门在穴边略一犹豫,终于沉声道:“还是两位替贫道掠场,待贫道开棺!”
  说着把取在手中的银丝拂尘插回肩头,双掌十指箕张,就在穴旁用力一按,接着向上一提!
  但墓穴中毫无反应。
  三人又复面色大变。
  昆仑掌门哼了一声道:“贫道近年中虽然没有什么长进,但本身薄技尚未荒废,相信这八成功力的回风掌不致于打不开这一具桐棺!”
  武夷掌门、华山掌门相觑无言。
  昆仑掌门沉忖移时,忽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看来只有烦请两位助贫道一臂之力,合力把这桐棺弄开了……”
  武夷掌门应了一声道:“不错,这话有理……”
  华山掌门也道:“此棺不开,秘密难破……”
  说着把手中的长剑插了回去。
  于是三人同时各取方位站好,齐出双掌,发出了一记回风掌力!
  三人俱皆用上了十二成功力的极限,三人六臂,一片颤抖,就在全力向上一提之际,只听那桐棺的棺盖发出一阵沉重的咯吱咯吱之声,终于一下子打了开来,斜斜的落于一边。
  文子凌无法看到棺中情形,一时心情激动到了极点,只能全神凝注在三人脸上,观察他们的神色。
  只是三人面色顿时松弛了一些,各自长长吁了一口粗气,似是心神微微定了一些下来。
  原来棺盖打开之后,棺中呈现出来的是一具骷髅骨架,衣履犹在,肌肉早已化去,显然那是碎心仙子的遗骸!
  武夷掌门长宣一声佛号,喃喃的道:“罪过,罪过……”
  言下对死去的碎心仙子似是有着无限歉疚之情。
  但三人并未因此真的松下气来,因为眼下疑问仍多,是谁装上的滑轮滑槽,公冶无为等四位掌门人去了那里?
  三人略一迟疑,昆仑掌门轻诵一声无量佛道:“事到如今,咱们还须进一步勘查清楚……”
  目光掠到墓中棺内的尸骨,又道:“这尸骨最好……”
  武夷掌门白眉微锁道:“难道还要翻尸动骨!”
  昆仑掌门喟然一叹道:“这是无可奈何之事,倘若碎心仙子无辜,贫道负责延请天下高僧高道,给他做上三年的水陆道场!”
  武夷掌门颔首无语。
  华山掌门则道:“事不宜迟,快些查清遗骸,再查别处!”
  双眉微动,当先向穴中落去。
  三人先后飘身而下,俱皆落入了打开的棺木之旁。
  那衣履等物,虽然完整,但板盖打开之后,微风震荡之下,也已寸寸缕缕落了下来。
  眼前所见只有一滩白骨。
  十七年前八大掌门合葬碎心仙子,她所初葬的衣物,他们俱都是认得的,乍然看去,似乎并无错误,确然是碎心仙子死时穿着之物。
  但仔细看时,却又疑念大生。
  原来那衣物似是披在上面的一般。
  昆仑掌门白眉深锁,轻轻一指,扫了过去。
  那一指扫的是碎心仙子遗骸的左胸之上,但听一阵嘶嘶之声过处,上面朽败了的衣片四下纷飞,露出了根根齐整的胸骨。
  三人又复哦了一声。
  原来碎心仙子下葬之时,那柄刺入了心房的碎心剑并未取了出来,那是经八大掌门共同决定之事。
  但现在,那柄剑却已不翼而来。
  武夷掌门啊了一声,道:“剑呢?”
  昆仑掌门苦笑道:“普云禅师羽书之上不是说明了碎心之剑已现于世么?……否则他也不致飞羽传书,相邀我等同来此处了!”
  武夷掌门叹息一声道:“看来这棺木早已被人打开过了!”
  华山掌门哼声道:“岂止打开,住老朽看来,只怕这骨骸并非碎心仙子!”
  “啊……”
  武夷掌门叫起来道:“南掌门怎能如此肯定!”
  华山掌门道:“当年碎心仙子短剑刺入心房,至少也该刺断一条肋骨,但……两位可看到……”
  原来那遗骸肋骨完整无损,果然一根也不曾折断!
  昆仑掌门忖思着道:“查明此事不难,不过……”
  话锋微顿,呐呐着说不上话来。
  华山掌门催促道:“道长有何高见,何不快些说了出来,以释此疑!”
  昆仑掌门老脸一红道:“碎心仙子死时已经怀孕将产,只要查查她的下体……”
  话一收,再也不愿说了下去。
  华山掌门颔首道:“有理有理……”
  目光向菩心师太一转道:“这事只好偏劳老师太了!”
  菩心师太并不推却,连声应道:“对……贫尼就查上一下!”
  说着也拂手扫出一缕指风,向骸骨的小腹之处扫去!
  华山掌门、昆仑掌门两人俱把目光转了开去,虽是一具骸骨,他们也不愿见到她的下体骨骼
  不久——
  只听武夷掌门轻吁一声,道:“不对了……..”
  昆仑掌门、华山掌门同时啊了一声道:“怎么了……”
  武夷掌门叹口气道:“这显然不是碎心仙子的骨骸,因为不但腹部骨骸中见不到胎儿的骨骼,同时,这……这……”
  呐呐半天却无法接得下去。
  华山掌门催促的道:“这什么?……老师太怎的也……”
  武夷掌门终于宣声佛号道:“这是一具男尸!”
  “男尸?……”
  昆仑掌门、华山掌门几乎同时跳了起来,道:“这就问题大了!”
  武夷掌门困恼的叫道:“离开此处,先捜四面神龛!”
  原来那四面的石洞般的石室,就是她口中的神龛!
  文子凌闻言不由吃了一惊!但就当三位掌门跃身欲起之际,忽听墓穴中突然响起了一串咯吱咯吱的大响,同时一串鬼叫声传了出来。
  那鬼叫之声尖锐凄厉,入耳惊心!
  三位掌门同时愕然变色,昆仑掌门再度彻下了肩头的银丝拂尘,华山掌门也拔下了那四尺多长的宝剑!
  武夷掌门则双掌暴扬,注定那咯吱咯吱乱响的棺木,随时可以发掌攻袭!
  那棺木咯咯响了一阵,忽见那骨骸迅快的向下落去,似是下面早又挖出了一个极深的洞穴。
  就在三人看得眼花缭乱之际,只见那棺木之中又是一层夹板涌了上来,上面霍然坐着一个青衣蒙面之人。
  饶是三人均为经多见广,艺高胆大的名门正派掌门之人,也不由不惊得一身冷汗,大为骇异。
  那人披头散发,显然是一个女人。
  但她面蒙黑巾,看不出面目,益发增加了恐怕神怖,那尖锐的嚎叫之声,正是发自她的口中。
  昆仑掌门手持银丝拂.尘,沉声喝道:“你是什么人,胆敢破坏碎心仙子墓穴,来此装神弄鬼?”
  那青衣蒙面人噪喋大笑道:“我是什么人?……我就是十七年前被你们迫害而死的碎心仙子,十七年未见,就不认识了么?……”
  微微一顿,又道:“普云贼秃因何不来,咱们的这笔账,现在该是结一结的时候了!”
  武夷掌门宣声佛号道:“人死岂能复生,贫尼万难相信!”
  文子凌听得却不由为之怔了一怔。
  因为那自称是碎心仙子的蒙面女人曾说十七年前被.八大掌门所迫害而死,菩心师太等并无否认之语,难道说这是真的么?
  十七年前碎心仙孑当真是被八大掌门迫害而死的么?
  只听那青衣蒙面女人??大笑道:“信与不信,那是你们的事,现在我却要问问你们,如何抵消你们十七年前迫死我的罪孽!”
  昆仑掌门哼了一声道:“妖孽,快些说出你是谁来,难道…...”
  他若有所悟的啊了一声,又道:“你是碎心仙子的……”
  下面的话未及说出,却听那蒙面女人凄厉的大叫道:“闭口…...”
  华山掌门一振长剑,大喝道:“不必多言,杀……”
  刷的一剑刺了过去!
  他情急之下,一剑刺出,用的正是华山一派中最具威势的一招“一剑擎天”,但听蓬的一声,一剑刺个正着!
  一时但见火光四射,华山掌工向后一退大叫道:“快些出手,她已经成了气候!”
  原来他虽一剑刺个正着,但却像刺在钢铁之上,震得半臂酸麻,这实在是令人难测高深之事,故而方才忘情的发出一声大叫!
  那青衣蒙面女人并不还招,一剑刺中,蓬然一声摔了下去,但却发出一串更为凄厉的枭叫!
  武夷掌门遂不怠慢,双掌如刀,疾劈而下!
  昆仑掌门也迅快的把手中拂尘出手,用的一招狠着“天蓬散煞”,但见银丝万缕,罩了下去。
  但就在两人同时一招攻出之后,却听得一串铿锵大响,三人同时发出了一声厉吼,而后声息顿寂。
  从声音中判断,三人已同时遭了毒手。
  文子凌大惊失色,不待合黎酒叟如何表示,身形一晃,由石室中闪了出来,向墓穴之旁奔去。
  但他毕竟到得晚了一步,在一阵轧轧大响中,推开的巨石复合,又恢复了以前的形状。
  一时之间,墓中静得出奇,似是不曾发生过任何事故。
  文子凌略一忖思,伸手就向那巨石之上推去。
  但合黎酒叟身形如电,沉声急喝道:“不可鲁莽!”
  同时探腕抓住了他的右臂。
  文子凌冷哼一声,反腕就向合黎酒叟腕脉扣去,又复一把扣个正着,将他制在了自己的五指之下。
  合黎酒叟略一挣动,喝道:“放手!”
  文子凌沉声喝道:“你别再事事推称不知,那墓中的女人是谁?”
  合黎酒叟叹口气道:“凡小老儿所知之事,自然可以告诉于你,不过……”
  神色一肃,道:“小哥儿可否先答复我一句问话?”
  文子凌冷然道:“什么问话,你说吧!”
  合黎酒叟皱眉道:“你怎会此时此地赶来合黎山探查此墓?”
  文子凌毫不隐讳的道:“是一位江心美姑娘判断出八大掌门必来此处,故而……”
  合黎酒叟微喟一声,道:“小老儿猜的不错,果然你是碰上她了……”
  然后又紧张的问道:“那么,她呢?”
  “中途之上被一个自称‘神秘客’之人抓去了!”
  “被‘神秘客’抓去了……”
  合黎酒叟失声顿足道:“糟了,糟了……”
  言下一付焦灼之情。
  文子凌奇异的道:“什么糟了,你可否说得明白一些!”
  合黎酒叟皱眉道:“你且把小老兄放开,待我与你说上一个明白。”
  文子凌见他并无多大恶意,当下五指一松,道:“快说!”
  合黎酒叟叹息一声,突然一拉文子凌,向另一间石室奔。
  那一间石室内只有一座大佛,前面刻的字是:西天弥勒。
  合黎酒叟在大佛后一坐,道:“小老哥,你对此事知道多少?”
  文子凌皱皱眉道:“一般江湖传说,加上江心美姑娘的一段使人难信之话,如此而已。”
  合黎酒叟叹口气道:“小老儿虽在此待了十几年,但对此事知道得也是不多,眼下费尽心机,就是要查明当年碎心仙子究竟是如何死去的?……”
  文子凌皱眉道:“如此说来,你与江心美姑娘总该是认识的了!”
  “不错!”
  “方才墓中的那个怪人呢?”
  “小老儿尚在猜测之中。”
  “这里面的布设你真的一无所知?”
  “小老儿可立重誓。”
  “.你从头仔细说上一说吧!”
  合嚟酒叟沉忖移时,方才又叹口气道:“小老儿之来到此处,是受故主之托,来此查清当年碎心仙子之事,不料十余年过去了,还是未查出一些端倪!小老儿于碎心仙子死后一年来到此处,几乎无日不来,但却没见过一个可疑之人,其中只除了八大掌门每年都来一次,查看一下墓穴内外情形之外,就只有冀北文家堡堡主文信雄前后来过三次……”
  “啊……”
  文子凌传为叫了一声,接口道:“他来做甚?”
  “这……小老儿也是莫名其妙!”
  “前辈的故主是谁?”
  “就是碎心仙子之父!”
  “她爹爹,她有爹爹?……”
  文子凌讶然叫道:“传说中她是一个神秘人物,没有人知道她来自何方……”
  合黎酒叟笑道:“她不是神,也不是鬼,自然同样的也是父母所生,只不过她爹爹一生未入江湖,居住在一个隐僻的地方,不为世人所知而已……”
  “在那里?”
  合黎酒叟略一忖思,道:“青海之中的海心山上。小老儿受我那主人优遇,同处二十余年,感情极深,他的夫人……”
  微微一顿,又复叹口气道:“小老儿实在不敢恭维,与我那主人几乎没有和平相处过一天,每日总是吵吵闹闹,拼死拼活,但她却给我那主人生下了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儿,大女儿生性类母,暴戾之至,二女儿则生性如父,温柔敦厚!
  二十年多年前,小老儿故主夫妇积不相容,终于仳离,夫人带了大女儿远去他乡,再未回过海心山。
  待至夫人带了大女儿出走以后,家主人方才拿出了一柄短剑与一本‘无极经’,传授了二女儿。……”
  文子凌忍不住接口道:“这位二女儿想必就是碎心仙子了?”
  合黎酒叟颔首道:“一点不错,她就是二小姐江菁筠,也就是死去的碎心仙子!
  “那本‘无极经’,原是一本武林中失传已久的神功秘笈,我那主人在幼时由一位塞外异人之手所得,其后一直妥慎的保存在自己手中,等到夫人出走之后,方才传给了二小姐。
  “二小姐学艺三戴,已经成了武功高绝的名手,经过家主人同意之后,远离海心山,要到江湖上闯荡一番……”
  说着慨叹一声,良久方道:“没料到她出道不及一年,就陈尸在此,死因成谜……”
  两行老泪,不由滚滚而下。
  文子凌也不禁惋叹一声道:“令主人因何不亲自前来一查?”
  合黎酒叟叹道:“家主人早年因病之故,双腿尽残,不能移动,今生今世,恐怕再也不能离开海心山一步了!
  “小老儿奉命查明二小姐死因,但到现在为止,除了越弄越加扑朔迷离之外,一点也查不出所以然来!”
  文子凌皱眉道:“前辈与江心美姑娘又是怎样认识的呢?”
  合黎酒叟慢幽幽的道:“小老儿每日有暇就偷偷潜入此处,希望能够有所发现,但此处为何又加上了这么多的机关,实在是小老儿无论如何也想不出所以然来之事。
  “至于江心美,是小老儿十年前就认识了的,因她儿时常在此出现,同时觉得她与死去的二小姐有不少相似之处,故而常常与她攀谈,但一直不曾想到她会是二小姐死后所生。及至有一次天雨之时,发觉她竟在墓前失声痛哭,询问之下,她方才说出她是二小姐的女儿。
  “小老儿又惊又喜之下,多方探查,仅知她住在不远处的一家猎户之中,那猎户中只有又聋又哑的一对夫妇,询问不出所以然来。
  “据她自己说则是那对夫妇在坟墓附近拾到的,至于她怎会生下来之后能够生存,能够出墓,又知道自己姓江,这就……”
  “难道她自己不肯说么?”
  “任凭如何问法,也问不出所必然来,而且……”
  呐呐了一阵,方道:“而且她性情十分暴烈,小老儿也没法详细追问下去!”
  文子凌心头困惑不已,他的疑念更深了,这说法与她跟自己的说法有些不同,分明她的身世还不是如此简单!
  忖思之间,只听合黎酒叟又道:“使小老儿不能不信的不但是她的面貌与死去的二小姐酷肖,而且她握有碎心剑,与那部‘无极经’!”
  文子凌心中不由一沉,碎心剑在自己怀中,但“无极经”如落入邪恶之手,那后果岂非……
  当下不由问道:“令主人的夫人与大小姐可有音讯?”
  合黎酒叟摇摇头道:“没有!”
  文子凌心中一动道:“方才棺中之人难道……”
  合黎酒叟连连摇头道:“声音听来完全不像!”
  “前辈在此十几年,不知道那棺中之人的一点情形么?”
  合黎酒叟叹口气道:“小老儿也曾几次欲要破棺一查,但恐使二小姐亡灵泉下不安,一直未敢冒昧行事,至于方才棺中那人,小老儿是今天初次见到,这下面的一切布设,也是初次发觉……”
  文子凌冷笑一声道:“这事不难查明,问题就在棺中那人身上!”
  合黎酒叟深以为然的道:“不错,但那人……”
  摇头一叹道:“当今八大掌门,只怕已有七人毁在了她的手上,小老儿自忖没有这份能耐……”
  文子凌忽然豪气干云的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长身而起,就欲向墓穴之处奔去。
  合黎酒叟忽又一把拉住他道:“且慢,小老儿还有话说!”
  “前辈还有什么指教?”
  “眼下最好退出此处,去寻找江心美,然后……”
  文子凌皱眉道:“她被‘神秘客’所掳,生死难料,如何去寻找于她……”
  忽然——
  他像记起了一件事的啊了一声道:“那江心美姑娘可有一个随身的老妪?”
  合黎酒叟皱眉道:“没有啊!如有,就是那对又袭又哑的猎户夫妇!”
  文子凌双手连摇道:“那人不但不聋不哑,而且武功高人一等,是个难得的武林高手!”
  合黎酒叟一拍后脑叫道:“这就奇了,这小妮子瞒着小老儿的事情太多了!”
  文子凌忖思着道:“这事颇有问题,恐怕她是受人所制,迫不得已,至于那人,分明就是棺中之人……”
  合黎酒叟忽的顿足一叹道:“小老儿做了一件大错特错之事!”
  “什么事?”
  “不该引诱八大掌门分散了实力,为那棺中之人所乘!我后悔不该听信心美之言,如今八大掌门已去其七,当世之中还有谁能对付得了……”
  文子凌皱眉道:“少林掌门想必也是……”
  “他来得最早,是小老儿在山下之时把他支开了!”
  “啊……”
  “小老儿告诉他有一个蒙面女子约他到山南四十里外的柳家集迎春酒楼会面,那老和尚虽然有些迟疑,但最后还是去了!”
  文子凌啼笑皆非,忖思半晌,苦笑道:“看来咱们只有两个办法,第一,离开此处,第二,打开桐棺!”
  合黎酒叟方欲答言,忽听那墓穴中又是一阵大响。
  两人同时一惊,连忙全神贯注,凝目看去。
  只见那桐棺墓穴上覆盖的巨石又哗啦一声向后移去。
  文子凌连呼吸几乎都闭住了,只见那巨石移开不久,两条人影先后飘了上来,出乎意外的竟是武夷掌门菩心师太与昆仑掌门云中子。
  合黎酒叟暗暗吁了一口长气,悄以传音入密道:“天幸他们无恙……”
  文子凌不及答言,却见那巨石又自动的关了起来,一时不由大感奇异,难道他们已把棺中之人制服!
  但为何不见华山掌门上来,还有青城、峨嵋、崆峒、武当等四位掌门人又去了那里?
  同时,使他吃惊的是他们两人神色的冷漠,与方才进入墓穴之前,几乎完全判若两人。
  忖思之间,只见两人走了几步,竟在墓穴之前双双坐了下来,膜目跌坐,默默养息。
  那情形似是两人在墓穴中受了内伤,或是过于疲累,正在膜目养息,以期恢复体力。
  文子凌困惑不解,只好凝神不语,坐以待变。
  不久——
  只听墓外的暗门又响起了一串微响。
  合黎酒叟轻轻一碰文子凌道:“想必是少林掌门来了!”
  文子凌目光循声看时,心头不由一动,只见来者果然是少林掌门普云禅师,仆仆风尘,疾步而至。
  武夷、昆仑两位掌门,同时起身相迎,道:“老禅师为何迟至现在才到?”
  普云禅师轻诵一声佛号道:“说来一言难尽,老衲不幸被人戏弄,结果白跑了七八十里的冤枉路….”
  目光一惭,道:“怎的只有两位才到!”
  武夷掌门微微一笑道:“老禅师有所不知,贫尼等早已到齐,因久待老禅师不至,由贫尼提议索性先行开棺一探……”
  普云禅师盯注着仍然密封的墓穴巨石,急道:“结果怎样?”
  昆仑掌门云中子笑眯眯的接道:“碎心仙子棺木无恙,只是在棺旁多了一条暗道!”
  普云禅师白眉一皱道:“奇了,墓穴中俱是巨石铺底,那会有暗道……”
  武夷掌门应声接道:“是呵,贫尼也是深感奇怪,遂与各位同道相偕而下,结果竟发现下面扩建了一间宽大的石室……”
  “啊……那石室中有什么布设?”
  昆仑掌门接道:“任什么也没有?”
  “这就怪了!”
  “我等百思难解,又不敢进一步勘查,故而先来等候老禅师,同入墓穴,一查究竟!”
  文子凌听得毛骨悚然,心想:这话错了,他们两位为何忽然之间变了前后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回头向合黎酒叟看去,只见他同样的也是一付困惑不解之色,顾自双眼睁得滚圆,呆呆发怔。
  少林掌门普云禅师略一忖思道:“如此快些下去看看……”
  不待话落,当先向墓穴扑去,双掌同出,就欲向那凸起的巨石推去,武夷、昆仑两位掌门面色冷漠,相随在后,一言不发!
  文子凌身上冷汗直冒,急以传音入密向合黎酒叟道:“快阻止他……”
  身形一晃,飘身而出,大叫道:“使不得!老禅师住手!”
  这一着大出意外,不但少林掌门普云禅师愕然住手,连武夷、昆仑两位掌门也是大吃一惊,情不自禁的啊了一声。
  文子凌手横碎心剑,昂然立于普云禅师之前,道:“这墓穴万万下去不得!”
  他虽是把普云禅师认定了是文家堡五年前惨案的主使之人,但此时此地,却使他情不自禁的要阻止他身入险地。
  普云禅师乍见文子凌,大感意外,同时面色微红,道:“料不到文施主也来了这里……”
  微微一顿,道:“这墓穴为何下去不得?”
  文子凌沉声道:“在下一时无暇细说,快些先到墓外……”
  武夷掌门菩心师太忽的一声大喝道:“何方娃儿,敢来此处送死!”
  蓬然一掌,向文子凌拍了过来!
  文子凌一言不发,身形微转,避开掌力刺出一剑!
  但见剑光闪烁,寒芒迷漫。
  菩心师太被逼得掌力一收,退后两步,但却身形微斜,又是两掌扫了出来!
  普云禅师沉喝道:“住手!讲明再打不迟!”
  但菩心师太不理不睬,又是数招劈了出来!
  昆仑掌门见状忽的将背后的银丝拂尘撤了下来,吼道:“老禅师,有话等会再讲,先除掉这娃儿!”
  银丝拂尘一甩,一招扫了出来!
  普云禅师白眉深锁,探腕就去扣云中子的腕脉,同时轻喝道:“道长这是怎么了?为何如此易于动火?”
  但云中子一闪之间,银丝拂尘不奔文子凌,反而向普云禅师迎头甩了过来。
  普云禅师错愕不已,但他到底不失为少林掌门,佛门武功造诣深湛,五指不退反进.,一招金丝缠腕,硬行贴了上去。
  这一来立奏奇效,云中子持着拂尘的右臂顿时一麻,立刻劲道全失,被制于普云禅师五指之下。
  普云禅师伸指连拂,点住了云中子的左右肩井穴,使他双臂下垂,变成了一个毫无抵抗之力的废人。
  文子凌短剑疾挥,迫得菩心师太已无还手之力,就在普云禅师制住云中子之时,只听她一声惨呼,右臂上已着了一剑!
  文孑凌一招得手,出指连拂,也把她的穴道闭了起来。
  普云禅师白眉深锁,叹道:“阿弥陀佛,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转向云中子叫道:“道兄这是怎么回事?”
  殊料云中子长呼一声,忽然一屁股坐了下去,任凭普云禅师如何追问,也是一言不发。
  武夷掌门菩心师太照样施为,也是如痴如呆,不理不睬。
  普云禅师任是如何经多见广之人,也不由愕然不知所措,两条白眉几乎连在了一齐,最后合什向文子凌道:“文施主,这…...”
  蓦见一条人影飘了出来,原来竟是合黎酒叟。
  普云禅师意外的啊了一声,道:“你……你不是方才骗了老衲的……”
  合黎酒叟苦笑道:“小老儿此刻无暇细说,快……”
  伸手一指墓前暗门道:“快些离开此地!”
  普云禅师也料到了事态的严重,看了看武夷、昆仑两位掌门,皱皱眉头,伸手把云中子挟了起来,道:“这位菩心师太,有劳文施主…..”
  下面的话并未说了出来,原来他因男女有别,不便也将等心师太抱了起来。
  文子凌应了一声道:“老禅师不必客气,在下理应效劳……”
  也伸手把菩心师太提了起来挟于腋下。
  合黎酒叟大步当先,就去推墓中的暗门。
  谁知他门方推开,却啊的一声尖叫,踉踉跄跄退了回来,原来门开处,一个青衣蒙面的女人迎面冲了进来,发出一声入耳惊心的嚎叫!
  那女人正是方才棺中所见。
  文子凌心头一寒,怒叱一声,跃过合黎酒叟,一剑劈了出去!
  八四那青衣蒙面妇人喋叫一声,尖叱道:“还我的剑来!”
  不闪不避,五指如钩,迎向剑锋抓来。
  要知碎心剑乃是一柄上古神兵,无坚不摧,文子凌心想,纵然你本领再强,也不会夺得了我的剑去!
  是以右腕加力,疾削而至!
  岂知结果大出意料之外,但见火星四射,那人的五指竟轻轻易易的把短剑剑锋捏住,一拉之间,夺了过去!
  文子凌但觉右臂如折,心血翻携,大惊之余,疾退数步。
  那青衣蒙面妇人夺剑在手,??一叫,并未追向文子凌,却转向普云禅师磔嚓大叫道:“普云贼秃,认得我么?”
  她出手之间这一招委实太骇人了,普云禅师心头暗忖:这人比当年的碎心仙子武功又不知强了几倍。
  而且全身似乎已经练得坚逾精钢,还有,云中子等人的变故,使他不由心头凉了半截!
  及至听得她的喝叫之声,方道:“老衲昏庸,认不出施主是谁?”
  那青衣蒙面妇人大叫道:“认不出来?……忘记了十七年前把我迫害致死的事了么?”
  普云禅师长宣一声佛号道:“莫非你是碎心仙子?”
  “不错!”
  “你……怎会弄成了这付样子?”
  “十七年长埋地下,还能好得了么?”
  普云禅师微吁一声,道:“老衲不知如何说法才好,但……”
  “怎样?”
  “老衲难以信得过这话!”
  那青衣蒙面的妇人冷若寒冰的道:“我自有办法使你相信!”
  普云禅师皱眉道:“如能使老衲相信,证明你是死而复活的碎心仙子,老衲愿意接受你所提出来的条件!”
  那青衣妇人??大笑道:“只有一个办法,把你们变得像他一样,就一切都可让你相信了!”
  说着向普云禅师所挟的云中子指了一指。
  普云禅师老脸变色,连忙把云中子轻轻放了下来,双掌一骈,准备出手应变。
  那青衣蒙面妇人大声叫道:“老秃驴,如果你能在我手下走满三招,今天这里的一切听凭你来处理,十七年前的事也揭过不提!”
  普云禅师凝重得有如一尊佛像,声如沉雷般的道:“既然如此,请施主赐招!”
  说话之间,只见他衣袂澎涨如鼓,形状大是骇人!
  青衣妇人枭笑声中,忽的翻腕拍出一掌。
  那一掌轻松平常,看不出任何威势,也丝毫听不到一点破空啸风之声。
  普云禅师武功虽高,见闻虽广,也还从未见过这等诡异的掌法,忖思之间不由为之怔了一怔。
  殊料就在这一怔之间,顿觉胸前受了二记重击!
  一时马步不稳,踉跄而退,同时张口喷出了一股血箭!

  第三章 一代大侠
  那青衣蒙面妇人一掌挥出,将少林掌门普云禅师劈得拿桩不稳,踉踉跄跄,一股血箭随之喷了出来!
  文子凌,合黎酒叟俱皆大惊失色,这简直是不可思议之事,这青衣妇人不但肢体坚逾精钢,而且武功诡异难测,不由俱皆心头一沉。
  文子凌曾经出手一招,将少林四大护法尊者手中的方便铲同时削折,但方才一招出手,却被她碎心剑硬行抢了过去。
  普云禅师身为领袖武林的少林掌门,武功造诣更不必说,一招之下,也被震得口吐鲜血。
       青衣蒙面妇人声如枭啼鬼泣般的??一笑,道:“老秃驴,一招了,如你能再接下两招,十七年前的血债做为罢论,否则,你就只好认命了!”
  说话之间,又是一掌拍了过来!
  这一掌与先前大为不同,方才一掌无声无息,完全是一股阴柔暗劲,这一掌则威猛无伦,先声夺人,走的是刚阳路子。
  但听掌力啸风,尖锐刺耳,有如怒涛溃堤,匝地疾卷而至。
  普云禅师第一招虽被震得口吐鲜血,但吃亏在忽视对方的掌力,幸而他内功精湛,略一调息,大致已经复原。
  及见那青衣蒙面妇人二度出掌,连忙功运两臂,双掌疾迎而出。
  他已明知这神秘的强敌功力高深难测,那敢疏忽大意,双掌推出,用的是威力最强的大力金刚掌,而且把十二成的功力极限全部用了出来。
  只听蓬然一声大震,顶部泥土纷纷而落,整个墓穴几乎都要为之坍了下来!
       文子凌心头大惊,但在泥土飞扬之中,一时难以看到普云禅师的情形,及至泥土渐落,方才看到他脸如淡金,摇摇欲倒,胸前已是一片殷红!
  那青衣蒙面妇人则双肩微摇,也微微退了半步,只听她又是一阵枭啼鬼泣般的大叫道:“老贼秃,倒底不愧少林一派掌门,看来你比十七年前又精进了不少……设若再接下第三招而仍能不倒,今天就算是你胜了!”
  衣袂一振,又复挥掌欲劈!
  文子凌一旁看得清楚,普云禅师连接两招,已经气血两亏,再也难以支持,何况青衣蒙面妇人第三招较之一二两招更加威猛凌厉,只要一掌击中,普云禅师势非立即死于非命不可!
       他无暇细忖,就当青衣蒙面妇人举掌而劈,普云禅师瞑目待毙之际,陡然一声大喝:“这一招在下代挡了!”
  双掌同出,迎了上去!
  又是轰隆一声大震,余音刺耳,久久不绝。
  青衣妇人料不到有此一着,掌势一顿,功力不由卸去了四成,文子凌蓄势而发,尽出全力,表面看来,这一击倒是旗鼓相当,持平之局。
  但文子凌强撑局面,心中有数,只觉对方掌力有如万斤铁锤,不但震得双臂瘦痛如折,而且眼前发黑,胸中如裂,喉头之中一股腥甜冲口欲出!
  但他努力压下了欲喷的鲜血,勉强支持着站稳身子,愤然厉喝道:“妖妇,我已经知道你是谁了……”
  青衣蒙面妇人怔了一怔,道:“小子,原来你比这老秃驴还强上一些……”
       声调一沉,大喝道:“你是谁?”
  文子凌喘息了一下,道:“在下文子凌…...”
  “文子凌……”
  青衣蒙面妇人忖思了一下,道:“无名之辈,你因何也进入墓内!”
       文子凌冷笑道:“找你!”
  青衣妇人更加怔住了,隔着蒙面的黑巾打量了他一阵,颇感兴趣的道:“找我做甚?”
       文子凌又呑下了一口泛上喉头的心血,冷冷的道:“在下说明之前,想先问你一件事儿,有位江心美姑娘,是你的什么人?”
  青衣妇人逼进一步,叫道:“她是我的女儿,你……见过她?”
  文子凌板着脸道:“不但见过她,而且……”
  不待他说完,青衣妇人若有所悟的道:“我那女儿曾说要找一个向少林传书之人,想必她是找你的吧!”
  “不错!”
  “那也没什么稀奇……不过,看在这件事的份上,可以饶你一命,你……快些出墓去吧!”
  “事情并不如此简单……”
  青衣蒙面妇人面色一沉道:“你想怎样?这报酬还不够么?”
  文子凌冷冷一笑,反问道:“江心美姑娘回来了么?”
  青衣蒙面妇人??一叫道:“你……定是你把池害了,我早该想到这点,否则碎心剑怎会落到你的手上?”
  五指如钩,向文子凌肩头就抓!
  文子凌双手连抽,闪身跨出一步,道:“且慢!在下千里传讯,受到这种接待,未免太与理不合了的!”
  青衣海人挫臂缩手,搀:“传讯?既是传讯,为何一见到我,就暴出杀手!”
  文子凌淡淡笑道:“那是因为在下不知芳驾就是江姑娘的母亲!”
  青衣妇人哼了一声,道:“快说,你传的是什么讯息?”
  文子凌皱皱眉头道:“此事有关令媛的生死安危,请恕在下要卖个关子!”
  青衣蒙面妇人??大叫道:“如今你的生死安危也操在我的手中,你还有什么关子可卖的呢?”
  文子凌傲然叫道:“除非你不顾令媛生死,否则你对我最好客气一些!”
  身子一颤,已咽下了一口呕到唇边的鲜血!
  青衣蒙面妇人忖思一下,忽的??一笑道:“小子,老娘不惯受人捉弄,你找错门路了!”
       五指箕张,疾抓而到!
  文子凌愕然一惊,奋竭全力,推出两挈,同时身形一转,向左侧疾跃而退。
  他虽然已受内伤,但此刻是拼命的打法,尽出全力,威势依然非同小可。
  青衣妇人身子被震得晃了两晃,右臂一偏,竟被文子凌躲了开去。
  文子凌虽然避开了她的一抓,但在反弹的劲力震击之下,内腑翻腾,心血急涌,再也支持不住,身子一颤,摇摇摆摆的坐了下去。
  但他理智未失,一个意念迅快的掠过脑海之中。
  那青衣蒙面妇人不顾自己的警告之言,依然恃强出手,可见她并不如何关心江心美的生死,那么,以江心美的下落生死,并不能威胁得住她!
  她为何对江心美的生死如此漠不关心,另外一个可能是她已得到了江心美的讯息,或是料定江心美不会死于他人之手。
  他又记起当他在黄河之畔那破庙之中江心美被“神秘客”掳去之后,那个追踪而到的青衣老妪也许她已把江心美救出来了!
  这些意念不过仅在闪电之间。
  青衣妇人略一顿挫,尖厉的一声长叫,忽的双掌疾抡,带起一阵刺耳的怪啸之声,向文子凌猛击而下。
  显然她已怒到了极点,要在这一招之中,将文子凌当场劈死!
  文子凌抵抗之力已失,此刻只有坐以待毙的份儿,他索性双眼一闭,等候着死神的降临。
  青衣妇人这一招即快且狠,与先几招大相回异,势如五岳齐崩,而且双掌掌心之中一片濛濛的暗红光芒,随之激射而出。
  那掌力不但威猛绝伦,而且赤热炙人,丈余方圆之内顿时如炉火之侧。
  但就当掌力即将劈到之际,两条人影同时由两侧疾掣而上,各出双掌,滚雷奔电一般狙击而至。
  原来来的两人一个是一直未曾出手的合黎酒叟,另一个则是已受内伤的少林派掌门人普云禅师。
  普云禅师危急之中,被文子凌相救,当时无暇多顾,立即以佛门内功调息之法,迅速运功自疗。
  他功行三周元后,已经压制住了内腑的创伤,正好赶上文子凌又将死于青衣妇人的掌下。
  因此他急忙提起一口真气,再度全力出掌,孤注一掷。
  几乎是在同时之间,被点闭了穴道的昆仑掌门云中子,武夷掌门菩心师太,忽然骨节一阵暴响,穴道自解,两人纵身同起,也向青衣妇人劈出的掌力迎击了上来!
  原来两人神志突然醒了过来,一见青衣蒙面妇人猝施毒招,不及细忖,立即各以真气破穴之术冲击开被闭的穴道,出掌而攻。
  这一来形成了四人合力对敌。
  那青衣妇人的掌力实在太强了,在蓬然暴响之中,四人同时被震得眼前金星乱冒,后退出四五步远。
  但四人毕竟皆是当世武林中的一流高手,虽然各被震得踉跄而退,那青衣妇人却也拿桩不稳,退了一步。
  四人互视一眼,不暇多顾,各自站立原处,运气调息。
  那青衣蒙面妇人似是或多或少也受到了一些创伤。
  伫立移时,再度大叫一声,探手取出收于怀中的碎心剑,右剑左掌,就要再度扑攻。
  普云禅师等俱皆心头有数,今日之局就算合八大掌门之力,再加上合黎酒叟与文子凌两人,也难在这青衣蒙面妇人手中讨了好去!
  形势强弱分明,也许这一招中在场之人就要一个个的俱皆毁于这妖妇之手!
  但四人明知必败,却也不能就如此束手待毙,四人惨然再度互视一眼,各自拼出全付余力,俱以本门精绝之招封了过去!
  轰!
  在尘砂弥漫,四壁乱摇的暴响之中,只见四条人影踉跄而退,另一条人影也自斜斜的退出三步,一屁股坐于地上。
  地面俱是坚硬的青石铺嵌,火星四射,铿然有声,可知那坐下之人身体坚逾精钢,一块五尺见方的石板立刻被砸得粉碎!
  场中情势显然有了变化,普云禅师首先大为讶然,因为他知道得清清楚楚,纵然四人联手,能再封得住她的一击,也不可能把她击得摔下地去!
  但……
  这件事立刻就找到答案了,只见尘砂渐落之中,一条高大魁伟的人正站在墓门内数尺之处。
  其他之人也都看清了,合黎酒叟首先挣扎着喘出一口激气,叫道:“来者是那位侠士,这妖妇万万放她不得,她绝不是……”
  青衣蒙面妇人忽然厉声狂笑道:“时尚远,若非看在你是家父多年的忠仆,我早把你杀死了,岂能容你在合黎山徜徉上这么多年月……”
  合黎酒叟方欲答言,那幽灵般立于墓门之内的魁梧身影朗声一笑,道:“各位是否尚有再战之能?”
  坐于地上运功自疗的文子凌忽的一跃而起,大声道:“自在下起,也要支持着与她大战上三百回合!”
  普云禅师等也明白来人之意,因为方才一招,青衣妖妇已受微挫,那一摔虽不致把她弄伤,但至少把她摔得锐气大减,只要此刻众人不现出伤重不支之象,就能使今日的危局改观。
  于是,普云禅师,云中子,菩心师太,合黎酒叟四人各自衣袂鼓涨,岳移山动一般,缓缓向前逼来。
  文子凌以及那幽灵般的来者也同时向前逼近。
  情势千钧一发,眼见又是一招惨烈之搏。
  青衣妖妇身形微转,待至文子凌等六人逐渐逼到数尺之内时,忽的一声长啸,双袖一振,身形平地拔起两丈余高,贴于墓顶之下,??叫道:“且容你们多活两天,迟早老娘不叫你们好好死……”
  一式的燕穿云,嚓的一声向墓穴右壁撞去!
  但听一声咔嚓大响,石壁上顿时开了一个暗门,那青衣妖妇一闪而入,石壁蓬然复合。
  墓中一时静得出奇,处处多无声息。
  普云禅师轻读一声佛号,叹道:“十七年前老衲等亲自督工修的墓穴,料不到如今竟多出了这么多的机关布设?……”
  合黎酒叟顿足接道:“小老儿在此住了这么久的时间,竟没发觉一点蛛丝马迹,才是真正的该死……”
  文子凌怀着满腹疑团转向云中子道:“道长方才……”
  云中子宣声无量寿佛,道:“贫道等人墓遭擒,不知是为了什么原因,竟而甘心受其驱使,后来忽然又一下子明白了过来……”
  普云禅师沉声一叹道:“想是中了他们的什么迷神药物,待至药力消失,自然会清醒过来,眼下且慢谈论这事…...”
  微微一顿,转向那高大魁伟的来人合什一礼道:“施主尊姓大名……”
  那人苍髯拂胸,打断他的话锋道:“此非善地,有话最好离开此地再说!”
  说着转身欲行。
  云中子长宣一声无量寿佛,道:“华山,武当,崆峒,峨嵋,青城等五位掌门现困墓中,生死难卜,如不迅予施救,岂非…...”
  合黎酒叟也顿足叫道:“那妖妇已是强弩之末,不趁此时将之翦除,又待何时!”
  身形高大的来人摇头一笑道:“以眼下情势而论,合老朽与诸位之力,也许能与之一搏,但诸位俱都已受内伤,势难久撑,何况……”
  目光电炬般一转,又道:“那妖妇并非一人在此,据老朽所知,至少还有一个比她那邪门神功更为高强之人……”
  “啊……”
  众人俱都吃惊的啊了一声,这实在是一件悚人听闻之事,单是那青衣妖妇一人,已非群雄之敌,如果再有一位武功更在她以上之人,那后果……
  来人苦笑一声道:“眼下之计,还是速离此处,从长计议……”
  不待众人意见如何,身形一转,当先向墓外走去,文子凌等俱皆不再坚持,随后相偕,一同走去。
  墓外夜色正深,秋风阵阵,秋虫唧唧,一片凄清景色。
  那人头也不回,顾自当先大步飞奔,一路急驰。
  文子凌等亦步亦趋,至少出去了十几里路,那人方才收步停了下来。
  此处是在合黎山的东麓,一片森森柏林之中。
  普云禅师赶上前去,双掌合什道:“口施主现在可以将大名见告了么?”
  那人呵呵一笑,一捋垂胸的苍髯,道:“老禅师怎的如此健忘,不记得天南之会了么?”
  “啊……”
  普云禅师失声叫道:“那么施主是神秘客邓……”
  那人仍然呵呵笑道:“不错,老朽正是邓公玄!”
  昆仑掌门云中子,武夷掌门菩心师太,俱皆深感讶然,忍不住问声道:“邓老侠士一向有如雾中神龙,为何今天肯将真实面目见示!”
  原来邓公玄侠名素着,但却从不示人以真实面目,故而武林中人给他冠上了一个神秘客的绰号。
  邓公玄喟叹一声,道:“老朽一向闲散惯了,懒于世故酬酢,甚少接交武林朋友,但神秘二字,却并非老朽有意如此!”
  普云禅师目光向文子凌等人一掠,又道:“邓老侠士,对那青衣妖妇究竟是否当年自戕殉情的碎心仙子,老朽也是不能确定,其他的更不用说了……”
  普云弾师白眉微锁道:“邓施主何以知道那青衣妖妇之上还有一个更为厉害的人物?”
  神秘溶微微一笑道:“因为老朽遇上过那人!”
  普娄善师更是惊诱万端的道:“遇上过……那人……”
  “那人武功至少比那青衣妖妇高明数倍以上,以老衲的区区之学与之相较,无异螳螂挡车,故而老朽劝老禅师等早离彼处,徐图良策!”
  昆仑掌门云中子走前一步道:“邓老侠士能否说得详细一些!”
  神秘客目光,一转,道:“老朽所知不过如此,道长是当世正大门派掌门之尊,派中高手如云,华山武当等五位掌门失陷墓中,但各派实力仍在,如能团结一致,不见得就无法揭破碎心仙子墓中之秘,诛除妖邪之人,老朽言尽于此,就此别过了……”
  身形一转之际,一口鲜血哇的一声喷了出来!
  众人俱皆大惊,普云禅师合计诵佛道:“邓老侠士……”
  神秘客邓公玄摇首苦笑道:“各立伤势谅来比老朽还重,各自保重了!”
  普云禅师等俱都是强提一口真气,压制着欲发未发的伤势,经邓公玄一提,心头真气不免为之一松。
  于是,众人俱感恶血攻心,头晕目眩,步履维艰。
  神秘客邓公玄苦笑一声,扭头缓步走去。
  普云禅师,云中子,菩心师太,合黎酒叟俱皆一言不发,就地跌坐了下去,各自瞑目养息。
  文子凌则踉踉跄跄,随在神秘客之后,一路向前走去。
  神秘客邓公玄走了不久,缓缓转回头来,苦笑道:“文子凌,跟着老朽做甚?”
  文子凌冷冷一笑道:“在下只想请问一事!”
  神秘客被他的冷漠态度引起了重重疑念,脚步一收道:“请讲!”
  文子凌仍是冷冰冰的道:“江心美姑娘被你弄到那里去了?”
  神秘客奇道:“她不是与你在一齐的么?”
  文子凌大声冷笑道:“她是死了,还是活着?”
  神秘客双眉微锁;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文子凌被他的神情所动,怔了一怔,道:“嵩山之旁,尊驾曾两度神秘现身,可对!”
  “不错,老朽是为了你好,才出浸警告,以免……”
  文子凌打断他的话道:“最后一次,你却以黄蝮散布在破庙庭院之中.,将在下与江姑娘迷倒……”
  神秘客面色微变,啊了一声道:“真有这回事么?”
  文子凌沉下脸来道:“尊驾已是武林中名头响亮的人物,自己做的事情为什么竟不敢承认?”
  神秘客也放下脸来道:“胡说了,老朽若要掳走江心美,还用不着散什么黄蝮散,但老朽要掳那丫头何用?……”
  微微一顿,又道:“老朽因见你心地不错,骨骼清奇,激发了爱才之心,才处处关切于你,怎的你小小年纪,却这般不分清红皀白,诬赖老朽!”
  文子凌双目睁得滚圆的道:“但掳走江姑娘之人自称神秘客,难道……除了尊驾之外,还有第二个以神秘客为名的人么?”
  神秘客也不禁为之怔了起来,忖思移时,道:“你不妨把经过情形向老朽说上一说!”
  文子凌立刻把在那破庙中所遇之事一一的说了一遍。
  神秘客两条浓眉紧紧皱在一齐,喃喃着道:“是谁冒老朽之名掳去了那丫头……”
  目光一转,又道:“既是你亲身所历,那人的面貌、声调,大概总会记得,他与老朽也是一模一样么?”
  文子凌肯定的道:“想来差不多少,但当时他蒙了面巾,模样长相难以看得清楚,但音调、身材却是像极了…...”
  邓公玄手拍前额,苦思移时,忽道:“不管他是谁,老朽至迟一月之内就可查个清楚,既然他敢冒老朽之名在江湖上招摇生事,老朽绝不会把他轻轻放过!”
  身子一转,顾自向前走去!
  文子凌目注着他的背影,忽又放声叫道:“前辈慢走!”
  神秘客再度收住脚步道:“难道你仍然认为是老朽干的么?”
  文子凌面色微红道:“以前辈的行事做为,在下也相信必然是另有其人,但那人掳走江心美为什么?前辈经多见广,能否猜出一点头绪!”
  神秘客皱眉道:“这就难说了……”
  话锋一转,反问道:“文少侠墓中冒了一次危险,可曾查出什么值得注意之事?”
  文子凌灵机一动,道:“不错,在下……必须立刻去一趟青海海心山……”
  “海心山……”
  神秘客似懂非懂,但却并不深问,有声无力的道:“也好,咱们各行其是吧……”
  不待话落,头不回的向前继续行去!
  文子凌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心头思潮起伏,有如打翻了的五味缸,酸甜苦辣,一时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他誓报先师阖家血仇,侥幸已经探查出了一些端倪,重大的嫌犯就是少林掌门普云禅师。
  虽然他仍是半信半疑,但五年前文家堡血案发生之时,普云禅师是惟一在场之人,由他身上不难追出一些根源。
  然而他竟轻轻的放过了这一线索,而且还救了他一条性命,他说不出这是为了什么,只不过当时对他觉得非如此去做不可。
  而后是碎心仙子的事缠住了他,他也说不出所以然来,反正他好像与这事发生了不可分的关系,江心美,青衣妖妇,合黎酒叟,碎心仙子的生死之谜,十七年前碎心仙子的变故真象……
  这些事使他头昏,想不出所以然来,但他却立定决心,非弄一个水落石出不可。
  文家堡遇变之前,堡主文信雄曾不止一次到过合黎山,凭吊碎心仙子之墓,他为何对此如此动心!
  难道这与文家堡血案有关!
  他一面茫然忖思,一面缓步向前走去。
  此刻天色已将黎明,他茫无目的的在晨雾中慢慢穿行,他觉得疲累、疲软,这时只要遇上一个江湖的三流人物,也会轻而易举把他击败,所以他小心翼翼,尽捡山林荒僻处而行。
  大约走出了三里左右,文子凌喘吁着在一块凸出的山石上坐了下来,他已步履维艰,再也难向前走了!
  此处仍是合黎山区之内,茫茫云山,空无一人,一股冷落苍凉之感,使文子凌不由大为慨叹。
  同时,他不禁有些悲观起来。
  因为他的内伤已经沉重到不能立即运功自疗的程度,只觉五腑离位,气血翻腾,他深切的知道,如果再拖上两三个时辰,势必血凝心经,气涸丹田,到那时纵欲运功自疗,只怕也回天乏术了!
  但如运功自疗,至少也需十二个时辰左右,在这荒僻的深山之中,又没有护法之人,那也是一份险之又险之事。
  忽然——
  就当他独坐忖思,莫知所措之际,忽听一阵梆梆的木鱼声传了过来。
  文子凌心头一动,暗暗忖道:“既有木鱼之声,附近必有庙宇,定是庙中僧侣在做早课,何不伪称入山迷路之人,备上一间净室,运功自疗!”
  除此而外,他也实在再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心念既决,循声慢慢走去。
  大约半里之外,在一座茂林掩映的巅顶之上,果有一座红墙绿瓦的小庙,呈现在眼帘之中。
  由岭下至岭上不过仅是二十余丈的距离,但这段距离却像万里天涯,文子凌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方才一步步的爬了上去,及至到达庙门之前,早已气喘如牛,再也难以移动一步了。
  那木鱼之声一直未停,同时一阵经咒之声,飘传入耳,果是庙中的僧侣正在诵念经卷。
  文子凌斜斜躺在山门之前,一面慢慢喘息,一面凝神谛听。
  他并不在意那木鱼经卷之声,这是根本不值得他注意之事,只是因为那诵经木鱼之声有一种使人宁静祥和的感觉。
  那感觉使他气血渐平,遍体舒畅,是以一时之间,他竟懒懒的倚在门前,不愿就此站了起来。
  终于,他逆升的气血渐渐平复了下来,但他却不愿就此起来敲门,仍然欝静的谛听着那使他心境平和的木鱼经卷之声。
  时间慢慢逝去,已不知过了多久,木鱼经卷之声,一直不曾稍停,文子凌也依然不曾起来。
  就在他痴痴迷迷,似醒似睡之中,忽然一串刺耳的怒吼声,猛然传入了他的耳鼓之中。
  文子凌大吃一惊,循声看时,只见一只五彩斑烂的猛虎已到了他的身前丈余之外,张牙舞爪,就欲向他扑来。
  文子凌大惊之余,连忙强运功力,欲图出手搏杀!
  但他忽然发觉自己功力已经完全不能提聚,仿佛瘫痪了的一般,连动也不能移动一下。
  死的念头立刻包围了他。
  重伤之余,全身瘫痪,又如能逃得脱虎吻!
  那猛虎似乎已经饿极,见到斜欹在地的文子凌,垂涎欲滴,伏地怒吼两声,立刻四足腾空,向文子凌狠狠扑了下来。
  文子凌心头一惨,双目紧闭,静待猛虎呑嚼。
  说时迟,那时快!
  但听蓬然一声大震,接着是一声穿云裂帛的惨吼,而后一切复趋静寂,怪的是文子凌并未被猛虎吃掉!
  相反的是那头猛虎却似撞在了一堵铜墙铁壁之上,反弹出丈余远,脑浆迸裂,死于非命!
  文子凌大感奇异,长长呼出一口粗气,心头却为之定了下来。
  一阵长风轻轻吹来,他忽然感到了一阵澈骨的冰冷,此刻方才发觉,原来自己方才惊出了一身冷汗。
  庙中的木鱼经咒之声仍然一直未停,那猛虎厉吼之声,一些也不曾惊动过他,仍是那般不疾不徐,发着一串串的平静祥和之声。
  文子凌又被那木鱼经卷之声所吸引,再度忘神的谛听起来。
  又不知过了多久时光。
  文子凌忽然从迷迷茫茫中醒了过来。
  他略一忖思,连忙挺身而起,说也奇怪,此刻他已不再瘫痪,而且精力充沛,中气大振。
  他轻轻拍了一下额头,自语般的喃喃道:“这……是怎么回事……”
  忽然,更使他吃惊的是此刻已是夕阳衔山的黄昏之时,他清楚的记得自己到此之时而在晨间,为何此刻……
  那么自己在此至少已就了一日之久。
  庙中经卷木鱼之声早已停止,山门紧闭,开然无人,两丈外仍躺着那只死去的老虎。
  文子凌多顾,连忙跌坐下来,运息行功。
  这一来更使他几乎惊讶得跳了起来,原来他的内伤早日不药而愈,完全与未曾受伤之前一模一样。
  他不由心头狂喜,略一定神,方才想到那怪异的木鱼经卷之声,眼下只有一个解释,他的伤势之所以不药而愈,那头猛虎之所以受震而死,都是受之于那平静祥和的木鱼之声!
  这庙中……
  抬头望去,只见山门横匾上三个斗大的金字是“白云庵”。
  文子凌默然忖道:“原来这是一座尼庵,难道……”
  他不暇细忖,立刻伸手轻轻叩门。
  山门内寂无应声。
  文子凌迟疑了一下,又复在山门上轻轻叩了三下。
  这次有回声了,只听一个轻脆的声音诵声佛号道:“山门并未加锁,施主自己进来吧!”
  文子凌怔了一怔,伸手轻轻一推,那山门果然竟是开着的,当下轻手轻脚的慢慢踱了进来。
  只见这白云庵只不过是座小小的尼庵,除了一间正殿之外,就是两间禅房,但庵中处处纤尘不染,一片整洁。
  文子凌双眉微锁,慢慢踱至大殿之前,轻声叫道:“住持师傅在么?”
  只见大殿中佛像之前一盏油灯发着昏黄的光芒,闪闪烁烁,使人顿时生出一种寂寞凄凉之感。
  一个缁衣尼姑跌坐神案之前,合什俯首,头也不回的道:“施主到此何事?”
  文子凌只能看到她的一个背影,虽是穿着宽袍大袖的缁衣,但仍难掩她那楚楚的身材,而且从清若银铃的声音听来,可知她年龄最多不过二十上下。
  文子凌怔了一怔,道:“在下……”
  但他在下了半天,却也没在下出个所以然来。
  原来他忽然想到那木鱼与经咒之声,显然是她暗中做法,救了自己一命,故而一时呐呐的无从答起。
  他再向那背影望了一眼,一股敬意油然而生,不自觉的扑地跪了下去,无限虔诚的道:“弟子多蒙女菩萨疗伤救命之恩,今生今世,没齿难忘!”
  说着不由把头俯了下去!
  忽然——
  只听噗哧一声娇笑,那脆若银铃的声音道:“小女子担当不起,相公快些请起!”
  文子凌闻言一怔,急忙把头抬了起来。
  只见那跌坐在神前的缁衣尼姑已经盈盈的走出殿来,使文子凌吃惊的是她不但艳若桃李,年甫及笄,而且在一顶风帽遮掩之下,竟然发髻高卷,青丝如墨,宛然是一个姿容绝世的俗家少女。
  至少,她也是个带发修行的出家人。
  那缁衣少女笑态可掬的道:“你认错人了吧,我只是一个平平凡凡的女孩子,那里称得起什么女菩萨!”
  文子凌愕然不知所措,目光却直勾勾的盯在她脸上不放。
  缁衣少女俏脸一红,嗔道:“你这人是怎么了,为什么这么看我?”
  文子凌啊啊了一声,忙把目光转了开去,呐呐的道:“师太……啊,不,姑娘……是这庙中……”
  呐呐了半天,也没把要说的话说个清楚,一张俊脸登时红了起来。
  缁衣少女嘻嘻一笑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不过说来话长……”
  说着俯首看了自己的一身缁衣,又复苦笑一声道:“其实我乃不是尼姑,也无意出家为尼,只是从小打卦算命,说我不会长命,才认个师父,偶尔来庙里念念经,拜拜佛,消灾避难的!”
  文子凌总算明白了个大概,目光一转又道:“那么令师……”
  缁衣少女迅快的接道:“我师父云游去了,最少也要三个月后才能回来!”
  文子凌奇道:“那么这庙中没有别人了?”
  “这庙中只有我师父一人,她老人家一走,自然没有别人了……”
  眸光一转,道:“如今,我也要回家去了!”
  文子凌勉强一笑道:“姑娘府上住在何处,芳名是……”
  缁衣少女噗哧一笑道:“你问得这么详细干什么,是要……”
  但她立刻觉得这话太过于荡,不由面色一红,道:“我复姓慕容,单名一个虹字,家就住在合黎山下的彩虹村中。”
  文子凌对她忽然发生了无比的好感,同时也对她大为羡慕起来,当下悠悠的叹息了一声,道:“姑娘有家有业,比在下这般流浪命运实在好得多了!”
  缁衣少女反问道:“难道你没有家么?”
  “在下自幼就是一个孤儿,幸蒙家师收养…….”
  “令师呢?”
  “五年前不幸突遭惨变,全家殉难……”
  声调一沉,愤愤的道:“实不相瞒,在下流浪天涯,为的就是要找寻杀害恩师全家的凶手,以为先师复仇…...”
  那缁衣少女极是同情的道:“仇人都抓到了么?”
  文子凌叹口气道:“到目前为止,连仇人是谁也还没查得清楚……”
  目光黯然一转,道:“眼下天色已晚,姑娘快些回家吧,只怕令尊令堂早已倚闾而待了!”
  缁衣少女忽然惨然一笑道:“不劳关注,先父母早已在年前相继去世了!”
  “啊……”
  这回答实在太出文子凌意料之外,啊了一声道:“姑娘家中还有什么人?”
  “什么人也没有了!”
  文子凌大是激动的道:“这样说来,你我倒是同病相怜……”
  他忽然发觉这话说得太过亲昵了,收住话锋,呐呐无语,面色又登时红涨了起来,一时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慕容虹忽然又噗嗤一笑道:“过去事情,不提也罢……”
  慢悠悠的叹了一口长气,又道:“一切都是前生注定了的,伤心也没有用处!”
  文子凌忍不住看了她一眼,道:“姑娘倒真的像参悟了的一般……”
  慕容虹认真的道:“这些都是我师父教的,我也认为很对,才每天都抽空来念念经,拜拜佛,替师父打扫打扫庭院!”
  文子凌忽然心中一动,道:“在下来此之后,重伤欲死,又复被猛虎所袭,但姑娘的木鱼经咒之声,不但将猛虎反震致死,而且竟把在下沉重的内伤也治好了,想来姑娘的令师定是一位世外高人了!”
  慕容虹有些傲然的道:“我师父所教我的是佛门大乘音功,威力究有多强,连我也不大清楚,依你所说,倒像还算多少有些成就。”
  文子凌由衷的道:“姑娘之学足可雄霸武林,独步天下!”
  慕容虹微微一笑道:“你说得太过份了一些,我师父屡屡告诫我说,天下武林之中,藏龙卧虎,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不论武功造诣多深,也不能自满,谁也不敢说武功天下第一,再无敌手!”
  文子凌颔首道:“姑娘之言实有至理,在下……意欲就此别过了!”
  “你要走?”
  文子凌叹口气道:“在下是注定了的劳碌命,眼下要去一趟青海,查探一件武林秘事,而后尚要为查捕先师从凶之事奔波,姑娘相救大恩,只有待异日再行图报了!”
  说着就欲举步离去!
  慕容虹忽绦幽幽的叹了一口气道:“唉,你走吧!我……我也是注定了苦命,只能一个人孤零零的住在山上,永远也别想离开这里了!”
  文子凌听得怔了一怔,道:“以姑娘之能,如若行走江湖,大约甚少遇到敌手,姑娘既是嫌山居寂寞,何不到江湖之上走动一番!”
  慕容虹幽幽的道:“实不相瞒,我自幼就是生长在这合黎山中,从来不曾离开过一步,常听师父说江湖之上人心险恶,处处陷阱,步步荆棘,奸险小人比比皆是,如若不慎入了他们的圏套之中,岂不……”
  文子凌心头大为侧然,一时倒不知应该怎样安慰她才好!
  慕容虹停顿移时,忽然盈盈的睨注着文子凌道:“我也不想你报什么恩,只想请你答应一件事!”
  文子凌毫不踌躇的道:“只要在下力所能及,纵使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慕容虹绽开了一个欣悦的笑容,道:“没有那么严重,只要你答应我跟你一齐到江湖上走动走动,见见世面,就算报答我了!”
  文子凌皱眉道:“这…...这……”
  慕容虹放下脸来道:“怎么,你定是不愿意了!”
  文子凌双手连摇道:“那并不是,只是姑娘是不知道江湖上流浪的苦楚,而且,在下行踪无定,萍飘絮泊,时时皆有危险,姑娘何必…...”
  慕容虹愤愤的打断他的话道:“你不用分说这些,我只问你愿不愿带我去闯荡闯荡,既不愿意,也就只好算了!”
  文子凌大感为难,他并非不愿与慕容虹同行,以她那佛门大乘音功,对自己实在是一个有力的帮手。
  使他为难的是,男女授受不亲,江湖同行,食宿与共,纵然清清白白,也难免瓜李之嫌。
  但慕容虹那纯真的表情,真挚的语调,以及亦嗔亦喜的风情,使他无论如何再也说不出拒绝之言。
  当下只好点点头道:“既是姑娘不惧江湖风险,在下自然应该为姑娘向导……不过……”
  慕容虹立刻接道:“我绝不干涉你的行动,你要去那里,我跟着就是了!”
  文子凌微微一笑道:“那么姑娘快些回家收拾一下,咱们……”
  慕容虹又迅快的接道:“不用收拾,自从爹娘去世以后,我什么留恋都没有了!”
  说着脱下身上的宽大缁衣,露出一身青衣劲装,甜甜的含笑道:“咱们可以走了!”
  娇躯一转,当先向庙外走去。
  文子凌急步相随,也跟了上去。
  此刻已是初更之后,山风斜峭,颇有寒意,文子凌意外的遇到了这份天真无邪的少女,心中倒有些说不出是喜是忧。
  慕容虹大为兴奋,不住指东说西,问长问短,文子凌则心头沉重,含含糊糊的应付过去。
  两人方走出庙外不久,慕容虹首先脚步一收,道:“不对,庙中好像有人……”
  文子凌也已觉出有些不对,两人并不多言,车转身形,又向庙中飞跃。
  甫行奔入庙门,只见大殿上果有一条魁梧高大的人影,似是在东翻西找!
  慕容虹矫叱一声,大喝道:“什么人胆敢闯入清静庵院……”
  抖手一掌,拍了过去!
  文子凌一旁看得清楚,慕容虹那一掌快如电掣,虽无多大呼啸刺耳之声,但却暗流汹涌,威势凌人!
  大殿中那人的身手也自不凡,身形一闪,轻轻飘飘的躲了开去,冷冷的扬声一笑道:“不论任何地方老夫爱来就来,爱去就去,凭你也敢管么?”
  但听轰隆一声,佛前的供台竟被她的掌力打得七零八落,散了一地。
  慕容虹又悲又怒,厉叱一声道:“大胆的毛贼,今天你别想再出白云庵了!”
  娇躯转处,就要跃身而入。
  文子凌突然沉声叫道:“且慢!”
  慕容虹收住身形道:“怎么?你认识他?”
  文子凌答非所问的道:“姑娘可解得用毒之学?”
  慕容虹皱眉道:“不懂!那些下三流的玩艺,谁作兴去学!”
  文子凌苦笑道:“大殿中这人,却是个用毒能手,十余天之前,在下在嵩山附近的黄河之畔,就曾吃过他一次大亏……”
  微微一顿,又道:“这人不独擅于以毒害人,而且还惯于冒人名姓,为非作歹!”
  原来那人正是冒充神秘客邓公玄,掳走江心美之人。
  慕容虹冷哼一声,道:“这也容易,不怕他本领通天,也叫他死无葬身之地!”
  说着探手怀中,取出了一个小巧的木鱼,梆梆梆梆,一阵急敲,同时口中念念有词,一片祥和宁静之声随之而起。
  文子凌知道这大乘音功的厉害,连忙抱元守一,双手把耳掩了起来。
  那高大的魁梧人影,见状似是微微吃了一惊,但旋即呵呵一笑道:“丫头,若是令师运用此功,也许还能唬得住老夫,但你就差得远了!”
  双掌交拍,发出一片乒乒乓乓之声,声声嗡嗡作响,有如柄柄铁锤震击人心,居然也是一门音功绝学!
  慕容虹木鱼经咒之声被那乓乓乒乒的掌声一度压了下去,不由柳眉倒竖,杏眼圆睁,木鱼一紧,声调骤然高了起来。
  倒底佛门音功博大精深,不同凡响,乒乒乓乓的掌声又显得微弱了起来,似是被木鱼经咒之声压了下去。
  那冒充神秘客的怪人??一叫,忽的嗫嗫而啸,又发出了一串急骤刺耳的枭啼之声。
  一时此起彼落,形成两平之局。
  文子凌对音功一窍不通,虽仗着内功清湛,加以事前有备,早日抱元守一,凝神一志,一时不易受到感染,但却只有就地席坐,运功相抗的份儿,早已没了出手而搏的余裕功劲。
  相搏大约半盏热茶之久,双方仍在相持不决之局。
  忽然——
  那冒充神秘客的怪人声音忽收,大叫道:“住手!”
  慕容虹也停下木鱼经咒之声,叱道:“你怕了么?”
  “怕?……”
  那人呵呵一笑道:“老夫闯荡江湖六十余年,还不知世间有一个怕字!”
  慕容虹手擎木鱼力叱道:“既然如此,咱们还是各显神通,一决胜负!”
  那人双手连摇道:“姑娘是内行之人,像这样互搏下去,只怕连续上一天一夜,也不见得能分出胜负…...”
  慕容虹怒气勃勃的道:“不分胜负生死,誓不休止,迟早会有支持不住的一方!”
  那人呵呵笑道:“其实老夫神功绝学,不见得收拾不了你,只不过碍着令师冷心神尼的面子,不愿对你下狠手就是了!”
  慕容虹大怒道:“休要口出狂言,我师父才不会结交你这种钻墙逾穴的无耻毛贼呢!”
  那人忽然有些颓丧的沉声叹道:“不错,你师父是不喜欢老夫这样,但她……”
  声调忽然变得极其苍凉的道:“当年,与我也曾……”
  话锋倏然而止,代之的却是一声重重的叹息。
  慕容虹大奇道:“且说说你来此的目的何在,想偷什么吗?”
  那人苦笑一声,反问道:“这庙中有值得人偷的东西么?”
  慕容虹怔了一怔道:“这话不错,庙中除了一座蒲团,一只鼎炉之外,确然没有值得你偷的东西了……”
  有些不解的转转眼珠,又道:“那我就猜不出你为何来此行窃了!”
  “行窃……”
  那人不由发出一阵格格苦笑道:“十余年来,每当令师离庙外出之际,老夫总是抽空来看上一看,留恋上一时半刻…...”
  慕容虹大奇道:“这里有什么值得你留恋的,何况此处是一座尼庵,你这样偷偷摸摸而来,不觉得可耻么?”
  文子凌一旁也不由听得有些入神起来,这确然是十分令人难解的事,这人为何要时常偷偷来此?
  他跟慕容虹的师父冷心神尼,难道……
  果然,他的猜测并不离谱。
  只听那人黯然一叹道:“这事说与你们知道也自无妨,五十多年以前,老夫与令师就是一双人见人羡的情侣……”
  慕容虹陡然厉叱道:“胡说,你竟敢侮辱我师父!”
  文子凌忍不住轻声接道:“无论是与不是,且要他把话说完又有何妨?”
  慕容虹颔首道:“也好,你就快些说吧!”
  原来那人声调表情之中,看来实实在在,并不像有虚伪做作之态,以致引起文子凌的兴趣。
  那人情緖十分激动,仰天吁出一口长气,又道:“当年我俩两相爱悦,曾誓同生死,永不分离,相约三年之后,结为鸳侣,同行江湖……”
  文子凌暗暗向他看去,只见他今夜并未戴上面巾,虽然至少已是七旬左右之人,但鼻直口阔,浓眉大眼,看来当年也是一表人才,由此也多少显示出一点他所说的真实性。
  忖念之间,只听他继续说道:“可惜好事多磨,老夫被人谣言中伤,以致令师误会老夫另有所遇,醋海扬波,反目成仇……”
  文子凌忍不住接道:“他人谣言中伤,不过只能蒙蔽一时,设若尊驾肯于向她细细解释,这误会自然立可冰释!”
  那人颓然一叹道:“你的话确然不错,可惜我俩都是个性倔强的人,谁也不肯向谁低头,虽然事后她也明知那不过仅是一件谣言,却也仍是对老夫冷若冰霜,不肯相交一语,老夫怒她既知事实真相,仍然不肯把此事揭过,也不愿假以词色,是以裂痕愈来愈深,终于各自奔走一方,一连数十年未曾再见!”
  文子凌淡淡一笑道.:“设若当年你肯俯就于她,不论事实真假,对她多陪上几句小心,大约也不致酿成这等结局吧!”
  那人顿足叹道:“如果她肯对我说上半句好话,当年我也会完全如常的对待于她,只可惜她的个性太过倔强了!”
  文子凌冷然一笑道:“为何尊驾不说是自己的个性倔强?”
  那人慨然一叹道:“其实老夫为此已经后悔了几十年,但现在不论说什么也是多余的了!”
  微微一顿,又慢悠悠的接下去道:“直到十多年前,老夫方才探听到她在此削发为尼,长伴青灯……更增加了老夫的愧疚之心!故而老夫每遇她外出之际,总想到这庵中留恋上一时,看看她的参修住居之所!”
  慕容虹柳眉深蹙道:“这话确难令人取信,我怎知你说的都是真话?”
  那人黯然一笑道:“姑娘随令师多久了?”
  慕容虹忖思了一下道:“从我记事时起,我们就常常往来!”
  那人又叹吁了一声道:“姑娘随令师十余年,也许曾听她提到过老夫的名字,老夫覆姓南宫,单名一个明字,江湖人称追魂掌……”
  “啊!……”
  不待他说完,慕容虹立刻失声叫了起来,道:“原来你就是南宫明,我师父……”
  南宫明紧张的问道:“你师父怎样?她……”
  慕容虹哼了一声道:“你害苦了我师父,她老人家有时在睡梦之中也会喊你的名字,我真该杀了你替我师父解恨……”
  南宫明并不理会她说些什么,顾自仰天长叹道:“雁容,雁容,想不到你竟一往情深,不独出家为尼,而且并没有把我真的忘掉,我…...真是死有余辜了!”
  原来冷心神尼的俗家姓名是伍雁容。
  慕容虹尖声厉喝道:“既知道你该死,你就快些去死吧!”
  南宫明并无怒意,仅只喟然一叹道:“不错,眼下我还有一桩未了之事,只要此事一了,老夫立刻就要在她面前自绝谢罪!”
  慕容虹料不到他竟如此爽快,心头不禁也有些侧然之意,虽然她并不了解一个情字误人之深,但由冷心神尼平日的落落寡欢之中,她也能或多或少的体会出一些个中辛酸。
  文子凌也不禁怦然心动,但仍然故示冷漠的喝道:“在下也有一桩不明之事,想向尊驾请教……”
  南宫明凄然笑道:“说吧!”
  “你把那位江心美姑娘掳到什么地方了!”
  “这……恕老夫暂时不能相告!”
  文子凌皱皱眉头,又道:“那么你掳她究有何用?”
  南宫明双目大睁,道:“那丫头的外祖母,就是当年挑拨我俩失和之人!”
  “啊……”
  这又是文子凌大为意外之事,江心美的外祖母,算起来该是碎心仙子的母亲,她……
  忖思之间,不由问道;“她当年为何挑拨你们两人?”
  南宫明摇头一叹道:“当时老夫也是想不出所以然来,但事后却知道,那是因为她也爱上老夫,为了争风吃醋,不惜谣言中伤!”
  “那么尊驾是准备向她报复了?”
  南宫明恨恨的一顿双足道:“那是自然,老夫与雁容一生的幸福俱皆断送在她的手中,自然要找她算算这笔旧账!”
  文子凌朗声道:“尊驾心存报复,也自无可厚非,但却应该正大光明的找她,何必以她的外孙女为人质呢?”
  南宫明恨声道:“老夫为目的不择手段,誓非把那妖妇碎尸万段不可,用她的外孙女做为人质,无非要她自投罗网!”
  文子凌大不为然的道:“这等卑鄙手段,只恐为冷心神尼所不耻!”
  南宫明怔了一怔,道:“你与那丫头有什么牵连,要你这样回护于她?”
  文子凌漠然一笑道:“什么关系也没有,只是她对我有一次救命之恩……”
  声调一沉,道:“你究竟把她掳到那里去了?”
  南宫明大吼道:“老夫不能告诉于你!”
  “既你存心要引出她的祖母来,为何却又要冒充神秘客之名!”
  南宫明面色微微一红道:“那是老夫想多上一个有力的帮手,才将错就错,把邓老儿拖下水来,其实论交情,老夫与他……”
  文子凌冷冷一笑道:“神秘客邓公玄已经亲口对在下说过,凡冒他姓名在江湖上惹事生非之人,他都不会轻轻放过!”
  南宫明微笑道:“那是因为他并不知是老夫所为!”
  文子凌板着脸道:“不论你怎样说法,在下非要从你手中把她救了出来不可!”
  南宫明目光尖刻的在他脸上转了一转,道:“也好,既然你诚心与老夫做对,不妨到红云山红枫谷口相候,老夫一月之内必回!”
  忽然——
  就当两人话未说完之际,只见一条人影迅如流矢,突然一掠而至!
  由来人身法看来,显然又是一位绝世高手!
  那人不待身形下落,凌空大声喝道:“南宫明,快还我家的小姐来!”
  文子凌循声看去,只见来的不是别人,正是那随后寻找江心美的青衣老妪。
  南宫明怔了一怔,??大叫道:“就是你一个人么?”
  青衣老妪大怒道:“凭老身一个人还伺候不了你么?”
  双足甫一沾地,陡然一掌拍了过去!
  南宫明哈哈大笑道:“只怕未必!”
  笑声中出掌相迎,互搏一招!
  两人掌力俱皆平平庸庸,但南宫明掌心之中却有一股黑气激射而出,形状骇人,丈余之外皆有一股腥臭之气。
  文子凌眉头一皱,轻声急道:“他已练就了一件邪门毒功,咱们最好退开一些!”
  慕容虹轻轻颔首,两人迅捷的一连退出数步。
  只听青衣老妪大喝一声道:“来得好!”
  掌心之中也有一股暗红之气透出,与南宫明掌心中的黑气一触,立刻化做一片烟云,消散无踪。
  两人一招过手,各自双肩微晃,保持了平平之局。
  青衣老妪森然一笑道:“南宫明,你这五毒掌对付老身,还差了一些!”
  南宫明呵呵一笑道:“五毒掌虽然无效,且请你再接老夫一招喑器试试!”
  抖手一扬,一缕红光激射而出。
  青衣老妪格格大笑道:“任凭你有什么能耐,老身一概接着就是了,今天若不把我家小姐交出,你是注定了的非死不可!”
  毫不迟疑,立刻伸手就接!
  那暗器只是用一般平庸手法所发,即使是江湖道上的三流人物,也能不甚费力的接取到手!
  青衣老妪接是接住了,但没料到暗器却是活的,只觉手中腻滑,指缝之间一阵刺痛!
  她又惊又怒,急忙反手看时,只见贴于指缝间的是一条金色小蛇,昂头吐信,状至怖人。
  青衣老妪用手一阵揉搓,那金色小蛇登时被搓得一片稀烂,但她却面色苍白,失声厉叫道:“南宫明,居然敢向我下这种毒手!”
  南宫明呵呵大笑道:“金线娘之毒,当世之中无药可医,但只要你运功迫聚于胸膈之间,一月之内还不致死……”
  青衣老妪颓然厉哼道:“金线娘虽无药可医,但至少你身上总不致没有可解之药吧!”
  南宫明大笑道:“不错,但老夫却没有给你解去毒素的意思,除非你敢到红云山红枫谷去再与老夫一较长短!”
  青衣老妪怒叫道;“较量之后又如何?”
  南宫明冷笑道:“如你能胜得了老夫,老夫不但把江心美交出来,而且也会替你把毒伤医好,否则你就只好认命了!”
  青衣老妪喋噤大叫道“我家小姐可是被你囚于红枫谷内?”
  南宫明故做神秘的道:“这个……老夫无法明告,反正只要你能胜得老夫,老夫自会立刻交出你家小姐就是了……”
  话锋一顿,慢悠悠的道:“不过,老夫却要提醒你一点,金线娘之毒虽被你压制于胸膈之间,但却使你功力大减,能否胜得了老夫,你得先自酌量一下……”
  青衣老妪恨恨的道:“这不用你担心,届时老身如不把你粉身碎骨,誓不为人!”
  话锋一落,势如冲天巨鸟,疾掠而去!
  文子凌不由大为讶然,她虽在身受毒伤之后,但功力仍然高得怕人!
  南宫明目注青衣老妪去远,咬牙切齿,一宇一顿的道:“老乞婆,你害得老夫好苦!这笔账该到算一算的时候了!”
  文子凌忍不住接道:“尊驾这是弄的什么玄虚,既约了在下,又约这老妪,届时……”
  南宫明面色沉凝的道:“如你不愿与她碰头,可在一月之期提前或是延后一日而去,那就没有什么关系了!”
  文子凌冷冷一笑道:“如你果是要报雪当年江心美的祖母向你与冷心神尼挑拨之仇,约这老妪又有什么用处?”
  不待南宫明回答,慕容虹从旁笑道:“他并不是真的要邀那青衣老妪,无非引出那什么在心美的祖母,不过……”
  眸光一转,转向南宫明道:“那青衣老妪不过是一名仆妇,武功就已如此了得,倘若真的引出她那主人,你能对待得了么?”
  南宫明似哭似笑的沉声道:“事之成败,均非老夫所计……不过,一个月的时光,老夫可以从容布置一番,也许能够侥幸取胜!”
  南宫明淡然一笑又道:“除此而外,老夫确然没有更好的办法!”
  慕容虹转向文子凌冷笑道:“你可听到了,这老儿要以毒取胜,倘若咱们应邀而去,岂非落了他的罗网之中!”
  南宫明目光忽然奇异的扫了他们两人身上,良久良久,凄然一叹道:“你们两人看来也招惹上一个情字了,须知情字能使人幸福,也能使人痛苦……”
  “老匹夫,你尽胡说些什么……”
  慕容虹则俯首低眉,一片娇羞,但却呐呐。
  南宫明面色更加凝重了,自语般的喃喃道:“老夫虽然为情所误,痛苦终生,但老夫却不是自私之人,但愿天下有情人皆成眷属,自然也不无故加害你们……”
  说话之间抖手一扬,两点寒星打了出来!

  第四章 水中捞月
  追魂掌南宫明说话之间抖手一扬,两点寒星打了出来,手法快捷异常,一掷之间,已到两人面门。
  有那青衣老妪的前车之鉴,两人俱皆心存戒意,不敢硬接硬挡,欲图闪身避了开去。
  但南宫明投掷的手法实在太快捷,太凌厉了,两人猝然无备之间,那里躲闪得开,匆忙之中,只好他手硬接了下来。
  那既非像青衣老妪所中的金线娘,也并非什么暗器,而是一颗赤红如火,约有龙眼大小的药丸。
  两人接到手中,不由为之一怔。
  只听南宫明呵呵一笑道:“老夫不会以毒功压你们两个晚辈,届时只要将这药丸服了下去,就可不致被老夫所布之毒所伤……”
  微微一顿,又道:“老夫没有时间多与你们啰嗦,就此别过了!”
  不待两人答话,身形鹘起,有如巨鸟腾空,一跃而去,眨眼间消失于茫茫的夜色之中。
  文子凌与慕容虹四目相觑,久久无语。
  终于,还是慕容虹先开口道:“文……文相公…...”
  文子凌面红耳赤的道:“在下当不起这样称呼,请姑娘直呼在下的姓名就好了!”
  慕容虹噗喊一笑道:“呼名唤姓的,也不大妥当,要不这样吧……”
  眸光甜甜的一转,道:“你大约比我大个一两岁,我就叫你凌哥可好?”
  文子凌心头一震,道:“这……这……”
  但他这了半天,也没这出个所以然来。
  慕容虹低眉俯首的道:“难道你不愿意么?”
  文子凌委实无法拒绝,只好呐呐的道:“恭敬不如从命,在下就……就托大以小兄自居了!”
  慕容虹大是兴奋的道:“我叫你凌哥了,你又叫我什么呢?”
  文子凌又是一阵面红耳赤,呐呐的道:“小兄……小兄……”
  慕容虹噗哧一笑道:“我既叫你凌哥了,你自然该叫我虹妹!”
  文子凌有些啼笑皆非的道:“虹妹,咱们该走了!”
  慕容虹仰头望望天色,道:“快三更了,咱们要去那里呢?”
  文子凌皱眉忖思了一下,道:“红云山红枫谷之约尚有一月,现在去是太早了一些,小兄之意不如先去一趟青海海心山,不知虹妹……”
  慕容虹打断他的话道:“你不用问我,只要你决定就是了!”
  文子凌为她的温柔所动,不自禁的深情的向她凝注了一眼,慕容虹也正幽幽的凝注着他。
  四条目光相触,文子凌心头不由又是一震!
  那双眸光中,似是包含着千言万语,就在默默的凝注之中,两人之间的距离又拉近了一步。
  文子凌徐徐收回目光,激动的道:“虹妹,江湖之中人心险恶,生命有如朝露,随时随地都有生命的危险,你……你怕么?”
  慕容虹也大为激动的叫道:“我不怕,只要跟你在一齐,我就不怕!”
  说着又向他肩头靠近了一步,眸光中竟有两滴泪水流了出来。
  文子凌慨然一叹,道:“虹妹,咱们走吧!”
  慕容虹轻轻颔首不语,偎依着文子凌冋庙外走去。
  大殿中一灯凭然,仍旧发射着昏黄的光芒,但破碎的供台,凌乱的木屑,显得残破苍凉,予人一种凄凉之感。
  慕容虹轻轻带上山门,依恋的回顾了一眼,然后头也不回的与文子凌并肩而行,迳向山下走去。
  文子凌尚是第一次与异性有这样密切的关系,心头说不出是悲是喜,不论怎样,在这世上他有了一个知心的人儿。
  虽然相逢未久,但说不出是一种什么原因,使他们一见如故,无条件的相信了彼此的为人。
  短短的一两个时辰之中,已使他们蜜如情侣,亲似兄妹,并肩携手,双双缓步而行。
  在夜色迷蒙之中,两人也渐渐消失于丛林云雾之中。
  X     X     X     X
  三天之后。
  青海之滨,走来了两名少年男女。
  他们正是文子凌与慕容虹,两人望着树木丛生的海心山,怅望久之,在海滨轻轻徘徊。
  海心山并不甚大,不过有如一座高岭,凸出于青海之中。
  但山脚距海滨却有一里多路的水程,海波粼粼,一片汪洋,视力所及之处,并不见有一只舟楫。
  文子凌不禁有些发愁,喟然叹息一声道;“小兄不识水性,如果找不到船只,只怕咱们在这里等上三天,也无法到得了海心山。”
  慕容虹眸光一转,忽而噗咏一笑道:“这还不容易,咱们造一只好了!”
  “造船!”
  文子凌失声道:“赤手空拳,如何能平空造出一只船来!”
  慕容虹笑道:“一里水程,不一定非船不可,咱们扎上一只木排不就行了么?”
  文子凌恍然笑道:“这话不错,咱们立刻动手……”
  说着向左侧一片杂林之中大步走去。
  慕容虹随后相偕,跟了过去,道:“只需三根树干,就……”
  话未说完,却忽然收住话锋,暗以传音入密道:“凌哥,小心林中有人!”
  文子凌也已发觉了,两人颔首示意,有如幽灵鬼魅一般,向声音传来之处扑了过去!
  只见那杂林尽头有一处低矮的山洞,一缕浓烟由洞中袅袅的飘了出来,似是猎户樵子正在洞中烧烤食物。
  文子凌与慕容虹交换了一瞥目光两人一左一右,分向洞口淌去。
  待至抵达洞口,文子凌沉声叫道:“洞中有人么?”
  双掌蓄势聚力,摒息以待。
  话声一落,忽听洞中发出了一声雷鸣似的大吼。
  文子凌与慕容虹两人俱都大吃一惊,因为一听就知那声音绝非出自人的口中,这确是一件不可思议的怪事。
  忖念之间,只见一条巨大的黄影疾冲而出,吱吱一阵怪叫,电炬般的目光转处,首先向文子凌提了过来!
  此刻两人方才看清,那由洞中扑出来的并不是人,却是一只金毛闪闪的猱。
  只见牠高约一丈五六,遍体金毛闪闪发光,两条手臂长长的几乎垂及地面,一扑之际,呼啸生风,威势凌厉无比。
  文子凌虽感骇异,但却并不迟疑,拂手一掌,拍了出来。
  但听蓬的一声大震,尘砂飞扬,碎石如雨,那只金毛猱天生神力,竟把文子凌震得退了两三步远。
  那金毛猱却也并未得到便宜,巨大的身子晃了一晃,一连退回到洞口,吱吱怪叫不已。
       这一来更加激起了牠的凶性,双臂挥舞,又向文子凌扑来!
       慕容虹早已飘身到了文子凌身边,与文子凌四掌齐举,就欲向那金丝猱来一记狠命的狠击!
       忽然——
  洞中又传出一声娇叱,道:“老黄毛,不得对人无礼!”
       一条黄色人影飘然而出,竟是一个容华绝代的少女。
       黄衣少女驰出洞外,满面含笑,敛衽一礼道:“这畜牲是小女子豢养,得罪二位之处,小女子这里道歉了!”
  眸光秋波盈盈,向文子凌一连瞟了两眼。
  慕容虹眸光向两人一.转,有些不悦的道:“你倒聪明,倘若这黄毛畜牲把我们弄死,你就不会出来喝止了,眼下大约你是怕我们把牠杀死吧。”
  那黄衣少女不在意的甜甜一笑道:“这位姐姐太多疑了,你我素不相识,远无怨,近无仇,为什么我要叫牠把你们杀死。…...”
  微微一顿,话锋一转道:“两位因何来至此处?.”
  她说得娴静温柔,对慕容虹的冷言冷语毫无愠意,文子凌反而有些不过意起来,当下连忙双拳微拱道.:“在下等只是偶而游历至此,不想惊扰了姑娘……”
  黄衣少女眸光一转,道:“两位是……”
  文子凌连忙抢先道:“我俩是…...兄妹!”
  黄衣少女嘻嘻一笑道:“兄妹同游江湖,,谅必是武林世家子弟,不知大名是……”
  “在下文子凌…...”
  说着又有些踌躇起来,住口不语。
  因为他忽然想到自己既已说出与慕容虹是兄妹,倘若把她的名字说了出来,岂非有些牛头不对马嘴。
  殊料慕容虹却立刻接过去道:“我叫文慕容!”
  “文慕容?….”
  黄衣少女抿嘴一笑道:“这名字实在不错!不过,慕容二字好像是一个复姓,姑娘为何……”
  文子凌深恐两人因之再起冲突,连忙拦在中间道:“还没请教姑娘的芳名是……”
       黄衣少女抿嘴一笑道;“我叫江秋菱,江水的江,秋天的秋,菱花的菱。”
       慕容虹冷冷的接道:“不用说得那么详细,一听就知道了,其实,萍水相逢,立刻就要分手,也许一生一世,永远没有再见面的机会,通名问姓已是多余!…...”
       那只金丝猱被江秋菱叱退之后,一直抓耳挠腮的人立一旁,此刻却忽然吱吱一叫,向慕容虹怒目而视。
  仿佛弛对牠主人与慕容虹的冷言冷语,也能听得出来,大有向慕容虹出手一搏以替牠主人出气之意。
  江秋菱声调一沉,反身叱道:“老黄毛,你又不乖了,还不快些躲开……”
       那只金丝猱果然是通灵之物,轻轻时吱了两声,依言向后退了数步,立于洞壁之前。
       文子凌对这少女虽有甚多疑问,但因慕容虹对她似是并无好感,心想不如早些走开的好,当下连忙含笑道:“愚兄妹尚有急事在身,就此别过了!”
  江秋菱从从容容一笑道:“两位要去那里呀?”
  慕容虹冷笑接道:“天涯海角,不一定要去那里,反正远得很就是了!”
       文子凌也呐呐的道:“不错,我们要去很远的地方,就此别过了!”
       说着就欲拔步离去。
  江秋菱并不挽留,但却仍然慢悠悠的笑道:“两位不是要去海心山吧?”
       文子凌怔了一怔,不由患道:“姑娘因何知道?”
       他本是心地实在,不惯谎言之人,经江秋菱一问,不知觉的说了出来,同时,一个疑问埋在他的心中,那就是这江秋菱也是姓江,而且孤身一人带着一只卷毛畜牲在海心山附近,实在有些令人捉摸不透。
  慕容虹斜瞪了他一眼,樱唇一嘟,似是对他的直爽之言,大为不满。
  江秋菱却有些得意的道:“这太容易看得出来了,你们在海滨徘徊了已经很久,显然要找一只可以渡海的船只,而后因为无法找到,才来到林中想折伐几株树干,做个木筏渡过海去,除了要去海心山之外,还能去那里?”
  慕容虹冷声一笑道:“就算要去海心山,与你又有何关?”
       江秋菱毫不在意的道:“当然无关,我不过随意问问而已。”
       慕容虹哼了一声,转向文子凌亲昵的道:“凌哥,咱们走吧。”
       江秋菱淡然微笑不语,眸光却似有意似无意的瞟着文子凌,神情间有一付使人神秘莫测之态。
  文子凌对她大感困惑,是以对慕容虹的话竟似茫然无闻,目光盯注着江秋菱,呐呐的道:“姑娘府上住在何处?”
  江秋菱平平淡淡的答道:“海心山…...”
  “海心山……”
  文子凌几乎一下子跳了起来,道:“姑娘是与什么人住在一起?”
       慕容虹一旁柳眉倒竖,叫道:“凌哥,你为什么紧紧的问她这些?”
       文子凌双眉微锁,道:“虹妹,你不能忍耐一会么?”
       慕容虹大是不悦的道:“为什么?”
       文子凌苦笑道:“小兄无法多做解释,这位姑娘既是住在海心山中,正好可以向她请教请教路径……”
  慕容虹面色青白不定的道:“小小一座海心山,用不着一个时辰,就能把它走遍,又何必请教路径……”
  微微一顿,又有些刻薄的接下去道:“是这位姑娘使你动了心,还是她那头卷毛畜牲让你着了迷?”
  文子凌面色同样的青白不定,也忍不住大声道:“虹妹,你这话说得太过份了!”
       慕容虹也知道自己说得确是过份了一些,本来含有不少歉意,但文子凌当着江秋菱责备她,却使她有些下不了台,也因而更激起了她的火性。
  原来慕容虹虽是丽质天生,但却天性奇妒,她所喜欢的人,绝不容别人染指,当下柳眉倒竖,冷冷一笑道:“我的话虽有些刺耳,说的却是事实!”
  这话不但伤了文子凌的自尊,也使他觉得慕容虹有些无理可喻,当下双眉一蹙,似欲发作,但最后还是颓然一叹道:“随你怎样说吧……”
  原来他觉得不论慕容虹怎样,总是救过他性命之人,自己无论如何也不应反唇相讥,但一份男性的自尊,与他那刚直的个性,却也无法这样向她低头。
  江秋菱则行所无事,从从容容的站在一旁,看着他们言来语去,面红耳赤,但她却一些也不干预。
  慕容虹见文子凌并不肯向她低头,不由越发怒上心头,眸光尖刻的觑定江秋菱,却向文子凌叫道:“现在,你要做个明快的决定,是跟我走,还是与这女人继续纠缠下去?……”
       文子凌皱眉道:“虹妹,你不能说得客气一点么?”
  “客气……”
  慕容虹跳起来叫道:“这已经够客气了,现在快些做你的决定吧。”
  文子凌无可奈何的道:“咱们何必为这点事争执,难道……”
  慕容虹大声道:“你不用多说了,只说你决定怎样?”
  言词之间咄咄逼人。
  文子凌大感作难,他本来有意随慕容虹而去,免得弄成破裂之局,但江秋菱那嘲笑般的眸光却使他不愿这样损伤自己的尊严,是以一时甚难骤下决定。
       慕容虹杏目圆睁,冷声嗔道:“看来你是舍不得那女人了!”
       文子凌啼笑皆非的叫道:“虹妹,你……”
       慕容虹突然银牙紧咬,道:“你不用假惺惺,我早看透了你了!”
       娇躯一转,向前奔去。
  文子凌料不到她会说走就走,急忙放声叫道:“虹妹!你……”
  喊声之中,跃身欲追。
  但身形甫行拔起,却听江秋菱冷冷的笑道:“追上那位姑娘,向她陪上几句小心,也就没有事了!”
  这话又使文子凌大伤颜面,不由把迈动的双足又收了回来。
  江秋菱噗眛一笑道:“怎么,不去追了么?”
  文子凌重重的哼了一声道:“随她去吧,我这个妹妹也太娇纵了!”
  江秋菱抿着嘴道:“她真的是你的妹妹么?”
  文子凌怔了一怔,忍不住面红耳赤的道:“姑娘怎么知道不是?”
  江秋菱含笑道:“这事明显得很,单是两位的谈吐神气,就不像兄妹,其次,那位姑娘自称名叫文慕容,但你却口口声声喊她虹妹….”
  微微一顿,又道:“更重要的一点是她不愿你与我多所交谈,分明是怕我……把你抢走!
  面色一红,住口不语。
  文子凌也有尴尬羞窘,但对她的聪明却深深佩服。
       江秋菱秀眸一转,道:“文相公要去海心山做甚?”
       文子凌啊了一声,反问道:“江姑娘既住在海心山中,可知海心山上有多少住户人家?”
       江秋菱噗哧一笑道:“海心山四面环水,往来不便,山上又没有什么出产,谁肯住在那种孤岛般的小山之上。”
  “那么……”
  “认真说来,只有我们一家。”
  文子凌心头大动,道:“姑娘可容许在下动间一事?……”
       江秋菱含笑道:“你尽管问吧!”
  文子菱忖思着道:“姑娘家中都还有些什么人?”
       江秋菱神色突转黯然,低声道:“只有我跟爷爷两人。”
       文子凌忖思了一下,又道:“令祖父可是病魔缠身,双腿都已不能移动了么?”
       江秋菱有些奇异的叫道:“我们很少与人交往,尤其是近十年以来,几乎再没有一人来过,你如何会知道此事?”
  文子凌忙道:“在下很难多做解释,姑娘可否带我去一见令祖父?”
       江秋菱笑意盈然的道:“这个容易……”
  反身叫道:“老黄毛,咱们要回家了。”
  那只巨大的金丝猱吱吱怪叫一声,登时泼足向海滨狂奔,江秋菱与文子凌略一示意,两人相偕随后跟了上去。
       那金丝猱在海滨略一张望,立刻在一处乱石堆中用牠的那蒲扇般的巨灵之掌东抓西抓起来。
       不久——
  一只瓜皮小艇震然呈现眼前。
  老黄毛这些事似乎做得极熟,双手一拉,将那小艇拉入海水之中。
  江秋菱微微一笑,道:“走吧!”
  娇躯一闪,已然轻飘飘的落于小艇之上。
  文子凌更不怠慢,随后挺身而起,也落入了小艇之中。
  老黄毛见两人俱已登船,吱吱一阵怪叫,也轻手轻脚的攀上船尾,双手划水,小艇登时如飞而去。
  一里水程,眨眼即至。
  江秋菱首先一跃下艇,落于山坡之上。
  原来海心山不过有如一道岗岭,靠海之处,就已是起伏的山坡。
  文子凌相继而下,只见那山约有数里方圆,山上树丛茂密,一眼看去,甚难见到山上的景物。
       江秋菱缓步在前引导,沿着羊肠小路,一迳向山上走去。
  半山之中一带松林,松林中隐隐约约可以看到一座巨石砌造的古老小院。
       虽然范围不大,前后只有三五间小屋,但却藤牵蔓绕,十分幽雅别致。
       文子凌心头大动,思緖翻腾,暗暗忖道:“莫非这就是碎心仙子的家园么?”
       忖念之间,随着江秋菱的引导,一逼到达了小院之前。
  金丝猱已由后面追了上来,不待吩附,当先一跃,进入了庭院之中,然后迅快的打开院门把文子凌与江秋菱迎接了进去。
  江秋菱满面激动之色,放声大叫道:“爷爷,爷笹,我回来了……”
       娇躯疾扭,迳向正面石室中跑去。
  文子凌不遑细问,只好也跟着走了进去。
  踏入房中,不由为之一怔。
  只见房中陈设简陋,什物凌乱,除了一榻一椅之外,几乎再无所有,在床前靠了一付铁拐,
  一个年约七旬以上的老人正斜斜的倚靠在床栏之上。
  一阵恻然之感使文子凌的心情顿时为之沉重了起来。
  一个残年向暮的老人,双腿失灵,孤守室中,除了这江秋菱之外,连一个侍汤奉药的人俱都没有,这老境确是够可怜的。
  只见江秋菱迅快的跑到床前,颤声叫道:“爷爷,,爷爷……这几天你好些么?”
       文子凌不由又是一怔,他们祖孙相依为命,江秋菱为何要孤身外出,离开她害病的爷爷?
       忖思之间,只见那床榻上的老人颔首一笑,伸出枯瘦的手掌,轻轻拍拍她满头秀发,道:“爷爷一时还死不了……”
  喘吁着顿了一顿,又道:“你可找到心上人了么?”
  江秋菱面红无语,却把眸光向站在她身后的文子凌瞟了一眼。
  那老人似是此刻方才发觉到文子凌的存在,立即面绽欣慰的笑容,道:“这孩子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
  江秋菱含羞答答的道:“他叫文子凌,年纪大概不到二十吧。”
  那老人呵呵一笑道:“叫他过来,爷爷要仔细看他一看。”
  文子凌大为舰尬,同时心中有一股受了骗的感觉,几乎想要转身就走,但不知是一股什么力量,却又留住了他。
  也许是那老人枯瘦的脸上所流露出来的一股欣慰之情吧,他无论如何觉得不应使这样一个残年向暮的老人失望。
  但他却以传音入密道:“姑娘,这是什么意思?”
  江秋菱仍然从从容容的回眸一笑,也以传音入密道:“我爷爷天天都要我去给他找一个人来,他老人家关心我的……终身大事,也许他自觉不会活得太久了,所以最近尤其催得厉害。”
       文子凌心头像被人刺了一刀一般,仍以传音入密道:“姑娘是聪明之人,但这事却做得太过鲁莽了一些,至少该把此事坦诚相告,免得弄成尴尬之局。”
       江秋菱苦笑道:“我不忍心拒绝他老人家,才伪称愿意去寻找一个趁心如意之人,其实,这不过是在做戏……”
  “做戏…...”
  文子凌怔了一怔道;“这不是真的?”
  江秋菱噗味一笑道:“我还不是那样不知廉耻的丫头,要到江湖上去拉一个男人回来,而且,婚姻大事,也不是如此儿戏……”
  “那么姑娘是…...”
  江秋菱接道:“你看他老人家这付模様,我能够忍心拒绝他么?只好委屈文相公一下,帮我骗骗他老人家。”
  文子凌无话可说了,他不答应也得答应,正如江秋菱之言,他实在不忍心看到这个残年向暮,老病欲死的老人露出失望之色。
  他们两人一番交谈,用的均是传音入密,那老人对此一无所知。
  只听那老人又以欣慰激动的声调叫道:“菱儿的眼光绝不会错,来,快些让爷爷看看你,只要你们两人配到一齐,我也是你的爷爷了!”
  而后是一阵沙哑但却兴奋的笑声。
  文子凌被那激动的声调所感动,不自觉的把头俯了下去,江秋菱微笑不语,眉目间却浮起了一层得意之色。
  那老人双目转动,凝注了他半晌,赞道:“好貌相,骨格清奇,天庭饱满,可惜杀孽太重!”
  微微一顿,道:“孩子,你叫我什么?”
  文子凌完全被那可怜的老人所感动了,不自觉的脱口叫道:“爷爷……”
       那老人满面都是欣慰之色,颤抖着双手轻轻去抚换他的面颊。
       文子凌一任他用手抚摸,眉头微锁道:“爷爷,我能问您一件事么?”
       那老人连连颔首道:“自然,只要是爷爷知道的,一定不会瞒你。”
       文子凌忖思了一下,道:“有一个合黎酒叟时尚远,您老人家可知道他?”
  那老人闻言震了一震,道:“叛主之奴,提他做甚?”
  “叛主……”
  文子凌也怔怔的道:“您老人家说他叛主,难道…….”
  那老人微喟道:“爷爷派他去办一件重大之事,他却十多年中没有一点消息,不是叛主又是什么?”
  文子凌苦笑道:“也许是您误会了他!”
  “误会……”
  “据我所知,十余年来,他不曾松弛过一天,只可惜却没探听出一点头緖,也许为了这样,他才不好意思回来见您。”
  那老人长叹道:“这事不去说它也罢,爷爷……”
  目光一转,又道:“爷爷自觉快不行了,想至生前完成你们的婚姻大事,你们两人可有什么意见么?”
  江秋菱含羞不语。
  文子凌却呐呐的道:“这……这……似乎不该这样快法。”
  原来这句话对他无异于重重的一袭,使他一时之间不知该当怎样应付才好。
  那老人咦了一声,道:“为什么不该这样快法?”
  文子凌道:“因为我大仇未报,武学未成,实在还不该先行成家。”
       那老人噢了一声,笑道:“这个容易,等你结婚之后,爷爷保证你报仇之事易如反掌!”
       文子凌不禁又怔了一怔。
  但他来的目的是要弄清碎心仙子之事,如今不但还未摸到丝毫头緖,反而把事情弄得更复杂了!
  这老人,如果所料不错,当是碎心仙子的生父江南鹤,但他这位孙女江秋菱又是谁?江心美又是谁?
  十七年前碎心仙子死后,她腹中的胎儿当真生下了么,那是江心美还是江秋菱,抑或两者俱都不是。
  那老人微微顿了一顿,道:“菱儿,还不快去准备一下,趁爷爷神清目明的时候给你们主持了婚姻大礼,爷爷死也死得瞑目!”
  江秋菱双颊红红的道:“这…...这……”
  那老人嗯了一声,奇道:“这孩子是你自己看中了找回来的,怎么连你也这呀那的起来了!……还不快些去准备一下。”
  江秋菱红着脸道:“孙女纵然同意,但也得先要人家同意呀!”
  那老人噢了一声,道:“这个好办,他既然答应跟了你来,自然是同意了你俩的婚姻之事,就算婚礼马虎一点,想必他也不会挑剔……”
  转向文子凌笑道:“是么,孩子……”
  文子凌面红耳赤,一时不知怎样解救这份难堪的局面,只有吃吃的道:“这事……实在……太……太……突然…”
  那老人不等他说完,立刻打断他的话锋,呵呵大笑道:“这就是愿意了……江湖男女,不用为这些事害羞了,等嘉礼之后,你们夫妻双双行道江湖,不论是报仇雪恨,除强扶弱,都可为所欲为,得心应手,不必再怕什么江湖风险了!”
  文子凌顿足无语,眉头深蹙,默默忖思如何解救眼下之局的良策。
  那老人却呵呵一笑道:“好了,菱儿,快去准备吧!”
  江秋菱眉凝笑意,脸露羞意,悄声应道:“孙女遵命!”
  娇躯一转,就向内室行去。
  忽然——
  就当文子凌急得满头大汗之际,忽听一声划空长啸遥遥传了过来。
  那啸声由远及近,奔行绝速,听得出是向海心山而来。
  江秋菱讶然收住脚步,凝神谛听。
  那老人也是面色更变,凝神不语。
  不久,啸声已然直抵小院之前。
  那老人脸如淡金,沉声急叫道:“快快躲了起来!”
  江秋菱也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伸手一拉文子凌,向一侧石壁撞去!
  但听一阵轻响,石壁上立刻打开了一道暗门,两人迅速的闪身而入,那石壁立刻轧轧复合。
  文子凌定神看时,只见那原是一道夹壁,由石缝之中依然可以绰绰约约的看得到外间房中的情形。
  于是两人摒息凝神,静观不语。
  不久,只听那长啸之声已在小院外停了下来!
  一个鬼泣枭啼般的声音大叫道:“江南鹤,是你出来开门,还是我打了进去?”
  江南鹤斜椅床榻之上,颤巍巍的叫道:“你自己进来吧!”
  只听那声音大叫道:“老匹夫,你的架子倒是不小!”
  但听一阵劈劈啪啪,碎石如雨,暴响不绝,想是门外之人大怒之下,出掌劈击,已将院门砸碎。
  不久,房门呀的一声打了开来,只见一个鸡皮鹤发,双目如电的老妇人已经到了门内!
  文子凌由门缝中凝神注视,正在判断这老妇人是谁时,只听身边的江秋菱悄以传音入密道:“这是我奶奶!”
  文子凌啊了一声,喃喃的道:“这就是碎心仙子之母?”
  身边的江秋菱震了一震,道:“不错,就是她老人家!”
  文子凌皱眉道:“你见过她?”
  “没有!”
  “那么你为何知道?”
  江秋菱道:“那不过是从爷爷口中听到的!”
  文子凌默然无言了,又把目光盯注到那鸡皮鹘发的老太婆身上。
  只见那老人双目神光焕发,凄然一叹道:“花艳,毕竟你回来了!”
  那老太婆微微一怔,??叫道:“不错,我回来了!”
  江南鹤双目之中忽然滚出了两滴泪珠,黯然道:“我知道你会回来,我知道你迟早必会回来,过去的事,我不会再追究,只要你回来了就好了!”
  薛花艳冷哼了一声,道:“你不追究,但是我要追究……”
  声调一沉,道:“那部书呢?”
  “书……那一部书?”
  “你不用装糊涂,我说的是梅珠宝箓!”
  “那书不是早已到了你的手中么?”
  “我所有的只是上集,现在我要下集!”
  江南鹤神光顿失,脸色又复苍白如纸,微弱的叫道:“没有了……”
  “没有了……”
  薛花艳差一点要跳了起来,道:“你把它给谁了?”
  “我把它烧了!”
  “胡说!”
  薛花艳暴喝一声,似笑似叫的际噤了一阵,忽然四下乱搜起来,眨眼之间,把一间石室俱已捜遍。
  江南鹤老泪盈睫的道:“花艳,日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似海深,难道你对我当真就这样的绝情么……”
  薛花艳冷喝道:“老鬼,不用废话……”
  目光一转,忽然探手向他身上捜去。
  江南鹤挣扎着叫道:“花艳,我不骗你,那书确已经没有了……小心我的腿,花艳,你为何如此残忍……”
  但薛花艳却不理不睬,忽然在他左袖之中掏出了一本厚厚的羊皮薄,拿在手中翻阅了一阵,露出一层喜色道:“老鬼,我早知你存心不良!”
  江南鹤苦笑道:“既然被你捜到了,我也不再瞒你,那书……”
  薛花艳陡然一声大喝道:“不必说下去了……”
  微微一顿,又高声厉吼道:“除了这本书之外务老身此来,还有另一件用意!”
  江南鹤露出一层希望之色道:“还有什么,想必你不忍心看我……”
  不待他说完,薛花艳??一笑道:“老鬼,你不要想错了……老身被你害了一生,今天是我报仇的日子到了……”
  “报仇……”
  江南鹤凄然叫道:“你我数十年夫妻,又有什么仇恨?”
  薛花艳大叫道:“如想明白过来,只好去问阎王爷了!”
  举手一掌,拍了出来!
  江南鹤大叫道:“花艳,我……还有话说!”
  但薛花艳的掌力实在太强了,江南鹤躲闪不及,只好猝出双掌,迎了上去。
  但听一声轰然大震,跟着是一片咔嚓乱响,只见木屑飞舞,四壁摇摇,原来江南鹤身下的一张木床已被劈得粉碎。
  文子凌在夹壁之中看得十分清楚,只见两人发掌之时,掌心中俱有一缕青光射出,相触之时,竟发出一串刺耳的金铁交击之声。
  他不但骇异于薛花艳的武功之高,也惊于江南鹤的武功之强,他双腿已残,垂垂欲死,竟然有这样强猛的掌劲,实在是令人不堪思议之事!
  江南鹤受了一下重击,蓬然摔在地下,一口鲜血随之吐了出来!
  薛花艳却也没讨到多少好处,身子一摇,连退数步,老脸之上,也是一片惨白之色。
  文子凌不暇多顾,立刻推壁欲出。
  但他的右腕却被江秋菱的纤纤双掌牢牢的握了起来,文子凌略一挣动,只觉她的劲力奇强,竟是挣扎不开。
  他奇怪的投注了她一眼,暗以传音入密道:“姑娘这是何意?”
  江秋菱粉脸青中带白,也以传音入密道:“我们不能出去!”
  “为什么?”
  “我爷爷的武功比我不知高了多少倍,他老人家尚且不行,我们出去也是白搭!”
  文子凌有些不屑的道:“那也该尽人事以听天命,眼看着自己的祖父被人杀死而袖手不顾,还有颜面立于天地之间么?”
  江秋菱双涙交流,吁出一口长气道:“这是没有办法的事,也是他事先关照过的……”
  文子凌奇道:“令祖父莫非知道她今天会来?”
  江秋菱叹道:“爷爷不知道说过多少次了,他知道这事迟早必会发生,所以他关照我万一奶奶来时,绝对不准出去……”
  文子凌仍是不解的道:“既然他料定了会有这么一天,为什么不设法搬开这里,以天下之大,不怕没有你们祖孙容身之处么?”
  江秋菱揩揩泪渍道:“这也是爷爷的意思,他甘愿死在奶奶手中……”
  微微一顿,又道:“反正我们绝对不能出去,爷爷若是生起气来……”
  文子凌急道:“但他老人家眼看就要死了!”
  江秋菱苦笑道:“爷爷最恨不听他话的人,其实我何尝是贪生怕死之人……”
  说着不禁又流下泪来。
  文子凌不禁又呆住了,当下只好抱着满腹疑团,再度向外望去!
  薛花艳似是在一击之中,也受了不轻不重的内伤,调息良久,方才沉声怒吼道:“江南鹤,你居然敢还手!”
  江南鹤凄然一笑道:“认真说来,你不见得必能胜我!”
  “那么你是想拼却孤注一掷了!”
  “不……我第一招还手不过是发泄一下胸中怨气,第二招就一任你如何施为了……”
  说着双目一闭,恬然待死!
  薛花艳无动于衷的??叫道:“老匹夫,你认为自己死得冤么?”
  江南鹤双目一睁道:“我所说的怨,无非是怨我自己,并没怨到你的头上!”
  话落,又把双目合了上去。
  薛花艳??一笑,大声道:“老匹夫,你我一生的仇恨,今天总算有个结果了!”
  说着不再迟疑,出手如电,一连六七掌劈了出去。
  但听掌声刺耳,石室欲倒,劲力之强,端的惊人。
  江南鹤果真不再出手格拒,一任薛花艳横劈竖击,掌掌俱皆击中了全身要害之处。
  只见他身子被震得倏起倏落,有如风中的纸人一般,最后则有如一个血人一般,乒然倒地,声息倶无。
  文子凌不忍再看下去,把头一转,视线移了开去。
  片刻之后。
  只听薛花艳??一叫,纵身而去,长啸之声由近而远,霎时之间寂然无闻,显然已经去远。
  江秋菱侧耳倾听了一下,立刻推开石壁,疾步而岀,俯向江南鹤身前,大声哭叫道:“爷爷,爷爷…”
  文子凌也急忙赶了过来,忍不住同声叫道:“爷爷,爷爷……”
  使他奇怪的事又发生了,江南鹤伤势那等重法,居然没死,胸部微微起伏,两眼竟又缓缓的睁了开来。
  江秋菱连忙含泪哭叫道:“爷爷,爷爷,你……”
  江南鹤喘吁了一阵,颤声无力的叫道:“孩子,扶……爷爷起来……”
  文子凌连忙轻轻把他扶了起来,使他舒适的躺于自己的臂弯之中。
  江南鹤目光无神的转了一转,困难的从袖中拿出一个小瓶,打开瓶塞,一颗药丸呑了下去。
  药丸一经下肚,他的精神似乎好了一些,挣扎着又从怀中掏出一本羊皮簿子,颤抖着递到文子凌手上,道:“拿去!”
  文子凌怔了一怔,一面伸手接过,一面困惑的道:“这是……”
  江南鹤郑重的道:“海珠宝箓上卷。”
  江秋菱接口道:“原来奶奶搜去的是假的!”
  江南鹤摇摇头道:“一些不假,那原是真的……”
  目光向文子凌手中的羊皮簿子瞄了一眼,道:“这是我手抄的副册!”
  江秋菱皱眉道:“真的既被奶奶搜去了,这本副册又有什么用处?”
  江南鹤苦笑一声道:“孩子,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梅珠宝箓是一本上古传下来的亘古奇学,共分上下二册,两卷中的武功各成一格,认真说来,上卷较下卷为精奥,但下卷为女子所习之功诀,上卷则是男子所习……”
  江秋菱啊了一声道:“如此说来,那本上卷奶奶拿去也是毫无用处的了!”
  江南鹤颔首道:“一些不错……”
  微微一顿,又道:“爷爷早已料到了会有今日之事,故此抄下了这卷副册……”
  身子一颤,大口的鲜血喷了出来。
  江秋菱失声大叫道:“爷爷,爷爷,您撑着一点,我给您去弄药……”
  江南鹤喘吁了一阵,挣扎着又道:“没有用了,爷爷的伤势已非药石所能医得好的了,记住,杀死你奶奶……不要使她留在世上……”
  目光困难的凝注在文子凌脸上,沉重的道:“她已将梅珠宝箓下卷上的绝学尽皆练精,当世之中,只怕少有降伏得了她的人,惟一之计,是快些把梅珠宝箓上卷的武功练成……”
  文子凌红着脸道:“我一定遵您所嘱,希望不辜负您的愿望……”
  江南鹤欣慰的点点头,又道:“爷爷虽不能主持你们的婚礼,但你们应该已是夫妻了!”
  文子凌悚然一惊,呐呐的道:“这……我实在觉得惶愧,只怕我资质庸劣,难以……”
  江南鹤双手连摇道:“不用说下去了,菱儿眼光不错,当世之中,你是个万难拣一的练武奇材,潜心所学,必有大成……”
  喟然一叹,又道:“而且你为人忠厚,谅来日后不会辜负菱儿……”
  文子凌不自觉的双膝跪了下去,含泪道:“爷爷放心,我愿当天立个重誓,以明心迹……”
  江南鹤摇头.一笑道:“不必了,爷爷相信你们……”
  转向江秋菱道:“爷爷在世的时光不多了,你还有什么疑问么?”
  江秋菱忖思了一下,哭道:“既然爷爷要杀死奶奶,为何您自己却甘愿被他杀死!”
  江南鹤沉疑的苦笑一声道:“这是爷爷终生的一大秘密,你祖母罗刹女薛花艳,在五六十年前,是江湖武林中出名的美人,爷爷倾慕她的姿色,求亲不果,后来……”
  低低的叹惋了一声,方道:“爷爷在一次酒醉之后,强奸了她,把她霸占了过来……这就是今日恶果的因由……”
  江秋菱沉重的又道:“既然爷爷觉得愧对于她,为何又遗命要我们把她杀掉!”
  江南鹤森颜厉色的道:“那是因为她是武林中的一条毒龙,杀了她是为武林江湖除害,并非为爷爷报仇…...”
  文子凌不由自心底之中泛起一股敬意。
  江南鹤虽然强奸了薛花艳,落得今日惨死的结局,但那不过是一时失足,何况酒醉之后,更是身不由己。
  以他今日所表现的凛然正义看来,他仍不失为一代武林完人。
  忖念之间,只见江秋菱含泪道:“爷爷,还有一件您必须告诉我的事,是……孙儿的母亲究竟是谁?”
  江南鹤微微一震,道:“就是被武林中称为碎心仙子的我那二女儿江菁筠!”
  “啊……”
  文子凌与江秋菱不禁俱都愕然惊呼一声,吃惊得说不出话来。
  江秋菱哽咽半晌才道:“爷爷怎会知道我是碎心仙子所生?”
  江南鹤颔首道:“爷爷有一好友是大荒山的一粟野叟,他凑巧遇上了十七年前之事,是他把你亲手交给爷爷的……”
  文子凌忍不住插口道:“那位一粟野叟靠得住么?”
  江南鹤强笑道・“如果他也靠不住,这世上就再也没有靠得住的人了……”
  目光转向江秋菱道:“如果你想澈底明白你当年出生之事,不妨去一趟大荒山,只要找到一粟野叟,就可把当年之事完全弄清了!”
  江秋菱含泪点首道:“孙女记下了……”
  江南鹤强挥着谈了许多,无非靠着那药丸之力,与强提着一口心头真气。
  此刻心事已了,不由真气痪散,药力消失,但见他抽动了一下,突然张口喷出一股血箭。
  江秋菱大惊失色,急声喊道:“爷爷,爷爷……”
  但江南鹤再也无法听得到她的呼唤,身子一瘫,倒地气绝。
  江秋菱大哭失声,文子凌也不禁泪下如雨。
  至少一个时辰之后,江秋菱哭得声嘶力竭,方才缓缓收住哭声,眸光凝注在文子凌脸上,凄然叫道:“凌哥……”
  文子凌连忙应道:“菱妹……”
  他口中虽在应着,心中却有一阵不自在的感觉。
  原来他不由想起了负气而走的慕容虹,慕容虹对自己有救命之恩,但自己此刻却与江秋菱互订鸳盟,若被慕容虹知道了,岂不恨自己薄幸!
  同时,他也担心着她的安危。
  慕容虹从小没离过合黎山,负気之下,说不定会在江湖上闯出几个乱子,以她的年龄、姿色,倘若被恶人所乘,自己岂非要对她抱愧终生。
  忖思之间只听江秋菱幽幽的道:“凌哥……爷爷的话,你……你记得了?”
  文子凌凝重的望了她一眼道:“菱妹放心,小兄不是寡情薄幸之人……”
  微微一顿,又道:“眼下当务之急是先把爷爷的遗骸葬了起来。”
  一个时辰之后,一座坟头已在海心山巅凸了起来。
  在朝阳之中,文子凌与江秋菱在坟前又复哭拜移时,方才双双向山下走去,及至走到海滨方才发觉那只金丝闪闪的老黄毛,早已又把那只小艇摆在了岸边。
  文子凌江秋菱含泪登舟,迳向对岸驶去。
  小艇如箭—般,眨眼间,两人又已飘身上岸。
  老黄毛像善解人意一般,两只圆圆的大眼之中,也有一串泪水流出,颈下皮毛尽湿,显然对牠老主人之死,深为悲悼。
  江秋菱不禁又伤起心来,含泪拍拍牠的肩头道:“老黄毛,你自己回去吧!”
  老黄毛连叫带跳,流泪不已,显然牠对此不表同意。
  江秋菱无可奈何的叫道:“老黄毛,爷爷的坟还在山上,你就不管了么?”
  老黄毛似是怔了一怔,遥遥投注着海心山巅出神。
  江秋菱徐徐又道:“好好守在山上,看着爷爷的坟,给他老人家每天供点鲜花野果,不但爷爷九泉之下,会喜欢你,连我也对你感激万分。”
  老黄毛像是同意了,含泪点头,依依惜别。
  江秋菱再度拍拍牠的肩头,道:“快则三月,慢则一年,我一定回来!”
  老黄毛再度频频点首。
  江秋菱揩揩泪渍,长叹一声,突然轻叫道:“凌哥,咱们走吧!”
  不待文子凌答言,当先向前行去。
  X     X     X     X
  五天之后,文子凌与江秋菱双双抵达了大荒山。
  此刻他们方才发觉,当时未曾向江南鹤问个清楚,大荒山地方百里,峰峦叠起,既不知那一粟野叟在山中何处,寻找起来,实在不是一件容易之事。
  在大荒山中他们整整寻找了一天,也没找出一点蛛丝马迹,问遍了猎户樵子,也没人听说过一粟野叟之名。
  失望之余,他们当晚寄宿在一座破庙之内。
  文子凌心头思虑重重,但眼下次一件要做之事是红雪山红机谷之约,默算日期,尚有二十余日,还有充份的时间在大荒山中找上一找,故而还不急于离去。
  深夜破庙之中,两人相偎相依,听着山风呼啸,松涛如雷,一时万难成寐,不由频频长吁短叹。
  江秋菱默默调息了一会,见他坐立不宁,忍不住道:“凌哥,还记得爷爷的话么?”
  文子凌慨叹一声道:“小兄今生今世,永远难忘,菱妹何必……”
  江秋菱噗哧一笑道:“我说的是爷爷曾说过我那位祖母,已把梅珠宝箓下卷中的武功尽皆学精,当世之中,只怕已没有能降伏得了她之人,除非……”
  文子凌连忙接道:“除非把梅珠宝箓上卷中的武功学成!”
  微微一顿,又道:“菱妹是责备我荒废了时光么?”
  江秋菱向他肩下靠了一靠,甜甜的一笑道:“你知道就好!”
  文子凌也自嘲般的一笑,当下连忙将收在怀中的梅珠宝箓上册取了出来,就在疏星淡月的微光之下,细细阅读了起来!
  文子凌一向不甚注重什么秘笈宝箓,他一身所学,大都是由文家堡主之处学来,但此刻阅读之下,却立刻大为入神,完全被书中的字句吸引了全部心神。
  原来那梅珠宝箓上卷中所记戴的一切武功,博大精深,无一不是精绝之学,神游其中,有如置身汪洋大海,但觉无边无际,方知武学无涯。
  待至他由书中抬起头来,已经到了天明之时。
  文子凌大为讶然,自己凝神书中,料不到时光竟过得如此之快。
  只听江秋菱噗哧一笑道:“凌哥,你学得了一些什么?”
  文子凌红着脸摇摇头道:“今天小兄方才知道了武功的无际无涯,看来就算穷毕生之力,也难有登峰造极,天下无敌之境…...”
  交谈数语,文子凌情不由己的又把视线移到了书本之上,全神一志,似是又入于忘我之境。
  江秋菱并不打扰于他,独自起身姗姗而去。
  这一天,她继续去打探一粟野叟的下落,日落黄昏之时,方才又回到了那座破庙,使他惊愕的是文子凌竟然仍旧埋首于书本之中,一付如痴如醉之态。
  仿佛从江秋菱走后,他就不曾移动过一下。
  江秋菱放下手中的几只野味,甜甜一笑,道:“凌哥,你要变成书呆子了!”
  文子凌讶然一惊,跳起来叫道:“怎么,难道小兄又看了一个整天么?”
  江秋菱指指西沉的落日,道:“你不看见那要落的太阳么……其实,像你这样肯于用功,不用多久的时间,就可以睥睨江湖,争霸武林了。”
  于是,自此而后,文子凌就在那破庙之中苦习梅珠宝箓上卷中的神功,江秋菱则每天外出探查一粟野叟的下落,日落时带一些野味回来与文子凌充饥。
  转瞬之间,二十天的时间过去了。
  文子凌每天沉浸于书本之中,武功究有多大进境,不得而知,但江秋菱寻访一粟野叟下落之事却有如大海捞针,始终没打听到一点滴息。
  那次,江秋春例带了野味回来,生起一堆野火,与文子凌坐在庙前烤来食用,食用之中,江秋菱含笑道:“凌哥,你的武功觉得怎样了?”
  文子凌闻言傲然一笑道:“这几天的时间,小兄所学虽然不多,但也有两手足以炫露一下的功技,菱妹可愿看上一看!”
  江秋菱甜甜的一笑道:“正要欣赏一下,一饱眼福……”
  文子凌轻轻应了一声,突然手腕一翻拍出一掌。
  那一掌是击向丈余外的一方巨石,那巨石约有一丈余高,四尺余宽,看来至少也有数千斤之重。
  但那一掌表面看来实在太飘忽了,既不闻呼啸之声,也不见砂飞石滚的磅礴劲力,只不过如一个毫无武功之人轻轻挥出的一掌一样!
  江秋菱看得茫然不解,忍不住皱皱眉头道:“这算什么掌法,也能管用么?”
  文子凌得意的一笑道:“菱妹何不拍上一掌试试!”
  江秋菱困惑的振腕扬掌,乒的一声击出一掌。
  说也奇怪,但见那块巨石突然有如松木一般,变成了一滩细粉,随着江秋菱的掌力飘飞而散。
  江秋菱大为惊喜,这等神功实在是她未闻未见之事,料不到这梅珠宝箓之上,竟然有这等稀世之学。
  就在她吃惊之中,文子凌翻腕一扬,又是一掌拍了出去。
  但见他掌心之中突然激射出一股红蒙蒙的光华,直射三丈之外,击到了一株树干之上。
  那树干忽然像遇到了霹雳一般,烧起了熊熊烈火。
  此刻正是干旱的初秋,草枯树萎,此处树木茂密,熊熊烈火立刻就将蔓延成燎原之势。
  江秋菱大惊道:“不好了,这大火至少要延烧上数十里方圆……”
  文子凌淡淡一笑道:“小兄能放火就能救火…...”
  说话之间,抖手二扬,一股冷凛寒雾又由掌心中激射而出。
  但感寒意袭人,熊熊大火一时顿熄。
  江秋菱徜恍如梦,不由大喜道:“凌哥,凭你这几手绝学,就足以震动江湖,再无敌手了,看来我奶奶也无法逃得出你的掌下……”
  文子凌却摇头皱眉道:“未必……”
  神色凝重又道:“小兄所学只不过那宝箓之上的十一之学,如想全部学成,不知要费上多久的时间……”
  江秋菱微微一笑道:“对了,我倒要提醒你一件事了,方才你说这几天的时间,似乎说得太少了一些!眼下……”
  文子凌讶然一怔道:“小兄沉浸于书本之中,倒是疏忽了过了多久,难道到此已经不止一天了么?为何小兄……”
  江秋菱微微一笑道:“不多不少,咱们来此整整二十天了!”
  “啊……”
  文子凌不由一下子跳了起来,道:“这是真的?”
  江秋菱笑道:“难道我还会骗你么?”
  文子凌大惊道,“眼下离红枫谷之约尚有多久?”
  江秋菱笑道:“不多不少,正正三天!”
  “三天……”
  “好在红云山距此不远,两天的腿程足可到达,如果凌哥愿意提前一天,咱们就两日赶到,否则就干脆延后一日,那样时间就更从容了!”
  文子凌忖思了一下道:“赶早总比赶晚好些,咱们两日之内,最好能够抵达!”
  江秋菱哂然道:“那样也好,咱们明晨一早就走如何?”
  文子凌颔首道:“就依菱妹之见,今夜小兄不再钻硏武技,要好好歇息一夜了!”
  跌坐瞑目,果然认真的调息了起来。

  第五章 红叶践约
  文子凌与江秋菱踏入红云山,正向红枫谷而行之际,文子凌忽然脚步一收,轻轻的道:“糟了,咱们与那跟南宫明订约的青衣老妪遇到一齐了!”
  江秋宁言不由为之一怔。
  她倾耳听了一下,惊道:“看来你不但武功精进不少,连视听之力也比我强得多了!”
  文子凌说不出是惊是喜,道:“难道菱妹没有听到么?”
  江秋菱甜甜一笑道:“现在是听到了,但却比你慢了许多,显然可见,你的功力已比我强了甚多……”
  微微一顿,又道:“凌哥能听得出那有多少人么?”
  文子凌皱眉道:“大约四至五人!”
  .江秋菱微微一笑道:“这样说来,只怕又有些不像了!”
  文子凌也呆了一呆,道:“是啊,按说不该有这样多人……”
  倾耳静听了一下,又道:“这越发不对了,左边狭路上又有人来了!”
  江秋菱柳眉微扬,道:“这倒好,也许今夜还有热闹好看呢?”
  伸手一拉文子凌,悄梢向一旁的一片杂林之中掩去。
  那片杂林在一道峰壁的斜坡之上,翻过那道山峰,就是红枫谷。
  两人都听得出来,已有两批人奔向红枫谷而去。
  由于天色即将入夜,视界不清,加上两批人也都是尽量施展轻功身法,循着隐僻之处而行,皿而甚难查出来这都是些什么样的人物。
  两人行走得益发小心,步步为营,尽力不发出丝毫声音,一路向峰上轻轻攀去,不多时已到了峰顶之上。
  一轮新月透出云端,山林间忽然明亮了不少。
  藉着新月微光,两人探首向红枫谷望去。
  红枫谷名如其实,谷内谷外,生满了红树,此刻已交初秋,枫叶染朱,触目所及,尽是一片火红。
  放目谷中,除了一片火红的枫树之外,难见其他景物,谷外亦是一片静谧,除了飒飒西风与唧唧秋虫之外,并不闻其他声息。
  两人呆望移时,俱未开腔。
  终于,还是文子凌打破沉默道:“不论来了些什么人,那与南宫明订约的青衣老妪必然也在其内。”
  江秋菱并不甚了然那青衣老妪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物,她不过仅从文子凌口中所得一些大概,但却附和着说道:“那是自然,她一定会提前一天到来,绝不会延后……”
  文子凌忖思了一下,又道:“也许她真的把她的主人拉来了!”
  江秋菱有些茫然的附和着道:“她既然自料不是南宫明的对手,当然会把她的主人拉来了!”
  两人又定定的注视谷内外,等候了顿饭光景。
  但谷内谷外仍是一片静谧,看不到一条人影,听不到点滴人声。
  文子凌实在忍耐不住了,悄声说道:“咱们在此再等上一个时辰,只怕也等不出什么名堂,倒不如冒险先到谷口查探一下!”
  江秋菱点点头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咱们走!”
  娇躯一转,就欲当先而行。
  文子凌急忙叫道:“且慢!”
  江秋菱收住身形道:“怎么,凌哥又发现什么了么?”
  文子凌摇摇头道:“红枫谷表面看来平平静静,实则龙蛇齐伏,形势险恶之极,随时都会有不测的变故发生…...”
  江秋菱道:“这个我知道!”
  文子凌眉宇微皱,又接下去道:“如果我们两人同时冒险深入,遇有猝变,必然同时卷入漩涡,倒不如留一人在此,遇有变故,也可收互相策应之效!”
  江秋菱登时神色黯然的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你是想把我留在这里,对么?”
  文子凌尴尬的一笑道:“这是为了咱们两人都好!”
  江秋菱杏眼含悲,道:“你还记得我外祖父的话么?”
  文子凌道:“自然记得,菱妹……”
  江秋菱顾自接下去道:“对他老人家的遗言,你……”
  文子凌凝重的道:“小兄决无二志!”
  “那么,你我虽然未行婚礼,却……已是夫妻了!”
  “这个……自然。”
  江秋菱眸光深情款款的盯注到他的脸上,道:“夫妻之义,理应有福同享,有祸同当,决没有使你一人涉险,而我却躲在这里的道理!”
  言下一片坚决之色。
  文子凌眉宇深锁,但却说不出拒绝之言。
  当下勉强笑道:“菱妹感情难却,小兄只好领受了!”
  江秋菱微微一笑,并肩携手,轻轻谷口走去。
  山间乱石蔓草,枫林如织,加上两人仍然走得极其小心,故而并不致被其他潜来之人发觉。
  谷口逐渐接近,相距已不足二十丈距离。
  忽然——
  文子凌恍然记起一件事来,连忙探手怀中,摸出一颗药丸,伸手递向江秋菱道:“那南宫明是个用毒的能手,这颗药丸有袪毒之能,服下去吧!”
  江秋菱迟疑了一下,伸手接过道:“你还有么?”
  文子凌笑道:“自然,小兄身边尚有十余颗之多,但对南宫明所用之毒是否能够收效,倒是不敢断言!”
  说话之间,也探手掏出一颗,呑了下去。
  其实,他不过仅是虚做手式,因为他怀中根本没有第二颗辟毒的药丸。
  原来在白云庵中文子凌与南宫明订约之时,分别掷给了他与慕容虹每人一颗药丸,青海之滨慕容虹负气而走,那颗药丸自然她也一同带去。
  文子凌深知南宫明必然已在谷内谷外散布上了毒素,故而把那颗药丸给江秋菱服了下去,至于他自己,则欲仗恃以内功抵御,只要特别小心一些,也许不致于中了南宫明的道儿。
  江秋菱并未料到这一着,当下服下药丸,继续向前走去。
  五丈之外,已到了谷口之前的一条高高低低的坡路,有如干涸了的河床,由谷口蜿蜿蜒蜒,一直向山外延伸。
  由于路上没有枫树遮挡,倘若踏到路上,定然会被潜伏而来之人发觉。
  但如要进入谷中,那条路却是惟一必经之处,否则,只有另外攀爬右面的一座高峰而入。
  然而那高峰壁立插天,以两人的功力而言,能否越得过去,尚是难以顶料之事,就算能够过,至少也要两三个更次的时光。
  是以文子凌一时踌躇不前,江秋菱也是目注谷内谷外,呆呆的怔了起来。
  不久。
  只听一阵杂沓的脚步声传了过来。
  文子凌与江秋菱不由颇感意外,因为他们至少已发现了两批来人,他们俱都匿形隐声,悄然而至,但这批来人却是故意放重了脚步,踏得草木山石咯吱乱响,仿佛惟恐别人不知。
  两人同时纵目循声望去,来人似是由入谷正路公然而来,但因道路曲折,又复有林木遮挡,虽已听到声音,但却未看到形貌。
  江秋菱眸光一转.,悄然道:“你猜得出来的是谁了么?”
  文子凌心中一动,不禁向江秋菱多看了一眼,道:“难得菱妹姐此聪明,来者定是与南宫明订约的那青衣老妪了!”
  江秋菱眸光转动,得意的一笑道:“她绝想不到暗中会有这么多人前来,既是赴约,自然不会偷偷摸摸,当然是她无疑了!”
  文子凌皱眉道:“来者却非一人。”
  江秋菱道:“想必就是她那主人了!”
  文子凌颔首道:“这事大有可能……”
  目光一转,又道:“另外那两批暗暗潜伏而来之人,不知却又是为了什么?”
  江秋菱道:“江湖中多的是难以言喻之事,谁知道他们目的何在,眼下咱们只要以不变应万变,小心应付,也就是了!”
  文子凌再度向她看去,只见她态度沉着,言语从容,虽然初出茅庐,却像江湖经验甚为丰富,不禁由衷的滋生出一股钦服之心。
  谈话之间,只见两点黑影已由谷前缓缓而至,两人脚步放得很重,在静夜之中,只听咯咯做响,声达百丈之外。
  文子凌定神看去,只见两人俱皆脸蒙黑纱,看不出那个是那曾见过的青衣老妪,那个是……
  忖思之间,忙以传音入密道:“菱妹能否认得出她们之中有一位是……”
  他原想说其中之一该是她的外祖母薛花艳,但话到唇间,却又硬行咽了回去,住口不语。
  江秋菱静待移时,见他没有下文,眉梢微微一扬道:“她们俱都戴着蒙面黑纱,叫我怎能认得出来……”
  微微一顿,恍然叫道:“莫非你说她们两人之中有我外祖母在么?”
  文子凌颔首道:“正是如此,不过…..”
  江秋菱摇头接道:“我看不出来……其实,我并没见过她几次…...”
  文子凌微微点首,忖道:这话倒是不错,江南鹤夫妇仳离了已经二十多年,她自然不会怎样认得出来。
  他极力看去,并无法看出那两人的形状,连那两人之中是否有那青衣老妪在内也是无法看得出来。
  忖思之间,那两条人影已在谷口停了下来。
  红枫谷纯是一座天然山谷,丝毫看不出人工开凿过的痕迹,踌躇了一下,其中一人放声叫道:“谷里有活的么?”
  声如枭啼鬼泣,光厉刺耳,听得出正是那青衣老妪的声音。
  山谷回音,嗡然震耳,但却没有点滴应声。
  青衣老妪停顿了一下,又叫道:“南宫明,你死了么?”
  除了悠长的回音之外,仍是没有丝毫应声。
  文子凌不禁也怀疑了起来,看情形也许这根本就是一座空谷,南宫明故弄玄虚,把他们引来此处,他自己却不知跑去了那里?
  但转念一想,又觉得这想法完全不对,在白云庵中,南宫明的那些沉痛之言,想来绝不会假,他的目的就是要把薛花艳引来,清算一下当年的孽债,如今目的可达,他又怎会轻轻放过!
  那青衣老妪与同来的黑衣蒙面人并没有受骗的感觉,两人耐心的又伫立了一会,仍是那青衣老妪大叫道:“南宫明,如你再不现身相见,一把火就把你这穷谷烧个精光……”
  这次果然有了应声,只听一阵哈哈长笑由谷中传了出来。
  听声辨位,大约不会远过百丈。
  文子凌听得清楚,那正是追魂掌南宫明的声音。
  于是,他立刻把视力向谷内移去。
  以南宫明的功力身法,百丈距离按说眨眼可到,但笑声过后至少半盏热茶之久,才见密密丛丛的枫林之中,一条高大的人影摇摇摆摆的晃了出来。
  青衣老妪气得暴跳如雷,??大叫道:“南宫明,你摆的什么臭架子?”
  南宫明在谷口脚步一收,笑道:“是怪老夫接迎来迟了么?”
  青衣老妪怒道:“废话少说,我家小姐呢?”
  南宫明反手一指道:“那丫头被老夫好好供养在此谷之中,只要你能胜得了老夫,立时就可放她出来,否则,你们只好认命了……”
  目光精芒一闪,道:“你还请了助拳之人么?”
  青衣老妪未及答言,随在她后的黑衣人放声??大笑道:“南宫明,还认得老身么?”
  南宫明也放声大叫道:“你脸上蒙着黑纱,叫老夫如何认得出来?”
  文子凌原认为与青衣老妪同来的必是罗刹女薛花艳无疑,但一听声音却不由为之一呆。
  因为在海心山上他曾听过薛花艳与江南鹤的争吵谈话,那声音仍然萦绕在耳,果然若是她的声音,不会听不出来。
  但这声音听来却完全没有一点相似之处。
  只见黑衣蒙面人虽然??大叫,却并不肯冲上前去,依然跟随在青衣老妪身后,一时不由心中大疑。
  那黑衣蒙面人仍是??笑道:“老身就是被你恨之入骨的人,现在可以清算一下咱们的孽债了!”
  南宫明半信半疑的道:“你是罗刹女薛花艳?”
  “难道你认为不像么?”
  南宫明怔然半晌,忽然有些感喟的道:“事情过了几十年,一切都变样了!”
  那黑衣蒙面人也感叹了一声道:“不错,一切都变样了……”
  微微一顿,又道:“往事如梦,一晃眼过了这么多年,当年的事,难道你还放在心上么?”
  南宫明长长叹息了一声,没有言语。
  青衣老妪插口道:“如依老身良言相劝,快些将我家小姐放出,彼此免动干戈,方才是最好的上上之策……”
  南宫明慢悠悠的道:“当年之事,老夫始终耿耿于怀,因为老夫与雁容毕生的幸福都断送在了你的手上,老夫曾经发誓要将你碎尸万段……”
  那黑衣蒙面人道:“现在呢?”
  南宫明叹息一声道:“现在老夫壮志已灰,当年之事也不愿继续追究了……”
  黑衣蒙面人道:“那么快些把我外孙女儿放了出来,咱们一切均做罢论!”
  南宫明道:“老夫同意此事,不过……老夫却有一个请求。”
  黑衣蒙面人冷冷的道:“只要是合情合理之事,老身一定答应你就是了。”
  南宫明??大笑道:“这事不但合情合理,而且也最是简单不过!”
  黑衣蒙面人不耐的道:“用不着转弯抹角,快些说吧!”
  南宫明道:“请你拉下蒙面黑纱,让老夫瞻仰一下你的容貌!”
  黑衣蒙面人啊了一声,呐呐的道:“这……这……”
  南宫明厉声道:“这也不行么?”
  黑衣蒙面人阴冷的道:“老身数十年前即已立誓不再以面目示人,此次自然也不能例外!”
  南宫明也声调一沉道:“除此而外,也还有另外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南宫明沉声道:“一决胜负!”
  黑衣蒙面人怒道:“你自忖是老身的敌手么?”
  南宫明哈哈大笑道:“不论是与不是,老夫死而无悔,而且……”
  爽朗的一笑接道:“老夫还让你们两人联手齐上!”
  黑衣蒙面人??叫道:“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流泪了……”
  振声一吼,抡掌而上!
  但见黑影飘闪,掌力如刀,一股浑厚冷凛的暗劲,迳向南宫明当胸劈至,式奇劲足,凌厉无伦!
  青衣老妪似是已有默契,见黑衣蒙面人出招而攻,并不怠慢,同样的身形一闪,由右侧疾攻而上,曲指如钩,指锋直罩南宫明数处要穴。
  两人攻势迅若雷电,匿身一旁的文子凌不由暗暗替南宫明捏了一把冷汗,心想这老儿只怕要糟。
  殊料南宫明毫不在意,若无其事的淡然一笑,双掌同出,一拍黑衣蒙面人,一撩那青衣老妪。
  出掌之势平平淡淡,似是用出不足五成功力
  但听蓬然一声,两条人影同时倒摔了出去。
  这结果实在太出人意外了,南宫明挺立当场,夷然无恙,黑衣蒙面人与青衣老妪却双双摔了出去,挣扎不起。
  原来两人攻势虽是凌厉,但就在即将攻到南宫明身边之时,两人却骤感心头一痛,功力顿失,招式出到一半,中途一下子停了下来。
  是以南宫明虽是双掌俱都不足五成功力,却如击在两个毫无功劲之人的身上一般,登时把两人震出丈余之外。
  南宫??一笑,欺步上前,俯身叫道:“现在知道老夫不是易受欺骗的人了吧!”
  黑衣蒙面人与那青衣老妪虽是双双摔了下去,但却未摔到昏迷不醒的境地,两人没能挣扎着站了起来,却俱都跌坐在地,运气调息,是以对南宫明的话不理不睬。
  南宫明神情肃穆,咬牙切齿的道:“不管你何人是何存心,今天老夫都不能让你们留下性命!”
  振臂扬掌,就欲拍向两人。
  青衣老妪挣动了一下,振声叫道:“老匹夫,今天栽到你的手里,算老身等失算,但你究竟用的什么手段,会有这样威力!”
  匿身林边的文子凌心头不禁也为之一惊。
  情形十分明显,那黑衣蒙面人与青衣老妪俱都受了南宫明、预布的毒素所伤,否则绝不致如此不济。
  当下一面运气闭住周身的要脉大穴,一面暗暗嗅吸了一下,但觉清风阵阵,并无任何可疑气息,一颗心顿时为之放了下来。
  只听南宫明傲然一笑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任你们如何狡猾刁簪,也脱不过老夫的圈套。”
  青衣老妪不耐的道:“老身只问你使的什么手段?”
  南宫明沉声道:“你们该已知道老夫早已是用毒的能手!”
  “老身并未见你用毒,如何……”
  南宫明失声笑道:“用毒到不着形迹之时,方才是个中翘楚!其实,谷内谷外老夫早已在三天之前就散布了毒药…...”
  青衣老妪怒道:“这样说来,当老身等到此之时,就已着了你的道儿了!”
  南宫明得意的道:“事实确然如此,你们总该记得老夫迟迟而出,东拉西扯,故意拖延上一段时间么?”
  “难道那也是你的诡计?”
  “算你猜对了,普通毒素如何能制得了你们,谅来你们到此之前早已服下了甚多的袪毒之药,故而老夫不能不费尽心机,特地为你们配制上这种特殊的毒素……”
  微微一顿,顾自又接下去道:“但这种毒素也自有其缺点,那就是至少需要盏茶之久的时间,才能行开,而且,若不运功出手,发作的更是缓慢!”
  黑衣蒙面老妇与青衣老妪俱皆黑纱掩面,看不见神色表情,但表面看来却是平平静静。
  那青衣老妪阴冷的喋噤一笑道:“你的手段倒是够毒……这毒药也有名堂么,为何无臭无味,老身等竟然一点不曾发觉?”
  南宫明从从容容的道:“老夫所以费上一个月的心机,特别调配,目的就是使它无臭无味,不致被你们在中毒之前发觉……”
  目光冷电般的一转,又道:“这药是老夫一月以来利用数种不同毒素调配而成,并没有取上名字,如果一定说有,就叫它‘雪恨散’吧!”
  “呸……”
  青衣老妪重重的除了一口,道:“老匹夫,且慢得意,老身等虽是中了你的暗算,却也防了你一招!”
  南宫明怔了一怔,道:“你防了老夫什么?”
  青衣老妪道:“当老身等毒发倒地之后,你曾挥掌欲劈,是么?”
  南宫明道:“那时如果一掌劈下,你们两人早已身死多时了!”
  青衣老妪??笑道:“可惜你那时不曾下手,以后也再没机会了。”
  南宫明目若四外一掠,呵呵大笑道:“你俩的生死仍是老夫举手之劳,要你们生,你们才能生,要你们死,你们就只有死…...”
  青衣老妪从容笑道:“老身也利用了你的办法,与你东拉西扯,拖延了一段时间,如今险关已过,不怕你了!”
  南宫明颇感兴趣的道:“莫非你俩功力通玄,竟能将老夫特别调配的毒素迫出体外了么?”
  青衣老妪一笑道:“这倒还没有试过,老身等并不急于运功迫毒……”
  这一切文子凌自是俱都看得清清楚楚,那黑衣蒙面老妇倘如真的是罗刹女薛花艳,为何让一个仆妇与南宫明争论不休,她自己反而不声不响了?
  忖思中只见南宫明右掌复举,一声断喝道:“老夫并不信邪,倒要看看你俩有些什么邪门?”
  呼的一声,一掌拍了出去。
  但就他掌力甫出之际,只听一声厉叱突然传来道:“老匹夫,住手!”
  一条人影有如殖星坠地,从左侧数百丈高的山壁上一泻而至!
  那人影来得大是突然,身手快得令人目不暇接,只见他凌空飞坠的身子正好向南宫明当头射至。
  文子凌看得大吃一惊,几乎忍不住失声而呼,同时,一个意念迅快的掠过脑海,这人才是罗刹女薛花艳。
  南宫明显然也是大出意外,双足加劲,斜里一滑,险险的避开扑来之势,沉声大喝道:“什么人胆敢谋算老夫?”
  来人冷哼一声,道:“南宫明,你的手段够狠,却也逃不出老身的掌握!”
  不待话落,反手一拂,一股掌力横扫而出。
  南宫明不敢怠慢,双掌平胸,迎了出来,同时沉声叫道:“薛花艳,老夫早知道你擅弄诡计……”
  说话之间,双方掌力已经接实。
  南宫明只觉对方那看来山沉海阔的一掌,一触之时却变得毫无力道,他双掌已出全力,万难收得回来。
  当时身不由己,一下子向前倾去。
  薛花艳格格一笑,反腕一拍,嘭然一声,击中在他的后背之上。
  匿身林中的文子凌与江秋菱看得不由咋舌难下,薛花艳从从容容,像是一点都不放在心上,不出两招,已将南宫明击倒于地。
  南宫明不但以用毒见长,而且武功早已出神入化,但在薛花艳手下却变得如此不堪一击,倒地之后,口鼻溢血,伤势已经不轻。
  他已无抗拒之能,挣扎着反转身来,目注着薛花艳恨声叫道:“薛花艳,我恨不能寝你之皮,食你之肉……”
  薛花艳阴沉沉的道:“现在你却永无机会了!”
  南宫明喘了一口粗气,道:“那也未必,你……只怕也无能活过三天了!”
  薛花艳沉声问道:“你是说……”
  南宫明放声大笑道:“老夫费了不少心机,方才配制出了一种无臭无味,其性绝毒的药物,在这谷内谷外散布得处处皆是,现在这种毒药早已浸入了你的肺腑之中,纵然你功力比别人强上一些,也是无能支持到三天了!”
  薛花艳格格大笑道:“原来如此,南宫明,可惜你又失算了!”
  南宫明冷笑道:“莫非你已练成了金刚不坏之体,不怕老夫的毒药?”
  薛花艳仍然大笑道:“这倒不是,只是老身早已防到你这一着,任凭何种毒药,也不致伤得到老身就是了!”
  南宫明怔了怔,道:“果尔如此,老夫死后变为厉鬼,也要向你算账!”
  薛花艳??大笑道:“这样说来,老身就等你变成厉鬼索命了!”
  右掌暴扬,道:“老匹夫,你可有遗言?”
  南宫明双目紧闭,道:“人死一了百了,何必留什么遗言!”
  薛花艳哼了一声,道:“也好,老身成全你就是了!”
  右掌疾压而下,向南宫明当头劈去!
  文子凌心头一寒,不由把头转了开去。
  良久,没有声息。
  文子凌再把目光缓缓投去,只见南宫明仍然斜卧在地,但薛花艳压下的右掌,不知何时却又无力的松垂了下来。
  一时之间,场中静得出奇,气气沉闷得令人感到窒息。
  终于,南宫明挣扎了一下,睁开双眼道:“你怎的不下手了?”
  薛花艳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般,摇头苦笑一声道:“未见你时,我恨不得将你碎尸万段,但见了你这可怜样子,却又不忍心再下毒手了!”
  南宫明沉默半晌,突然大声道:“老夫纵横江湖,所向披靡,还不曾被人可怜过……”
  微微一顿,叹口气道:“其实,真正可怜的是你,虽然你武功的成就上,足以横扫武林,但只有我知道你是最痛苦的人…...”
  薛花艳呆了半晌,似是老泪滚滚,颤声叫道:“南宫明,你……你不失为了解我是最深之人!我一生之中,的确最是痛苦不过,这痛苦,至少远胜你十分……”
  南宫明苦笑一声道:“我……唉……事情从一开始就弄错了!”
  薛花艳叹道:“当年你并非对我一点情义没有,只不过……”
  南宫明接道:“只不过我与雁容相遇在前,如是没有雁容,也许你我……”
  薛花艳仰头望着悠悠的浮云,道:“这是上苍的安排……”
  顿足一叹道:“我后悔挑拨了你与雁容的感情,害人害己……”
  南宫明黯然不语。
  薛花艳忽然又重重叹息了一声,道:“我一生要强,却不料落得如此,我为什么和你说这些话,那只是为了觉得你可怜……”
  南宫明也大声道:“你害了我和傕容,我一生恨你,但一见之下却无条件的原谅了你,那是为了什么,只因为忽然之间对你生了同情之心!”
  薛花艳怔立片刻,摇头一叹道:“不论怎样,我对你的一片痴情却是真的……”
  南宫明吁了一口长气道:“正因如此,才使我原谅了你!”
  薛花艳萎萎顿顿的道:“只是原谅么?”
  南宫明道:“我已说过,如果不是雁容,也许你我能够……”
  话未说完,又是一口鲜血哇的喷了出来,同时双肩一摇,整个身子平躺了下去,再也挣扎不起。
  薛花艳啊了一声,连忙俯下身去,急急的道:“南宫明,你当真伤得这样重么?”
  双掌十指同出,在他身上立刻一阵推拿。
  先到的黑衣蒙面老妇与青衣老妪,两人依然对坐在两丈之外,对薛花艳的言语动作似是颇为愕然,但两人并无一人出声,仍然各自跌坐原地,默默调息。
  经过一阵推拿,南宫明伤势略复,喘出一口粗气,道:“你武功造诣成就惊人,我……只怕不行了!”
  薛花艳惊叫一声道:“不要泄气,提住心头的真气,我有办法使你复原!”
  南宫明摇摇头道:“只怕你……”
  薛花艳皱眉道:“怎样,你用的毒…...”
  南宫明叹口气道:“那是用白头乌以及黑尾蝮制成,除非不使它侵入体中,一经进入体中,就无法可解了…...”
  薛花艳啊了一声道:“这样说来我是必死的了?”
  南宫明道:“我也一样,心脉若断若续,只怕支持不上多久了!”
  薛花艳嘎着嗓子道:“那样也好,我们一生之中爱恨相连,结果能够互相谅解,同死一处,也算了无所憾了!”
  南宫明默然无语。
  薛花艳停顿了一会,道:“想是你死的不甘心,因为你心中尚有另外一个伍雁容。”
  南宫明仍然默不作声。
  薛花艳忽然大叫一声,若有所悟的道:“如想不死,也是容易不过……”
  南宫明道:“你有什么办法?”
  薛花艳大笑道:“以毒攻毒,以伤疗伤!”
  “啊……”
  南宫明惊叫道:“那结果将使你我变成什么人了?”
  薛花艳道:“不论什么人都好,既然你我都不愿死,那就只有想法先活下来……”
  微微一顿,又道:“江心美那孩子呢?”
  南宫明有气无力的道:“她还好好的在于谷中!”
  薛花艳皱眉道:“你怎么对付她的?”
  南宫明道:“没有什么,只不过囚在石室之中。”
  薛花艳振作了一下,突然向那黑衣蒙面人及青衣老妪喝道:“去救出你们小姐,送回合黎秘宫……”
  那青衣老妪迟疑了一下道:“老身等也已身中毒伤……”
  薛花艳冷冷的道:“这毒素不会立刻要了你们的性命,足够你们把小姐送回合黎山……”
  青衣老妪与那黑衣蒙面老妇颤抖着应了一声道:“老身遵命……”
  两人同时起身,大步向谷中奔去。
  南宫明喘吁着道:“老夫虽知你对江心美那丫头最是宠爱,却不知她是否真的是……”
  薛花艳立刻接道:“她是我那二女儿菁筠所生,不过她却不像她那死鬼母亲……”
  南宫明皱眉道:“这是真的么?”
  薛花艳哼了一声道:“老身何必以此来骗你……”
  微微一顿,又道:“其实这些都是无关紧要之事,咱们该走了!”
  不管南宫明同意与否,探手一把将他抓了起来,曲身一跃,穿林登峰,如飞而去。
  虽然她已体蕴毒伤,但这一手轻功绝技,仍足以惊世骇俗。
  他们两人最后的几句谈话,留给文子凌的是莫名的惊讶与困惑不解,薛花艳肯定的说江心美是碎心仙子之女,而江南鹤也肯定的说江秋菱是碎心仙子之女,究竟两者谁真谁假,实在是不易辨明之事。
  回首向江秋菱看时,只见她也是一付痴痴迷迷的困惑不解之色。
  薛花艳与南宫明眨眼间已经去得无影无踪,那黑衣蒙面人与青衣老妪也在谷内消逝了踪影。
  文子凌蓦然如梦初醒,沉声急道:“小兄必须入谷一行,菱妹最好……”
  江秋菱连忙应道:“我自然是陪你去了!”
  文子凌知无法将她留在此地,略一打量山谷形势,道:“谷内谷外皆有毒素散布,你我虽已预服了解毒之药,但那药是否有效,却极难断言,咱们最好攀山而入……”
  江秋菱不在意的望望右旁的削壁危崖,颔首笑道:“爬爬山倒也好玩!”
  当先一跃,向山壁间攀去。
  文子凌毫不踌躇,随后一跃,跟了上去。
  两人轻功造诣俱都有相当火候,虽是攀在削壁危崖之上,但行来并不如吃力,不过盏茶之久,已经攀入谷内。
  谷内枫树更密,入眼尽是一片火红。
  幸而山谷并不甚大,由山壁上攀援而下时,早已看到枫树掩映之中有一片白石建筑。
  文子凌当先疾跃,几个起落之间,已到了那一片建筑之前。
  他紧摒呼吸,闭住全身要穴,当先冲了过去。
  他无法确定那片建筑之中是否也被南宫明散布上了毒素,此刻他无暇顾及这些,救出江心美,是他势在必行之事。
  他也已打定主意,冲入石室,救出江心美,告诉她那柄碎心剑已被碎心仙子墓中妖妇夺去,然后自己离开此处,就算了却了他与江心美之间的恩恩怨怨,一切都可揭过不提了。
  那片建筑约有六七间石室,似是南宫明隐居之所。
  文子凌跃身而入,只见那黑衣蒙面老妇与青衣老妪早已先他而至,正在合力撞击一间密闭的石室。
  想来两人已经查明那是囚禁江心美之所。
  但她两人已经身中毒素,功力大减,平时挥手可以立开的一间小小石室,此刻却合力撞击不开。
  文子凌飘忽掩至,沉声喝道:“退开…….”
  黑衣老妇与青衣老妪闻声一惊,情不由己的各自向两旁退开了数步。
  文子凌更不怠慢,右掌挥处,一股劲力疾卷而出,但听嘭然一声,那石门已经应手而倒。
  室中空无所有,潮湿阴暗,霉味触鼻。
  但文子凌立刻发觉一团绿影正悬于房梁之间,定神看时,那绿影果然正是在嵩山附近被南宫明伪称神秘客掳去的江心美。
  可怜她手足俱被反缚,总得像一个肉圈一般,高高的悬在梁上,连口中也塞上了一大团棉絮,作声不得。
  文子凌记得他到此之时,先后两批潜伏而来的人物,虽然一直不曾现身,也不知他们企图何在,但想必并未退离红枫谷。
  此时他仍在险恶之境,当下来不及去解江心美的绳索,拂手扫出一股指风,击断悬挂的绳索,伸手抄住江心美肉团一般的身子,转身就向室外跃去。
  江秋菱也早已与文子凌相偕跃入室中,紧随文子凌之后,运功相护。
  就当两人即将踏出石室之时,只听数声长啸划空而至,三条人影箭射一般已抵院中。
  由三人的身法,一看就知是身负高深功力的稀世高手。
  那青衣老妪与黑衣老妇正欲闯入室内夺取抓在文子凌手中的江心美,见状反而转向三人大喝道:“站住,你们目的何在?”
  文子凌略一呆怔,因为门前去路已被青衣老妪与黑衣老妇及刚来的三人所封,只好在门边停了下来。
  那现身而至的三人是三名年登古稀的老道,每人手中提着一把闪亮的长剑,黄衣飘飘,鼎足而立,一看就知三人惯于联手应敌。
  居中的一名道人呵呵一笑道:“贫道等想借重你们小姐的性命,去换取一样东西!”
  青衣老妪大怒道:“胡说,你们活的不耐烦了!”
  仍是那居中的道人笑道:“你可知贫道等是什么人么?”
  青衣老妪叫道:“管你们是谁,要想活命就别跟我家主人为难!”
  那道人朗宣一声无量寿佛,道:“崂山三道还不致于这等怕事,否则也不至于千里迢迢赶来此处了!”
  左面的那名道人性情似是十分暴烈,不耐的哼了一声道:“这两人不过是那妖妇的两名手下爪牙,何必与她们多言费词,贫道来超渡了她们吧……”
  寒光一闪,一剑刺去!
  但见他剑锋之上振起三朵剑花,把青衣老妪立时卷入了剑光之中,随即听得一声惨嚎,青衣老妪鲜血四溢,已经身首异处。
  右面的道人也呵呵一笑道:“贫道来超渡这个!”
  长剑一旋,向那黑衣老妇攻了过去。
  黑衣老妇身中毒素,功力大减,加上崂山三道剑术卓绝,与青衣老妪一样,未出一招,已被拦腰斩为二段,惨死当场。
  文子凌看得眉头深蹙,忍不住出声喝道:“这两人纵然俱都该杀,三位的手段也未免过于残酷了一些!”
  那居中的道人再度诵声佛号道:“不论残酷与否,你还没有资格质问……”
  声调一沉,喝道:“把你手中的女娃儿留了下来!”
  声色俱厉,听来毫无通融余地。
  文子凌冷哼一声,道:“三位咄咄逼人,正邪不分,请恕在下难以从命!”
  居中的道人喝道:“看来你不想要命了!”
  文子凌冷笑道:“三位定要动手,只怕也是胜负难料!”
  崂山三道俱皆勃然大怒,各自逼进一步,长剑斜举,剑锋罩定文子凌数处要害大穴。
  江秋菱一旁柳眉深锁,暗以传音入密道:“凌哥,这三个老道看来无理可喻,咱们出手吧!”
  文子凌也知眼下之局绝难善了,三名老道绝不会让自己把江心美平平安安的带离此地!
  当下也忙以传音入密道:“小兄照顾中间与左面的两人,菱妹对付右边的那人,只要一招得手,立刻先离此处……”
  江秋菱微微颔首,一言不发,猝起发难,向右边的道人拍出一掌!
  那道人倒未料到江秋菱一言不发,出掌就打,同时他并未把文子凌与江秋菱怎样放在眼内,及见江秋菱掌力雄浑,掌势诡异,心中不由为之一惊,长剑欲振无力,竟被当堂震得退出了四五步远。
  江秋菱一招得手,方欲与文子凌双双逸去之际,却不料文子凌那边竟然发生了意外的变化。
  文子凌已把梅珠宝箓上册的武功,习学了一部份,对自己的功力多少知道一些进步的程度。
  那梅珠宝箓又名无极经,原是一本亘古的武学秘笈,崂山三道剑术虽高,但文子凌尚不如何放在心中。
  故而他一招攻出,并未用上如何霸道的功力,只不过挥出了平平常常的一掌,目的只在将三人震开。
  殊料他掌力发出不及一半,却骤感心头一痛,功力顿失!
  那两名道人都是久经大敌的老手,见状长剑一挥,已几文子凌置于剑锋笼罩之下,随时可伤他的性命。
  文子凌心头一惨,此时才知已经中了南宫明的毒素。
  无奈被制他人剑下,只好瞑目不言。
  耳听一名道人呵呵一笑,将抓在文子凌手中的江心美一把抢了过去,同时五指连拂,点了文子凌周身穴道。
  江秋菱见状大惊,一时不由怔了起来。
  三名道人同时喝道:“丫头,还不束手就缚么?”
  江秋菱目眦欲裂,大叫道:“放了他,那女孩子你们尽管带走!”
  她暗暗运息了一下,发觉自己并无中毒的迹象,一时不由大惑不解,她明明记得文子凌与自己俱都同时服下了一颗袪毒的药丸,何以自己无恙,而文子凌却不支倒了下去!
  居中的老道开口道・“丫头,这娃儿是你什么人?”
  江秋姿怒叱道:“你管不着!”
  “你们生命都已操在贫道等手中,管不着也要问了!”
  文子凌挣扎而起,道:“在下不幸败在搬们手中,死而无怨,只问你们目的何在?”
  他暗暗运聚了一下功力,只觉五腑如裂,气血闭塞,但他自学习梅珠宝箓上册之后内功有一股古怪的暗流滋生,如果强忍痛苦,仍可出手一击。
  那居中的道人笑道:“眼下告诉你也无妨,据说碎心仙子当年赖以成名的秘笈已现于世……”
  伸手一指被绑得像肉团一般的江心美道:“这丫头就是碎心仙子遗体所出,以她去向合黎山碎心仙子墓中就可换出那本无极经。”
  文子凌冷笑道:“江湖传言不确,你们都受骗了!”
  那老道怒道:“娃儿,你死期已经不远,还敢顶撞老夫么?”
  文子凌哈哈大笑道:“在下只不过要你们明白实况而已……纵然你们把碎心仙子之墓翻转过来,也无法取得那无极经,其次…...”
  微微顿了一顿,又道:“就算把无极经弄到手中,也是毫无用处!”
  三名道人见他说得郑郑重重,倒不由俱都为之一怔。
  那居中的道长哼了一声,道:“为什么?”
  文子凌冷笑道:“因为无极经上,俱都是女人才能习练之学!”
  那居中的道人喝道:“胡说了,你怎么知道得如此清楚?”
  文子凌笑道:“因为我曾经到过碎心仙子之墓……”
  说着运力一振,但听骨节一阵暴响,被闭的穴道竟然全都解了开来。
  一左一右两名道人的两把长剑突然疾递而至,逼在文子凌左右两胁之上,同时喝道:“娃儿,如你敢于妄动,立刻就叫你死在此处!”
  文子凌冷冷一笑道:“在下并不惧死。”
  伸手缓缓入怀,把江南鹤所赠的梅珠宝箓张徐徐取了出来,托在掌心之中。
  江秋菱见状大惊道:“菱哥,那等重要之物,你怎的把它拿出来了!”
  文子凌淡淡一笑道:“不妨事,反正小兄就要死了,拿出来让他们开开眼界岂不是好,也顺便要他们传讯江湖,免得再有梦想得这秘笈之人……”
  目光向崂山三道一掠,道:“你们梦寐以求的就是这本东西,只可惜在你们手中都是毫无用处之物!”
  三名老道半信半疑,三柄长剑抵在文子凌周身要害之上,那居中的老道双眉深锁,道:“拿来与贫道看上一看!”
  剑交左手,右腕一递就来接书。
  文子凌摇头一笑道:“在下已经说过这是毫无用处之物,道长还要看它做甚,倒不如就由在下把它毁去算了!”
  说话之间,双掌一合,向书上压去!
  但听嘶的一声怪响,那本梅珠宝箓上册火光一闪,顺时变成了一滩灰烬,化作了片片飞灰。
  三名道人俱皆大惊,但因文子凌出手太快,欲行抢救已是不及。
  居中的道人沉声大喝道:“娃儿,你这是何意?”
  文子凌闭口不答,两眼一闭,蓬然一声,摔倒于地。
  原来他自料已无生望,就算不死于崂山三道之手,也必会毒发而死,那本梅珠宝箓上册若流入邪恶之手,后果委实难于逆料。
  幸而他仍能拼出余力,将之焚毁。
  当下他已用尽了最后一口气力,身子一软,昏了过去。
  崂山三道变颜换色,那居中的道人喝道:“丫头,你叫什么名字?”
  江秋菱怒叫道:“我才真正是碎心仙子之女……”
  那道人呵呵笑道:“这样说碎心仙子当年定是生下了两个啦……”
  声调一沉,喝道:“方才那娃儿毁去的果是无极经么?”
  江秋菱大声道:“当然是真的了,你们谁也别想做这个梦了……”
  眸光一转,又道:“但那并非惟一的一份!”
  三名道人啊了一声,道:“莫非尚有副份么?”
  “他毁去的才是副份!”
  “正本呢?”
  “我不能告诉你们!”
  居中的道人呵呵一笑道:“这样说来,你是宁愿看他死了……”
  长剑一举,似欲向文子凌当胸插来!
  江秋菱大叫道:“住手!”
  那道人得意的一笑道:“现在愿意实说了么?”
  江秋菱微喟声道:“你们必须保证不伤他的性命!”
  三名道人显然也看出了江秋菱与文子凌的关系,居中的道人颔首一笑道:“这个姑娘尽管放心,贫道等要的是秘笈宝箓,并不是他的一条小命!”
  江秋菱忖思了一下,道:“好吧,那正本在于先母墓中……”
  微微一顿,道:“不过凭你们三位要想入墓取书那是绝不可能之事!”
  那道人皱眉道:“为什么?”
  江秋菱道:“不但墓中机关重重,而且还有若干高手守护!”
  那道人目光一转道:“是否当真如这娃儿所说,那秘笈是属于女人之学!”
  江秋菱笑道:“刚刚相反,那是男人才能学的武功!”
  那道人忖思了一下,道:“好吧,既是这样,咱们不妨约好,烦请姑娘去把那秘笈盗了出来,交换这娃儿的性命如何?”
  江秋菱皱眉道:“偷出秘笈并不是一件易事,不过,我一定尽力而为,但如秘笈偷出,又到那里去找你们呢?”
  居中的道人与另外两名老道交换了一下目光,道:“这样吧,龙首山距合黎山最近,贫道等就到龙首山龙首峰上等你,以三月为期,三月不至,这娃儿的生死就由贫道等处置了!”
  江秋菱颔首道:“君子一言,咱们就这样约定了!”
  那居中的道人笑道:“难道你还恐贫道等会反悔不成!”
  江秋菱点头道:“到时如若你伤了他一毫一发,咱们也是交换不成!”
  那道人大笑道:“这娃儿有你这样痴情的姑娘相爱,纵是死掉,也值得了……”
  目光一转,道:“姑娘尽放宽心,只要你把那秘笈送到,贫道等一定使他毫发不缺,记住不要超过三月!”
  江秋菱悲苦的望了文子凌一眼,举步欲行。
  但她又收住脚步,道:“南宫明在谷内谷外都布上了毒药,为何你们却能不受毒伤!”
  那居中的道人呵呵一笑道。“姑娘,你的眼睛瞎么?”
  原来三名老道的口鼻之上俱皆蒙上了一片黑布,一直束到颈后。
  江秋菱瞥了三人一眼道:“那不过是一片普通的青布,怎能挡得了南宫明的剧毒?”
  居中道人笑道:“这虽是一片普通青布,但上面却醮上了解毒之物,任凭毒药如何强烈,只要进不了口鼻之中,也就无用其极了!”  江秋菱怔怔的道:“你们醮上的是什么药呢?”
  三名道人舰尬的互望一眼,仍是居中的道人道:“小便!”
  “小便?……”
  江秋菱啊了一声道:“这样肮脏之物,你们……”
  那道人面色微笑道:“求其能够避毒而已,肮脏一点,也是没有办法之事…...”
  声调一沉,喝道:“丫头,休要仅管啰嗦不休,现在你可以走了!”
  江秋菱冷哼一声,再度看了文子凌一眼,双目蕴泪,疾跃而去。
  她虽不愿如此,但除此之外却别无善策,这办法其实只是一种缓兵之计,最低限度可以暂时保得住文子凌的性命,一时之间不致遭了三名老道的毒手。
  自然,她不会真的去合黎山找无极经的上册,她清楚的知道那正本在于她的外祖母薛花艳身上。
  她不知怎样去救文子凌,她却必须想法救他。
  此刻不过三更之后,夜色正浓,她噙着两行泪水,笔直的向一侧山壁之上攀去,她必须先查明崂山三道的去向。
  在那座山峰上可以俯览一切,谷中情形都逃不脱她的监视,虽是在枫树掩蔽之中,她也仍然能看得极为真切。
  不久,她的身影悄悄消失了。
  崂山三道目注江秋菱走远,居中的老道微微一笑道:“是非之地不可久留,咱们也该走了!”
  左面的老道伸手抄起文子凌,目光掠绑得像肉团一般的江心美,又道:“这女娃儿,不要了么?”
  居中的道人摇摇头道:“那丫头的话,我有些信她不过,这女娃儿还是一齐带着的好!”
  右面的老道伸手把江心美抓了起来,道:“反正带着这小妞儿也费不了多少手脚,贫道效劳了!”
  把江心美挟在胁下,就欲一同走去。
  忽然……
  一声冷笑传了过来,道:“三位想走了么?”
  崂山三道闻言一惊,同时回头看时,只见五个服饰古怪之人,不知何时已经到了身后。
  只见那五人俱皆身着五彩缁衣,头束一条红巾,腰中挂着光耀夺目的宝刀,看上去十分惊人。
  居中的道人嗯了一声,拦在前面叫道:“五位何方高人,因何拦阻贫道?”
  那五人中一个矮小的老者嗞牙一笑道:“三位想必也是江湖道上混久了的人物,怎的连我们‘百邪门’都不知道?”
  “百邪门?……”
  那道人怔了一怔,道:“贫道孤陋寡闻,的确不曾听说……..”
  他说的倒非假话,原来百邪门僻处蛮疆,一向不入中原,崂山三道毕生修持齐东,果然不知有这么一个门派。
  那矮小之人伸手向后面一个红髯垂胸,满面青紫之人指了一指,道:“这位就是我们门主,有话要问你们…...”
  百邪门主重重哼了一声,道:“本座懒得跟他们啰嗦,叫他们把人留下来就是了!”
  崂山三道也是江湖道上叫得响的人物,那里受得了这种闲气,那居中的道人冷哼一声道:“施主想必是要坐收渔利了!”
  百邪门主怒道:“如是你们不服,那就只有手底下见真章了……”
  随手一拂道:“三侍者去领教他们几招!”
  除开那矮小人之外,其余三名百邪门的门主座前三侍者,齐声恭喏,一跃而出,各拔佩刀,疾攻而上。
  崂山三道料不到他们说打就打,连忙各拔佩剑,接住厮杀。
  双方一触,崂山三道顿时感到有些不大对劲。
  一来是那三人都是蛮荒野人,武功自成一格,攻拒之间,大异武功常规,崂山三道一时难以摸得到他们的路数。
  其次,除开那居中的道人之外,其他两人一个挟了江心美,一个挟了文子凌,两人打来蹩扭得很,一时缚手缚脚,险象环生。
  峰山三道没有恋战之心,但一时却又脱身不得,不由心中大急。
  忽然——
  就当双方战况陷于胶着之际,只见黄影一闪,那抱着文子凌的道人突然受了一下重击,胁下的文子凌立时被人抢了过去。
  而后,又是黄影一闪,一切形踪不见。
  这变化太奇突,也太令人难以置信,不但其他之人没有看到来的是人是鬼,如何抢走文子凌的,连那挟着文子凌的道人也是没有看得清楚。
  这变化使双方一下子俱都停了下来。
  崂山三道那居中的道人首先朗宣一声无量寿佛,道:“何方高人,戏弄贫道等人,何不现身一见。”
  除了回音激荡之外,并无一点应声。
  百邪门主也是不曾看到来人的模样,目光四外一转,道:“你们把那小子弄到那里去了?”
  他明知文子凌已被高人所救,但却仍是故意如此一问。
  忽然——
  正当众人惶然失措之际,只听一阵木鱼之声传了过来。
  崂山三道与百邪门主早已停下了打斗,在场八人俱都惶然四顾。
  百邪门主怔怔的道:“这里有庙宇么?”
  崂山三道那居中的道人不自觉的答道:“好像没有么?”
  百邪门主奇道:“既没庙宇,那来的木鱼之声?”
  那道人茫然答道:“贫道如何晓得!”
  木鱼之声愈来愈急,同时一片经咒之声也随之向响起来。
  经咒之声一起,在场之人更是如同痴呆的一般,个个双目呆直,凝神倾听,似是对那经咒之声甚感兴趣。
  大约盏茶之后,只听噗通一声,挟着江心美的道人手肘一松,把江心美丢到就地之下。
  而后,又是一片叮叮当当之声,崂山三道手中的长剑,百邪门中手里的宝刀俱都丢了一地。
  两拨人怔怔的呆了一会,首先是百邪门主与崂山三道中的那居中的道人,两人齐的发出一声大喊,身形疾跃,向谷外跑去。
  他俩跑的实在有些莫名其妙,但其他之人闻声一震,也自随后相偕向谷外跑去,脚步之声渐去渐远,终于没了声息。
  遗留在场中的,只有两具尸体,一地刀剑,与被绑缚着的江心美。
  不久——
  一条纤纤人影飘飞而出,在场中转了一转,幽幽叹息一声,缓缓步向江心美,探手拔出一柄匕首,挑开了她身上的绳索。
  那纤纤的人影俯身替她推拿了二阵,大约半盏热茶之后,方才见她悠悠的醒了过来。
  江心美樱唇紧抿,眉宇微蹙,显贝她身上仍然极为痛苦,眸光怔怔的看了那纤纤的人影一眼,皱眉道:“你是谁?”
  那人轻轻一笑道:“我叫慕容虹!”
  江心美犹豫着道:“是你救了我?”
  慕容虹道:“好像是吧!”
  江心美瞑目不语,她脑海中仍然迷迷茫茫,当下不暇他顾,连忙跌坐调息,运气行功。
  她功力精湛,血行三周天,体力精神已然恢复了不少,当下挺身而起,道:“慕容姐姐,你怎会救了我的?”
  但她眸光接触到青衣老妪与黑衣老妇的尸身之时,不由全身震了一震,眸光利箭般的转向慕容虹道:“好啊,你这骗子…...”
  不容分说,双掌连环推出,向慕容虹疾暴风雨般的匝地卷来。

  第六章 上古神兵
  慕容虹料不到有此一着,加之江心美攻势如风雨,竟被迫得连连后退,惶然失措。
  江心美掌指兼施,劲气激流,弥漫丈余方圆,一时砂飞石滚,声势汹涌。
  慕容虹左闪右避,一连避开了江心美二十余招,趁得江心美一缓之间,身子一斜,探手由地上抓起了一柄长剑。
  那长剑原属崂山三道所有,虽非上古神兵,却也不是凡铁打造,玉腕一振之间,寒芒耀眼,闪闪生花。
  江心美见她抄起了长剑,冷哼一声,也俯身捡起了一把刀来,振臂一摇,罩头盖顶又向慕容虹砍了下去。
  慕容虹长剑斜出,啷的一声撩开了江心美的宝刀,厉叱道:“恩将仇报,你有良心没有?”
  江心美只觉慕容虹腕劲奇强,刀剑互击,震得右臂微微瘦痛,不禁有些气馁,当下宝刀一收,道:“怎的恩将仇报没有良心?”
  慕容虹冷笑道:“若非我出手救了你,你就算还留得命在,也早被那三名老道和那些野人把你掳走了……”
  眸光一转,又道:“方才绳绳索绑,被人称得像肉团一般,现在却神气起来了!”
  江心美目光凌厉的逼射到慕容虹脸上,道:“什么老道、野人,我不懂你说些什么?”
  慕容虹冷然道:“这满地的刀剑,就是他们所丢下来的……”
  江心美紧盯着道:“他们的人呢?”
  慕容虹傲然道:“都被我打跑了!”
  江心美眸光缓缓扫了一周,从牙缝里迸出一丝冷笑道:“你倒很会故布疑局,这些刀剑大约是你故意丢下的吧!”
  慕容虹怔了一怔,怒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
  江心美冷冷的道:“一定要我拆穿了么?”
  慕容虹脸都气白了,手中长剑一摇,厉声道:“你如说不出道理来,今天你我是一场生死之搏!”
  江心美冷笑道:“南宫明那老混蛋把我烟在石室之中,关了一个多月,他并没想到会有人找来救我……”
  伸手一指地上的两具尸身,又道:“她俩都是我从小的仆妇,大约找来这里,把南宫明那老混蛋打跑了……”
  慕容虹沉着脸道:“你亲眼看到的?”
  江心美哼了一声道:“想当然耳。”
  慕容虹把目光转了开去,冷冷的道:“既是把南宫明打跑了,她们两人为何却被杀死当场?”
  江心美逼近一步,道:“那自然是被你害死的了,若是你说的实话,这里为何没有那三个老道还有那什么野人尸首…...”
  微微一顿,又道:“分明是你杀死她们两人之后,故意丢弃了满地刀剑,却把我放开,向我沽恩布义……”
  慕容虹柳眉森竖,,冷笑道:“亏你的脑子弯弯曲曲,能够想得出来!”
  江心美宝刀一振,道:“你承认了吧!”
  慕容虹怒喝道:“一派胡言……试问我故布疑局,向你沽恩布义,又有什么贪图?”
  江心美柳眉一扬,道:“什么贪图……大约你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垂涎我家的梅珠宝签,想从我身上下手!”
  慕容虹气得花枝乱颤,厉叱道:“你这人实在没药可救了,我如果杀了你仍然易如反掌!”
  江心美有些色厉内荏的道:“要打就干脆打上一场,别以为我会怕了你!”
  慕容虹碎了一口道:“我也犯不着跟你打架,我要像对付那些道士野人一般,罚你满山遍野的跑上一圈,然后,你再来收尸吧!”
  江心美怔了一怔,不信的道:“除非你会妖法……”
  慕容虹冷笑不语,长剑一丢,蓦然由袖中掏出了一个小巧的木鱼。
  那木鱼色泽朱红,闪闪发光,上面一条紫绒丝缁,系着一柄竹锤,看起来小巧精致,十分可爱。
  江心美鄙夷的一笑道:“这是什么名堂,想念经么?”
  慕容虹微笑道:“算你猜对了,我要念的是‘摄神经’,让你见识一下吧!”
  江心美原认为她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名堂,及见她不过掏出了一个小小木鱼,嘻嘻一笑道:“这东西一定很厉害了!”
  慕容虹一手擎着木鱼,一手掂起锤来,道:“你试听一听就知道了!”
  说话之间,梆的一声,敲了下去。
  木鱼清脆悦耳,江心美辗然一笑,道:“我敢打睹,你那木鱼定然是上好的紫檀木所做!”
  原来那木鱼之声听来祥和宁静,并没有一些出奇之处。
  慕容虹并不理睬,手中木鱼由缓而急,梆梆之声,有如水面涟漪,层层而至,同时,一声经咒之声随之而起。
  江心美虽然故示从容,但她也不敢过份大意,提气凝神,抱元守一,抗拒那波波不停的木鱼经咒之声。
  初时,她似乎丝毫不为那木鱼经咒之声所动,但顷刻之间,却情不自禁的被吸引了心静。
  只见她双目变得呆直,似是在思索着一个重大的问题,又像是在看着一件可怕的事情,不久,忽然啊的尖叫一声,丢下手中宝剑,娇躯疾驰,头也不回的向谷外跑去,眨眼间消逝无踪。
  慕容虹徐徐监木鱼,淡淡一笑,自言自语的道:“这下足够你跑上三二十里的了……”
  眸光缓缓转了一周,娇躯一晃,向右面山峰上攀去!
  与崂山三道相约在龙首山龙首峰以无极经文换文子凌的江秋菱,并未真的离去,她之所以伪称要以无极经交换文子凌的性命,无非是一种拖延之计,以免文子凌会因而遇害,再徐图搭救文子凌之策。
  她匿身峰顶之上,本是准备跟踪崂山三道,不料下面却发生了重重变故。
  一切经过,她虽然俱都看到了,但那团黄影救去文子凌之事,她却没有看清,虽然她明知那是一个人,但那人的身法实在太快了,快得她连那人去了那里也是无法看得清楚。
  一时之间,她有些惶然失措,不知下一步该当怎样。
  正在此时,慕容虹出现了。
  她心中不由大为悚动,但她立刻就判断出慕容虹与救走文子凌的那条黄影有着相当的关系,既然无处去寻找那救徒文子凌的人,只好盯住慕容虹。
  她是认得慕容虹的,在青海之滨,慕容虹曾因她之故一怒而走,现在她们又遇到一起了。
  慕容虹以大乘音功逐走江心美,返身就向山壁之上攀去,她并没想到江秋菱会匿身暗处,当下略不顾瞻,星飞电掣,放步驰去。
  江秋菱悄然随在慕容虹身后,相距二十余丈距离,如影随影,一路急急追了上去。
  慕容虹一口气攀越过两道山峰,穿过一片杂林,到达了一座古庙之中。
  那是座香火久绝的废寺,山门横额上还看得出“凌云寺”三个金漆剥落的大字,寺中殿廊还算完整,但却荒草及膝,一片苍凉。
  慕容虹娇躯一纵,跃入寺中,急急喊道:“师父,师父……”
  西廊厢房之中有一丝微弱的灯光传出,慕容虹不待应声,身形晃处,向西厢之内推门走了进去。
  房中端坐着一名老年尼姑,见慕容虹推门走了进来,微喟一声,缓缓站起身来道:“徒儿,现在什么时候了?”
  慕容虹怔了一怔道:“四更多了……师父,他……”
  原来那老尼姑是冷心神尼,目光盯注在慕容虹脸上,答非所问的道:“徒儿,咱们走吧!”
  慕容虹脸色大变,眸光扫了空空荡荡的房中一眼,吃惊的呐呐着道:“师父,他呢?”
  冷心神尼叹道:“为师无法救得了他,只怕他是凶多吉少了!”
  慕容虹几乎要哭了出来,大急道:“他的人呢?”
  冷心神尼白眉微皱道:“既救不了他,还是不要再见他的好……你前途远大,何必个仅仅见过一面之人而伤心…...”
  慕容虹脸色羞红,哽着嗓子答道:“是的,师父……”
  冷心神尼叹口气道:“咱们走吧……”
  迈动脚步,当先向庙外走去。
  慕容虹默默的应了一声,拖着沉重的脚步,跟在后面走去。
  她走得极是缓慢,两腿似有千斤之重,半天方才跨出庙门。
  冷心神尼等在山门之外,似乎为她的痴情所动,喟然太息一声道:“徒儿,不要太过伤心。那孩子天庭饱满,地阔方圆,不像天寿之相,也许他还会有救,不过,你我却救不了他……”
  微微一顿,又道:“为师已把他移放在大殿之中,如果他命不该绝,自会有高人前来搭救否则,那也是命运气数…...”
  慕容虹霍然抬起头来,道:“师父……答应我去看他一下…...”
  不待话落,更不顾得冷心神尼是否答应,身子一转,又向庙内跑去。
  冷心神尼望着她的背影,喃喃慨叹道:“孽障,孽障……”
  脚步迈动,也随之走了回去。
  慕容虹转回庙中,直扑大殿。
  只见供台之上,铺了一层干草,双目紧闭,气如游丝的文子凌正平卧在杂乱的干草之上。
  他眉宇之间一片黧‌黑,有显然的毒发迹象,而且四肢僵直,手足冰冷,已经到了弥留状态。
  慕容虹默然呆立,久久无言。
  她像一尊石像一般,眸光直射在文子凌没有生机的面孔之上,泪水汩汨而出。
  一时之间,大殿中静得出奇,听得出慕容虹泪珠落地的滴嗒之声。
  冷心神尼轻叹道:“徒儿,生死由命,富贵在天,咱们救不了他,也许有救得了他之人,咱们还是走吧!”
  慕容虹全身颤抖了一下,忽然一转身跪了下去,叫道:“师父,弟子要求您老人家一件事……”
  冷心神尼沉凝的道:“徒儿,你想怎样?”
  慕容虹呐呐的道:“弟子要留在这里陪他!”
  冷心神尼叹惋一声,道:“徒儿,你该深思熟虑,不要一时情感冲动,免得贻误终生!”
  慕容虹坚决的道:“弟子意志已决……”
  冷心神尼双眉深锁,道:“按说,你只是贫尼的寄名弟子,贫尼不便干涉你的行动,但贫尼受你逝去的父母重托,情形自是又大为不同…...”
  慕容虹凄然的叫道:“师父不答应么?”
  冷心神尼沉默半晌,忽然叹口气道:“徒儿,你当真对他如此倾心么?”
  慕容虹面孔羞红,俯首无语。
  无声的沉默,代替了坚决的答复。
  冷心神尼看得出她的心意,忖思半晌,道:“徒儿,为师有几句话尚未和你说明,这孩子……”
  话锋微顿,悠悠的叹息了一声,又复住口不语。
  慕容虹柳眉深蹙,,道:“弟子不是意志薄弱之人,师父有话尽管明示。”
  冷心神尼叹口气道:“为师略解相人之学,这孩子‘桃花纹’过于驳杂,一生之中,与女人纠缠不清,你对他如此痴情,岂非自寻苦恼…….”
  慕容虹垂下头去,呐呐的道:“师父,我……我没有办法……”
  冷心神尼面色沉凝得有如无波古井,一字一顿的道:“莽莽红尘,又有谁能勘得破‘情’字一关,为师虽然遁入空门,但数十年来也仍然……”
  她立刻发觉自己说错了话了,连忙话锋一转,道:“这孩子面无夭寿之相,纵然我们不搭救他,他也不会因此致死…...”
  慕容虹听得神色一动,道:“这样说他是有救了?”
  冷心神尼道:“救虽有救,但……”
  目光逼视在慕容虹脸上,道:“这不是一件容易之事,救了他,你一生的苦乐也就完全系在了他的身上……如依为师良言相劝,还是离开他吧!”
  慕容虹忽的霍然抬起头来,道:“不救他,我将更痛苦一生……”
  冷心神尼道:“任何牺牲,你都不怕么?”
  慕容虹红着脸道:“弟子粉身碎骨,亦所甘愿!”
  冷心神尼沉重的叹息一声,道:“好吧,贫尼成全你就是了……”
  目光四外一转,道:“先在殿中生起一堆火来!”
  慕容虹轻轻应了一声,迅速的在殿外捡来一抱松枝,晃然火折子,燃起了一堆熊熊烈火。
  冷心神尼面色平板,缓缓由怀中摸出一个绢包,递到慕容虹手上,道:“里面有两支银针,取出备用,神案上的鼎炉,也也擦净一个……”
  慕容虹迅速的依言照办,轻轻的道:“弟子都弄好了!”
  冷心神尼颔首道:“为师虽然没传你多少武功,但周身经脉穴道的部位,你还能够弄清吧!”
  慕容虹道:“弟子蒙师父十数年教导,这点入门之学,自是都还记得!”
  冷心神尼道:“这孩子剧毒已入内腑,单凭药物,已无法将之迫出,必须火灰针刺,打通全身脉穴,才能救得了他的性命!”
  慕容虹道:“端赖师父仁心仁术…...”
  冷心神泥摇摇头道:“为师不能动手!”
  慕容虹怔了一怔,道:“那…...师父又改变了主意么?”
  冷心神尼叹息一声道:“师父既经答应了,如何又会反悔,为师一旁指点于你,你自己动手也是一样……”
  说着在大殿门槛上背里面外而坐,道:“听着为师的指点,用两枚银针轮流刺他的周身经脉穴道,未刺之前要先把银针在火上烧过……”
  慕容虹道:“弟子知道了!”
  把两枚银针取了出来,放在火堆边沿之上。
  那两枚银针一枚细而长,一枚粗而短,闪闪发光,慕容虹从来不曾习过这种针炙之术,望着那两枚灯得发红的银针,不由自心底泛起一阵寒意。
  心神不宁之中,只听冷心神尼淡淡喝道:“锹炙之前,先要把他的衣服脱了下来!”
  冷心神尼之言有如晴空霹雳一般,使慕容虹心头大震,这倒的确是她没有想到之事,虽然她不惜一切要救他的性命,但要她去脱掉他的衣服,却使她大为踌躇,一时迟疑难决!
  冷心神尼催道:“徒儿,没听到为师的话么?”
  慕容虹呐呐的道:“一定……一定要这样才能针炙么?”
  冷心神尼苦笑道:“若非必要如此,为师早就答应你医治他了,试问全身三百余处经脉穴道,如不将衣服除去,怎能认准部位脉穴?”
  慕容虹默然无言,呆呆而立。
  良久,冷心神尼又道:“为师早说过这不是一件容易之事,如果你下不了这个决心,咱们还是及早离开他吧!”
  说着就篇袖而起。
  慕容虹讶然一惊,叫道:“不!师父,我……”
  “你怎么样?”
  “我……愿意……”
  冷心神尼微喟一声,又坐了下去。
  良久,一阵窸窸窣窣之声过后,只听慕容虹幽幽的道:“师父,弟子已经……给他脱了……”
  冷心神尼淡漠的道:“都脱光了么?”
  慕容虹的声音已经低到了不能再低的道:“是……的。”
  冷心神尼嗯了一声,道:“使他仰面平卧,取过细长银针……先刺他的‘膻中穴’,刺入三寸,见血即止…...”
  慕容虹依言照办,五指微颤,认准穴道刺了下去。
  冷心神尼声调平平静静的道:“如已见血,即刻把针取了出来!”
  慕容虹有些激动的道:“见血了,但那血是黑色的……”
  冷心神尼道:“那是毒血,自然会是黑的……拔出针头之后,仍然烧在火上,再取来粗短之针……这次刺他的‘建里穴’……”
  在冷心神尼频频的指示之下,慕容虹一连刺了他三百六十六针,费了至少一个时辰之久。
  虽然这不是一件吃力的事,但由于心情的紧张,三百六十六针刺完,早已娇喘细细,香汗淫淫。
  此际天色已经大明,一缕阳光透窗而入,凭添了无限生机。
  文子凌经过一番针炙,每个针孔中俱皆流出数滴黑血,眉宇间的黧黑之色已经消褪了不少,呼吸也渐渐大了起来。
  慕容虹几乎激动得又想哭了出来,颤着嗓子叫道:“师父,他……已经好了不少了……”
  冷心神尼哼了一声道:“眼下不过将四肢及脉中的毒血迫出了一些,仍有不少毒素留在内腑之中,还要继续给他疗治……”
  声调一沉,喝道:“还不快些把他的衣服穿起来么?”
  慕容虹羞窘无地,含含糊糊的应了一声,手忙脚乱的把文子凌上下衣服又穿了起来。
  冷心神尼站起身来,投注了面颊羞红的慕容虹一眼,沉重的道:“这孩子天赋深厚,内功已有相当火候,只需再服下为师一付解毒丹药,就可无碍了,不过……”
  微吁一声,又道:“这药却需人血三合为引……”
  慕容虹不自觉的应声接道:“师父,我的血能用么?”
  冷心神尼似悲似叹的道:“那自然是能用了,但你……”
  慕容虹低眉俯首,停顿移时,却一声不响的拿过神案上预先擦好的鼎炉,轻舒左腕,右手拔出了一柄七首,向白嫩的玉腕上划了下去。
  但见鲜血汩汨而出,瞬息之间,已经流了多半鼎炉。
  冷心神尼道:“够了……”
  伸手由怀中掏出一个玉瓶,取出三颗黄色丹丸。
  慕容虹姗姗走了过来,幽幽的道:“他牙关不开,怎样使他服下去呢?”
  冷心神尼怜惜的道:“可怜的孩子,为师自有办法让他服下,你应该去调息一会了!”
  说话之间,两滴老泪不自觉的流了下来。
  慕容虹怔了一怔,轻轻答道:“是的,师父……”
  退到一角,跌坐调息了起来。
  冷心浦尼俯身看了文子凌一会,忽的拂手一指,点在文子凌的结喉穴上。
  文子凌仍在昏迷之中,结喉穴被点,咯的一声,嘴巴大大张了开来。
  冷心神尼手法熟练,迅快的将丹药送下,把那半鼎炉鲜血也慢慢的灌了下去,顷刻之间点滴无遗。
  然后,双掌拂动,在文子凌前胸后背不停游动推拿。
  只见文子凌呼吸之声愈来愈大,最后几乎变成了沉重的喘息之声,终于全身冒汗。
  热气蒸腾。
  至少过了半个时辰之久,冷心神尼吁出一口长气,似是无限疲惫的停止推拿,也在一旁默默跌坐了起来。
  时光慢慢逝去,由辰至午,过去两个多时辰。
  文子凌仍然平躺在供台的乱草之上,只见他四肢渐渐抽动,最后一下子坐了起来。
  冷心神尼与慕容虹仍然各在调息之中,似是便都人于忘我的境界,对文子凌的坐了起来,恍如未见。
  文子凌恍惚如梦,醒来后的第一个反应是运息行功,功行三周天,但觉血畅气顺,内力滚滚。
  于是,他游目四顾,只见自己置身于一座大殿之中,看到的是一个瞑目跌坐的老尼与一个背向自己而坐的少女。
  脑际间灵光闪动,红枫谷中的一切立刻记了起来,但他却只能想到自己与江秋菱对抗崂山三道为止,以后的一切就是一片茫然了。
  他略一犹豫,轻轻沉声叫道:“菱妹……”
  叫声中,一跃飘下供台,走了过去。
  但他立刻僵住了,脑海中又变得一片混乱。
  原来他立刻就发觉了那不是江秋菱,而是青海之滨负气而走的慕容虹。
  慕容虹原本已醒了过来,但文子凌的一声菱妹,却使她像受了一下重击,故而仍然瞑目不动。
  文子凌拍拍前额,似是想思索出自己昏迷之后,所可能发生的变化。
  江秋菱在自己昏迷之后,陷入危境,她怎么样了,自己此刻怎会与慕容虹以及那老尼姑在这庙中。
  忖思之间,只好硬着头皮向前叫道:“姑娘……”
  慕容虹抬起头来,冷冷的一笑道:“你是叫我么?”
  文子凌尴尬的一笑道:“月前在青海之畔,姑娘负气而走,在下……甚感不安……”
  慕容虹淡漠的道:“那是我自己脾气不好,怪不得你……”
  凌忙道:“姑娘宽洪大量……”
  话锋一转,犹豫着道:“在下是怎样来到这座大殿,还有……与在下一起的那位江姑娘呢?”
  慕容虹双眉一皱,道:“你问的是那位江姑娘?”
  文子凌怔了一怔,道:“她们两位的下落,在下都想知道。”
  慕容虹冷笑道:“你对她们倒挺关心的嘛!”
  文子凌赧然俯首,苦笑无语。
  慕容虹幽幽的吁了一口气道:“我不能告诉你很多,只能告诉你她们两人都安安全全的走了……”
  文子凌道:“是姑娘救了她们么,那位江秋菱,她……”
  慕容虹鼻孔里轻轻嗤了一声道:“你认识她不过是在青海之滨的事,反正她很安全的走了就是啦,又何必这样过份的关心她?”
  文子凌的心头不由一紧,他听得慕容虹的弦外之一音,同时他也看得出慕容虹对自己有一种过份的好感。
  他难以分析自己心情的悲喜,但他与江秋菱已有婚约,当江南鹤垂死之前把江秋菱慎重的托付给了他,那是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更改之事。
  面对着柔情万种,似嗔似喜的慕容虹,他忽然做了一个决定,他必须把江秋菱的事告诉她,免得她再纠缠下去。
  当下略一忖思道:“实不相瞒,在下与她已经有了婚约!”
  “啊………”
  慕容虹又受了重重的一击,差一点当场昏了过去,只觉眼前金星乱冒,两肩摇摆不定。
  文孑凌吃了一惊,忙道:“姑娘怎么了……”
  忽然一声佛号起自身后。
  文子凌连忙转身一揖道:“见过老师太!”
  冷心神尼淡淡应了一声,道:“施主身中剧毒,垂垂欲毙,可知是如何……”
  慕容虹颤声叫道:“师父……”
  娇躯一纵,赶了过去。
  冷心神尼不悦的哼了一声,收住话锋。
  文子凌也记起了自己中毒之事,心头像被人踢了一脚,困惑的道:“是……老师太救了在下么……”
  冷心神尼方欲答言,慕容虹却急急插口道:“没有,我们………偶然经过这里,那时你的毒伤已快好了!”
  文子凌松了一口长气,喃喃的道:“那么…..是谁救了我呢?”
  冷心神尼重重哼了一声道:“徒儿!你……”
  慕容虹连忙嘻嘻一笑道:“那就难说了,也许有高人路过此地,治好了你的毒伤,扬长而去,也许是你自己的潜力深厚,自动的把毒素迫出了体外……”
  文子凌心头疑念重重,他发觉自己的衣服仅是松松的穿在身上,右襟上的扭扣也有几颗打开,一时疑云更深,呐呐的说不出话来。
  慕容虹故做轻松的转头咳了一声,实则却偷偷弹掉了两滴泪水,勉强干笑了两声又道:“文相公现在伤势可是大好了么?”
  文子凌腊尬的一笑道:“托姑娘之福,已是完全复元了!”
  慕容虹长吁一声,道:“那就好了,师父,天色过午,咱们该走了吧!”
  冷心神尼白眉深锁,沉声道:“徒儿,你不该这样,须知……”
  慕容虹神情肃穆,大声接道:“如不急着赶路,咱们就赶不到‘桂府’去赏菊了!”
  冷心神尼叹息一声道:“也好,咱们走吧!”
  说着沉重的站了起来。
  文子凌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呐呐的赶上一步,道:“姑娘……没有别的话了么?”
  冷心神尼再也忍耐不住,冷冷的哼了一声,道:“我们徒儿要说的话虽多,但现在却说不出了……”
  文子凌呐呐的道:“那…..那是为了什么…...”
  慕容虹忙又一笑道:“没有什么,我本来志在游历天下,当时因不谙江湖风险,想跟文相公做个伴儿,但现在……我师父已答应带我同行,那就……不需要再麻烦文相公了……师父,走吧……”
  她虽然说得从容,但仍难掩满面的悲凄之色。
  文子凌看得大是不解,忖思着道:“在下也要离此而去了,就相送姑娘与老师太一程如何!”
  他已看出慕容虹心中必有难言的隐衷,很想借机探查出来。
  慕容虹连连摇手道:“不用了,噢,师父……咱们要不索性等一会儿再走!”
  冷心神尼叹口气道:“为什么?”
  慕容虹故意望望天色道:’此去‘桂府’还有百里之遥,今天也许赶不到了……”
  冷心神尼板着脸道:“随你吧!”
  慕容虹投注了文子凌一眼,平平淡淡的道:“文相公可以走了!”
  文子凌心头沉重得像压上了一块重铅,沉凝道:“在下曾受姑娘相救之恩,没齿难忘,他日如有机缘,必有所报!”
  自然,他说断是指白云庵之事。
  慕容虹一笑道:“那点小事算不了什么,忘了它吧!”
  文子凌双手一拱,欲言又止,终于迈动脚步,向外走去,身形轻轻一晃之间,踪影随之消失无踪。
  冷心神尼目注文子凌去远,沉重的叹口气道:“徒儿,为什么你要害自己?”
  慕容虹幽幽的道:“这是命,他既然已经订下了妻室,我还能怎么样呢?”
  冷心神尼道:“施恩不望报,虽是至高无上的美德,但这却关系着你的终身大事,你为他裸衣疗毒,也已不能算清白无瑕之身了。”
  慕容虹幽幽的叹道:“这个徒儿知道……”
  容色一整,又道:“难道师父认为徒儿还会择人而事么?”
  冷心神尼吃了一惊道:“那么你想怎样?”
  慕容虹突然噗通一声跪了下去,双泪涟涟的道:“求师父为弟子落发,弟子愿侍师父一生。”
  冷心神尼长宣一声佛号,顿足道:“一个‘情’字误尽了多少天下苍生。徒儿,你年纪轻轻,怎可遁入空门,须知黄卷青灯,并不是一件愉快之事……”
  慕容虹平静的道:“茫茫人世,弟子已无所求,长侍佛前,正是求取宁静之道……”
  冷心神尼打断她的话道:“不要说下去了,徒儿,不论你打算如何,为师且带你游历一番天下,饱览一下四海风光,也许能治愈你心灵上的创伤……”
  慕容虹欣然应道:“但凭师父作主。”
  冷心神尼叹吁连连,徐徐向殿外走去。
  慕容虹低眉俯首,紧紧随在身后,师徒二人慢步走出庙外,略一辨别方向,朝文子凌所去的相反方向行去。
  一阵秋风卷起了无数红叶,两条踽踽的人影把秋色点染得更苍凉了。
  且说离开了凌云寺的文子凌。
  他怀着满腹疑团,急步奔行,驰出了十余里路,方才收住脚步,打量地势道路。
  从慕容虹的谈吐神情之中,他看得出其中必然另有隐衷,但他不愿再追究下去,因为他知道,那样必然又会惹上无限的烦恼。
  他与江秋菱既然已有婚约,那是终生难以改变之事,与慕容虹自然应该疏远一些的好。
  然而他是恩怨分明之人,就算今日之事不提,在白云庵中她曾救过他的性命,救命之恩,深同再造,他怎会轻易忘记。
  于是,他暗暗决定,以后只要有机会,他就要设法图报这一份恩情!
  忽然——
  正当他茫然忖思之间,只听一声娇唤传了过来道:“凌哥……”
  文子凌连忙收步,道:“菱妹,小兄正为你的安全担忧,你……”
  原来来者正是江秋菱。
  只见她甜甜的一笑道:“我们不是又好好遇见了么?”
  文子凌埋在心中的无数疑问,正想由江秋菱口中探听出来,当下急忙询问她当自己昏迷以后之事。
  但江秋菱的答复却使他无法满意。
  其实江秋菱随在慕容虹之后,也已踏入了凌云寺中,慕容虹为文子凌疗伤之事,她不但听得清清楚楚,也看得清清楚楚。
  她自知没有为文子凌疗伤之能,故而一直匿伏不动,静静观察着大殿中的一举一动。
  同时,她此时也想起了文子凌的辟毒丹丸实际上不过只有一颗,否则绝不会自己夷然无恙,而他却中了剧毒之理。
  初时,她并没有感恩之心,相反的她还有些嫉恨、悲伤,她意识到文子凌将会被她抢走了。
  但最后文子凌坦承与自己的婚约,以及慕容虹所表现的恢宏大度,却使她感激得流出了眼泪。
  她曾几度想冲入大殿,拆穿此事,使慕容虹与文子凌有一个美满的结局,但她却终于压下了这份冲动。
  她有些厌恨自己的自私,在慕容虹面前,使她觉得自己渺小。
  最后,她还是无声无息的继文子凌之后,悄然走了出来。
  她对文子凌的答复是当她陷于危境之时,有一位神秘的高人飘忽而至,一招半式之间,击退了崂山三道,将文子凌救走了。
  由于那位高人的武功太高了,她并没追逐得上,一直找到现在,终于与文子凌又遇上了。
  这番话虽然说得十分牵强,但与慕容虹之说,却也有些吻合之处,文子凌并没继续追问,却仰望一下天色道:“菱妹竟夜奔波,眼下也该休歇一时了。”
  江秋菱略带愧色的道:“此处仍是莽莽荒山之中,要休歇也该另外找个地方!……”
  文子凌颔首道:“那么咱们先走出山再说……”
  于是两人觅路下山,朝向最近的一处市镇走去。
  虽是一处市镇,但因地方偏僻,镇上只有百多户人家,文子凌随意找了一家客店,要来一些酒饭,与江秋菱吃了起来。
  那时已是日色平西时分,匆匆吃毕,各自回房跌坐调息。
  两人住的是对面厢房,由于住客稀少,倒也十分清静。
  房中设备十分简陋,只有一榻一几,客馆清冷,加上文子凌心事重重,听着户外秋风飒飒,虫声唧唧,一时思如潮涌,久久无法定下心来。
  他想到恩师满门血仇,想到自己浪迹江湖若干时日以来,不但没把恩师仇人弄清,反而招惹了无数的麻烦,今后……
  无数的苦恼之事使他烦乱不安,至少过了一个时辰之后,他方才逐渐安定了下来。
  此刻已到了二更光景,整座客店之中一片静寂,江秋菱房中也已熄去灯烛,想是她过份疲累,已经安歇。
  文子凌到院中徘徊了一下,仰望着悠悠的月色慨叹了一番,重复回房熄去灯烛,准备澈底酣睡一晚,恢复连日来的疲劳。
  时光不知又过了多久,正当他迷迷茫茫,将入忘我之境时,忽然一阵异样的声音把他惊醒了过来。
  他略一倾听,立刻跃身下床,轻轻推闲后窗,像一缕青烟一般,飘到了房顶之上。
  但见四面悄寂无声,五十余丈之外有一团黑影闪动。
  文子凌暗暗忖道:“好快的身手!”
  他不禁豪气勃发,觑准那黑影逝去的方向,奋身追去。
  他自从在大荒山将梅珠宝箓上的武功修习了近月之后,不独武功大进,轻功身法也较之往常骤增数倍,一经奋身追赶,立刻星飞电掣,快逾飞矢。
  但那人轻功却也不弱,文子凌驰出市镇,追了数里之遥,仍然与那人相距二十余丈。
  文子凌心头大怒,同时也十分吃惊,江湖之中当真处处隐有奇人,单以这人的轻功身法而论,并不比自己逊色多少。
  他毕竟年少气盛,半出争胜之念,半出好奇之心,脚下又加了两成力道,奋力狂追,距离逐渐接近,相距已在二三丈远。
  文子凌已可看清了那人形状,只见他一身劲装,背后插着一付判官笔,虽是仅能看到背影,但可知道他是个年约五旬之人。
  文子凌一面继续追赶,一面沉声喝道:“朋友,再不停下,休怪文某出手歹毒了!”
  那人又驰出数丈距离,突然脚步一枚,停了下来。
  文子凌电掣而到。
  只见自己判断果然不错,那人年约五旬,双目涧烂,虽是一路狂奔,并无任何疲累之态。
  文子凌稳住身形,沉声喝道:“朋友那路英雄,将文某引到此处,有何指教?”
  那人微微一笑道:“阁下自称文某,谅来必是文少侠了!”
  话说得十分客气,而且神情之间也无敌意。
  文子凌怔了一怔,道:“在下不过偶经此处,尊驾何以知道贱名,而且深更半夜将在下引了出来……”
  那人双拳微拱道:“阁下大闹少林寺,西探合黎山,江湖中早已大名鼎鼎,老夫惯常行走江湖之上,自然已是久仰大名了!”
  文子或闻言不由又是一惊。
  这些事都十分隐秘,除了少数的几个人知道以外,怎会如此迅快的传入了江湖之中,这人……
  忖思之间,不由又将那人多看了两眼。
  那人两眼滴溜乱转,神态表情甚是复杂,一时竟难看得出有什么不对。
  但使得文子凌注意的,却是他腰间所束的一条紫色腰带。
  那腰带有半尺多宽,乍然看去,显得十分刺目,文子凌怔了一怔,故示淡漠的一笑道:“尊驾贵姓大名?”
  那人陪笑道:“老夫东方望。”
  文子凌朗然道:“尊驾把在下引了出来,究竟为了何事?”
  东方望微笑道:“老夫怎敢惊扰文少侠,只不过奉了敝上之命,邀约文少侠一叙,因店中人杂,不便叩门相邀……”
  文子凌更是不解的道:“贵主人想必是一位颇有名望之人了!”
  东方望嘻嘻一笑道:“若说名望,敝上实在没有什么名望可言,但如说到武功,敝上在武林中,足当一流之选。”
  文子凌施了一下道:“这倒是件很怪的事。”
  东方望道:“怪的什么?”
  文子凌道:“俗云实至名归,贵主人既是位武林中的一流人物,怎的却又无藉藉之名,不为人知?”
  东方望笑道:“今后也许会大为不同,因为敝上已奉令谕,此后不必再守秘密,可以公开称名江湖了。”
  文子凌又怔了一怔道:“贵主人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物,怎的在他之上还另有节制之人?”
  东方望道:“实不相瞒,敝上乃是幽冥教北支分坛坛主,复姓单于,讳文。”
  文子凌吃了一惊,道:“幽冥教……”
  东方望傲然笑道:“过去江湖中虽然甚少人知道本教之名,但相信不久之后,本教将雄霸武林,称尊天下。”
  文子凌冷然一笑道:“贵教主的大名如何称呼,想来更在贵主人单于坛主之上了!”
  东方望道:“说来惭愧,老夫虽已入教数年,却尚未见过教主之面。”
  文子凌皱眉道:“那么贵主人相召在下又为了何事?”
  东方望道:“这个……老夫只是奉命行事,敝上只说奉邀文少侠屈驾一叙,并未说为了什么?”
  文子凌冷笑道:“在下与他素不相识,他怎知在下会应邀而去?”
  东方望道:“敝上曾说文少侠必然会去,因为幽冥教之名可能引起文少侠的好奇之心。”
  这话正抓住了文子凌的弱点,他的确有些好奇之意,这幽冥教究竟是个什么样的组织,是正是邪,那位单于文相邀自己,又是为的什么,这一切都挑逗他有必欲一去之心。
  当下淡然一笑道:“贵主人实在富于心机!”
  东方望道:“能当大位者必是智勇兼备之人。”
  文子凌道:“贵坛在于何处,离此很远么?”
  东方望遥遥一指道:“距此尚有十里路程。”
  文子凌心中寻思,此际不过二更过后,自己前往赴约,至多一个更次,足可赶回,是则天亮之前,有把握回到店房之中,不致于使江秋菱为自己的神秘离开而担心,甚至或外出寻找。
  东方望催促着道:“敝上曾吩咐过,倘若文少侠严词拒绝,倒也不必相强。”
  文子凌忽而嗤的一笑道:“有劳尊驾带路了!”
  东方望大笑道:“文少侠不愧一代少年奇侠,做事实在痛快之至。”
  身形一跃,向前行去。
  文子凌急步相随,两人又复施展开轻功提纵身法,飞奔而行,十里路程顷刻即到,东方望脚步一收,笑道:“到了!”
  文子凌定神看时,只见那是一片茂密的丛林,丛林深处,却有一片建筑巍峨的庄院,类若王候巨族的行馆别业。
  东方望满面含笑,举步入林,直抵庄院大门之前。
  那庄院一片黑沉,不闻人声。
  两扇红漆院门,光亮刺目,东方望轻步上前,在门环上叩了三下。
  大门应声而开,两个佩刀大汉分立门内。
  肃然一礼,并不询问,让东方望带领文子凌走了进去。
  说也奇怪,大门内是一片广大的应院,原来黑沉无光,但东方望与文子凌一经进入大门,数十盏灯光同时亮了起来。
  那些灯光俱是悬在院中花树之间的无数气死风灯,文子凌暗暗看去,院中不见人踪,那数十盏灯光竟不知是怎样点燃起来的。
  灯光一起,辉煌耀目,只见院中花茂枝繁,清香扑鼻,与外面萧瑟的秋景截然不同。
  文子凌被院中秀丽的景色所诱,心神不由为之一振。
  但他也立刻提高了不少惊觉,步步为营,同时蓄气聚力,随时准备出手应变,藉防万一。
  东方望大步当先,迳向迎面的大厅走去。
  不待走入厅门,眼前又复一亮,大厅中又是十数盏灯烛亮了起来。
  文子凌纵目看去,厅中也沉寂无人。
  自他随东方望踏入庄院之后,除了两个应门的大汉之外,一直不曾再见到其他之人。
  使文子凌注意与怀疑的是那两个应门的大汉,腰中同样的束了一条紫色腰带,仿佛那是幽冥教的标记一般。
  大厅中设备豪华,俨若王侯之家,东方望揖客让坐,只见绫帘掀处,两名华服艳装的小婢已各捧着一杯香茗献了上来。
  文子凌大感奇异,.这里的一切都透着有些神秘奇怪,那两个小婢姿色甚美,动作从容,放下香茗,嫣然一笑,退了回去。
  文子凌注意到的是那两名侍婢的腰中同样的各自束了一条紫色腰带,只不过比东方望的略窄而已。
  这里的一切都显着豪华、富贵,与幽冥二字的含义似乎大不相背谬,文子凌的疑念也就更深了一些。
  东方望缓缓举杯,笑道:“这是地地道道的西湖龙井,文少侠请品尝一下试试……”
  文子凌双眉微锁,道:“在下不便久留,贵主人果然诚意相邀,即请出来一见,否则,在下改日再来拜访……”
  说话之间,离座而起,大有离去之意。
  东方望神秘的一笑道:“敝上即刻就将出见,文少侠且请宽坐……”
  突然伸手互击三掌。
  但听一片燕语莺声传了过来,十二名半裸美女突然掀帘而出,个个艳丽如花,娇美无比。
  文子凌面色一沉道:“尊驾这是何意?”
  东方望平静的一笑道:“敝上曾谕示不得怠慢了佳宾,在敝上到来之前,先请文少侠欣赏一场艳舞,难道有什么不妥么?”
  文子凌冷冷的道:“贵主人究竟何时可以出见?”
  东方望道:“霎时即至!”
  文子凌轻轻哼了一声,只好又坐了下去。
  那十二半裸美女,并列座前齐齐敛衽一礼,即刻唰的散了开来,舞袖迎风,有如加牙花蝴蝶般盘旋起来。
  文子凌初时视若无睹,但不久却有些心旌神摇起来,原来那十二名女子的舞技十分猥亵,个个摇乳摆臀,极尽诱惑之能事。
  同时,幽香扑鼻,令人心醉。
  文子凌虽然自诩是条铁铮铮的汉子,但对着这样多身段婀娜,肌肤半露,而又妖媚万种的少女,自是逐渐有些难以克制。
  东方望目光凝注着文子凌,微笑不语。
  文子凌看得忘神,心头有如小鹿乱撞。
  忽然——
  乒的一声脆响,一个茶杯滚于地上摔个粉碎。
  幸亏那一声脆响,震醒了文子凌迷茫的心神,原来当他心志渐被声色所诱之时,疏神之间把自己面前的茶杯碰落地下。
  东方望容色微变,十二名半裸美女的舞蹈也随之而止。
  文子凌方欲发作,只听一个沉浊的声音叫道:“坛主驾到!”
  东方望连忙当先站了起来,沉声喝道:“尔等退下。”
  十二名半裸美女立刻纷纷散去,顷刻无踪。
  只听一阵脚步之声传了过来。
  文子凌冷然看去,只见一个青袍箭袖,留着一撮山羊胡子的老儿,大步走了进来。
  东方望毕恭毕敬的趋前一步,施礼道:“属下见过坛主。”
  身形一退,侍立一侧。
  在那老儿之后相继走入了四名中年大汉,个个佩着刀剑,神态威武,肃然侍立在老儿身后。
  文子凌暗暗忖道:这人的气派倒是不小。
  那老儿目光电转,向东方望略一挥手道:“辛苦了!”
  接着转向文子凌道:“屈驾敝坛,有劳跋陟了。”
  话说得虽然还算客气,但却阴冷之至,加上他面目平板,看不出他究竟是喜是怒。
  文子凌双手微拱道:“尊驾想必就是单于坛主了?”
  那老儿颔首道:“老夫正是单于文……”
  文子凌此刻已然有些后悔来此一行,因为单于文面色阴冷,一看就知不是良善之辈,邀约自己前来,必然未安好心。
  当下也冷冷的道:“单于坛主相邀在下,不知有何见教?”
  单于文皮肉不笑的道:“本教开宗虽久,但一向散居江湖,不与世事,近日接获上谕,广招英豪,克期大举……”
  文子凌冷然一笑道:“莫非贵教想要造反么?”
  单于文面色一沉道:“敝教主只不过要涤荡武林,扫荡宵小,以谋江湖之安……”
  文子凌暗暗忖道:好冠冕的口气。
  当下冷笑不语。
  单于文微微一顿,又道:“文少侠少年英豪,正是本教所欢迎的对象,如肯加入本教,他日武林底定之后,不失一方霸主之位……”
  文子凌心头暗忖:原来他是要拉我入伙,倘若峻拒,必然会翻脸动手,眼下在他们范属之内,倘若受到暗算,却是太不合算之事。
  当下故意的道:“在下少不更事,武学平庸,即使加入贵教,又能担当得了什么?”
  单于文正色道:“文少侠不必过让,日后成就,当不在老夫之下。”
  文子凌故意有些神往的道:“在下尚有同伴一人,可否招来一并参加贵派?”
  原来他想借此平安脱身。
  单于文淡然一笑道:“不劳文少侠亲往,只须写上一张柬贴,老夫自会派人将贵友邀来。”
  文子凌面色微变道:“在下尚未正式加入贵教,单于坛主就限制在下的行动了么?”
  单于文微微一怔,道:“本座要先动问一句,你是诚意入教,还是别有所图?”
  他忽然改口自称本座,同时声调也变得凌厉起来。
  文子凌也冷哼一声道:“在下入教之前,必须有一段思考的时光!”
  单于文目光一转,道:“东方香主!将文少侠延入客舍,明晨再引见本座。”
  东方望连忙躬身向前,道:“属下遵命!”
  单于文淡然一笑,道:“文少侠既需思考,即请移驾客舍,明晨本座再来候信。”
  不待文子凌答复,转身迳去,四名大汉随后而行,顷刻间声音俱寂。
  东方望俟单于文去远,方才阴阴一笑,道:“老夫与文少侠带路了!”
  文子凌沉着脸道:“去那里?”
  东方望道:“文少侠没听到坛主的令谕么?”
  文子凌故做从容的道:“在下确有入教之心,无奈敝友尚在客房之中,在下必须回店一行,明晨当与敝友同来……”
  他不愿因而招惹麻烦,故而委屈求全,好颜相向。
  自然,他也知道这是对方绝难答允之事。
  东方望双手乱摇道:“这点万请文少侠见谅,老夫难以作主。”
  文子凌别有所图,就当东方望然备之际,突然出手如电,扣住了他的腕脉。
  原来他与东方望相偕来至幽冥教北支分坛,对他的武功造诣,已经估计出一个大概。
  果然,一招出手,东方望立刻被制五指之下。
  文子凌沉声喝道:“这分坛之中可有机关埋伏?”
  东方望不曾料到有此一着,腕脉被制,半身疫麻,已然失去了抵抗之能,当下摇头苦笑道:“文子凌,你的胆量不小……”
  文子凌冷冷的放低了声音道:“如想活命,最好据实答复我的问话。”
  东方望微吁一声道:“此地甫建未久,那来的机关埋伏?”
  文子凌冷笑道:“不论有无埋伏,相烦尊驾送出庄外,否则……”
  声调一沉,接道:“首先要你化做一滩飞灰。”
  东方望面色铁青,摇摇头道:“幽冥教门规森严,老夫既然不幸失手,难道还想活命么?”
  文子凌四顾一眼,只见大厅中悄无一人,再把声音放低了一些道:“尊驾如怕受责,何不就此脱离幽冥教?”
  东方望忽而长笑一声道:“脱离……你认为如此容易么?”
  他说得声音极大,文子凌讶然一惊,扣在他腕脉上的五指立刻加了两成力道。
  东方望牙关紧咬,陡然左臂一振,向自己天灵之上拍去!
  但听卜的一声轻响,东方望脑血四溅,命丧当场。
  文子凌愕然失色,东方望腕脉被自己所制,竟然仍有余力自碎天灵,功力之高,不难想见。
  但他在失手被自己所制之后,为惧受责,竟然自碎天灵而死,可以想见幽冥教中的教规是何等严酷。
  忖思之间,望着东方望的尸身,不由怔了一怔!
  忽然——
  正当他就欲纵身离去之际,只见面前人影一晃,幽冥教北支分坛坛主单于文已经站在他的面前。
  他来得无声无息,目光横掠了文子凌一眼,道:“文子凌,你的胆量不小……”
  文子凌心头一动,忽然不自觉的产生了一股惧怕之意。
  这意念产生得太为奇突,连文子凌自己亦不禁为之呆了一呆。
  耳际间只听单于文沉声喝道:“娃儿,难道你不怕死么?”
  文子凌顿时感到了死的可怖!
  单于文又喝道:“如你胆敢违背本座之命,可知本座将会如何对付于你,至少那将是五毒噬体之刑。”
  文子凌顿时又感到眼前布满无数毒蛇毒虫,似欲向自己咬噬。
  他衷心感到了一股难言的恐惧,但他心头灵光未泯,仍然紧咬牙关,一言不发,目光呆直的盯视着单于文不动。
  忽然——
  又是两名腰束紫带之人悄无声息的掩了过来,附在单于文耳边悄声道:“这娃儿仍然灵智未失,怕是坛主的蛊神散用得少了一些……”
  单于文摇摇头道:“蛊神散并未少用,只是这娃儿慧根太过深厚,大异常人而己,不过……只怕他也支持不上多久了……”
  微微一顿,又沉声大喝道:“娃儿,还不向本座跪地求饶么?”
  文子凌当真有一种要跪下去的冲动,在他眼中,站在面前的单于文似乎变成了一尊高不可学的天神一般。
  但心头另一股力量却压下了这一股冲动,他仍然挺立原地,一动不动。
  单于文微吁一声,自语般的道:“这娃儿天性倔强,蛊神散对他竟是不生效用,幽冥教中岂能吸收这等顽强不灵之人……”
  那两名从人试探着道:“既然不能收用,还是及早……”
  单于文略一颔首道:“也好,既不能用,不如除之!”
  目光微微示意,转身欲去。
  两名从人俱是北支分坛中的香主,闻言不稍迟疑,其中一人即刻掣出腰中佩剑,向文子凌当心刺到。
  但见寒芒掣动,随之是当的一声大响。
  场中情势突然为之一变。
  只见那出剑之人手中长剑已被震飞,但出手的却非文子凌。
  单于文悚然变色,沉声喝道:“什么人,敢来太岁头上动土?”
  同时震声发出一声长啸。
  啸声隆然震耳,一听就知那是他发出的一声警讯!
  果然,啸声甫落,整个庄院之中呼叫之声大起,但见灯光闪烁,无数腰束紫带之人潮水一般涌来。
  就在突变骤起之时,文子凌被连声呼叫长啸之声所震,麻痺的意识突然之间为之清醒了过来。
  他立刻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振臂一掌,向那出手的香主拍了过去。
  那人虽知文子凌未受蛊神散所制,心志并未全失,但却没料到他会恢复得如此之快,但听蓬然一声大震,登时被击得倒摔出丈余远近,口喷血箭,倒地不起。
  文子蒙恨得咬牙切齿,略一运息,又是一掌拍向正在呼喝指挥的幽冥教北支分坛坛主单于文。
  但见掌心中一股溟濛红光透射而出,数尺之外灼热炙人,原来这一掌他用的竟是梅珠宝箓中的赤癸掌,显然立意要除单于文置于死地。

  第七章 一粟野叟
  单于文毕竟身为分坛之主,武功高强,斜出一掌,封了出来,同时身形一转,左退三步,堪堪避了过去。
  此时涌入院中的幽冥教人已经有三四十人之多,个个擎刀仗剑,团团将文子凌围了起来。
  文子凌凛然无惧,放声大喝道:“挡我者死,让我者生……”
  身形体起,又向单于文急扑而到。
  单于文已经试出了文子凌的掌力厉害,不敢硬封硬接,挫步滑身,又复向一旁避了开去。
  同时,只听他沉声大喝道:“本坛遭逢强敌,速布幽冥阵……”
  但闻四外一片轰喏,人潮如流,刀剑闪烁,顷刻间幻成了一片刀光剑阵。
  文子凌微微一怔,方欲追击,只听一个宏亮的声音叫道:“文子凌,还不快随老夫离开此处么?”
  文子凌循声看时,只见一个高大的老者,已到丈许开外!
  文子凌一见之下,不由大喜,原来那身形高大的老者正是神秘客邓公玄,当下掌势一收,就欲跃去。
  但他身形甫起,眼前寒光耀目,四柄长剑已抵胸前。
  文子凌微微一惊,连忙一式惊龙回头,跃起的身子凌空一翻,堪堪避开了攻到的四剑。
  定神看时,只见四面八方俱是森森剑气,数不尽的青衣剑士潮水一般各挺长剑卷扑而上。
  就当文子凌身形未稳之际,又是十六柄长剑由前后左右递了过来,原来幽冥阵已经发动。
  剑芒漫天,攻势凌厉,整座院落之中,都被剌目的剑气所笼罩了起来。
  文子凌既震且怒,双掌翻飞,闪电般拍出四掌,分拒由前后左右刺到的剑锋!
  但听惨呼之声四起,院中顿时一片大乱。
  文子凌虽不解阵法,但硬拼硬打,四掌连环拍出,气势万钧,掌力有如溶岩四迸,丈余方圆之内,皆是炙人热浪。
  四方围攻的青衣剑士有两人惨死当场,尸体焦黑,衣履皆焚,另两名身受重伤,阵式为之一挫。
  神秘客邓公玄突然大喝一声,有如一团黑云一般,越过重重剑光,飞落在文子凌身边,哈哈一笑道:“文老弟,月余小别,料不到你竟然功力骤高百倍,看来今夜你我联手,不难把这鬼地方捣个粉碎。”
  文子凌豪气勃发,朗声道:“老前辈过奖了,在下该先谢谢老前辈相助之情!”
  蓬蓬一阵暴响,又是四掌拍了出去。
  神秘客亦不怠慢,双臂挥舞,掌指并用,一连攻出数招!
  惨呼声中,又有数人伤亡在两人掌指之下!
  幽冥阵仓促之间布成、发动,威力并未澈底发挥,加上文子凌神威惊人,一抡猛劈猛打,将四面的青衣剑士击得落花流水,伤亡累累!
  突然——
  一阵鸣鸣的角粟之声大起,四面不顾生死,挥剑进攻的后继之人,也纷纷向后退去。
  眨眼之间,单于文也消失不见。
  文子凌杀得兴起,大叫道:“老前辈,杀…....”
  双臂一振,就欲追杀过去。
  殊料神秘客以传音入密道:“莫追,快退……”
  文子凌怔了一怔,道:“老前辈方才……”
  他奇怪神秘客方才既有要将此地捣个粉碎之言,此刻为何却又急于要退走,岂非自相矛盾。
  听神秘客道:“老夫之言,无非是稳敌之计……”
  文子凌困惑的道:“稳敌之计……”
  神秘客急道:“老夫无暇细说,快退……”
  文子凌心头虽感困惑,但他记里着尚在旅店中的江秋菱,亦无恋战之心,当下连忙应道:“晚辈遵命……”
  挥手两掌反拍出去,激起一片尘土,弥漫在庭院之中。
  神秘客仍以传音入密道:“敌势虽挫,潜力未失,老夫略解阵法,快由巽位生门而出!”
  双肩晃处,当先跃去。
  文子凌随后紧跟,相继而至。
  只见神秘客双掌飞舞,两个起落之间,已抵院墙之下。
  文子凌看得好生不解,原来神秘客不捡人少之处而行,反向人多之处冲去,说也奇怪,那些青衣剑士竟然纷纷后退,让出了一条路来。
  两人身形似飞,一跃而出。
  神秘客并不稍停,一口气驰出四五里、方才收住脚步。
  文子凌深深一揖,道:“晚辈误入匪窟,如非老前辈适时赶到,只怕已为匪人所乘!”
  神秘客颔首一笑:“这只怪老弟台经验不足,不经一事,不长一智……”
  文子凌皱眉道:“晚辈记得当与那幽冥教北支分坛坛主单于文见面之时,忽然有些身不由主,似是…...”
  话锋一收,犹豫着停了下来。
  原来他本想说与单于文一见之下,心中忽然生出了一股惧怯之念,甚至想在他面前屈膝俯首。
  但想到这是一件十分丢脸之事,故而面色一红,住口不语。
  神秘客不以为意的道:“江湖中类似之事层出不穷,稍一不慎,都会坠入圈套之中,那使老弟心神几乎受制的力量,想来当是一种迷神药物……”
  文子凌立刻想到自己先后两次被南宫明毒素所伤之事,显然方才在幽冥教北支分坛之中,那种使自己神志迷惑的药物是他们早已预布下的。
  忖思之间,只听神秘客道:“若非老弟台天赋深厚,内力精纯,纵然老夫能及时赶到,大约也是没有用处…...”
  文子凌尴尬的一笑,掉转话锋道:“老后辈怎会来的这样巧法,能及时救出晚辈?”
  神秘客笑道:“不瞒老弟台说,老夫当你一离旅店之时,就已跟在身后!”
  “啊!……老前辈当时为何不阻止晚辈……”
  “老夫欲图借此一探幽冥教的真情实况!”
  文子凌一怔道:“老前辈早已知道幽冥教了?”
  神秘客摇头道:“近年来,江湖武林之中,有一个神秘的门派出没,其中有不少武林中成名人物混迹其内,所行所为大都是十分惨酷绝伦之事……”
  文子凌心神悚动,大为愕然。
  神秘客又道:“这一神秘门派的出没,曾给武林中带来了极大的困扰,那些成名的人物中,大武林中正大门派里的叛逆之徒,有些传闻已死,有些失踪数年,但却都在那神秘门派中陆续出现……”
  文子凌忍不住道:“莫非那神秘门派就是幽冥教?”
  神秘客道:“这就难说了,老夫尚不敢妄下定论!”
  文子凌皱眉道:“只要将那神秘门派中人擒住一个,不难对真相迫问清楚,既然已经挑动了江湖武林的不安,为何任其拖延数年之久,尚没查个水落石出?”
  神秘客叹口气道:“须知武林各大门派中道式微,多以整饬内部,保存实力为务,加上这一门派偶一出没,对江湖武林之中为害不大,是以迁延数年,一直无人追究……”
  微微一顿,又道:“其实纵欲深究,也不是一件容易之事,那神秘门派中人个个武功诡异,行动缜密,除非联合各派高手,全力以赴……”
  “那神秘门派是否都以腰束紫带为记?”
  神秘客苦笑道:“紫带束腰,不过是随时都可变更的一种标志,并不能以推论幽冥教是否就是数十年来时常骚扰武林的那个神秘门派!”
  文子凌皱眉道:“据幽冥教中之人说,他们已奉上谕,克期大举,只怕要发动一次争霸武林之战了!”
  神秘客凝重的颔首道:“老夫忧虑的就是如此,眼下碎心仙子余波所及,已使八大门派拙于应付,倘若幽冥教趁机而起,那当真是一桩大为不幸之事!”
  文子凌忖思着道:“依前辈看来,这幽冥教与碎心仙子余波是否有关?”
  神秘客摇头道:“现在尚难骤下定论……”
  慨然长叹一声,又道:“总之;多事的江湖之中,目前更面临到一次严重的劫运,老夫力薄能鲜,只怕也是徒劳无功……”
  文子凌道:“老前辈身在草莽,而心忧天下,晚辈实在敬佩无地……就这幽冥教北支分坛之中,前辈可看出了些什么?”
  神秘客苦笑道:“惭愧得很,除开见识了一下幽冥阵之外,竟是一无所获!”
  文子凌忖思了一下道:“方才如非老前辈急于离开,也许已把他们的秘密查个清楚了!”
  言语之间,对神秘客退出幽冥教分坛之事,颇不以为然。
  神秘客淡然一笑道:“老弟台是不知那阵式的厉害,合你我二人之力虽然声势强大,但沾光在阵式匆促发动,威力并没澈底发挥出来,倘若等他二度进扑,只怕就不如此容易突出重围了!
  文子凌皱眉道:“区区一个幽冥教分坛,尚且胜它不了,如是幽冥教总坛,岂不更要束手无策,任其杀戮了么?”
  神秘客沉凝的道:“眼下看来,确然如此……”
  目光一转,又道:“老夫先想问你一句,前次相别之时,听说老弟台要去青海海心山一行,不知你已去过没有?”
  文子凌点头道:“去过了!”
  神秘客目光又扫了他一眼,道:“如果老夫判断不错,老弟台在海心山定是有一番奇遇了……”
  文子凌坦诚的道:“在下蒙江南鹤前辈授予一部武林秘箓……”
  神秘客立刻大为悚动的道:“想必是无极经了?”
  文子凌道:“不错,无极经又名梅珠宝箓,晩辈所得乃是上卷,下卷上所记载的武功则非女人不能学习。”
  “十七年前碎心仙子所施展的武功,定然是得之于梅珠宝签下卷了,现在落在了何人之手?
  “与江南鹤老前辈仳离多年的妻子罗刹女薛花艳!”
  神秘客慨叹一声道:“这就难怪了……”
  微微一顿又道:“设若当年江南鹤不是只把那秘笈上的武学传了碎心仙子,而是连秘笈也一并给了碎心仙子,大约就不致有以后那些变故了…...”
  文子凌也慨然道:“这话实在不错,如果薛花艳不曾得到秘笈,练不成那等绝世神技,江南鹤也就不会死在她手里了!”
  神秘客怔了一怔,道:“怎么,他死了?”
  文子凌道:“死于薛花艳掌指之下!”
  于是,他毫不隐瞒的把自己在海心山的一切经过详细说了一遍。
  神秘客频频颔首叹息,最后急急问道:“你那无极经上卷呢?”
  文子凌叹道:“已被在下用赤癸掌化去,但那不过是份副册,正册也在罗刹女薛花艳的手中,但那对她却毫无用处!”
  神秘客奇道:“为什么?”
  文子凌道:“因为上卷中记载的全是男子才能硏究之学。”
  神秘客道:“不知你已从那梅珠宝签上卷中学到了多少武功?”
  文子凌道:“那上面的武学浩瀚如海,晚辈究竟学到多少,实难估计,但最多也不过百中一二。”
  神秘客忽然面现欢容,目注文子凌道:“江南鹤能在垂死之前将梅珠宝上卷传你,不过他付托得人,也可算是武林中的大幸……”
  文子凌微微俯首道:“晚辈自愧资质庸劣,难以力挽狂澜!”
  神秘客微笑道:“不然,放目当世武林,尚无能压得过梅珠宝箓之学,故而碎心仙子当年出道江湖不久,立刻就悚动武林,以在幽冥教北支分坛中老弟台所施展的几掌,可以推知那上卷中的武功,更优于下卷,假以时日,文老弟不难成为武林中第一高手,倘若碎心仙子的余波以及幽冥教当真把江湖弄得腥风血雨,不可收拾,则老弟台就是力挽狂澜的中流柱石……”
  文子凌虽是受了恭维,但心头的沉重之情却更加深了一些,神秘客说得不错,那梅珠宝箓足可称为武林至高无上之学,自己既侥幸获此奇遇,自是不能辜负上天的安排,除强抑暴,济困扶危,至少是自己该尽的责任。
  当下沉凝的应道:“晚辈绝不敢以中流柱石自许,但定会尽一己所学,力谋诛暴除邪,以求江湖武林之安…...”
  微微一顿,又道:“眼下江湖动荡,人心惶惶,不知老前辈有何打算?”
  神秘客微吁一声道:“当世八大门派掌门有五人失陷碎心仙子墓内,已经引起武林中空前的动乱,老夫眼下首先须与各大门派取得联系,看看八大门派有何打算,然后则是续查碎心仙子余波与幽冥教的真象…...”
  目光盯注了文子凌一眼,又道:“文老弟眼下又有何打算?”
  文子凌一时倒是有些难于答复,他要办之事极多,但一时之间,却又想不出该做什么?
  忖思半晌,方道:“晚辈之所以踏入江湖,本是要为先师查凶报仇,但眼下却也只有暂时撇开,先行弄清碎心仙子墓中真象与幽冥教之事…...”
  神秘客并不多所追问,连连颔首道:“老弟台身负奇学,也许将事荡邪救世的唯一希望,务望珍重!老夫就此别过了!”
  说话之间,返身走去。
  文子凌呐呐的道:“老前辈也请珍重……”
  但神秘客似是并未听到文子凌之言,双肩晃动之间,早已去远。
  文子凌微喟一声,辨明方向,也自施展开提纵身法,疾如流星赶月,向镇店之中赶去。
  此刻五更垂尽,天色将明,幸而旅店中住客稀少,尚无人起身,整座客店中沉静得不闻一丝人声。
  文子凌身形似魅,仍由后窗悄然而入。
  他细细观察了房中一眼,见一切并无异状,于是和衣登榻,略一运息,不觉沉沉睡去。
  原来连日以来,他实在太疲累了,一旦心情松弛下来,顿时恬然入梦,到达了物我两忘的境界。
  不知睡了多久,他终于被一阵吵嚷之声惊醒了过来。
  文子凌一惊下床,心想:自己怎么睡得这样死法,连忙推门看时,只见一伙客商打扮之人,带着大包小裹,进入店中投宿,吟吹喝喝,大呼小叫,方才把自己吵得醒了过来。
  更使得文子凌吃惊的是天色已到了黄昏时光,难道说自己竟睡了一个整天,到如今方才醒来不成?
  一时他吃惊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就算自己能够睡上一天,江秋菱呢?
  难道她竟不叫自己一声,还是她也像自己一样,睡到现在尚未醒来?
  但这是多么不可能之事。
  他惊疑之中,急忙奔向江秋菱的房间,轻轻叩门叫道:“菱妹,菱妹……”
  房中没有应声。
  文子凌心头像绷紧了的琴弦一般,再度把声音放大了一些,但依然没有声音,仿佛那是一间无人的空屋。
  文子凌再也忍耐不住了,四顾无人,伸指一拂,一缕指风由门缝中透射而入,但听呀的一声,房门自开,原来一条门闩已被蚀为一滩粉屑。
  房中被褥折叠整齐,但江秋菱却已不知去向。
  文子凌但觉脑门轰的一声,差点没昏了过去。
  房中没有凌乱之状,找不出蛛丝马迹,江秋菱并未留下任何字迹,显示她去了何处。
  文子凌大为焦灼,忽然,在几旁墙壁上发现了一张黄色的柬帖。
  那柬帖是用一枚比松针略大的梭状暗器钉在墙壁之上,上面只有寥寥二语,写的是:
  “如敢践死亡之约,可至死亡洞相见!”
  下面署名是五毒神君。
  没有时间,没有写明邀谁,却钉在江秋菱房中的墙壁之上,难道她是去赴这死亡之约?
  江秋菱自幼生长在海心山上,与周五毒神君又有什么纠葛?
  五毒神君是谁?
  江秋菱是何时离开旅店的,死亡洞在什么地方?
  无数的疑问,使他困恼不安。
  但有一点却是他可以判断得出的,江秋菱必然是在自己未曾回到旅店之后而去,否则她绝不会不招呼自己一下。
  那么她必然也已发觉了自己不在房内。
  也许她根本未去赴那什么死亡之约,而是去寻找自己。
  他心中大急,一时不知应该如何是好。
  终于,他决定了一点,去死亡洞寻找五毒神君,这是眼下能够寻到江秋菱的惟一线索。
  于是,他喊来店伙,算清店账,向那店小二打听死亡洞的所在。
  但使他失望的是那店小二茫然摇摇头道:“死亡洞……小的从没听说过有这么一处地方。”
  随后是一瞥惊疑交集的目光。
  文子凌无可奈何,只好跨出店门,向街上走去。
  这座镇甸并不甚大,而且地僻人稀,文子凌不厌其烦的向每一家店铺每一个行人打听死亡洞的所在。
  然而得到的回答却都是茫然的摇头,与不知道三字。
  文子凌心中大为忧烦,既不知死亡洞的所在,又能到那里去找。
  忽然——
  镇甸僻静之处,竟出现了一座规模不小的酒楼。
  此刻天色已将入夜,酒楼中华灯初上,一片辉煌,而且看来座客不少,八马五魁,正在热闹之际。
  酒楼的繁华与这个冷清清的镇甸极不调和,文子凌心忖:酒楼茶馆,半属江湖人物聚会之所,也许能在此地探听出死亡洞的所在之地。
  忖思之间,迈步而入,迳向酒楼上走去。
  及至他踏到酒楼之上,不由为之怔了一怔。
  只见楼上二十几付坐头俱皆坐满了人,而且从服饰神态之间,可以看出其中十有九成是江湖武林人物。
  若在平时,文子凌定会皱皱眉头,退了出来,但今天他志在从这些人物中探听出死亡洞的所在,故而仍然向里挤了进去。
  文子凌连日奔波,并不曾注意过日己的服饰,一袭青衣早已泥汚不堪,而且尚有斑斑血债,一付狼狈之像。
  酒楼上虽多属江湖中人,但都衣冠楚楚,年龄也多在中年以上,像文子凌这等狼狠不堪的少年人物,且又孤身一人挤上酒楼,很自然的吸引了楼上坐客的注意,一双双好奇的目光立刻向他集中过来。
  文子凌眉宇微锁,穿过七八付座头,方在一处壁角上寻到了一个空位,坐了下来。
  那座头上已有两人相对而坐,文子凌只能在一头打横,桌子本不甚大,三人一挤,自是显得更形狭小拥挤。
  那两人俱是身形魁伟的彪形大汉,目光如炬,左右太阳穴高高突起,一看就知是内功精湛的名手。
  两人见文子凌竟在桌前坐了下来,心中大是不悦,两双目光利箭般盯在文子凌脸上,微微冷笑不语。
  由神色之中可以看出两人已存心要折辱文子凌一番。
  文子凌原有向两人道歉一声,客套一番之意,及见两人俱都恶意的盯视着自己,不由亦自心底泛起一股怒意,大刺刺的一坐,朗声喝道:“堂倌,拿酒来!”
  跑堂的小二早已看出不是头路,那里还敢凑上前来,早已远远躲了开去。
  文子凌正想发作,那两名彪形大汉早已忍耐不住,其中一人重重一拍桌面,沉声叫道:“老二,怪不得昨夜没做好梦,原来今天要跟叫化子同席!”
  那被叫做老二的说话更是直接了当,??一笑,把吃剩的一盘酱鸡向文子凌面前一推,道:“用不着大呼小叫了,今天坐到李二爷面前来,算你找对了地方,这盘菜赏你了……”
  面前一杯残酒也推了过去,又道:“这半杯酒一并赏给你了!”
  楼上座客顿时响起一阵讷笑之声。
  原来自文子凌登上酒楼之后,所有的目光一直就没离开过他的身子,对那两个彪形大汉的言语动作,俱都看得清清楚楚。
  文子凌那里受得下这种侮辱,但他原是为打听消息而来,不愿因此惹起一场是非,故而硬把升起的怒气压了下去,坦然一笑道:“尊驾的好意,在下心领了……”
  说着由怀中掏出一锭黄光耀目的金块,向桌上一放道:“在下身边尚有酒饭之资,不劳两位破费!”
  转头四顾一眼,又复大叫道:“堂倌,拿酒来!”
  但就当他转头四顾之际,那被叫做老二的大汉突然伸手轻轻一按,但听咯吱一声,文子凌所取出的金块已被按入了桌面之内。
  那金块约有六两多重,一经按入桌面,就像嵌入了桌子之内一样,与桌面齐平,看样子除非将桌子锯开之外,再也无法把那金块取出来。
  两人同时呵呵一笑,仍是那被称做老二的笑容一收,沉下脸来道:“小叫化子,是在李二爷面前摆阔么?”
  另一名彪形大汉也虎着脸道:“看看刘大爷,可像是眼里能揉得下沙子的人么?”
  文子凌怒极反笑,这两个大汉表现的这一手虽也不同凡响,但尚看不到他的眼中,当下淡然一笑道:“两位弄坏了桌子,这笔账恕在下不能代付了!”
  伸指一沾,只见那六七两重的一锭金块竟轻若无物的被他一下子沾了起来,平放于掌心之中。
  两名彪形大汉见状不禁一惊,两人互望一眼,交换了一瞥会心的目光,显然知道遇上了扎手的人物。
  李老二目光一转,笑道:“这倒是咱们弟兄看走眼了,原来阁下也是练家子……”
  说话之间,右掌一扬,又向桌面上拍去!
  殊料这一掌并未拍响桌子,却听得杯盘碗筷一阵叮当乱响,乒乒乓乓摔了一地,一张桌子则已化做了一滩粉屑。
  所有酒楼上的坐客无不为之愕然失色,不少人且已惊呼出声。
  大多数人都认为这一手绝活是那自称李二爷之人所为,但从那位李二爷神色表情之上却又明显的看出不像。
  最清楚的自然还是刘、李两人,这种蚀物成粉的绝技,不要说他们不会,就是见也还是初次。
  是以两人一时之间目瞪口呆,再也说不出话来。
  文子凌冷冷一笑,道:“桌子既毁,在下纵想敬上两位一杯,也是不可能的了!”身形一转,就欲向旁边走去。
  但他脚步甫行迈动,却听两声大喝,道:“站住!”
  文子凌收步道:“两位还有什么指教?”
  两人同声一哼道:“愚兄弟有眼不识泰山,今天算是见识到了高人名手,但阁下如想离开此处,至少得先把愚兄弟毁掉!”
  文子凌怔了一怔道:“你我素无怨仇,何必定要以死相拼?”
  两名彪形大汉怒道:“不必废话,快些动手!”
  说着各自由腰间掏出了一双判官笔来,姓刘的老大叫道:“河洛双笔纵然死在你的手中,那也是值得过了!”
  原来这些武林人物俱是名重于命之人,在这等大庭广众之间栽了跟头,那可是一辈子都不容易再抬得起头来之事。
  故而河洛双笔宁肯拼却一死也要与文子凌文手一搏!
  文子凌颇感为难,微微一笑道:“就在这楼上么?”
  河洛双笔同声道:“梅花桩上,尚能大战三百回合,何况是在宽敞的酒楼之上!”
  文子凌皱眉道:“那岂不惊扰了他人?”
  河洛双笔强笑道;“大约不致于吧!”
  原来自文子凌与河洛双笔发生争执之后,众人已看出这是一场不分胜负不能终止之局,早已纷纷四移,让出了一片两丈方圆之地。
  文子凌啼笑皆非,道:“既是两位定要如此,就请赐招!”
  河洛双笔厉声一笑,双双扬笔就点!
  忽然——
  就当两人招式将出之际,只听有人轻轻喝道:“且慢!”
  声音虽低,但却似是有着令人不得不服从的一种威力,河洛双笔登时收招后退,只见一个矮瘦老者,双手各擎了一只酒杯,从从容容的走了过来。
  河洛双笔同时后退一步,道:“尊驾有任指教?”
  那手擎酒杯的矮瘦老者微微一笑道:“动手过招,伤亡难免,老夫看上了这位侠骨雄风的少年人物,想在动手之前敬上他一杯!”
  河洛双笔怔了一怔道:“那么尊驾请快!”
  矮瘦老者从从容容的把两杯酒擎了起来,笑向文子凌道:“请!”
  文子凌冷笑道:“素不相识,不敢相扰!”
  那人呵呵笑道:“四海之内皆兄弟也,相逢何必曾相识,请!”
  文子凌面色微微一红,但仍冷然一笑道:“在下不惯酬酢,好意心领了!”
  那人面色一沉,道:“这样说来阁下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
  文子凌怔了一怔,怒道:“尊驾是否也想打上一架?”
  那人仍是从从容容的道:“老夫不愿动粗,但既说过要敬你一杯,就必须让你把这杯酒喝了下去!……”
  说话之间,只见他右手杯中忽然飞射起一股酒箭,向文子凌面门射了过来,快猛异常。
  文子凌料不到这矮瘦老者竟是个内功精纯的好手,微微一怔,但却毫不迟疑的冷冷一笑,朗向河洛双笔道:“在下借花献佛,转敬给两位了!”
  只见射到他面门的酒箭,忽然化做了一蓬雾气冉冉而升,竟是一滴酒也没溅到文子凌脸上。
  那矮瘦老者面色不由一变。
  这种炙酒化气的神技武林中并非没有人能够施展,但那股快逾箭矢的酒节能在将到文子凌面门之时一下子化成了一团云雾,而竟丝毫不曾溅到他的脸上,却实在是有些匪夷所思之事。
  但那矮瘦老者对文子凌之言却是仍然有些不甚了解,河洛双笔更是呆怔不已,不知他说要转敬自己之酒是怎么一个敬法。
  忖思未解之际,只听文子凌大笑道:“酒到了,两位请!”
  河洛双笔听得莫名其妙,不自觉的仰头向上一看。
  不料就在他俩仰头之际,两道酒箭已然激射而至,正好射到了两人仰起的口唇之上,两人虽未真的把那酒喝了下去,但却溅得满嘴满脸,大是狼狈不堪,不由同时勃然大怒。
  但认真说来,他俩却是惊惧甚于气怒,因为两人倶都看不出那两股酒箭是如何射到口唇上来的。
  那矮瘦老者倒是识货之人,目注文子凌笑道:“看不出阁下小小年纪,能有这种精深的内力,炙酒化气,聚气凝水,且能复以内力催促,分射两人,老夫自愧不如!”
  文子凌倒不由又怔了一怔,因为据他所知,武林中人个个名重于命,这老儿能够当场认输,实在绝无仅有。
  河洛双笔吃了一记大亏,心中虽然惊疑,但这个台却是坍不起,当下抹抹脸上酒渍,厉叱一声,就欲扑去。
  那矮瘦老者淡淡的喝道:“两位想要怎样?”
  河洛双笔同声叫道:“武功不敬,有死而已。”
  矮瘦老者淡然一笑道:“休说你俩不敌,老夫也自愧不如……”
  微微一顿,道:“依老夫良言相劝,快些离开这里吧!”
  河洛双笔有些恼羞成怒的道:“尊驾何必强人所难……”
  矮瘦老者冷然一笑道:“两位可识得老夫么?”
  河洛双笔摇头道:“从未谋面,如何能识?”
  矮瘦老者笑道:“这就难怪了……”
  突然探手入怀掏出了一枚暗器般的东西,递了过去道:“两位虽是不识老夫,但这件东西谅必两位……”
  不待他说完,河洛双笔已然面色大变,呐呐的道:“原来您是……”
  矮瘦老者双手连摇道:“知道就好,识时务者为俊杰,两位快些走吧!”
  由于矮瘦老者隔在文子凌与河洛双笔之间,究竟他拿出来的是件什么东西,文子凌并未看到。
  同时,也由于他不愿窥探他人之秘,根本也没去看他拿出来的究是什么,河洛双笔话未说完,自然他也不知道那老儿是个什么人物。
  楼上的所有酒客更为悚动了,一双双目光仍然集中在文子凌身上,但已不是鄙夷不屑的目光,而是困惑惊疑之色。
  河洛双笔全然不再顾忌丢脸坍台之事,喏喏连声的道:“晚下遵命,晚下遵命……”
  身子一转,头也不回的下楼而去。
  那矮瘦老者从从容容,转身朝文子凌一笑道:“可否借一步说话?”
  文子凌见他面色之上并无邪意,当下故示平淡的笑道:“悉凭尊意!”
  那矮瘦老者立刻转身下楼,穿街越巷,向镇外走去。
  文子凌亦步亦趋,走到镇头之上,收住脚步道:“尊驾要把在下引去那里?”
  矮瘦老者收步笑道:“就在此处亦可…...”
  目光在文子凌脸上细细盯注了一会,道:“阁下尊姓大名?”
  文子凌毫不迟疑的道:“在下文子凌。”
  矮瘦老者笑道:“老夫不是爱出风头之人,酒楼之上出手相试,无非因一事存疑,欲图打破心头之谜…...”
  文子凌困惑的道:“不知尊驾疑的什么?”
  那矮瘦老者凝重的道:“阁下的师承门户可否见告!”
  文子凌怔了一怔道:“这个……在下有难言之隐,尚望尊驾勿怪!”
  矮瘦老者皱皱眉头,又道:“阁下酒楼之上一出手用上了蚀物成粉的一招神功,使老夫大启疑念,而后阁下的炙酒化气,聚气凝水的神功绝学,已经使老夫心头的存疑证实了一半,阁下的武学出处,究竟…...”
  说着又把话锋停顿了下来。
  文子凌困惑的扫了他一眼,道:“尊驾既巳证实了一半,何不干脆明说出来!”
  矮瘦老者笑道:“请恕老夫妄猜一句,阁下与老夫的一位故友江南鹤是否……”
  不待他说完,文子凌大为震动道:“尊驾高姓大名?”
  矮瘦老者笑道:“老夫山野之人,久已不用姓名,相识者均称老夫为一粟野叟…...”
  “啊…...”
  文子凌大出意料之外,在大荒山他与江秋菱曾等候了他近月之久,不曾等得到他的影子,料不到却在此地相遇。
  当下连忙深深一揖,道:“晚辈失敬了…...”
  于是把自己在海心山以至现在为止的一切经过,俱都详详细细说了一遍。
  一粟野叟连连慨叹道:“我那老友江南鹤吃亏在情字看得太重,他能在垂死之时遗嘱你杀死罗刹女薛花艳,尚不失其深明大义之处……”
  文子凌道:“前辈是否知道那死亡洞在什么地方?”
  原来他忧心江秋菱安危,急于前去相救。
  一粟野叟摇摇头道:“老夫也是初次听说这地方!”
  文子凌皱眉道:“江姑娘身陷危境,在下必须设法寻到此一处所,赶往相救!”
  一粟野叟颔首道:“自然,老夫对此,也是不能坐视…...”
  略一忖思,道:“据老夫猜测,那五毒神君距此谅来不会太远,镇北二十里外,就是黑狼山,也许那‘死亡洞’就在此山之中!”
  文子凌急忙接口道:“既是如此,晚辈意欲就此一探黑狼山!”
  一粟野叟颔首道:“但文少侠虽入酒楼,并未用餐…...”
  文子凌晒然一笑道:“其实晚辈并不饥饿,所以要去酒楼,无非为了探听一下那‘死亡洞’是在何处,五毒神君又是个什么人物…...”
  一粟野叟道:“如此你我就此结伴前去!”
  迈动脚步,当先行去。
  二十里路程,眨眼即到,只见黑狼山虽不算大,但却山势嵯峨,险峻无比,峰峦相连,云雾飘致。
  一栗野叟也不禁为之皱眉不已。
  因为死亡洞是否在黑狼山中尚不可知,即使在黑狼山中,也不知是在山中何处,若要搜遍全山,寻找一处洞穴,怕不也要费上个一天两天的时光,才能够找得出一个结果。
  文子凌目光遥遥凝注着灰沉沉的黑狼山,一时更是踌躇无语。
  一粟野叟忖思移时,道:“如依老夫之见,倒不如你我分途而行,一由左侧,一由右面,如有发现,再行连络。”
  文子凌忙道:“这样可节省不少时间,果然妙计!”
  一粟野叟探手掏出一粒朱红色的弹丸,交到文子后手上,道:“这是老夫所制的‘硫火丸’,原是在山间行猎所用,文少侠如发现死亡洞时,不妨将此弹射出,老夫自会立时赶来,如文少侠发觉老夫投射‘硫火丸’时,亦请随时赶到!”
  文子凌伸手接过,慎重的塞入袋内,道:“晚辈记下了!”
  一粟野叟并不多言,略一拱手,转身向右侧而去。
  只见他身形两晃之间,已然踪影不见。
  文子凌心下暗忖:看来酒楼之上,他的存心无非是试探自己功力的虚实,认真相搏,自己不见得就能胜得了他。
  当下不再细忖,身形一转,向右侧行去。
  文子凌纵身飞奔,一路驰至黑狼山左侧,方才掉转方向,往山顶而行。
  黑狼山巍峨险峻,峭壁插天,文子凌虽是轻功身法高强,但一路行来,也是十分吃力,甚至有几次差点失足落入山壑之中。
  大约顿饭之后,他已连越过数座山峰,到了一座山谷之中。
  那谷中尽是高大的巨树,数十亩大小的一片谷地尽被掩得密密丛丛,文子凌穿行了甚久,竟无法穿出那片丛林。
  他已在丛林山谷中迷失了路径。
  此刻已是深夜二更之后,乌云满天,加上毛毛细雨,谷中景物更加黯淡,数尺之外难见景物。
  文子凌目力虽佳,但此刻也不过只能及于两三丈的距离。
  又是一顿饭的光景过去了,文子凌盘旋在山林之中,仍是无法走得出来,竟仿佛是被困入了一座奇门阵式一般。
  忽然——
  一点灯光射了过来。
  文子凌大喜过望,心忖:原来这山谷中还有人家,谅来大约是山间的猎户樵子,正好去问问路径,以及死亡洞是否在这黑狼山中。
  但他立刻就发觉了自己的判断错误,那并不是灯光。
  文子凌略一犹豫,身形鹘起,迳向光亮传来之处扑去。
  及至扑至近前,不由大吃一惊!
  任凭文子凌胆量如何之大,也不由吓出了一身冷汗。
  原来眼前所见,竟是一具骷髅骨架,黑洞洞的眼眶之中,镶上了两颗发光的晶石,故而使文子凌一度误为灯火。
  那骷髅骨架并非躺在地上,而是站在一株巨树之下,骨节咯咯有声,正在不停移动。
  文子凌有生以来,尚没见过这等怖人之事,何况是在荒山幽谷之中,夜深三更之时,自是更加恐怖神秘。
  文子凌吃惊之余,挥掌欲劈。
  但他手臂尚未扬起,那骷髅两排的森森的利齿忽然交相一磨,发出嗤的一声轻响,一股云雾箭矢一般射了过来。
  文子凌大吃一惊,反臂一挥,一股劲力扫了出去。
  只听乓乓一阵乱响,那具骷髅骨架已被掌力震得粉碎,两粒发光的晶石也滚落到了草地之上。
  但那股喷来的黑雾,虽经文子凌一掌拍了开去,但雾气却不同兵刃等坚硬之物,掌力激荡之下,竟而一下子倒卷了过来,将他笼罩其中。
  文子凌吃惊之余,提聚的内力一松,一股黑雾随之吸入了口鼻之中。
  只觉气味微微腥臭,一经吸入,立刻进入了内腑之中。
  文子凌心头暗暗惊道:“尸毒…...”
  当下连忙闭住周身要穴,跌坐就地,运功迫毒,冀使毒素在进入内腑之前迫出体外。
  但他甫一运息,忽觉一股剧痛起自丹田心经之中,眼前一黑,咕咚一声摔倒就地,昏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只觉面部一阵清凉,文子凌又复苏醒了过来。
  他连忙爬起身来,只见自己仍是斜倚在昏倒的乱草之中,被击碎的骷髅骨架仍然凌乱的散在附近,并没人来过此地。
  那面部的清凉之感,原来是一阵掠面而过的秋风。
  文子凌再度缓缓调息,欲图先行查明伤势轻重。
  诅料丹田之中阻塞不通,强行提聚之下,五腑剧痛如裂,眼前一黑,几乎再度昏了过去。
  终于,他停止运息,发出了一声悠然长叹。
  他巳身中尸毒,功力不能提聚,就此时此刻而言,已与废人无异。
  他吃力的站了起来,恨恨的看看那些枯草碎屑,探手怀中摸出了那颗一粟野叟所给他的硫火丸。
  那小小的弹丸,俱是硫磷等易燃之物造成,一经投掷出手,即刻就会燃烧发光,投掷得愈快愈髙,则光亮也愈大愈亮。
  文子凌毫不迟疑,略一顾视,立刻奋竭余力,投掷出手。
  原来他身临危境,只好召来一粟野叟,看他是否能一伸援手。
  但说来可怜得很,那硫火丸不过投掷起了四五尺高,就已无力的落了下来,根本不曾发出一丝光亮。
  文子凌长吁一声,顿时陷于绝望深渊。
  他未遇尸毒所伤之前,尚且出不了这片幽谷,眼下身中尸毒,功力尽失,除了奄奄待毙之外,又有什么其他办法。
  忽然——
  又是一丝光亮传了过来。
  文子凌愕然一惊,忖道:完了,倘如自己再受上另一次尸毒之伤,那是非立时死于此地不可了。
  但另一个意念又迅快的闪过脑际,这样活下去,顶多只能苟延一时,仍然难以逃得一死,倒不如立刻死去来得干脆。
  何况,生有处、死有地,又有什么值得惧怕之处。
  忖念之间,胆气大壮,挣扎着反而向前迎了上去。
  只见果然又是一具骷髅骨架,骨节发着咯吱咯吱之声,缓缓移动着正向文子凌的方向走了过来。
  那骷髅的两个眼眶之中同样的装有两粒晶石,闪闪发光。
  文子凌躲无可躲,事实上他也不想再躯,当下喘吁着收住身形,目注那骷髅骨架,静以待变。
  那骷髅像是双目能够见物,光华闪闪,在文子凌脸上扫了一阵,忽然又是利齿一磨,一股黑雾喷了过来。
  文子凌但觉一股腥臭之气扑面而至,当下心头一惨,暗道:完了,完了,料不到我文子凌竟然死在两具死人之手!
  眼前一黑,知觉顿失。
  不知过了多久,他竟再度又醒了过来。
  文子凌大感讶然,自料已然必死,怎的竟.又活转了过来。
  定然看时,自己仍是在方才跌倒之处,但心志澄明,精神尽复,略一运息,不由大喜。
  原来丹田热流滚滚,功力竟然又已恢复。
  这实在是难以想像之事,举目四顾,那具骷髅骨架早已不知所往。
  文子凌默坐移时,也是想不岀一个所以然来。
  忽然——
  他心中疑念大生。
  这些骷髅骨架是由何处而来,那骷髅眼眶中所装的晶石,显然是由人为,在这深山幽谷之中,这人弄来这么多的骷髅骨架,竟使之行动如人,喷射尸毒,装上假目,这是多么古怪之事。
  同时,这古怪之事,使他与死亡洞很自然的连在了一齐,难道说死亡洞就在此处,这些骷髅骨架就是那五毒神君所豢养的么?
  他迅快的找回方才丢掉的那颗硫火丸,扬掌欲发。
  但他立刻又想到,此处是否就是死亡洞,并不能仅凭着两具骷髅骨架就可确定,倘若自己召一来一栗野叟,而发觉此处根本不是死亡洞时,岂不会使他认为自己过于肤浅无能。
  犹豫之间,又把那颗硫火丸收了起来。
  他再行默坐调息了一阵,只觉内力滚滚,并无不适之状,但功力运行之间,却有一丝异样的力道也在随着气血运行。
  文子凌微微有些惊异,但发觉那丝异样的力道并不能发挥多大作用,当下也并不如何放在心上。
  幽谷中黑暗依旧,浓雾迷漫,时光大约已在三更之后。
  文子凌缓步向前走去,大约二十丈外,又见一缕光芒传了过来。
  他再度吃了一惊,心想:这些骷髅骨架不知道究有多少,下一个是否也口喷黑雾?
  但他立刻发觉,这次所见到的并非是那骷髓骨架眼眶中的晶石发光,而是一缕真正的灯光。
  文子凌大喜过望,弹身急纵,向灯光传来之处扑去。
  及至走到近前,方才发觉那是一座规模不小的大庙。
  只见那庙宇甚是庞大,在巨树参天之中,益发显得巍峨壮观,但却有一种难以言说的阴森之气。
  文子凌大疑,忖道:庙宇原是受十方香火供奉,这庙宇建在这阴森森的幽谷之中,又有什么人来进香朝拜。
  定神看时,不由更是不解。
  原来山门前落叶没胫,荒草及膝,根本不似有僧人住持的寺院。
  但山门整齐,藉也像粉刷未久,分明又不是一座古庙废寺,那情形看上去实在令人猜不出所以然来。
  山门之上高悬着一幅巨匾,是“玄天禅寺”四个斗大的金字。
  文子凌怀着万千疑念,走到山门之前。
  山门并未上门,轻轻一推,随手而开。
  文子凌信步而入,只见大雄宝殿前荒草及膝,一片荒凉,但大殿中却燃着一盏长明油灯。
  文子凌不愿冒昧而入,心想:殿中既有灯火,必然是有僧人住持,也许是因为这庙宇修建之处太过隐僻了,香火不盛,加上寺院范围过大,僧人人数过少,才落得禅院不扫,形同废寺。
  当下在大雄宝殿前轻轻放声叫道:“有人么?”
  由于大殿巍峨,庙墙高深,一片回音传了过来,也道:“有人么?”
  良久良久,没有应声。
  文子凌又在殿门上轻轻敲了几下,同样的没有应声。
  他心头暗忖:想必是夜色已深,寺中僧人早已入睡,自己硬要把人家吵了起来,也着实于心不安。
  忖思之间,就欲举步退出。
  但脚步未及移动,忽听一阵异样的怪声传了过来。
  那声音似叫似啸,又似野兽呼叫的吱吱之声,文子凌听得心头大疑,不由又把欲走的身子停了下来。
  细听那声音传来之处,似是在于寺庙后院,文子凌略一迟疑,终于举步向声音传来之处悄然走去。
  寺中各处俱是一片荒凉,文子凌缓步而行,一连穿过三四重殿院,到了一座花园般的院落之中。
  也许由于谷中地势温暖,院中百花盛开,芳香沁人。
  文子凌心头暗忖:这庙中当真古怪得很,荒凉之中却又有这样一座整齐美观的花园般的院落。
  忽然——
  一缕光亮传了过来。
  那光亮是发自花木枝叶之间,闪闪而动,十分耀目。
  文子凌心头一惊,忖道:这又是什么名堂?
  定神看时,不由又是一惊,原来那竟是一具腐烂的尸体,身上肌肉一场糊涂,头部肌肉早已腐化,两个眼眶之中又装上了两颗晶粒,正躺在一排花木之间,由于花香之故,想是把那尸臭之味压了下去。
  文子凌心头大为震动,原来那些骷髅骨架竟是出之于这清静的佛门禅院之中,这庙中的住持僧人想来必是一个无恶不做的凶僧了!
  忖思之间,细细搜视花间,只见其中错落参差,竟然又发觉了十数具同样的半腐尸体。
  显然这花园般的院落另有妙用,大约将这些尸体弄成可以移动行走,喷雾伤人的骷髅骨架,必须先吸收一下百花之精。
  文子凌激动之余,本欲出手将这些半腐的尸体毁去,但转念一想,这样一来必然会把寺中的住持僧人惊动了出来,打草惊蛇,反为不美。
  故而又把满腔激愤之气硬行压了下去。
  当下不再在这院中停留,身形飘忽一转,又进入了另一座院落之内。
  只见这座院落更加广大,四面殿房相投,不下数十间之多,但房中暗无灯火,一片黑沉。
  同时,一阵阵腐烂气味飘传而出,使人不自禁的心生怖意。
  文子凌略一踌躇,终于举步向左侧的一间大殿走去。
  殿门并未落锁,但殿中并无神佛,只见横排竖放,尽是累累的棺木。
  文子凌心头暗忖:原来这里是附近民家借用厝尸之所,却被庙中凶僧把尸体用来修炼旁门邪功。
  他迅快的退了出来,又向另一间殿房之中走去。
  与那间殿房相同的是殿中除了累累棺木之外,再没有其他物件,一口气把数十间殿房俱皆看遍,完全都是棺木。
  文子凌不由眉头深锁,心中暗暗忖道:
  纵然这寺庙是附近民家借来停尸之用,也不会有这样多的尸体停放,除非此地遭了瘟疫,老百姓俱皆死光了,也不会有这样多的尸体。
  同时,文子凌更发觉了一点可疑之处,那些棺木中有的早已朽烂,累累白骨暴露在外。设若是民家厝存,何以任其朽坏而不移走入葬?
  一时之间不由大惑不解。
  忽然——
  在最后一间殿房之中,有一口大逾寻常棺木两倍左右的桐棺,横摆在殿房正中,显得特别刺目。
  文子凌略一迟疑,忽的斜出一掌,向那桐棺之上抓去!
  但听咔嚓一阵暴响,一付巨大的桐棺棺盖,顿时被抓得粉碎,片片木屑,散得遍地都是。
  出乎意外的是那棺中并无尸体,却是一条黑洞洞的地道。
  文子凌大为愕然,但他并不多所忖思,双肩一晃,向地道中穿了下去,大约丈余深浅,身形飘然坠地。
  他暗运神功,步步为营,纵目看时,只见眼前别有天地,曲径通幽,房廊重重,而且竟有不少光亮甚为黯淡的灯火点缀在房廊之下,显然这是一处庞大的地下建筑。
  文子凌不由暗暗咋舌,以这片建筑之大,不知费了多少人工与多少时光方才完成,这寺中住持修建这样一座庞大的地下建筑,不知是何居心。
  他略一观查形势,身形似魅,悄然向内淌去。
  只见里面一连是数重游廊,房舍已不复是殿堂的形式,方方正正,门窗狭小,但却空洞无人。
  文子凌正在迟疑之间,忽听一阵步履之声传了过来,当下连忙身形疾晃,隐入了一处僻暗的角落之中。
  只见两名侍女打扮的青衣小婢,并肩携手,双双连袂而来。
  文子凌心想:好啊,这庙中竟然还有女人。
  那两名小婢从容自若,其中一名声音甜脆的道:“春红姐,现在什么时辰了?”
  那被叫春红的道:“大概三更多快四更了……”
  声音一沉,又道:“秋菊妹妹,听说太上教主今夜会来,你知道不知道?”
  那被叫做秋菊的道:“早来了……你知道这时候召咱们去做什么?”
  春红两眼一瞪道:“不知道啊!”
  秋菊把声音压得更低的道:“太上教主要在这里给一个人治病,后院人手不足,要召咱们去帮忙!”
  春红奇道:“你可知道太上教主要给什么人治病么?”
  秋菊道:“这我就不知道了,大概是一个很重要的人吧!”
  文子凌听得如坠五里玄雾之中,不知她们俩人在说些什么,当下心念转动,突然身形鹘起,一举点住了两人穴道。
  两名小婢吭也未吭一声,就像两具僵尸一般被文子凌移到了角落之处。
  文子凌四顾一眼,伸手拍活了那名秋菊的穴道,沉声叱道:“不要大呼小叫,否则我立时叫你惨死当场!”
  那侍婢秋菊倒还镇定,娇喘细细的道:“我不叫就是了,有什么话你尽管问吧!”
  文子凌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秋菊犹豫了一下,道:“幽冥教陇西分坛。”
  文子凌不禁暗暗心惊,这幽冥教看来当真已经成了气候,单是这分坛之中的阴森恐怖气氛,就足够震动江湖的了!
  当下又道:“你们坛主是谁?”
  “九头鸟吕弓。”
  “教主呢?”
  “这……”
  秋菊柳眉一皱眉:“我们可就不知道了。”
  文子凌沉声道:“看来你是想尝一下分筋错骨的滋味了!”
  秋菊面色微变道:“我们教主是一个十分神秘的人物,不要说我们不知道,就连我们坛主只怕也说不出教主的名字。”
  文子凌忖料此言不虚,又道:“那么,那位什么太上教主呢?”
  秋菊忙道:“那位太上教主我们倒是见过,但她老人家脸上蒙着黑纱,看不出什么样子,也不知她老人家叫什么名字?”
  文子凌道:“他是男是女?”
  秋菊柳眉一扬道:“女的。”
  文子凌心中一动,暗道:大约是了。
  当下又道:“她今天来了么?”
  秋菊神秘的点点头道:“今天她老人家要在此处给人治病,特别传我们去侍候呢?”
  微微一顿,又道:“你话问完了没有,我们再不去,可就要受罪了!”
  文子凌忖思了一下,道:“这玄天禅寺中的那些棺木死尸都是那里来的?”
  秋菊毫不迟疑的道:“都是我们坛主派人挖来的!”
  “挖来的!”
  文子凌愕然又道.:“他们准备把那些尸体做什么用处?”
  秋菊两眼一眨道:“听说要练什么尸魔大阵,别的我可就不清楚了!”
  文子凌双眉深锁,道:“这玄天禅寺中的僧人呢?”
  秋菊噗哧一笑道:“主持方丈就是我们坛主!”
  文子凌不由倒抽一口凉气,心想:这倒好,幽冥教广收羽翼,连这寺中的和尚都成了坛主,看来其他地方自是也不用说了!
  秋菊见文子菱一时陷于沉思之中,忍不住催促着道:“可以放我们走了么?”
  文子凌见她年纪不过十五六岁,天真无邪,不知怎会进入这阴森恐怖的幽冥教陇西分舵当起侍女来的?
  当下问道:“你是被他们抢来的么?”
  秋菊一笑道:“我们从小就是坛主夫人的丫头,夫人把我们带过来的!”
  文子凌奇道:“你们坛主不是和尚么,怎么竟带有夫人?”
  秋菊又噗哧一声笑道:“我们坛主其实不是和尚,不过数年之前他把这庙里的和尚杀光之后,当的假和尚……”
  伸手一指道:“这片地下建筑,就是在他杀了庙里和尚之后,奉教主之命修建的!”
  文子凌轻吁一声,道:“好吧,我不杀你们,你们可以走了……”
  说着手指连拂,把春红的穴道也解了开来。
  两名丫头倒都够得上沉着镇定,互望一眼,起身离去。
  但就当两人迈步欲行之际,文子凌又复沉声喝道:“慢走!”
  两名丫头娇躯一震,秋菊应声道:“公子爷还有什么吩咐么?”
  文子凌沉声道:“记住,你们两人如敢把我来到此处之事泄露出去,你们两人首先就要没命!”
  两名丫头同声应道:“公子爷尽管放心,我们绝不泄露一言半语就是了。”
  话落姗姗走去。
  文大凌待两人走出三四丈远,身形体起,有如幽灵一般随在二女身后,一路向内行去。
  穿过一道月洞门后,是一座四方小院,两名女婢莲步姗姗,遥向那小院之中灯火辉煌的正房行去。
  文子凌施展开上乘轻功身法,轻轻飘落在正房之后,由后窗隙缝中向房中静静窥去。
  只见在烛火熊熊的正房之中,高张着一张红木巨床,一个身覆白布之人正平躺在床榻之上。
  暗暗看去,只能见那白布微微嗡动,显示那在白布覆盖下的人体正在剧烈喘吁,此外则看不到那人的一点形状。
  在床旁一张太师椅上高坐着一个面蒙黑纱的老妇人,文子凌看到的只是一个背影,一时尚难确定那人是谁?
  椅旁两名小婢分在左右为那老妇人按摩肩部,由她的颤动情形看来,可知她也已身有疾病或是伤势。
  此外则是六名黑衣劲装之人,肃然侍立一侧。
  文子凌伏在窗外不久,春红秋菊两名侍婢已经悄悄推门走了进来。
  只见两人迅快的走向那端坐在椅上的老妇人面前盈盈跪了下去道:“婢子叩见太上教主!”
  那位太上教主吭也未吭一声,仅只衣袖一挥,示意两人站了起来。
  春红、秋菊继续向那六名黑衣人跪拜道:“参见坛主,总护法,与四位护法。”
  为首的坛主九头鸟吕弓淡淡喝道:“罢了…...”
  两名侍婢站起身来,退立一侧。
  九头鸟吕弓先向坐在椅上的太上教主深深施了一礼,道:“一切齐备,就可开始了……”
  太上堂并未答言,仅只把头淡淡的点了一点。
  九头鸟吕弓退下几步,向春红、秋菊点手一抬道:“你们两人过来!”
  春红、秋菊轻轻应了一声,连忙双双走了过去,敛衽道:“坛主有什么吩咐?”
  九头鸟吕弓沉思着道:“你们两人自小被夫人收养,形同母女,就说本座,对你们也视之如女,呵护备至…...”
  两名小婢忙再敛衽道:“坛主与夫人天高地厚之恩,婢子永生难以报答,就算粉身碎骨,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九头鸟吕弓阴阴一笑道:“那倒没有这般严重……你们心意当真如此么?”
  两名小婢微现惊容,道:“婢子细有异言,天诛地灭……”
  九头鸟嗯了一声道:“很好,总算你们不辜负本座与夫人一片培育之心,现在到了你们报恩的时候了!”
  两名小婢已经面如淡金,但仍强笑道:“婢子等候坛主吩咐!”
  九头鸟吕弓阴阴的一笑,突然喝道:“先把你们两人的衣服剥了下来!”

  第八章 天生尤物
  文子凌匿身后窗之外,一切这是看得清清楚楚,及见幽冥教陇西分坛坛主九头鸟吕弓要春红、秋菊两名侍婢把衣服剥光,不由为之一震,大为愤慨。
  两名侍婢面无人色,浑身颤抖,呐呐的道:“坛主是要将婢子……”
  九头鸟吕弓微微一笑道:“不敢多问,你们俩人虽将牺牲性命,但对本教来说,将是最有贡献之人,总坛忠烈殿中将安设你们两人灵位,长受供奉!”
  春红振作了一下,颤声道:“是要把婢子处死么?”
  九头鸟吕弓笑道:“不是处死,是要你俩为本教做最神圣的牺牲……”
  声调一沉,道:“莫非你俩不肯么?”
  春红、秋菊虽已自知必死,对九头为吕弓的喝问仍然十分畏怯,两人连忙敛衽俯首道:“婢子不敢!”
  九头鸟吕弓喝道:“为何还不除去衣服?”
  春红、秋菊蜡黄的脸上立刻泛起一片绯红,显然在这样大庭广众之下,要两人剥光衣服,实在是一桩比死更为难过之事。
  秋菊缓缓抬起头来,哀求道:“婢子等此身实属坛主所有,杀剐留存,婢子甘之如饴,但……但求坛主不要……不要剥除婢子的衣服……”
  九头鸟吕弓沉下脸来道:“如此说来,你是要抗命了!……”
  不待答话,转头喝道:“来人!”
  但听厅房门外响起一片暴喏,道;“遵坛主令谕!”
  原来厅房门外尚有十数个幽冥教门人鹄立候命,文子凌匿身后窗之外,一直未曾注意。
  接着但见门帘一掀,两名青衣劲装的彪形大汉急步走了进来,在九头鸟吕弓面前一站,道:“属下等候差遣!”
  九头鸟吕弓板着脸道:“把她们两人衣服剥光,捆了起来。”
  两名青衣大汉俯首道:“属下遵命!”
  有如猛虎扑羊一般,不由分说,立即将春红、秋菊两人衣服扯得粉碎,双手反缚,捆了起来
  两婢面色如纸,娇躯摇颤,但却瞑目不语,一任摆布,显然两人已经知道这种命运无法逃避,已不做无谓的挣扎。
  文子凌看得大为激动,几度欲要出手相救,但最后还是隐忍了下来,目光一直盯在那端坐椅上的老妇人背影,想确定她是否即是自己怀疑之人。
  春红,秋菊已是一丝不挂,赤裸裸的被反绑了起来,两名大汉分别抓着二婢被缚的双手,有如待宰之羊。
  九头岛吕弓丛后向太上教主走近一步,深施一礼道:“一切均已齐备……”
  太上教主终于开口了,只听她淡淡的嗯了一声道:“她们两人确然皆属元阴之体么?”
  九头鸟吕弓忙道:“她们两人自幼由内人养大,未曾稍离,是十分靠得住的!”
  在窗外的文子凌心头不由又为之一震,因为他的猜测证实了,那太上教主正是罗刹女薛花艳。
  虽然此事已在他意料之中,但他仍不能不大为激动,那么,白布覆盖之下的人自然是南宫明了。
  忖念之间,只见罗刹女忽然衣袖一摆,道:“你们退了下去!”
  九头鸟吕弓连忙俯首应道:“是!”
  身形一转,当先向厅外走去。
  一直肃立不动的幽冥教陇西分坛总护法与四位护法继九头鸟吕弓之后,亦各深施一礼,鱼贯而出。
  太上教主待众人退去之后,又向抓着春红、秋菊的两名大汉及座椅之旁的另两名小婢道:“你们也退了下去!”
  两名大汉首先应了一声,向外走去!
  那两名在座椅两旁的小婢也早已面无人色,闻得太上教主喝令她们退去之言,方才吁出一口粗气,轻应一声,颤抖着向外走去。
  但二婢尚未走出厅门,却听太上教主忽又沉声一喝道:“回来!”
  二婢大吃一惊,但却不敢违拗,双双旋身一转,跪了下去叫道:“太上教主慈悲……..”
       太上教主毫无表情的道:“传谕下去,所有之人均须退出这院落之外,不得偷听窃看,否则将以百蛇噬体之刑!”
  二婢以首触地道:“婢子遵命!”
  两人急急爬了起来,出门而去。
  于是,厅房之中只剩了太上教主与裸体被缚的春红、秋菊两名侍婢,及床上白布覆盖下的一个人体。
  太上教主缓缓由座椅上站了起来,沉思良久,忽而微微颤抖着向大厅右壁走了过去。
  她脚步踉踉跄跄,双肩微微颤抖,看得出她在红枫谷口所受的毒伤不但未愈,而且仍在扩展之中。
  文子凌心情激动,江南鹤曾遗言要他将罗刹女薛花艳除去,如果他遵守对江南鹤的遗言,则现在正是最难得的机会。
  于是,他把功力尽皆提聚两臂,如果暴出杀手,则罗刹女薛花艳必然很难逃得过他的掌下。
  但他并未真的立刻出手,一来,他要看看她究竟在耍什么把戏,二来,则是为了那覆盖在白布之下的南宫明。
  南宫明与罗刹女薛花艳在红枫谷口的一幕,文子凌看得清清楚楚,他深切相信那必是南宫明无疑。
  南宫明虽以预布的绝毒“雪恨散”伤了薛花驼,但薛花艳的功力实在太高了,出手之间,也使南宫明受了重伤。
  薛花艳与南宫明虽然彼此恨了一辈子,但相见之下,却激发了旧情,两败俱伤之下,薛花艳又与南宫明连袂而走,觅地疗伤,那侍婢秋菊口中所说的为人治病一事,自然是指的南宫明无疑了。
  文子南宫明是十分同情的,他有一个如意的想法,要出手诛除薛花艳,也要等她把南宫明的伤势治好之后。
  是以他虽有把握时机诛除薛花艳的决心,但却迟疑着不肯出手。
  忖念之间,只见罗刹女已然走到了壁下的一座巨大的铜镜之前。
  文子凌困惑的忖道:“这老妖妇是发的什么神经,把两个婢女赤裸裸的绑在那里,难道她却要去对镜梳妆一番么?”
  只见薛花艳伫立良久,方才颤抖着十指,拉去了蒙面的黑纱,她那鸡皮鹤发的容颜立刻映现于铜镜之中。
  她全身颤抖得更厉害了,目光呆直的盯注着镜中的人影,伸手轻摸一下自己的面颊,喃喃的道:“这就是我么?……当年的薛花艳变成这个样子了么?”
  无情的岁月,在她脸上留下了一道道的皱纹,使她意识到自己无论在武功上有多大的成就,逝去的青春却永远无法再回来了。
  不久,她霍然转过身子,迅快的走了回来,仍然坐于座椅之上。
  被缚的春红、秋菊,两人瑟缩在厅中一角,颤抖不已。
  薛花艳坐下之后,沉声喝道:“你们过来。”
  厅中并无别人,春红、秋菊两人惊惧的互望一眼,畏畏惧惧的走了过来,俯首跪了下去。
  两人已知必死,俯首瞑目,一付等待宰割之状。
  薛花艳冷冷的道:“抬起头来!”
  春红、秋菊震了一震,但却只好把头微微扬了起来。
  薛花艳目光在两人脸上打量良久,似喜似悲的喃喃着道:“眉似春黛,目如秋水,唇若涂朱,齿拟编贝,加上吹弹得破的肌肤,果然有沉鱼落雁之姿,闭月羞花之貌……”
  文子凌更加困惑不解了,薛花艳身负毒伤,木床上还躺着一个内腑受了重创的南宫明,当务之急,该是医毒疗伤。
  但她先是显影自叹,而后又赞美裸体被缚的二婢的美貌,这是多么不可理解与难以思议之事。
  不但文子凌困惑不解,春红、秋菊两人同样的莫解所以,一时两眼睁得滚圆,望着薛花艳发怔。
  她俩虽自知必将惨死,但仍然存有活命之心,及见薛花艳盛赞美貌,秋菊侍婢不由呐呐的道:“太上教主,您老人家不是……要在此为人治伤么?”
  薛花艳改颜柔和的笑道:“不错,不但老身要为别人治伤,我自己也要治伤!”
  春红接道:“您老人家把婢子裸体而缚,难道是……”
  薛花艳格格一笑道:“老身并不是要把你们用来炼药,而是另有妙加!
  “……您老人家是想……”
  春红、秋菊同时啊了一声,道:“另有妙用!”
  两人顿时浮起了一丝可以活得下去的希望。
  薛花艳脸上的皱纹更深了,但却看得出有些眉开眼笑的道:“你们两人生得如此美貌,老身自是应该告诉你们…...”
  仰天悠悠的叹了口气,接下去道:“老身毕生最大的憾事,就是不曾得到心上人的垂青……”
  两名被绑的侍婢见她说话和和气气,而且竟把当年爱情上的事情说了出来,两人能够活下去的希望立刻又增了几分。
  秋菊慧黠的瞒了床上一眼,试探着道:“您老人家的心上人是不是就是……受伤了的那位老前辈?…...”
  薛花艳颔首道:“不错,但他一直恨了我几十年,从来对我不肯稍假词色……”
  秋菊恭维道:“您老人家有这样高的地位,这样深的武功,那位老前辈对您老人家竟然不假词色,实在太…...”
  她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说得十分小心,深恐一旦触怒了太上教主,会立刻遭到惨死,但最后太了半天,不知该怎样接下去才算妥当,只好住口不语。
  春红试探着道:“您老人家是最疼我们的,婢子的手臂都快折断了,也……冷死了,您老人家能放开我们准我们穿上衣服么?”
  薛花艳说话虽然和气,但此刻却冷冷的道:“不必了,你们忍耐一会吧,反正你们也活不上多久了!”
  这话像一声霹雳,两名侍婢又复面色如土,浮起的希望尽成泡影。
  薛花艳面色缓和了一些,嘻笑自若的道:“方才老身和你们说什么来着……”
  微一忖思,不待春红、秋菊回答,顾自又接下去道:“对了,老身是说数十年来,我那心上人对身从来不肯稍假词色,但现在,他似乎对老身好了一些!老身也发觉他对我并非没有感情!.……”
  春红木然道:.“那您就应绐他治好伤病……”
  薛花艳格格一笑道:“不错,给他治伤,老身自己疗毒,但都要等老身先办完一件重要之事!”
  秋菊虽已料定难逃一死,但仍设法寻求避死之法,接口问道:“您老人家要办什么重要事情?”
  薛花艳似是心情极佳,有问必答,得意的一笑道:“老身这般模样,实在虽以与他并坐谈心,只有设法改变一下老身的模样,恢复当年的姿容!……”
  春红、秋菊怔了一怔,同声道:“但这是没有办法的事了,人既老了,怎能再年青……”
  薛花艳面色一沉,道:“人可胜天,现在老身已有了回天之术……”
  微微一顿,道:“老身的青春就要从你们两人身上找了回来!”
  春红、秋菊闻言一怔道:“您是说……”
  薛花艳一指春红,笑道:“你皮肤白嫩,有如羊脂白玉,老身要以玄天移容之术,把你的皮肤剥下换在老身身上…...”
  春红颤声叫道:“不可能,那是办不到的…...”
  娇躯晃摇,一下子昏了过去。
  薛花艳继续一指秋菊道:“老身最喜欢你的翦水双瞳,与编贝银齿,不久之后你们俩人的美貌就要集中到老身一人身上了…...”
  秋菊啊了一声,与春红一样,也一下子昏了过去。
  薛花艳得意的一笑,忽然一伸手,轻轻的将蒙在床上的白布一下子揭了起来。
  文子凌看得清楚,那平躺在床上的果然正是追魂掌南宫明。
  他对薛花艳的奇异想法不由对她又可怜又可笑,但他却立刻做了一个决定,等薛花艳当真出手去伤害二婢之时,他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入厅中将薛花艳诛除。
  躺在床上的南宫明,气喘吁吁,面如淡金,显然仍在昏迷不醒!
  薛花艳目光怜恤的扫了他一眼,忽然挣扎着走向床前,探手怀中摸出一颗红色药丸,点开南宫明的结喉穴,给他呑了下去。
  那药似是颇有奇效,服下不久,只见南宫明额头热汗蒸腾,四肢抽搐了一阵,人也随之醒了过来。
  他茫然睁开双眼,定定的顾视了一会,微弱的道:“我死了么?”
  薛花艳柔声道:“我们不会死,永远不会……”
  南宫明挣扎了一下,似是想坐起身来,但双肩甫一离床,却皱眉咬牙的啊了一声,一下子又躺了下去。
  显然他内腑伤势甚重,略一挣动之际,弄痛了伤处。
  薛花艳连忙叫道:“你……觉得怎样,很痛苦么?”
  南宫明喘吁了一阵,微弱的道:“我自己知道,这伤不会好了!”
  薛花艳摇头道:“不,再重的伤也会治好!”
  南宫明喘吁了一下,道:“难道你有千年灵芝,万年参果?”
  薛花艳摇头道:“那种稀世之物,能到那里去找?”
  南宫明苦笑道:“既没有那种灵药,我这伤是没有救了……”
  喘吁了一下,又道:“你也已被我所配的绝毒之药所伤,那药是没有解药的!”
  薛花艳得意的一笑道:“虽然没药可解,但却有另外的一种有效之法……”
  南宫明皱眉道:“什么方法?”
  薛花艳道:“亏你还是用毒的能手,怎么连这点办法都想不出来?”
  南宫明微微一怔道:“莫非你说的是以毒攻毒?”
  薛花艳得意的道:“总算你想通了……”
  伸手向一旁一张茶几上的瓷瓶一指道:“那就是最厉害的尸毒!”
  只见那瓷瓶约有茶杯大小,黄蜡封口,平放在一个红漆茶盘之内。
  南宫明皱眉叫道:“不行,你可知道那将会有什么后果?”
  薛花艳不在意的笑道:“我俩都将变成毒人,不能再食人间烟火,只能以百毒为食!”
  南宫明叹口气道:“那样纵能活着,也是生不如死!”
  薛花艳怔了一怔,温柔的道:“你我垂暮之年只要能日夕相对,好好的过上一段日子,再死也就瞑目了!难道你……”
  南宫明苦笑一声道:“纵使我不曾受了这等重伤,也是没有再活下去的兴致了,因为……”
  他并没说出因为什么,长叹一声,住口不语。
  薛花艳面色大变,她直觉的知道那是因了冷心神尼之故。
  南宫明药力已经渐渐消失,人也逐渐萎顿,又快要回到原先的昏迷状态。
  薛花艳伸出颤抖的右手抚摸了一下自己的面颊,喃喃的道:“是了,只要我能找回六十年前的青春,大约情形就可改观了!”
  目光一转,盯注到昏倒在地的春红、秋菊两人身上,??一笑,迈步而起,就要向两人抓去。
  文子凌早已蓄势待发,见此光景,立刻就欲穿窗而入。
  忽然——
  就当他甫欲纵身而起之际,只听一声清脆的木鱼之声传了过来。
  文子凌闻声不由一怔,但旋即泛起一阵惊喜之情,停了下来。
  那木鱼声继续梆梆响了两响,声息顿寂。
  薛花艳如触蛇蝎,抓向春红、秋菊的五指顿时停了下来,只见她神色大变,虽是在厅堂之中,但仍不停转头四顾,一片惶然无措之状。
  不久——
  只见两条人影捷如流矢,突然由厅门中穿了进来,文子凌看得清楚,只见来者正是冷心神尼与慕容虹。
  躺在木床上的南宫明药力已过,又复陷于昏迷状态,对冷心神尼之来茫然无知,自是毫无反应。
  冷心神尼踏入厅门,轻宣一声佛号,容色肃穆的道:“薛施主,久违了!”
  薛花艳由惊而怒,沉声道:“你的胆子不小…….你是如何进入这里来的?”
  冷心神尼缁衣飘飘,淡然一笑道:“区区一个幽冥教分坛,还不致于拦得住贫尼!”
  薛花艳冷哼道:“陇西分坛虽拦不住你,但老身武功至少高你十倍,难道你们就不怕老身会取你的性命么?”
  冷心神尼微微一笑道:“以你那梅珠宝箓上的武功而论,也许确然可以高过贫尼,只可惜你毒伤甚重,难以施为,凭贫尼的大乘音功,如欲取你性命,实在是易如反掌之事,不过……贫尼不愿轻启杀孽,纵然你注定要被诛戮,贫尼也不愿上天假我之手…...”
  薛花艳冷哼道:“你的口气倒是不小…….”
  但她神情之间,却明显的气馁了不少,微微一顿又道:“且说说你的来意为何,又怎知老身在于此处?”
  冷心神尼道:“实不相瞒,红枫谷口之事,贫尼已然尽知了!”
  薛花艳闻言不由老脸一红,怒道:“哼,亏你好意思穿着这一身法衣……”
  伸手向床榻上的南宫明一指道:“你是为他而来了!”
  冷心神尼急宣一声佛号道:“罪过罪过……贪尼皈依我佛已久,施主怎可如此侮蔑贫尼?”
  薛花艳格格大笑道:“那么你来此何为?”
  冷心神尼目光一掠裸体被缚,昏于地上的春红、秋菊两名小婢,白眉深锁道:“我佛以慈悲救人为旨,这两个无辜的女孩子,为何要对她们如此折磨?”
  薛花艳沉声道:“老身要从她们身上找回逝去的青春,再过几年风光的岁月!”
  冷心神尼道:“莫非你想把她们……”
  薛花艳立刻接道:“移容之术,太约你还不懂这些!”
  冷心神尼佛号连宣道:“贫尼既不遇到也就罢了,既然遇到了,就绝不容你在她们身上下这种残酷的杀手!”
  薛花艳叫道:“你要救她们?”
  冷心神尼沉着脸道:“救人一命,粉造七级浮屠,贫尼自是要救的了……”
  转向一直随在身后的慕容虹道:“把她们放了开来。”
  慕容虹应了一声,立刻去解救昏迷被缚的春红、秋菊两名侍婢。
  薛花艳老脸都气白了,双掌十指紧握,大有出手之势。
  但她最后终于还是隐忍了下来,因为衡情度势,她实在难以占得到便宜!
  当下冷哼一声道:“今日老身毒伤未愈,也许只好任你所为,但他日老身必会找你算账……”
  冷心神尼淡然一笑道:“贫尼只以救人为急务,后果如何,并非所计……”
  慕容虹早已把春红、秋菊放了开来,并且协助她俩穿好衣服,替她们按摩推拿了一会已经疫麻的双臂穴道。
  春红、秋菊两人死而复苏,根本弄不清眼前情形,两人痴痴迷迷,呆瞪着慕容虹与冷心神尼发怔。
  秋菊茫然叫道:“姑娘,你……”
  慕容虹怜惜的哭道:“我是救你们来的!”
  “救我们…...”
  春红、秋菊俱都差点跳了起来,秋菊不信的道:“这一定是在做梦了……”
  春红也呐呐的道:“也许我们已经死了…...”
  慕容虹沉声叫道:“杀人杀死救人救活,你们俩人快些收拾一下,随我们离开此地,否则,我们一走,你们可就要遭殃了!”
  两名侍婢已经清醒了过来,在她们心目之中,天下没有比太上教主武功还高之人,若说这年纪与自己相彷的少女,竟然在守卫重重的陇西分坛中,当着太上教主之面,把自己等救了下来,这实在是难以相信之事。”
  但事实毕竟是事实,她俩都已经注意到了太上教主的惶悚失神,与那付无可奈何之状。
  两人迟疑了一下,忽然扑通一声跪了下去,连声叫道:“多谢女菩萨救命…...”
  慕容虹噗呻一笑道:“用不着谢我,要谢就去谢我师父吧?”
  春红、秋菊爬了起来,又奔向冷心神尼跪了下去,道:“多谢老师太救命大恩……”
  冷心神尼袍袖一拂道:“你们两人愿留愿去,贫尼并不勉强!”
  春红、秋菊连声答道:“求老师太慈悲,带我们走……”
  薛花艳??一叫道:“伍雁容……”
  冷心神尼宣声佛号道:“那是贫尼俗家姓名,出家无家,薛施主最好不要再如此称呼!”
  薛花艳冷笑一声道:“也好,冷心师太,你要带这两个丫头去至那里?”
  冷心神尼道:“天涯海角,那就不一定了,但有一点贫尼可以告诉于你,那就是这两个女孩子贫尼都要收其为徒了!”
  薛花艳大叫道:“好,这笔账咱们记下了……”
  目光一转,得意的笑道:“冷心冷心……你的心当真已经冷了么?”
  冷心神尼双肩微微一震,目光不自觉的扫了床上的南宫明一眼,一股红光泛现在容色之上。
  霎时之间,冷心神尼面色一连变了数变。
  南宫明是影响了她一生苦乐的人,她与他未曾结合,一生为一个情字苦恼,虽然她已身入空门,但她毕竟仍然只是一个人,如今南宫明就在眼前,她又怎能丝毫无动于衷?
  薛花艳也是影响了她一生苦乐之人,如非她从中为阻,也许她与南宫明仍是受尽天下妒羡的一双侠侣。
  但由于她的缘故,才使他们一生困苦,终至遁入空门,过那黄卷青灯孤独凄凉的日子。
  按说,薛花艳是她恨之刺骨的仇人,面对着害了她一生的仇人,她又怎能丝毫无动于衷。
  但她毕竟是佛门有道之人,激动的情緖立刻平复了下来,淡然一笑道:“徒儿!”
  慕容虹连忙应道:“师父…...要走了么?”
  冷心神尼颔首道:“照顾她们俩人,咱们仍由原路而出!”
  慕容虹皱眉道:“师父,她们两人丝毫没有武功基础,只怕不容易走得出去!”
  冷心神尼道:“如此就由正门而出…...”
  薛花艳跌坐于座椅之上,闻言??笑道:“若由正路而出,只怕等不到踏出大门,你们师徒就要……”
  冷心神尼微笑道:“贫尼的大乘音功可使你这小小分坛之人倶皆入于梦境……”
  微微一顿,转向慕容虹道:“徒儿,念一篇黄梁引吧!”
  慕容虹应声道:“徒儿遵命!”
  探手怀中掏出一个小巧木鱼,梆梆梆梆敲了起来,同时一片经咒之声也由她口中缓缓念了出来。
  窗外的文子凌见状一惊,连忙抱元守一,摒息不动。
  薛花艳似乎也知道这大乘音功的厉害,立刻瞑目而坐,运气凝神。
  其实,如非她身受毒伤,纵是冷心神尼施展此项音功,她也不致于受到影响,但身中毒伤之后,功力十去其九,那情形就大为不同了。
  木鱼经咒之声甫起未久,连春红、秋菊两人尚未受到影响之时,床上的南宫明却忽然起了变化。
  原来大乘音功中的黄梁引不但有使人入睡之能,而且最具效验的是治疗身受外伤内创之人。
  只见南宫明在床上挣扎了一下,忽然一翻身坐了起来。
  这一着太过猝然,在场之人不由俱皆为之一怔。
  冷心神尼也颇出意外,她原是要以大乘音功将所有幽冥教陇西分坛之人尽皆弄得昏睡过去,然后由正门从容离去。
  但南宫明的猝然醒来,却使她神志陷于迷乱,不自觉的举手示意,要慕容虹把施展中的大乘音功停了下来。
  一时之间,大厅中的气氛像凝结了起来一般,众人几乎连呼吸都停止了,连在窗外的文子凌也为之呆怔起来。
  南宫明翻身而起,目光立刻接触到了冷心神尼。
  只见他全身剧烈的一震,双目中顿时放射出两道奇异的光辉,利箭般的逼射在冷心神尼脸上。
  同时,只见他口唇嗡动了一下,并没说出话来,却由唇角间流出了一股汨汨的鲜血!
  原来他内伤实在太重了,虽在大乘音功的黄梁引刺激之下猛然清醒了过来,但内创却并未因之有所好转。
  幽冥教太上教主薛花艳轻轻叹吁一声,叫道:“南宫明,你的伤……你不能动!”
  南宫明充耳不闻,目光一直盯注着冷心神尼,呐呐的问道:“你……你是谁?”
  冷心神尼轻宣一声佛号,道:“贫尼冷心……”
  南宫明喃喃的道:“冷心……冷心……对了,冷心……你是冷心……冷心就是雁容,雁容就是冷心……”
  冷心神尼把头转了开去,声音平平淡淡的道:“贫尼只知法号冷心,并不知尚有雁容其人。”
  她话虽说得平淡,但却听得出难以掩饰的激动之情。
  南宫明哦哦了两声,突然挣扎着叫道:“不!你就是伍雁容,任凭隔了多久的时光,我也能一眼认出是你…...雁容,你到现在都不能原谅我么2…...雁容,为什么你对我这样冰冷……”
  他似哭似笑的呵呵了一阵,又道:“雁容,你可知道,这几十年来我没有一时一刻忘记过你……我曾无数次跑到白云庵中偷偷看你……”
  冷心神尼神情悚动了一阵,尽力压抑下心头的激动之情,道:“贫尼出家无家,过去的事情,贫尼早已抛到九霄云外了……”
  薛花艳一旁??叫道:“南宫明,你……”
  声调一阵哽咽,竟然无法再接得下去。
  南宫明仍是充耳不闻,继续叫道:“雁容,雁容……你当真这般绝情么?”
  冷心神尼衣袂无风自动,双目中有温润的闪光,只见她眉宇微锁,忽然轻轻吁了一口长气,道:“徒儿,咱们走吧!”
  转过身形,就欲走去。
  南宫明长髯恨恨森竖,蓦然大叫道:“雁容,你不能走,你……”
  挣扎着晃动身形,摇摇摆摆的站了起来,奋力向前扑去!
  虽在重伤之余,但在一股精神力量支撑之下,他仍然奔跃快捷,一下子扑到了冷心神尼脚前,蓬的一声摔了下去。
  冷心神尼双眉一皱,不由停了下来。
  只听薛花艳大声厉叫道:“南宫明,原来你还是一心都在那尼姑身上,在谷口和我说的话都是假的,南宫明,你这禽兽!”
  说话之间,忽然探手抓起那茶几上的瓮瓶,抖手摔了过去。
  那瓷瓶不偏不倚,正好摔在南宫明脑袋之上,但听乒的一声,瓷瓶立刻碎为两片,一股黑色的液体随之流得满头满身。
  冷心神尼急宣一声佛号道:“这是什么……难道是尸毒么?”
  薛花艳晃身而至,大叫道:“你猜对了,这正是绝毒无比的尸毒!……”
  不管冷心神尼反应如何,忽然探手把南宫明拥入怀内,道:“南宫明,你是用毒能手,该知道这尸毒沾染到身上之后是个什么样的结果……”
  南宫明挣扎着叫道:“雁容,今天我虽死无怨了!…...”
  冷心神尼欲言又止。
  薛花艳拥着南宫明叫道:“南宫明,我对你也是一片痴心,虽然我嫁了江南鹤,生有二女,但留心却一直都在你的身上!…...”
  微微一顿,又道:“南宫明,你已身中尸毒,你知道会有什么结局么?”
  南宫明挣扎着道:“一个时辰之后,化为一滩血水而已!”
  薛奋凝注着他叫道:“你不怕?”
  南宫明平静的道:“我已说过今天死得瞑目无怨…...”
  薛花艳哽咽了一下,道:“不,你不能死……”
  探手抓起在地上的半瓶未泼尽的尸毒道:“只要你服下数滴,就不会死了……”
  南宫明叫道:“不,我宁死也不能变成一个毒人……”
  薛花艳??怪叫道:“现在已由不得你了!”
  点开南宫明的结喉穴,将数滴黑色液体灌了下去。冷心神尼欲待出手阻止,但略一迟疑,却又停了下来,微微叹吁一声,以低得不能再低的声音向慕容虹道:“徒儿,咱们走吧……”
  沉重的脚步,缓缓迈动着向外行去。
  于是,冷心神尼在前,春虹秋菊居中,慕容虹殿后,沉肃无声的鱼贯而行,向厅外走去。
  不久。
  一声呼喝之声传了过来。
  一直匿身后窗之外的文子凌心中微微一惊,暗暗忖道:这定是她们遇上幽冥教陇西分坛之人。
  但那呼喝声并未持续多久,立即又传来了一阵清箔的木鱼经咒之声,把那呼喝之声立刻压制了下去。
  但那木鱼经咒之声也未持续多久,眨眼之间,一切俱寂。
  大厅中的薛花艳对这些波动似乎根本未曾注意,目注南宫明服下了几滴尸毒之后,格格一笑,自己起那半截瓷瓶,把所余的尸毒黑液灌了下去,顷刻之间喝得点滴无存。
  匿身后窗之外的文子凌情绪又大为激动起来,他虽不知那尸毒服下之后会有什么样的结果,但由南宫明拒绝服用的情形看来,显然不是一件好事。
  江南鹤临终遗言,又挑动了他的心扉,眼下又是诛除薛花艳最好的时机,他不能再放弃这大好的机会了!
  正当他就要破窗而入之际,忽然又是一片呼叫之声传了过来,文子凌双眉深锁,只好把就欲跃起的身子又停了下来。
  不久。
  一阵脚步之声直抵大厅门外,由后窗看来,隐隐可见来者正是陇西分坛坛主九头鸟吕弓等人。
  厅门大开,厅中情形一览无余,九头鸟吕弓大吃一惊,呐呐的叫道:“启禀太上教主……”
  薛花艳挣动了一下,道:“说吧!”
  九头鸟吕弓呐呐的道:“坛中有外敌进侵,毁坏了地下秘路,不知曾否扰及太上教主,属下特来请安……”
  薛花艳冷冷哼了“声,道:“人呢?”
  九头鸟吕弓呐呐的道:“来人精擅音功,属下等无能,竟被他们兔脱而去!”
  薛花艳冷冷哼道:“罢了…...”
  九头鸟吕弓目光缓缓扫掠着厅中的狼狈景象,道:“来人想是已扰及太上教主,属下罪该万死!”
  薛花艳冷冷哼了一声,并未答言。
  九头鸟吕弓怔了一怔,又道:“那春红秋菊两名侍婢……”
  薛花艳勃然道:“被她们救走了!”
  “救走了…...”
  九头鸟吕弓几乎一下子跳了起来,呐呐的道:“来人在太上教主驾前竟然这等狂妄,这……这……”
  薛花艳重重哼了一声道:“吕坛主……”
  九头鸟吕弓吃了一惊,连忙应道:“属下在!”
  薛花艳沉着脸道:“你可是教训我么?”
  九头鸟吕弓大惊道:“属下怎敢……”
  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忽然——
  南宫明挣扎了一下,坐了起来。
  薛花艳激动的叫道:“你好了?”
  南宫明发疯似的呵呵一笑道:“尸毒为歹毒之王,自然好了!”
  薛花艳安慰的一笑道:“只要你好了,一切就可得到补偿了,虽然变成了一个毒人,但那又有什么关系?”
  南宫明??笑道:“不错,实在没有什么关系…...”
  沉声一喝道:“吕坛主,过来!”
  九头鸟吕弓听得呼叫之声不由为之怔了一怔!
  因为南宫明虽是太上教主的情人,但却不是幽冥教中之人,自己身为坛主,是否该听外人喝叱,一时拿不定主意,大为作难。
  南宫明冷哼一声,道:“九头鸟吕弓,你耳朵聋了?”
  九头鸟吕弓呐呐的道:“我……我……”
  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薛花艳忽而??一阵大笑道:“吕坛主,本教总坛总护法一职,虚悬已久……”
  伸手一指南宫明,道:“自现在起,南宫明将膺任斯职!”
  九头鸟吕弓忙道:“属下知道了!…...”
  忙连向南宫明深施一礼道:“下座参见总坛南宫明总护法!”
  南宫明怔了半晌,忽而呵呵大笑道:“好!如今我已是幽冥教总坛总护法了,呵呵呵呵……”
  笑声惊天动地,久久不息。
  薛花艳双眉深锁,道:“你……这是怎么了?”
  南宫明大笑不答,顾自笑够多时,方才勉强收住笑声道:“总坛总护法的地位很高么?”
  薛花艳陪笑道:“那是自然,本教之中,你是坐第三把交椅的人物!”
  南宫明道:“第一、二把交椅是由谁来坐?”
  薛花艳道:“老身是太上教主,第一把交椅自然该由老身来坐,其次,第二把交椅自然是本教教主,第三把交椅,就轮着你这总坛的总护法了!”
  南宫明笑向九头鸟吕弓道:“这样说来,本座比你这坛主地位高得多了!”
  九头鸟吕弓俯首道:“那是自然,属下方才多有得罪……”
  南宫明连声笑道:“好说,好说……”
  目光转向薛花艳道:“像这样大的分坛,本教共有几处?”
  薛花艳得意的道:“已经成立者有三十八处,尚在筹备者有一十二处,遍布天下各地形势险要之处……”
  南宫明面无表情的道:“这些分坛本座俱都能够下令指挥么?”
  薛花艳道:“那是自然!”
  南宫明微微一笑,道:“当着太上教主之前,我也可以发号施令么?”
  薛花艳不解的微微一笑,忽然探手取出一方玲珑浮凸,正反两面各雕着一个骷髅的金牌,递向南宫明道:“这是总护法发令金牌,举凡本教弟子,不服者概以犯上之罪论处,一律格杀无赦!”
  南宫明伸手接过擎在掌心之中,嘻嘻笑道:“吕坛主听令!”
  九头鸟吕弓面色大变,连忙俯首躬身道:“属下听候吩附!”
  南宫明道:“将贵坛重要人物急速召来!”
  九头鸟吕弓忙道:“属下遵命……”
  随即向厅外伸手一招道:“尔等快来谒见总坛总护法!”
  但听厅外立即响起一阵轰雷似的应诺,五名青衣人连袂而入,齐齐在南宫明面前一站,施礼下去道:“属下等晋见南宫总护法!”
  原来那五人正是陇西分坛的总护法与四位护法。
  南宫明淡淡的道:“你们都知罪么?”
  众人大惊失色,包括九头鸟吕弓在内,俱皆矮身跪了下去,叩首触地,颤抖着叫道:“请总护法明示!”
  南宫明板着脸道:“尔等身为陇西分坛首脑人物,当太上教主莅临疗伤之时,竟尔疏忽职守,任由外敌入侵,劫走二婢,倘若太上教主因而出了舛错,你们能担待得起么?”
  九头鸟吕弓等悚然变色,以首触地道:“属下无能,属下该死!”
  南宫明哼道:“既知该死,还不作速自栽,难道要等本座亲自动手么?”
  六人大惊失色,呐呐的叫道:“总护法开恩……”
  薛花艳双眉深锁,插口叫道:“南宫明……”
  南宫明煞有其事的双拳一拱道:“下座在!”
  薛花艳啼笑皆非的轻吁一声道:“他们虽有取死之罪,但……”
  南宫明面色一沉,插口道:“太上教主是不允下座干涉么?”
  薛花艳无可奈何的苦笑一声,道:“好!随你怎样处治去吧!”
  南宫明傲然一笑,转向九头鸟吕弓道:“你身为分坛之主,应该刑由你起!动手吧!”
  九头鸟吕弓苦求道:“求总护法念在属下……”
  南宫明冷笑道:“看来你是不会依命而行了!”
  九头鸟吕弓叩头流血,忽而转向薛花艳道:“求太上教主念属下多年孝敬……”
  薛花艳沉吟良久,似是有赦免吕弓之心,但目光一瞥面目沉肃的南宫明,却摇摇头道:“眼下是总护法依令行事,本座也不便过问!”
  南宫明呵呵一笑,道:“吕坛主,太上教主已经拒绝你的苦求,不知你还能去求那个!”
  九头鸟吕弓面如白纸,心知已无求生之望,挥手一掌,就欲向天灵之上拍去!
  南宫明冷哼一声,道:“且慢!”
  九头鸟吕弓连忙住手道:“谢总护法不杀之恩!”
  南宫明笑道:“本座并没说不杀于你!”
  “那么?”
  “由于你抗命不遵,本座要亲手将你处死!”
  九头鸟吕弓浮起的希望已绝,俯首待诛。
  南宫明微微笑道:“本座尚有一个别致的处死囚徒之法……”
  九头鸟吕弓俯首不语,亡魂已冒,心想:那是一种极为残忍之法。
  忖思之间,只听南宫明又道:“本座要一掌将你劈死,不过……”
  慢悠悠的接下去道:“本座准许你奋力反击,甚至先行出手,倘若一招之中不能将你劈死,就免除你的死罪!”
  九头鸟吕弓原是幽冥教中高手,闻得南宫明之言,不由心中大喜,暗暗忖道:看来今天这条命又保住了!
  当下深恐南宫明又改了主意,连忙施了一礼道:“既蒙总护法恩施格外,属下遵命了!”
  双掌暴出,攻了过来。
  薛花艳一皱眉,欲语又止。
  九头鸟吕弓大为得意,暗忖:自己双掌势如狂飚,南宫明绝不致不出手封格,只要他出手,就算他功力高过自己甚多,最多也不过将自己震退几步,受点轻伤,绝对不致于死在他的手中。
  只要一招一过,自己的一条命就算保住了。
  南宫明毫不在意,待至九头鸟吕弓掌力攻到,方才反腕一拂,一股柔韧无声的力道涌了出来
  但听一阵呼啸之声,双方力道一触,立刻完全化解了开去。
  然而就当吕弓心情一松之际,却感到化解了的掌力中有一股反弹的力道迎胸撞击了上来。
  那力道甚是微弱,九头鸟吕弓并未怎样在意。
  当下得意的双拳一拱道:“属下谢总护法恩典!”
  身形一转,退了回去!
  南宫明微笑不语。
  但就当九头鸟吕弓甫一迈动脚步之际,忽见他身子剧烈的一震,一个翻身摔了下去。
  他全身都在剧烈震动,身子不停弯起摔下,耳目口鼻俱都弯曲的变了形状,显见他是在忍受着一种最大的寤苦。
  陇西分坛总护法以及四位护法俱皆面色惨变,慄悚不已。
  至少盏茶之久,方见九头鸟吕弓颤抖滚动的身子逐渐平静了下来,但却开始腐化,眨眼之间,衣履尽消,尸骨无存,化做了一滩黑水。
  南宫明冷冷一笑,道:“这就是抗命者的榜样…...”
  微微一顿,转向陇西分坛总护法道:“你呢,也要与本座对搏一掌么?”
  陇西分坛总护法失魂落魄的道:“属下不敢!”
  “既然不敢,为何还不快些自行了断!”
  “属下遵命!”
  举手一掌,向天灵之上拍去!
  但听卜的一声,血光四射,尸体倒了下去!
  南宫明瞥了太上教主薛花艳一眼,见姬面目沉肃,凝神不语,不由微微一笑,又转向四位护法道:“你们四位地位相等,不必分什么先后,干脆同时动手吧!”
  四护法齐声道:“属下遵命!”
  各各挥掌自击,乒乓数响,俱皆倒了下去。
  一时之间,五具尸体与一滩黑水横陈厅中,血腥气味中人欲呕,一片悲惨黯淡之象。
  薛花艳皱皱眉头道:“陇西分坛,经营已经多年,眼下此地首脑人物俱都被你一股脑儿完全处死,此后……”
  南宫明笑接道:“莫非你舍不得么?”
  薛花艳淡然一笑道:“这又算得了什么,只要你我能过一段令人妒羡的日子,就算你把整个的幽冥教毁掉,我也不会责备于你……”
  微微一顿,又道:“不过,此处至少也该派上个新的坛主,主持其事!”
  南宫明笑道:“不必了!”
  薛花艳皱眉道:“为什么?”
  南宫明道:“我对这地方的万魔大阵有了兴趣,这陇西分坛坛主一职,就由我来兼充,不知是否使得…...”
  薛花艳一笑道:“自然使得,只要你愿意就行了……”
  身子一斜,忽然向南宫明身上靠去。
  南宫明并未躲闪,任由薛花艳偎入了怀抱之中。
  一时之间,在尸体横陈的厅房之中,他俩相偎相依,除了两人年纪都显得太老之外,倒真的像是一对恩爱逾常的情侣。
  不久。
  南宫明后推开薛花离道:“这里尸体纵横,咱们还是离开吧!”
  薛花艳道:“你不是要兼任这里的坛主么?怎的却要走了?”
  南宫明道:“在就任此处分坛坛主之前,是否该随你赴总坛一行!”
  薛花艳如有所悟的笑道:“是啊……你还要去至总坛,接受授职大典,而后由总坛檄告本教各地分坛,让本教弟子俱皆知晓…...”
  南宫明颇为尽责的道:“一俟总坛授职之后,我还要跋涉各地,查看一下各处分坛的情形呢……”
  薛花艳无所不依,无所不从的道:“走吧!急不如快,就先赶回总坛去吧!”
  说着双双起身,向厅外走去。
  文子凌匿身后窗之外看壳多时,心想:机不可失,此时再不出手,更待何时,当下运足全付劲力,就欲飞身而起,拦杀幽冥杀太上教主薛花艳!
  但他身形甫动,忽觉右臂被一只有力的手掌牢牢抓住。
  文子凌大吃一惊,正欲运功反击,只听一缕入密之声冲入耳鼓之中,道:“文少侠,是我!”
  返身看时,原来竟是一粟野叟。
  文子凌大喜,也以传音入密道:“前辈可知这厅房之中是谁,她就是罗刹女薛花艳,晚辈受江南鹤前辈遗托,岂能放过这大好时机!”
  一粟野叟抓住在他肩头的五指并未因之松开,淡然一笑道:“不瞒文少侠说,老朽也已到此多时矣!”
  文子凌不由浮起一阵愧赧之感,心想他不但早到多时,而且如不是五指抓上自己肩头,竟是难以发觉到他,看来他的功力定然比自己高着甚多。
  忖念之间,又道:“前辈想必也已把一切经过都看清了!”
  一粟野叟颔首道:“不错……此地不是谈话之所,咱们且先离开此处……”
  两人谈话之间,太上教主薛花艳与南宫明早已连袂而去,走得没了影儿,整个地下建筑之中复归静寂,时光则也到了五更向尽,天色微白之时。
  文子凌目光四面一转,道:“晚辈来时是由前面的……”
  一粟野叟笑道:“想来此处别无通路,咱们走吧!”
  身形一晃,当先驰去。
  文子凌在后相随,有如幽灵鬼魅一般,循着原路迳向外面走去,不多时就已到了庙门之外。
  一栗野叟并不稍停,穿过重重密林,攀升到了一处山峰之上。
  文子凌不由更为钦服,来时,他曾为这密林所困,否则也不致误打误撞的进入了玄天禅寺。
  忖思之间,一粟野叟已经收住脚步,坐了下来。
  文子凌忙道:“前辈为何不让晚辈出手,截杀那罗刹女薛花艳?”
  一粟野叟道:“非是老朽不愿你将薛花艳诛除,只是……”
  反问道:“不知你认为那南宫明态度如何?”
  文子凌皱眉道:“此人行事无常,令人难测高深。”
  一粟野叟道:“南宫明邪中之侠,侠中之邪,认真说来,仍可算得是深明大义之人,看他连诛此地幽冥教数名高手之事,可知他的举措,对幽冥教是不利之举!”
  文子凌道:“果尔如此,也是武林之幸,但这与诛除薛花艳又有什么关系?”
  一粟野叟道:“幽冥教不但总坛之中罗致了一批高手,各地分坛亦是有所擅,南宫明如不以总坛总护法的身份,又如何能使各地分坛受他的节制,若你把薛花艳诛除,南宫明又如何能当得上幽冥教的总护法?”
  文子凌连连颔首道:“晚辈明白了,如此一来,这妖妇倒一时杀她不得了!”
  一粟野叟苦笑道:“诛除这妖妇的时机是除非南宫明别有所图,或是他阴谋拆穿,不幸遇难之后,再就是幽冥教没落之时!眼下只好由她徜佯一时了!”
  文子凌悠悠叹吁一声,话锋一转道:“晚辈与前辈分手之后,一路赶来此处,并不曾发觉有什么死亡之洞,不知前辈…...”
  一粟野叟道:“老朽只是发觉了一个可疑之处,当时发出硫火丸,欲图将你召去,一探究竟,但因迟迟不见文少侠消息,只好一路找来…...”
  文子凌微微脸红道:“想是那时晚辈已经进入了玄天禅寺……”
  微微一顿,急忙接道:“此刻是否赶去老前辈发现之地……”
  一粟野叟摇摇头道:“天色已明,行动不便,只好等到入夜之时了!”
  文子凌颔首无语。
  在一粟野叟引导下,两人寻觅了一处幽僻的山林,猎来一只野兔,胡乱用些野餐,各自瞑目调息。
  文子凌自在大荒山开始习练梅珠宝录上的武功之后,遇有空暇,就沉浸在那浩瀚的武学之中。
  此刻有一整天的时间供他消磨,自然也不例外,于是又沉浸在浩瀚无涯的秘笈武学之中。时光消逝得很快,不久就到了天光暗黑之将。
  一粟野叟仰首看看天色,道:“文少侠,是时候了!”
  文子凌把自己从浩瀚无涯的武学领域之中拉了回来,一面惊异于时光消失之快,一面问道:“那地方远么?”
  一粟野叟微笑道:“大约三十里之遥……走吧!”
  身形一晃,当先驰去!
  文子凌跟纵跃起,有如两缕青烟一般,穿林越岭,绝尘而驰,虽是穿行在坎坷的山路之上,但二三十里的路程,也不过眨眼之间,就已抵达。
  一粟野叟在一片森林之前忽然收住了脚步。
  只见那是一片杂林,穿林而过,就是一道山壁,林中均是参天古木,黄叶萧萧,幽深苍凉。
  一粟野叟以目示意,把脚步放得极缓,慢慢向前行去。
  不久。
  只见一座山洞矗立眼前。
  那山洞在峭壁之上,是一处天然洞穴,看不出有开凿过的痕迹,极难确定是否有人在内。
  文子凌暗暗忖道:依这情形看来,分明是一座天然古洞,一粟野叟如此慎重而来,岂非有些小题大做。
  但他不愿把自己的想法说出,以免伤了一粟野叟的自尊。
  忖念之间,只见一粟野叟已然行近洞口,但却迅快的闪到一侧,伸手一指洞口,道:“文子凌,你看到了么?”
  文子凌困惑的看去,只见那洞口杂草横生,蛛网尘封,分明是一处天然古穴,那里有什么值得一看之处。
  当下呐呐的道:“晚辈愚拙,看不出有什么可疑之处?”
  一粟野叟一笑道:“你可曾注意到这穴口的形式?”
  “形式……”
  文子凌怔了一怔,道:“这穴口的形式倒颇像一个骷髅!”
  一粟野叟笑道:“对了,老朽认为它的可疑之处,这就是第一点!”
  文子凌定目看去,果然越看越像,完全像一个巨大的骷髅。
  但他仍然有些不服的道:“这穴口看不出有开凿过的痕迹,也许只是天然的偶合!”
  一粟野叟颔首道:“除此而外,尚有另外的可疑之处,文少侠且请凝神向洞中谛听一下,看看可有什么异声?”
  文子凌连忙循声听去,果然听到以是有一种铮铮淙淙之声,而且听得出那洞穴十分广大,曲曲折折,幽深无比。
  当下忙道:“晚辈已听出有泉水潺缓之声。”
  一粟野叟笑道:“你再嗅吸一下试试?”
  文子凌依言向洞口轻轻嗅去,不由蓦然大吃一惊!
  原来洞穴之中隐隐传出了一股枯骨的腥臭气味!
  一粟野叟继续笑道:“单凭一股腐朽之气,也难断定就是死人骨骼所发,但老朽尚发现了另外一个更值得注意之事!”
  文子凌忙意:“老前辈心细如发,不知除此之外,还注意到了什么?”
  一粟野叟伸手一指洞口的数株巨树道:“你且看看那树干之上有些什么?”
  文子凌依言走去看时,只见树干上有不少细小的暗器嵌钉在内,心头一惊,暗道:至小此地有人来过,是毫无疑问的了!
  一粟野叟面色沉凝的道:“那些暗器所钉的方向是由内而发,以距离看来,发射暗器之人必然是身在洞内,由此可以确定洞中确然有人!”
  文子凌暗道:这老儿果然聪明,这判断实在是十分合理之事,想来这山洞也许真的就是死亡洞了!
  忖思之间不由伸手向树干之上的暗器摸去。
  只听一粟野叟沉声叫道:“不可动它,那都是绝毒之物!”
  文子凌心中一惊,定神看时,果见那暗器上俱都有一缕蓝色闪光,确然都是淬毒之物!
  忽然——
  就当两人猜测议论之际,只听洞中突的传出了一声大响!

  第九章 洞中春秋
  文子凌与一粟野叟正在那神秘的山洞之外议论不决之际,忽听洞中传出了一声隆然大响。
  一粟野叟悄声急道:“快些离开洞口!”
  身形一斜,向一侧跃了开去,文子凌心头一动,同样的纵身而起,但却向另一侧跃去。
  洞中的隆然巨响久久方息,但从那一声大响之中却无法听得出原因所在,依理推断,似是洞中有巨大的岩石松落了下来。
  文子凌默运神功细细听去,只听洞中在那一声大响过后,一切复归寂然,既没有人冲出洞来,也没什么意外变故发生。
  他与一粟野叟相距约有五丈距离,但由于荒草及胸,灌木如林,无法看到他的情形如何?
  他沉默了约有盏茶之久,仍是不闻丝毫声息,涧内洞外,处处一片寂然,只有偶而吹来的阵阵秋风,在林间发出一片沙沙之声。
  他原是想先等一粟野叟的行动,但此刻实在忍耐不住了,悄以传音入密道:“老前辈,您那边有什么发现么?”
  没有应声。
  文子凌怔了一会,又以传音入密道:“老前辈,您要到我的话了么?”
  仍是没有应声。
  文子凌立刻大为忐忑不安了起来,他并未听到任何异样的声音,一粟野叟明明在于数丈之外,为何他不回答自己的传音入密之言。
  那只有一个可能,就是他已离此而去。
  但这是多么出乎常情之事,不拘有任何重要的原因,一粟野叟也不致于丢下他而独自离去。
  又是一盏热茶的时光过去了。
  一粟野叟仍是没有点滴回音,任凭文子凌如何以传音入密呼唤,也是得不到他的回答。
  仿佛他突然之间已由这世界上消逝了一般。
  文子凌又惊又疑,默查形势,双肩晃处,箭射而出,向一粟野叟存身之处一跃而去。
  拨草分检查看之下,一幅惨象立呈眼前。
  文子凌全身都冷凝住了,几乎为之昏了过去,因为在一粟野叟的停身之处出现了一具骷髅骨架。
  文子凌第一个意念是:一粟野叟已经遭了毒手,那骷髅骨架就是他的遗骇,他定是被洞中的妖人害死了。
  倘若是在数月之前,一个活人顷刻之间就变为一付骷髅骨架,那是他无法相信之事。
  但现在,他自梅珠宝签上卷中所习的武功就有使人蚀骨化肌的掌功,在玄天禅寺的地下建筑中,他曾目睹南宫明以尸毒掌力将九头鸟吕弓化为一滩黑水。
  所以一粟野叟被人以绝门功力蚀去肌肉,仅剩一付骷髅骨架之事,使他十分相信,觉得大有可能。
  但紧跟着却夂有许多疑问接踵而至。
  一粟野叟武功出神入化,不是如此容易遭人暗算之人,就算为人所乘,遭敌暗算,也不致连一点声息都不曾听到。
  何况他目光一直不曾离开过洞口,根本未见有人自洞中而出,他是受的何人暗算,那人难道有追魂摄魄之能,能像对付一只蚂蚁一般的将一粟野叟化为一具枯骨而不发出一丝声息么?
  不可能,这实在是令人难以索解之事。
  他再俯首细细查看那具骨骇,忽又发觉有些不对,因为那骨骇有些已经风化,似是曝尸甚久,自然腐化而成。
  那么这并不是一粟野叟了。
  经过进一步的查看之后,更肯定了他的这一判断,因为就那骨骼的长短看来,与一粟野叟的身材并不相符。
  其次,在骨骸之旁,他又发现了一柄生锈的匕首,看那生锈的程度,至少已被弃置了半年以上。
  情形十分明显,这匕首是这死去之人所遗,而这人绝非一粟野叟,更得到了进一步的证明。
  但一粟野叟去了何处?
  忽然——
  一个声音笑道:“是找那老头儿么?”
  文子凌顿觉寒毛森竖,不由出了一身冷汗。
  不但因为那声音来得突然,那笑声更是冰冷得不带一丝人气,完全像是来自地狱的声音。
  文子凌听声辨位,霍然转身叱道:“什么人?”
  他早已蓄足功力,转身之际功运双掌,只要发觉那人有异,立刻就可全力出手攻敌!
  目光接触之下,却使他不由呆了一呆。
  来者竟是一个全身火红的少女。
  那少女身材纤细,杏眼桃腮,够得上称做美貌,但冷得没有一点人气,沉肃得不带一丝表情。
  文子凌呆怔之间,那红衣少女又逼近一步道:“你是聋子么?”
  仍是那种毫无人气的冰冷声音。
  文子凌一面蓄势戒备,一面也以同样冰冷的声音喝道:“不错,我是在找那老头儿,你是什么人?”
  红衣少女格格一笑道:“如要找那老头儿,本姑娘可以替你带路,至于我是什么人,你却不配问,也问不着。”
  文子凌不由又心泛寒意,因为红衣少女除了格格之声像是在笑之外,脸上却看不出一丝笑意。
  他既感别扭,又觉可疑,这红衣少女究竟是什么人物,她不但言语冰冷,喜怒不形于色,而且又是这样不近人情,与她实在难以讲出一个青红皂白。
  但她问话却也有使文子凌发生兴趣之处,那就是一粟野叟的下落,她既说要给自己带路,何不冒险跟她一行。
  当下略一忖思道:“姑娘知道他在押何处……是这洞中么?”
  红衣少女那冰冷的声音道:“本姑娘已说过不准你多问,如愿找他,就跟我走,否则,你自己请便,本姑娘并不留你!”
  文子凌豪气勃发,冷冷一笑道:“那就有劳姑娘了!”
  从红衣少女无声无息现身而出的身法上,文子凌早已看出她不是一个泛泛之辈,是以当下虽抱着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之心,但却小心翼翼,蓄势聚力,随时准备出手。
  红衣少女冰冷的眸光在文子凌脸上转了一转,迈动脚步,腰肢轻摆,当先向前行去。
  文子凌原以为她定然要向洞中而行,岂料她却沿着洞口的峭壁,一路向左侧走了过去!
  文子凌亦步亦趋,随着她一直走出三十余丈,面前景物忽然一变。
  原来面前是一片空阔的草地,虽然眼下已是初秋,但仍野花盛开,芳香沁人,较之洞前的景色,又是另外一番天地。
  文子凌皱眉暗忖:想不到咫尺之隔,竟有这样一处世外桃源,自己与一粟野叟怎的竟未发觉。
  那红衣少女忽然收住脚步,回眸一笑道:“这里的景色美么?”
  使文子凌认为惊奇的若说是此地的景色,毋宁说是那红衣少女面部的变化,因为她笑容有如百合初放,娇甜迷人,较之方才的冰冷,完全判若两人。
  不但笑容的变化如此之大,连她的声音也变得温柔了起来。
  文子凌大感奇异,但在风光明媚,景色如画之中,复有这样绝色少女娇媚嘻笑,不由顿时精神一振。
  当下微微一笑道:“这地方的确不错!”
  说话之间,游目四顾,只见那片草地像一块山谷间的盆地,除了靠近密林的一面可做出路之外,三面环山,似是一片绝地。
  文子凌看得双眉深锁,道:“姑娘这是何意?”
  红衣少女噗味一笑,道:“怎么了?”
  笑声似乎更加甜美了一些。
  文子凌放下脸来道:“姑娘不是说过要带在下去找那一粟野叟么?”
  红衣少女道:“是啊,你以为我是骗你的么?”
  文子凌道:“他难道是在这片草地之中么?”
  红衣少女嘻皮笑脸的道:“他虽不在草地之中,却在这山壁之中……”
  说着伸手一指,道:“你眼睛也有毛病么?”
  文子凌循着她所指之处看去,只见迎面山壁之上,霍然有三个用片片白骨缀成的大字:“死亡洞!”
  文子凌不由为之一怔,原来他既没料到山壁间会有这三个大字,不曾十分注意,加之那三个大字为山壁间的蔓藤所掩,如不注意,很难看得出来。
  文子凌怔了一怔,道:“这明明是一道山壁,那里有什么山洞,这算什么玄虚?”
  原来细细看去,也只能看到三个大字,山壁间岩石凸出,蔓藤高挂,绝不似有暗门存在。
  红衣少女嘻嘻一笑道:“现在说这话未免太早,等会也许你会打自己的嘴巴!”
  文子凌见她娇憨可爱,一时为之敌意大消,忍不住笑问道:“姑娘方才为何那般冰冷,此刻又这般娇甜?”
  红衣少女嘻嘻一笑道:“我甜么?”
  文子凌见她妖气十足,立时又起了戒心,当下容色一整,含含糊糊的应付了过去,道:“有劳姑娘快些带在下去见一粟野叟……”
  红衣少女吃的一笑,反而娇躯一弯,就地坐了下去。
  文子凌皱眉道:“姑娘怎么了?”
  红衣少女凝注着他道:“本姑娘对你这人忽然有了兴趣,咱们索性谈上一会再走!”
  文子凌深悔方才自己失言,不该与这女人搭讷,如今倒惹上麻烦了,当下只好强压下不耐之心,道:“姑娘有话快说,在下……”
  红衣少女从容笑道:“你一定是急着要见那老头儿,对么?”
  文子凌颔首道:“不错,希望姑娘……”
  红衣少女面色一沉道:“那也要等把话说说清楚!”
  文子凌无可奈何的道:“要说什么呢?”
  红衣少女又恢复了嘻笑的神态道:“你这人实在好玩,看你急成什么样子了……”
  眸光一转,道:“至少咱们该互通一下姓名吧!”
  文子凌忙道:“在下文子凌,请教姑娘……”
  红衣少女慢悠悠的道:“我么,姓花名中秀,人称五毒公主!”
  文子凌吃了一惊,道:“五毒神君想必是……”
  花中秀应声接道:“是我爹爹!”
  文子凌苦笑一声,道:“失敬了……”
  依照情形判断,花中秀已然是敌非友。
  只见她又娇媚的一笑道:“好说,好说……你问我为什么一会冷若冰霜,一会又娇媚温柔是么,现在我可以告诉你了……”
  她毫无羞赧之态,顾自妖气十足的接下去道:“当我冷若冰霜之时,如果改以笑脸对人,那就是我要杀他之时,那人就别想活了……”
  文子凌哼了一声,道:“那么方才为什么你不杀我?”
  花中秀笑道:“如果在我改为笑脸之时不曾杀你,那你就死不了啦!”
  文子凌冷冷的道:“为什么?”
  花中秀道:“因为…...我很喜欢你了!”
  文子凌心头一惊,忙道:“姑娘话说完了么?”
  他实在怕她会再纠缠下去,故而连忙转变话题。
  花中秀倒也干脆,弹身站了起来,道:“完了!现在可以带你去见那老头儿了!”
  娇躯一转,当先走去。
  指顾之间,两人已双双来到那用骨片缀成的“死亡洞”三个大字之前。
  文子凌身临切近,仍然看不出洞在何处,只见花中秀却突然拉起一片蔓藤,凑到山壁之上,轻轻叫道:“开门!”
  文子凌大是奇异,但他立即发觉,原来那蔓藤之下有一个钱大的孔洞,花中秀正是对正那孔洞呼叫。
  说也奇怪,但听一阵轻响,山壁下忽然现出了丈余见方的一个大洞,原来那是一块活动的巨石,只不过合闭得十分严密,如不在打开之时绝难看得出来而已。
  那巨石缓缓后退,退到丈余距离,戛然而止,一座宽阔的洞口立刻现了出来。
  文子凌不由瞠目咋舌,这实在是他难以想像得到之事,料不到江湖之中,竟有这么多的神秘处所。
  花中秀回眸一笑道:“如何?”
  文子凌相偕而入,不由又是一惊!
  原来洞口内两旁各侍立着四名奇装异服,面目咒恶之人,见花中秀姗姗走入,立即轰雷似的齐声大叫道:“参见公主!”
  花中秀淡然挥挥手道:“罢啦!”
  前行数步,返身停了下来。
  那八名大汉俱皆身着红黑相间的彩衣,胸前绣着两根交叉的白骨,红布包头,佩刀挂剑,让过花中秀后,却忽然迅快的拦在了文子凌面前。
  文子凌怔了一下,喝道:“尔等这是何意?”
  八名大汉一声不响,各自锵然一声,拔出了腰间的兵器。
  文子凌正感不解之际,忽然一声娇笑传了过来。
  只听花中秀道:“进入死亡洞并不如此简单,他们职司守门,要拦你一拦,跟你打上一架!”
  文子凌啼笑皆非的道:“但在下是姑娘的客人……”
  花中秀笑道:“那也不行,这是本洞的规矩!”
  文子凌真想就此退了出去,但想到下落不明的江秋菱与一粟野叟,只好又把这一冲动压了下去。
  当下冷冷一笑道:“在下不愿无缘无故与人交手,何况拳脚无眼,在下既是做客而来,若伤及他人性命,更是遗憾之事!”
  花中秀忽然格格大笑道:“好大的口气,若是你真的不肯跟他们打上一架,我也无法带你入洞,你还是干脆走吧…...”
  篇微一顿,却以传音入密道:“别怕,有我在这里,他们不敢伤到你,我也能把你完全治好,尽管放心跟她们打吧!”
  文子凌冷笑一声道:“恭敬不如从命,但如因而弄出人命,别怪在下心狠手辣!”
  八名大汉中的为首一人沉声喝道:“亮兵刃!”
  文子凌双手一摊,苦笑道:“在下手无寸铁!就凭一双肉掌与各位过上几招!”
  八名大汉并不客套,各摆兵取,递出一招!
  八人似是打惯了群架,虽是八人齐上,但却并无拥挤之象,按照方位距离,每人各取文子凌身前一个致命的部位下手。
  攻势密如风雨,凌厉狠毒,文子凌倒不由为之怔了一怔。
  但他自习学梅珠宝箓上的武功之后,神功大进,当下陡然一声大喝,双掌齐出,一招“八方风雨”,硬以双掌向八人同时攻到的兵双封去!
  但听一声蓬然大响,文子凌掌力如雷,在山洞之中,威势更见凌厉,八名大汉顿时纷纷倒退,一片惨呼之声响了起来。
  花中秀勃然变色,娇躯疾掠,飞扑而至,娇叱道:“文子凌,你……”
  但她的情緖动作委实变化得太快了,一语未毕,又复换上了一付甜甜的笑容,退了回去道:“你的武功不弱呀!”
  文子凌傲然一笑道:“微末之技,不值识者一笑!”
  洞口之内此际已是一片凌乱,八名奇装异服的大汉,一招之中,倒了三名,在地上挣扎不起,显然已受重伤!
  另外五名虽然不曾倒下,但手中兵器俱皆震飞,一个个面色惨白,看得出伤势也是不轻。
  花中秀甜甜的笑道:“既然你已闯关而过,现在可以跟我走了!”
  文子凌冷然一笑,道:“姑娘带路吧!”
  忽然——
  一声沉雷似大笑传了过来,道:“何方佳宾莅临敝洞,一招之下击败守门八将,该是当世武林之中的一流高人了……”
  人随声至,一条高大的火影已至面前。
  文子凌定目看时,只见那人身材魁梧,状如霸王,一身紫衣,浓眉黑髯,更加衬托得阴沉可怖!
  只见他笑容可掬,立于文子凌面前丈余之处。
  花中秀微微敛衽道:“见过爹爹!”
  那人呵呵一笑,道:“这位少侠是你带来的么?”
  花中秀得意的道:“爹爹,你看他还不错吧!”
  那人大笑道:“不错,人品,武学,都是上上之选!”
  花申秀把身子揉进那人像中,撒娇道:“爹爹,您准备对他怎么样呢?”
  那人笑道:“这就要看他自己了……孩子,快回后洞去吧!”
  花中秀眸光向文子凌一转,唇角间浮起一层神秘的笑意,一言不发,扭身向山洞深处跑去!
  文子凌皱眉叫道:“花姑娘,你所答应在下的…...”
  双肩晃处,就要追去。
  但他立刻就被那人拦了下来,只见他捋髯笑道:“有什么话与老夫说也是一样!”
  文子凌只好收住脚步,双拳微拱道:“尊驾想必就是五毒神君了?”
  那人仔细注了他一眼道:“小小年纪,难得你竟认得出老夫!”
  文子凌心头暗道:“若非因为你洞外那‘死亡洞’三字,而客店中江秋菱身里的留柬,那个会知道你是什么五毒神君。”
  但口中却微微笑道:“尊驾武林名人,那个不知,那个不晓……”
  目光一转,道:“令媛曾答应在下来见一个先到之人!”
  五毒神君道:“先到之人……是谁呢?”
  文子凌苦笑道:“那人与在下同来此处,忽失踪迹,据令媛说业已先我入洞!”
  五毒神君呵呵一笑道:“是了,想必是一粟野叟那老鬼了!”
  文子凌放下脸来道:“正是他老人家,不知他在于何处!”
  说着就欲举步向内走去。
  拦在他面前的五毒神君却是动也未动的道:“且慢!”
  文子凌道:“莫非他老人家为尔等所乘,已遭不测了么?”
  五毒神君笑道:“凡入此洞之人,生死性命就已控制于老夫手中,如要他死,那可是探囊取物一般,不过举手之劳!”
  文子凌皱眉道:“如此说来,他已是洞中之囚了!”
  “那是自然!”
  “尊驾可容在下与他一见么?”
  五毒神君踌躇着道:“如按本洞规例,那是绝对不行,但你是由小女引导而来,自可破例允诺……你与那老儿是何关系?”
  文子凌怔了怔,道:“萍水相逢,谈不先任何关系!”
  五毒神君也面色一沉道:“既是毫无关系,为何你要陪他同来此处?”
  文子凌一怔,道:“这……”
  但他这了半天却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五毒神君微笑道:“好了,老夫并不追究这些,可以进入后洞了!”
  身子一侧,让文子凌先行。
  文子凌略一踌躇,举步向内走去。
  只要死亡洞中果然十分宽广,而且岔路极多,像九曲迷宫一般,若无引路之人,定会在洞中迷失。
  两侧石壁之上洞角穴底之中,则爬满了各种毒虫,有蜈蚣、蛛蜘、蟾余、蜥蜴,以及各种各当毒蛇。
  细看时,那些毒虫却又都是死去之物,不过仅剩了一付干干的躯壳,并无一个是活的。
  文子凌边走边道:“尊驾自称五毒神君,这洞中又充满了五毒,何不命名为五毒洞,而要称之为死亡洞?……”
  五毒神君呵呵笑道:“阁下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命名为死亡洞,自有其道理!”
  文子凌冷笑道:“什么道理?”
  五毒神君笑道:“一入此洞之人,绝无生出之理!”
  文子凌道:“这样说来,连在下也在内了?”
  五毒神君道:“阁下虽是小女佳宾,但也不能例外!”
  文子凌戒意大增,霍然回身道:“尊驾对在下敌意如此之深么?”
  他心中登时忐忑不安起来,论武功,他一无所惧,纵使技不如人,亦是死而无怨,但五毒神君既以五毒为名,必然擅用百毒,自己在这方面偏偏一窍不通,倘若他暗施毒手,那可是防不胜防之事。
  五毒神君双手一摊道:“实不相瞒,老夫纵然不想害你也是不行。”
  文子凌见他说得倒是直爽,不由奇道:“为什么呢?”
  五毒神君微吁一声道:“这洞中地势特殊,有一种害人的腐洿之气,一入此洞,中人于无形之中,这种腐洿之气对人虽无明显影响,但却可使人骨髓枯竭,七日而死!”
  文子凌大笑道:“如此说来,至少你该已死多时才对!”
  五毒神君笑道:“一物克一物,这洞中虽有这种毒气,但却也有克制之物!”
  “噢……”
  “所谓克制之物,并不是能将这种毒气解去,而是能收抑制之效,可以使它不致发作!”
  “想必也是蕴聚在这洞中的一种气体!”
  “那倒不是!在后洞深处,生有若干株无叶草果,不论春夏秋冬,结实累累,只要吃上一颗,就可使那毒素在七日之内不致发作。”
  文子凌笑道:“这倒很妙了……”
  声调一寒,道:“那何不将那种草果移植别处,只要不继续受这洞中的腐洿之气醺袭,多服上几颗那种草果,大约就可好了!”
  五喜神君大笑道:“天地造物之妙,就是妙在这种地方,那种草果若是移往别处,当日之内就会枯萎而死……”
  文子凌皱眉道:“想来那种腐洿之气对人虽然有害,但这种草果却是离它不了!”
  五毒神君道:“一些不错…...”
  微喟一声,忖思着道:“十余年前,老夫无意中发现此一所在,因爱此洞广阔可居,且洞外景色秀丽,故而打算在此隐遨终生,携家而来。但入此不久,家人中即接二连三相继死亡,仅仅剩下了老夫与小女二人仍然苟延残喘……”
  他说得感慨万分,显然俱是实言。
  文子凌皱眉不语,只听他继续说下去道:“老夫那时也已垂垂欲毙,小女甫及五龄,更是病骨支离,但老夫无意之间,忽然呑食了后洞深处的一颗无叶草果。
  当时老夫不过是因那草果肥硕可爱,红艳欲滴,并未料到是可以挽救老夫性命之物,结果却立刻精神倍增,病意尽消。
  老夫精于百毒,对药性自是也懂些皮毛,经过一番硏究,方才知道这草果是受那腐洿之气的孕育,而又对那洿毒具有抑制之效!”
  文子凌道:“这样说来,你就长居此洞,每隔七日食上一颗草果了!”
  五毒神君冷然一笑道:“不单老夫,所有到此之人命运俱是一样,只要一入此洞,腐洿之气立入骨髓,如果重视生命,就只好留在此洞之中……”
  微微一顿又道:“眼下老夫属下已不下七八十人,这些人中有的是有意探秘而来,有的是无意而入,但不论如何,一人此洞,就成了老夫属下的奴婢!”
  文子凌皱眉道:“那些人都如此死心塌地么?”
  五毒神君笑道:“连你也是一样,俗云:好死不如恶活,只要能够活得下去,谁也不愿去死,何况…...”
  目光凝注文子凌脸上,又道:“也并非一步不能离开,老夫对属下似严实宽,平时均可自由而出,但不得超过七日……”
  文子凌冷笑道:“那并不是你限令不严,而是他们怕死!”
  五毒神君呵呵笑道:“正是如此!……”
  文子凌朗声道:“也许如今要有个例外!在下不论死活,绝不肯长在这地狱般的鬼洞之中!”
  五毒神君笑道:“现在不谈这些,可以进入后洞了!”
  不待话落,当先走去。
  文孑凌相偕而行,大约走出四五丈远,眼前豁然开朗,只见灯烛辉煌,光华耀目,到了一座大殿般的洞室之中。
  那洞室并非营建得十分整齐,处处留有天然痕迹,但却绣幕朱帷,将天然的恐怖阴森气氛掩去了不少。
  洞室正中桌椅罗列,侍婢奴仆,穿梭往来。
  五毒神君肃客入座,开门见山的道:“入此之人能得老夫如此接待的,以你为第一人!这是因为……”
  话锋一顿,微笑不语。
  文子凌道:“尊驾尽管直说,那是因为什么?”
  五毒神君略一忖思道:“那是因为小女有意招你为婿!”
  这话说得直截了当,文子凌大出意外,当下淡淡一笑道:“辱承抬爱,在下愧不敢当……”
  五毒神君面色一沉道:“你不答应?”
  文子凌皱眉道:“不敢相欺,在下已经订有妻室。”
  五毒神君闻言大笑道:“原来如此,但你一人此洞,无异已经死去,你那未婚妻也不会嫁给你这‘死’人了!”
  文子凌苦笑道:“不论非何,在下不敢遽允!”
  五毒神君勃然变色道:“你是不见棺材不流泪了!”
  文子凌离座而起,冷笑道:“在下原是蒙令媛允诺,引领在下来见一粟野叟,并不是入赘招亲而来…..”
  面色一变,喝道:“一粟野叟现在何处?”
  五毒神君面色缓和了一些,道:“不错,老夫倒是忘记这件事了……”
  反手一招,喝道:“把那野老儿带了过来!”
  立闻一声暴喏,一个彩衣怪人疾步而去。
  文子凌摒息凝神,蓄势而待。
  不久,只见一粟野叟随着那人快步而来,坦然一笑道:“文少侠,老夫早已料到你随后必到!”
  文子凌怔了一怔,心想:这老儿怎么忽然之间变了,难道说是受了他们的什么迷神药物所害不成。
  当下皱眉道:“老前辈为何独自而来,招呼也不打上一个!”
  一粟野叟笑道:“老朽也是无意之中闯了进来,但既经进来,却就不想出去了……”
  目光向五毒神君一转,又道:“不过,老夫所提的条件,神君可应允了么?”
  五毒神君呵呵一笑道:“你,自即日起,你就是死亡洞中的总护法,除老夫与小女而外,所有奴婢媪仆,悉听你的节制……”
  微彻一辑,道:“不过,老夫却有一个条件!”
  一粟野叟道:“神君且请明言!”
  五毒神君笑道:“小女生性固执,既是要招这娃儿为婿,不达目的势难休止,老夫缠她不过,要请你做个大媒,说服这娃儿,免得老夫动了真怒……”
  冷哼一起,住口不语。
  一粟野叟呵呵大笑道:“好办,好办,这事包在老朽身上……”
  转向文子凌笑道:“文少侠当真不肯答应么?”
  暗中却以传音入密道:“别不答应,也别真答应,且拖他一时!”
  文子凌大惑不解,当下只好仍是冷冰冰的道:“在下已说过不能遽然答应,至少也该让我考虑考虑!”
  五毒神君见他话中已有转圜余地,営下目注一粟野叟,大笑不语。
  一粟野叟忙道:“既然身入此洞,又有何说,能得公主垂青,那是他的造化了,焉有不允之理老夫开导他一番,自然万事可谐……”
  五毒神君颔首道:“你自忖有此把握么?”
  一粟野叟笑道:“包在老朽身上就是了!”
  五毒神君道:“老夫有一个心急的毛病,决定之事必须即刻就办……”
  微一忖思,又道:“既是你尚须劝说于他,老夫就等到明日为他们举行婚礼!”
  一粟野叟笑应道:“那是足够了…….:”
  一语未毕,忽听一声娇笑传了过来道:“爹爹,谢谢您啦!”
  原来全身火红的花中秀忽然由绣幔后跑了出来,人虽奔向五毒神君,眸光却死死的盯在文子凌身上。
  虽然她有倾国倾城的如花之貌,但在此刻的文子凌眼中看来,却有无比的恶心,当下冷冷一哼,把头转了开去。
  五毒神君手抚爱女秀发,目注一粟野叟,轻轻的道:“你带他去吧!”
  一粟野叟微微一笑,转向文子凌道:“眼下你我可以开怀畅谈一番了!”
  伸手一拉文子凌的衣袂,迳向一道绣幔之后走去。
  文子凌被他弄得迷迷茫茫,怀着满腹困惑之情,随着他身后走去,原来那绣幔之后竟是一条通路。
  顺着通路走出二十余丈,一座石室现于面前。
  一粟野叟手拉文子凌,迳入石室,顺手推上石门。
  只见室中有一张宽大的石床,几凳被褥,应有尽有。
  一粟野叟顾自坐了下去,笑道:“好险,好险……”
  文子凌板着脸道:“这闷葫芦现在可以打开了么?”
  一粟野叟苦笑道:“说来话长,何不坐下再谈!”
  文子凌一面徐徐就坐,一面冷笑道:“老前辈与这五毒神君想是旧识吧!”
  一粟野叟皱眉道:“文少侠何出此言?”
  文子凌仍然冷笑道:“要不然老前辈怎会与他那等亲热,并且替他劝说在下?”
  一粟野叟苦笑道:“原来你竟误会上老朽了,须知若不如此,你我势必皆是死数,岂非一切都弄糟了!”
  文子凌怔了一怔道:“老前辈可否说得详细一些?”
  一粟野叟叹口气道:“老夫在林中洞口勘查之时,忽然发现了一只野兔……”
  文子凌心头一动,忍不住接口道:“对了,那面洞口与这边可是相连的么?”
  一粟野叟道:“依理推断,当是如此,但老夫尚未查探清楚……”
  微微一顿,又道:“老夫发现那只野免之时,心头甚感奇怪,因为那野兔生有双尾……”
  “双尾?
  文子凌也大为奇怪的道:“老前辈可看清那确是一只兔子么?”
  一粟野叟道:“自然看清了是只野兔,那野兔不但生有双尾,而且奇长如帚,奔驰极速,当时老朽不暇细忖,疾追而上,本想一扑之下,将那野兔抓到,不料那野兔奔行得实在过于快速了,一抓之下竟是未曾把牠抓到!”
  “兔生双尾,虽然出奇,但却也不一定非把牠抓到不可!”
  “不错,但老朽一抓未着,却发现了这座洞口!那时洞口大开,老朽欲图先至洞口查探一下,再招呼文少侠同来,不料甫至洞口,却发觉洞中有人!”
  文子凌道:“是谁?”
  一粟野叟道:“就是五毒神君!”
  “难道老前辈被他一举降服了么?”
  “那倒未必,糟的是老朽当年确然与他相识!”
  文子凌奇道:“老前辈不是说过不认识他么?”
  一粟野叟叹口气道:“那时他名为三江神钓花云飞,原是靠水行走的水路豪杰,何曾料到他就是今日的五毒神君!”
  “这样说来老前辈被其相邀入洞,就落于他的彀中了!”
  “事实就是如此!”
  文子凌剑眉一扬道:“老前辈为何要向他低头俯首,要求做起死亡洞的总护法来!”
  一粟野叟苦笑道:“那只是稳敌之计,使他知道老夫并无异心而巳,其实,他以为只要以腐洿之胁,利用厌死求生心理,就可使人人屈服,对你我的监亲自是不严,这也正是你我最佳的动手机会!”
  “动手!……”
  文子凌怔了一怔,道:“我们如何动手,要把他以及这洞中之人俱皆杀死么?”
  一粟野叟道:“那倒不必…...”
  微微一顿,道:“文少侠还记得是为何而来的么?”
  文子凌忙道:“在下是为救援江秋菱姑娘而来……老前辈曾否听到她的消息?”
  一粟野叟道:“一些不错,她正是被囚在这山洞之中。”
  文子凌皱眉道:“五毒神君仗恃着这洞中的腐洿之气与无叶草果控制属下,不惧入洞之人逃走,为何却要把江姑娘囚了起来?”
  一粟野叟摇头道:“他之把江姑娘骗来,目的并不在于收为奴仆,而是另有所图,以奇货而居,自是要严密的囚禁起来了!”
  文子凌恍然若有所悟,那五毒神君的目的可能也是梅珠宝箓。
  使他不解的是五毒神君既已在洞中受了毒洿之气,不能离洞太久,要那梅珠宝箓又有何用?
  当下方欲答言,忽听一阵敲门之声传了过来。
  文子凌连忙弹身而起,走去开门!
  只见来者是两个彩衣大汉,两人手中各捧着一个红漆托盘,盘中摆满了菜蔬酒食,肃然捧了进来,无言而退。
  一粟野叟待两人退去之后,重复掩上石门,道:“想来文少侠定然也已饥饿,你我倒乐得扰他一餐!”
  只见那食物十分丰盛,鸡鸭鱼肉,水陆杂陈,文子凌虽然也已饥肠雷鸣,当下立刻大吃大喝了起来。
  一粟野叟边吃边道:“估计时刻,此刻当在三更之后,咱们吃毕就要动手!”
  文子凌道:“不知应该怎样动法,还有…...”
  微微一顿,困难的道:“那腐洿之气……”
  原来他想说那腐洿之气已入骨髓,纵使能逃出洞去,也不过只能够活上七天,那……
  但想到这贪生怕死之言一旦说出,也许会使一粟野叟耻笑,故而话到唇边,又强行咽了回去。
  一粟野叟坦然一笑道:“若说腐洿之气,中人无救,则是五毒神君的掩人耳目之计,以老朽方才观察所知,那无叶草果生长之处,派有四名此洞中的一流高手看守,而且其中有数株果实大逾其他草果,每株均围以铁篱,谅来……”
  文子凌心中泛起一股兴奋之情,道:“那是说这种草果可以根除腐洿之气所导致的伤毒了!
  一粟野叟肯定的道:“那种粗大的草果连食三颗,就可将毒完全解去,但却必须离此而去,否则仍会为腐洿之气所伤!”
  文子凌道:“如此说来,那五毒神君与他的女儿必然早已将腐洿之气都已治好了?”
  一粟野叟颔首道:“这是意料中的事,但他们舍不得离此而去,继续受到腐洿之气的感染,只好时时服食,那数株最大的草果,想必就是专供他们父女食用之物!”
  文子凌道:“老前辈还没说出行动之法呢?”
  一粟野叟笑道:“说来简单得很,先去救出江姑娘,再去将四名看守草果之人制服,然后离此而去,不就功德圆满了么?”
  文子凌皱眉道:“五毒神君父女谅来善用百毒,不知老前辈怎样,但晚辈对此却是一窍不通,倘若……”
  面色一红,再度住口不语。
  一粟野叟大笑道:“事在人为,尽人事以听天命,如若顾虑这样之多,老朽就只好留在此洞之中当一当总护法了!”
  文子凌面红无语,呐呐的道:“一惟老前辈之命!”
  当下两人食用既毕,一粟野叟当先一跃而起,笑道:“事不宜迟,及早动手!”
  文子凌也连忙一跃起身,道:“晚辈在前为老前辈开路了!”
  右手一伸,就欲去拉动石门。
  一粟野叟则连忙伸手一拦,道:“且慢,文少侠路径不熟,不待大功告成之时,如引起了那五毒神君的注意,却是大大不便之事……老朽对洞中各处,已经有了一个粗浅的印象,还是由老夫先行为佳!”
  文子凌不便坚持,只好由着一粟野叟拉开室门,当先向外走去。
  外面光耀如画,但却阒寂无人。
  两人索性大大方方而行,既使碰上五毒神君或是其他巡查之人,也能找出一个解释的借口。
  一粟野叟虽也是初到洞中未久,但由于他的心细如发,与判断观察的精确,行来竟似轻车熟路。
  一连转过三四个岔道,灯光立刻暗了下身。
  一粟野叟突然收住脚步,神色凝重的四顾一周,悄声道:“由此向左,就是囚禁江秋菱之处,倘在此地碰到巡查之人,就没有可以解说的理由了……”
  微微一顿,又道:“不遇上则已,倘若遇上洞中之人务必一举搏杀,不能留下活口,免得你我画虎不成!”
  文孑没悄声道:“晚辈知道了!”
  一栗野叟安心的一笑,立刻折向左面岔路行去。
  那岔道是一条人工修建的地道,仿佛这里原来是巨石黄土,而硬行开挖出来的一条道路。
  道路尽头则是一座铁栏石柱的囚室。
  文子凌定神看时,只见铁栏之中果然横躺着一个苗条人影,不用细看就可知道那正是江秋菱。
  只见她鬓发不整,双手反缚,双足则用铁链锁在铁栏之上,形状狼狈,宛若待决重犯。
  文子凌大为难过,连忙走上前去,沉声叫道:“菱妹,菱妹……”
  没有应声。
  原来江秋菱在忧伤、恐怖与难以忍受的折磨之中,已经昏迷了过去,对文子凌之来,根本茫无所知。
  文子凌方欲继续呼叫,只听身旁的一粟野叟道:“慢些叫她,眼下还是先把她救出来要紧!”
  文子凌如梦初醒,但却随之又是一呆。
  因为那石柱铁栏之上,是用万斤巨石压覆而成,虽然以蚀物神功能将石柱铁栏弄坏,但却势必使那上面的巨石坍了下来。
  是以一时之间,不由双眉深锁。
  一粟野叟催道:“文少侠已习得梅珠宝箓上的精绝之学,对这些石柱铁栏难道没法弄得开么?”
  文子凌忙道:“以蚀物神功,不难将数尺方圆之内的石柱蚀为纷屑,但那样一来,势必使上面的巨石坍了下来,结果岂不……”
  他原想说结果岂不是会把江秋菱压死在内,但话到唇边却又咽了下去,呐呐的住口不语。
  一粟野叟笑道:“这个好办,只要你能蚀出一方大洞,救得出江姑娘来,老夫可以先用掌力托它一会!”
  文子凌苦思移时,除此之外当真别无善策,于是扬掌做势,道:“如此晚辈就要发掌了!”
  轻轻一掌,拍了出去。
  掌力毫无威势可言,但却发出一片沙沙之声。
  一粟野叟也不怠慢,双掌平托,向文子凌掌力推去的方向上面托去!
  但听沙沙之声过处,无数粉屑撒了一地,一截合抱粗细的石柱已经拦腰断成了两截。
  托在上面的一粟野叟忽而微微一笑道:“这石柱穿上面的巨石原是一个整体,纵使再蚀断一截,也不会落了下来,倒是你我过虑了!”
  双手一松当先跃入了铁笼之内。
  江秋菱仍然一无所知,昏迷不醒。
  文子凌相继而入,迅快的仍以蚀物神功将江秋菱双足上的铁链蚀去,解开反缚的双手。
  但这些事做完之后,却不由大为为难。
  原来江秋菱既是在昏迷之中,不能行动,而自己虽然与她已有婚约,但毕竟不过是江南鹤的死亡遗嘱之语。
  两人既未成亲,就不能算做夫妇,当着一粟野叟之面,将她抱入怀中,实在是有些不雅。
  一粟野叟白眉微锁道:“文少侠与江姑娘俱是江湖儿女,何况彼此已有婚约,更加在此时此地,难道还要拘于俗礼么?”
  文子凌面色微红,但却毫不迟疑的伸手将江秋菱抱了起来。
  一粟野叟倾耳静听了一下,沉声疾道:“快走…...”
  身形一晃,当先放步疾驰。
  倏忽之间,连越两条地道,突觉面前一亮。
  一粟野叟收住脚步,伸手一指道:“先把江姑娘放在花草暗处……”
  原来此刻已到了一处花园般的宽大之处,四面挂了无数灯烛,处处花草茂盛,芳香扑鼻。
  在二十余丈之外,只见一簇围栅,围起了约有数丈方圆之地,其中红艳的草果累累,已经隐约可见。
  在围栅四面,各有一个手擎长剑之人往返游走,防守着那一簇围栅,看来果是十分严密。
  文子凌不假细忖,连忙依言选了一处花草茂盛之处,将江秋菱昏迷不醒的身子藏了起来,而后与一粟野叟大大方方的向前走去。
  突然——
  一声大喝传了过来道:“站住!”
  文子凌怔了一怔,但一粟野叟却沉声喝道:“尔等不识得老夫么?”
  说话之间,脚步未停继续向前走去,同时暗以传音入密道:“这四人都是扎手人物,你我找到有利时机时,毎人两名,一举结果了他们,最好不要发出一丝声息。”
  文子凌悄然应道:“晚辈等候老前辈示意就是了!”
  那守在围栅四面的四名高手,已然有两人仗剑立在一粟野叟与文子凌走来的方向之前,拦住道:“可有神君符令!”
  一粟野叟故做不解的道:“要符令做甚?”
  其中一人道:“我等奉神君令谕,在此看守仙果,如无神君符令之人,一概不准接近。”
  两人长剑横胸,一付随时可以出手之状。
  另外两人虽仍守在围栅另外一面,但却早已蓄势戒备,只要这边略有变故,立刻就可出手支援。
  文子凌暗暗看去,只见四人神凝气敛,果然是四名稀世高手,倘若一击将四人击毙而不发出一丝声息,认真说来,实在是不大可能之事!
  忖思之间,只听一粟野叟声调一沉道:“老朽虽然到此未久,但尔等总该知道我是谁是吧?”
  那人嗫嚅了一下,道:“在下确曾听说尊驾曾是神君好友,而且就要就任本洞总护法之职!”
  一粟野叟哼了一声道:“既然知道,为何还对本座如此无礼!”
  那人怔了一怔,连忙微一躬身道:“请恕在下鲁莽,但……令谕是由神君亲自所颁,在下不敢不依令行事,否则…...”
  一粟野叟不理他说些什么,又伸手一指文子凌道:“你们也知道他是谁么?”
  那人似是四人之首,闻言微一皱言道:“听说此位已蒙公主垂青……”
  一粟野叟笑道:“那就对了,明天他就是公主的丈夫了!”
  虽是从权之言,文子凌仍不禁为之一阵脸红。
  那人又连忙一礼道:“恭喜姑爷!”
  文子凌呐呐的道:“好说好说……”
  说话之间,搭讪着向前走去,道:“这就是无叶草果么?”
  其实这话他问得十分多余,因为那围栅之中生着的累累果实,根本不见一根草叶,不问可知,那正是无叶草果。
  但他问话未完,忽见对面那两个手擎佩剑之人,突然长剑一摇,飘身而至,拦在了文子凌之前。
  那两人来势之快,迅逾电掣,文子凌尚未来得及采取下一步的动作,两人已双双拦到了面前。
  文子凌心头微惊,喝道:“你这是何意?”
  那两人同声道:“属下职责所在,万望见谅!”
  文子凌笑道:“这草果虽是本洞最为珍贵之物,但我看上一看也不行么?”
  那两人躬身道:“只要有神君符令,就算姑爷将草果尽皆摘光,属下也是不敢过问,但无神君符令,属下只有挡驾了!”“
  长剑横逼身前,一付如临大敌之状。
  文子凌方正在踌躇之间,只听一粟野叟忽以传考入密叫道:“时机难得,还不下手,等待何时!”
  文孑凌闻声并不迟疑,双掌暴扬,就欲推出!
  忽然——
  就当这千钧一发之际,只听一阵娇笑传了过来,道:“你们两人兴致倒挺好呀!”
  文子凌心头一沉,只好将那欲劈的双掌收了回来。
  一粟野叟似是情形相同,也住手停了工。
  只见红影闪处,花中秀疾掠而至。
  四名持剑大汉俱皆躬身)礼道:“参见公主!”
  花中秀纤掌微拂道:“罢了……”
  眸光一转,向一粟野叟有些责斥的喝道:“夜色已深,不陪文少侠早些歇息,要来此处做甚?”
  一粟野叟嘻嘻一笑道:“这就要问文少侠自己了!”
  花中秀面色微红,但却娇躯疾转,逼向女子凌身前道:“你不累么?”
  文子凌皱眉道:“在下贪念夜色,信步所至,不觉走来了此处!”
  花中秀甜甜的一笑道:“天色快要亮了,还是回去歇息吧……”
  微微一顿,又道:“不瞒你说,这地方连我都不能随便来……”
  一粟野叟忽然赶了过来,笑道:“姑娘怎的也深更半夜来到此处呢?”
  花中秀微一怔神,道:“我睡不着,随便出来走走!”
  一粟野叟笑道:“以前姑娘也是如此么?”
  花中秀眸光一转,道:“以前倒是没有,不知今天……”
  忽然发觉自己话中有了语柄,话锋一顿,住口不语。
  一粟野叟笑道:“老朽倒是知道姑娘为何忽然失眠的原因!”
  花中秀明知他所指为何,但却故做不解的道:“你且说说看,是为了什么?”
  话虽是向一粟野叟而说,但两眼却死盯在文子凌的脸上。
  一粟野叟笑嘻嘻的道:“明天就是姑娘大喜的日子,那自然是难以睡得着了!”
  花中秀嗔道:“你已这般大的年纪,居然还会乱嚼舌根,小心我……”
  话虽说得不悦,但心中却充满了甜蜜的感觉,一时如醉如痴,眼光一直盯在文子凌的脸上出神。
  忽然——
  一粟野叟跨步欺近,探手之间,轻而易举的扣住了她的脉穴。
  原来自花中秀现身之后,四名护手无叶草果的高手,俱皆俯首摒立,不敢妄置一辞,未曾注意到一粟野叟会暴出奇招!
  花中秀不曾料到有此一着,加上一粟野叟手法高超,纵使她想闪躲,也是一件大为吃力之事。
  当下花容失色,怒叱道:“老鬼,你活腻了么?”
  一粟野叟沉声道:“活腻了的不是老朽,如果姑娘这样大呼小叫,那才是真正的活腻了!”
  四名护守无叶草果的高手见状大惊,各摆长劎,就欲出手!
  但他们见到一粟野叟握住的花中秀时,却不由齐地一惊,不敢向前。
  花中秀银牙紧咬,只好依言轻声叫道:“文子凌,你是死人么?”
  文子凌板着脸道:“在下实逼处此,那也是没有办法之事!”
  花中秀含泪道:“我一心一意的喜欢你,你对我就没有一点情份么?”
  文子凌皱眉道:“第一,在下已订有妻室,不能再与姑娘共偕白首;第二,这死亡洞存在世上实在是一处害人之地,令尊…...”
  花中秀打断他的话锋叫道:“文子凌,说上一千句一万句也是多余,眼下我只问你一句话,你……到底喜欢我不喜欢?”
  文子凌苦笑道:“这话实在使在下难于答复,须知男女相悦并不完全在姿容,你我相见未久,谈这些未免太唐突了一些……”
  目光转了开去,又道:“何况在下此身已有所属,对姑娘就更是谈不到喜欢不喜欢了!”
  花中秀面色大变,忖思了一下道:“不管怎样,我要你说出一个字来,喜欢或不喜欢!”
  文子凌苦笑道:“在下已经说过,这并不是喜欢不喜欢的问题。”
  花中秀叹口气道:“无论如何,我要知道你心中的想法,若是你不曾订有妻室,可愿意与我成婚么?”
  文子凌也叹口气道:“如果姑娘一定要强迫我说,我只好说上一句不愿意了!”
  “不愿意?……”
  花中秀大感失望的道:“我不美么?”
  文子凌道:“姑娘美貌有余,但却嬾静不足,只见妖冶,不见女德……”
  花中秀哼了一声道:“这样说来,你是一点也不喜欢我了?”
  文子凌只好坦白的点点头道:“我只好如此承认了!”
  花中秀突然??一笑道:“很好,让我真正明白了你的心思也好……”
  她声音叫得极大,音波嗡嗡,传出甚远。
  一粟野叟大吃一惊,五指加力,褐道:“你想死么?”
  花中秀大笑道:“你猜对了,我实在不想活下去了!”
  只见她突然左手一拂,竟以刃风掌法向自己被一粟野叟所制住的右臂砍去!
  但听咔嚓一声,一条血淋淋的右臂竟然整个的砸了下来。
  同时,她形同疯狂的奋声大叫道:“杀了他们……”
  眼前一黑,登时昏了过去。
  一粟野叟大出意外,丢掉手中的半截断臂,顿足叫道:“糟了……”
  叫声之中,四名护守无叶草果的高手已然各摆长剑攻了上来!

  第十章 千里求鱼
  花中秀失望之余,以取风掌法自断右臂,摆脱开一粟野叟的掌握,大叫一声,昏了过去。
  那四名护守无叶草果围栅的高手,早已一拥而至,各仗长剑,以海波溃堤之势卷了上来。
  一粟野叟沉声叫道:“敌人援手将到,速战速决……”
  叫声中双掌并出,一连五六掌劈了出去!
  文子凌那敢怠慢,掌力时如炭火炙人,时如寒霜突降,也是一连五六掌攻了出去,一时劲力如涛,砂石狂舞。
  那四名护守无叶草果之人,剑术卓绝,四柄长剑交织成一片寒芒慑人的光幕,虽是不见得能伤得了文子凌与一粟野叟,但一时之间却成了相持之局。
  文子凌大是焦灼,陡然沉哼一声,双掌并推而出,这一招他不但用的是威势凌厉的赤癸神功,而且掌力也以十二成的极限而发。
  但听蓬然一声大震,一名护守围栅的高手,首当其冲,长剑登时脱手而发,人也退出一丈余远,摔了下去。
  四人中损折一人,斗志大减,攻势随之一挫。
  一粟野叟趁势进击,掌劈指点,将另一人打得退出了三步,身子一阵踉跄,也倒了下去。
  文子凌一招得手,更不怠慢,又复双掌齐举,向另一人拍去。
  眨眼之间,形势急转直下,四名护守无叶草果之人已伤其二,文子凌神功威猛,一粟野叟怪招迭出,眼看就要将四人尽皆杀伤。
  忽然——
  文子凌掌力甫行拍出之际,一股奇怪的掌功突然自后袭来。
  耳际间只听一粟野叟急叫道:“小心……”
  文子凌听声辨位,连忙收招回救,掌方反向背后击去。
  但听一声大响起处,文子凌身不由主的退了两步。
  定神看时,来人正是五毒神君。
  只见他同样的为掌力反弹得退了两三步远,方才收住身形。
  文子凌微微一惊,不由住手呆怔起来。
  四名护守无叶果之人两名已受重伤,另两人虽然仍旧挥剑欲攻,但锐气大挫之余,招式已不若先前威猛。
  五毒神君面色青白,沉雷般的大喝道:“尔等退下!”
  那两名未曾受伤之人轻应一声,道:“属下无能,未曾保护公主……”
  五毒神君形同疯狂,大喝道:“不必多说,退下……”
  两人收剑而退,扶起两名受伤之人,在围栅之前坐了下来,各以推宫过穴之术,为两名受伤之人推拿。
  全场顿时沉寂了下来。
  五毒神君面色青白,目注昏迷不醒的花中秀,凄然大叫一声,俯身扑了下去,喃喃的叫道:“孩子,我可怜的孩子!……”
  声如鸥枭夜啼,令人鼻酸。
  在五毒神君之后,相随而来的尚有两名灰髯老儿,同样的彩衣怪装,目光烂烂,举手投足之间,看得出也是造诣极深的高手。
  两人并立五毒神君之后,不言不动,有如两尊化石。
  五毒神君老泪纵横,口中喃喃不停,同时右掌抵上了花中秀的气海穴,一股真力攻了过去。
  花中秀断臂之处流血已止,但却骨肉模糊,惨不忍睹,面色犹如一张白纸,加上未干的泪渍,凌乱的鬓发,谱成一幅悲惨的画面,尽管她是个生性妖冶的女人,但此刻看来,任是铁石心肠之人,也会为之恻然。
  一粟野叟一时之间,似是失去了主张,也自不言不动,似是以静制动,等待局势发展。
  文子凌轻吁一声,把头转了开去。
  花中秀气息渐大,胸部剧烈起伏,伤势已渐好转。
  五毒神君收回右掌,徐徐站起身来,目注文子凌道:“你……好狠的心肠!”
  文子凌心头大感歉然,无可奈何的摇头一叹道:“这……在下也不愿有此结局……”
  五毒神君一指花中秀的断臂,道:“要她终生落个残废,倒不如你下手将她杀死……不允亲事,也可从长计议,为何要下此狠手?”
  文子凌忙道:“令媛断臂之専,乃是她自己所为,在下何曾……”
  不待他说完,五毒神君厉吼道:“一派胡说,老夫不信她会自断右臂……”
  右掌暴扬,就欲劈下。
  文子凌长吁一声,双掌平胸,等待接招。
  但五毒神君掌力并未劈下,回顾了一粟野叟一眼,又把掌招收了回去。
  一粟野叟面色沉肃,趋前一步道:“老友,事到如今,老朽有几句逆耳之言,不知你可肯采纳?”
  五毒神君怒道:“除非你能将我女儿断臂接好,否则,老夫与你们两人势不并立——”
  一粟野叟摇摇头道:“令媛右臂既已全断,纵使太上老君下凡,也已无法接得上去,但亡羊未为晚,为了你自己的余年,以及这洞中若干生灵,你应及早回头,免得上千天和,更发生难以预测之事……”
  微微一顿,又道:“须知,这就是你违反人道所得的罪戾!”
  五毒神君寒着嗓音道:“你倒说说看,老夫是怎样上干天和与违反人道?”
  一粟野叟道:“十分简单,当你发觉到那无叶草果可治在洞中所浸染的腐洿之气以后,就该封闭此洞,早离此处!”
  五毒神君道:“老夫已说过无叶草果只能抑制腐洿之气的毒性发作,并不能澈底治愈,离此他住也是死路一条!”
  一粟野叟冷笑道:“胡说了,这是你愚弄别人之术,但你却瞒不过我!”
  五毒神君怒道:“既是这样,你尽管吃下一颗无叶草果,速离此处!”
  一粟野叟淡然一笑道:“老朽谢谢阁下的慷慨……”
  伸手一指道:“但老朽要食用那小围栅之内的果实二颗。”
  五毒神君面色一变,道:“那是老夫御用之物,岂可与你!”
  一粟野叟笑道:“自然你不会答应,因为那较大的果实只要服用上两颗,腐洿之毒即解,只要即刻离开此处,就不会再为腐洿之毒所染!”
  此言一出,随在五毒神君之后的两名灰髯老儿以及四名护守围栅之人,俱皆神色微微一动。
  五毒神君面容大变,目光四掠,叱道:“一派胡言……”
  微微一顿,又道:“既你认为如此,不妨服用两颗,即刻离开!”
  一粟野叟微微笑道:“这不过是你安抚属下之计,须知老朽并不以己身安然出洞为足,至少尚要带出两个人去……”
  五毒神君大怒道:“老匹夫,你究竟想要怎样?”
  一言甫毕,只听嘤咛一声,一条纤细人影由一旁草丛中晃身而起,挣扎着跑了过来。
  众人见状,无不为之一怔。
  定神看时,原来那人竟是江秋菱,当文子凌与一粟野叟前来抢夺无叶草果时,因她昏迷不醒,将之放于草丛之中,此刻已然清醒了过来。
  只见她满面惶然之色,显然弄不清眼前究竟是怎么回事,及至眸光接触到挺立场中的文子凌,立刻大喜如狂,顾不得手足仍然疫痛,发足狂奔,向文子凌扑了过去,大叫道:“凌哥哥,这是做梦么?”
  劫后之身,且当心情激动之中,早己把羞耻之心抛于脑后,故而她不顾尚有多人在场,娇躯一晃,扑入了文子凌怀中。
  文子凌无暇多顾,也把她一抱了起来。
  五毒神君看得皱眉摇头,一语不发。
  一粟野叟干咳了一声,道:“老友,老朽所说的两人,就是他们两位,只要阁下再忍痛牺牲六颗较大的草果,老朽等即刻就走!”
  五毒神君青中泛白,沉声厉叱道:“老匹夫,你想得太便宜了!今天谁也别想吃我草果,谁也别想出洞,除非老夫死于尔等手下……”
  反身向两名灰髯老儿道:“左右二侍者…...”
  两名灰髯老儿连忙躬身道:“属下在!”
  五喜神君板着脸道:“老夫平日待你们如何?”
  两人忙道:“恩德如山。”
  五毒神君道:“养兵千日,用在一时,你们两人可愿与老夫同生死共患难么?”
  两人略一迟疑,道:“赴汤蹈火,任凭差遣!”
  五毒神君微喟一声道:“协助四位护洞尊者,守住无叶草果围栅,绝不容强徒摘去一颗,果尔无力守护时,可以悉数毁去,也不容他们得到一颗!”
  显然他恨入骨髓,已有与文子凌一粟野叟偕亡之心。
  两人又迟疑一下,道:“属下遵命!”
  身形一晃,奔向围栅之旁。
  两名负伤了的护守围栅之人经另两人一阵推拿,已经好转了甚多,又复各挺长剑,与左右二侍者共同把围栅团团围了起来。
  五毒神君面色一连变了数变,叫道:“老匹夫,现在咱们可以算算账了!”
  一粟野叟冷笑道:“怎样算法,你可以划出道儿来了!”
  五毒神君目光一转道:“老夫任由尔等自择,单打群斗,俱无不可……”
  恨恨的哼了一声,又道:“反正只要老夫不死,尔等就别想生离此洞。”
  一粟野叟投注了文子凌一眼,犹豫着道:“客随主便,还是由你挑捡的好!”
  五毒神君面现阴惊之色,徐徐说道:“如此也好,你我不妨比斗三招,倘若三招之内,老夫不幸败于你手,则无叶草果任由尔等摘食,听任离去,倘若你败在老夫手下……”
  话锋微顿,又道:“那就只能怪你们寿短了!”
  他原是机智深沉之人,深知文子凌与一粟野叟两人武功高强,比斗三招,无非是个个击破之计。
  倘若三招之下,能够除去一人,则获胜之望至少可以增加了一倍。
  一粟野叟何尝不知道他的计谋,但却坦然一笑道:“这办法公平之至,倘若老朽败于你手,如不死于你的掌下,则老朽也自行动手击碎天灵而死!”
  五喜神君又看了断臂的花中秀一眼,咬牙切齿的道:“老匹夫,可以动手了!”
  说话之间,拿桩一站,喝道:“出招!”
  由他严神戒备的情形看来,显然他也不敢轻敌。
  一粟野叟神情凝重,缓举右掌,就欲推出。
  忽然——
  文子凌闪身而出,朗声叫道:“且慢!”
  五毒神君冷声喝道:“你待怎样?”
  文子凌道:“这意见既是尊驾提了出来,在下并无反对的意思,但相搏三招的对象,应该是在下!”
  五毒神君无可无不可的道:“老夫并不反对,由你来也行!”
  一粟野叟摇头微吁一声,暗以传音入密道:“这老贼颇工心计,虽是相搏三招,但三招之中,不知他将要施展何种狡计,还是由老朽对付他较好!”
  文子凌也以传音入密道:“寻觅死亡洞,援救江秋菱,以致遭此困厄,缘因皆因晚辈而起,自当由晚辈出手,倘若老前辈因而出了舛错,晚辈于心何安!”
  一粟野叟笑道:“此刻不是讲这些原因之时,须知这老贼明知出手对付你我两人不是敌手,才想以这‘个个击破’之计…...你我两人之中,只要有一人败于他手,另一人岂能有逃出虎口的机会?”
  文子凌双眉深锁,坚决的道:“不管如何,晚辈心意已决……”
  两人的一番交谈,用的全是传音入密,五毒神君虽见两人口齿启动,但却不知两人说些什么?
  但他原是机诈百出之人,早已看出两人是商议对敌之事,当下冷冷一笑,道:“你们两人商议好了么?”
  文子凌轻轻推开身边的江秋菱,走前一步,道:“商议好了,三招对搏,由在下出手!”
  五毒神君咬牙冷笑道:“也好,出手吧!”
  文子凌徐徐又道:“三招之中,在下若败于你手,在下自栽当场……”
  伸手一指一粟野叟与江秋菱,又道:“但他们两位却要尊驾高抬贵手,每人赠予两枚无叶草果,送他们离此而去!”
  五毒神君目光一转,道:“老夫可以答应!”
  一粟野叟冷笑道:“文少侠,与虎谋皮,那是多费唇舌之事!全力对敌,万勿分心!”
  文子凌不暇答言,同样的拿桩一站,道:“客不厌主,还是尊驾先行出招!”
  五毒神君略一迟疑,冷笑道:“也好,第一招老夫要与你再较较掌力!”
  说话之间,振腕一掌,拍了过去!
  文子凌不敢怠慢,双掌平胸,迎了上去。但赵莲的一声大震,双方掌力业已接实!
  文子凌双掌用出了八成功劲,一掌既过,平淡轻松,五毒神君的掌力并没有什么惊人出奇之处。
  文子凌颇感奇异,五毒神君现身相搏之时,那一掌之力显然比现在强得甚多,为何在这决定命运的三招之时,他却把掌力减弱了不少?
  同时,他原认为五毒神君既以五毒为名,出招必用毒功,早已把护身罡力悉数提聚了起来,殊料那一掌,不但功力平常,更是毫无用毒迹象,不由大出意外,为之微微呆了一呆。
  只听五毒神君叫道:“一招已过!”
  右臂舞动,又复挥手一指点了过来道:“老夫掌力自叹不如,且再试试老夫的指力如何?”
  文子凌并未因第一招的轻松平淡的梢有轻忽之心,右掌一骈,向他点来的指力上封去!
  但这一招同样的出于他的意料之外。
  原来这一指的力道同样的不强,被文子凌一掌反击,不但完全化解了开去,而且余力所及,竟将五毒神君震得连退数步。
  文子凌大是不解,困惑之间,只听一粟野叟的传音人密之言又传到耳鼓之中,凝重的道:“这老贼实力不止如此,只怕杀手狠着,就在第三招上!”
  其实纵使一粟野叟不说,文子凌也知道加意戒备,当下冷笑不言,但全部注意力俱皆集中在五毒神君身上。
  果然,只听五毒神君??一叫道:“两招已过,这最后一招,老夫要叫你尝尝暗器的滋味!”
  说着探手入怀,似是扣上了一把暗器。
  文子凌也深信他这最后一招,必然是一记厉害无比的杀着,一面运功护住周身,一面弹指欲出——
  原来由于方才五毒神君的一记指风,使文子凌记得梅珠宝箓上卷中的一招绝学:“弹指神通”!
  这一招他已学到了七八成左右,虽说尚未完全成功,但自忖用来对敌,也算得上一招狠着!
  忖思之间,又听五毒神君大叫道:“娃儿,小心了!”
  不待话落,振臂扬掌,暗器就欲出手。
  原来暗器不比拳脚掌指,可以格拒反击,只能闪转躲避,文子凌生平未用过暗器,只有用那招“弹指神通”以代暗器,当下闻得五毒神君的叫声,首先一指弹了出去,同时觑定对方手掌,准备躲闪他击来的暗器。
  但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变故忽生。
  只见昏迷在一旁的花中秀忽然平地一跃而起,嘶声大叫道:“爹爹!不能……”
  同时娇躯晃处,向五毒神君扑了过去。
  五毒神君料不到有此一着,满把欲发的暗器,因而住手不发,大叫道:“孩子,不要过来!”
  一言甫落,但听卜的一声,眼前又生剧变。
  在那卜的一声轻响之中,但见血光四射,一颗头颅像开出了一蓬血花一般,四散迸裂,一具无头尸身萎萎顿顿的倒了下去!
  死者竟是五毒神君。
  原来文子凌不曾料到花中秀会跃身而起,更不曾料到五毒神君会停发暗器,他的“弹指神通”既经发出,欲收无及,又当五毒神君为花中秀大分心神之际,故而一击而中。
  文子凌立刻怔楞起来,这招半生下熟之学,他实在不曾料到会具有这样大的威势,一弹之间,竟会把对方的头颅弹个粉碎。
  不但文子凌自己发呆,所有在场之人,包括一粟野叟在内,无不为这记绝招所惊,为之愕然失色。
  那两名长髯灰白的左右二尊者及四名护守无叶草果的高手,见五毒神君被杀,同时仗剑欲扑。
  但几人走出不足五步,却又停了下来,互觑一眼,寂立不动。
  那情形十分明显,一来五毒神君已死,群龙无首,二来一粟野叟之言,有着极大的诱惑性,使众人均产生了一份生离此洞,而又能解去腐洿毒气的希望,三来则是震惊于文子凌出手的威势,在此情此景之下,谁也不愿轻身冒险!
  花中秀呆立移时,忽然长叫一声,扑到了五毒神君无首的尸身之上,哭喊道:“爹爹,爹爹!”
  哽咽几声,又复昏了过去。
  文子凌大是不忍,急忙走了过去,将她颤抖抽缩身子摆平,为她施以推宫过穴之术,缓缓推拿了起来。
  大约半盏热茶左右,花中秀再度苏醒了过来。
  她的断臂、泪水,凌乱的发鬓,慢惨的面容,与哀哀的哭泣之声,配上五毒神君的无头尸身,令人心头有说不出的沉重之感,所有在场之人,俱皆悠悠的喘出了一口粗气。
  花中秀二度苏醒过来,神色忽然坚决了起来,那冰冷的神情,使文子凌立刻想起在洞外初见她的情景。
  江秋菱自被五毒神君诱来之后,即被困囚于石室之中,而后昏迷过去,对尔后的一切茫无所知。
  及至她醒来之后,已是在那草丛之中,当下见状忍不住走上前去,皱着眉头轻轻叫道;“凌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文子凌微喟一声道:“小兄目前无暇解说这些……”
  轻轻脱开江秋菱,向花中秀抱拳一揖道:“姑娘,对令尊之事,在下感觉抱歉……”
  在中秀沉肃无言,面色凝重得犹如九月寒霜。
  文子凌微吁一声,又道:“在下一时失手,其实并无杀死令尊之心!”
  花中秀道:“杀死我爹爹的并不是你,而是我!”
  “是你……”
  文子凌奇道:“姑娘这话是说……”
  花中秀轻轻拨开五毒神君的手掌,道:“这十六颗百毒追魂弹,若是打了出去,就算你有八条命,也是非死不可,是我存有不忍之心,阻挡了我爹爹,才使他疏于防范,以致遭了暗算,落得当场惨死,尸骨不全……”
  文子凌呐呐的道:“其实姑娘对在下不必如此关顾,虽是十余颗暗器同发,但在下自信还能够躲闪得开!”
  花中秀冷哼一声,道:“你说的倒是简单,只可惜你不知道这百毒追魂弹的厉害!”
  说着用她的独臂捡起一枚,抖手甩了出去。
  那颗小小黑丸飞出三丈之外,忽然轰的一声,炸了开来。
  但见那黑丸爆炸之后,变成了一团黑气,笼罩丈余方圆,像一团黑雾一般,顷刻间消失无踪。
  文子凌皱眉道:“在下仍是项不出威势所在!”
  花中秀板着脸谴:“你怎不仔细看看?”文子凌依言看去,只见那黑雾笼罩之处的丈余方圆之内,所有花木俱皆相继枯萎而死。
  他微微吃了一惊,只听花中秀又道:“一颗百毒追魂弹的威力,足可使丈余方圆之内林枯草,虫蚁俱毙,十六颗同发那威力如何,你可以不难想像了!”
  文子凌呆了一呆,道:“姑娘盛情,在下心感无已,只可惜……唉……”
  他不知如何安慰她才好,只有长叹一声,收住话锋。
  花中秀忽然发出一串格格冷笑,道:“盛情……”
  血肉模糊的半截右臂扬了一扬,道:“自从这条手臂断去之后,我与你早已把情丝斩断了!”
  文子凌呐呐的道:“那么,姑娘为何……”
  花中秀应声接道:“我已经说过,只是不忍心让你惨死洞内,要杀你也要等离开此洞之后,但现在,我却要让你安全离去!”
  一栗野叟大渉走了边来,道:“姑娘恢宏大度,不失巾帼豪侠!”
  花中秀冷凛的道:“用不你来恭维……”
  微微一顿,幽幽的道:“现在我也看开了,非份之事是强求不来的……文子凌,我并不恨你,不过,杀父之仇,将来我会找你报雪…...”
  文子凌面孔红涨,他想不到这个妖冶的女孩子,在顷刻之间像参悟了一般,会变成这样。
  一时之间,在这个断臂女子之前,他忽然自觉渺小了起来,连江秋菱也默然站于一旁,说不出话来。
  花中秀缓缓转身,神色凛然的叫道:“左右二侍者……四大护洞尊者……”
  两名灰髯老儿与四名守护围栅之人立刻应声而至,齐齐俯首叫道:“公主……”
  由于花中秀的神情动作,六人俱皆泪眼模糊,一片激动之情。
  花中秀含泪道:“六位俱是先父生前故友,虽有主属之分,但先父对六位视同知友,按说该是小女子父执之辈……”
  六人同时俯首道:“属下不敢!”
  花中秀惨然道:“先父已死,顷刻之间,我等就要东西离散,还有什么主属之分……不过,烦请诸位念在与先父相处一场的情份之上,小女子想求诸位代我做几件小事,不知诸位可肯允从?”
  六人同声道:“公主尽管吩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花中秀揩揩泪珠,道:“难得诸位如此忠心,其实小女子也没什么重大之事烦劳诸位,第一,先父遗体拟请诸位在洞外建一墓穴,第二,此洞腐洿之气为害极烈,不应留在世间继续为害,烦劳诸位遣散本洞所有为先父收容之人以后,将之封闭,第三……”
  目光向一粟野叟转了一转,道:“那老儿说得不错,这无叶草果的较大者服食两颗,较小者服食四颗,所受的腐洿之毒就可完全解去,诸位在诸事办完之后,服食两颗,然后就可封洞而去,这些无叶草果大约足够了!”
  那两名灰髯老儿颤声叫道:“老奴遵命!但……”
  目光凄然盯在花中秀脸上,道:“令尊下葬之事,难道公主……”
  花中秀含泪道:“这里是断肠伤心之地,越早一些离开越好,不过,他日我自会来先父墓前祭扫……”
  说着跪在五毒神君尸首之前端端坐坐的拜了四拜,道:“女儿不孝,以致连累爹爹如此惨死,但女儿有生之日,一定替你老人家报雪此仇!爹爹,如果你不怪罪于我,但愿你在天之灵祐护女儿…...”
  祷毕站起身来,又转向文子凌道:“姓文的,你记住,再见之时,就是你我一分生死存亡之战,不是我报了杀父之仇,就是我也死在你的‘弹指神通’之下!”
  文子凌呐响的道:“事既如此,也只有应姑娘之意了!”
  花中秀不再答言,目光冷然一转,大步就走!
  一粟野叟叹吁一声,忽然叫道:“姑娘慢走!”
  花中秀霍然转身,道:“是要把我一并诛除么?果然如此,就请下手!”
  一粟野叟双手连摇道:“姑娘误会了,姑娘如此深明大义,老朽怎会还有这种存心!”
  花中秀森冷无比的道:“那么是为了何事?”
  一粟野叟道:“姑娘忘记己身的腐洿之毒了!”
  花中秀微微一怔,道:“这倒谢谢你提醒了我!”
  说着走向那围栅之前,探手摘下四颗较小的草果,三口两口呑了下去,然后抹抹口唇,转身就走。
  这次不再有人呼叫她,她更是一去也不回,直向出洞的地道之中走去,霎时间消失了踪影。
  场中又复陷于沉寂,良久,还是一粟野叟打破沉默,道:“文少侠,咱们也该走了!”
  说着迳自走向围栅之前,探手摘出六颗最大的草果,勉强一笑道:“老朽不愿多说什么,诸位愿意为敌为友,也悉凭尊意了!”
  两名灰髯老儿之一,面色沉凝的道:“按说我等虽为五毒神君属下,实则与他的囚徒无异,今日能够获得重睹天日,尊驾与那位文少侠可谓是我等恩人,但……”
  声调一沉,接下去道:“不论如何说法,我等与五毒神君总算主属一场,方才五毒公主的一切作为,尤使我等感动……”
  文子凌插口接道:“这样说来,各位要与在下等为敌了!”
  那灰髯老儿哼道:“五毒公主之意是要你们平安离此,这个,我等不便梗阻公主之命,但,一如公主所说,离此之后,再次相遇之时,就是势不并立的仇人,只要我等有一口气在,就要为五毒公主复仇!”
  一粟野叟淡然一笑道:“人各有志,不能相强,此后之事,随诸位去做也就是了!……”
  微微一顿,又道:“如今,请恕老朽等就要告辞了!”
  说毕,示意文子凌与江秋菱,当先向外走去。
  文子凌心头沉重如铅,黯然无言,与江秋菱相偕随后走去。
  一粟野叟似已道路甚熟,不久时间,就已穿出洞外,到了那片景色秀丽,山花遍开的旷地之中。
  文子凌恍如梦醒,悠悠的吐了一口长气。
  一粟野叟脚步不停,却伸手递来四枚草果,道:“快些先把这个吃了下去!”
  但听咀嚼有声,两枚草果已经吃下了肚去。
  文子凌连忙伸手接了过来,略一揩拭,与江秋菱各自呑了两枚下去,那草果十分清脆,但却微带苦味,一经入肚,顿觉一股清凉直上心头,一时之间顿觉五腑畅顺,四肢舒适。
  一粟野叟当先领路,直奔出十余里路,方才收步停了下来。
  江秋菱困惑的望着文子凌道:“凌哥,现在可以把在旅店中发生之事说上一说了么?”
  文子凌颔首道:“说来话长,那夜小兄为人诱走,回店之后,未曾查看菱妹是否仍在房中,不料天亮之后,却发觉麦妹已被五毒神君诱来!”
  江秋菱两眼睁得滚圆的道:“难道你不是也被五毒神君诱来的么?”
  文子凌道:“小兄是在菱妹被他诱来之后,方在你房中墙上发现了死亡之约的柬贴,而后方才找来此处!”
  江秋菱奇道:“什么死亡之约……那夜五毒神君把我引出房外,说凌哥已来此地做客,留话要我随后赶来,我原是不信,但见你房中无人,方才随他而来,那知一入死亡洞,就被他设计抓住,囚了起来!”
  文子凌若有所悟的道:“这样说来是小兄去赴幽冥教北支分坛之约时,你被五毒神君诱来的了……而墙壁上的留柬则不过是为了诱我而来……”
  江秋菱道:“什么幽冥教北支分坛,你能说得详细一点么?”
  文子凌喟然一叹道:“详细情形,我也无法尽述,幽冥教眼下已有三十八处分坛,教中收容的高手无数,并且就要大举而动,血洗武林……”
  目光凝注到江秋菱脸上,又道:“幽冥教组织的真正情形究竟如何,总坛设于何处,小兄虽不尽知,但有一点却是知道的……”
  江秋菱皱眉道:“你快些说嘛!”
  女子凌道:“幽冥教的太上教主就是你的外祖母罗刹女薛花艳!”
  “啊……”
  江秋菱惊叫一声,道:“是她……真的有这等事么?”
  一粟野叟微笑着凑了上来,接道:“大概假不了,因为老朽也已亲自见到了!”
  江秋菱面色微红,道:“凌哥,这位老前辈是谁,你还没替我引见引见呢?”
  文子凌啊了一声道:“是了……都怪小兄糊涂,这位就是一粟野叟前辈!”
  江秋菱又是一声惊叫,眸光利箭般转到一粟野叟脸上,讶然叫道:“您……您就是一粟野叟老前辈……”
  一粟野叟微笑道:“不错,老朽正是一栗野叟!”
  江秋菱叹口气道:“先外祖父遗言要晚辈去大荒山见您老人家,那知在那里访查了您二三十天,也没访查到一点头緖!”
  一粟野叟微笑道:“山野之人懒散惯了,行无踪,住无址,更乏人知道名姓,一时之间,那里就能够访查得着。”
  江秋菱沉重的心情仍是轻松了一些,道:“那么现在您老人家怎么又会自己来了呢?”
  一粟野叟笑道:“人生遇合,也有一定之数,该当相见之时,不拘在何等情形之下,也会相遇,否则强求也是不行!”
  江秋菱并无心听他这些,略一思忖,试探着道:“老前辈与我外祖父一定是极好的朋友吧!”
  一粟野叟颔首道:“那是自然,虽不能算刎颈之交,但却也谊同手足,只可惜……”
  微微一叹,道:“我俩所以日渐疏远,也是由于你那外祖母之故!”
  江秋菱苦笑了一声,又道:“我自幼之时,原认为我外祖父是我的亲爷爷,那知竟然不是……”
  说着,停了下来,显然要一栗野叟自动接说下去。
  谁知一粟野叟含含糊糊的应了一笈,却没下文。
  江秋菱微微一皱眉道:“老前辈曾到遥合黎山么?”
  一粟野叟也一皱眉道:“老朽像是去过一次,但详细情形却记不得了!”
  江秋菱见他支吾其词,似是对自己的身世不愿出口,忖思半响,只好开门见山的道:“晚辈有一事不明,据我外祖父说,只有老前辈能道其详!”
  一粟野叟噢了一声,道:“这个……”
  “老前辈莫非有难言之隐么?”
  “不……不过……”
  江秋菱焦急的道:“不过怎样,难道……”
  一粟野叟长叹一声道:“这其中关系着一个人的名誉,老朽此时尚难断言……”
  江秋菱放下脸来道:“事无不可对人言,老前辈为何要这般呑呑吐吐?”
  一粟野叟凝重的道:“并不是老朽不肯细说,实则老朽尚有一事存疑,在未得证实之前,不愿轻易说了出来!”
  江秋菱颇感失望的道:“这样说来,我的身世仍是一个未解之谜了?”
  一粟野叟苦笑道:“但也有一点可以证实的!”
  江秋菱忙道:“那一点呢?”
  一粟野叟道:“你的生身之母却是十七年前名震武林的碎心仙子江菁筠!”
  江秋菱并无意外之感,眉梢微蹙道:“您老人家能够如此肯定么?”
  一粟野叟坚决的道:“肯定之至!”
  江秋菱道:“那么……那位江心美姑娘呢?”
  “她也是碎心仙子所生!”
  “啊……”
  江秋菱大出意外的道:“这么说,我与她是亲姐妹了?”
  一粟野叟道:“不但是亲姐妹,而且你与她还是一胎双生!”
  文子凌闻言不由一震,此刻他忽然记起了许多事实。
  江秋菱与江心美不但面貌酷肖,连讲话的声音,举手投足的动作也有诸多相似之处。
  只怪他对这些事不曾注意留心,否则他早该怀疑到这一点才对。
  忖思之间,不由拍手一笑道:“是了!这就对了!”
  江秋菱睨视他一眼道:“什么对了?”
  文子凌道:“你们俩人实在像极了……”
  江秋菱是见过江心美一面的,那时是在红枫谷之中。
  文子凌冒险救出江心美,但立时就与崂山三道发生了纠纷。
  那时她虽然也看了江心美几眼,但当时在深夜之中,江心美被捆绑得像头毛猪一样,根本也未看清她的面目,是以难记起她是否与自己几分相像。
  忽然——
  正当江秋菱欲再开口之际,却听蓬的一声,文子凌竟无缘无故的一跤摔了下去。
  这一着太出意外了,一粟野叟迅快的转身四顾一周,以他的视听能力,立刻查知至少数十丈内并无敌踪。
  那么文子凌之猝然而倒,绝非遇袭受伤!
  但他是如何一下子摔了下去的呢?
  江秋菱则神色大变,俯身急急叫道:“凌哥,你……你是怎么了?”
  只见文子凌面色赤红如火,额头灼热炙人,气息短促,已是有些昏迷,难以说出话来!
  江秋菱顿足道:“他病了,一定得了什么急病!”
  一粟野叟苦道:“练武之人寒暑不侵,甚少卧病之理,就算会病,也不致猝然之间,就会病到这种程度!”
  江秋菱苦着脸道:“那么他……他……他是怎么样了呢?”
  一粟野叟终究是江湖经验丰富之人,当下先把文子凌周身细细的检查了一遍,及至发觉毫无一丝异様,方才喃喃的皱眉道:“这就奇了!”
  江秋菱担心的道:“难道他……没救了么?”
  一粟野叟苦笑道:“现在无法查出他的晕厥之由,纵然能够医治,也是无从下手!”
  江秋直言大惊,忍不住嚎哭道:“天啊,为什么我的命这样苦哇……”
  一时泪下如雨,不可遏止。
  一粟野叟皱眉道:“姑娘莫哭,就算你哭上三天三夜,也无法把他哭好!”
  江秋菱收束了一下悲凄的心情,道:“老前辈难道一点也看不出他是为什么忽然这样的么?”
  一粟野叟道:“虽是看不出来,眼下倒也还有另一个办法,可以查出!”
  江秋菱迫不及待的道:“是什么办法呢?”
  一粟野叟郑重的道:“查不出外伤之处,又看不到内伤之征,若要查出他的病伤之由,只有问他自己!”
  江秋菱苦笑道:“他已陷于昏迷之中,如何能够问得出来!”
  一粟野叟道:“办法倒有,只是老朽不敢轻用!”
  江秋菱道:“为什么?”
  一粟野叟叹口气道:“老朽怀有九转丹三颗,此种丹丸可使病危之人暂时清醒,甚至有如常人,但却不能持久,至多不过盏茶时光…...”
  江秋菱道:“那样也好,至少可间出他负伤致病之由,就请老前辈看在我那死去的外祖父份上,给他一颗吃吧!”
  一粟野叟凝重的道:“老朽何惜乎一颗丹丸,不过这药虽有好处,却也有害处!”
  “什么害处?”
  “服下之后,虽可转为清醒,但如果再度昏迷之后,伤病会因之更加恶化,也许会加速致命……”
  江秋菱怔了半晌,忽然坚决的道:“还是给他服下一颗吧!”
  一粟野叟道:“姑娘决定这样做了么?”
  江秋菱颔首道:“如查不出伤病之原,顶多使他拖上一段时间,结果只怕也要糊里糊涂而死,倘若给他服下这种丹丸,因而查出伤病之原,也许会找出救治之法!”
  一粟野叟双掌一拍道:“姑娘到底是懂事明理之人……”
  说着探手掏出一个白瓷小瓶,倒出一颗红色药丸,撬开文子凌牙关,轻轻放入了他的咽喉之中。
  而后伸手一按结喉穴,但听咕噜一声,药丸已经咽入肚中。
  一粟野叟立将十指拂动,在文子凌全身各大要穴之上一阵推拿。
  果然,只见文子凌全身一阵抽动,立刻啊了一声,翻身而起,目光困惑的扫了一粟野叟与江秋菱一眼,道:“我……方才是怎么了?”
  江秋菱焦灼的道:“问你呀,凌哥,你可把我吓坏了,你……你怎么突然会昏过去的?”
  文子凌困惑的道:“我实在没有怎样,到底为何会突然昏了过去,我也是说不出来!”
  一粟野叟接口道:“你不妨仔细想上一想,究竟……”
  一语未完,文子凌忽然跳起来叫道:“是了!我想起来了……”登时之间,不由面色大变。
  江秋菱大急道:“凌哥,快些说吧,你究竟遇到了什么?”
  她担心一栗野叟的那药方会在盏茶之后即告消失,深恐他话未说明,又复药力消失,故而不停连声催促。
  文子凌长叹一声,遂把在玄天禅寺之外所遇到的两个骷髅骨架之事,从头至尾,仔细的说了一遍!
  江秋菱听得神情悚动,忙向一粟野叟叫道:“您老人家看来要紧么?”
  一粟野叟顾不得答复江秋菱之言,先向文子凌急切的问道:“当你二度被骷髅架喷倒,清醒过来之后,难道不曾运功试验一下么?”
  文子凌道:“晚辈当时确曾试出丹田之中确有一股古怪的劲力,但之后不久,又自动消失了,故而晚辈也不曾如何放在心上。”
  一粟野叟叹口气道:“如此说来那毒素是已经深入骨髓了!”
  江秋菱大急道:“老前辈,他究竟中笆是什么毒呀!”
  一粟野叟干干脆脆的道:“尸毒…...”
  “尸毒……”
  文子凌与江秋菱同时惊叫一声,一时神色大变。
  文子凌沉默半晌道:“据晚辈所知,尸毒为害之烈,强于任何剧毒,一经击中,顷刻之间可化为一滩黑水,为何晚辈能撑这么多的时候?”
  一粟野叟颔首道:“尸毒虽然剧烈,但也有强弱之分,轻重之别,那些在试验之中的骷髅骨架,所含之毒既弱且轻,加上文少侠潜力深厚,故而中毒之后,被己身内力迫入骨髓之内,一时之间不致发作,若非死亡洞中一场变故,也许还能再多支持几天!”
  文子凌喟然长吁一声,道:“时也、运也、命也,看来一切皆是前生注定之事,一些也是强求不得的,尸毒既入骨髓,晚辈自是注定必死了….…”
  一言甫毕,双肩一摇,倒了下去。
  江秋菱嘤嚏一声,连忙探臂伸手,将文子凌抱入了臂弯之中,双双坐了下去。
  她声调悲切嘶哑,大叫道:“凌哥,凌哥……”
  但文子凌已再度昏了过去,对她凄厉的叫声呼唤,自是听它不到。
  江秋菱哭叫不应,忍不住双泪泉涌而出,转向一粟野叟求道:“老前辈,求您快些救救他吧!”
  一粟野叟苦笑道:“只要能救得了他,老朽难道还会藏拙不成,只是……尸毒侵入骨髓,乃是决死无解之症,除非……”
  江秋菱忙道:“除非怎样?”
  一粟野叟皱着眉头道:“除非以毒攻毒,再以尸毒与之服下!”
  江秋菱立即浮起一层希望之色道:“那样能救得了他的性命么?”
  一粟野叟道:“救是自然救得了,不过,那样也有不少缺点!”
  江秋菱皱眉道:“老前辈能否说得明白一些?”
  一粟野叟道:“那样以来,他将会变成一个毒人,周身之内,充满尸毒,必须也以毒为食,不能再食人间烟火…...”
  江秋菱的希望逐渐破灭,默然无言。
  一粟野叟徐徐,又道:“除此之外,他尚有一个更大的缺点……那就是终其一生,不能再接近女……”
  江秋菱面色一红,转开头去。
  一粟野叟慢悠悠的叹道:“这种救他性命之法,不但姑娘不能同意,就是文少侠醒来之后,只怕也不愿那样人不人鬼不鬼的生活下去!”
  江秋菱凄然道:“这样说来,他是没救了!”
  一粟野叟默然无语,负手踱来踱去,似是在筹思救治文子凌之法,江秋菱见他神情肃穆,也不打扰于他,一时陷于沉寂之中。
  忽然——
  一粟野叟猛的一拍前额,道:“有了!”
  江秋菱神色紧张的道:“有了什么,可是救冶他的方法么?”
  一粟野叟颔首道:“不错……不过这方法希望不大,其实认真说来,几乎是一条行不通的办法,无非姑行一试而已!”
  江秋菱一颗心又沉了下去,但却急急问道:“不拘什么办法,先求老前辈说上二说!”
  一粟野叟道:“在外方山寒云峰上有一古刹,名为七巧莲院,住持老尼姑名为莲心,在莲院之后有一寒塘,其中养有稀世的万年金鲤数尾,只要得到一条,煎汤服下,包可解去他所中的致命尸毒!”
  江秋菱欣然道:“这样说来,他是有救的了,老前辈确知万年金鲤可解尸毒么?”
  一粟野叟正色道:“老朽如不确知,怎会信口开河,难的是那万年金鲤不会如此容易到手!”
  江秋菱道:“莫非那万年金鲤是那尼庵中的人所养的么?”
  一粟野叟道:“一些不错,所以老朽说这不是容易达到目的之事。”
  江秋菱皱眉道:“那莲院中的尼姑既不食荤腥,而又是以救人为旨的佛门弟子,怎会吝啬一条鲤鱼而不肯救人一命!”
  一粟野叟摇头道:“事情并不如此简单,须知那万年金鲤乃是稀世之珍,而且那七巧莲院中的莲心老尼更是个脾气古怪,招惹不得的人物,所以任凭那万年金鲤是如何珍贵之物,也就甚少有人转她的念头了!”
  江秋菱道:“那老尼姑武功很高么?”
  一粟野叟道:“想来该是如此!”
  江秋菱奇道:“莫非老前辈知道得并不详细么?”
  一粟野叟道:“七巧莲院不与世通,那莲心老尼究竟会不会武功,没有人能说得出来,但却知道她不是一个平凡人物…..”
  微微一顿,忖思着道:“记得七八年前漠北的丧门五虎,与阴山七枭,联手共抵外方山,欲图打劫七巧禅院,把寒塘中的万年金鲤悉数捞了上来,但结果却被困于七巧禅院之外,足足七七四十九日……”
  江秋菱咋舌道:“七七四十九日岂不都饿死了么?”
  一粟野叟道:“据说他们到达七巧莲院之时,忽然遇上了漫天大雾,两帮联手而至的十二名枭雄遂被困于大雾之中,他们东转西走,不但找不到七巧莲院的山门,连出山的道路也是无法找到。
  等他们走得饥寒交加,无力举步之时,只有卧倒地下,瞑目待毙,虽然他们俱是武林名手,不惧饥寒,但到了第七七四十九天之时,也已是奄奄一息,垂垂待毙,谁知就当他们将要活活饿死之时,却忽然雾散天晴…...”
  江秋菱接口道:“山间遇上大雾,也是常有之事,怎能就断定是莲心老尼所为!”
  一粟野叟道:“不错,但有两件事却使他们收起贪心,肃然而退,第一是他们在大雾中摸索了四十多天,计算路程至少也走了数百里之遥,但雾散天晴之后,却发觉仍是在七巧莲院之前,第二是山门之前早已备妥了一锅热粥,与十二付碗筷,要知他们熬过七七四十九天之后,早已垂垂欲毙,举步艰难,虽已雾散天晴,但如没有那锅热粥,他们也是要活活死于七巧莲院之前。”
  江秋菱叹口气道:“不管怎样,既是有这条路可走,我总要试上一试……”
  眸光凄然一转,又道:“但他……还能支持多久呢?”
  一粟野叟道:“尸毒既经发作,只怕……只怕是难以支持得多久了!”
  江秋菱悲哭道:“看来这条路也是行不通的了!”
  一粟野叟略一沉忖,道:“既是姑娘决心要去外方山一行,老朽倒可助你一臂之力!”
  说毕右手疾伸,向文子凌腰间点去。
  只见一粟野叟五指拂动,一连在文子凌腰间点了十几下,方才收住右手,微吁一声叹道:“老朽已点了他的五阴绝脉,使他五脏六腑之中,俱皆停滞不动,目的仅在保护他的一口心头真气只要心头真气不散,人可不死,但除却万年金鲤之外,其他之物,只怕无能挽救得了他的性命了!”
  江秋菱含泪道:“但他这样究能支持多久呢?”
  一粟野叟道:“以他的根基而论,半月之内,大约不会散去心头真气,但半月之后,就很难说了!”
  江秋菱连忙向一粟野叟盈盈一拜,道:“大恩大德,只能容日后再行图报了!”
  说毕不暇细忖,探臂抱起文子凌就走。
  一粟野叟欲言又止,微吁一声,目注江秋菱一路驰出数十丈之遥,方才双肩微动随后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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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且说怀抱文子凌奔驰而行的江秋菱。
  她的数千里行程是够得上艰苦的,怀抱着一个气息奄奄,垂垂欲舞的男人奔驰而行,是十分扎眼而惊世骇俗的。
  故而她不能顺着大路官道而走,只能捡选无人的荒野而行。
  也许她可以雇辆马车代步,但那样实也太慢了,她必须把握时间,在十五天之内赶到外方山。
  她踏入江湖不久,根本不识道路,到处打听路径,因而多走了不少的冤枉道路,及至赶到外方山下,已是费去整整十五天的时光。
  十五天来,她昼夜奔行,不曾休息过一时半刻,虽仗着她内力精纯,但毕竟人是血肉之躯,十五天的饥饶劳累,已使她憔悴得不成人形,但她仍然挣扎着向山上一步步的爬去。
  然而她实在是过于劳累困倦了,只觉四肢酸软,怀中所抱的文子凌像有千斤之重,她实在走不动了!
  她真想一下子躺下地去,任什么都不管它,先好好的睡上一觉再说,但是,她不能!
  文子凌被一粟野叟点了五阴绝脉,已经过了整整的十五天,随时随地他都有真气涣散,死于非命的危险。
  她无法说出文子凌对她是如何重要,但她知道万一文子凌出了不幸,她也是无法活得下去的。
  文子凌虽是昏迷如死,但仍鼻息均匀,显然真气未散,至少一时半刻之间尚无大碍。
  于是,江秋菱喘了几口大气,后续向山上攀去。
  据山下一家猎户所指点的路径,是一连翻过三座山峰,就可看到一座最高的山峰高插霄汉,就是寒云峰,至于那峰上是否有一座什么七巧莲院,则不为人知,因为那山峰又高又险,峰上又没有什么可以猎取的兽类,故而甚少有人能说得出寒云峰上的真正情形。
  江秋菱顾不得己身的劳累痛苦,拼尽余力,半爬半行,一连越过了三座高峰,果真到了一座插天的巨峰之下。
  攀爬三座高峰,不但费了她半天的时间,而且四肢创痕累累,无数被利石荆棘刺破的伤口,都在淌着鲜血。
  她的衣服鞋袜,也得被划得一身褴褛,但她并不计较这些,只要能治好文子凌,比这再大的痛苦,她也甘之如饴。
  她喘吁着仰头向寒云峰上看去,忽然情不自禁的由心底泛起一阵寒意。
  那山峰实在太高太险了,她无法找到登峰之路,甚至连可以攀爬的藉力之处都没有,一眼看去,只见削壁千仞,笔立如削。
  江秋姿忍不住把头埋在文子凌胸前,大哭道:“凌哥,凌哥……我力气已然用尽,再也无法爬上这峰顶了…...”
  文子凌气息如前,昏懵无知。
  江秋菱含泪叫道:“凌哥,你放心,要死我也会和你死在一起,我绝不独生……”
  于是,她背依山壁而坐,把文子凌紧紧拥入怀中,瞑目待毙。
  然而,等死的时光是难耐的,何况,还是等着自己饿死,或是等文子凌毒发而死后自戕殉情。
  此刻已是黄昏光景,漫天红霞,映着遍山秋色,在飒飒西风之中,谱成一幅悲凉伤感的景象。
  江秋菱默然坐了大约一个时辰左右,忽然被一阵山风吹得醒了过来,她揉揉双眼,发觉自己不但未曾饿死,反而精神振作了一些,疲劳恢复了不少。
  连忙俯首查看文子凌时,只见他仍是先前那付模样,既未恶化,也无好转之征。
  蓦然之间,她又燃起了一丝希望之火,于是她迅快的放下文子凌,把自己的两件外衣脱了下来,撕得一丝一缕,绞成了一条长绳,把文子凌束于背上,沿着山壁走了一会,找到一处较易攀爬之处,手足并用,慢慢向上爬去。
  虽说那里较易攀爬,但仍然险象百出,山壁上不但极难找到可资藉力之处,而且处处生满了青苔,滑不留手。
  江秋菱就算自己向上攀爬,也是十分困难之事,何况要背着文子凌,又加上她是在饥饿交加,困倦无力之下。
  全凭着一股精神的力量支持苦地,无论如何,她也要爬到峰上,向那莲心老尼乞求一尾万年金鲤,医好文子凌的尸毒剧伤!
  一寸一寸的,居然被她攀上了六七十丈之高。
  然而那山壁少说也有千丈之高,她不过才攀爬了微不足道的短短一截。
  终于,她踏上了一片滑腻的青苔,她原是想略一藉力,再向一旁踏去,那知她实在太累了,动作较之平时不知迟缓了多少倍,当下双足一颤,一下子失足摔了下去!
  山壁下俱是峥峭巨石,江秋菱背着文子凌,自六七十丈的高处摔下,那结果不问可知,必然难逃粉身碎骨之厄。
  于是,她两眼一闭,心中默然念道:“凌哥,我们毕竟死在一处了……”
  一念甫毕,身子加速下沉,直坠峭壁之下。
  出乎意料之外的是当她将要坠到谷底之时,却忽觉一股绵软的大力由下而起,硬将自己与文子凌的身子弹得再次飞起了数尺之高,方才落于实地。
  经过这一缓冲,江秋菱夷然无恙。
  她第一个动作并不是查看那股将她接下的大力,而是查看背后的文子凌,只见他仍然气喘咻咻,昏睡不醒,一颗心方才定了下来。
  然后,她才想到那股使自己幸而不死的奇怪力道。
  当下旋身看去,只见在五尺之外霍然跌坐着一个双腿尽残之人,正目注着她微微而笑。
  江秋菱方欲开口,那双腿皆残之人却先感喟的叹了一声道:“一个‘情’字,误尽了多少天生!”
  江秋菱面色一红,呐呐的道:“是老前辈教了我们么?”
  后她方才看清那人须发虬结,面目苍老,看去至少在六旬左右,予人的第一个印象是:一个放荡不羁的叫化子。
  只见他嘻嘻一笑道:“区区小事,何足挂齿,其实老夫早知你难以爬得上去!”
  江秋菱一怔道:“原来老前辈早在这里了!”
  那人颔颔首道:“不错,老夫眼见你撕衣结绳,攀登绝壁,但因不愿扫你的兴,所以并没有提醒你….”
  江秋菱此刻方才记起自己只穿着短小的内衣,不由一阵羞赧,双臂环抱胸前,呐呐的道:“老前辈尊姓大名呀?”
  那人叹口气道:“老夫龙大木。”
  江秋菱忙道:“原来是龙老前辈,江湖上久闻大名了!”
  龙大木淡然一笑道:“姑娘小小年纪,怎的也这样世故,老夫这龙大木三字,尚是三日之前改的名字,江湖道上怎会有人知道?”
  江秋菱闻言又复脸色一红,连忙立转话题道:“老前辈孤身一人,来到此处,又是为了什么?”
  龙大木笑道:“和你们一样,想到峰上寒塘之中捞它几尾鲤鱼!”
  江秋菱啊了一声道:“老前辈为何也需要那种神鱼!”
  龙大木笑道:“你没看到老夫的双腿么,除了万年金鲤之外,是再也无药可医的了!”
  江秋菱同情的瞄了他的双腿一眼,道:“看来咱们都没有希望了,这峭壁……”
  自然,龙大木双腿已残,这峭壁对他来说,更是无法攀登。
  殊料龙大木摇摇头道:“困难的不是这造峭壁,而是峰顶上七巧莲院的莲心老尼!”
  江秋书注喜双腿,讶然道:“莫非老前辈曾经攀上去过么?”
  龙大木笑笑道:“老夫先后一共登上去七次,但每次都被那老尼打了下来。”
  “啊……”
  江秋菱奇道:“老前辈是怎样上去的呢?”
  龙大木方欲回答,却听一阵衣袂飘风之声飒然而至,一条人影捷如飞鸟,飘然落于两人身侧

  第十一章 弹指神功
  那人来得大是突然,江秋菱大吃一惊,基于练武之人的本能,立刻强提功力,双掌护胸,准备出手拒敌。
  龙大木则双掌乱摇,嘻嘻一笑道:“不用怕,是自己人!”
  江秋菱惊魂略定,定神看时,只见来人是一个瘦骨棱棱的白髯老儿,与龙大木年纪相彷,但却瘦得出奇,像一袭竹布长衫挂在一根竹竿之上一般。
  他对蓄势戒备的江秋菱以及猎在她背上的文子凌,并无好奇与意外之感,仅只淡漠的扫了两人一眼,转向龙大木道:“老龙,今夜还要试么?”
  能大木嘻嘻一笑道:“吾道不孤…….看,又有动那条破鱼脑筋的伴儿来了!”
  那人再度冷冷的扫了江秋菱一眼,道:“就是这妞儿么?”
  龙大木方欲答言,江秋菱却抢先道:“难女见过老前辈!”
  挣扎着敛衽福了一福。
  原来她看出那人武功甚是不弱,单是现身时的那一手轻功身法,就足于照身江湖中一流高手但他,尝凌厉,显然对自己并无好感,何况同时为了那万年金鲤而来,倘若他反手,自己丰非只有束手待毙的份儿。
  反之,若能得到此人相助,也许还有可能攀得上寒云峰的希望,是以她乖巧的先行以礼制人O
  果然,那人面色立刻温和了一些,道:“好说,好说……”
  伸出枯瘦的手指、指指她背后的文子凌道:“那是你的丈夫么?”
  江秋菱微带羞窘的点点头道:“是……的,他不幸中了一种奇毒,非寒云峰上寒塘中的万年金鲤无法治好,所以难女不辞千山万水,日夜奔行,赶来此处……”
  眸光凄然一转,又道:“不过,我们只要能弄到一尾就足够了!”
  那瘦高老者面色更加和缓了一些,竟然向前踱了一步,细细看了昏迷中的文子凌一眼,面色微变道:“你丈夫中的是尸毒么?”
  江秋菱忙道:“老前辈看得对极了,他中的正是世间最毒的尸毒!”
  瘦高老者摇摇头道:“不然,世间绝毒之物,据老夫所知,就有三五种比尸毒还要毒上几倍之物,何你丈夫所中的尸毒,只不过是最弱最淡的一种,算不得是绝毒之物……”
  目光再度一转,道:“他已被点了五阴绝脉么?”
  江秋菱微微一惊,道:“难女还没有那种高明手法,也是一位武林前辈所点……”
  瘦高老者点点头道:“若不是五阴绝脉被点,得以保存住一口心头真气,你丈夫恐怕早已死去多时了!…...”
  微微一顿,又道:“举世之中能够用这种手法者不出十人以上,那点了你丈夫五阴绝脉之人是谁?名叫什么?”
  江秋斐怔了一怔,道:“这个……难女也不知道他老人家的姓名!”
  原来她忽然想到,眼前这两人的来头用意,自己一无所知,谁知他与一粟野叟之间有无什么恩怨,倘若他们与一粟野叟万一有仇,说出他的名字来岂不反会引起他俩人的反感,是以索性推称不知。
  那瘦髙的老者奇道:“倘若次们素不相识,那人为何会替你丈夫点了五阴绝脉?”
  江秋菱灵机一动道:“难女的丈一大中毒之后,已是垂垂欲毙,难女悲哭之声,引来了一位慈悲的老者,因同情难女的遭遇,才点了我丈夫的五阴绝脉,并且指点了难女一条明路,到这里来找万年金鲤!”
  瘦高老者嗯了一声道:“那人不但手法高明,而且见闻渊博,竟也知道这寒云峰寒塘之中的万年金鲤之事…...”
  目光一转,道:“那人是什么模样呢?”
  江秋菱怔了一怔,暗暗忖道:这人如此追根问底,实在不好应付,倒不如索性哄他一哄。
  当下故做忖思的道:“那位老前辈,身材魁梧,声如洪钟……”
  瘦高老者插口问道:“他约有多大年纪?”
  江秋菱道:“他老人家确切的岁数,难女实在看不出,但至少也是七旬左右之人,因为他老人家的长髯,已经完全雪白了!”
  瘦髙的老者点点头道:“能用这种手法的,至少也该是七旬左右之人,你再说下去吧!”
  江秋菱道:“那位老前辈虽是身材魁伟,但却只有一只眼睛……”
  那瘦髙老者讶然接道:“什么,只有一只眼睛,难道世上有只生一只眼睛的人么?”
  江秋菱道:“那倒不是,他原本是有两只眼睛的,只是……大约是后来被人打瞎了一只……”
  瘦高老者噢了一声道:“原来如此,还有呢?”
  江秋菱道:“他老人家除了一只眼睛外,只有一只手臂,与一条腿……”
  “啊……”
  瘦髙老者叫了一声道:“他那一臂一腿也是被,砍去的了!”
  江秋菱道:“大概是的,但真实情形,难女就不得而知了!”
  瘦髙老者嗯了一声道:“有这么多的伤痕,那就不难想了……”只见他用手轻拍前额,一付苦思默索之态。
  然而半晌之后,却皱眉嘀嘀着道:“他是谁呢?为何老夫竟是想不出这么一个人来?”
  目光转向龙大木道:“老龙,你能想得起来么?”
  龙大木摇摇头道:“老夫也是想不出来。”
  瘦高老者又皱眉蹙了一会,双手一摊道:“世间叫不出名姓来的奇人高士多如过江之蒯,管他是什么人又做什么?…...”
  嘻嘻一笑,掉转话题道:“老夫一生心硬如铁,没有任何人与任何事能激得起老夫的同情之心,但今天却出了例外,老夫对你的遭遇竟是同情了起来!”
  江秋菱忙道:“多谢老前辈的偏爱……”
  瘦高老者傲然一笑道:“你可识得老夫么?”
  江秋菱道:“难女初入江湖,阅历不广,难以认得出老前辈是谁,但想必是武林道上大大有名之人!”
  瘦高老者颔首一笑道:“不是老夫自吹自擂,只要是常在江湖道上闯荡之人,提到老夫之名,没有人不对老夫敬畏三分…...”
  目光一转得意的道:“老夫姓齐名星火,人称南怪……”
  伸手一指龙大木道:“他是北怪龙入海,我俩一南一北,素少见面,但今天却居然携手合作,动那几条鬼鱼的脑筋…...说起来也实在可笑得很!”
  北怪龙入海道:“老夫的北怪龙入海之名,早已摒弃不用,此后老夫就只有龙大木三字了!
  言下似是,有一段难言之隐。
  南怪齐星火重重的哼了一声道:“过去的事不去提它也罢,但……”
  微微一顿,道:“今晚咱们倒要助这妞儿一臂之力,帮她爬上寒云峰,让她有一个救治丈夫的机会……”
  龙大木道:“那是当然,连你这铁石心肠之人都为之动了感情,老夫自然更不必提了!”
  南怪齐星火目光一转道:“事不宜迟,那攀山绳索呢?”
  龙大木道:“还是放在老地方,就麻烦你去拿一下了!”
  南怪齐星火哼了一声道:“你不过是藉痛装懒罢了!真等被那峰上的老尼姑追赶起来,大约比我跑得还要快些……”
  口中虽如此说,人却迅快的向一旁黑影之中走去。
  江秋菱虽是在与南北双怪谈话,但却一直注意着文子凌的动静,同时心中不住的祷念:“皇天垂怜,千万让他多支持一会!”
  幸好文子凌虽然昏迷不醒,但气息如前,一时之间并无恶化之象。
  龙大木目注南怪齐星火去后,沉凝的道:“由此攀上寒云峰,左行十余丈,在一片竹林之中,就是寒塘,塘中有几尾万年金鲤,不得而知,但估计当在五尾至八尾之间……”
  江秋菱忍不住接道:“老前辈难道是要难女去偷么?”
  龙大木道:“这正是老夫要与你商议之处……”
  江秋菱谦虚的道:“难女不谙世故,还望老前辈指教!”
  龙大木忖思着道:“万年金鲤,无异是那莲心老尼的镇山之宝,老夫与齐星火那老鬼在一月之中曾攀上峰去七次之多,但每次均未得手……”
  江秋菱愁眉苦脸的道:“两位老前辈尚且不能成功,难女就更不用说了!这偷取的一途是万难行得通的…...”
  龙大木道:“不错,以你的武功而言,决然不是七巧莲院中那些尼姑的对手,何况你还带着一个垂死之人,那就更是不行了!”
  目光一转,道:“看来你只有去苦求的一个办法!”
  江秋菱连连点首道:“难女只好如此,求那莲心老尼慈悲了!”
  其实,这正是她原订的办法,她根本不曾想到过去偷去抢!
  龙大木忖思道:“那位莲心老尼武功难测,不论她如何激怒于你,也只能向她苦求,万万不能动了肝火!”
  江秋菱道:“难女知道!”
  龙大木又叮嘱着道:“莲心老尼虽然态度凶横,实则不失为佛门弟子的慈悲心肠,只要一力哀求,苦苦缠住她不放,最后必会达到目的!”
  江秋菱忙道:“难女记下了!”
  说话之间,只见南怪齐星火肩上扛了一个巨大的包裹,如飞而至。
  那包裹打开之后,里面却是一纲拇指粗细,生丝绞成的长绳。
  江秋菱颇感困惑不解,丝绳虽可攀山,但无法拉得上去,又有什么用处?不知这南北二怪是在耍什么花样?
  只听龙大木道:“绳长千寻,足可达到峰顶,攀绳而上,你还能做得到么?”
  江秋菱道:“这点难女自可做到,但这千寻长绳如此能拉到峰顶呢?”
  南怪齐星火笑道:“这个容易,你只要准备攀登就行了……”
  说毕嗫口一声长啸外像极了夜枭的啼声。
  江秋菱虽感困惑,但却知道南北二怪不会故意戏弄于她,于是连忙强提功力,准备攀绳而上。
  就在南怪的啸声过后,眼前但见黑影一闪,一只巨鸟凌空而下,落于南怪齐星火的肩翼上。
  江秋菱定神看时,只见那原来是一只巨大的苍鹰,钩嘴尖爪,身长约及三足,够得称做一只凶禽。
  南怪齐星火得意的一笑.,抚弄一下那巨鹰背上的羽毛,似真似假的轻轻附在巨鹰头边说道:“秃老黑,又要麻烦你把那绳子拉一次了!”
  说着拉出绳头递了过去。
  那名叫秃老黑的苍鹰,竟似懂得他的话语一般,双翅一展,用两只利爪抓住了丝绳的一端。
  南怪齐星火拂袖一挥,喝道:“起!”
  那苍鹰显然是久经驯养的一只灵禽,闻得齐星火的喝声,立刻双翅一振,贴着峭壁向山顶冲去。
  那苍鹰果是力大无伦,长绳笔直而上,顷刻之间,千寻长绳尽皆拉完,另一端正好触及地面。
  南怪齐星火呵呵一笑,道:“行了……秃老黑会把丝绳扣牢在峰顶的树干之上,现在你可以放心向上攀去了!”
  江秋菱望着那条深入云端的长绳,一时又惊又喜,匆忙中向南北二怪深深施了一礼道:“多谢两位老前辈,难女…...”
  龙大木挥手打断她的话道:“不必多说了,记住苦缠那老尼姑!”
  江秋菱道:“难女记下了!”
  双手攀攀那条垂挂的丝绳,果然十分坚牢,当下立刻攀附而上,眨眼间已攀上了数十丈高。
  她自幼已得江南鹤真传,加上在峰壁之下休息了甚久,功力已是恢复了不少,故而虽是背着文子凌,但依然攀登得迅如狸猿,大约盏茶之后,已经顺利的爬上峰顶,脚踏实地。
  一弯新月,斜挂晴空,淡淡的光辉照耀之下,峰顶的一切清晰可见。
  江秋菱不敢冒失,踏上峰顶之后,立刻隐身一方巨石之后,纵目四眺,细细查看峰顶的景物。
  只见果然一如龙大木所说,那片竹林就在不远之处。
  她明知那竹林之内,就是养着万年金鲤的寒塘,只要抓出一尾,就可救回文子凌的性命。
  但她也知道那片竹林之中必然隐有不少守护的高手,否则南北二怪也不致连上七次之多,都被打下去了。
  沿着竹林向右看去,则是一片绿瓦红墙的庙宇。
  江秋菱暗暗忖道:这庙宇处于峰顶,想必另有宽阔之路,只怪自己路径不熟,误走到峰后罢了!
  她立刻又想到南北二怪,他们两人选在峰后攀登,显然是仗着秃老黑之助,攀登方便。
  那么他们两人的目的也是在于偷窃。
  但她又觉得怀疑的是南北二怪为何不指点自己通往峰顶的正路,却要自己攀绳而上?
  忖思之间,不由惶惑莫解。
  但她此刻无暇多想这些,鹭伏鹤行,迳向庙前绕去。
  一路之上但见山石平整,花草有序,显然时常有人修整,令人有一种清幽绝俗之念。
  江秋菱无心欣赏这些,一路轻奔疾驰,到处惟见一片静寂,仿佛庙中尼姑,俱皆早已入睡。
  及至绕到庙前,方才见到一缕幽黯的灯光由山门中传了出来,同时一阵木鱼之声飘传入耳,显照庵中尼姑在做夜课。
  江秋菱心神渐定,抬头看去,只见山门中果然有四个斗大的金字,写的是:“七巧莲院”。
  江秋菱首先把背后的文子凌解了下来,只见他虽是气息奄奄,但眉宇间却仍保存着一丝红光,显然他心头的一口真气仍在运息不停。
  她不假思索,立刻伸手敲门。
  不久。
  一阵脚步之声传处,山门随之而开,只见一个老年尼姑巍立山门之内,轻轻诵了一声阿弥陀
  佛道:“施主深夜到此,为了何事?”
  江秋菱见那老尼气宇爽朗,神光烂烂,不自觉的跪了下去道:“弟子见过老师太!”
  那老尼白眉微锁,道:“施主快些请起,贫尼如何担当得起!”
  江秋菱仍然跪着不起,道:“老师太可是上莲下心?”
  那老尼再度诵声佛号道:“那是家师,贫尼法号清风!”
  江秋菱怔了一怔,道:“难女意欲求见令师,有劳师太传禀一下!”
  说话之间,讪讪的站了起来!
  清风老尼目光淡然瞥了地上的文子凌一眼,道:“家师已三年多不见俗客,贫尼不便冒昧传禀!…...”
  微微一顿,道:“施主是由那一条路而来?”
  江秋菱道:“难女不明路径,只是误打误撞走上峰来的!”
  清风老尼眉头一皱道:“这话不对了,登峰之路一共两条,一条路中有本庵三处下院,施主如由此路而来,三处下院是必经之地,本庵之中不会事先没有消息报来。
  另一条路则有狮虎豹三关,纵使武林中的顶尖高手,也难连越三关而不为所伤……”
  微微一顿,道:“此外除非你也像那两个不知死活的怪物一般,由峰后的绝壁攀登上来,但那好像是不太可能的吧…...”
  江秋菱面色微红,仍是含含糊糊的道:“难女是由一位武林前辈指点而来……求老师太慈悲为怀,难女委实有重大事故非见莲心老师太不可!”
  清风老尼正欲答话之际,忽听又是一阵脚步声传了出来。
  江秋菱循声看去,只见来者又是一个老年女尼。
  那女尼来至切近,冷冷的道:“什么人在此扰攘不休,不知道师父正在入禅之时么?”
  清风老尼连忙双掌合什,微微侧身道:“禀知上座……”
  一指江秋菱道:“这位女施主坚持要见师父法驾!”
  那老尼咦了一声,道:“深夜到此,为了什么呢?”
  目光一转,笑道:“是求医而来么?”
  江秋菱连忙敛衽道:“求老师太慈悲!”
  那老尼冷冷的道:“什么病症?”江秋菱呐呐的道:“是难女的……丈夫中了尸毒!”
  “尸毒…...”
  那老尼怔了一怔,道:“家师虽有好生之德,发愿为到此之人医治百病,但尸毒之伤,却不在家师疗治的病症之内,施主还是早离此处,另请高明吧!”
  江秋菱心头一沉,凄然道:“不论令师允否施医,难女只求见她一面!”
  那老尼仍是面无表情的道:“就算见了家师,也是毫无用处……”
  清风老尼则接道:“说来说去,大约你是垂涎家师在寒塘中所养的那几尾万年金鲤吧!”
  江秋菱略一犹豫道:“难女不敢相欺,难女曾蒙一位武林前辈指点,说难女夫君的尸毒只有莲心老师太的万年金鲤,故而难女不辞万水千山,跋迹而来,想求莲心老师太慈悲,送与难女一尾,以医夫君毒伤!”
  两名老尼同时摇手道:“不必说下去了,这是万万办不到的事……”
  江秋菱忽而痛哭失声,道:“老师太等俱是佛门弟子,难道吝啬一尾鲤鱼,而不肯救人一命么?”
  两名老尼互望一眼,似乎被江秋菱的话窘住了,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沉默移时,还是清风老尼先行开口道:“万年金鲤乃是一代神物,家师等虽有济世救人之心,也是无法将这等神物送人,施主还是另筹良策吧!”
  江秋菱心中发急,忍不住大声道:“不论令师见与不见,两位老师太连传禀一声都不肯么?”
  那后来的老尼面色显然不悦道:“施王如此啰嗦不休,莫怪贫尼等要无礼了!”
  江秋菱悲切咬牙道:“倘若两位师太不肯传禀,难女的夫君是没救的了!”
  后到的老尼道:“未造生,先定死,倘若大限到来,那也是生前注定之前,倘若他命不该绝,自会有贵人扶持!”
  江秋菱苦笑道:“难女不敢苟同这种说法,倘若他不幸而死,则难女也万无生理,只好一头撞死在这山门之前,是则两条人命,都是由于两位不肯传禀一声之过!”
  她说得声泪俱下,显然是说的内心之话,倘若文子凌气绝而死,她必然也要撞死阶前。
  后到的老尼两眼一瞪道:“好啦,是要向贫尼等耍赖么?”
  清风老尼则诵声佛号道:“施主不必如此,须知贫尼等并不是不与施主通报,实则是在家师入禅之时,贫尼等任谁也不敢轻叩襌关!”
  江秋菱大声道:“救人如救火,即使莲心老师太被两位所扰,这也是一樁大大的功德之事,她老人家一定不会怪罪你们!”
  她说得声音极大,那用意十分明显,显然是想惊动了入禅中的莲心老尼,否则,只怕她连见面的机会都是没有!
  清风老尼皱眉道:“女施主不能小声一些么?”
  江秋菱大哭道:“我丈夫都快死了,我还顾忌什么!”
  说着又嚎啕大哭了起来。
  忽然——
  正当扰攘不决之际,只听一声沉喝道:“住口!”
  眼前灰影一闪,一个红光满面的老尼飘然而出。
  两名老尼讶然一惊,同时各打问讯,道:“惊扰师父入禅,弟子罪该万死!”
  原来来者正是莲心老尼。
  只见她面色平板,沉肃得不带一丝表情,目光有如电炬一般,扫了江秋菱一眼,道:“是你想要贫尼的万年金鲤么?”
  江秋菱连忙跪了下去,道:“难女只要老师太慈悲一尾,以救难女夫君之命!”
  莲心老尼诵声佛号道:“贫尼的万年金鲤,已是通神之物,那里能这样轻易送人,虽是一尾,贫尼也是不能平白送你!”
  江秋菱一颗充满希望的心,又复沉落了下来。
  当下试探着道:“不知老师太愿以什么交换?”
  莲心师太扫了江秋菱一眼,笑道:“万年金鲤乃是稀世之珍,又岂是任何物件所能换得到的?”
  江秋菱失望的道:“这样说来,老师太是不肯相赠的了!”
  莲心师太目光一转,忽而改颜笑道:“交换的物件有了……”
  江秋菱向自己身上扫了一眼,喜道:“只要是难女所有的,老师太尽管悉数拿去!只求老师太赐给金鲤一尾,医好难女夫君之毒!”
  莲心师太笑道:“你真的如此慷慨么?”
  江秋菱正色道:“只要能治好难女夫君,就算要难女的项上人头,难女也会毫不迟疑的摘下来双手奉上。”
  江秋菱正色道:“你当真有这样的决心么?”
  江秋菱道:“难女不是口是心非之人。”
  莲心师太诵声佛号道:“你之所以跋千山踢万水,来求万年金鲤救你丈夫的性命,原因无非是因为你与他难舍难分,倘若把你项上人头送了贫尼,则你与你的丈夫岂不也是生离死别之局,纵然你喜欢他又有何用!”
  江秋菱怔了一怔坚决的道:“难女只愿见其生,不忍见其死,只要能救得了他,难女纵死九泉,也安心瞑目了!”
  莲心老尼诵声佛号,感叹道:“痴情误人,这张‘情’网竟把你缚得这样深么?”
  江秋菱急道:“老师太快些明白指示难女吧,他……只怕难以支持多久了!”
  莲心老尼面色一整道:“贫尼说了出来,只怕你会不肯!”
  江秋菱坚决的道:“只要是难女身边所有,或是难女能够做到之事,一定会答应于您!”
  莲心老尼嗯了一声,道:“贫尼对一切皆无兴趣,若要勉强以万年金鲤相换,只有你那满头的秀发,方合贫尼之意!”
  “啊…...”
  江秋菱苦笑道:“难道老师太是要为难女剃度?”
  莲心师太道:“岂止剃度,贫尼还要你为衣钵弟子!”
  江秋菱皱眉道:“只恐难女福泽不足,有负老师太美意!”
  莲心师太正色道:“贫尼阅人多矣,但还没有见过像你这种资质的人,故而贫尼不惜收你为衣铢弟子,将来就把外方山的这一方基业传你!”
  江秋菱苦笑道:“老师太看难女可像佛门中人么?”
  莲心师太凝重的道:“佛门中人没有像与不像,但看你的虔诚与否?”
  江秋菱皱眉道:“修行出家,俱皆出于本愿,还没有听说过有强迫之事……”
  莲心师太脸色一沉道:“强迫?贫尼何尝强迫于你!”
  江秋菱道:“但老师太却要难女满头秀发!”
  莲心师太大笑道:“那只是贫尼与施主所交换的一樁条件!”
  江秋菱忖思着道:“倘若难女不肯答应……”
  莲心师太立刻接道:“十分简单,贫尼自然也不会把万年金鲤给你!”
  江秋菱不由大起反感,心想:自己原认为她是个有道神尼,没料到是个如此现实贪鄙之人。
  当下寒着脸道:“难女答应了……老师太可以替难女落发了!”
  莲心师太微微一笑道:“落发之事,贫尼并不急于去做,只要你记住,你已是贫尼的衣钵传人,他年贫尼圆寂之后…...”
  江秋菱大感奇异,这种收徒之事,她尚是初次听说,这莲心老尼当真是一个怪人,当下不由截断她的话道:“那么拜师入门之礼,何时……”
  莲心师太打个哈哈道:“贫尼已经说过,要等贫尼圆寂之后,在贫尼圆寂之前,你与他仍是夫妻之份,与贫尼概不相关!”
  江秋菱暗暗透出一口长气,道:“老师太答应之事,不知……”
  说着顿下话锋,静待反应。
  莲心师太微微一笑道:“贫尼不是善忘之人,施主尽管放心……”
  转向那二名卖道:“那金鲤汤可以端出来了!”
  两名老尼似是尚不知就里,同声呐呐的道:“师父难道……”
  莲心师太喝道:“听为师吩咐到厨下去端就是了!”
  两名老尼合什肃应一声,即刻转身而去。
  江秋菱心中不由又有些忐忑了起来。
  莲心老尼并不是要人到寒塘之中去捉万年金鲤,而是要人到厨下去端金鲤汤,难道说她早已算准了会有此事,预先备就的不成!
  果尔如此,那她岂了活神仙了。
  但另一个意念又随之掠过脑际,也许这万年金鲤,是她自己准备食用之物,眼下无非转赠自己而已。
  忖思之间,只见那两名老尼已然转了回来,清风老尼手中,果然端着一碗热气蒸腾的鱼汤。
  清风老尼先将鱼汤送至莲心师太面前,道:“弟子已遵命取来…...”
  莲心师太袍袖微摆道:“既已取来,还不助他服了下去。”
  清风老尼应了一声,果然徐徐走向文子凌面前,撬开牙关,一点结喉穴,将一碗鱼汤尽皆灌了下去。
  江秋菱说不出是悲是喜,但觉得双眼湿润,两眶泪水夺目而出。
  到底是皇天不负苦心人,她受尽了风霜跋跋之劳,但最后,毕竟她给文子凌治好了尸毒之伤。
  于是,她紧张的注视着文子凌的变化。
  万年金鲤,的确是千古神物,一经服下,但听他腹中立刻响起了一阵骨碌之声,不过盏热茶之久,文子凌双目一睁醒了过来。
  江秋菱大喜过望,急急叫道:“凌哥!……”
  娇躯一转,扑了过去。
  过份的激动,使她早已忘记了是当着莲心师太等人之面前,与文子凌立刻紧紧的拥在一起了。
  但听一片朗诵阿弥陀佛之声,莲心师太等师徒三人尽皆把脸转了开去,显然对江秋菱的亲昵不愿直视。
  江秋菱已有所觉,立刻面色羞红,退了回来。
  文子凌乍然苏醒、意志尚未全复,一时茫然不知所以,略一调息,只觉内力滚滚,毒伤已愈,不由大感惊奇!
  转目看时,身在尼庵之中,除了江秋菱外,尚有三名老尼,一时更加徜恍如梦,忍不住叫道:“菱妹,咱们是在泉下相逢么?”
  江秋菱含着眼泪道:“凌哥,不要多问,先说说你的毒伤……”
  文子凌微笑道:“小兄的毒伤已然尽愈……”
  莲心师太宣声佛号,插口接道:“你可知道你的毒伤是如何好了的么?”
  文子凌茫然看了她一眼道:“晚辈二直都在昏迷之中,实在是丝毫不知!”
  莲心师太笑道:“那是因为你服了贫尼的万年金鲤汤之故!”
  文子凌闻言啊了一声,连忙趋前一步,深深一礼道:“多谢老前辈相救之恩!”
  莲心师太道:“要谢的不该是贫尼……”
  文子凌怔怔的道:“那么,晚辈……”
  莲心师太哼了一声,反问道:“你可知此地是何所在么?”
  文子凌皱眉道:“晚辈不知!”
  莲心师太道:“此地是外方山寒云峰七巧莲院……”
  “方外山……”
  文子凌吃了一惊道:“那么晚辈在昏迷之中竟走了数千里之遥!”
  清风老尼哼了一声道:“昏迷之中也能走路,那倒是樁新鲜之事……”
  声调一沉道:“恐怕是你的夫人把你背来的吧!”
  “我的夫人……”
  文子凌呐呐的自语了一声,慢慢把视线落到江秋菱脸上,利那之间,他已明白了一切,不由激动的大叫道:“菱妹……”
  身形晃处,又把江秋菱拥入了怀抱之中。
  文子凌激动之余,同样的忘记了身边的三名老尼,顾自抱住江秋菱,喃喃不停的叫道:“菱妹,菱妹,苦了你了…...”
  江秋菱红着脸推开他,轻声叫道:“凌哥!你……这算什么样子?”
  文子凌蓦然惊觉,连忙闪了开去,道:“我们到此多久了?”
  江秋菱道:“到是刚到,但在路上却走了十五天整。”
  “十五天!”
  文子凌不禁双泪盈然,激动的道:“只怕你一路不曾稍停,一直拼命奔驰吧!”
  江秋菱凄迷的一笑道:“这些小事,还要提出做什么,只要你尸毒医好,就是托天之福了!”
  其实她那憔悴的面容,破旧窄小的衣衫,一身仆仆风尘之色,处处都说明了这些日子来的困苦辛酸。
  文子凌喟然一声,悄声道:“菱妹,咱们可以告辞了么?”
  显然他因为当着三名老尼之面,有许多话不便说出!
  江秋菱悄以传音入密道:“走吧!”
  文子凌微微颔首,默然筹思着适当的告辞词句。
  忽然——
  就当他正欲口告辞之际。
  只见一名女尼疾奔来大叫道:“启禀立主,那两名老怪又来偷窃金鲤了!”
  莲心师太道:“他们得手了么?”
  那女尼惊惶失措的道:“大约至少已被他们弄去了两尾!”
  莲心师太轻宣一声佛号道:“劫数,劫数……”
  微微一顿,又道:“因何不追了而回来?”
  那女尼道:“他们捉到之后,已经生呑入肚了!”
  莲心师太皱眉道:“老身上体好生之德,不愿轻启杀孽,先后七次将之逐下峰去,料不到他们竟然如此贪得!……”
  微微一顿,又道:“万年金鲤一尾入肚,可突然暴增一甲子的功力,那两名怪人,虽说并无大恶,但对江湖武林而言,却也不是一桩幸事!”
  那报信的女尼急道:“那两名怪人仍未离去,他们想把塘中的金鲤尽皆捞去,院主!……”
  莲心师太凝重的道:“贫尼已不屑对付那两名贪鄙之徒……”
  目光向文子凌一转道:“小施主可肯为贫尼去了结这件事么?”
  文子凌尚不知那两人是谁,更不知是他俩协助江秋菱攀绳而上,仅仅只知道从女尼口中是两个偷鱼之人。
  当下不暇思忖的应道:“区区微劳,自当效命……”
  微微一顿又道:“老师太可要是晚辈把他们两人除去么?”
  江秋菱听得愕然一惊,道:“不……”
  但仅说了一个字,立刻就发觉到自己的失言,连忙顿下话锋,住口不语。
  文子凌奇异的瞥了她一眼,但却未追问下去。
  只有莲心师太,目光神秘的投注了她一眼,笑道:“不论那两人在此做了什么坏事,贫尼也不愿血溅灵山……小施主,本着贫尼此一心意去做也就是了!”
  文子凌大是恭敬的道:“老师太得道神尼,晚辈遵命了……”
  目光转注到那传讯的女尼身上,道:“有劳小师傅引路了!”
  那女尼应了一声,立刻带领文子凌转身而去。
  江秋菱双肩动了一动,似是要跟随两人而去,但脚步甫一迈动,却又收了回来,踌躇不前。
  文子凌随那女尼飞步而行,眨眼之间,已到七巧莲院之后的那一大片竹林之前。
  不等赶到林边,已听得一片喊杀之声传了过来。
  只听一个粗豪的声音大笑道:“只要那老尼姑不来,你们谁也别想讨了好去!”
  文子凌勃然大怒,双肩晃处,已穿透竹林而入。
  眼前的景色使他不由为之一怔。
  只见竹林内是一片池塘,大约只有一亩大小,虽然不曾结冰,但却有一股比冰还冷的凉意传出,令人禁不住瑟缩发抖。
  一个身形瘦高与一个双腿残废之人,正和四名女尼激烈的打在一处!
  那四名女尼个个武功高强,但那两人尤其透着怪异,掌劈指点,脚踢拳打,把四名女尼竟然迫得除后退。
  文子凌怒喝道:“住手!”
  人已随声腾空而起,迳落于那两名怪人之前。
  那双腿已残的怪人虽然两脚已失,但行动起来,却是快捷得很,只见他是以跃代走,灵活得比常人还要高明一些。
  文仔凌皱眉暗忖,看来这两人功力果然不弱。
  忖思之间,忽见那双腿已残之人陡然一声大喝,但听一阵咯咯之声大起,那两条毁去多年的腿脚,竟然一下子好了起来。
  原来两人正是南北二怪,继江秋菱之后攀上山峰,立刻去寒塘捕捉万年金鲤。
  由于莲心师太正与江秋菱纠缠不清,南北二怪手法又快,又狠,动手之际,仗恃着本身的诡异之学,已经连创数名护守寒塘的女尼,硬行各自抓了一尾金鲤出来连皮带骨的呑了下去。
  万年金鲤虽以烹食为隹,但生吃活剥,也同样的有着意想不到的神效。
  随着文子凌的大喝之声,两人与那四名女尼俱皆同时停下手来。
  四名女尼早已气喘不止,显然文子凌如果再不赶来,四名女尼已将要伤在南北二怪的手下。
  南北二造细细盯注了文子凌一眼,忽然放声大笑造:“娃儿,你好了么?”
  文子凌被问得怔了一怔,张口大喝道:“狂徒,你们胆量不小!”
  南北二怪也怔了一怔道:“娃儿,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怎可对老夫等如此疾言厉色?”
  文子凌大怒道:“这已经是好的了!”
  南怪齐星火哼了一声,道:“如不客气呢?”
  文子凌毫不踌躇的道:“如不客气,你们两人早已该立毙掌下了!”
  南北二怪互觑一眼,悄然道:“这娃儿显然尚不知道在峰下之事,应该如何对付他呢?”
  终于,还是北怪龙大木道:“反正金鲤已经呑下一尾,老夫双腿亦愈,单凭这些已经足够这些日子的补偿了!”
  南怪齐星火道:“既然如此,咱们索性走吧!”
  龙大木道:“这话有理,此处已没有留恋的必要了!”
  说话之间,两人立即纵身而驰,意欲仍由原路攀下峰去。
  殊料他俩身子尚未移动,文子凌却已如一团黑影一般扑了过来,嘻嘻一笑,放下脸来道:“怎么,你们想走了么?”
  南怪齐星火道:“不错,老夫等尚有要务待办,只好先走一步了。”
  龙大木也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娃儿,再见了!”
  两人说毕,由文子凌身边一绕,仍欲继续走去。
  文子凌冷哼一声,道:“站住…..在下未要你们走前,你们最好不要妄自移动!”
  南北二怪俱皆面现怒容。
  但那怒容却立刻消失无存,南怪齐星火嘻嘻一笑道:“娃儿,你为何这等不识时务,老夫等不愿与你做对,怎的你却褊要找上老夫等的麻烦?”
  文子凌沉声道:“就算找麻烦吧,这麻烦今天算找定了!”
  龙大木道:“南北二怪当年行走江湖之时,只有别人怕我等去找麻烦,还没记得有敢找老夫麻烦之人…...”
  呵呵一.笑,又道:“娃儿,你大约是第一人了!”
  文子凌怒道:“废话少说,你俩究竟打算怎样?”
  南怪齐星火道:“老夫等到现在还不明白你的用意为何,又怎能打算什么?”
  文子凌重重哼了一声道:“你们偷吃了几条万年金鲤?”
  南怪齐星火道:“不多不少,每人一条!”
  文子凌喝道:“白吃了么?”
  龙大木冷笑道:“就算老夫等不愿日吃,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了!”
  文子凌冷笑道:“在下倒是有一个办法,不知两位可肯接受?”
  南怪齐星火道:“既有办法,不妨说出来听听!”
  文子凌道:“适才在下受莲心师太之托,代她惩处偷食万年金鲤之人,如依在下之意,只有迫两位自栽了之…...”
  南北二怪面现怒容,冷声一笑道:“好大的口气!”
  文子凌并不理睬,顾自说下去道:“但莲心师太慈悲为怀,不愿血溅灵山,只要给你们一个适当的处理,也就可交代过去了!”
  南怪齐星火不耐的道:“娃儿,说来说去,你还没说出是什么办法来呢?”
  文子凌道:“办法简单得很,据莲心师太说一尾万年金鲤食用之后,可以增加一甲子的功力,在下的办法,就是要把这一甲子的功力追了回来!”
  龙大木双眉深锁,道:“娃儿,你可知道若非老夫等两人,你该早已死去多时了么!”
  文子凌怔了一怔,道:“胡说,无稽之谈!”
  原来他认为果尔如此的话,江秋菱不会不对他说了出来!
  南怪齐星火大怒道:“老,跟这这丧心病狂之人多说什么,不服气打上一架就是啦!”
  身形一晃,逼了过来。
  文子凌冷哼一声,荡了开去,却向龙大二道:“你那一甲子功力增到那里去了?”
  龙大木得意的一笑道:“老夫费尽心机吃上那一尾鲤鱼,并不是为了一甲子的功力,其实以老夫平生所学,在江湖道上已是足够用之不竭的了!”
  文子凌奇道:“那么,你……”
  龙大木笑道:“实不相瞒,老夫用牠来医好了残废的双腿!”
  文子凌若有所悟的道:“那更好办,只要把你双腿废去,一甲子的功力就算替莲心师太向你讨取回来了……”
  龙大木面色微变,须发皆张,大怒道:“娃儿,只要你有这份能耐,尽管给老夫度去。”
  文子凌朗笑道:“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龙大木怒道:“要打就打一架吧!”
  蓦然一掌推了过来!
  文子凌不为所动,静如岳峙,待至掌力将到之时,方才反腕一拂,一股劲力反弹了出去!
  两力相遇,但听蓬的一声,激得数尺外寒塘中的水珠四溅。
  文子凌显然轻估了对方实力,但觉胸头如受重击,马步不稳,退后了两步多远的距离。
  但龙大木则更是糟糕,身子一阵踉跄,退出了五六步远,方才勉强收稳脚步,站了下来。
  在场的尚有七巧莲院中的五名女尼,但自文子凌赶到之后,五人却分别围于四周,并不出手。
  龙大木被文子凌反背一掌,震得气血翻腾,急忙以传音入密向南怪齐星火悄然说道:“这小子有些邪门…...”
  齐星火早已看了出来,忙不迭的也一纵身迫了上来叫道:“老龙放心,对付这等忘恩负义之徒,不必讲什么江湖道义,咱俩联手解决了他算啦!”
  不待话落,拂手一指点了出来。
  但听飒然一声锐啸,指力直奔文子凌胸前穿来!
  文子凌冷哼一声,道:“来得好……”
  拂指一弹,迳向那指风迎去!
  原来他这一弹正是威势难以比拟的弹指神通!
  但听卜的一声轻响,齐星火点出的指风竟被硬碰了回去。
  就当他略为一呆之际,文子凌的弹指神通接踵而至,齐星火闯了一辈子江湖,尚没遇到过这种怪事,但觉手背一麻,立刻半身难动。
  及至他举起手臂看时,更是亡魂皆冒,错愕失色。
  原来他右手手背之上,忽然出现了一个透明大洞,骨肉俱皆化成了细碎的粉末,撒了一通。
  那破洞正在手背的数处经脉交汇之处,一经点穿,整条右臂就算报废,变成了一个残废之人
  一时之间,齐星火像碰上了瘟神一般,捧着一条残废的手臂发呆,脸如淡金,竟然再也说不出话来。
  原来文子凌弹指神通中夹上了蚀物神功,故而虽把他手背蚀出了一个大洞,但却没有一丝血迹流出。
  文子凌淡然一笑道:“对付尔等这种强取豪夺鼠窃狗偷之人,只有用这种办法,这一条手臂,就当一甲子的功力收回来算了!”
  龙大木旁怒吼道:“娃儿,你认错人了!”
  文子凌冷笑道:“不错,还有你…...”
  拂手一指,又弹了出去!
  龙大木已然晓得他这弹指神通的厉害,不敢硬接,连忙身形一转,欲图闪避开去。
  但文子凌的手法指力来得实在太快了,龙大木欲避无及,竟被弹在了右腿膝盖之下!
  同样是卜的一声轻响,一滩细碎的粉末撒了下来,他的一只右腿齐膝以下,已经空无所有!
  文子凌并未乘势进击,一指点中,住手不攻。
  龙大木看看自己的断腿,苦笑一声道:“好,你记住今日之事!”
  文子凌冷笑道:“在下随时随地,等候两位寻仇报复!”
  南怪齐星火厉声大叫道:“娃儿,说岀你的名字?”
  文子凌坦然笑道:“在下文子凌!”
  “文子凌!……”
  齐星火辱的念了一遍,道:“你记住,三年之内,老夫要找你算清今天这笔血债!”
  文子凌坦然笑道:“在下已然说过,随时候教!”
  忽然——
  一名女尼疾步而至,朗声道:“本庵院主有谕,南北二怪既受薄惩,可贷免一死,即行送其下山!”
  文子凌淡然的道:“你们两位是由何路而来?”
  齐星火咬牙切齿的道:“老夫是与你同路而来,只不过你昏迷不醒而已!”
  文子凌心中动了一动,在昏迷之中,江秋菱一直照顾于他,至于究竟发生了些什么事故,他却是一无所知。
  当下冷声一喝道:“在下不喜欢这种态度……听到在下的问话了么?”
  南北二怪虽对文子凌恨之入骨,但因惧怕他的弾指神通,深恐他再度出手,龙大木低谓一声道:“老夫等是由峰后攀登而上!”
  文子凌朗然道:“本庵院主既然不愿深究,你们可以走了!”
  龙大木苦笑一声道:“峰后峭壁如削,我等已是残废之人,如何能够攀爬得下!”
  文子凌沉吟着道:“这个……”
  一名女尼走前两步,单掌稽首道:“就请两位随贫尼由峰前下山!”
  说过之后,毫无表情的当先向前走去。
  南北二怪恨恨的瞥了文子凌一眼,而后一言不发,随在那女尼之后,缓缓走去,逐渐消失了背影。
  文子凌忽然感到一阵胜利后的悲凉,他有些奇怪自己为何有这等想法,但却情不由己的感到一阵怆然之情。
  忽然——
  正当他迷迷惘惘之际,忽觉一只温柔的手掌搭到了肩头之上,转头看时,原来是江秋麦已然到了身边。
  文子凌连忙轻声叫道:“菱妹…...”
  江秋菱并没开腔,却幽幽的叹了一口长气。
  文子凌大奇道:“菱妹,你是…...怎么了…...”
  江秋菱叹口气道:“只怪我晚来一步…...”
  文子凌心头微微一震道:“什么事,晚来一步,菱妹,你怎不说清楚一些?”
  江秋菱摇头一叹,道:“南北二怪为人如何不得而知,但对你我来说,却算得是有恩之人,不该由你对他们这样…...”
  于是,她把到达峰后邂逅南北二怪的经过,从头至尾详详细细的说了一遍。
  文子凌大汗如雨,顿足道:“小兄一心盼望自己所做所为合乎侠义二字,谁知……”
  长叹一声,收住话锋。
  江秋菱安慰他道:“凌哥,事已如此,不必多想什么了,咱们走吧!”
  “走?……”
  文子凌怔了一怔,道:“菱妹如此疲惫,何不暂借一间客房,休歇一夜再走?”
  江秋菱皱眉摇头道:“不!”
  文子凌奇道:“为什么呢?”
  江秋菱为难的道:“因为她这里来了两位客人!”
  文子凌讶然道:“深夜之中,不知来的何人?”
  江秋菱道:“两人你都是认得的,不过……”
  眸光幽幽的一转道:“还是不去见她们的好!”
  文子凌困惑的道:“你不能说得详细一些么?”
  江秋菱眸光转了几转,道:“好吧……我不妨告诉你,她们的客人一个是冷心神尼,一个则是她的徒儿慕容虹…...”
  “啊……”
  文子凌怔了一下,道:“是她们,这深更半夜之中,他们来此做甚?”
  江秋菱道:“谁知道,也许不是什么好事……”
  微微一顿,道:“怎样,你究竟走不走呢!”
  文子凌毫不踌躇的道:“走……不过,至少咱们该向莲心师太辞行一下!”
  江秋菱甜甜的一笑道:“实不相瞒,我已经辞过行了!”
  “辞过了?”
  “下山之路也都问明了!”
  文子凌点头道:“既然如此,咱们快走!”
  于是,江秋菱在前,文子凌随后,两人有如两缕青烟一般迳向庙外走去。
  但甫行走过大殿,却被一阵谈话之声吸引了心神。
  只听一个沉稳的声音道:“贫尼心意已决,绝不去与那一般江湖人物鬼混,失掉了佛山弟子应有的尊严与清白!”
  文子凌听得出来,那正是莲心师太的声音。
  随即是另一个宏亮的声音道:“眼下已非独善其身之时,就算你不犯人,也会有人犯你,倒不如联手图存,共剿强敌,否则,你这外方山寒云峰上也是一样的免不了一片血腥。”
  这话声文子凌也听得出来,正是那冷心神尼的声音。
  而后又是一个清脆的声音,道:“师伯,我师父说得对,您老人家难道当真对当今天下武林的危局,漠不关心么?”
  文子凌听得十分不解,不知冷心神尼为何这般关怀武林之事,而她所说的危局又是什么?
  只听莲心师太苦笑道:“出家无家,贫尼早已心如止水,岂会因你们师徒轻轻数语而改变了心意,舍此清静之地,重入烦嚣的江湖?”
  冷心神尼凝重的道:“佛门弟子以普渡世人,救灾恤难为旨,贫尼又何尝不想回到白云庵,永远不理江湖之事…...”
  莲心师太仍是冷冰冰的道:“师妹,不必说下去了,任你说上千言万语,也打动不了我已静之心!”
  冷心神尼微吁一声,道:“既是这样,贫尼也不便再说什么,这就告辞了……”
  声调一沉道:“徒儿,咱们走吧!”
  而后是一阵步履之声,似是冷心神尼师徒果已告辞而出。
  文子凌连忙一拉江秋菱,向一簇花丛之中避去!
  但那步履之声走出未远,却听莲心师太沉声叫道:“回来!”
  冷心神尼转身回首道:“师姊已改变心意了么?”
  莲心师太冷冷的道:“你且说说目前江湖武林之中,究竟糟成了一个什么样子?”
  冷心神尼宣声佛号道:“八个字可以包括一切……”
  莲心师太道:“那八个字?”
  冷心神尼慢悠悠的道:“腥风血雨,祸乱百出!”
  莲心师太冷冷的道:“其实江湖之中,一向就是这个样子!”
  冷心神尼大感失望的道:“这样说来,你还是不肯出山的了!”
  莲心师太喟叹一声道:“贫尼确然不愿出山,但照眼下情形看来,不出山却似乎已经不行了!”
  只见她一言未毕,却忽然探臂扬掌,向一株虬松之下遥遥抓去!

  第十二章 魔音逞威
  莲心师太说话之间,忽然探臂扬掌,向一株虬松之下遥遥抓去。
  匿身在另一侧花丛之中的文子凌与江秋菱,大出意料之外,两人不由俱都为之怔了一怔!
  那株虬松就在正殿一侧十丈左右,枝叶倒垂,有如一蓬大伞,若果有人匿身其下,实在不易发觉。
  莲心师太隔空一抓,去势轻灵,回势迅捷,表面看来,虽是虚空无力,但一阵飒然啸风之声却随之而起。
  利那之间,只见叶落枝折,砂石飞滚,虽是相隔十丈,那难以思议的威力依然使人怵目惊心。
  就在这二记回旋掌力中,一条黄色人影,跟踉跄跄被抓得一滚十丈,跌在莲心师太脚前。
  冷心神尼师徒丝毫没有惊奇之情,仅是静静的站于一侧,不闻不问,一付袖手旁观之态。
  只见那被莲心师太抓来之人,是一个老年女尼,一看就知道也是这七巧莲院中之人。
  莲心师太诵声佛号,怒道:“好啊,贫尼原寄望这一处清静禅林,能常保宁静,不涉江湖纠纷,黄卷青灯,日侍佛前,料不到竟有人转上了这里的念头……”
  声调一沉,喝问道:“松风,藏在虬松之下,鬼鬼祟祟的做什么?”
  那被回旋掌力抓到脚前的松风老尼龙地叩首道:“弟子……弟子想在树干上挖些松胶,调配烛油……”
  莲心师太冷哼道:“支吾之词…...”
  侧头向随在身后的清风老尼问道:“松风今夜没有当值之事么?”
  清风老尼连忙双掌合什,禀道:“当值东配殿添油上香。”
  莲心师太怒道:“既有当值之事,却跑来正殿之前偷听为师谈话,目的何在?”
  松风老尼叩首连连的道:“弟子该死,只为一时好奇,想看看到访的客人!……”
  莲心师太哼了一声道:“果然如此,倒也罢了,不过,为师不是易受欺哄之人,数月以来,我早日看出你有些不对…...”
  松风老尼忙道:“弟子自幼祝发,跟随师父也已十有余年,而且垂死之身,除了诵经礼佛,修修来世之外,还有什么别的…...”
  莲心师太面无表情的道:“人心难测,这倒难说了……”
  转向清风老尼道:“将她身上搜查一遍。”
  清风老尼肃应一声,就要上前搜查。
  松风老尼面色大变,突然放声大叫道:“不……弟子并无过犯,请师父收回当众捜身之命”
  叫声之中,起身欲逃。
  莲心师太怒喝道:“孽徒,你能逃得了么?”
  五指一扬,又是二记回旋掌力抓了出去。
  松风老尼武功亦是不弱,但较之莲心师太则有霄壤之别,那二记回旋掌力又把她抓得足不点地,摔了回来。
  清风老尼更不怠慢,飘身向前,出指点了她的左右肩井穴,使松风老尼四肢瘫软动弹不得。
  然后,她以迅捷的手法在松风老尼身上游走探索,终于,一个光亮的小巧铜牌由她衣袖中摸了出来。
  清风老尼略一顾视,双手捧与连心师太。
  莲心师太白眉深锁,接过看时,只见那铜牌正面有一个玲珑深凸的骷髅,此外一无所有。
  莲心师太冷哼一声,沉下脸来喝道:“松风,这是什么?”
  松风老尼面如白纸,呐呐的道:“这……这不过是一个儿时的玩具,据说有镇邪避鬼之用,故而弟子数十年来一直带在身边。”
  站于一旁的冷心神尼轻诵一声佛号,把头转了开去。
  慕容虹却失声叫道:“不对!那是幽冥教的骷髅铜牌!……”
  莲心师太温柔的转身问道:“你怎会知道?”
  慕容虹应道:“我随家师来此的路上曾连遇两帮幽冥教中之人,见过他们所佩的铜牌,是以知道。”
  莲心师太略一颔首,转向松风老尼喝道:“现在你还有什么话说?”
  松风老尼长叹一声道:“弟子实在有不得已的苦衷,并非甘心受人利用……”
  微微一顿,又道:“除此牌以外,弟子尚有另一件重要之物,贴身收藏,弟子愿意一并呈给师父查看……”
  莲心师太忖思着道:“解开她的穴道!”
  清风老尼恭应一声,出指连拂,将松风老尼被闭的左右臂井穴同时解了开来。
  莲心师太态度柔和的道:“只要你坦承一切,贫尼念在十余年师徒之情,既往不究,但如继续欺瞒为师,贫尼虽不愿妄开杀戒,但却有比死使你难还过的惩罚!”
  松风老尼喘吁着道:“弟子谢师父恩典!……”
  说话之间,果然由底衣之内掏出了一个拇指指头大小的蜡丸!
  只见她五指微抖,捏在手上道:“师父识得这东西么?”
  莲心师太沉声道:“拿来我看!”
  松风老尼摇摇头道:“这东西师父最好不要沾它,当初那位幽冥教中的首座堂主将它交与弟子之时,曾说过这东西不到紧急之时不可轻用,现在……”
  惨然一笑,道:“求师父恕弟子愚拙,但这是迫不得已之事……”
  莲心师太大怒道:“你尽管乱说什么,还不快把那东西呈了上来…...”
  但松风老尼并未依命行事,却以快得不能再快的速度将那蜡丸塞入口中,微一咀嚼,咽下肚去。
  慕容虹一旁大叫道:“不好,她服了毒啦……”
  叫声甫落,只见松风老尼突然一跳五六尺高,惨嚎一声,噗通一声,栽倒于地,瑟缩颤抖起来。
  她脸上的肌肉却为之扭曲了起来,一时眼斜口歪,形状怖人,显见她正忍受着最大的一种痛苦。
  但这种情形并没有支持多久,只见她颤抖瑟缩的身子逐渐停止,慢慢骨化形消,变成了一滩黑水。
  匿身在花丛中的文子凌看得怦然心动。
  莲心师太曾答允既往不咎,松风老尼却宁肯如此惨死也不泄露幽冥教之事,看来幽冥教控制属下的本领已是十分高明了!
  忖思间只听江秋菱以传音入密的道:“凌哥,那是什么厉害毒药?”
  文子凌毫不迟疑的也以传音入密道:“尸毒!”
  “尸毒!……”
  江秋菱目瞪口呆,呐呐的道:“尸毒竟厉害到这种程度么?”
  文子凌颔首道:“尸毒有强弱轻重之分,也许还有比这更厉害的呢!”
  两人互以传音入密说话之间,只听莲心师太长官二声佛号道:“好毒辣的手段!”
  冷心神尼一旁接道:“类似这等悲惨之事,眼下江湖中处处皆有,师姊还能高卧隆中,仍然不问不闻么?…...”
  重重叹息一声又道:“我等虽皆遁入空门,但不幸的是都有一身武功,遇上江湖板荡,血染武林之时,难免会振起侠心,以涤邪荡魔为职志……”
  莲心师太目注那一滩逐渐渗入了地下的黑水,皱眉道:“这是尸毒么?”
  冷心神尼颔首道:“大约是吧……”
  双目神光一转,道:“师姊所养的万年金鲤,就是专解尸毒的圣药,不知还有几尾?”
  莲心师太苦笑一声道:“记得你是对世情看得最淡之人,为何现在奔波红尘十丈之中,对江湖中事却如此热心了起来?”
  冷心神尼叹口气道:“我已经说过了,一桩桩亲眼目睹的悲惨之事,使我改变了数十年来的观念想法,何况佛门弟子,原该普渡众生,救人救世……”
  莲心师太朗宣一声佛号,道:“万年金鲤大约尚有三至五尾,贫尼可以把它练成百颗专解尸毒的丹药…...”
  冷心神尼淡淡的道:“这样说来,师姊是准备献出丹药而不出江湖了!”
  莲心师太微微一笑道:“师妹,你知我最深,当知我做事向来力求澈底,既要炼药,自会复出江湖…...”
  双目神光暴射,一字一顿的道:“不论幽冥教势力多大,贫尼也要与之周旋到底!”
  冷心神尼道:“那是江湖武林之福,贫尼就此别过了!”
  说着就欲带领慕容虹离去。
  莲心师太干咳一声,道:“前妹且慢!”
  冷心神尼回转头来道:“师姊莫非又改变了主意么?”
  莲心师太苦笑道:“贫尼言出必践,焉有改变主意之理,只是……贫尼遁居已久,对幽冥教之事,也不过甫行闻知,复出江湖,要到那里去找你。”
  冷心神尼道:“幽冥教魔爪已遍及江湖各处,随便到那里都有你的事做,不过,如要找我,可至合黎山相晤!”
  莲心师太皱眉道:“那里可是他们的总坛所在?”
  冷心神尼摇头一笑道:“贫尼眼下尚没把握肯定,只不过天下群雄正陆续向那方向集中,一场大的风暴正在酝酿之中。”
  莲心师太颔首道:“既是如此,贫尼一俟丹药炼成,即刻就去合黎山!”
  冷心神尼忖思了一下,道:“那丹药要几时才能炼成呢?”
  莲心师太一笑道:“多则七日,少则三日。”
  冷心神尼也一笑道:“如此甚好,贫尼先走一步了!”
  当下头也不回,与慕容虹相偕而去。
  莲心师太并没有说什么,目注冷心神尼去远,喟然一叹,忽的向文子凌与江秋菱匿身的花丛招招手道:“你们可以出来了!”
  文子凌与江秋菱微微一惊,相顾一眼,只好双双走了出来。
  文子凌面红耳赤,呐呐的道:“晚辈见过老师太……”
  莲心师太淡然一笑道:“方才的冷心神尼,就是贫尼师妹,你们两位大约与她也有过一面之缘,不需贫尼多做介绍了!”
  文子凌、江秋菱不由俱皆为之一阵脸红,由莲心师太之言,显然对他们之间的事知道得甚多。
  江秋菱尤其感到一阵内疚.,凌云寺中慕容虹为文子凌疗伤之事立刻又重新映入了她的脑海之中。
  莲心师太似乎看出了两人的不安,故做平淡的挥挥手道:“眼下幽冥教为害江湖,贫尼已决定出山一行,草庐茅庵,不再多留两位了!”
  文子凌连忙深深一揖,道:“晚辈蒙前辈慨赐万年金鲤,恩同再造,他日……”
  莲心师太摆摆手道:“不要说下去了,贫尼不是施恩望报之人,如果没有其他之事,休怪贫尼要下逐客令了……”
  返身淡然一喝道:“清风徒儿,送他们两位下山去吧!”
  吩咐既毕,不再多言,登时旋身一转,走回殿中而去。
  清风老尼大步走了过来,面色平板的道:“老尼为两位施主带路了!”
  不管两人反应如何,当先大步走去。
  文子凌、江秋菱相视一眼,两人默然无语,跟在清风老尼身后,一路向山门之外走去。山门之外一溜斜坡,是一条颇为平坦的道路。
  江秋菱心头暗忖:只怪自己路径不熟,来时竟摸到了峰后,如非遇到南北二怪,只怕自己早与文子凌双双陈尸在峰后的谷中了。
  转念想到江湖中的险恶,武林中的多事,心头不禁又蒙上了一层险影,她与文子凌能够顺利的得偿夙愿么?
  未来之事总是难以预料的。
  谁会知道将来要发生些什么变故,何况投身江湖之中,生命有如朝露,随时随地都有危机存在。
  假如有一天,文子凌……
  她不敢再想下去了,同时,她也像忽然参悟了一般,未来之事,冥冥中早已注定,人力总难胜天,只有听其自然了。
  忖思之间,忽听清风老尼笑道:“这是寒云峰两条下山道路之一,途中有豹、虎、狮三关,眼前已是黑豹所守之处…...”
  一言甫落,忽听一声厉吼传了过来。
  吼蜀有如晴空霹雳,山鸣谷应,隆然震耳!
  文子凌、江秋菱倶皆大吃一惊,两人同时收住脚步,提气聚力,蓄势待变。
  清风老尼收步笑道:“贫尼早已说过,眼下是黑豹挡道!”
  话声卖,果见一只长约丈五,高约七尺,全身墨黑的豹子挡住了去路,两眼有如一对明灯,张牙舞爪,气势汹汹。
  清风老尼诵声佛号道:“贫尼奉院主令谕,送两客下山,还不快些让开去路?”
  那黑豹似是颇解人意,盘旋着低吼一声,掉尾而去。
  清风老尼目注黑豹去后,徐徐一笑道:“黑豹是豹类中最凶猛的一种,这只黑豹是家师豢养多年的一只神兽,与前路的虎、狮二兽,都已通解人意,每逢朔望之日,照例往庵前听经,平时分为三处把守此路……”
  文子凌、江秋菱俱都听得大为骇然,对莲心师太也就更加肃然起敬。
  清风老尼说毕,一面继续前走,一面凑至江秋菱身边,悄然说道:“这条由狮虎豹把守之路,虽非铜墙铁壁可比,但一般武林高手,想凭三两人之力,连闯三关,也不是一件容易之事。至于另一条通往峰上之路,虽无猛兽把守,但却有三座分庵,有贫尼三位同门驻守,熟悉本山之人,倘若认真闯山而上,是宁肯选择此路,也不肯走向那边!”
  江秋菱含含糊糊的道:“多谢老师太指点!”
  清风老尼淡然一笑道:“贫尼有一事不明,必须问个明白,施主来时,身负昏迷不醒的文少侠,这两条路俱皆难以走通,就算能够主通,贫尼等在庵中也不会不知,显然施主是由另一条路而来…...”
  江秋菱心头大窘,呐呐的道:“不错,我……确实是由另一条路而来!”
  清风老尼开门见山的道:“那一条路,能告诉贫足么?”
  江秋菱闻言一怔,暗道:显然她已明知自己是由峰后绝壁攀爬而上,却又故意要逼使自己说了出来。
  同时,她不禁大感怀疑,莲心师太已不追究此事,为何她反而絮絮不休,定要问个明白不可。
  当下索性坦坦白白的道:“我原是由峰后绝壁攀爬而上。”
  清风老尼冷冷的道:“施主身负昏迷不醒之人,且在奔波疲惫之余,能攀升上这样一座绝壁,实使老尼钦佩。”
  江秋菱双眉深锁,道:“老师太想必早已知道了一切经过,何不直截了当的说了出来,却要拐弯抹角的用话套我…...”
  微微一顿,道:“我之所以能攀上危峰绝壁,全得力于南北二怪之助!”
  清风老尼阴沉阴的哼了一声道:“这样说来,文少侠一笔将南北二怪弄成残废,也该算是恩将仇报了!”
  两人的一番谈话,声音虽低,文子凌却早已听得清楚,初时不便插口多言,此刻谈话既已涉及到了他的头上,不便再行沉默,当下只好走了过来,道:“老师太所责极是,但在下事前委实不知,否则绝不会如此…...”
  清风老尼惋叹一声,道:“其实文施主受家师金鲤疗毒之恩,承她老人家之托惩创盗鲤凶徒,自也难怪…...”
  文子凌接道:“老师太明鉴,事实确然如此……”
  清风老尼态度变得更柔弱了一些,慢悠悠的道:“南北二怪不是甘于忍受欺凌之人,他日江湖道上也许会找文施主寻衅报仇,以雪今日之恨!”
  文子凌坦然道:“这个不劳老师太关注!在下……”
  清风老尼道:“不错,贫尼已经见识过了文施主的武功成就,南北二怪不向文施主寻仇则已,否则无异飞蛾扑火…...”
  文子凌双眉深锁,困惑不解的道:“老师太为何要絮絮提及这些?”
  清风老尼神色怆然的道:“贫尼只想请求文施主一事!”
  文子凌怔了一怔,道:“老师太有事尽管吩附,只要是在下力所能及之事,一定会为老师太效力,请求二字,在下如何担当得.起?”  清风老尼凄然一笑道:“江湖道上果真遇到南北二怪时,希望文施主手下让他们三分,至少,不要伤了他们的性命。”
  文子凌忙道:“在下以怨报德,早已愧悔无及,即使不是老师太吩咐,那也是理所必然之事,在下力求能化敌为友,补偿此次之失。”
  清风老尼双掌合什,诵声佛号道:“那就多谢文施主了!”
  江秋菱忖思了一下,道:“老师太,我也能问您一件事么?”
  清风老尼颔首道:“只要老尼所知,无不据实奉告!”
  江秋菱道:“南北二怪与老师太究竟有何关系,使老师太这般关心系念?”
  清风老尼虽然明知有此一问,但仍然为之怔了一怔,方才慨叹一声道:“因为南怪齐星火,就是贫尼俗家同父同母的胞弟。”
  “啊……”
  江秋菱大出意料及,惊叫一声,急急问道:“他知道老师太在此么?”
  清风者尼摇摇头,道:“不知道,甚至他并不知道这世上还有我这么一个姐姐。”
  江秋菱方普度开口,却听清风老尼急急的道:“贫尼尚须回庵复命,请两位快随贫尼下山去吧!”
  迈开大步,径往山下走去!
  文子凌、江秋菱怀着满腹的感慨之情,随在清风老尼之后,一路向峰下而行,果然又连经虎狮之关。
  那一虎一狮,均都大异常兽,与黑豹一般的把守路中,但对清风老尼的喝叱却都十分听从,三人毫无阻挡的直抵峰下。
  清风老尼收住脚步道:“由此一路而下,就可走出外方山,请恕老尼不能远送了!”
  文子凌忙道:“多谢老师太相送,不知……老师太是否亦将随莲心师太履足江湖?”
  清风老尼双掌合什,道:“贫尼壮志早灰,无意重入江湖,但如家师要贫尼相随,那自是又另当别论了!…...两位保重,莫忘贫尼相求之事!”
  说罢转身而行。
  忽然——
  正当清风老尼转身欲行之际,一声阴恻恻的叱喝之声传了过来,道:“站住!”
  不独清风老尼大为愕然,连文子凌、江秋菱也俱皆吃了一惊!
  循声看时,只见一个青衣蒙面的怪人已经悄无声息的拦到了清风老尼的面前,似叫似笑的又道:“松风尼姑为何死了?”
  清风老尼被问得怔了一怔,道:“施主何人,怎会知道此事?”
  那怪人冷如冰霜的喝道:“回答我的问话,怎的反而问起我来了?”
  清风老尼也微怒道:“施主再不说明身份及到此之意,休怪贫尼要出手得罪了!”
  那青衣怪人??大笑道:“那很好,快些出手吧!”
  文子凌一旁看得大惊失色,急忙沉声叫道:“老师太小心,此人是招惹不得的!”
  清风老尼已被那青衣怪人激怒,而且话已出口,正待出手教训她一下,闻得文子凌之言,不由住手问道:“文施主认得她么?”
  文子凌皱眉道:“如果我猜得不错,也许她就是幽冥教的教主!”
  “啊……”
  清风老尼不自觉的啊了一声,道:“施主不是开玩笑?”
  原来那青衣怪人仅是孤单一人,毫无气派,如果一个兴风作浪,气呑江湖的教派之主,似是绝不会这样一人而行。
  但文子凌心中有数,纵使这青衣蒙面怪人不是幽冥教之主,也必是幽冥教中一个地位显赫之人,因为他清楚的认得出她就是碎心仙子墓中那个体逾精钢,两招之中将少林掌门击成重伤之人。
  使他如此肯定的是她由自己手中夺去的碎心剑,清楚的挂在她的腰间。
  那青衣怪人从从容容的站在路中,冷冰冰的道:“不论我是谁,你们遇到我,就算完了!”
  清风老尼忖思移时,道:“偶若你果是幽冥教主,那倒是本山的稀客,老尼要代家师迎迓佳宾,请到庵中稍坐。”
  那青衣怪人既不否认,也不承认的??一笑道:“莲心老尼,我是定要见她一见,但松风尼姑是如何死的?也要先听你说上二说!”
  清风老尼推托的道:“你何不去问家师?”
  青衣怪人大怒道:“我就偏要你说了出来。”
  清风老尼诵声佛号道:“施主不要欺人太甚,须知这外方山寒云峰下并不是任人撒野的地方。”
  那青衣怪人冷冰冰的笑道:“既是问不出话来,只好超渡你了!”
  反手一拂,一股掌力拍了出来。
  文子凌大惊道:“老师太快些闪开……”
  清风老尼亦是武功造诣极深之人,虽已看出这青衣怪人不同庸俗,定然十分难以招惹,但一招未交,就行退去,却是她无论如何难以做得出来的。
  当下也一声大喝道:“文施主不必多虑,老尼愿意接她三招试试!”
  右掌一推,迎了上去。
  文子凌一旁暗暗叫苦,心忖:不论她造诣如何,也绝难在她手下走得满三招,只怕……
  忖思未毕,变故已生。
  只见双方掌力一接,清风老尼立刻如触蛇蝎,踉踉跄跄一连退出六七步远,看来内腑已受重伤。
  那青衣怪人噤噤大笑道:“一招了!…...还有余力再战么?”
  清风老尼原见青衣怪人掌力并不如何威猛,方才敢于出掌硬接,及至双方接实,心头一震,如受铁锤猛击,不由踉跄倒退,同时汨汨鲜血,也从唇角间流了出来,染得胸前一片殷红。
  及至开得青衣怪人的喝声,不由心头一惨,但却迅快的默运全力,双掌疾推而出,向青衣怪人猛然劈去!
  原来这一招已是拼命的打法,她已奋竭全力,孤注一掷!
  文子凌一旁着得清楚,不由大惊失色。
  青衣怪人脚下不丁不八,一付从容不迫之状,待至清风老尼掌力将到胸前,方才反腕一拂,拍出一掌。
  文子凌本欲涌身相救,但心念一动,未及及时出手。
  就在他这一犹豫之间,惨剧业已发生。
  只听一声蓬然暴响过后,清风老尼的身子被击得飞出一丈余远,周身浴血,倒地不动,显然已经命断当场。
  江秋菱看得怵目惊心,悄悄一拉文子凌道:“她真的是幽冥教主么?”
  文子凌皱眉道:“眼下我不过只是猜测,尚难证实。”
  江秋菱急道:“我们快走!”
  文子凌奇道:“为什么,那样岂不……”
  江秋菱急急的道:“如果她是幽冥教主,则必须仰仗武林群雄群策群力才能澈底将之翦除,单凭你我两人,岂非……”
  文子凌苦笑道:“菱妹怕了么?”
  江秋菱俏脸一红,道:“这并不是怕不怕的问题,须知暴虎凭河,不过匹夫之勇……”
  文子凌叹口气道:“只怕就算我们想走,也走不脱了!”
  原来此刻那青衣蒙面怪人已将清风老尼击毙,正缓步向两人逼来。
  文子凌冷哼一声,转身迎了上去,朗笑道:“还识得在下么?”
  那青衣蒙面怪人??大笑道:“合黎山漏网之鱼,也不过多活了七八十天!”
  文子凌冷笑道:“你永远都是用黑布蒙着脸么?”
  他一面用讲话拖延时间,一面细心观察着她的一行一动。
  由于这句话问得没头没脑,青衣怪人也怔了一怔,道:“娃儿,为何要问这事?”
  文子凌仍是漫不经心的道:“想必那青布遮覆之下,定是一张见不得人的脸孔。”
  青衣怪人勃然大怒,??叫道:“老身今日如不将你击为一滩血水,誓不离此。”
  文子凌笑道:“那也算不了什么,以你的成就造诣,对付在下,实在绰有余裕。”
  青衣怪人道:“你知道就好……”
  声调一沉,有些奇怪的道:“你不怕死?”
  文子凌仍然笑道:“死有重于泰山,有轻于鸿毛,在下死在你的手里,可谓死得其所,何况,在下不一定就会必死!”
  青衣怪人怒道:“既然如此,你就纳命来吧,老身可以保留你一个全尸。”
  文子凌道:“在下有一件疑问之事,想先问个清楚。”
  青衣怪人怔了一怔道:“问吧,可能范围之内,老身可以答复于你!”
  文子凌笑道:“尊驾可是幽冥教主?”
  青衣怪人略一犹豫道:“不错。”
  文子凌心头一震,暗道:她已经自己承认了,当下冷然一笑道:“幽冥教肆虐江湖,到处掀起一片腥风血雨,目的何在?”
  青衣怪人大笑道:“霸服武林,称尊江湖,使天下群雄,个个俯伏于老身脚前,一令之出,天下景服,如此而已。”
  文子凌朗笑道:“狂妄之想!”
  青衣怪人大怒道:“你已死在眉睫,尚敢在老身面前逞口舌之利么?”
  文子凌冷笑道:“自己生死,在下从不放在心上,最后,在下还有一件事要问你,碎心仙子是你的什么人…...”
  青衣怪人大喝道:“娃儿,你问得已经够多了!”
  文子凌笑道:“如果在下猜测不错,她该是你的妹妹吧!”
  幽冥教主道:“娃儿,你竟敢信口胡言,今天万万不能容留你了!”
  文子凌依然放声狂笑道:“你的野心确然不小,且说你远离合黎山,来到此地做甚?”
  青衣怪人已然怒不可遏,蓦然一掌拍了出来,厉叱道:“娃儿,这些话你到地狱里去问吧!”
  文子凌飘身一闪,从从容容的躲了开去。
  江秋菱遥立数丈之外,此刻反而楞怔起来,那青衣怪人对文子凌的问话不加承认,但是也不否认,显然十六七八可能是事实。
  如此说来,这幽冥教主岂不是自己的姨母了么?
  这是多么不可思议之事!
  但这可能就是铁一般的事实。
  是以一时之间,她顾自茫然出神,竟似忘了文子凌置身危境!
  幽冥教主见文子凌一闪之间,竟然避开她的一掌,不由大出意外,呆了一呆,道:“娃儿,数月不见,料不到你…...”
  一言未毕,文子凌却冷哼一声,大喝道:“不必多言,在下愿领教你几招试试!”
  反腕一掌,推了过去!
  幽冥教主?叫一声,一掌迎来!
  但听嘶的一声怪响,双方掌力倶皆化解了开去!
  胞冥教主更加骇异得说不出话来,??良久,才道:“娃儿.,这二记掌力,在合黎山时为何不曾见你施展!”
  文子凌笑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幽冥教主怔怔的道:“这样说来,你最近获得奇遇了!”
  文子凌大喝道:“不必啰嗦,进招就是了!”
  又后一掌,当先推了过去!
  这一掌是功力十足的赤癸掌力,一股红濛濛的光华涌处,灼热炙人,丈余方圆之内,有如一座熔炉!
  幽冥教主啊的一声大叫,道:“娃儿,你这是由何处学来的?”
  双掌平胸,一股冷凛的白雾激射而出,与文子凌灼热的掌力一接,立刻发出一片嘶嘶之声,热气蒸腾,化解了开去。
  两股力道消失之后,两人俱皆双肩微晃,各退数步。
  由外表看来,显然是持平之局。
  文子凌两招既过,信心大增,冷然一哼,突然又是一指弹出,用上了他所学的最具威势的“弹指神通”!
  幽冥教主倒没料到他有此一着,因为他这一着实在太快了,略一犹豫之间,一缕指风已经弹到胸前。
  但听一声金铁交鸣之声,那一指竟似弹到了钢墙铁壁之上,仅使她的身子微微颤动了一下。文子凌亦不由为之呆了一呆。
  幽冥教主遍体坚逾精钢,以自己如此厉害的弹指神通,竟然不过仅使她晃了一晃,看来纵使招式上胜得了她,也是毫无用处。
  忖思之间,只见幽冥教主步步进逼,沉声叱道:“娃儿,说出这武功是由何处学来?”
  文子凌厉喝道:“除非你先说说你这坚逾精钢的身躯是如何练成的?”
  幽冥教主恨得咬牙切齿的道:“告诉你也自无妨,老身是由梅珠宝箓下卷中学来!”
  “那上面有使人练成钢铁之躯之术?”
  “但仅限于女人!”
  文子凌有些明白了,梅珠宝箓上卷中的武功,他并没有习学多少,但他已可从与幽冥教主对搏之中获得一些了解。
  上卷之学,大多都是下卷之学的冠星,但下卷中却有使人练为钢铁之术,看来上下两卷互有克制之妙,难分轩轾。
  忖思之间,只听幽冥教主又喝道:“娃儿,还不快些回答老身的问话么?”
  文子凌忖思一下,道:“实不相瞒,在下这身,武功,是由幽冥教太上教主所授!”
  “太上教主…...”
  幽冥教主几乎跳起来叫道:“这是毫无可能之事,她怎会传你这绝世神技!”
  文子凌灵机一动,道:“事关机密,在下只能说到这里为止了!”
  幽冥教主勃然大怒,嗓曝叫道:“今日你若不说明,老身誓非叫你粉身碎骨不可!”
  女子凌大笑道:“事实证明,只怕你难以如愿了!”
  幽冥教主噤噤叫道:“休要以为你武功突进,就可无惧老身之学,须知老身无非是要知道你所学是得自何处,否则,就算你武功再高明一些,也同样的要死在老身手下……还不快把老身问话据实答复么?”
  文子凌心头一动,暗道:这话也是不错,自己虽获梅珠宝箓上卷之学,但能习练使用者不过十之一二,而且火候尚浅,威力不足,加上幽冥教主体坚如钢,认真搏斗下去,只怕自己仍难逃得过她的毒手!
  心念转动,冷然一笑道:“生死之事,在下早已不再放在心上,倘若不幸死于你手,那也是命中注定之事……”
  幽冥教主大急道:“要怎样你才能实说!”
  文子凌忖思着道:“除非你把在下手中夺去的短剑先行交回!”
  幽冥教书略一迟疑,道:“这也简单……”
  说着将腰间那柄短剑掷了过来,道:“拿去吧!”
  文子凌接剑在手,略一顾视,顺手拢到了袖筒之内。
  这柄剑并非他所有,而是得于江心美手中,其后在碎心仙子墓中,又被幽冥教主抢去。
  他并非贪得之人,但他直觉得使这剑如此落入幽冥教主之手,实在是心所不甘之事。
  至少,他要将这柄剑亲手交还江心美,以酬报她的相救之恩。
  耳际间又听幽冥教主催促道:“现在可以说了么?”
  文子凌目光四转,面色凝重的道:“这事关系重太,并不能轻易说出,因为一旦传扬出去,会关联到在下的生死存亡…...”
  幽冥教主怒道:“说来说去,你仍然是不肯说出的了!”
  文子凌道:“要在下说出也行,但却必须由你先立一个重誓!”
  幽冥教主奇道:“立誓为何!”
  文子凌道:“立誓不向任何人泄漏一字半句,以免传入了太上教主耳中,使在下惨遭酷刑而死!”
  幽冥教主更加动心了,忙道:“老身立誓就是了……”
  微微一顿,果然对天立了一个重誓,道:“现在你总可放心了吧!”
  文子凌淡然一笑,目光故意回掠一周,放低了声言道:“在下之学,完全得之于梅珠宝箓上卷之中……”
  幽冥教主接道:“这一点,老身早就看出来了!”
  文子凌继道:“梅珠宝箓,是一部千古秘笈,只有一部!”
  幽覆主沉声吼道:“这些我比你清楚得多,你只说如何学得来的!”
  文子凌道:“在下早已说过,是由太上教主之处学来,她老人家名字不是叫做薛花艳?”
  幽冥教主大急道:“这一点,我也深信不疑,老身所要知道的是她老人家为何要传你这种绝世奇学?”
  女子凌故意侧头忖思了一下又道:“这也没有什么难解,因为梅珠宝箓上卷之学,皆是男人才能习学之技,她老人家拿在手中也是没有用处!”
  幽冥教主怒道:“这些我也知道,只是她老人家为何要传授于你?”
  文子凌目光一转,油腔滑调的道:“她老人家说在下是上上练武之材,百万人中难得其一,也许是她老人家不愿此学失传,所以选中了在下!”
  幽冥教主怒气勃勃的道:“事情绝不如此简单,她老人家将梅珠宝箓上卷交到你手上了么?”
  文子凌道:“这倒不曾,只是她老人家一招一招传授而已!”
  幽冥教主吁了一口长气,道:“那么她老人家收你为弟子了?”
  文子凌道:“她老人家确有这意思,但在下不肯!”
  “你不肯……为什么?”
  “因为在下堂堂七尺之躯,如要拜师,也该拜个成名的英雄侠士,不能拜个鸡皮鹤发的老太婆。”
  “呸……”
  文子凌淡然一笑,道:“在下要说之事俱已说完,现在可以走了么?”
  “走……”
  幽冥教主怒叱道:“没那么容易!”
  文子凌冷笑道:“你还想怎样?”
  幽冥教主悠悠的叹口气道:“至少,你还没把老身所想知道的事情说了出来……”
  微微一顿,道:“她老人家对你授艺多久了?”
  文子凌忖思着道:“大约一月有零。”
  幽冥教主道:“一月多以来,难道她老人家都没向你说过一句别的话么?”
  文子凌道:“她老人家要我保守绝对秘密,不能向任何人泄露此事,但我仍然对你说了!她老人家曾说,倘若我不守规戒,将此事说了出来,她老人家要把我化为一滩黑水……”
  幽冥教主语调和缓了一些道:“她老人家虽然厉害,但我既对天发誓,自然就不会泄露你所说的一切,你尽可放心就是了……”
  干咳一声,又接下去道:“她老人家还对你说过什么?”
  文子凌皱眉道:“虽然说过别的,但在下不肯答应,说也无益!”
  幽冥教主大感兴趣的道:“说上一说又有何妨!”
  文子凌道:“她老人家曾要收我为徒,传其衣铢,并且……并且…...”
  幽冥教主大急道:“并且怎么,说下去呀!”
  文子凌道:“并且她曾有意要我将来由你手中接过幽冥教主之位……”
  幽冥教主戴着蒙面黑纱,虽然看不出神色表情,但从她全身颤抖的情形上可以看出她心中的激动之情。
  只见她微微喘吁着道:“她曾说过对我不满之言么?”
  文子凌道:“好像没有,但她却说过迟早有一天要把你废去!”
  幽冥教主颤抖得更厉害了,泠哼一声道:“那你为什么不肯答应呢?”
  文子凌笑道:“在下最是无意于权力之争,故而对你这幽冥教主之位,丝毫引不起一点兴趣……”
  幽冥教主沉忖了一下,道:“现在她老人家去了那里?”
  文子凌毫不迟疑的道:“去了幽冥教总坛!”
  幽冥教主愕然一惊道:“她不传你武功了么?”
  文子凌道:“她老人家因有要事非去不可,故而约定要在下一月后迳去合黎山找她老人继续学习!”
  幽冥教主噢了一声道:“你可知道她老人家急急赶回去是为了什么吗?”
  文子凌道:“因为她老人家物色到了一位总坛的总护法,急于赶了回去举行授职大典,以便于这位总护法查考各处分坛!”
  幽冥咸主又震了一震道:“你可知道这位总护法是个什么样的人么?”
  文子凌道:“此人复姓南宫,单名一个明字,听说与她老人家过去……”
  话锋一顿,住口不语。
  幽冥教主啊了一声,道:“是他……”
  文子凌道:“你认得他?”
  幽冥教主忽而发出一串??叫声,道:“好哇!知人知面不知心,料不到她老人家竟对我施弄这种手段…...”
  微微一顿,又咬牙喃喃道:“上不慈,下不孝,既是这样,也就怪不得我了!”
  不待话落,纵身欲行。
  文子凌朗声道:“尊驾就要走了么?”
  幽冥教主凌厉的瞥了他一眼,道:“今天是你的运气,老身就要赶回幽冥教总坛,无暇与你纠缠了!……”
  文子凌笑问道:“是要去主持南宫总护法的授职大典么?”
  但幽冥教主却睬也不昧,身形弹处,有如巨鸟腾空,一晃而去。
  文子凌喘出一口粗气,探手摸出那柄长不盈尺的碎心剑,缓缓递到江秋麦面前,道:“此剑原是令堂遗物,菱妹可以收下来了!”
  江秋菱摇摇头道:“不,既是当时已经传到江心美手上,就该归她所有,我并不喜欢抢得他人的财物…...”
  眸光幽幽一转,又道:“如今既找不到江心美,这剑就由凌哥保存好了!”
  文子凌忖思移时,微微颔首道:“也好,小兄就暂且收下了……菱妹可知道幽冥教主是谁么?”
  江秋菱叹口气道:“倘若我真是碎心仙子之女,那么她该是我的姨母了!”
  文子凌道:“实情确然如此,只可惜,唉……”
  长叹一声,住口不语。
  江秋菱眸光斜飘了一下清风老尼萎缩一旁的尸体,道:“这尸首该怎办呢!按说咱们该去通知一下莲心师太!”
  文子凌点头道:“这话不错,咱们……”
  忽然——
  一声轻咳传了过来,道:“不必了,莲心师太佛门高人,大约早已知道此事了!”
  两人同时一惊,循声看时,只见来人竟是一粟野叟。
  文子凌大喜道:“老前,辈久违了!”
  一粟野叟笑道:“老朽原认为文少侠正直坦荡,不擅机诈,但今日看来,单是对付幽冥教主的这一幕就足以…...”
  文子凌尴尬的一笑道:“晚辈是迫于不得已而为之,老前辈……”
  一粟野叟大笑道:“文少侠轻轻数语,足抵十万甲兵,看来幽冥教中要掀起一场大大的内斗……”
  干咳一声,又道:“两位打算要去何处?”
  江秋菱接道:“我还没问您老人家呢?”
  一粟野叟笑接道:“实不相瞒,自黑狠山一别,老朽一直蹑随两位之后,未曾稍离,只不过从未现身而已!”
  江秋菱叹吁一声道:“原来您老人家一直在暗中保护我们!”
  一粟野叟苦笑道:“保护二字实在谈不到,只不过聊尽心意,以期无愧老友而已!”
  文子凌听得心中怦然一动,但却并未追问什么,目光向江秋菱一转,道:“晚辈意欲与江姑娘同去合黎山一行!”
  一粟野叟尚未答言,江秋菱却嗯了一声道:“要去合黎山?……”
  文子凌道:“菱妹大约尚未去过吧!”
  江秋菱颔首无语,面部掠过一层悲凄之色。
  文子凌也微吁道:“眼下各路豪雄群赴合黎,一场风暴正在酝酿之中,菱妹难道不想去看看先人陵墓,与探查一下身世之谜么?”
  江秋菱连忙应道:“我自然是要去的,不过……”
  她呐呐的收住话锋,一时不知应该如何说法才好。
  原来她想到文子凌的一番谎言,如果拆穿之后,不论是太上教主还是幽冥教主都不会轻易放得过他!
  如今他自行前去,岂非有如羊入虎口!
  但她又无法说出反对之言,只好短叹一声,道:“不过你神功尚未学成,眼下还是该先找个僻静之处,潜心硏练一下武功,才能应付未来的变乱!”
  文子凌苦笑道:“小兄也有此意,无奈时机迫切,没有那么多从容的时间了!”
  一粟野叟插口道:“那也无关紧要,一路之上慢慢行走,不但可抽空习练,而且更可增加一下江湖阅历,有一个多月的时间,必然可以大有进境,也不致于延误了合黎山的一番龙虎风云之会了!”
  文子凌忙道:“办法极好,老前辈呢……”
  一粟野叟笑道:“老朽有一些私人小事,也要抽暇料理一下,大约月余之后,也要赶往合黎山一行!”
  双拳微拱,举步就走。
  文子凌忍不住道:“老前辈既是也要去合黎山一行,难道不能与晚辈等同路么?”
  一粟野叟微微一笑道:“老朽虽有此心,但仔细一想,还是分途而行的好!”
  文子凌奇道:“为什么,难道怕人多了易于惹人注意么?”
  一粟野叟摇摇头道:“那倒不是,只是……”
  目光近乎滑稽的向文子凌一掠,道:“你们两人同行,是一番心情,一番滋味,如若老朽硬要插在中间,那就未免有些大煞风景了!”
  文子凌、江秋菱不由俱皆为之面色一红!
  江秋菱柳眉一扬道:“您老人家怎么也开起我们玩笑来了?”
  一粟野叟顾自笑向文子凌道:“文少侠昏迷十余日之久,可知在那十多天之中,江姑娘为你吃了多少苦楚……此去旅途之中……”
  江秋菱面红耳赤的道:“老前辈不要说下去了,您怎的这样老没正经了起来……”
  一粟野叟呵呵大笑道:“人生及时须行乐,花开能有几时红……”
  大笑声中,身形一晃,飘然驰去!
  此刻已是天色黎明,一切隐约可见,文子凌喟叹一声,向江秋菱轻轻的道:“菱妹,这些日子中当真苦了你了!”
  江秋菱凄迷的一笑道:“这些小事算得什么,今后……”
  忽然声调一惨,竟忍不住哭了起来。
  文子凌情不自禁,将她一把紧紧拥入了怀抱之中。
  江秋菱激动的泪水像开了闸的河水一般,再也无法遏止得住,文子凌也不由两眼潮润,凄然不已。
  他强忍住难以抑制的激动之情,呐呐的道:“妻妹,难得你对小兄痴情相爱,小兄有生之日,此身永属菱妹所有,任凭海枯石烂耿耿此心永不会变。”
  江秋菱颤抖的拥抱着他道:“麦哥,只要有你这一句话也就够了……”
  她挣扎着由文子凌怀中抽了出来,拭拭泪渍,道:“天光已亮,咱们走吧!”
  文子凌颔首无语,于是在曙色初透之中,两人并肩携手,一路向山下走去,大约半个时辰之后,已然走出了外方山境,到达了南北的驿路之上。
  两人在附近的一处镇甸之上用些茶饭,买了两套现成的衣裤换穿起来,索性扮做行路的客商,雇了一乘马车,缓缓奔向合黎山。
  两人并不十分急于赶路,一任车伕晓行夜宿,故而走得十分缓慢。
  按说这是两人最值得留恋的日子,侠侣双双同奔天涯,也是最富于诗情画意的生活。
  但美中不足的是文子凌不论是在马车之中,或是在客店之内,大部份的时光,都是沉浸于浩瀚无涯的武学之中,习练梅珠宝箓上的奇学,故而江秋菱时常仍是一人独自枯坐。
  但饶是如此,她也已经觉得满足了,只要她能日夕与文子凌相对,看他练功习武,她的心灵就为之充实了。
  大约费了四十余天时光,他们终于到达了合黎山下。
  旧地重游,文子凌不禁感慨万千。
  江秋菱的感慨更深,如若她的身世之说属实,则这里是她的出生之地,有着她母亲的遗骇。
  而现在,一切都陷入了扑朔迷离之中。
  两人弃车步行,沿着山径慢慢行去。
  这里原本是荒山野岭,但现在却突然显得热闹了起来!
  只见附近村落之中,突然有无数的猎户樵子出没,甚或讨饭的化子,挑担的小贩,各色人等应有尽有。
  文子凌心中有数,这些人都是武林中人所改扮,看来此处当真是龙蛇群集,各路豪雄络绎而至了。
  他与江秋菱也早已改扮成了一付村俗打扮,文子凌手中挽着食篮,仿佛探亲方回的一番模样
  他俩遥遥绕向碎心仙子墓前走了一转,但一无发现,碎心仙孑之墓的里许方圆之内倒反而顾得荒凉宁谧,找不出一个人影。
  但文子凌知道的十分清楚,多少人的目光都在注意着此地,只是时机未至,谁也不愿现身而出罢了!
  文子凌踌躇移时,轻拉江秋菱,向另一侧山岭之中行去。
  不知走了多少距离,文子凌仍然不曾稍停。
  而且但见他曲曲弯弯,似是路径十分熟悉一般。
  江秋菱大是不解,惶惑的问道:“这里全是荒草乱山,你究竟要走到那里去嘛?”
  文子凌悄然伸手一指,道:“菱妹可曾看到那些暗记!”
  江秋菱循着他所指之处看去,只兄在一株小树之上似是划上了一个骷髅骨头的形状。
  只不过那点骷髅画得不甚明显,而且不是纯白之色,如不仔细注意,绝难看得出来而已。
  江秋菱讶然道:“这是什么,难道……”
  文子凌接道:“依小兄推测,这该是一条秘径.,也许咱们距幽冥教总坛越来越近了!”
  说话之间,继续拨草向前走去。
  一丈外的一方巨石之上,霍然又是一个模模糊糊的骷髅现了出来。
  文子凌轻声道:“看来更加不错了!至少也是一处值得查探之处!”
  忽然——
  正当两人欲要继续前行之时,忽然一阵步履之声由后面传了过来。
  文子凌首先发觉,一拉江秋菱,双双隐入乱草之中。
  不久——
  只见一行青衣蒙面之人,大踏步走了过来。
  那些人男女都有,共计十人,由步履行动之中,可以看得出来他们都是功力不弱的武林名手。
  待那一行人走过之后,两人正待走出之际,忽听又是一串步履之声由后面轻轻的传了过来。
  两人继续匿伏不动,发觉来的贲是只有两人,更巧的是那两人竟是一男一女,俱是青衣蒙面。
  文子凌心头丁动,悄以传音入密道:“菱妹莫动,小兄要擒下这两人!”
  江秋菱也以传音入密道:“擒下他们也好,至少可迫问出幽冥教总坛所在!”
  文子凌不暇多言,待那两人甫行走过之后,突然有如幽灵鬼魅一般的飘身而出,点出两缕指风。
  那两人奔行无备之中,何尝防范到有人出手施袭,加上文子凌出手如电,但听噗通两声,两人俱被点了天池穴,摔倒地上。
  江秋菱相继而出,把那一男一女拉入了草丛之中。
  文子凌伸手拉开两人蒙面黑巾,只见那是两个年约三旬之人,面目平常,没有什么值得特别注意之处。
  江秋菱柳眉一扬道:“只要解开一人穴道,就可询问出个所以然来了!”
  文子凌皱眉道:“小兄有一个更好的主意,咱们索性借用这两套衣着,混入他们的总坛之内,然后再见机行事……”
  江秋菱啊了一声道:“那……不是太危险了一些么?”
  文子凌坚定的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只是…….”
  微微一顿,道:“菱妹是否…...”
  江秋菱容色一整,道:“凌哥难道以为我是贪生怕死之人么,既然凌哥已经决定如此,我还有什么不同意的……”
  说话之间,动手去剥那女的衣服。
  文子凌不暇多说,也立刻去剥那男的。
  眨眼工夫,两人已是青衣蒙面,变成了幽冥教中的两个人物。
  文子凌更不怠慢,与江秋菱并肩疾行,向前面一行人赶去。
  由于那一行青衣人走得不算太快,故而两人顷刻之间,就已赶到了他们身后二十丈外。
  只见那一行人弯弯曲曲,在草丛之中穿行,大约又走出里许距离,到达了一座山庄之前。
  文子凌不禁有些微微失望,因为那山庄茅屋草舍,一看就知是一片贫脊山村,不似什么幽冥教总坛。
  惟一值得可疑之处是那山庄在于群峰环绕之中,默算距离,当是与碎心仙子之墓有着一道山峰之隔。
  两人既来之则安之,因之随在那一行青衣人之后,一路向前走去,但中间仍保持着十余丈的距离。

  第一三章 以毒攻毒
  突然——
  只见那一群青衣人中有一人回头喝道:“王五!总坛已到,还这样吊儿郞当,不快些赶上来么?”
  文子凌与江秋菱相顾一眼,不由俱为之一怔。
  由那人喝声之中,可知此地果是对冥教总坛,但名动江湖的幽冥教,怎会竟是这样一片破落山庄?
  当下不便怠慢,寻秋菱略一加力,纵身追了上去。
  此刻已是入夜之后,前面那人仅只喊了一声,就又回头顾自前行,根本未曾注意两人是真是假。
  文子凌与江秋菱并肩携手,蓄势戒备而行,不久之后就抵达山庄附近,在一处茅舍之前停了下来。
  走奋面的两人,在那茅舍门上轻轻敲了三下,立刻分列两侧。
  文子凌与江秋菱随着那十名青衣蒙面人到达茅舍门前,只见木门缓缓而开,一个苍劲的声音在内问道:“各位都带了通行令符么?”
  文子凌与江秋言不由吃了一惊,连忙伸手向袋中摸去。
  文子凌一摸之下,眉头微蹙,原来那衣袋中东西极多,有布条、纸卷、铜片、铁钉,好像还有几枚暗器。
  门内喝问之声甫落,走在最前面的两名青衣人已经应声答道:“请‘司门’验看!”接着两人右手平神,向门内递去。
  文子凌急忙伸头看去,只见两人掌心之中无着一面铜牌,那东西对他并不陌生,原来正是他见过数次的骷髅铜牌。
  文子凌心神略定,因为那人衣袋中正有此物。
  当下忙以传音入密道:“菱妹衣袋之中可有那种铜牌?”
  江秋菱轻轻的点了头道:“看来咱们可以混过这一关了,不过……”
  她有些忧愁的接下去道:“深入虎穴,安危难测,我们是否还应该考虑……”
  两人皆以传音入密说话之间,只听门内苍劲声音道:“请进!”
  当先的两人立刻收回铜牌,走了进去。
  第二排的两人同样的右手平伸,道:“请‘司门’验看。”两人又走了进去。
  文子凌悄以传音入密道:“菱妹,眼下已是有进无退,不能不冒此险了!”
  缓步随在后面,向门前走去,待至轮到他与江秋菱最后两人时,两人同样的把那骷髅铜牌托在掌心之中,道:“请‘司门’验看!”
  门内照样的说道:“请进!”
  两人立刻走了进去。
  文子凌透过蒙面黑巾,细看房中情形,不由为之一怔。
  原来那茅舍不过是一种掩饰,房中空无所有,门内两侧各站着四名同样的青衣蒙面之人,就是所说的“司门”。
  八人各佩长剑,最后两人各按剑柄,长剑拉出一半,气氛森严,加上空房之内的神秘,令人看禁的心泛寒意。
  幸好八人验过铜牌之后,并不再多做留难,任由他们向内走去。
  那茅舍后面在外表看来,是另一间相连的茅舍,但里面中间则仅挂了一幅绒幕,那绒幕与房间高度宽窄完全一样,酱紫颜色,在黑洞洞的房间之中,更增加了一层神秘气氛。
  当先而行的两人伸手拉起绒幕,继续向内行去。
  绒幕之后的另一间房中则是个一丈见方的地洞,一道倾斜的石墙由洞口向下延伸。
  洞口俱是光洁的大理石所建,洞上的一方巨石,刻了“合黎秘宫”四个大字,一旁则有“幽冥总坛”四个小字。
  文吉紧随而入,讶然暗忖:若非踉踪这群青衣人而来,绝难想得到这小小山庄竟会悬幽冥教的总坛所在。
  单是由那大理石修砌的洞口看来,就可知道这是一座工程浩大,建筑巍峨的地下洞府。
  文子凌不禁想到合黎酒叟时尚远,他曾在山中居住了十多年,每日到碎心仙子墓前探查,结果一无所获,更可想到这片地下洞府修建时是如何的严密。
  忖思之间,只见洞口忽然闪出五名青衣蒙面之人,为首一人背插蒙面的青巾之下露出半截雪白长髯,在洞口一站,沉声喝道:“请名位拉起面纱!”
  这话有如一声沉雷,文子凌与江秋菱不由俱是一惊!
  只见走在前面的两人同声道:“遵令谕!”脚步未停,手扯面巾,走了过去。
  后面之人同样的手扯面巾相继而入。
  .文子凌急以传音入密道:“看不出破绽便吧,否则还是先行冲了出去,另图别策!”
  江秋菱轻饭颔首示意,一面蓄聚功力,一面手拉巾角,继续前行。
  忽然——
  就当两人快要走至那查验面目的蒙面老者面前之时,只听身后有人朗声呼叫道:“教主回坛!”
  那查验面目之人闻得呼叫之声,顾不得再细看文子凌等人面目,拂袖一挥,沉声喝道:“尔等快走!”
  那一行青衣人闻声登时加快脚步,向内驰去。
  文子凌心头暗喜,蒙面黑巾不过扯起一角,脚下一紧,随着前面之人迅快的向内驰去。
  暗中回头看去,只见一群人簇拥而至,为首一人,身材动作十分熟稔,一看就知正是幽冥教主。
  文子凌无暇多看,一路沿阶而下,十丈之外,眼前突然一亮,一片辉煌的灯光传了过来。
  地洞中虽是曾经大加修筑,但看得出这里原是一个巨大的天然洞穴,不少地方可以看得出倒垂的钟乳石。
  使文子凌很自然的想到死亡洞,这里与半出天然半出人工的死亡洞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那片闪落灯火,俱是金碧辉煌的四角宫灯,地道尽头,一片广大的空场,有如一座院落,院落四周除开来时的阶路之外,另有三条宽广的地道通往别处,同样的用大理石铺嵌,十分华丽
  空场之中,已是黑压压的站满了许多青衣蒙面之人,乍然看去,少说也有一百二三十人。
  文子凌一行人甫行抵达空场之中,后面的呼叫之声又起:“教主回坛!”
  与文子凌同行的十人不待吩咐,迳自向那群青衣人中迅快的凑了过去,立于最末的位置之上。
  众人甫行站定,只见来路之上幽冥教主已经率领着五六名从人阔步而入。
  在场的青衣人俱皆肃然而立,同声叫道:“恭请教主金安!”
  然后同时行下礼去。
  幽冥教主脚步停也未停,仅是略一挥手,淡淡的道:“罢了!”
  率领从人,大步向中间的一条通路走去。
  全场一片沉肃,只有幽冥教主等人脚步踏在石板上潴出的嗒嗒之声。
  在这幽深、恐怖的地下宫室之中,最显着的是所有之人俱皆青衣蒙面,个个看来有如幽灵鬼。
  其次则是骷髅标志,处处都可见到这种刺目的形象。
  场中的青衣人个个有如木雕石塑,不闻一点声息。
  幽冥教主带领从人已由中间的秘道中去远,似是进入了另一片天地之中,脚步声愈来愈轻,终于一切寂然。
  文子凌忽发奇想,他想到碎心仙子之墓,与这里的山庄不过一峰之隔,看情形必然与这合黎秘宫地下相连。
  否则,当他进入碎心仙子墓中之时,幽冥教主何以会从墓穴之中而出。
  大约盏茶左右,忽见幽冥教主走去的地道之中走出两人,两人同样的黑巾蒙面,黑巾之下露出半截花白长髯,在地道出口之处一站,  其中一人朗声叫道:“内卫堂!”
  一对青衣人同声恭喏,迈动脚步走了进去。
  那人又叫道:“黑羽殿!”
  又是一队十余人恭应一声,走了进去。
  那人又连续叫了七八次,一队队青衣人倶皆相继走了进去。
  最后,只剩了文子凌等十二人。
  只听那人又叫道:“外山巡管堂!”
  文子凌一碰江秋菱,两人随着另外十人同时恭应一声,也迈动脚步,向中间的地道中走了进去。
  文子凌一面观察所经之处的形势,一面心头暗忖:原来这些青衣人俱是幽冥教总坛之中的属下。
  同时,今夜似乎有些不大寻常,将所有总坛中的下属召集起来,想必有什么重大事故。
  忖思之间,已走过一道长约十余丈远的地道,到了一座更大的空场之中。
  只见那空场似是一道山峰间的空隙之处,经过一番布设,已经变成了一处富丽堂皇,但却鬼气森森的庭院。
  庭院方圆广约百丈,四周遍植奇花瑶草,一盏盏宫灯有如漫天繁星,但辉煌的灯火中却氤氟着一层黑雾,故而虽是应该通明如昼的院中依然暗黑沉沉,那情景使人容易的联想到森罗地狱。
  正面是三间宫殿式的建筑,大门却是一个骷髅图形。
  中间殿门大开,正中两张巨大座椅上,已.坐下了两个青衣蒙面之人,文子凌眼观四路,耳听八方,早巳看得清楚,那两人一个是幽冥教主,一个则是太上教主薛花艳。
  此外,尚有三四十名男男女女,俱皆青巾掩面,有的横立一旁,有的排立椅后,显然各按地位尊卑分班侍立。
  庭院中则是那一百多幽冥教中的属下人物,一排排侍立在庭门之前,气氛显得更沉肃了。
  文子凌尽力张目捜视,希望从大厅之中的那些青衣人内找出几个似曾相识之人,但一来由于黑雾萦绿,加上戴着蒙面黑巾,不便拉起面巾,以致视力大受影响,另外则是那些人俱皆青衣蒙面站立不动,乍然看去,个个都是一般模样,实在难以分得出谁是谁来。
  但他毕竟发现了一个模模糊糊可以看得出来之人,那人的魁梧身材,使他直觉的认为他是南宫明。
  只见他正在太上教主薛花艳座椅之后,巍然而立。
  文子凌与江秋菱所冒充的外山巡管堂进入内庭之后,庭院中静得落针可闻,气氛沉闷得令人窒息。
  那在地道入口点名唤人的两名青衣人急步走至厅门之前,齐齐躬身一礼,朗声禀道:“总坛所属各重要执事属下俱已到齐应点!”
  而后身形疾退,分立厅门两侧。
  厅中一时没有声息。
  良久之后。
  幽冥教主转向太上教主道:“今日召集总坛属下,是上座传下的令谕么?”
  太上教主略一颔首道:“不错,本座因教主远行未归,故而以本座名义传谕召唤众人,凑巧教主适时赶了回来,那是更好了!”
  两人说话的声音并不算高,但因场中太静肃了,所以众人不必倾耳凝神,就可听得清清楚楚。
  文子凌心头暗忖:这两个妖妇明明是母女,但却一个称女儿为教主,一个称母亲为上座,实在是十分滑稽之事。
  只听幽冥教主又道:“上座召集总坛属下,想必有十分重大的事故了?”
  太上教主干咳了一声,道:“总坛之中,总护法一职虚悬已久,本座曾多方物色,结果毕竟找到了一位妥当之人……”
  幽冥教主道:“上座关心本教,无微不至。”
  声调冰冷,听得出心中颇有不快之意。
  太上教主忖思了一下,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本座当时无法与你商议,故而先行决定了下来,此事难道……”
  刹住话锋,住口不语。
  幽冥教主微微欠身道:“上座说那里话来,不要说区区一个总坛中的总护法,就算本座,也可由上座随时更换……”
  她言词犀利,这话说得更凌厉了,显然两人的冲突已渐趋表面化。
  当着总坛中这样多的属下,太上教主不禁有些尴尬,当下故作平静淡淡的一笑,道:“教主言重了……”
  微微一顿,又道:“本座原认为教主今日不会赶回,故而谕示之中,今夜开坛集会,是由本座主持,不知教主意见……”
  幽冥教主立刻接道:“上座开坛集会,那是十分应该之事,本座……没有话说!”
  文子凌倒不由十分奇怪起来,第一,太上教主为何不自任教主,却把教主宝位让给了她的女儿,而自己则弄上了一个太上教主的名位。
  第二,这太上教主的名位似是比教主尊崇,但权力方面却显然的不及教主。
  她们母女之间,除了自己给她们弄起的误会之外,不知是否还有别的冲突之事?
  太上教主显然被幽冥教主激起了怒意,淡淡的哼了一声道:“既然教主没有意见,本座就下令开坛了!”
  幽冥教主欠身冷笑道:“上座尽管下令开坛!”
  太上教主声调微抖,喝道:“司礼坛主何在?”
  大厅中靠厅门的一排人中立刻转出一人,肃然应道:“属下在!”
  太上教主沉声道:“开坛!”
  司礼堂主恭应道:“遵令谕!……”
  退后三步,返身在厅门一站,朗呼道:“奉太上教主令谕,开坛!”
  司礼堂主呼声甫落,所有厅内厅外之人,俱皆同时躬身一礼,朗声同呼道:“恭请太上教主,教主圣安!”
  太上教主徐徐起身,转头环顾一周,道:“今夜开坛本座只有一事宣布……”
  微微一顿,又道:“本教总护法一职,虚悬至今,本座与教主物色已久,总算物色到了一位适合斯职的人物……”
  大厅内外一片肃然。
  幽冥教主木然不动,由于她戴着面巾,看不出神色表情,也就无从测知她此际的喜怒之情。
  太上教主停顿移时,又道:“总护法地位在本座与教主之下,在各堂主与分坛坛主之上,在授职之后,凡我幽冥教门下弟子,皆须一体遵从总护法之命!”
  幽冥教主一旁冷然道:“请示上座,授职大典何时举行?”
  太上教主沉声道:“此刻!”
  幽冥教主微微”笑道:“依照授职大典规例,上座似乎应该先行介绍一下总护法的人选了!不知这位坐本教第三把交椅的人物是谁?”
  太上教主微微一顿,叫道:“南宫明!”
  不出文子凌所料,站在太上教主座椅之后的魁悟之人正是南宫明,闻声迅快的转了出来,道:“老朽在!”
  太上教主道:“快些参见教主!”
  南宫明依言双拳一拱,道:“老朽南宫明见过教主!”
  声调冷漠,姿态傲慢。
  幽冥教主也冷冷的道:“去掉面巾!”
  南宫明依言拉去面巾,现出了本来面目。
  幽冥教主笑道:“尊驾年迈苍苍,想必是江湖中成名之人了!”
  太上教主一旁代答道:“他复姓南宫,单名一个明字,江湖道上人称追魂掌,曾是使武林震动,出过大名之人…...”
  话锋一转,道:“南宫明,旋身一周,让总坛属下认识一下你的真正面目!”
  南宫明依然转身,微露笑容,使厅内厅外之人俱皆仔细的看了一眼。
  幽冥教主待南宫明旋身一周之后一,笑道:“能得尊驾这等人材屈就本教总护法,实属本教之幸,上座为此劳瘁奔波,辛苦了!”
  太上教主笑道:“这也是本座份内当为之事……”
  声调一沉,喝道:“举行总护法授职大典!”
  幽冥教主淡然一笑道:“且慢!……”
  太上教主怔了一怔,道:“怎么“难道教主……”
  幽冥教主连忙接道:“依照本教规例,似乎尚有疏漏之处……”
  沉声喝道:“司礼堂主,本教门人入教,在授职之前,还有什么仪节?”
  司礼堂主连忙俯首躬身,呐呐的道:“依礼应先叩见教主与太上教主!”
  幽冥教主嗯了一声,喝道:“南宫明,你听到了么?”
  南宫明漠然一笑道:“自古以来,凡成大功立大业的英雄豪杰,莫不礼贤下土,老朽一来慕幽冥教英名,二来蒙太上教主礼聘,方才允任斯职,倘若教主定要老朽当众屈膝,老朽就要告辞而去了!”
  幽冥教主格格大笑道:“门人入教,跪谒教主,乃是太上教主手订的规例,本座不敢不遵……”
  微微一顿,又道:“至于尊驾要告辞而去之事,那只怕是万无可能之事!”
  南宫明仍是漠然的道:“为什么?”
  幽冥教主仍然格格笑道:“只有一个原因,本教总坛坛址,绝不准泄露出去!凡进入总坛之人,不是加入本教,就是魂归地府!”
  南宫明朗声道:“老朽硬是不肯跪拜于你,不知你又能怎样?”
  幽冥教主勃然大怒,霍然站了起来,道:“本座是一教之主,你怎敢对本座以‘你’相称?”
  南宫明从容笑道:“老朽未蒙授职,在贵教之中仍是客卿地位,以老朽这把年纪,你我相称,也没有什么不当!”
  幽冥教主厉叱道:“反了!”
  咚的一声,又复坐了回去。
  太上教主干咳一声,道:“本座物色的人选,教主敢是不满意么?”
  幽冥教主冷冷的一欠身道:“本座不敢,但上座所订的规例,总护法是否可以免除?”
  太上教主忖思着道:“总护法地位尊祟,仅在你我之下,而且南宫明又是本座礼聘而来,跪谒之礼,可以免去……”
  不待幽冥教主回答,又喝道:“司礼堂主,,授职大典开始!”
  “且慢……”
  幽冥教主噤叫一声,又由坐椅上一跃而起。
  太上教主冷哼一声,道:“教主这样左右刁难,是对本座今日主持开坛之事不满么?”
  幽冥教主冷笑道:“本座不敢……”
  太上教主寒着声音道:“那是为了什么?”
  幽冥教主也寒着嗓子道:“上座遗忘了一事,凡本教分坛坛主及总坛各堂堂主授职之前,须通过武功的考验,总护法地位尊祟,以武功而论,必须高于堂主以上,否则何以使教中门人心服,请上座裁夺!”
  太上教主格格一笑道:“本座倒的确疏忽了这一点……”
  声调一沉,道;“总护法大教授职,依例应如何考验武功?”
  幽冥教主道:“必须能击败堂主地位两人的联手合攻,或与堂主地位的三人战成平手者,才算通过武功考验……否则本教总护法一职也不会虚悬如此之久了!”
  太上教主淡,然一笑道:“这事好办的很,只不过……”
  微微一顿,道:“拳脚无情,高手过招,伤亡难免,本座所物色到的南宫明,武功高强,倘若出手之间杀伤了本教门人,岂非太不划算!”
  幽冥教主道:“如不通过武功考验,难定武功高低,此后虽是凭发令金牌行事,只怕也难使本教门人心服!”
  太上教主嘻嘻笑道:“这样也好……司刑堂主,司毒堂主,多山巡管堂主!”
  三名青衣蒙面的白髯老儿应声而出,侍立于太上教主座前,躬身一礼,齐声恭诺道:“属下在!”
  太上教主淡淡的道:“你们三人联手去接南宫总护法三招!”
  三人同声应道:“遵令谕!”
  再度恭施一礼,鱼贯走出厅外。
  立于门内的司礼堂主立刻高呼道:“总护法入教武功考验,各位且请退下!”
  摒立院中的众人立刻纷纷四散,将庭院中空阔的地方让了开来。
  三位堂主缓步走至居庭中心,方始收住脚步,转身而立。
  太上教主沉声吩附道:“这三人都是本教第一流的人物,你以一敌三,应该小心应付!”
  南宫明微微一笑,道:“老朽知道!”
  双肩晃处,人已飘到了庭心之中。
  幽冥教主却不由为之一怔,因为这三位堂主不但武功高强,是幽冥教中一流名手,而且也是她自己的心腹人物。
  当下一言不发,静以观变,据她心头猜测,这三位堂主必然明白自己的意思,交手过招时三人同施杀着,不难将南宫明除去!
  只见南宫明向庭心一站,微微抱拳道:“三位愿意如何比划,不妨提出,老朽悉从三位之意。”
  站在为首的司刑堂主冷冷的道:“属下等奉命接招,且系三人联手,那有再提意见之理,好在只有三招,随便总护法如何施为,属下等全力奉陪也就是了!”
  南宫明微微一笑,道:“恭敬不如从命,老朽做事一向干脆,三招不妨并为一招,由老朽三掌连发,任凭三位以何种兵取手法格拒反击均可!”
  三位堂主显然俱都不用兵刃,徒手笑道:“属下等早已准备妥当,总护法尽管出招!”
  南宫明哼了一声,突然振臂扬掌,厉喝道:“小心了!”
  双掌兼施,一连三掌攻了过去。
  三位堂主自不怠慢,三人旋身一转,以鼎足三分之势,也各自攻出了三记厉害的杀着!
  庭院中顿时一阵大乱,但听蓬然大震之声连响,在黑雾旋滚,尘埃四飞之中,连在庭院一角的文子凌、江秋菱两人都不曾真切的看出搏斗的情形。
  但搏斗的结果却十分明显,因为三个人影在蓬然大震声中一齐倒了下去,只余下了身材高大的南宫明卓立庭中。
  厅内厅外顿时响起一片惊呼之声,连幽冥教主也霍然站起身来,急步踱到了大厅门前。
  庭中的情景已经一目了然,三名位居堂主的一流人物,倒地之后,吭也不曾吭过一声。
  不过顷刻之间,三人相继化成了一滩黑水。
  这景象实在太骇人了,幽冥教主啊了一声,转向太上教主道:“他用的是什么毒素?”
  太上教主淡淡的道:“尸毒!”
  “尸毒……”
  幽冥教主大惊道:“他怎么会有用尸毒之能?”
  太上教主平平静静的道:“本座不但延揽他为总护法,而且还派他兼充陇西分坛坛主!”
  幽冥教主怔了一怔道:“九头鸟吕弓呢?”
  太上教主漠不在意的笑道:“防守不严,当本座小住该坛之时,竟有刺客侵入,已被本座下令与该坛总护法及四位护法一并下令处死了!”
  幽冥教主全身抖颤了一下,道:“这事本座为何不知?”
  太上教主道:“因你彼时已出巡在外……”
  微微一顿,沉声喝道:“区区小事,难道本座还做不了主么?”
  幽冥教主又怔了一怔,道:“上座自然做得了主!”
  太上教主冷冷一笑,道:“南宫明既已通过武功上的考验,授职大典可以开始了……司礼堂主!”
  司礼堂主方欲躬身趋前,却被幽冥教主挡在了前头。
  太上教主咦了一声道:“你要怎样?”
  幽冥教主摇头苦笑道:“本座意欲在南宫总护法授职之前,也比划三招!”
  太上教主颇为意外的道:“这是为了什么?”’
  幽冥教主苦笑道:“本座不愿为人傀儡,徜若本座三招之内胜不了南宫总护法,就把这教主之位让与南宫总护法好了。”
  太上教主勃然而起,道:“是与本座故意为难么?”
  幽冥教主冷笑道:“本座怎敢……”
  微微一顿,寒着嗓子笑道:“只是纵然本座不肯让出这教主之位,也会有人要抢去了!”
  太上教主大声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幽冥教主苦笑道:“一定要我说出来么?”
  太上教主迫前一步道:“自然,你一定要说清楚不可!”
  幽冥教主道:“要将我这大位抢去之人,姓文名子凌,不过是一个年甫弱冠之人!”
  太上教主哼了一声道:“你疯了!为何一昧胡言乱语起来?”
  幽冥教主大笑道:“本座的话已经够明白了,那文子凌虽然年青,但却已学得了梅珠宝箓上卷的武功,不需多久时间,武功就可高过于我,那时就到了驱逐我的时间了!”
  太上教主跳起来叫道:“什么?梅珠宝箓上卷,你究竟在说些什么?”
  幽冥教主激动的道:“娘!幽冥教是你我两人所创,母女之间任何事都可以坦白相商,您老人家不愿我居于教主之位,尽可明讲,何必要将梅珠宝箓上卷的武功传授文子凌,要他来夺取我的教主之位!”
  太上教主怒道:“孩子,你究竟胡说些什么?”
  幽冥教主冷笑道:“事到如今,您仍然不肯承认么?”
  太上教主暴跳如雷的道:“完全是无稽之谈,本座又承认些什么?”
  幽冥教主忖思了一下道:“假如本座能拿得出事实来呢?”
  “如有事实,本座自无话说,不过,只怕你拿不出事实证据!”
  “梅珠宝箓上卷,可是在您手中!”
  “不错!”
  “环宇之内,不会有第二本梅珠宝箓上卷了吧!”
  “那是自然!”
  “如有会那上面所记载的武功之人,是否即是上座所授?”
  “可以这样说法,但却绝不会有!”
  幽冥教主大笑道:“文子凌就会,而且他的武功已经不在本座之下了!”
  “啊!……”
  太上教主大叫道:“这是绝不可能之事,那文子凌是谁?”
  幽冥教主接道:“就是上座欲收为衣钵弟子,而又被其拒绝之人!”
  “完全是胡言乱语。”
  文子凌杂在青衣人群之中,心中暗感得意,自己无意之中的一番遇合,因之挑动了太上教主与幽冥教主的火拼,当真不啻千军万马之力。
  但他多少也有赧然之情,因为这终究是一桩有欠光明之事。
  所有幽冥教虫的门人弟子,一个个俱如木雕石塑一般,呆呆的怔楞当地,因为这实在是谁也想不到之事,也是谁也不敢出头多话之事,连南宫明声在庭心之中,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只见幽冥教主冷冷大笑道:“这本来也是本座万难相信之事,但事实俱在,使本座又无法不信,同时,本座也知道上座必会矢口否认,所以,本座还有铁的实证要现露在上座之前!”
  太上教主大怒道:“除非你能把那什么文子凌找到,要他现露两手梅珠宝箓上卷之中的武功,本座宁愿自栽当场!否则……”
  声调一沉,喝道:“你难辞犯上逆伦之罪!”
  幽冥教主肃声道:“上座不要忘了这话!”
  太上教主大怒道:“本座当着总坛属下亲口所讲,难道还会否认此言不成,只要你能找得出会梅珠宝箓上卷中武功之人!”
  幽冥教主得意的一笑道:“此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文子凌闻言不由吃了一惊!
  他脑海中灵光连闪,许多疑问一一掠过,譬如说自己与江秋菱如何会那等容易发现了到总坛的秘路,如今会凑巧遇上外山巡管堂的十二名青衣人,又如何会那样巧法会有一男一女落在行列之后?
  还有,幽冥教主又怎会那样凑巧在自己甫将入洞之时由后赶到,以致使守门之人匆匆的不及验明自己与江秋菱的面目?
  显然的,这一切都是幽冥教主安排好的一面大网。
  这些意念不过仅在闪电之间,只听太上教主大声接道:“什么,他已在此地么?
  厅内厅外顿时有一阵轻微的骚动,一个个不停转头四顾,但因为隔着蒙面青巾,却无法看到众人的神态表情。
  幽冥教主道:“一些不错,身负梅珠宝箓上卷武功的文子凌,已到了总坛之内,而且就在总坛部属之中。”
  太上教主大叫道:“是那一个,快些把他抓了出来!”
  声如枭啼鬼泣,令人闻之不由寒毛森竖。
  幽冥教主??大笑道:“文子凌,你还要等本座亲自拉你出来么?”
  文子凌心念电转,悄以传音入密道:“菱妹自己珍重,不要远离小兄……”
  不待江秋菱回答,飘然一跃,落于庭心之中,朗声道:“幽冥教主,为何你不遵守自己所立的誓言,要把在下相告的秘密之事向太上教主说了出来?”
  幽冥教主狂笑不答”却转向太上教主道:“此人就是文子凌了,上座自己看吧!”
  在场之人无不为这意外之事大感讶然,一个个惊呼出声。
  太上教主蒙面黑巾抖动不日,厉声大叫道:“过来,你们之间究竟是怎样串通好的?”
  呆在庭中的南宫明也以传音入密急急问道:“娃儿,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文子凌心头暗忖南宫明虽说是邪中之侠,侠中之邪,但他与太上教主薛花艳毕竟有一段难以理清的感情,如果弄清真像,不见得就会帮助自己,倒不如索性对他不理不睬。
  是以当下顾自对太上教主呐呐的道:“晚辈……无意说出这件秘密,是……是幽冥教主用计骗我说的!”
  太上教主大怒道:“什么秘密,本座见都不曾见过你这娃儿……”
  身形鹘起,向文子凌疾扑而至。
  那一扑之势迅快凌厉,同时五指如钩,当头抓到,情形十分明显,她要在暴怒之下将文子凌一把抓个粉碎,以解心头之恨!
  文子凌不便出手抗拒,准备纵身闪了开去。
  但幽冥教主却以快捷的速度一跃而至,拦住道:“上座住手!”
  太上教主乘怒出手,但随即又有了悔意,脑海中一个意念电掠而过,梅珠宝箓在自己身边秘藏,这娃儿如何能够学得了去!
  只要他施展不出梅珠宝箓上卷中的武功,幽冥教主与一这娃儿串通的阴谋就可不攻自破,看她又如何自圆其说!
  是以当幽冥教主一拦之际,太上教主自动的收势站稳,大喝道:“本座抚养你半生,帮你创出这一番基业,即将克期大举,霸服天下之际,你却与这娃儿设计陷害于我,你……还有一点良心吗?”
  声调哽咽,似已老泪纵横。
  幽冥教主也呆了一呆,似是激起了母女之情,依理而论,她想不出太上教主有谋夺她的教主之位的理由,然而摆在面前的事实,却使她无法不信。
  当下苦第一声,道:“我也想不到您会有这种用心……”
  微微一顿,指着文子凌道:“这娃儿不是您欲收之徒么?”
  太上教道:“一派胡言!”
  幽冥教主道;“但如他能施出梅珠宝箓上卷中的武功呢?”
  太上教主??大叫道:“本座已说过当场自绝!”
  幽冥教主冷然一笑,转向文子凌道:“事到如今,你也不必隐瞒,把你那武功施展一下吧!”
  文子凌退后一步,道:“在下……实在不解什么梅珠宝箓……”
  幽冥空大喝道:“你不必装样,本座可以迫你施展出来!”
  蓦然一掌,拍了过去!
  掌风呼啸,掌力如山,欻然匝地卷到!
  文子凌故做仓惶,闪身暴退!
  幽冥教主??一笑道:“娃儿,下一招是本座致你性命之时,再不施展梅珠宝箓上卷中的武功,你只好横尸当场了!”
  说话之间,一指点了过去!
  那一指迅快凌厉,一缕黑濛濛的雾气,直奔文子凌前胸点到!
  在场之人无不轻轻啊了一声,眼见文子凌在那等凌厉的招式之下,逃生的机会实在已经不多!
  即使文子凌不是存心挑拨太上教主与幽冥教主火拼,这一招也势必施展出一招绝学方能封挡得开。
  当下不假思忖,右手拇指与中指一弹,一缕劲风迎了出去!
  但听蓬的一声轻响,两缕指风遇个正着,黑烟一散,化解了开去!
  幽冥教主招式一收,跃退三步,大叫道:“上座,您看到了么?”
  太上教主哑口无言,双肩微微抽动,由于面部戴着黑巾,看不到黑巾之下的神色表情。
  但可以想像到的是惊讶,愤怒,和莫可解说的惶惑之情。
  所有幽冥教的门人属下,亦是个个呆若木鸡,不论是教主以及太上教主,她们的武功简直已是出神入化,而文子凌竟能将幽冥教主那一记凌厉的冬风化解了开去,实在是不可思议之事。
  幽冥教主??一笑,又道:“能化解得了本座‘幽冥指’的,当世之中有那些绝学……文子凌,你用的是什么指法?”
  文子凌呐呐的道:“只不过是一种平常指力!”
  幽冥教主大怒道:“胡说,瞒得了别人,却瞒不了本座,能化解得了‘幽冥指’的,只有‘弹指神通’,而‘弹指神通’……”
  转头一掠太上教主,道:“那不正是梅珠宝箓上卷中的绝学么?”
  太上教主狂叫道・“这娃儿太诡秘了,他是从何处学到的?”
  文子凌忽然大声道:“老前辈,事到如今,您还隐瞒什么,过去在下不肯答应就任幽冥教主,现在我愿意答应了,只要先将她除去,在下一切都愿照办!”
  太上教主气得一跳多高,暴叫道:“抓下这娃儿,本座要细细的拷问于他!”
  双肩线处,又欲直扑过去。
  但她仍然被幽冥教主拦住了去路。
  太上教主大怒之余,一把扯去了面巾,露出了她那鸡皮鹤发的老太婆的本来面目,大叫道:“孩子,不论怎様,你总是我女儿,难道你不愿追查出这事的真相么?”
  幽冥教主也一把扯去了面巾,叫道:“正因为你是我母亲,我才更恨你,虎毒而不食子,你却用这种卑鄙的手段来图谋我…...”
  声调一沉,叫道:“我只问你一件事,文子凌施展的‘弹指神通’,可是梅珠宝箓上卷中之学是不?”
  所有在场之人无不更加惊愕呆怔了起来,他们之中,有的已经加入幽冥教十年以上,从来尚没见过教主的真实面目。
  但今夜,他们都见到了,原来幽冥教主竟是一个中年美妇人。
  只听太上教主长吁一声,道:“不错,弹指神通确是梅珠宝箓上卷之学,但……”
  幽冥教主大声道:“这已经够了,上座的誓言可以兑现了么?”
  太上教主浑身抖索,目射奇光,道:“孩子,你是要我自裁?”
  幽冥教主面无表情的道:“有道是言出必践,以上座的身份、地位,这话似乎不是该轻易说的!”
  太上教主老泪纵横,喃喃的道:“好!人生百岁,终须一死,我自裁也就是了!……”
  微微一顿,声调哽咽的道:“只是,使我死不瞑目的是我做了一件天大的错事,我不该那样疼爱你,却又那样嫌恶菁筠,是我害了她……”
  幽冥教主漠然道:“上座!您老人家最是果断不过……”
  太上教主颤声叫道:“你不必催促,我动手就是了……”
  右掌缓出,就要向天灵之上拍去!
  文子凌倒不禁兴起一阵怆然之感,不论怎样,太上教主薛花艳的结局是悲惨的,她死得定然不会瞑目!
  忽然——
  就当太上教主欲举手自自戕之时,却听一声大喝道:“住手!”
  众人循声看时,只见是摒立一旁的南宫明!
  太上教主毫无顾忌的叫道:“南宫明,我们这一生算完了,等着来世吧!”
  说着仍欲举手拍去!
  南宫明大叫道:“你疯了!就算要死,也不能这种死法!”
  太上教主怔了一怔,道:“要怎样死呢?”
  南宫明冷笑道:“显而易见,这是你那孝顺女儿与文子凌订好的计谋,你这样一死,岂不正好堕入了他们的术中!”
  太上教主苦笑道;“这是她们的狠毒之处…..”
  南宫明道:“既然她们如此狠毒,你又有什么顾忌,纵然要死,也该杀他一个落花流水,幽冥教三十八处分坛,未必就没有效忠于你之人,那里皆可存身立足,至少在黑狼山陇西分坛之中,可以重振基业……”
  太上教主神色焕然的道:“这样说你是愿意和我共这份患难的了!”
  南宫明大笑道:“本来老夫是不愿意的,但现在却愿意了,至少,我觉得你是一个值得同情的人,当你亲生的女儿都背叛了你,要杀你的时候,我却对你产生了强烈的同情之心,薛花艳,咱们拼了它吧!”
  幽冥教主勃然大怒道:“南宫明,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居中如此挑拨!”
  南宫明朗笑道:“老夫是什么东西,你马上就可以知道了!”
  呼的一掌推了过去!
  掌力之中黑气滚滚,显然又是绝毒的尸毒!
  幽冥教主格格一笑,道:“南宫明,尸毒虽然厉害,对付本座却不见得就能怎样?”
  身形一晃,硬向掌力之上冲来!
  南宫明微微一惊,只觉反弹而回的劲力有如山崩堤溃,威力惊人,身不由主,退了两三步远。
  幽冥教主虽被一掌实实击中,但却丝毫无恙,显然她已练成了特殊的功力,强烈的尸毒对她并无可如何!
  太上教主振声急叫道:“教主犯上作乱,不忠不孝,本座势非把她诛杀,凡是效忠本座之门人,日后皆有升赏…...”
  喊声未毕,人群中六名青衣蒙面人跑了过来,叫道:“属下愿效死命!”
  一个个护卫在了太上教主之后。
  但大多数的幽冥教下,却都跑到了幽冥教主的一边。
  太上教主目光四转,沉声叫道:“南宫明,总坛中不是你我的天下,还是退出此地再说!”
  南宫明道:“也好,你在前带路…….”
  呼呼呼掌,拍了出去!
  所有的幽冥教门人,俱皆见识到了方才南宫明尸毒掌的厉害,见他掌力拍来,立刻都纷纷四避!
  饶是众人闪避得快,但也有一人被掌风扫中了腿部,只听他惨呼一声,立刻倒了下去,挣扎几下,慢慢化成了黑水。
  幽冥教主?叫连声,一晃身逼了过来,道:“南宫明,今天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掌指兼施,攻了上来!
  但太上教主却已相继而至,恨声大喝道:“逆女,今夜本座要将你碎死万段!”
  同样的掌指兼施,与幽冥教主战在一处!
  厅内厅外顿时一片大乱!
  幽冥教主边打边叫道:“四侍者,八护法,所有殿主堂主,速将总坛各处出路封堵,布幽冥大阵,不准放出一人!”
  于是一片诺诺之声大起,整个地下建筑之内,已是一片鼎沸。
  文子凌趁混乱之中退处于江秋菱身旁,两人旋身一转,混入了青衣人群之中,由于两人仍是青衣蒙面,在混乱的黑夜之中,一时并不易被人发觉。
  南宫明见太上教主战幽冥教主不下,掌指兼施,攻了过去助战。
  一旁的文子凌心头暗忖:当日神秘客邓公玄曾说碎心仙子墓中至少尚有一个比青衣妖妇,也就是眼下的幽冥教主,武功更为厉害之人,但现在看来,神秘客那话是说错了。
  他所指的必然是太上教主薛花艳,但是现在看起来,太上教主的武功并不及幽冥教主!
  也许是由于幽冥教主体质特殊,或是天份过高,才能修为出这一付较太上教主为高的功力来。
  忖思之间,只见南宫明与太上教主双双攻出了有数十招之多,依然是无法奈何得了幽冥教主。
  他原想过去参战,凭自己手中碎心剑的锐利,三战幽冥教主,也许可以将之除去,那么幽冥教就等于瓦解了一半。
  但他这一念头立刻就又被自己压制了下去.,略一忖思,仍是袖手不管,不论那一方战败,对他都是有利之事。
  于是他就与江秋菱两人,仍然还是参加在跑来跑去的满院青衣人之中,静静的在观察场中战况!
  效忠于太上教主的六名青衣人瞬刻之间就被总坛的另外之人消灭殆尽,只剩下了太上教主与南宫明两人。
  在幽冥教主之后已集结了二十人之多,这些人以平都是幽冥教中的一流高手,但似是一来惧于南宫明尸毒掌的厉害,二来未得幽冥教主的明令,不敢上前助战,但却倶都是剑拔弩张,随时准备出手之势!
  幽冥教主愈战愈勇,像一团青烟一般,将太上教主与南宫明迫得连连后退,险象环生,同时忽听她大叫道:“查出文子凌与他那同来的妞儿,不能放掉!”
  所有青衣人又都是一阵暴诺。
  但文子凌与江秋菱俱都是十分乖觉,加上院中穿梭往来的青衣人实在太乱了,一时之间实在难于查得出来!
  但听太上教主大叫道:“冲出合黎秘宫,免得被她所困,此处已不可久留了!”
  显然她知道缠战下去,迟早难逃毒手!
  南宫明掌力霍霍,一连攻出五六掌之多,大叫道:“薛花艳,你头前带路……”
  太上教主也是一轮疾攻,而后忽然惊臂一掌,向幽冥教主身后的二十余名属下之人中拍了过去!
  那些人俱皆提防着南宫明的尸毒掌,却无人防范太上教主,一掌拍出,掌力所及,顿时击中了七人之多!
  只听一片惨呼之声大起,七名幽冥教中的高手顿时萎然倒地,吭也不吭出一声,相继化成了一滩黑水。
  幽冥教主大惊道:“好哇!你也已弄上了一身尸毒!”
  太上教主叫道:“可惜你已炼成了阴邪真身,否则老身早也把你化成一滩黑水了!”
  这一来形势更加大乱。
  就当幽冥教主吃惊之际,太上教主大声?叫道:“南宫明,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身形一旋,当先驰去!
  南宫明相随而起,向左侧一条暗道闯去!
  幽冥教主大叫道:“任凭你颈生三头,胁长六翅,今夜也休想冲得出去!”
  纵身相扑,追了上去。
  文子凌原想随南宫明等混乱的人潮闯了出去,但心念一动,却又收步停了下来,反向另一条暗道闯去。
  江秋菱急以传音入密道:“凌哥,为什么我们还不先设法闯了出去?”
  文子凌脚步未停,也以传音入密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咱们闯来不易,何不更进一步查个水落石出,看看这幽冥教总坛之中,究竟还有些什么?”
  江秋菱漫应一声,只好随他向另一道暗道闯去。
  甫行踏入地道,只见四名青衣人急步而至,其中一人叫道:“那姓文的小子抓住了么?”
  文孑凌向旁一闪,含含糊糊的道:“教主追下去了!”
  那人并不继续追问,沉声道:“快去…...”
  与同行的三人急驰而过!
  文子凌与江秋菱连袂而入,只见那地道长约三丈,出口处又是一座院落。
  那院落中并无灯火,黑漆沉沉,只有由一旁地道洞口射入的一片幽辉,勉强可以分辨出院中景物!
  正当文子凌徘徊之间,忽见正面大厅般的房中房门大开,一队青衣人急步而出,为首之人大叫道:“站住!”
  文子凌与江秋菱不由同时吃了一惊,当下只好收步站了下来。
  那一队人俱同样的青衣蒙面,共有十六人之多,为首之人大步冲出厅门,沉声大喝道:“总坛已生剧变,你们俩人反而向后跑来,为了什么?”
  文子凌怔了一怔,故做镇静的道:“你们可是忠烈殿之人?”
  原来他在幽冥教陇西分坛中之时,曾听说过总坛中有忠烈殿,此刻蓦然想起忠烈殿皈然是在总坛的后面建筑之中,此刻无话可说之际,含含糊糊问上一问,无非是一时缓兵之计。
  不料他却歪打正着,只听那为首之人道:“正是……听说内坛有变……”
  文子凌大声道:“教主正在调集各堂各殿人马,尔等还不快去!”声调凌厉,使那人不由一怔,道:“两位是那堂属下……”
  文子凌顺口胡扯道:“总坛总管堂!”
  那首之人忙一拱手道:“两位上座进入后坛,不知……”文子凌厉声道:“巡查有无可疑之人,与可疑之事……”
  那为首之人呐呐一声,双拳一拱,道:.“两位见谅…...”
  急忙伸手向后一挥,道:“快走……”
  身形晃处,当先向外驰去!
  文子凌待那队忠烈殿的青衣人去远,揩揩额头冷汗,一拉江秋菱,进入正面的厅房之中。
  文子凌与江秋菱双双进入厅房之中,见状不由为之一怔。
  原来那并不是什么厅房,房中一明两暗,各有一条暗道,倾斜一路向下,俱是粗石铺建。
  文子凌怔了一怔,一时不知该进入那一条地道才对!
  忖思之间,只听一阵脚步声传了过来。
  文子凌略一倾听,发觉那脚步声来自中间与左面一条,显然两条地道之中俱皆有人跑了过来。
  当下不再迟疑,一拉江秋菱,向右面的一条地道钻了下去。
  那地道中俱是铺嵌的石阶,大约有五丈距离,就到了一片平坦之地,像是地下的另一片天地。
  但其中潮湿阴暗,一股霉味直刺鼻端。
  江秋菱皱眉道:“这地方一准是这洞中一处废弃不用的地方,咱们……不如换一条地道再走吧!……”
  原来这里实在太阴森了,处处都保持着原始的山洞情状,四处壁上有不少高悬的巨石,似是随时都会掉了下来一般。
  而且蛇鼠成群,吱吱有声,果然似是一片废弃不用之地。
  文子凌皱眉道:“这座合黎秘宫之中,处处都是难解之谜,处处都有值得探查的地方,如果此地是一片废地,为何却又要修上一条石阶通路,而不干脆把这洞口封死?……”
  江秋菱皱眉无语。
  文子凌安慰的一笑道:“且先向前探查一下看看,果然没有什么值得注意之处,再向来路退去,探查另外的地方。”
  江秋菱颔首道:“那边有一条通路,咱们走过去瞧瞧吧!”
  原来不远处果然有一条低矮的暗路。
  两人步步为营,试探着脚下的道路,向前走去。
  只见那暗路入口处十分低矮,但一入洞口,却倍加宽大起来,丈余之外,就是一间土石合建的石室。
  那石室半出人工半出天然,腐气触鼻,使人恶心欲呕!
  石室上有一道木板门,早已半倒,木板也已大部腐朽,显然这里已经许久没人来过。
  文子凌双眉深锁,一推半倒的木门,走了进去。
  那泥土砂石合建的石屋之中虽然破旧不堪,但却有一口甚为扎眼的巨大铜棺,端然平放在石屋正中。
  文子凌心头顿时一动,一个意念迅快的闪过脑海之中。
  很可能的是,那铜棺中装着碎心仙子的遗骇。
  因为在碎心仙子墓中,他曾亲见各大掌门开棺时的情形,那棺中初开出的是一具男子骨骼,后来开出的则是幽冥教主本人。
  很明显的是碎心仙子的遗骸已被他们移在了别处。
  江秋菱也自心有所思,默然无言。
  文子凌悄梢看了她一眼,心中暗暗忖道:“这铜棺之中也许装着的就是你亲生母亲的遗骸……”
  当下慨然一叹道:“菱妹,不论这棺中装着的是谁,在这重重山洞之内,腐朽的石室之中,受不到人间香火,咱们也该先拜他一拜!”
  江秋素轻声道:“不错,咱们是该拜他一拜!”
  说着当先敛衽跪了下去。
  文子凌听得出来,她的声调之中已经略呈哽咽,显然也已想得到此中之尸骸可能就是碎心仙子。
  因为他们两人此刻都已知道,合黎秘宫与碎心仙子之墓虽有一峰之隔,但地下却是相通互连的!
  文子凌也陪她一同拜了四拜,然后双双站了起来。
  江秋菱拉去蒙面黑巾,揩揩泪渍道:“凌哥,把铜棺打开看一看吧!”
  文子凌知道她的心意,铜棺势须打开查个清楚,但又因其中可能是装着她母亲的遗体,自己不便冒然动手,故而先行向自己说明。
  文子凌并不迟疑,双掌一翻,向上托去!
  但听一阵?嚓大响,那铜棺被硬行托了起来,滑向一侧。
  一属朽刺鼻之味,使两人一时几乎为之窒息,不由蹬蹬的一连退了数步,然后方才二度走了过来。
  棺中霍然平躺着一具女尸。
  两人心情激动万分,江秋菱不由又扑通跪了下去,哽咽着哭叫道:“娘……你当真是我的娘么?”
  文子凌木然呆立,忽然叫道:“菱妹快看!”
  江秋菱困惑的站了起来,道:“看什么,难道…….”
  但她立刻也被棺中的景象吸去了心神,呐呐的做声不得。
  原来那具女尸头部四肢俱已只剩了骷髅骨架,但身上所穿的衣服在棺盖方开时虽然完好如初,但与空气一经接触立刻变成了片片飞灰,散在了四周。
  使文子凌惊讶的是那女尸的胸腹之处,虽然肌肤也已干枯,但却完好无瑕,平整的贴于骨架之上。
  更使人惊讶的则是上面显出了暗红色的一片密密麻麻的字迹。
  江秋菱惶乱的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文子凌忖思了一下,道:“这种事小兄曾听人说过,而天竺黄、苏子、乳香、龙骨等药煎汤涂于肌肤之上死后数十年不致腐烂,但一经接触空气,不过两个时辰,就会完全变为朽灰枯骨,她死前定是用这种药物涂过……”
  江秋菱道:“但那片子迹呢?”
  文子凌道:“那字迹想必是用红花、水粉、黄丹等药写上去的,这等字迹写上去时,不着一丝痕迹,但在土中埋得愈久,字迹愈是明显……”
  江秋更道:“她死前为何再写上这些字迹,难道她料定日后会有人开棺来看么?”
  文子凌急道:“且看她写些什么,自然就会明白了!”
  当下两人立刻同时俯首向棺中仔细看去。
  那些字迹实在太小了,写得密密麻麻,任凭文子凌视力敏锐,也还是费了不少时间方才看清。
  只见那上面写道:“余恨人也,一生孤独无依,虽有姓名却摒而不用,以合黎怨女自名,隐匿此山,已历二十余年……”
  看到这里,江秋菱首先跳起来叫道:“看这口气,她分明不是我母亲了!”
  文子凌点头道:“菱妹说得不错,但她似乎与令堂有关……”
  于是两人继续读了下去,只见那字迹继续写道:“某日,忽遇一妙年女子游历来此,竟相见恨晚,结为知友!彼即惨死于此之江菁筠也…..”
  江秋菱跳起来道:“她是我母亲的朋友!”
  文子凌道:“还是先看下去再说,大约她知道令堂的真正死因!”
  江秋菱抑制下激动的心情,继续又看下去!
  “余两人相聚之期虽短,但却情谊绵长,义结金兰,誓同死生,然菁筠志在远游天下,余不愿复出此山,遂任由彼独行他去。
  越一年,菁筠忽返,面有惨淡悲凄之色,百般询问,不得其详,尔后始获悉菁筠为爱所苦,对方为文信雄,某地一堡主也……”
  文子凌只觉眼前一黑,差点昏了过去,原来碎心仙子的情人,江秋菱与江心美两人的父亲竟是自己的恩师文信雄!
  江秋菱凄然叫道:“文信雄,他……”
  声调一惨,双泪交流,再也说不出话来。
  她从不曾提起过这一问题,自己的父亲是谁,但她心中却无时无刻不想着此事,如今,她应该知道了,她的父亲名叫文信雄!
  但文信雄是谁?
  她凝目望着文子凌,终于喃喃的道:“凌哥……你……你也姓文!”
  文子凌黯然道:“小兄自幼身世不详,真名实姓,茫然不知,幸蒙恩师收养,这姓氏也是随恩师所姓…...”
  江秋菱皱眉道:“你……可认得这某地的堡主文信雄么?”
  文子凌长吁一声道:“实不相瞒,文信雄就是恩师!”
  “啊!……有这样巧的事么,他呢?……”
  文子凌顿足道:“恩师早日作古了!”
  “他死了……”
  江秋菱也觉得眼前一黑,几乎也昏了过去!
  如今,她知道了父亲是谁,但父亲却也早死了!
  文子凌皱眉道:“这些事我们慢慢再说,现在…...”
  声调一沉,急急的道:“还是先看完她的遗言……”
  于是,又俯首继续看去。
  但他未及再看下去,却听得石室之外一阵脚步之声传了过来。
  文子凌闻声大惊,出手如风,迅快的搬起重达百斤的棺盖盖了上去,与江秋菱隐入了铜棺之后。

  第一四章 镜花水月
  文子凌与江秋菱方正在阅读合黎怨女遗骸上面的字迹之时,忽听石室外传来一阵人声,文子凌急忙将铜棺盖上,与江秋菱躲到了铜棺之后。
  不久,只听一个低沉的声音传了过来,道:“阿弥陀佛,这石室怎会有一具铜棺?”
  文子凌听得心头一动,来人口诵佛号,分明是一位出家僧人,而且那口音似颇熟稔,但却一时难以想得出来他是谁来。
  随即,另一个低沉的声音接道:“老禅师,看到那足迹了么?”
  那被称做老禅师的立刻接道:“不错,足迹方新,人必在石室中……”
  接着声调一沉,道:“什么人匿身其内?”
  文子凌蓦然记了起来,那说话的两人一个是少林派掌门人普云禅师,另一个则是昆仑派的掌门人云中子。
  当下不由心中大喜,悄向江秋菱道:“来的都是与小兄相熟之人……”
  一晃身首先由棺后走了出来,只见果然是普云禅师与云中子两人,面露惊讶之色,双双立于石室门前。
  文子凌双手一拱,道:“老禅师,道长,久违了……”
  普云禅师与云中子俱皆又惊又喜,普云禅师首先诵声佛号道:“文施主是何时进入墓内……”
  目光一掠在文子凌身后的江秋菱,又道:“这位女施主是……”
  文子凌忙道:“说来话长,老禅师与道长是由何路而来?”
  文子凌虽曾大闹少林寺,但数月前在碎心仙子墓中之时,文子凌对他曾有相救之恩,故而心存感激,一见之下,如对故人,当下慨叹一声,道:“自墓中一别,老衲等心忧武林安危,一面飞邀各大门派第集结精锐,一面邀集江湖中隐遨已久的高人奇士,共商抵御之法……”
  文子凌微微不耐的接道;“在下是说老禅师怎样来到的这里?”
  普云禅师诵声佛号,仍是不疾不徐的道:“老衲等共邀请各派高手四方隐士百人以上,约定今夜共抵碎心仙子之墓,老衲等二十余人……”
  文子凌皱眉道;“老禅师是由碎心仙子墓中进入此地的么?”
  普云禅师颔首道:“不错,老衲等二十余人抵达碎心仙子之墓以后,不过二更时分,遍查墓前墓后,不见有应邀之人,但旋即发觉坟墓暗门已被摧毁,进入墓中看时,碎心仙子棺木已被击碎……”
  文子凌插口道:“老禅师说的可是那口改为暗路的空棺?”
  普云禅师佛号连宣道:“一些不错,十七年前老衲等葬下的是碎心仙子,但十七年后,料不到墓中却出了那么大的变化,碎心仙子遗骸不知被移往何处,那棺椁却成了一条通达地下的暗路。”
  文子凌道:“问题看来复杂,实则简单不过,此处山峰之下本有一处极大的天然洞窟,当年诸位营建碎心仙子之墓时,正好修建在了这曲折的洞窟附近,尔后被人利用,成了她们的巢穴,以致演变成今日这种地步……”
  目光一转,又道:“老禅师既说二十余位同来,为何……”
  云中子一旁插口接道:“贫道等一行人进入墓穴之后,行不多远,就发觉了两条岔道,当时分成两批分途而行,而后贫道等又复周到五六条岔路,于是再度分成数批,各择一条道路而行,以期将这地下洞窟道路澈底查个清楚,贫道与普云禅师结伴而行,经过几个转折之后,就来到了此处……”
  文子凌皱眉道:“有这样多的岔道,这一片地下建筑,就更不简单了!”
  普云禅师道:“文施主难道不是由碎心仙子墓穴之中走来的么?”
  文子凌道:“在下是由幽冥教总坛所在的合黎秘宫而来……”
  于是,他简单的把自己到此的经过说了一遍。
  普云禅师与云中子俱皆听得眉飞目动,讶然不已。
  普云善师静听文子凌说完,方道:“幽冥教近月以来,在江湖中掀起了一股神秘恐怖的血雨腥风,老衲早巳料定与那青衣妖妇有关,却没料到她就是幽冥教主…...”
  云中子激动的接道:“既是那妖妇母女失和,正在火拼之中,我等迅快的召集进入这地下洞窟的侠义同道,不难一鼓而歼,将幽冥教澈底消除!”
  文子凌道:“这事说来容易,做来却难,这片地下洞窟不知究有多深多大,何况,那青衣妖妇在此创设幽冥教,历经十多年的时间,定有不少机关埋伏……”
  普云禅师接道..・“是啊!单以我等进入此处之后,已然半个时辰左右,都是走不完的地道,同来之人一个也不曾见到……”
  云中子也为之沉默了起来,黯然无语。
  文子凌忖思了一下,道:“老礼师曾说邀集了百余位武林英雄,今夜集此,那墓穴既已捣毁,想必已有先入之入!”
  普书师道:“想来定是如此,但老衲与云中道长穿行了半个时辰之久,不但未遇到其他之人,连同入墓穴的二十余人也是未曾见到……”
  云中子道:“在此久留无益,文少侠如肯指引路径,咱们索性闯到幽冥教总坛……”
  文子凌略微有些为难的道:“在下与这位姑娘尚有件其他之事待查,两位若要闯入幽冥教总坛,由此一迳向后走去,只要踏出一道台阶暗门就是……”
  微微一顿,又道:“当日失陷墓中的华山、武当、崆峒、峨嵋、青城五位掌门人下落如何,是否已经脱险…..”
  普云禅师摇摇头道:“他们五位始终没有一丝消息,五派之中俱已各出精锐,大约今夜会抵达碎心仙子墓前,进入这地下洞窟之中!”
  云中子道:“贫道可否动问这位女施主是……”
  文子凌目注江秋菱,见她并无什么表示,索性坦坦白白的道:“此位姑娘姓江名秋菱,即是碎心仙子殉情后所生之女!”
  “啊……”
  普云禅师与云中子俱皆差一点跳了起来,不由自主的惊呼一声,目光凝注在江秋菱脸上,道:“这是真的么?”
  江秋菱苦笑不答。
  文子凌正色道:“不但这位江姑娘是碎心仙子所生之女,还有一位江心美姑娘,也是碎心仙子死后所生…...”
  普云禅师白眉深锁:“老衲尚有一事有疑,拟请文施主明告,当日文施主驾莅敝寺之时,那柬帖是……”
  文子凌叹道:“就是那位江心美姑娘托在下代送,因为……”
  微微忖思着道:“在下某日行经修南山下之时,不慎被一条绝毒的金钱娘毒蛇咬伤,毒发昏迷,幸亏她路经该处,将在下毒伤治愈,故而在下才答应代她贵寺传书,同时,也是为了想查出先师文堡主合家的仇凶,因为她说老禅师握有文家堡行凶之人的名单!”
  普云禅师微吁无言,心头似有无限感慨。
  文子凌目光一转,又道:“在下新近又查到了一桩昔年秘事……”
  顿下话锋,目光凌厉的扫在普云禅师与云中子脸上,似在查看两人神色,不肯再说下去。
  普云禅师与云中子俱皆面露困惑与好奇之色,两人互视一眼,同声问道:“文施主可肯明告?”
  文子凌淡淡一笑道:“先师文堡主就是碎心仙子的情人,如说碎心仙子确是殉情而死,则那人就是先师……”
  普云禅师惊道:“文施主如何知道此事……”
  一言出口,立即发觉说错了话,只好住口不语。
  文子凌紧盯着问道:“老禅师与道长想必俱是知道的了?”
  普云襌师、云中子互视一眼,俱各面有愧色。
  终于,还是普云禅师道:“此事老衲等当年只是怀疑,日后探查所得,只不过能证实七分,尚有三分存疑……”
  文子凌板着脸道:“此事在下已得到十分确实的证据,但在下想知道的还是文家堡行凶之人的名单,上次老禅师所交与在下的……”
  普云禅师慨叹一声道:“事到如今,老衲也没有再隐瞒的必要,当碎心仙子死后,老衲等都想找出那个……那个使她碎心自戕之人,其后根据种种迹象,知道文堡主文信雄可能就是那个薄幸之人,故而五年前老衲走访文家堡……”
  微微一顿,叹口气道:“文堡主当时殷殷接待老衲,留老衲小住数日,老衲感其意诚,故而一口应允……”
  文子凌接口道:“先师可承认是碎心仙子之夫?”
  普云禅师道:“老衲并未询及此事!”
  文子凌奇道:“那么老禅师去文家堡的目的……”
  普云禅师诵声佛号道:“老衲因有数日逗留,准备小住二一日后徐徐探问,谁知当日夜晚,就发生了惨案……”
  文子凌双眉深锁道:“先师既是热诚招待老禅师,难道老禅师目睹文家堡七十二口惨遭杀害,就束手不问么?”
  普衅弾师微带愧色道:“老衲初时也曾与文堡主联手共拒强敌,无奈那些人个个武功诡异,老衲竟然不是敌手,交手数招,就受内伤!”
  文子凌面无表情的道:“那么老禅师怎么能独独留得命在?”
  普云禅师诵声佛号道:“因为那些人见老衲不是文家堡之人,声言只要老衲不出手助战,就可不伤老衲性命……”
  文子凌忍不住冷笑道:“老禅师身为领袖武林的少林一派掌门之尊,原来竟是个贪生怕死之人!”
  普云禅师叹口气道:“老衲已届古稀之龄,又是看破世情的方外之人,生死之事,何曾放在老衲的心上……”
  文子凌奇道:“那么老禅师定是因为与先师交谊不够,不值得出手相助了!”
  普云禅师双手连摇道:“老衲忝为少林一派掌门,自不应为保全性命而袖手不问,无奈少林二派掌门玉玺由老衲随身携带,此玺由达摩先师传下,已历千余年,为少林一派镇山之宝,老衲虽不珍惜生命命,却不能不珍视此玺……”
  文子凌轻轻颔首道:“这也难怪,但老禅师总可把那些行凶之徒的真正名单交与在下了吧!”
  普云禅师摇摇头道:“老衲虽是目睹惨事发生之人,但对行凶之徒却一个也不相识,怎会有行凶之人的名单?”
  文子凌道:“那些人个个武功高强,都可算得武林中的一流人物,老前辈若说一个都不认得,未免……”
  冷冷一笑,住口不语。
  普云禅师面色凝重的道:“当时老衲也是这样想法,但凶徒俱皆紫巾掩面,难窥面目,加上他们武功诡异,看不出路数渊源,老衲自然也就无从知道他们的名字。”
  文子凌皱眉道:“这也有可能,但老禅师何必又造上一份假的名单,老禅师对此难道也有合理的解释么?”
  普云禅师轻叹一声,道:“这也是没有办法之事,文家堡惨案发生时,老衲正在文家堡做客,已有不少人知道此事,文堡主雄霸一方,颇有侠名,难免有生死之交向老衲追询凶徒姓名,老衲如若据实告之,必然难获信任,那名单就是准备在迫不得已之时交了出来,以做搪塞之物……”
  “因为名单所列,均是已死或多年毫无下落之黑道魔头,冤枉他们一次,也没有什么遗憾之处。”
  文子凌半信半疑,淡淡笑道:“老禅师又怎知在下就会相信?”
  普云禅师正色道:“如无幽冥教为祸江湖之事,老衲确然难使文施主相信此事!”
  文子凌微微一怔道:“老禅师认为这是幽冥教所为?”
  普云弾师诵声佛号道:“就眼下看来,巳是十有九成!”
  文子凌蓦然想到自己被东方望诱入幽冥故北支分坛之事,北支分坛之中,自坛主单于文以下,几乎个个都有一条紫色的腰带。
  难道他们与文家堡惨案发生时的那些紫巾蒙面之人有关。
  同时,使他怀疑的另一点是,北支分坛之人何以独用紫色腰带为记,而幽冥教总坛以及陇西分坛等却没有这些特征?
  这些疑问使他越想越觉困惑,但幽冥教武功上的诡异,却为普云禅师的话加上了有力的支持。
  此外,文信雄与碎心仙子既曾是一双情侣,文家堡被幽冥教屠戮的成份也就更大了一些。
  那么,自己要报的师门之仇,苦苦寻找元凶,可能就是幽冥教中之人。
  萦绕在文子凌心中的是文信雄当真是个薄幸负心之人,背弃了碎心仙子,而使她因之殉情而死的么?
  他知道由普云禅师口中这是一个问不出答案的问题,于是,他把思绪放到了铜棺之内,合黎怨女遗骸之上。
  江秋菱一直默无一言,但神色间却有显著的烦燥之色,说明她急于要把合黎怨女遗骸上的字迹看完。
  当下目光一转,道:“在下与江姑娘尚有一些单独要办之事,老禅师与道长……”
  收住声,并不再说下去,却向两人投注了一瞥询问的目光,那意思已经十分明白,要与两人分手。
  云中子目光转动,道:“文施主到此很久了么?”
  文子凌心头一动,道,“也是方才来此!”
  云中子试探着道:“石室中的铜棺,颇启人疑窦,依贫道之意,莫如打开看上一看,也许能发觉些什么……”
  文子凌淡淡的道:“这个……在下已打开看过了,不过是一具空棺……”
  声调微微一沉,道:“在下与江姑娘要利用这石室,两位……”
  普云禅师接口道:“文施主请便,老衲不再打扰了……”
  尴尬的微微一笑,又道:“眼下我等均已身入不测之地,必须和衷共济,同拒强敌,文施主灵姑娘如若发觉有异之事,尚望能知会一声!”
  文子凌颔首道:“这是自然,此位江姑娘虽是碎心仙子所生,但却是那幽冥教主的眼中之钉,肉中之刺,两位尽管放心!”
  普云禅师困道:“这……这……”
  文子凌笑道:“至少,因为她与在下已有婚姻之约!”
  “噢……”
  普云禅师与云中子俱皆颇感意外,但却连连笑道:“恭喜文施主与江姑娘了!”
  两人互视一眼,旋转身形,按照文子凌指点的方向,一路奔去。
  文子凌微吁一声,望着两人背影消失在地道的暗影之中,侧耳倾听了一下,发觉附近并无人声,方才向江秋菱道:“快,先把那合黎怨女遗言读完再说!”
  江秋菱微微颔首,立刻与文子凌双双又回到了石室之内。
  文子凌不稍怠慢,再度将铜棺棺盖打了开来,只见字迹犹新,两人遂又俯首细读下去,只见那字迹写下去道:“菁筠初则含糊其词,而后方云文信雄用情不专,与彼既已有白首之约,且已有夫妻之实,竟又移情他恋……”
  江秋菱皱眉咬牙道:“这样看来,我母亲当年确是殉情而死的了!”
  文子凌叹口气道:“现在这结论下得未免太早,还是等看完之后再说!”
  于是,两人又继续看守下去:
  “余隐遁此山,自称合黎怨女,当年亦是为情所苦有以致此,故对菁筠之遭遇,了解至深,百般劝慰,冀能使其忘却此一憾事!
  菁筠居此月余,迄未一展笑颜,其心头悲苦之情,可以概见,其后更糟的一件事实又发生了,菁筠已有身孕……”
  江秋菱双目蕴泪,哽咽有声。
  事情很显然,江菁筠怀孕,就是她与江心美两人。
  文子凌长吁一声,又看了下去。
  “此事发生后,菁筠日夜悲啼,泪尽继之以血,如此情形,对余之劝慰更成徒然,正惨淡无计之时,菁筠之姊忽至……”
  文子凌失声叫道:“幽冥教主…..”
  江秋菱也含泪道:“是我的亲阿姨……”
  两人再继续看了下去,只见那字迹写道:
  “余如释重负,料想其姊之劝慰当较余有效,故余为其姊妹备一精舍,故意避出,期能使彼畅所欲言,一抒心曲!
  翌日晨,余往探视之时,发觉其姊已去,而菁筠则一扫往日悲凄之色,代之的则是愤恨不平之情。
  余甚感不解,探询之下,始知菁筠与文某并无芥蒂,两人如胶如漆,原可共偕白首,问题则出在其姊身上。
  盖其姊心慕菁筠所遇,侦知文某人不但才情相貌不亚潘安宋玉,且武功绝俗,为一不世之奇,存心横刀夺爱,故布疑云,使菁筠与文某人失和,以利彼坐收渔人之利!
  彼之来此,原为试探菁筠意向,不料却被菁筠探悉真情,姊妹谈判破裂,一夕之间反目成仇!
  余力劝菁筠速赴文家堡,与文某当面释明误会,重圆破镜,以免遗恨终身,菁筠深然此言,即刻启程而去!
  越半年,菁筠复回,悲凄愈深,骨瘦形销,盖彼抵文家堡后,堡中之人托称文堡主出游江湖,避不与见。
  菁筠在文家堡前逗留五天,不获一见,盖其姊在文某人前不知又有何词构陷,以致文某对菁筠误会之深,已至难以解释之境地矣!
  菁筠一怒而回,已大腹便便,行将分娩矣!
  彼日夜啼泣,惨痛欲绝,历三日,滴水未进,余苦思之余,忽生一计,盖菁筠武功卓绝,已至出神入化之境,如伪装自戕,以动伊人之心,也许可挽回此次情海波澜,菁筠大喜,依计而行。
  次日,菁筠以利豊剑刺心房,陈‘尸’山巅。
  以菁筠之能,剑刺空穴离室,可支一月不死,余深信其技,故毫不担忧,于菁筠‘死’后,立刻将此一消息散布于江湖之中。
  事后,文某人杳不见来息,却勾引来了当世八大门派掌门之人,盖菁筠出道江湖时日虽短,却是出了大名之人,八大掌门连袂而至,鸠工营墓,将菁筠葬入了地下。
  余并不心慌,盖知菁筠至少可支持一月时光,是则待彼等去后,余再将菁筠掘出,仍可安然无恙也!
  营葬后当夜,余探穴而入,开棺负菁筠出,冀其安好如初,诅料彼气息既绝,心跳亦止,竟溘然长逝矣!
  余一恸几绝,细查菁筠致死之由,始发觉那柄短剑直刺心窝,实乃穿心而死,回天乏术矣!衡之当时菁筠之情,既此一自戕目的系在引文某人出面以释前嫌,当不致生机断绝,有意如此而死,是则其后有人移动过刺入的短剑,但真情如何,余已莫知其所以,故而书之于胸,冀若有发觉余尸身之后人,代查此一疑团,以明菁筠之真正死因,释此武林秘事,使菁筠与余俱皆能瞑目于九泉也。
  我虽未杀伯仁,伯仁实由我而死,且余与菁筠已有生死之交,彼既遭此惨变,余无独生之心,故而自备铜棺,自绝而终……”
  下面尚有数行字迹,但已模糊不清,难以辨认。
  江秋菱含泪大叫道:“凌哥,现在你可知道我娘的真正死因了么?”
  文子凌摇头道:“真象未明之前,实难遽下断语。”
  江秋菱愤然道:“分明是八大门派掌门人在营葬先母遗体之时,将利剑变换了方位,把刺入空穴的短剑直透心房……”
  微微一顿,道:“我真后悔方才没把那少林,昆仑的两个老家伙弄死!”
  文子凌皱眉道:“这话确有道理,但……”
  “怎么,还有什么疑问么?”
  “菱妹还该多加深思,譬如说他们因何要致令堂于死地?”
  江秋菱双眉一挑道:“家母出道江湖虽短,以她的诡奇神功,谅必折辱过八大门派中的不少高手,使他们怀恨在心……”
  眸光一转,又道:“至少,他们也是嫉忌先母之学。”
  文子凌沉凝的道:“其次,菱妹该考虑到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江秋菱道:“什么原因?”
  文子凌微微一笑道:“令姨母幽冥教主造谣中伤,挑拨先师与令堂的感情,对令堂殉情,八大门派掌门连袂远来合黎为之营墓之事,能够一无所闻么?”
  江秋菱颔首道:“想必她一定知道,但……”
  文子凌抢着接道:“幽冥教主之能,能够看不出令堂剑刺空穴,伪死之情么?”
  江秋菱凄迷的一笑道:“不错,至少她也该想到这一点!”
  文子凌叹道:“以她的能耐,趁机移动剑位,刺死令堂,又岂难事!”
  江秋菱呐呐的道:“这样说来,先母是死于幽冥教主之手了!”
  文子凌苦笑道:“只是有些可能而已,在真相未明之前,实难妄加揣测!”
  江秋菱悲哭一声,忽然扑通一声跪到铜棺之前,喃喃的道:“晚辈就是你那生死之交的女友遗体所生之女,不管怎样,我敬爱您一如我不幸惨死的母亲……”
  文子凌微叹道:“眼下咱们尚在危机之中,菱妹最好勿过悲苦……”
  忽然——
  一阵响声传了过来。
  文子凌吃了一惊,道:“菱妹快起,又有人……”
  但一语未完,却听得一串??大笑起自身侧,道:“这是什么人的尸骨?”
  一股破空掌力飒然而至。
  一来由于来人来得太快,二来由于文子凌正俯身搀扶江秋菱,以致那一掌竟实实落落的拍了卜来。
  幸好那一掌并非拍向两人,而是拍向铜棺之中。
  但听一串嘭然大震,合黎怨女的一付遗骨,登时变成了一片灰屑,飞扬满室,蓬然四散!
  江秋菱心如刀绞,厉声大叫道:“你好!”
  原来来者竟是幽冥教主。
  她并非由室外地道而来,却是由室中一道暗门而出,故而使文子凌与江秋菱一时之间俱皆毫无所备。
  幽冥教主并未再戴上掩面的青巾,格格一笑道:“娃儿,你的诡计不错,使本座母女失和!”
  文子凌原本扬掌欲发,闻言心头一动,收住掌势道:“你说什么?”
  幽冥教主隔着铜棺叫道:“本座只要查明一事,你那奇功绝学,是由何处学来?”
  文子凌沉声道:“在下不是早已告诉你了么?”
  幽冥教主怒道:“你敢再推托下去,本座立刻就要你惨死当场!”
  文子凌怒道:“只要你有这份能耐!”
  幽冥教主格格大笑道:“你认为凭你目前之能,就已足以与本座抗拒了么?”
  文子凌也大笑道:“能否姑且不论,至少你这幽冥教已是七零八落了!”
  幽冥教主沉声道:“由你与这丫头在一起的事情看来,也许你已见到了江南鹤……”
  文子凌勃然道:“江南鹤是你的什么人,你竟然直呼其名?”
  幽冥教主面色微微一红,道:“上不慈,下不孝,这些事你能懂得多少……”
  江秋菱接口尖叫道:“你也知道我是谁么?”
  幽冥教主一笑道:“自然,我若不知,也不会突然悟到这一点上了,你大约是由江南鹤从小养大的吧!”
  江秋菱悲啼道:“这样看起来,先母定然是你害死的了!”
  文子凌也大声道:“文家堡惨案,想必也是你主使的了?”
  幽冥教主大笑道:“随你们以何等罪名加到我的头上,也是毫无所谓之事,不过,本座,不惯啰嗦……”
  声调一沉,道:“是你自动的把你获得奇技之事说出来,还是由本座迫你说了出来?”
  文子凌皱眉道:“这事在下可以据实答复于你,但可否先动问你一事?”
  幽冥教主道:“快问!”
  文子凌忖思着道:“你与太上教主的误会解释明白了么?”
  幽冥教主格格一笑道:“为什么你要有此一问,可是认为本座母女内斗一起,就能将幽冥教的实力分散,一蹶不振了么?”
  文子凌微笑道:“在下只是要问问而已!”
  幽冥教主继续笑道:“这误会不难解释,但本座却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其实,认真说来,这误会是本座有意造成的……”
  文子凌心头暗忖:这话果然不错,单是她不容太上教主追查真相的一点上就可看出,她是有意造成这次误会。
  那么她们母女之间的争权之事,已非一朝一夕了。
  忖思之间,冷冷一笑道:“太上敢主想必已死在你的手下了!”
  幽冥教主摇摇头道:“没有那么严重,她老人家已经走了!”
  文子凌大笑道:“这样说来,你又有了二个强仇大敌!”
  幽冥教主得意的道:“那也绝不至于,因为你不懂……”
  文子凌怔了一怔道,“事情很显然,只要她有一口气活在世上,就会无时无刻不以杀死你这逆女为念……”
  幽冥教主眸光转动,道:“她老人家垂暮之年,且又为尸毒蕴身,只怕有比这更为重要的事去办,就算我在此延颈待戳,只怕她也没时间来杀我了!”
  文子凌奇道:“莫非她尸毒发作了……”
  幽冥教主摇头笑道:“那也没有,娃儿,你的见识实在太浅了,你可知道南宫明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文子凌道:“如果你不在意,在下倒想直说了,南宫明是令堂一生之中梦寐以求的情人,可怜他们却互恨终生!”
  幽冥教主毫不在意的道:“这就对了,他们垂暮之年,尚能活得了几天,那里还有些心情树敌做对,依我判断,他们此去定必会找个山明水秀的隐僻之处,静静安居下来,从此永绝江湖,再也不会出山了!”
  文子凌冷哼一声,暗忖这话倒也不无道理,当下爽朗的一笑道:“这样说来,虽不曾使你们两败俱伤,至少也使你实力分去了一半,也许今夜就是你的末日到了!”
  幽冥教主??笑道:“娃儿,如果你这样想法可就完全错了,幽冥教只须一半的力量,就足以踏平武林,又何在乎去掉一个太上教主……”
  目光凌厉的一转道:“娃儿,还不快些回答本座的问话么?”
  文子凌趁与她谈话之间,早已暗暗打算,无奈在这地下洞窟之内,除了硬拼硬打之外,并没有更好的办法。
  当下冷声大笑道:“在下可以告诉你,梅珠宝箓上卷已有了副册!”
  幽冥教主面色一变,道:“是江南鹤抄下来的么?”
  文子凌道:“正是如此,在下虽不敢说已窥全貌,但也已学得了十之七八,今天你我可以认真较量一下,分个强弱生死了!”
  幽冥教主大怒道:“那副册放在那里,还不快把它交了出来?”
  文子凌笑道:“交了出来也是没用,因为副册又抄了副册,在下已把它广交侠义道中的正义之士去修习硏练去了!”
  国冥教主叱声大喝道:“好狡滑的东西!”
  挥手一掌,直劈过来。
  文子凌并不怠慢,探臂疾迎。
  但听劲风激流,呼啸满室,石壁摇摇,尘砂四落。
  文子凌与幽冥教主俱皆各退一步,显然一招对搏之下,对方实力相去无几,竟是胜负不分之局。
  幽冥教主怔了一怔,大喝道:“娃儿,你竟敢出手相抗。”
  文子凌也大喝道:“在下已说过要与你一分胜负存亡!”
  幽冥教主眸光一转,恨声喝道:“也好,本座精擅梅珠宝箓下卷,你则已精擅上卷,本座与你可称棋逢对手,倒真的要一决胜负……”
  声调一沉,道:“此地过于狭窄,不远处就有一片空场,你我去大战三百回合。”
  文子凌豪气勃发的道:“也好,在下并不怕你!”
  幽冥教主格格大笑道:“随我来。”
  举手一挥,一阵轻微的轧轧之声过后,一道暗门随之而开。
  文子凌冷哼一声,迈步跟了上去。
  江秋菱急忙伸手一把扯住文子凌的衣袂,叫道:“凌哥,别上了她的大当!”
  幽冥教主闻声回头道:“你们倒挺亲蜜呀,你叫他什么?凌哥……”
  文子凌正色道:“我们已有婚姻之约,亲密一些又待怎样?”
  幽冥教主神态之间忽然掠过一抹难以形容的激动之色,定定的凝注了两人一眼,忽然微吁一声道:“文子凌,本座放过你了!”
  文子凌怒吼道:“但在下放不过你,碎心仙子死亡真象,是否为你所害暂且不谈,文家堡五年前七十三口的惨案是否你主使所为,今天在下却要弄个清楚!”
  幽冥教主怔了一怔道:“你加给本座的罪名实在太多了。”
  “本来你就是一个罪恶滔天之人!”
  “本座虽有放生之心,看来你却有必死之意。”
  “为了武林江湖的免遭荼毒,为了报雪先师一门血仇,就算你布下了一个火坑,文某也要跳上一跳!”
  幽冥教主哼声道:“你已无药可救了,要死就随本座来吧!”
  说毕身形一晃,走了进去。
  文子凌不暇思索,举步相随。
  江秋菱哽咽失声道:“凌哥,暴虎凭河,不过匹夫之勇,为什么你要如此固执。”
  文子凌长叹道:“菱妹,你不懂,我……”
  目光深情的凝注在她脸上又道:“眼下到此的武林豪雄虽多,但真正能与她一决雌雄的实在尚无其人;小兄幸获奇遇,学得令外公相授梅珠宝箓上符,实为能与教主对敌的惟一之人,何况重重地下洞窟之中,若任其离去,只怕到此的群雄必有不少之人会受到她的屠戮、杀害……”
  江秋菱含泪道:“但你…”
  文子凌朗然道:“小兄不见得会败于她的手下。”
  江秋菱皱眉道:“但她的诡计与这地下洞窟中的机关布设,却是防不胜防,万一你遭遇不测,我……我……”
  文子凌用手扶住她的双肩道:“死有重于泰山,有轻于鸿毛,纵使小兄不幸而死,也是死得大有意义,否则,江湖武林难以转危为安,百余同道生命难以保全,先师灭门血仇难以报雪,连令堂十七年前……”
  江秋菱哽咽着打断他的话道:“不要说下去了,我陪你去就是了!”
  文子凌凄迷的一笑道:“幽冥教主是惟一的祸乱之源,只要此疗一除,一切势将迎刃而解,否则,这洞窟之中将伏尸处处,江湖武林之中亦将卷起一场亘古浩劫,故而这危险小兄非冒不可,但菱妹……”
  江秋菱含泪道:“你要我怎样?”
  文玉凌长叹道:“你最好尽量离开危险之地,才能使小兄心安!”
  江秋菱道:“好吧,我尽力依你的意思去做,不过……”
  坚决的说下去道:“我应该要你知道,你我是生死同命之人,万一今夜你发生了不幸,这洞窟之中,也就是我的埋骨之所。”
  文子凌双目大睁,皱眉道:“菱妹,你……”
  但他了解她的心情,任凭如何解说,也是徒然。
  正当犹豫不决之际,只见幽冥教主忽又在暗门中一探身子,冷笑道:“你们的情话说完了么?”
  文子凌面色微微一红,朗声道:“带路吧!”
  身形一晃,跟了过去。
  江秋菱含泪咬牙,亦自赶了过去。
  幽冥教主格格一笑,返身便走。
  那暗门之内是一条不算太窄的暗渣,路面平整光滑,与石室内外的情形大不相同,竟似别有天地。
  文子凌边走边想,不禁又疑念重重。
  那石室与石室以外的暗道为何那等破旧不堪,那一口室中的铜棺,是自合黎怨女死后就安置在那里,还是以后由别处移来?
  难道幽冥教主不管打开看过?不知道她胸腹之上的留字之事,以幽冥教主的为人,这似乎是不可能之事!
  如说她对铜棺之事一无所知,为何方才现身之时就将合黎怨女的遗骸击碎,这又是为了什么?
  忖思之间,茫然不解,眼前却又为之一亮。
  原来那条地道约有十丈之长,出口处是一片数十丈见方的空场,地面巨石铺嵌,平净光滑,四面明灯高挂,一片辉煌。
  文子凌与江秋菱不由俱皆为之一怔。
  原来空场中虽是悄无声息,但却黑压压的站满了数十名青衣蒙面之人,一个个有如化石一般巍立不动。
  幽冥教主一入场中,四周立刻雷动般的高呼道:“参见教主圣驾!”
  幽冥教主得意的一笑道:“文子凌,这里既无机关,也无埋伏,不过是本座平日练功之所,正好今日用来与你一决胜负,你尽量放手一搏…….”
  伸手向四外一指,道:“本座属下虽多,但本座不会让他们出手助战,这一点你也不必顾虑,至还能守住这点信诺!”
  文子凌朗声大笑道:“在下既然身入虎穴,就不曾考虑其他……”
  目光四外一转,又道:“其实,尊驾属下虽多,俱是不堪一击之辈,在下还没放在眼中。”
  幽冥教主哼了一声道:“本座虽是如此交待,但也有一件例外,那就是设若本座万一不幸死于你手,他们势必群起而攻,将你斩为一滩肉泥,不过……”
  一俟,接下去道:“这是绝无可能之事!”
  文子凌昂首挺胸,阔步直上,大喝道:“客随主便,不知芳驾要如何交手。”
  幽冥教主道:“拳剑掌指,任凭施为,不分胜负,绝不休止。”
  文子学身悄语道:“菱妹珍重……”
  接着转向幽冥教主道:“进招!”
  幽冥教主格格大笑道:“本座一教之主,如是连这点度量没有,还如何领袖群伦,进窥天下,娃儿,不论何种霸道招数,尽管施来。”
  文子凌略一犹豫,大喝道:“也好……”
  拂手一指,弾了出去,道;“先试试在下的弹指神通。”
  幽冥教主大笑道:“这一招本座已经领教过了,本座还是用幽冥指接你这一招!”
  出手一指,迎了上去!
  蓬然一声,指力俱皆化解开去!
  幽冥教主,文子凌两人各自退出一步,势均力敌。
  幽冥教主格格大笑道:“文子凌,据本座所知方这一招‘弹指神通’已是梅珠宝箓上卷中的,不知你下一招中将用什么?”
  文子凌大喝道:“上卷中奇招百出,在下要用的招式多之又多……且再接我一记赤癸掌!”
  振臂一掌,拍了出去。
  但觉一股炙人的热流激射而出,迳向幽冥教主匝地卷到,丈余方圆之内,俱皆如处火炉之侧。
  幽冥教主大笑道:“这更不足为奇了,本座要以玄冰掌给你化解于无形之中。”单掌扬处,一股白濛濛的掌力迎击而出,极冷奇寒,一与文子凌的热力相触,立刻升腾起一片白雾,两相化解。
  一旁的江秋菱看得双目呆直,心跳不已。
  由气势上看去,文子凌尚无落败之象,由功力神技上看去,文子凌却显然的已经落后了一筹。
  眨眼之间,文子凌已经连攻十余招,虽是奇招百出,但每一招都被幽冥教主轻而易举的化解了开去。
  而且一招招搏斗下去的情形是文子凌功力愈来愈弱,幽冥教主则反击之势愈来愈强。
  江秋菱一颗心顿时提到了口腔之上,因为她看得出来,文子凌已到了气尽力竭之时。
  但他仍然一招招绵绵而出,幽冥教主也一招招反击得更烈,每一招相触,文子凌都被震得踉跄而退,而且气喘咻咻。
  又是十几招过去了。
  文子凌出招迟缓,看得出他已快到了无法支持之时。
  幽冥教主沉声笑道:“娃儿,你的天赋悟力与体质内力之强,确然高人一等,只可惜火候尚淡,难免要败在本座手下了!”
  她胜券在握,顾虑无消,只以二三成力道从容应敌,就把文子凌逼得不住后退,穷于应付。
  文子凌喘吁着笑道:“在下死而无怨,但却要相搏至最后一招……”
  微微一顿,道:“且再接我这一招五雷开山试试。”
  五指似屈似伸,迎面一拂,五缕指风飒然而出。
  幽冥教主料不到他还有这一着,一时不由吃了一惊!
  原来文子凌胸有成竹,自己奇学不够成熟,内力不见得比幽冥教主深厚,加上她体坚逾铁,取胜不易,故而一开始就用出了绝学“弹指神通”,而后却一招招愈出愈软弱,故意使幽冥教主生轻敌之心。
  实则他却保存了至少五成真力。
  及至幽冥教主骄气已成,误认为文子凌已到了不堪一击的境地,方才绝学乍展,攻出了致命的一招!
  那五缕指风是蚀物神功与弹指神通合并挥发而成,而且是以十二成的极限发出。
  其中三缕指风迳奔前胸,两缕指风却奔向她的两眼。
  幽冥教主懈怠失神之际,猝过狠招,一时竟也应变不及,匆忙中旋身疾转,欲图先行避开再说!
  无奈文子凌存心在这一招中取胜,蓄势已久,幽冥教主疏忽无备之间,那里还能够完全躲得开去。
  但听卜的一声,一缕指风已经点中了她的左目。
  随之是一声惨呼,幽冥教主一颗血淋淋的眼珠已被文子凌的指风硬生生的挖了出来。
  所有在场之人无不吃惊与意外的啊了一声。
  这的确是不可思议之事,以幽冥教主那样神功,竟败在一个年青的娃儿之手,何况是当他已快要筋疲力竭之时。
  幽冥教主运功止血,恨声大叫道:“文子凌,你记住,这一颗眼珠要用你的头颅偿还!”
  文子凌漠然大笑道:“在下原认为你的双眼也成铁打铜铸的一般,料不到只是如此脆弱而日,在下失手了!”
  幽冥教主狂嚎连声,大叫道:“文子凌,本座今天不生食了你的肉,啃了你的骨,绝不甘心!”
  顺手一挥,喝道:“不论死活,务必将他两人拿下!”
  四面轰然暴喏一声,立刻围了上来,刀剑齐举,掌指并用,向文子凌与江秋菱展开了一场猛攻!
  文子凌狂笑连连,探手将碎心剑取了出来,沉声叫道:“菱妹,千万莫与小兄分手,咱们……”
  江秋菱急道:“凌哥放心,尽管放手对付你正面的敌人。”
  当下与文子凌后背相连,应付四面八方攻到的青衣蒙面妖徒。
  幽冥教主大怒道:“文子凌,如肯束手就缚,除你万死难赦之外,本座还愿意放了那丫头,否则,你们两人都要落个惨死了!”
  文子凌冷笑不语,短剑挥起一片寒支,将围攻之人尽皆封挡在剑幕之外。
  忽然——
  就在缠战不决之际,只见一条暗道中驰来一条人影,急声叫道:“禀教主,幽冥院有强敌突至。”
  幽冥教主愕然一怔道:“来的是什么人物?”
  “属下不知!”
  “共有多少人?”
  “属下不知!”
  一连两声不知,惹得幽冥教主心头火起,蓦然一掌拍了出去,把那人打得滚出了有丈余开外。
  同时厉叱道:“既然你什么都不知道,要向本座报些什么?”
  那人被打了个发昏,但却不敢声辩,强忍痛楚,爬了起来,就地叩头答道:“教主息怒……属下委实知之不详,属下就是奉院主之命前来向教主报告警讯!”
  幽冥教主无可奈何的挥挥手道:“传令回去,无论任何人侵入秘宫,一律生擒,否则亦须格毙当场,绝不能容生离去!”
  那人诺诺连声的道:“属下遵命!”
  爬了起来,屁滚尿流而去。
  幽冥教主略一筹思,叫道:“黑卫近侍!”
  向文子凌攻击的十余名青衣人立刻退了下去,齐声道:“属下在!”
  幽冥教主沉声道:“尔等速去应援幽冥院,将外侵之人尽皆擒下。”
  十余名青衣人朗应一声,急忙向暗道中驰去。
  幽冥教主沉叹一声,忽然大喝道:“文子凌,你是否勾引了外人来此?”
  文子凌不理不睬,短剑频挥,巳有三四名青衣人丧身剑下,十余名青衣人退了下去,压力大减,形势上更是轻松不少。
  忽然——
  幽冥教主喝问之声未毕,又是一条人影由另一条地道中疾驰而至,不待站稳身子,大叫道:
  “忠烈殿禀报教主!”
  幽冥教主瞪着一只独目,大喝道:“什么事?”
  那人单膝一屈道:“外敌人袭,情势紧急,本殿不足自卫,故而……”
  幽冥教主皱眉道:“多少人入侵忠烈殿?”
  “两人!”
  “两人……”
  幽冥教主几乎一下子跳了起来,怒喝道:“为何不把来人擒下!”*
  那人怔了一怔道:“来人虽只两人,但武功过于高强,属下等力敌不胜,已有三人伤在来人掌力之下了!”
  幽冥教主微惊道:“那两人是什么来路?”
  那人忙道:“是两位老年尼姑。”
  “尼姑?……”
  幽冥教主又怔了一怔,道:“本教甫行宣布进侵江湖,怎么立刻就得罪了两个尼姑。”
  文子凌听得清清楚楚,心头一动,立刻悟到了来人是谁,两个武林高强的老年尼姑,除了莲心师太与冷心神尼而外,大约再无别人。
  只听幽冥教主吩咐道:“设法将她们引到忠烈殿前,本座自有办法使她们就范……”
  微微一顿,喝道:“内坛巡管堂!”
  围攻文子凌江秋菱的青衣人中又退下了十余名,齐声朗应道:“属下在!”
  幽冥教主轻轻吩附道:“尔等速去引发五行两仪机关,务要把那两名尼姑擒下!”
  “属下遵命。”
  十余名青衣人与那报警之人立刻同时由另一条地道中退去。
  围攻文子凌秋菱的青衣人此刻已只剩了不足三十人,压力大减,文子凌挥剑如风,使得那些青衣人望风披靡,已成了一面倒的形势。
  幽冥教主恨恨的哼了一声,道:“你们都给我住手!”
  那些青衣人巴不得有这一声,立刻纷纷而退。
  文子凌并不追袭,淡然一笑,道:“芳驾势败途穷,如能及早回头犹未为晚,须知佛家有云,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幽冥教主大笑道:“娃儿,你这是教训我么?”
  文子凌叹道:“只不过提醒你一句,随你自择可行之路。”
  幽冥教主噤噤的叫道:“本座的左目还能复明么?”
  文子凌微笑道:“比武较技,伤亡自是难免,那也怪不得在下。”
  幽冥教主恨声道:“娃儿,本座不妨明告于你,一入此院,就算你不曾伤了我的左目,你也难以再出合黎秘宫!……”
  忽然——
  暗出又奔来一人,髙声禀道:“秘宫正门遭强敌攻袭,山庄已被捣毁!”
  幽冥教主大叫一声,喝道:“滚下去!”
  她巳形同疯狂,止住流血的左目之中,忽又喷出一股血箭,直射于一丈开外,形状惊人!
  那报讯之人喏喏应声,果真连跑带滚的退了出去。
  幽冥教主啸嘘连声,良久,良久,方才似感慨,似发怒,悠悠的喃喃道:“本座志在天下,不料甫欲出师,却遭人围攻,基业不保……”
  文子凌正色道:“现在该是你悔过赎罪的时侯了。”
  幽冥教主??大叫道:“胡说……这样一来无非要本座手段更惨,天下群豪死之更多,使本座更加毫不顾虑……”
  声如鬼泣枭啼,令人闻之心惊!
  只听她微微一顿,又叱道:“你们全去支援宫门之战!不论以何种手段,务求将入侵强敌消灭,一个不容逃走!”
  二三十名青衣人同声一喏,相继而去。
  于是,场中只剩下了文子凌江秋菱,与幽冥教主三人。
  文子凌目光四转,试探着道:“芳驾派遣所属支援各处,而你却滞留此处,想来定是仍要与在下一决存亡,以报伤目之仇了?”
  幽冥教主淡淡一笑道:“伤目之仇自是非报不可,但本座却不愿再行自己出手,因为要收拾你的方法实在太多了!”
  文子凌手横短剑,凛然大喝道:“不管你如何危言悚听,在下却要一报先师之仇,要和你澈底的算义我之间的账目!”
  暗运神功,就欲攻上。
  因为他知道,这妖妇是万万放她不得的,只要能将她一举降服,幽冥教不攻自破,否则,仍是一场危难之局。
  殊料幽冥教主哼了一声道:“你们两位且稍等一时,本座要失陪片刻了!”
  文子凌厉吼道:“站住!”
  身形疾掠,横里拦去,同时手中的碎心剑撒出一片寒芒,封了过去,剑芒所及,已将那暗道封住。
  殊料这一着却出了文子凌的意料之外,幽冥教主口中说走,身子向那暗道移动,但实则却身一晃,向相对的一条暗路飞去!
  她变式之速,实已达出神入化之境,文子凌始料未及,及至收势回追之际,幽冥教主早已进入了另一条暗道。
  江秋菱原本随于文子凌身后,欲行追赶也是无及。
  幽冥教主收住身形,傲然一笑道:“本座既然无法凭武功使你就范,就只好利用一下此地的机关建筑了!且待三日之后,本座再来与你们相见。”
  文子凌既惊且怒,大喝道:“妖妇休走!”
  纵身一跃,向那暗道射去!
  但他不及射至暗道入口,却听一声嵯响,地道暗门已经封了起来,而后又是一声沉重的轧轧之声,所有通路似是一下子尽皆封了起来。
  文子凌收势站稳,目注江秋菱黯然一笑道:“糟了!”
  江秋菱微微有些愧疾的道:“小妹愚拙,竟未能帮你一点小忙……”
  文子凌摇头道:“菱妹不必如此说法,这妖妇实在太狡猾了……”
  江秋菱忖思移时,道:“眼下群雄大至,咱们总该设法离开此处才好,否则……”
  文子凌皱眉道:“菱妹可懂得机关建筑之学?”
  江秋菱叹道:“小妹一窍不通,凌哥呢?”
  文子凌叹口气道:“小兄更是毫无所知,看来……”
  喟叹一声,住口不语。
  那数十丈方圆的空场中灯烛辉煌,但所有通路俱皆封死,形成了一个庞大的石棺一般。
  文子凌心头暗忖:“倘若没有通气之处,只怕不到两个时辰,两人就要窒息而死了!”
  自然,他不会这样束手待毙,只见他咬牙握剑,向那道石门之上狠狠刺了下去,一道火花闪处,一块数斤重的石片立即应手而落。
  碎心剑原是斫铁如泥,碎金断玉之物,文子凌频频连挥,但见石屑四飞,火花连闪,那消片刻时光,一堵数尺厚薄的石门已被斫穿了一个三尺方圆的大洞。
  但暗道之内五尺之外,又是一堵后门堵住了。
  文子凌心头一沉,抓起一块石片,抖手掷了过去。
  但听嗡的一声巨响,回音隆隆,蓬然震耳。
  文子凌与江秋菱俱皆为之心头一沉,因为两人长都听得出来,那道石门较之这边至少厚逾十倍。
  江秋菱凄然一.叹,忽然双手抱住文子凌道:“凌哥,咱们认了命吧!”
  文子凌皱眉道:“为什么?”
  江秋菱道:“情形十分明显,幽冥教主对你我的实力清楚无比,她若没把握把你我困在此处,必然还会有更为厉害的毒计!”
  文子凌亦自心头了然,不要说自己对机关建筑之学一无所知,就算自己懂得这些学问,只怕……
  忽然——
  文子凌听到了一阵轻轻的剥啄之声。
  他心头一动,连忙侧耳倾听。
  但那声响一发即止,再也听不到了。
  江秋菱皱眉道:“凌哥,你听什么?”
  文子凌道:“此处必有一层石壁最为薄弱之处,方才小兄明显的听到了一阵敲击石壁之声,似是……”
  一言未毕,只听一阵轧轧大响传了过来。
  文子凌愕然一怔,手握碎心剑,向声音传来之处注目看去。
  只见十丈之外忽然打开了一道暗门,一个全身翠绿的少女姗姗而出,向着两人走了过来。
  在合黎秘宫之中,到处所见尽是青衣蒙面之人,如今见到这绿衣翠影,使人不由为之精神一振。
  但文子凌乍见之下,却不由感到一阵尴尬之情,因为所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江心美。
  文子凌一时不知说什么是好,只有呆呆发怔的份儿!
  倒是江心美,却还大方得很,扫了江秋菱一眼,唇角间浮起一抹不屑的笑意,转向文子凌道:“文大侠,久违了,令先师的灭门仇凶,现在大约找到着落了吧!”
  文子凌并不答复她的问话,却转向江秋菱道:“菱妹可知她是谁么?”
  江秋麦早已目不转睛的盯注着江心美,因为她们两人实在太像了,不论身材相貌,简直有如一人。
  当下颔首道:“虽然我已猜出了是谁,但却不知该如何相称,是姊姊,妹妹?……”
  她声调激动,面泛红霞,后面的话已喃喃不清。
  文子凌方欲答言,江心美却冷冷一笑道:“纵然是属一母所生,自幼天各一方,如今也没有什么可谈的了……”
  声调一沉,道:“你们怎的搅到一起了,是夫妻么?”
  言下似是又怒又气,一腔不满。
  文子凌慨然一叹道:“菱妹,你可愿与江心美姑娘相认?”
  江秋菱红着脸道:“这是勉强不得的,看样子她是怪上我了!”
  江心美冷冷一笑道:“我们从不曾见面,我又怪你什么……”
  转向文子凌喝道:“你聋了么,怎不答复我的问话?”
  文子凌方欲答言,忽听一阵脚步之声传处,又是十余人由那地道中走了进来!

  第一五章 劫后余身
  文子凌方欲答复江心美的问话,忽听一阵脚步声由那打开的地道中传了过来,抬头看时,只见又能十余人急步而入。
  江心英格格一笑道:“文子凌,你的朋友来了!”
  文子凌大为许然,因为来的十余人中,有三个他是认识的,这实在使他大出意料之外,原来那三人竟是合黎酒叟时尚远,神秘客邓公玄,与一粟野叟。
  另外的十多人均是白发苍苍心老者,其中尚有一名鸡皮鹤发的老太婆,由稳重的举止,炯炯的眼神看来,显然皆是身负绝技的内家高手!
  神秘客邓公玄大步当前,走至江心美西前,竟而双手一拱道:“有劳姑娘带路了!”
  神色语气之间,流露出一付敬意。
  文子凌见状,不由为之怔了一怔。
  他记得在嵩山附近黄河岸边的废寺之中,神秘客邓公玄曾向自己表示过他不喜欢江心美,想今如今对她这等客气了起来。
  但他无暇多想,速忙深施一礼,道:“老前辈,久违了……”
  接着转向一栗野叟及合黎酒叟同样的施礼道:“两位前辈怎的也这样巧法,竟而一同到来?”
  一粟野叟微笑道:“幽冥教兴风作浪,志霸江湖,我们这几个老不死的心有不甘,有的是不期而遇,有的是早有所约,总之,今夜要与幽冥教的这些妖孽之徒,分个高低,定个胜负……”
  合黎酒叟目光四转,忽而顿足一叹道:“老朽居此十余年,逐日探查碎心仙子之墓,一无所见,不知道她们暗中竟修建出了这大的一片地下基业……惭愧啊,惭愧……”说着连连摇头叹气,果是一付惭愧之态。
  神秘客邓公玄也捋髯苦笑道:“老朽一生不肯出现江湖,才赢得了一个神秘的称号……而今而后,这称号只怕也要取消了……”
  一粟野叟扫了文子凌江秋菱一眼;笑道:“请恕老朽多嘴,文少侠得获碎心仙子之父传与绝学之事,老朽已泄之于诸位同道之前了!”
  说着向相随而来的十多位同道逐一介绍了二番,原来那十多人都是在武林中出过大名,但却归隐已久的老一辈人物。
  文子凌毅然道:“说来惭愧,晚辈虽幸获江南鹤老前辈传继绝学,但却一无所成,实在辜负了诸位前辈寄望之殷……”
  一粟野叟笑道:“不然,幽冥教主的奇门神功,已臻不可思议的通玄之境,今夜到此的名宿硕彦虽多,但除文少侠外,只怕尚没有能够与一较长短之人,据老朽所知,方才文少侠一搏之中,已将其左目击残,可知文少侠神功造诣,已在她之上,只要此疗伏诛,不但幽冥教立趋瓦解,整个江湖武林亦将因之转危为安,故而到此之人虽多,文少侠实为独挽狂澜之人……”
  文子凌大感脸红,呐呐的道:“老前辈谬加赞许,晚辈如何担当得起……”
  微吁一声,接下去道:“以到此的高人之多,对付幽冥教主与她的属下爪牙,实在并非难事,只是,这地下洞窟如此庞大,机关陷阱定必不少,使她们如虎添翼,稍一不慎,即有落入陷阱之虞,故而……”
  一粟野叟接口道:“这话不错,她们十余年中已经扎下了基础,何况幽冥教分坛,天下各地有数十处之多,不过……”
  话锋一顿,又道:“蛇无头不行,尽管幽冥教势力庞大,但只要幽冥教主一人除去,则幽冥教大势即去其半,至于这地下洞窟的埋伏布设……”
  神秘客邓公玄干咳一声,接过去道:“以到此的武林同道而论,深谙八卦九宫,奇门五行,以及土木建筑等学之人,不在少数,老朽不才,也能略解一二,但此地的地下建筑,不按常规,与一般土木建筑,大相迥异……”
  慨然一叹,目注江心美道:“若非江姑娘肯于相助,只怕老朽等也难寻到此处!”
  江心美淡然一笑道:“好说……好说……”
  眸光冷冷的扫了文子凌一眼,又把头转了开去!
  神秘客颇感兴趣的道:“老朽虽然一双甚少与人交往,知人不深,但依常情而论,江姑娘似乎不应该背叛了幽冥教主,而相助于老朽等人!”
  江心美格格一笑道:“你当真想知道这些原因么?”
  神做客笑道:“老朽的确生了好奇之心!”
  江心美长长的吁了口气道:“既然你们愿意知道,我就不妨说出来给你们听听……”
  眸光似冷漠又似激动的扫了文子凌一眼,接下去道:“我生来就是个身世不明之人,一直被人瞒在鼓中,在此之前,我一直以为幽冥教主是我的生身之母……”
  合黎酒叟时尚远忍不住插口接道:“姑娘这话不对了……”
  江心美双眉一挑道:“怎么不对?”
  合黎酒叟忖思着道:“姑娘不是对老朽谈过是那家猎户在碎心仙子墓旁……”
  江心美大笑道:“我对我自己的身世……还有另外几种的说法,但这些都是幽冥教主教我的,她曾说她是我的亲生母亲,要我故做谎言无非是迷惑他人,以利用碎心仙子的神奇事迹来震慑武林,谁知道我的母亲却真的就是碎心仙子……”
  说着似乎也动了真正感情,哽咽着道:“所以,我恨她……”
  一栗野叟叹息一声,接道:“一饮一啄,莫非前定,当年老朽设若……设若把你们两人俱皆带走,也就不致于使你……”
  江心美哦了一声道:“你说什么?”
  一粟野叟自悔失言,呐呐的道:“没有什么……过去之事,提也无益……”
  江心美紧盯着道:“看来你对我们知道得很多,为什么不说个清楚?”
  一粟野叟喟然叹道:“说也无益,何况老朽尚有一事存疑,因为这其中还关连着一个人的声誉,还是不提也罢!”
  江心美双目睁得滚圆,道:“关连着一个人的声誉……那人是谁?与他何关?”
  一粟野叟道:“姑娘最好别问下去了,因为……那人已死,事实真象,只怕再也无法弄得清楚了!除非……”
  江心美紧问道:“除非怎样?”
  一粟野叟道:“除非幽冥教主肯於坦白承认,由她口中说了出来,否则,也是难以证实!”
  江心美双眉深锁,大声道:“你究竟想说些什么?今天如不把话说清,我……我跟你没完没休!”
  一粟野叟被缠得没法,叹口气道:“姑娘巳知碎心仙子是你亲生的母亲,你可曾想到过父亲是谁……”
  江心美怔了一怔,呐呐的道:“这……这……”
  她这了半天,却没有出个所以然来。
  原来她虽也想到过这一问,但却从来未加重视,不曾深思,自然也没有悉心追究过真象。
  静静站在一旁的文子凌,却轻咳一声,接口道:“这问题在下可以代答,江姑娘的父亲,就是先师文信雄!”
  “啊……”
  江心美大出意外,忍不住尖叫一声,但却迅即奔到文子凌面前,厉叱道:“你胡说……凭你师父算什么东西,也配做我的父亲……”
  文子凌淡淡的道:“他的确有些不配,因为他不应该误听人言,误会了你的母亲,以致使她含恨而死……”
  江心美还想再说什么,一粟野叟却拦住道:“且慢争吵,文少侠这话……”
  文子凌微微一笑道:“老前辈且休问晚餐,先看您那一件存疑之事,是否与家师有关?”
  一粟野叟颔首道:“一些不错,既然文少侠提到了令师之名,老朽不妨把昔日所见说上二说,印证一下……”
  沉思了一下,缓缓的说下去道:“老朽与江南鹤交谊素笃,当碎心仙子自戕殉情,陈尸合黎山巅之时,老朽适巧因事途经此处,因死者系故友之女,老朽遂急急赶来。迨至老朽到达后,八大门派掌门亦已相继抵达,处理她的后事,老朽见八大掌门葬礼隆重,又懒于酬酢,遂小住于山下一位方外友人之处,三日之后,老朽意欲离去之际,特来祭碎心仙子之坟,谁知当老朽甫行抵达,却发觉了一件离奇之事,有进入了坟墓之内……”
  文子凌接口道:“莫非是先师么?可惜他来得太晚了……”
  人群中忽然传出了一阵幽幽的哭泣之声,原来是江秋菱因众人谈及她母亲当年之事,忍不住哭出了声来。
  一粟野叟道:“一些不错,那时正值深夜,当老朽将抵墓前之时,忽见一条人影推开了碑前的一道暗门,进入了墓内!
  那墙门不足为奇,凡是巨大的陵墓,墓中另有宫殿一般的殡殿,暗门开启,以利洒扫,碎心仙子之墓经八大掌门鸠工营建,气势雄伟,工程浩大,自在意料之中,使老朽奇怪的是那人为何在深夜之中进入了陵墓之内。
  此外,老朽虽然只见到了他的一个背影,但却看来甚为熟稔,老朽大感困惑,于是匿身一旁的乱石堆中,静以观变。
  同时,老朽也立刻想出了那人是谁,他正是文家堡主文信雄,因为老朽与他曾有过数面之缘,所以一见之下,就很快的记了起来!
  大约过了半盏热茶之久,文堡主由墓中缓步而出,只见他连声叹息,手中却捧着一个包裹!
  当时老朽颇为愤怒,料不到武林的文家堡主,却效江湖毛贼之行,来盗碎心仙子之墓!
  但这意念立刻就为事实否定了,因为老朽清楚的听到了一阵婴儿哭啼之声,由哭声中可以听出尚非一人。
  儿啼声不久即停,显然由于寒冷饥饿,使两条小生命已面临死亡边沿,连哭声也低微无力,而且也哭不出来了。
  蓦然之间,老朽猜出了一个大概,碎心仙子天赋深厚,内功精绝,人虽已死去甚久,但身体各部机能并未同时消失,故而产期已到的胎儿,仍然自动的分娩了下来,而且竟是一胎两婴。由文堡主的不远千里而来,以及入墓取儿之事,老朽几乎已经肯定他就是碎心仙子为之殉情的那个薄幸之人!
  文堡主抱出两儿之后,又在墓前留连良久,唏嘘长叹不已,显然对墓中为他殉情而死的碎心仙子生出了难以言谕的愧疚之情!
  就当他准备离去之时,又发生了一件意外之事,一条人影忽然而至,原来竟是碎心仙子之姊江美筠……也就是今日的幽冥教主。
  老朽当时甚感奇异,因为罗刹女薛花艳与江南鹤夫妻不睦,早已带领她的大女儿远走他乡,杳无讯息,为何江美筠会忽然在此出现。
  使老朽更为困惑的事竟而连续发生了,只听江美筠幽幽的叫道:‘信雄……’
  由声调与称呼之中,老朽顿时知道他们之间交谊不凡。
  意外的是文堡主却气势汹汹,破口大骂道:‘无耻的贱婢,你做的好事……’
  这答复与江美筠的叫声太不调和了,一个如同久别之妻忽遇其夫,一个则像是见到了不共戴天的仇人!
  而后,又听江美筠叫道:‘信雄,你怎么了,你……’
  但文堡主的答复则是:‘贱婢,我恨不得食汝之肉,寝汝之皮……’
  一言甫落,与江美筠打了起来。
  文堡主虽然武功造诣不弱,但江美筠那时神功已成,按说文信雄绝非她的敌手,但她似是有意退让,交手数招,竟迫得江美筠连连后退。
  老朽当时如坠五里雾中,困惑莫解,但一个意念却迅快的一掠而过!
  果尔文信雄是碎心仙子江菁筠的情人,则他如此薄幸,使得江菁筠自戕殉情,孩子岂可落到他的手中。
  若是孩子被江美筠取走,以她与其母薛花艳那种心性,也不是孩子良好的归宿,故而老朽立刻决定,把孩子偷走,送到青海海心山,交给老友江南鹤,才是最好的一个办法!老朽心念既决,立刻悄然去抱被文堡主放在墓前的包裹!
  原来两个婴儿是用两件衣服包做两包,老朽方才取起一个,另一个忽然放声啼哭了起来。
  这一哭,立刻惊动了打斗正酣的文堡主与江美筠。
  只听江美筠大叫道:‘孩子!怎会有孩子……’
  文堡主则大喝道:‘你管不着!’
  两人边喊边向墓前奔了过来。
  形势危迫,而那另一个孩子却哭叫不停,老朽只好把心一横,带了一个匆匆逸去……”
  江心美插口道:“这样说来,那哭的孩子就是我了!”
  一粟野叟叹口气道:“不错,老朽只抱走了一个孩子,到达山前那位方外之交的友人处时,方才发觉是一个女孩。
  老朽托那位友人代为照料,再度赶到碎心仙子墓前。
  但江美筠、文信雄俱已离去,老朽搜遍了三里方圆之内,既未找到那另一个孩子,也没发现任何蛛丝马迹。
  失望之余,老朽只好抱着那一个孩子去了一趟青海海心山,把她交给了老友江南鹤……”
  江秋菱苦笑道:“那就是我了?”
  一栗野叟叹口气道:“不错……可惜当时老朽未能将你们两人俱皆带走!否则……”
  目注江心美,叹吁无言。
  江心美忽而格格一笑道:“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我并不后悔我当时啼哭,没被您带走……”
  一粟野叟皱眉道:“那么,你与江美筠……情犹未断?”
  江心美冷笑道:“我早说过我恨透了她……”
  眸光凄迷的望着远处,幽幽的道:“我自幼相依为命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我的外祖母薛花艳,幽冥教的太上教主,另一个就是我的姨母江美筠,幽冥教主,但她们两人并没给我过什么特别的照顾,我是在两个保姆之下照顾着长大的。
  不幸的是她们两人在红枫谷中先是中了南宫明的剧毒,后又死在了崂山三道的宝剑之下。幽冥教主明知我被南宫明困于红枫谷中,如果她想救我,那是易如反掌,但她却漠不关心,不管我的生死。
  我那外祖母更好,我恨之入骨的南宫明,原来竟是她当年的情人,不要说不替我出气解恨,反而撤下太上教主之位,跟他跑了,试想不这种情形之下,我跟她们还有什么感情可言……”
  神秘客邓公玄一旁叹口气道:“老朽枉自纵横江湖,对此竟而一无所知!”
  江秋菱忽而走前两步,神色穆然的道:“只怕还有一些老前辈不知道的事呢!”
  神秘客急道:“姑娘还有什么隐事秘闻么?”
  江秋菱睨注了文子凌一眼,道:“凌哥,还是你来说吧!”
  江心美冷冷哼了一声,招头转了开去,显然她对两人的亲昵之态仍有甚多的不满之意。
  文子凌目光一转,徐徐转向一粟野叟道:“老前辈说得不错,先师文堡主就是两位江姑娘的父亲,但老前辈当真相信碎心仙子是自戕殉情的么?”
  众人闻言齐都一怔。
  一粟野叟奇道:“这其中难道还有什么花样么?”
  文子凌叹吁一声,道:“先师对碎心仙子情逾金石,怎会移情别恋,那无非是受了别人的谎言挑拨,以致两情隔离……”
  江心美大声道:“受了谁的谎言挑拨?”
  文子凌冷笑道:“如果姑娘听清了方才一粟野叟前辈的话,当可很容易的想出那人是谁了……难道定要在下说明么?”
  江心美啊了一声道:“你是说幽冥教主?”
  文子凌点点头道:“由一粟前辈之言,更加证实了这件事的真实性……”
  江心美含泪大声道:“你根据什么说这些话……”
  文子凌并不答复江心美的问话,顾自又说下去道:“除此而外,碎心仙子的致死之由依然是一个未解之谜!”
  一粟野叟皱眉道:“她自戕殉情之事,难道是假的么?”
  文子凌正色道:“假虽不假,但其中却有无限曲折!”
  江心美大叫道:“文子凌,你用不着再卖关子,快些把话说清楚了吧!”
  文子凌投注了江秋菱一眼,缓缓的道:“因为在下与江秋菱姑娘,方才发觉了一具铜棺,其中安息着一位自称合黎怨女与碎心仙子义结金兰的侠女,因为对碎心仙子死因存疑,在遗体上留下了一篇遗书…...”
  于是,他毫不保留的把那遗言内容详详细细的说了一遍。
  一俟文子凌说完,江心美首先大叫道:“这样说来,一定是幽冥教主所为了……”
  忽然,十余名相偕而来的人中走出一人,朗声道:“老朽对此也有一点意见……”
  众人循声看时,只见那发话之人白髯垂胸,气宇轩昂,至少也有七旬年纪,原来是终南隐樵吕一瓢。
  神秘客邓公玄忙道:“吕老侠士有何高见?”
  吕一瓢目光一掠全场,道:“十七年前八大掌门派掌门连袂而至之际,老朽亦在此处,因而躬逢其盛,就记忆所及,似乎有一点值得一提之事……”
  微微一顿,接下去道:“果如合黎怨女遗言中所叙,则碎心仙子伪装自戕殉情,是出于合黎怨女之谋,幽冥教主江美筠事前绝难得知……”
  神秘客邓公玄接道:“这话不错,吕老侠士别具慧眼,见解精辟……”
  吕一瓢受了夸奖,微微一笑,接下去道:“合黎怨女与碎心仙子义结金兰,事后不惜自绝一死,对齐心仙孑的关切之情,可想而知……”
  一粟野叟极为入神的道:“那是自然!”
  吕一瓢顾自又道:“当碎心仙子伪装自戕殉情,陈‘尸’合黎山巅之时,合黎怨女绝不会弃之不顾,自是情理中事……”
  神秘客双掌一拍,道:“着啊,老朽倒没想到这一点!”
  吕一瓢又继续说下去道:“至少,当八大掌门到达合黎山巅之前,合黎怨女不会轻易离开碎心仙子的‘尸’体,那么,在八大掌门到达之前,倘若幽冥教主暗施毒手,合黎怨女绝不致不曾发觉……”
  一粟野叟接口道:“这也就是说,至少在八大掌门到达之前,碎心仙子并未遇害,她的惨死是发生于八大掌门来到之后!”
  吕一瓢嗯了一声,道:“不错,老朽之意就是如此……”
  微微一顿,交道:“此外,八大门派掌门到达之后,老朽也在众人行列之中,无论从他们的态度神情,以及办理此事的经过看来,都不像有对碎心仙子暗施手脚之意……”
  神秘客邓公玄道:“不错,老朽也是如此想法,抛开少林、昆仑、峨嵋三派不说,其他各派,亦都有千年的历史,派中不乏正义之士,八大掌门更是修养有素之人,绝不会对碎心仙子暗手……”
  合黎酒叟时尚远叹口气道:“这样说来,碎心仙子又是怎样死的呢?”
  吕一瓢皱眉道:“那就难说了,碎心仙子既是以利取刺入心肺空穴,当知是一件非常危险之事,就算是一个毫无武功之人,也能轻而易举的致其死命!何况……”
  长吁一声,又道:“当八大门派掌门鸠工营基之时,虽是动用不少人工,以最短的时日完成,但也费去了六七天的时光,在这六七天之中,谁知道会发生了什么…...”
  江心美接口道:“依你们这样说法,我母亲的死因是无法查明的了?”
  吕一瓢道:“这也难说,如想查明此事,还须从幽冥教主与八大门派掌门身上着手,至于如何查法,老朽就难以说明了…...”
  合黎酒叟忽然走向江心美道:“姑娘!这合黎秘宫中的一切想来你都是很熟悉的了,可知那,被囚的五大门派掌门在于何处?”
  江心美皱眉道:“这地下洞窟岔道之多,数也数它不清,一不小心,就会迷失路径,转上三天三夜也难转得出来,就算幽冥教主本人,也不敢说全部摸得清楚,须知此地均是出之天然,合黎秘宫只不过利用了一部份……”
  合黎酒叟道:“如想查明令堂死因,那五位掌门人也是一个很重要的线索,不能不把他们找到……”
  江心美忽然失常的大笑道:“你对这事还这样关心么?”
  合黎酒叟呐呐的道:“这……这是自然老奴受老主人之嘱,查二小姐死因,历十余年的时间尚未查出一点头緖,这……这未免……”
  江心美大笑道:“反正我外祖父已经死了,查出来又告诉谁……不查也罢!”
  合黎酒叟奇道:“难道姑娘也不愿查出令堂死因了么?”
  江心美眸光亠转,道:“就眼下而论,还有比查我母亲死因更为重要之事!”
  神秘客邓公玄微微一怔,道:“姑娘是说……”
  江心美冷冷的道:“我们在此谈论约有多久了?”
  邓公玄略一忖思道:“少说也有一盏茶之久了!”
  江心美道:“如此说来,第一件要做之事是快些离开此处!”
  一粟野叟道:“为什么?”
  江心美道:“就我所知,幽冥教主十余年中在此经营,虽说没来得及把整座地下的建筑奇妙,但她却也有一些特别的布置!”
  合黎酒叟皱眉道:“什么布置?”
  江心美道:“一旦遇有剧变,到了无可挽回之时,她还有一个同归于尽的办法……”
  眸光一转,又道:“须知此处山势不稳,地质松软,如想整个的将之毁灭,并不是一件多么困难之事!”
  文子凌心头一动,暗暗忖道:“这话的确不错,以他在洞中所见,只要埋置上一批火药,就五八七足以使此处尽皆崩坍,将众人活活埋于地下!”
  但就此离去,却又是心所不甘之事,神秘客邓公玄等人似是也有同一想法,是以一时俱皆踌躇无言。
  江心美双眉一挑,催道:“诸位意下如何,应该当机立断了!”
  神秘客皱皱眉头道:“姑娘想必是急于离开此地了?”
  江心美怔了一怔,道:“这……假如活活埋在此处,实在有些不值!”
  神秘客目光一转,道:“这也不难,姑娘只须指点一下路径,老朽等仍愿冒险一探究竟……”
  江心美道:“说实话,那五位掌门人囚于何处,我也是不知!”
  神秘客道:“既然如此,至此姑娘也该引老朽等到达幽冥教主等人所在之处!”
  江心美微微一笑道:“你至少还该问问他们,愿不愿意陪你冒险!”
  神秘客颔首道:“这话不错……”
  目光向众人一掠道:“诸位如有愿意随老朽继续寻找其他到此之人以及被囚的五位掌门,和幽冥敏主一决胜负者,可与老朽偕行!否则,可随江姑娘先行离此险地!”
  文子凌江秋菱首先走了过来道:“晚辈如不查明究竟,誓不离此……”
  其他之人俱皆朗笑道:“邓老侠士把我们看成什么人了,倘若尚有畏死之心,也不会跑来这合黎山头了……”
  邓公玄慨叹一声,目注江心美道:“既然如此,就请江姑娘指点一下路径了!”
  江心美眸光一转,笑道:“难得你们个个心意如此,我……就陪你们冒险一次吧!”
  神秘客道:“那就多谢姑娘了。”
  江心美并不多言,娇躯一扭,向那打开的地道走去。
  她步履轻快,身形飘忽,眨眼之间,已经深入地道之内。
  众人均是当世的一流高手,身法步履倶皆出神入化,当下亦步亦趋,相偕跟了进去。
  江心美莲步当先,行约十丈左右,面前忽然出现了两条岔路。
  江心美毫不迟疑,身形一斜,向左间的岔路中走了过去。
  一经走入岔道,立刻听到了一阵阵隐匿的喝叱打斗之声。
  神秘客邓公玄急道:“姑娘快走!”
  但江心美却忽然收住脚步道:“这条地道长及百丈,在幽冥教中称之为幽冥路,其中埋伏重重,稍一不慎,就有性命危险……”
  眸光一转,道:“倘若诸位如此心急,只要有人走错了一步,全体都将有粉身碎骨之危险!”
  众人见她说震重,只好同时收步停了下来。
  江心美伸手遥遥一指道:“诸位看到那朵梅花了么?”
  地道中每隔十丈就有一盏羊角宫灯,虽然光线黯淡,但仍可约莫的看清楚地道中的任何景物。
  众人循着她所指的地方看去,只见在一丈五六尺之外,果有一朵石砌的梅花,在于石壁的一侧。
  那石砌梅花,只有巴掌大小,仅可容单足足尖而立,众人看得颇为不解,目光不由俱向江心美投了过来。
  江心美微微一笑道:“那朵梅花是唯一的立足安全感,倘若触及梅花之外的任何一点地方,都将立时引起不测之变……”
  眸光一掠众人,又道:“水淹火烧,天塌地陷,虽拿不准是什么变化,但却足可将咱们一齐弄死,任凭大罗金仙,也休想逃得了性命,诸位自讨有这份能耐么?”
  其实以众人的武功造诣而论,这点小事任凭是谁务也轻而易举的做到,但众人不知江心美用意为何,是以一时踌躇未答。
  神秘客皱眉道:“下一步的立足之处不知在于何处?”
  原来那朵梅花只能容一人单足站立,如不先找出下一步如何走法,十余人一时实在难以走得过去!
  江心美伸手一指道:“第二步是那条白线,只要站于白线之内,就可不使机关发动!否则,那结果也是一样!”
  依言看去,只见那白线在于五丈之外,横亘地道之中,约有尺许宽窄,只要利用那梅花略一藉力,不难一一跃至。
  神秘客淡淡一笑道:“既是如此,老朽先行一步了!”
  不待话落,双肩微动,恍如幽灵鬼魅,右足足尖轻轻一点那朵梅花中心,人已轻飘飘的立于那道白线之上,回首一招道:“诸位可以过来了!”
  于是文子凌等人个个相随,俱皆轻而易举的渡了过去。
  但那道白线只有一尺余宽,七尺余长,十余人向上一站,顿觉拥塞不堪,倘若此时忽遇袭击,却是不堪设想之事!
  而且,地道尽头的打斗之声也愈来愈烈,同时掌风拳力的震击之声,有如阵阵雷鸣,震得地道中都微微顿动。
  众人俱都大感焦急,但在这机关重重的地道之中,却又心急不得,二时不由惧皆面现忧容。
  神秘客急急的道:“江姑娘,下一步路该如何走法?”
  江心美不急不慢的道:“下一步就更难了!”
  眸光向众人一转,道:“诸位之中最好先推选出一位武功最强之人……”
  神秘客皱眉道:“那是为了什么,老朽能当此任么?”
  江心美冷冷的道:“你自己斟酌着办吧……”
  伸手一指,道:“那红心两旁,各隐藏着一个巨大的石人,两个石人均能施展一招厉害的武功!只要人向红心一落,两人会闪电而出,各攻一招……”
  众人依言看去,只见那红心约有蒲团大小,砌于地道正中,距离约有五丈六七尺远。
  神秘客皱眉道:“不能越过此处么?”
  江心美摇摇头道:“不行,不能闯过此处,咱们仍然都是一条死路!”
  神秘客微吁一声道:“好吧!这一关还是老朽试上一试!”
  蓄势聚力,就要飞身而起。
  江心美冷冷一笑道:“且慢……”
  神秘客皱眉道:“除此而外还有什么该注意之事么?”
  江心美道:“踱过红心,而前就是一片坦途,但……”
  眸光淡淡一转道:“尊驾自忖必能胜任么?须知你我以及在场之人的性命,俱皆系于你这一举之下!”
  神秘客微微一怔,道:“老朽也不过尽人事以听天命,既不知那两个石人究竟厉害到什么程度,自然也不敢说有绝对的把握!”
  江心美冷冷一笑道:“我是说,我们之中,是否以尊驾武功最高?”
  神秘客老脸一红,呐呐的道:“这……老朽愧不敢当!”
  江心美眸光向文子凌转了一转,却向神秘客笑道:“那么尊驾就应该推选一位武功最强之人!”
  一粟野叟忽的插口道:“老朽倒有意推举一人,不知……”
  神秘客正感为难,闻言忙道:“尊驾请说!”
  一粟野叟道:“文少侠已获梅珠宝箓真传,一举击瞎幽冥教主一目,在我辈之中,敢说已是独一无二之人……”
  文子凌早有意出头,但因江心美声称必须武功为强之人,自己反而不好意思出头。
  当下闻得一粟野叟之言,不再怠慢,立即应声而出道:“在下愿效微劳!”
  不待话落,飘身而起,迳向那红心跃去。
  他神功大进,五丈多远的距离,一晃即到,双足正好隐隐立于红心之中,正当他甫行站稳之际,却听轰然两声巨响,两旁果有两个巨大的石人冲了岀,原来两旁各有一个凹槽,两个石人即是站立其内,踏中红心,机关发动,两名石人立刻像风驰电掣一般压了过来。
  两个石人高有丈二,重逾千斤,一个双掌平击,一个两掌合拍,果真有山崩地裂之势!
  文子凌虽已神功大进,屡经大敌,见状却也不由为之大吃一惊!
  但他早巳有备,当下不暇细忖,左掌劈向那左侧双拳击来的石人,右手则将碎心剑挥起一片绵密的光幕,封向那双掌令击的石人。
  说时迟,那时快!
  但听一阵轰隆之声过后,那左侧的石人经文子凌蕴足蚀物神功的掌力已经蚀成了一滩粉屑,撒了一地。
  右面的石人在文子凌剑光交织之下,两条石臂已被削得成了一块块的石屑,但整个身子却在一招过后乒然摔了下来。
  文子凌略一喘息,忽听江心美放声大叫道:“让出红心,快向前去……”
  文子凌微微一惊,连忙纵身而起,一跃数丈,落于前路之上,回身返顾时,只见神秘客、江心美、江秋菱等人一个个有如穿花蝴蝶一殁,在那白线上跃身而起,中间用足一点红心,向自己这边飞跃而至!
  众人动作虽快,但地道中变化已生,只听隆隆震耳,轧轧之声此起彼落,两侧石壁不住动摇,有如在怒海的危舟之上一般。
  文子凌大吃一惊,耳际只听江秋菱大叫道:“凌哥,不好了!”
  娇躯有如乳燕穿帘,投向了文子凌怀中!
  此时众人已经立足不稳,显然地下的机关已经发动。
  江心美放声大叫道:“前面已是垣途,快走……”
  文子凌手拉江秋菱,在四壁颠簸之中,奋力前冲,但甫行跃出数丈,却听面前又是一串震天大响,平滑的巨石地面,忽然一下子落了下去,一股浓烟随之而起,腥臭刺鼻,显然含有剧毒!
  文子凌心头暗忖:完了!
  此刻前进无路,后退无门,不少巨石滚滚而落,浓烟尘土,已经使人目迷难睁,难见景物。
  正当他危机之中,忽听耳际间一个急快的声音叫道:“文子凌,快些跃了过来……”
  他听得清楚,那正是江心美的声音,判断距离,大约在三四丈外,一跃之下,不难立至,当下一拉江秋菱,双双跃了过去。
  但就当他跃起之前,忽觉脚下一软,立足之处的地面已经陷了下去!
  就因地面下陷的关系,文子凌一跃之间,脚下不能着力,不过跃出了两丈多远,与江秋菱两人力尽下落,向一道深渊之中落了下去。
  文子凌匆忙之中只抓到了江秋菱一只衣袖,大叫道:“菱妹!”
  但那拉着的衣袖立刻发出一声脆响,撕了下去!
  文子凌耳边依稀得得江秋菱嘶声大叫道:“凌哥……”
  但随后却是一阵惊天动地的大响,脑海中轰的一声,人也随之昏了过去,失去了知觉!
  X     X     X     X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有一百年那样长,又仿佛只在顷刻之间,昏迷过去的文子凌又苏醒了过来。
  但他脑海中一片茫然,只觉头痛欲裂,四肢如折,连颈项也似有千斤之重,再也抬不起来。
  同时,他费尽了力气,方才想起了在合黎秘宫中的一切。
  他试着缓缓运功,只觉五腑如裂,差幸丹田中内力如常,元气未伤,只不过内外创痛,使他一时之间难以复原而已。
  忽然——
  一只温柔的纤手,在他身上缓缓推拿了起来。
  文子凌虽说已经记起了发生之事,但脑海之中仍旧有些茫然,而且身上的创伤,使他太过疲倦了。
  疲倦得他不想去查看那只手的主人究竟是谁?甚至连开口的力气也已没有,只有任由那只温柔的手在身上穿行游走。
  那手法甚是熟练,片刻之后,文子凌遍身舒畅,不知不觉间已人物我两忘之境,沉沉的睡了过去。
  又不知过了多久时间。
  他忽然觉得双目刺痛,十分不适。
  但他立刻就发觉了,那是强烈的阳光直射到脸上的缘故。
  他疲劳巳经恢复了不少,当下身形一跃,霍然而起。
  眼前的情时使他怔住了,只见自己正平躺在一处沙滩之上,不远处流水淙淙,是一条清可见底的小河!
  一时之间,他不知自己怎么置身此处,这里又是什么地方!
  他记得自己与江秋菱失足坠入地下机关之中,已然自料必死,是谁把自己救了出来?
  江秋菱生死如何?
  还有神秘客、一粟野叟等人又怎様了!
  探手怀中,碎心剑仍在,其他之物,也都一样未失,转头看去,似是置于一片山坳之中,四盒是荒草巨树,但却静荡荡的不见一个人影。
  他挣扎着想要站立起来,但双腿尚未站直,却又一下子跌了下去,他不禁大吃一惊,自己的伤势当真如此之重么?
  同时,一阵心跳气喘,头晕眼花之感相继袭来,几乎使他再度昏了过去。
  但他立刻就又发觉,这并不是伤势的关系,而是他太饿了,饿得仿佛就要死去一般。
  忽然——
  他眼前一亮,只见一条翠影飘闪而至!
  那翠影眨眼间已到面前.,他清楚的看到了那是江心美。
  文子凌微微感到一阵失望,轻吁一声,默然无言。
  江心美在他身边停了下来,道:“毕竟你醒过来了!”
  文子凌怔了一下道:“我昏迷了很久么?”
  江心美道:“不能算太久,只不过十天光景!”
  “十天!……”
  文子凌大惊道:“我昏迷了已经十天……”
  他相信江心美说的不是假话,由他那样饥饿的情形,就可判断得出,他已是饿了甚久了。
  当下又叹道:“是姑娘救了我么?”
  江心美道:“我本来不想救你,但一时于心不忍,终于还是把你救了出来……”
  冷冷一笑,又道:“想来你大约有些对我不满了?”
  文子凌摇头道:“事到如今,我已没有什么好说,只不过想请姑娘答复几件相问之事了。”
  江心美幽然一叹道:“好吧,不论你问什么,我都会详细回答于你,不过……”
  说话之间把手中一个包裹掷了过去道:“你该先把肚子填饱了之后再问!”
  文子凌不由自主的接了过来,只见那包中有鸡有肉,有一层层的油饼,香气扑鼻,不禁口水食欲大动。
  当下不暇思忖,呐呐的道:“那就先谢谢姑娘了!”
  说着立刻大嚼起来,顷刻之间,食用殆尽,立觉精神大振,体力尽复,连忙抹抹口唇,站了起来,深深一揖道:“不论怎样,我该先谢谢姑娘救命之恩!.”
  江心美冷然一笑道:“要问什么,可以开始了!”
  文子凌皱眉片刻道:“暗道中的猝然之变,可是姑娘有意为之!”
  “甚么!……”
  江心美柳眉倒竖,跳起来叫道:“你实在太可恨了,我……”
  双目一红,意似要落下泪来,但她恨恨的一咬牙关,忍住泪水,把头向一旁转了开去。
  文子凌呆了一呆,道:“那么,是……姑娘可有合理的解说之词?”
  江心美叹口长气,再度转回头来道:“那的确是我的错误,但却只是判断上的错误,并非我有意为之……”
  眸光幽幽的一转,方才接下去道:“须知那地道之中,处处皆是机关,步步皆有埋伏,那红心之外,只要稍一碰撞,都会引发机关,试想那石人倒了下来,怎不……”
  声调一阵哽咽,竟无法接得下去。
  她真的伤心得哭了!
  文子凌皱着眉头道・・“这样说来,该是我的错误了!”
  江心美揩揩泪痕,道:“怎么是你的错误?”
  文子凌道:“倘若我全用蚀物神功将两个石人俱都蚀成粉屑,就不致于有此剧变了,是我害了他们…...”
  顿足叹气自责不已!
  江心美咳了一声道:“这也怪不得你,你那蚀物神功,大约还没办法同时分击,否则也许你就在那两个石人的攻势之下丧生了!”
  文子凌叹口气道:“事实确然如此,在下自忖无此把握,才分出一面用剑,料想不到却因而肇此奇祸!”
  江心美摇头道:“其实这是我判断的错误,那条路本来就是一条死路,在那种情形之下,就是大罗金仙,也无法走得过!”
  文子凌神色一动道:“姑娘既知那是一条死路,为何却又硬要答应……”
  江心美接道:“当时我们所处的地位,除了直接离开洞窟,另有一条秘道相通之外,若到合黎秘宫的重要之处,那条路却非走不可,因为所有道路,早在幽冥教主离去之时就已封死了……”
  微微一倾,又道:“当时我无非想借机考验一下你的武功,原认为可以安全走得出去。信不信也只好随你了!”
  文子凌叹口气道:“好吧,已经发生了的事情,后悔也是无用……”
  沉声咬牙的问道:“他们呢?……都死了么?”
  江心美淡淡的道:“你指的是谁呀?”
  文子凌剑眉一挑道:“自然是神秘客与一粟野叟等人!”
  江心美摇摇头道:“那就难说了,地下机关的建筑,我并不甚了然,无法一一去救他们,生死之数也就难以说得准了!”
  文子凌哼了一声道:“但姑娘为何却能那样安安全全?”
  江心美叹口气道:“我知道你会这样说法,须知我多少懂得一些土木建筑之学,此外,则是我比较幸运,正好落在了一处比较松软之地,与巨石隙缝之中,未被摔死,砸死,才保全了一条性命!”
  眸光一转,又道:“其实,那地下建筑的机满埋伏,也并没有我想像中的那般厉害,否则,我们之中绝难有人活着出来!”
  文子凌心头暗忖:神秘客等人大约多少都会一些五行土木之学,也许都能转危为安,不致于死淤其内。
  当下沉声一叹,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江心美道:“合黎山,只不过距我们陷身之处,却已在三十里之外!”
  文子凌讶然.道:“在下受伤昏迷,人事不知,姑娘是怎么把我弄到此处来的?”
  江心美毫不踌躇的道:“是我背你来的!”
  “背我……”
  文子凌大惊道:“男女授受不亲,姑娘怎可……”
  江心美毫无羞赧之色,冷冷的道:“事急从权,这也是没有办法之事!而且……”
  幽幽的长吁一声,又道:“吃亏的是我,于你大约不会有什么损失!”
  文子凌黯然又道:“幽冥教总坛中的情况如何,姑娘可知道一些?”
  江心美摇摇头道:“不知道。”
  文子凌道:“幽冥教主呢?”
  江心美道:“这我倒是知道的,她走了!”
  “走了……”
  文子凌紧盯着问道:“可知她去了那里?”
  江心美淡淡的道:“幽冥教陇西分坛!”
  “所到的各路群雄约有百余之多,姑娘一些也不知道他们的下落结果么?”
  “一小部份跟踪而去,其他的就下落不明了!”
  文子凌沉默移时,忽为把怀中的碎心剑缓缓递了过去道:“这把剑原是姑娘之物,现在该还给姑娘了!”
  江心美双目蕴泪道:“如果你喜欢,这把剑就送给你了!”
  文子凌凝重的道:“这等名贵之物,在下不敢收用,何况,这是令堂用以殉情自戕的遗物,对姑娘意义重大,在下……”
  江心美叹吁一声道:“好吧!既是你不愿要,也就算了!”
  说话之间,把那柄长不盈尺,寒光闪闪的碎心剑接了过来。
  文子凌呐呐的道:“在下幸而不死,眼下还想去办一件重大之事,姑娘救命之恩,他日定有所报……”
  微微一顿,又道:“如果姑娘没有其他指教,在下就此别过了!”
  江心美叹口气道:“你没有别的话可说了么?”
  文子凌道:“所有的话似乎已经说完,在下谢谢姑娘了!”
  说着抱拳一揖,又欲走去。
  江心美忽然大声叫道:“站住!”
  文子凌怔了一怔,只好收步道:“姑娘还有什么吩附?”
  江心美咬牙切齿的道:“至少,你还该问我一个人的下落!”
  文子凌闻言一怔,道:“在下不愿多问了!”
  江心美柳眉倒竖道:“为什么?”
  文子凌叹口气道:“姑娘与她虽是一母所生,但在下看得出来,姑娘对她成见甚深,想来不会在危难之中救她,何况,姑娘对她与在下的关系,也是甚为不满,在下何必多此一问,自讨没趣!”
  江心美面色青中泛白,咬牙道:“你把我也看得太不堪了!”
  文子凌微感意外的道:“那么,姑娘……”
  江心美却紧盯着问道:“对了,你与她是什么关系?”
  文子凌毫不踌躇的道:“在下与她已有婚姻,倘若她不幸遭了意外,在下决定孤独一生,以报答她的恩情。”
  江心美格格狂笑道:“很好,其实我早就想得到了……”
  微微一顿,又道:“有些事你也许看得不够透澈,我……成全你们!”
  文子凌呆呆的道:“她究竟怎样,姑娘何不明告。”
  江心美苦笑道:“她比你伤得稍重,不过,已没有生命之危……”
  伸手遥遥一指道:“在那边有一片竹林,林中有一间临时搭成的竹屋,至于那屋中……你还是自己去看吧!……”
  文子凌惶惑的道:“姑娘,你……”
  江心美流泪道:“我恨你……我不愿意再看见你……”
  眸光直射在文子凌脸上,一字一顿的道:“不过,你该知道,我为什么要恨你,恨是由何而生,文子凌……我恨你,永远恨你……”
  终于,在恨恨的话声之中,擦身而起,直奔而去。
  文子凌心中困惑不安,振声大叫道:“姑娘慢走!姑娘……”
  但江心美充耳不闻,几个起落之间,已经去得没了踪影。
  文子凌拔步欲追,但略一踌躇,却又收步停了下来。
  他并非不知道江心美的心意,他也知道她所说的为什么恨他,自然,他们之间的恨是由爱而生,没有爱,也就不会有恨!
  他心头更加沉重了!
  不远处果有一片竹林,于是,他拖着沉重的脚步,缓缓走去。
  一如江心美所言,一间新搭的简陋竹屋,孤处在竹林之中。
  文子凌知道,那竹屋之中就有着正在疗伤的江秋菱,一切都是江心美安排的,她……她并非如自己所想像的那样:是个坏女人。
  他跟踉跄跄走向竹屋之前,轻轻叫道:“菱妹,菱妹……”
  没有应声。
  文子凌怔了一怔,放大了声音道:“菱妹,菱妹……”
  仍是没有应声。
  文子凌心中暗忖:难道她的伤势仍然如此之重,连回答的声音都发不出来了么?还是……?
  他略一迟疑,伸手向门上推去。
  那房门原是虚掩着的,一推之下,应手而开。
  但他立刻怔住了!
  只见房中有一张用木枝搭起竹软床,上面铺了一层柴草,旁边有一张简单的木几,放了几个鼎炉瓦罐,想是做为饮食用的器具。
  除此之外,则一无所有。
  那里有江秋菱的踪影。
  文子凌差点昏了过去,一面放声大叫,一面沿着竹屋四周细细搜索,但搜遍了一里方圆之内,也是没找到一丝影儿。
  最后,他抱着失望的脚步再度回到竹屋之内。
  忽然……
  在木几一侧,他发现了一幅布条。
  那布条上血迹淋漓,乍看之下,文子凌不由大惊失色,细看时,却发觉那原来是一幅血书。
  文子凌连忙展了开来,凝神看去,只见那血书上开头写道:
  “文相公……”
  只看了这三个字,文子凌就怔住了,他与江秋菱已有婚姻之约,平时江秋菱皆以凌哥呼唤自己,此际劫余之身,忽然留书出走,且又以文相公三字称呼自己,实在是难以索解之事。
  当下只好硬压下激动的心情,再度注目看去。
  只见那血书上写道:
  “家姊(实际上我俩已不知谁是姊姊,谁是妹妹,只因为我敬佩她,才以姊姊称之)外表冷酷,内心热情,她佯做不关切我,实则却对我爱护备至!
  我们命运不好,自幼磨难重重,先母惨死,骨肉分离,又复为奸人作弄,以致才弄成眼前这种局面!
  凌哥,请原谅我一件事,你知道我全心全意的属于你,但是,我却发觉了一个事实,家姊也深深的喜欢着你!
  她认识你在先,依理而论,应该你娶她,虽然我衷心的喜欢你,但却也深爱着我的姊姊,我不愿见她伤心失望,痛苦终生,所以我决心把你让给她,希望你们顺利结合,同享幸福。不必找我,你们不会找得到我的,记住,我爱着你们,只要你们能够幸福快乐,我也能够分享得到的。
  文相公,也许我们还会再见,也许已是永别,如果你真有爱我之心,请答应我的请求,娶了我的姊姊!…...”
  文子凌双手颤抖,顿足叹道:“菱妹,你好糊涂,为什么你要做出这种傻事,别的可以推荐代替,难道这种事也是可以代替的么?”
  他迅快的收起血书,走出房门,继续在竹林四周细细寻找,希望能找出一些江秋菱究竟去了那里的线索。
  自然,一切都是徒然,江秋菱一点痕迹也不曾留下。
  他费去了大半日的时光,直到日色偏西,方才颓然止步,喟叹一声,就地坐了下去。
  他不但脑海中一片混乱,连心头也是一片茫然。
  默坐移时,他方才踌躇而起,也不分辨是什么方向,顾自踉踉跄跄,东倒西歪的向前走去。
  不知走了多久,也不知到了什么时候,忽然一声大喝传入了耳鼓之中。
  只听一个劲厉的声音喝道:“站住!”
  文子凌茫然而行,视听之力早已大失作用,闻得喝声方才吃了一惊,当下收步看时,只见数条人影已然站在五尺之外。
  他脑海中尚未完全清醒,拍拍额头道:“诸位是叫我么?”
  只听对方冷冷的道:“不错,文大侠,咱们久违了!”
  文子凌此刻方才真正的清醒了过来,定神看时,不由大出意外。
  只见站在面前的竟是被自己所伤的南北二怪龙大木与齐星火,另外尚有六名十分面熟,却又一时记不起是谁之人。
  文子凌叹吁一声,茫然问道:“两位怎会来到此地?……”
  南北二怪同声叫道:“找你。”
  北怪龙大木双腿已残,跌坐在地,南怪右掌掌心被蚀穿了一个大洞,一条右臂已残,软软的垂在一边。
  文子凌不禁大感歉然,尴尬的一笑道:“在外方山之时,在下当晕迷之中,不知两位对在下尚有相助之德,以致失手误伤,实在……实在……”
  南怪齐星火勃然大怒道:“文子凌,现在你会说这些了,为什么当时不对我们老哥儿俩个留点情份,何况,那万年金鲤是莲心老尼之物,与你又有何干……”
  北怪龙大木也怒道:“这娃儿实在太心狠手辣了,今天该是你的报应到了……”
  文子凌苦笑道:“当时在下蒙莲心师太治好毒伤,受彼之嘱惩治盗鱼之人,在下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南怪齐星火怒道:“好一个无可奈何,今天就算我们也是无可奈何吧……”
  目光向那六名立在一旁之人道:“诸位要找的想必也是此人吧!”
  那六人中两名为首之人立刻应道:“一点不错,,就是这无情无义的小辈!”
  南怪齐星火冷峻的笑道:“这小辈以江湖侠义自居,所做所为却全是丧心病狂之事……”
  那六人中的为首两人咬牙切齿的接道:“他伪称许婚,却将我家小姐右臂折断,又展施毒功,将我家主人头颅击碎,厥状之惨,令人不忍卒睹……”
  另外四人同声接道:“认真说来,,当时我们主人,对我等并无涓滴之恩,我等舍身为他报仇,也是因为这小辈的手段实在太残酷了!”
  文子凌立刻认了出来丁那六人原来是五毒神君死亡洞中的左右二侍者,与四位护洞尊者。
  文子凌觉得实在没有什么话好说,过去的那两件事,使他实在有些愧疚于心,但一切却都是无心造成,而且也是难以说得清楚之事。
  当下只好苦笑一声道:“冤家宜解不宜结,各位初有什么条件,在下一概应着就是了!”
  南北二留杰杰一笑道:“这也好办,我们老哥儿俩的条件是请阁下自断一臂一腿,咱们之间的过节,就此揭过不提……”
  目光一转,又道:“不过,他们六个有什么条件,就要另外提出来了!”
  文子凌冷声一笑道:“两位不要逼人太甚,须知在下……”
  南怪齐星火道:“这也好办,索性咱们打上一架不就解决了么?”
  说话之间右臂一振,一拳捣了过来。

  第一六章 死灰复燃
  南怪齐星火说话之间,向文子凌一拳捣了过来!
  文子凌闪身疾避,沉声叫道:“且慢动手,等把话说明之后再打不迟!”
  北怪龙大木寒着嗓子道:“话已经说得够清楚了,除非你自断一臂一腿,否则,还是干脆打上一架!”
  文子凌大感奇异,在外方山七巧莲院之时,自己将南北二怪俱皆击成残废,往事历历,如在目前,为何他两人对自己毫无惧怯之意,一力求战?
  南怪齐星火一击未中,双目圆睁,道:“文小辈,怎不动手?”
  文子凌吁叹一声,道:“在下不愿太为己甚,何况在外方山时,在下不知两位有相助之德,以致才有出手相欧之事……”
  南怪齐星火方欲开口,却见死亡洞左右二侍者同时走了过来,道:“阁下在外方山时尚可推称不知齐、龙二位的相助之德,但死亡洞中为何你又佯允我家小姐婚事,却将她右臂弄断,而又将做主人碎首惨死……”
  凌叹口气接道:“这些话也只是你的一面之词,其实在下何尝应允过你们小姐的婚事,她的右臂,也是自己弄断……”
  左右二侍者相顾一眼道:“不必和他多费唇舌,打!”
  打字出口,两人已然抡掌齐上,分由左右疾攻而至!
  文子凌由于江心美与江秋菱之事,心头沉重烦闷,本不愿与他们多做纠缠,无奈他们蛮横无理,强逼自己出手,不由也激起了心头怒火。
  当下冷哼一声,道:“诸位如此气势凌人,休怪在下要出手得罪了!”
  双掌一左一右,分向两人迎去!
  只听蓬的一声,三人四掌,掌力巳接实!
  左右二侍者身形一晃,各自退了两步,两人拿樁站稳,纵声大笑道:“小辈,你的基础不弱,果是名不虚传!”
  文子凌不愿太为己甚,只是用普通掌力对敌,而且用出了不过六成力道,但一招过后,心头却不由大吃一惊!
  原来以他目前的造诣,虽是六成力道的普通掌力,按说也足以使死亡洞的左右二侍者略受轻伤。
  但两人虽是退了两步,但却笑语从容,毫无受伤之状,这实在是颇难想像之事,同时,文子凌只感头一震,竟然微现气血翻腾之象。
  他不由疑念百出,这……
  但不容他忖思出任何结果,南北二怪又复双双齐上,大叫道:“两位且让上一让,该轮到我们老哥儿俩拼他一招了!”
  死亡洞的左右二侍者朗笑一声,退了开去!
  北怪龙大木沉声大喝道:“文小辈,接老夫一招的‘横扫千军’!”
  十指互贴,横胸一扫,一股狂飚匝地而至!
  他虽双腿已残,但利用臂部与两条大腿根部的肌肉弹跃,身法依然十分迅捷,出手的掌力更是凌厉狠毒!
  南怪齐星火更不怠慢,同样的大叫道:“文小辈,小心了!”
  掌力如山,由另一侧呼的一声劈了过来。
  文子凌已不敢疏慢,连忙功运双掌,分拒强敌!
  又是蓬的一声大震!
  这次的结果更糟,文子凌运功拒敌之际,只觉胸腹如裂,四肢疲软,顷刻之间,仿佛功力已经消失了五成以上。
  一招过后,文孑凌眼前金星乱冒,摇摇欲倒!
  他又惊又疑,心中只默默念道:我是怎么了……
  耳际间只听死亡洞中的四大护洞侍者叫道:“两位老前辈也请让上一让,在下等也想攻他一招!”
  只听南北二怪同声应道:“四位请上!”
  双双一跃,退了回去!
  四位死亡洞的护洞侍者同声大叫道:“文小辈,你大闹死亡洞的威风呢?现在可以再施展一番了!”
  喝叫声中,齐齐拔出了腰中长剑!
  但他们却已没机会再行出手,原来文子凌身子一阵颤抖,委委顿顿的倒了下去,一言未发。
  四人相视一眼,微微一笑,退了开去!
  死亡洞的左右二侍者大笑着走T上去,道:“文小辈,你的本领那里去了?”
  两人立刻俯身替他轻轻推拿起来。
  须臾之间,文子凌苏醒了过来。
  他微睁双目,苦笑一声,道:“在下已落入诸位手中,怎的还不下手?”
  左右二侍者微笑道:“一刀将你杀死,实在太便宜了你一些,对付你这种残狠不仁之辈,只好慢慢将你折磨至死,才能替你略赎罪愆!”
  文子凌画道:“那也只好任由诸位宰割了!”
  双目一闭,不再言语。
  他也曾暗暗运功试探,但此刻五内六腑,四肢五脉,似乎都是一片麻痺,再也运不出一点力道。
  左右二侍者仍然得意的笑道:“文小辈,你就这样心甘情愿的死了么?”
  言下之意,显然想使文子凌婉转求生,以达到折磨他的目的。
  文子凌淡淡的哼了一声道,“生死由命,富贵在天,既然是早已注定之事,心甘情愿与否,也就都提不到话下了!”
  左右二侍者微感失望的道:“至少,你也该有一些好奇之心,问问你何以会落到我们手中的吧!”
  文子凌微睁双目,淡漠的道:“也好,你说吧!”
  他口中虽是说得平淡,对生死不放在心上,但心里却是十分激动,他有无数该做未做之事,那里会甘心就此而死。
  但此刻既已落在别人手中,贪生惧死,无非自取其序,故而索性装得平平淡淡,一付若无其事之态。
  左侍者冷冷一笑道:“你该知道老夫等随五毒神君多年,用毒一道俱有所长……”
  文子凌哼了一声道:“若凭真才实学,你们也没有能耐伤得了我,自然只好凭借鬼蜮伎俩,以毒取胜了!”
  右侍者大笑道:“江湖道上但求成功不计手段的事情多得很,这只能怪你经验不足!”
  文子凌平平淡淡的道:“不错,在下死而无怨!”
  左侍者徐徐的道:“五毒神君虽善用百毒,所用的却多是烈性剧毒,使人一触即死,或是使人昏迷无知,我们为了要使你死前慢慢受些痛苦,的确费了不少心血,才配制出这种使你功力不能提聚,但却知觉不失,心志如常之药……”
  文子凌平平淡淡的道:“两位不愧高明!”
  南北二怪同声接道:“小辈,你不用嘴硬,须知人是血肉之躯,任凭你是何等铁铮铮的汉子,只怕也会有开口求饶的时候!”
  文子凌冷笑道:“只怕未必!”
  他早已暗暗打定主意,只要等到最后弥头,立刻嚼舌自尽,也不能受到他们凌辱。
  但他这一点似乎也被左右二侍者看穿了,只见左侍者微微一咳,右臂五指深处,一连点了他五处大穴。
  这五处大穴俱是人身上关节与喉头部位,一经点闭,立刻全身瘫痪,连口唇启闭,说话的能力也消失了。
  文子凌心头一惨,暗暗悔恨自己不曾早些嚼舌自戕,看来当要在他们手中受尽折磨而死了。
  但事已至此,悔恨无用,故而仍是双目紧闭,静等着就要临到他身上的任何悲惨事故。
  左侍者伸指点了他的穴道,得意的一笑道:“小辈,现在你已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
  微微一顿,转向南北二怪道:“两位的意见是……”
  南怪齐星火道:“我们只要他一臂一腿,余下的由你们处理就是了!”
  右侍者目光一转,道:“老朽等则要以五毒噬体之刑,使他慢慢被虫蚁蛟死!”
  北怪龙大木忖思着道:“以他功力造诣,去了一臂一腿,只要给他止住流血,绝不至使他丧失了性命,诸位尽有机会时间去让他慢慢受五毒噬体之刑!”
  南怪齐星火接道:“老夫被他蚀残左臂,要斩下他的右肘……”
  霍然由腰间拔出一柄匕首,道:“老夫先行动手了!”
  说着就要砍了下去!
  左右二侍者忽然横身疾拦,道:“且慢……”
  南怪齐星火收住匕首道:“两位还有什么高见?”
  左侍者满面沉肃的道:“除我等而外,尚有受害最深的我家小姐,为了这小辈,她不但断去了一条右臂,而且被这小辈杀了她的父亲,实有不共戴天之仇,在我等杀他之前,似乎应该先听我家小姐一点意见……”
  右侍者唉叹一声道:“不错,花小姐日以复仇为念,巳然将他恨入骨髓,也许还有更狠一点的手段来对为他!”
  南怪齐星火皱眉道:“不知那花小姐现在何处?”
  右侍者立刻说道:“就在距此二十余里的朝阳坪上,可怜她……”
  叹吁一声,住口不语。
  左侍者接过去道:“不知两位可肯屈尊随老朽等将这小辈先行解到我家小姐之处,听听她的意见,然后两位再断去他的臂腿…...”
  北怪龙大木首先说道:“二十余里,路程不远,我等就此赶去好了!”
  南怪齐星火颔首道:“这是十分应该之事,何况擒伏这小辈,可说全是诸位用毒之功,老朽等自无拒绝之理…...”
  目光恨恨的一转,道:“这小辈就由老朽挟着他走吧!”
  说罢探臂提起文子凌,挟于胁下,道:“烦请诸位带路了……”
  左右二侍者豪笑道:“两位大方慷慨,老朽等先代我家小姐致谢了!”
  说着同施一礼,当先向前走去。
  死亡洞的四位护法尊者同声道:“路程虽是不远,但这小辈却有不少武功不弱的朋友,在下且与两位殿后,以防不测!”
  说着各拔宝剑,仗剑相随。
  南北二怪挟着文子凌居中一路疾快的向前行去。
  文子凌知觉未失,一切知道得清清楚楚,但毒蕴体内,穴道被闭,只好任由彼等所为。
  一路之上平平安安,二十多里路程,眨眼已到。
  只见朝阳坪原来就在乱山之中,一片广及十亩的草坪之上,松柏如幕,倒是一处理想的隐居之所。
  此刻已然入夜,山间处处静寂,除了几声虫鸣之外,听不到一丝其他的声息,气氛却沉默得令人窒息。
  不久。
  一缕木鱼之声隐隐传了过来。
  只听左侍者慨叹一声道:“到了……我家小姐已在做夜课了!”
  挟着文子凌的南怪齐星火皱皱眉头道:“你家小姐当了尼姑么?”
  右侍者微吁一声,代答道:“虽未当了尼姑,她却一人独居于此,每日吃斋念佛,在流泪中打发日子,近来连我们都不愿见了……”
  四名护洞尊者之一应声在后接道:“都是这姓文的小辈害的,大约小姐还会有更好的办法折磨他一番,就算小姐放得过他,待他死后,我也要把他挫骨扬灰……”
  说话之间,生声愈来愈近,一座小巧的竹篱小院已在篇杂林中隐隐现出来,同时,也看到了一缕闪烁的灯光。
  那竹篱小院营造未久,看来整齐雅洁。
  左侍者急走两步,在竹篱小门上轻轻敲了三响。
  木鱼之声停了下来,一个清脆但却低沉的声音问道:“是谁?”
  左右侍者同声应道:“公主,是老奴等来看望公主!”
  被挟在南怪胁下的文子凌听得清清楚楚,那清脆低沉的声音正是五毒公主花中秀所发。
  只听她沉寂了一下,道:“难女早已说过,请两位日后不要再以公主相称!”
  左侍者忙道:“是的,小姐,老奴等记下了……请小姐开门!”
  只听花中秀道:“夜色已深,难女就要入睡了,两位……请改日再来吧!”
  右侍者朗声道:“小姐,老奴等不是无故而来,今日是特来与小姐报喜而来的……”
  “喜?……”
  花中秀的声音停顿了一下,道:“难女以应死未死之身,觍颜苟活,还有什么喜可言?”
  右侍者急道:“大仇即将得报,岂非一喜。”
  只听花中秀道:“什么?……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左侍者大声道:“不瞒小姐说,文子凌那小辈已经捉来了,眼下或杀或剥,就只等小姐一声吩咐了!”
  花中秀又惊又喜的道:“好!我就来……”
  不待话落,柴扉开处,一个白衣素服的娇俏隹人已经莲步姗姗,疾如飘风的到了众人面前。
  文子凌暗中睁目看去,心头也不由泛起了一阵沉重之感。
  只见花中秀虽是满面激动之色,但却容颜瘦削,憔悴不堪,加上断去的左臂,更使人油然而生同情之心。
  左右二侍者与四位护洞尊者同时躬身为礼,道:“见过小姐……”
  花中秀黯然应道:“那姓文的呢?”
  左右二侍者身子一对,道:“与那小辈结仇甚深之人尚有齐、龙两位侠士……”
  花中秀早已瞥见了挟在南怪胁下的文子凌,只见她目光呆直,闪出一片仇恨的火焰,盯注在身子蜷曲的文子凌身上,当即恋人一礼,道:“见过两位前辈……草堂简陋,且请入内奉茶……”
  南怪齐星火怔了一怔道:“老朽等对这小辈本有相助之德,不料他却恩将仇报,将我俩身体弄残,眼下老朽等只要将他断去一臂一腿,就算报了仇恨……”
  北怪龙大木接道:“老朽等不多打扰了,只要姑娘同意,老朽等就要动手了!”
  霎时之间,花中秀双眸中忽然掠过一股甚是奇异的目光,沉忖了一下,道:“难女生父死亡之修,令人不忍目睹,如果两位前辈肯于屈留一夜,难女想先用他生祭亡父之灵……”
  南怪眉头皱了一下,道:“这……这……”
  心中本有不允之意,但口中却未说了出来。
  左右二侍者连忙双双一揖道:“好在仇人已得,杀之剥之也不急在一时,两位最好能依从我家小姐之见,屈尊留上一夜……”
  南北二怪互望一眼,无可奈何的道:“好吧!但不知生祭之灵,要费多少时间?”
  花中秀忙道:“一夜时间已足,明晨辰时之前,任由两位前辈动手就是了…...”
  微微一顿,转向四位护洞尊者道:“有劳四位叔叔招待一下这两位前辈了!”
  四位护洞尊者忙应声道:“老奴遵命!”
  陪着南北二怪向茅舍之中走了进去。
  左右二侍者早已把文子凌由南怪手中扱过来,与花中秀也缓缓踏入小院,走进了房屋之中。
  这座小院共有两进,前院一列三间,正中是一间佛堂,油灯闪烁,香火未灭,显然花中秀夜课未完。
  左侧一间是五毒神君的祭堂,神位高供,案前陈列着各式祭品,素帘白幢,香烟氤氲。
  花中秀四顾了去右二侍者一眼,道“当日杀害先父之人,尚有一个名为一粟野叟的老儿,果是祸首元凶,但也是难女切齿痛恨之人……”
  左侍者连忙接道:“老奴等也在全力查捕之中,一俟捉到,立刻就送与小姐处治!”
  花中秀微微颔首,立刻亲自动手,重燃烛香,再焚纸泊,在五毒神君灵位之前喃喃祝祷道:“爹爹,孩儿毕竟要给您一报深仇了,爹爹,九泉之下,您能看得到今日之事么?……”
  说着一连叩了四个响头,方才盈盈的站了起来。
  左右二侍者此刻早已将文子凌四肢反缚,胸部向下,宛如整猪整羊的三牲一般,供在五毒神君灵位案前。
  花中秀叩祷完毕,目注网伏于地的文子凌道:“姓文的,你也想到过会有今天么?”
  左侍者趋前一步,道:“夜色已深,小姐该安歇了!”
  花中秀早已双泪交流,闻言目注左右二侍者:“此处虽然荒僻,但也难保没有强梁之徒……”
  左右二侍者同声道:“小姐尽放宽心,老双等今夜守在此地,没有风吹草动便罢,如有风吹草动,老奴等先要了他的性命…...”
  花中秀忖思了一下,道:“那就有劳两位了!”
  左右二侍者忙道:“这是老奴等应尽之责!”
  花中秀长吁一声,敛衽一礼,转身徐徐而去。
  文子凌除了功力不能提聚,与穴道被闭之外,一切与常人无异,心志清楚,能听能看。
  但他此刻被捆缚案前,连移动一下的能耐俱都没有,只能像待宰之囚一般,瞑目苦思。
  这种肉体与心灵上交相煎迫的痛苦是难耐的,他想自戕一死,但已失去了这种机会与能力。
  他摒开一切思緖,只剩了一个希望。
  那就是早些天亮,使自己快些死去,以求解脱。
  时光一点一滴的逝去,大约已到了三更之后。
  左右二侍者分别坐在文子凌左右五尺之外,目光灼灼,注意倾听着外面的风吹草动的声音。
  两人精神奕奕,毫无睡意。
  忽然——
  只听一个清脆低沉的声音叫道:“两位伯伯不累么?”
  原来是独臂的花中秀又来到了灵堂之中。
  左右二侍者忙欠身道:“小姐尽请安歇,休息一日半夜,就算熬上十天八夜,又那里就会累得着老奴……”
  花扬眉道:“现在已三更多了,后半夜守卫之事由我来担当,你们两位也该去歇上一会儿了…...”
  左右二侍者双手连摇道:“不!不!小姐……”
  花中秀皱眉道:“眼见亲仇即将报雪,难女那里还能睡得下去……”
  微微一顿,又道:“两位还是把他交给我吧!在取他性命之前,我还想羞辱他一场,折磨个一顿!”
  左右二侍者互望一眼,同声道:“既是小姐执意如此,老奴等就暂时告退了!”
  花中秀颔首道:“两位伯伯尽管安歇去吧!”
  左右二侍者应了一声,起身迳向后院而去。
  花中秀待两人去远,倾耳静听了一会,确定已经没有任何声息了,忽然探臂抓起文子凌的胸前衣襟,轻轻提了起来,悄疾无声的向房外走去。
  文子凌心头一沉暗暗忖道:“这妖女不知会把自己带往何处,要用什么方法折磨自己,但事到如今,也只好咬紧牙关了!”
  花中秀一言不发,将文子凌提着奔岀了四五里路,方才收步停了下来。
  文子凌双目微睁,只见已来到了一片森森的杂林之中,一眼望去荫深不透,那片杂林显然十分广大。
  正当文子凌困惑不解之际,只见花中秀独臂连拂,竟把他被闭的穴道一一的都解了开来。
  然后,她又迅快的由怀中摸出一个小瓶,独手困难的倒出一颗白色药丸,放于文子凌口唇之间道:“服下去吧…...”
  文子凌穴道被解,已可言语,但他心中颇觉不便多言,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是以仍然瞑目不语。
  及至开得花中秀之言,情不自禁的把口一张,那放于口唇之间的药丸就势一滑,立刻咽入了肚腹之中。
  花中秀长吁一声,轻轻的道:“此药专解你所中之毒,稍加运息,其毒立解,你的功力也可随之而复,至于那几条绳索…...”
  微微一顿,又道:“都是普通之物,运功挣断,并非难事,请原谅难女独臂不便,不能再为你效劳了!”
  文子凌又惊又异,不知花中秀何以这样对待自己。
  她原已把自己恨入骨髓,此刻为何……
  但他无暇多想,连忙运功调息。
  花中秀说的不假,一经运息,药力立刻溶于四肢百脉之中,不过片刻光景,一身大汗淋漓而出,顿时遍体轻松。
  当下再度试运真力,只觉内力滚滚,竟已完全康复。
  他目光投注了花中秀一眼,立刻用力一挣,但听巴巴连响,缚在四肢上的绳索立刻断了一地。
  文子凌一跃而起,连忙深深一揖道:“多谢姑娘……”
  花中秀淡淡的瞄了他一眼道:“你的毒伤可已痊愈?”
  文子凌低头道:“多谢姑娘赐赠良药,已经完全痊愈了!”
  花中秀又道:“你的功力也都恢复了么?”
  文子凌道:“都恢复了…...”
  面色微红,又道:“姑娘恢宏大度,不究既往,在下……”
  花中秀面色寒凛得像三九寒冰,咬牙道:“既然你功力已经恢复,毒伤也痊愈了,现在你可以走了!”
  “走?……”
  文子凌怔了一怔道:“姑娘……”
  但只说姑娘二个字,却又红着脸停顿了下来,一时之间再也接不下去。
  花中秀对他一见钟情,曾经千方百计的想嫁给他,但结果他却杀了她的爹爹,而花中秀也在怀恨之下,自断右臂。
  按说,这是永远无法解开的深仇大恨,但花中秀却在此时此地救了他的性命,是以任何感恩图报之语,都使他无法开得了口。
  花中秀仍是冷凛得没有一些表情,寒着声音道:“那么是你甘愿由南北二怪断去一臂一腿,再由我来处死你了?”
  文子凌晒呐的道:“这…...”
  这又是一个难以回答的问题,呐呐良久,方道:“当日之事,在下深感抱歉,但……”
  花中秀大声道:“你还提当日之事作甚?想以此折磨我么?”
  文子凌一怔道:“姑娘忽施大恩,使在下实难领受!”
  花中秀冷然一笑道:“既然你不走,只好是我走了……”
  说着忽然探臂抓出一柄锋利的匕首,转首一摇,使满头秀发倒垂了下来,然后匕首,一闪,向上削去。
  文子凌啊了一声叫道:“姑娘!你……”
  花中秀只有一臂,虽然未把满头秀发削落,但也有一大络掉了下来,轻轻的散了一地。
  文子凌长吁一声,黯然无语。
  花中秀望着满地的落发,苦笑一声道:“文子凌,你不要以为我还爱着你,而故意娇情如此。”
  文子凌尴尬无地的道:“姑娘言重了,在下怎会有这种想法?”
  花中秀并不理会文子凌之言,顾自接下去道:“其实纵使你如今跪在我的脚前,求我嫁你为妻,我也不会再答应你了,因为……”
  眸光幽幽一转,又道:“经过那次沉重的打击之后,我对一切都看开了,人世间的富贵荣华,情孽牵缠,对我都已有如过眼烟云…...”
  文子凌呐呐的道:“姑娘本是深明大义之人……”
  花中秀轻吁一声,道:“再见了!”
  莲步姗姗,向前走去!
  文子凌皱眉沉思了一下,突然追了上去,道:“姑娘慢走!”
  花中秀收住脚步,但却头也不回的道:“阁下还有什么事么?”
  文子凌怔了一怔道:“左右二侍者与四位护洞尊者都是姑娘旧属,对姑娘放走在下之事,自然看追究,但……”
  微微一顿,道:“南北二怪与在下都有深仇大恨,只怕与姑娘不会善罢干休!”
  花中秀淡漠的一笑道:“那里只不过是我的临时住处,弃之并不可惜,我这就到别的地方去了!”
  文子凌皱眉道:“姑娘要去那里?”
  花中秀双眸一转,道:“你为何这样关心……”
  微微一顿,道:“深山大泽,那里不可以安身立命,此后,我将永绝尘寰,黄卷青灯,了此余生……”
  不待话落,纵身而去。
  文子凌心情沉重得像呑了块铅,纵身欲追,但略一思忖,却又喟叹一声,收步停了下来。
  一阵凉凉的夜风吹来,使他不自禁的打了一个寒噤,终于,他孤身只影,拖着沉重的脚步,向山林之外走去。
  XXX
  三天之后。
  黑狼山又成了一个热闹的地方。
  这里是幽冥教陇西分坛的所在之地。
  自幽冥教总坛发生剧变之后,或明或暗的神秘人物络绎而至,但一入黑狼山,就神秘的失去了踪影,不知他们隐向了何处?
  那时已是二更左右。
  只见一条人影独自施施而行,立于一片废寺之前。
  那废寺并不甚大,而且香火断绝已久,只不过殿院还算整齐,并未破烂到蛇鼠满院的程度而已。
  但在山门之旁却插着一束新折的松枝。
  那条人影略一停立,由山门之外越壁而入,直落于大雄宝殿之前。
  大雄宝殿虽已蛛网尘封,但门窗还算整齐,只见殿门深闭,阒寂无声,一片荒凉。
  那人落地无声,只见他身披袈证,足登芒鞋,原来竟是在合黎山幽冥教总坛脱险后的少林掌门普云禅师。
  他目光电转一掠,清咳一声,叫道:“里面有人在么?”
  看来阒寂无人的大雄宝殿,登时缓缓而开,一个矮胖老尼踱了出来,单掌打个问讯,道:“天幸老禅师安然脱险,我等都是再世为人了!”
  原来那老尼姑正是武夷掌门菩心师太。
  普云禅师诵声佛号,急急问道:“此地还有那几位同道?”
  菩心师太轻叹一声道:“不瞒老禅师说,贫尼只有一人在此!”
  普云禅师黯然道:“老师太沿路之上不曾遇到一位同道么?”
  菩心师太道:“如不遇到了几位同道,贫尼如何知道要来黑狼山,又如何会知道山门外悬上松枝,以为连络暗记?.…..”
  普云禅师神色微动,道:“不知老师太遇上的是那些人物?”
  其实他心中已猜到了几分,单是菩心师太在山门上悬挂松枝,而自己也知道那是连络暗记之事看来,显然两人遇到的都是同一人物。
  果然,只听菩心师太喟叹一声道:“贫尼脱险之后,莅前山遇到了两位从不踏入江湖,但却鼎鼎有名之人…...”
  普云禅师忍不住接道:“可是莲心师太与冷心神尼?”
  善心师太诵声佛号道:“一些不错,当时贫尼已被坍塌的山岩压入了地穴之内,幸而未被压伤,由巨石间隙中爬伏而出,虽曾在附近多方寻觅,也未发觉另有脱险之人,正当贫尼惶急无计之时,却遇上了她们两位…...”
  微微一顿,又道:“承蒙她们两位相告,幽冥教主连受重创,已经率领大部属下爪牙,遁向狼山,此外则是脱险同道也已陆续向这方而来。
  同时,她们并告诉了贫尼这一连络之法,不论寺观庙宇,洞府民房,只要有悬挂松枝之处,就是追剿幽冥教主的同道寄身之地。
  贫尼到此之后,虽未见到有悬挂松枝之处,却发觉了这一座废寺,于是贫尼索性自悬一束松枝,在此等候到来的同道……”
  普云禅师微喟一声道:“老衲也是她们两位指引而来,我等广发邀柬,请到了百余豪雄,先后进入碎心仙子之墓,料不到幽冥教总坛的合黎秘宫与碎心仙子之墓竟然相通互连,设若不是她们两位不速而至,只怕百余同道俱皆已化劫灰矣!”
  菩心师太白眉深锁,道:“到目前为止,除老禅师而外,贫尼尚未见到其他脱险之人,到底能有多少同道逃过此劫,目前尚难确知!”
  普云禅师道:“据老衲推测,十有九成,均可脱险而至!”
  菩心师太道:“老禅师怎能如此乐观?”
  普云禅师诵声佛号道:“当夜群雄分批而至,在地下秘宫之中已然为那复杂的建筑地道诱散,连络不易,形同一盘散沙,各自择路而行,结果,至少有十处机关布设被误触发动……”
  菩心师太接道:“贫尼担心的正是为此,十余处机关先后发动,整座秘宫为之塌了下来,脱险的同道怎会能达到九成?”
  普云禅师道:“这自然又是她们两位之力,也许老师太只知合黎秘宫地下机关被同道误触了十多处,却不知道幽冥教主还有一条毒计—…….”
  菩心师太接口问道:“她还有什么毒计?”
  普云禅师道:“那是她早就布计划的一条毒计,一旦大祸临头,情势到了无所做为之时,她就引发合黎秘宫中的机关,使进入秘宫的强敌与她同归于尽!”
  菩心师太皱眉道:“那夜她已把那总机关引发了么?”
  “她连遭重创,希望灭绝,自然引发了机关!”
  “这就奇了,进入合黎秘宫的同道之中,深谙八常九宫、奇门五行之人虽多,但那地下的机关,与一般的迥然不同,如何会有十之九成的同道脱险?”
  “自然又是她们两位之力……”
  微微一顿,接下去道:“那地下机关的霸道之处,在于水、火、毒三关,这三关只要有一关引发,进入的武林同道,只怕甚难再有生出之人!但她们两位深谙那建筑机关的奥秘,竟适时把那三关闭了起来,一关也不曾引发,虽然由于地层的坍塌,也使同道各有死伤,但却是少之又少了!”
  菩心师太诵声佛号道:“贫尼还有一事不明,那幽冥教主武功高过你我甚多,加上合黎秘宫地下建筑之妙,她如何会连遭重创!”
  普云禅师诵声佛号道:“难怪老师太不知,幽冥教主最初受创于文子凌,瞎掉一目……”
  “啊……”
  不待普云禅师说完,菩心师太几乎跳了起来道:“瞎掉一目,怎会有这等事!”
  普云禅师道:“文子凌已非昔比,他的武功已高出幽冥教主之上!”
  菩心师太半信半疑,这实在是不可思议之事,以文子凌弱冠之年,短短数月不见,武功竟会高出幽冥教主之上,若非出于普云禅师之口,那实在是使她无论如何难以相信之事!
  讶然良久,方道:“此外呢?”
  普云禅师道:“此外自然又是莲心师太与冷心神尼,她们两位不但武功高深,而且一擅音功,一精移神大法……”
  话未说完,忽听山门外响起了一阵轻轻的剥厥之声。
  菩心神尼侧耳倾听了一下,道:“想必又有脱险的同道来了!”
  普云禅师说道:“待老衲前去开门!”
  说话之间,双肩一晃,已然跃落山门之内,把两扇山门轻用了开来。
  山门一开,他却不禁泛起一阵惊喜之色,原来来者竟是文子凌。
  普云禅师、善心师太同诵一声佛号道:“阿弥陀佛,天幸文施主无恙!”
  文子凌也不由为之呆了一呆,原来他并非因为看到了山门上的松枝而来,事实上他并不知道这一暗记。
  当下精神不由为之一振,道:“两位都脱险了,其他的各位呢?”
  但他神情间却依然有一种黯淡痴迷之色,原来江心美、江秋菱以及五毒公主花中秀几人之事,使他心情黯淡到了几点,故而总是一付落寞之态。
  普云禅师忙将经过情形细细叙述了一遍,最后问道:“文施主是如何离开合黎山的呢?”
  文子凌也简单的叙述了一遍,虽然他说出自己是由江心美救了出来,但却把感情上的波折尽皆抛开不提。
  自然,他更羞言被南北二怪以及死亡洞的左右二侍者等人所擒获,以及花中秀释放自己之事。
  虽然不提,但他的心头上却更加的沉重了起来,显然的这是他认为见不得人的一桩莫大的憾事。
  普云禅师开朗的一笑道:“虽然幽冥教主在逃,幽冥教余孽未能澈底清除,但我等大部实力得以保存,幽冥教已是强弩之末矣!……”
  忽然——
  文子凌眉宇微锁道:“好像又有人来了!”
  普云禅师目光一转,道:“来者敌友难分,我等仍以避入庙中为佳!”
  于是三人迅快进入庙中,重把山门掩了起来。
  不久。
  只见一个身材瘦高的老人,肩插一柄四尺多长,紫穂飘动的长剑,当先大步施施而来。
  文子凌微微怔了一怔,因为那人对他并不陌生,正是在碎心仙子墓前曾有一面之缘的华山派掌门乾坤叟南无畏。
  与南无畏同来的则是一个胖大和尚,正是峨嵋掌门天离禅师。
  武夷掌门急道:“阿弥陀佛,天幸他们也脱险而来了……”
  说着就欲走去开门。
  普云禅师急忙一把拉住道:“且慢……”
  菩心师太怔了一怔,道:“怎么,难道……”
  但她立刻也停了下来,因为数月前碎心仙子墓中所发生之事记忆犹新,自那次失陷墓中之后,一直不曾有过他们的点滴消息,此时此地在此出现,究竟实情如何,那倒是十分难料之事。
  文子凌也自忐忑不定,静以观变。
  不久,南无畏与天离禅师已相偕步至山门之前。
  只见两人脚步十分缓慢,煞似游山玩水之人,及至走到近前,方才看出两人面色沉凝,肃穆得像化石一般。
  这座无名的废寺显然吸去了两人的注意,只见南无畏喟然一叹道:“老禅师,老朽力乏了,这废寺……”
  天离禅师也颓然收住脚步,进:“老衲也有同感,咱们不妨先歇息一时……”
  南无畏不再开口,立刻上前推门。
  但山门是上门的,南无畏一推未开,不由退后一步,道:“奇怪了!”
  天离禅师也退了一步道:“有什么不对么?”
  南无畏嗯了一声道:“这显然是一座香火久绝的废寺,为何山门上闩……”
  转目忖思了一下,又道:“除非是这里被乞儿做了栖身之处!”
  天离禅师轻诵一声佛号道:“此地在深山之内,若说乞儿占用此处,难道他们要往返数十里落之中去乞食么?”
  南无畏盐轻哼了一声道:“老禅师这话不错,这废寺只怕……”
  霍然拔出了四尺多长的宝剑,轻轻的一挥道:“请老禅师为老朽巡风,老朽欲进内探查一下….”
  但他一言未落,只见山门大开,一个宏亮的声音叫道:“阿弥陀佛,恭喜两位无恙而来!”
  原来普云禅师已开门迎了出来。
  华山掌门南无畏与峨嵋掌门天离禅师俱皆大喜过望,两人立刻大步而入,及至见到文子凌时,不由微微怔了一怔。
  普云禅师正想介绍,南无畏与天离禅师却已含笑作礼道:“这位想必是曾残幽冥教主一目的文少侠了!”
  文子凌深施一礼道:“碎心仙子墓中曾匆匆见过一面,难得两位前辈还记得在下!”
  普云禅师接口道:“两位一直被囚于幽冥教之中么?”
  南无畏喟然一叹道:“不瞒诸位说一老朽等在碎心仙子墓中被幽冥教主所掳之后,为她的蛊神散所迷,时时会发生一种古怪心理……”
  文子凌忍不住接道:“可是发生一种畏惧之感,使自己变得懦弱,忍不住要听命对方是不是?”
  南无畏若脸一红,道:“正是如此,天幸这种药物不能持久,最多两个时辰,就会自然清醒,当初……”
  目光向普云禅师与菩心师太一转,接下去道:“幽冥教主欲意将八大门派掌门俱皆收伏之后,进而一举荡平中原武林,称尊天下……”
  菩心师太吁声佛号道:“她的野心倒着实不小……”
  但说话之间,脸色却看也是一红,原来她不能忘记初入碎心仙子之墓时,自己也是被掳之人。
  同时,在蛊神散迷惑下,她曾受幽冥教主之命,与昆仑掌门云中子诱掳普云禅师,当时如非文子凌与合黎酒叟相助,只怕八大掌门早已俱为所掳了。
  是故说了一半,又把话锋停了下来。
  南无畏微微一顿,又接下去道:“而后,老朽等即被囚于石室之中,直到幽冥教发生剧变,洞穴坍塌,老朽方才侥幸逃了出来!”
  普丰禅师低喟一声,道:“武当三阳道长,崆峒元玄道长以及青城公冶掌门三位是否也已脱险而向黑狼山而来?”
  南无畏摇摇头道:“这倒难说了,老朽等被掳之后,是被单独囚禁,他们三位的生死下落,老朽等一概不知…...”
  目光一撩峨嵋掌门天离禅师,又道:“就说我们两人,也是脱险之后,方才遇到一齐的!”
  普云禅师皱眉道:“那么,两位又知道文少侠击残幽冥教主左目,以及到黑狼山而来之事?……”
  南无畏道:“老朽离开合黎山时,曾抓到了一个幽冥教属下之人,经过仔细的逼问,才知道近日所发生的一切变故……”
  忽然——
  文子凌轻声道:“又有人来了!”
  普云禅师等连忙同时倾耳静听了一下,并没听出任何声息,但他们深知文子凌神功大进,视听之力已在彼等之上。
  当下不假思忖,连忙又把山门闩了起来,但却分由墙壁缺口等处向外探望。
  不久——
  只见一条人影悄疾无比的迳向寺前驰来!
  那人身形快捷,衣袂无声,在山门前一站,向悬挂的松枝瞄了一眼,立刻伸手敲门。
  众人看得清楚,来人非别,竟是身材生得又瘦又小,肩插折扇的青城掌门人公冶无为。
  众人相顾一眼,仍是普云禅师当先走去开门。
  门开之后公冶无为大步而入,环扫了众人一眼.,微微一笑道:“果然不出冷心神尼所料,诸后均在此地!”
  普云禅师皱眉道:“公冶掌门也见到了冷心神尼了么?”
  公冶无为颔首笑道:“老朽非独见到过她,而且是与她同路而来!”
  文子凌双击一拱,插口道:“还有一位莲心师太,不知……”
  公冶无为立刻接道:“莲心师太亦在一起!”
  普云禅师道:“她们两位可曾说过什……”
  公冶无为一笑接道:“眼下由合黎山脱险来此的武林同道,为数已有七八十位以上,正由冷心神尼、莲心师太两人分别连络之中……”
  普袭禅师忍不住道:“惭愧,惭愧,八大门派枉自称雄武林,想不到大劫到时,却连两个隐居避世的老尼俱都不如……”
  公冶无为不在意的淡然一笑,又接下去道:“在黑狼山中,至少已有五处,门前洞口挂上了一束松枝,至于幽冥教主……”
  菩心师太连忙接道:“是啊,那妖妇和她的手下之人究竟……”
  公冶无为笑道:“说来好笑,她已带领大批手下,进入了死亡洞!”
  “死亡洞?”
  文子书了一声道:“依在下所知,死亡洞已经封闭,毁坏,她……”
  花中秀离开死亡洞之前,已令左右二侍者与四位护洞尊者毁去洞穴,以免再贻害世人。
  公冶无为目光一转,道;“那死亡洞确是封起过的,但封堵不严,而且尚有另一岀口,幽冥教主想是早知道有那么一处地方,故而很简易的利用了它……”
  文子凌皱眉暗忖:这话果然不错,死亡洞十分坚牢,除非用上大批火药,不然是不易毁坏的。
  因此,他想一定是左右二侍者等人懒得那样费时费力,所以草草将洞口堵了起来,自然很容易的被幽冥教主弄了开来。
  同时,死亡洞的另一出口,他曾与一粟野叟在洞口勘查甚久,虽然当时没查出所以然来,但与死亡洞相距如此之近,是另一条出口之事,谅来绝不会假。
  但他脑海中灵光一闪,忽然沉声问道:“公冶前辈可曾到过死亡洞?”
  公冶无为顺口答道:“老朽到此未久,自然不曾到过!”
  文子凌大声道:“公冶前辈既是不曾到过,何以知道那洞穴是被封堵了起来,而又有另一出口,且被幽冥教主占用之事?”
  公冶无为怔了一怔,道:“‘这…...这…...”
  但旋要然一笑道:“这一切,老朽均是听莲心、冷心两位师太所告!”
  文子凌忖思了一下,道:“幽冥教陇西分坛在玄天禅寺之中,按说幽冥教主该到玄天禅寺,不该占用了死亡洞……”
  公冶无为仍然笑道:“不错,幽冥教主要来黑狼山之意,就是直奔陇西分坛,但她抵达之后,却发觉玄天禅寺已被他人占用了……”
  菩心师太啊了一声,道:“是谁?难道是莲心师太与……”
  公冶无为摇摇头道:“那倒不是,要知玄天禅寺之中收集了上千的尸首棺木,她们俩绝不会选上那处地方……”
  目光向文子凌与普云禅师转了一转,道:“占用了玄天禅寺的是幽冥教的太上教主与追魂掌南宫明!”
  文子凌试探着道:“幽冥教主可知我等相继来到黑狼山之事么?”
  公冶无为顺口接道:“想来自是知道了,但她新遭大创,元气未复,加上太上教主与南宫明之变,一时之间不见得会采取什么对付我等的手段……….”
  菩心师太接道:“这样说来,我等好乘其疲惫之际,迅速团结到此的群雄,一鼓而歼之,永绝后患……”
  微微一顿,道:“莲心、冷心两位师太现在何处?”
  公冶无为道:“就在后山的水云洞中……”
  目光缓缓一转道:“实不相瞒,老朽此来就是应她们两位之请,相邀诸位去共议荡平幽冥教余孽之事!诸位是否即刻启行!”
  菩心师太心急如火,不暇思索的道:“烦请公冶掌门带路了……”
  目光向普云禅师等一转,并不征求诸人同意,迈步就向寺外走去。
  普云禅师与南无畏等相顾一眼,欲言又止。
  文子凌怔思了一下,与普云禅师等交换了一瞥无可无不可的目光,也一并跟着走去。
  公冶无为并不多言,一经走出庙门,立刻施展开轻功身法,当先放步疾行,眨眼间就出去了四五里路。
  文子凌在后相随,穿山越岭,迳向后山行去。
  大约驰出二十余里,公冶无为收住脚步,伸手遥遥一指道:“到了……”
  只见他所指之处,是一片靠着峭壁的森林。
  那片森林十分茂密,有如玄天禅寺之前的那片杂林一般。
  普云禅师走前一步,道:“这里只是一片丛林,那里……”
  公冶无为一笑道:“水云洞府就在丛林之后,原本是一位前代同道潜修之处,冷心神尼等发觉之后八方才用来做为寄身之地…...”
  微微一顿,道:“老朽当先带路了……”
  话声一落,弹身向林中跃去。
  那片丛林十分茂密,而且林中雾气蒸腾水声滴滴,原来林中尚有一条潺缓的溪水横流而过。
  大约五十余丈,方到丛林尽头的峭壁之下。
  只见壁立如削的峭壁之下,果有一个十分宽广的洞穴,洞中黑雾沉沉,任凭目力如何敏锐,也是难以看清洞中情形。
  文子凌微微皱眉,悄向普云禅师道:“这洞中潮湿阴暗,鬼气深深,她们两位怎会选中这么一处洞穴,不知老禅师……”
  普云禅师斜瞄了挂在洞口的一束松枝一眼,皱眉道:“是啊,这里虽挂了松枝,但在这样浓密的森林之后,又有谁会来到此地,知道这洞府所在?”
  公冶无为已然行至洞口,回身一笑道:“诸位请进……”
  不待答复,当先走了进去。
  菩心师太原本紧随公冶无为之后,见状也不由白眉深蹙,收步转身,向普云禅师道:“老禅师认为如何,公冶老儿…...”
  普云禅师微喟叹一声道:“眼下我等还能退回去吗?……”
  目光凝注在文子凌脸上,接下去道:“好在我等实力不错,纵有变故,又有何惧,只不过处处多加小心,以免发生万一就是了,不知文施主以为如何?”
  文子凌朗然道:“老襌师高见极是,既来之则安之……”
  只听洞中传出了公冶无为的声音,道:“诸位还不进来么?”
  一缕灯光随之传了出来。
  但洞中由于过份潮湿,水气蒸发,氤氲成一团黑雾,虽是燃起了灯火,也不过仅是看到了一团红红火球,在灯光四外的景物仍是一点也看不清楚。
  文子凌目光一转道:“请恕在下有僭了!”
  独自大步当先而入。
  普云禅师等面色微红,不暇细忖,也相继跟了进去。
  洞中虽是十分潮湿,但却还算平整,看得出曾经简单的经过一番修建,正中堆了一些石块,做为桌案,另一旁则堆了不少柴草,似是用为坐卧之处。
  文子凌蓄势戒备,步步为营,向泉上之前走去,同时沉声叫道:“公冶掌门……”
  只听公冶无为应道:“莲心师太等外出未归,诸位只好暂请稍待了!”
  普云禅师由后跟了上来道:“她去了何处?”
  公冶无为一笑道:“自然是招揽脱险到此的群雄去了……”
  微微一顺道:“但武当三阳道长崆峒元玄道长等均在此处,正好先一叙契阔……”
  一言未毕,只听两声无量寿佛之声传了过来,三阳道长,元玄道长两人相继由洞穴深处走了过来。
  藉着那黯淡的灯光之助,加上众人内功精湛,视力敏锐,勉强可以看到了周遭的一切。
  只见三阳道长元玄道长面色平板,与众人并无热切之情,仅只环顾一眼,淡漠的道:“诸位且请宽坐,莲心师太与冷心神尼不久即会回来。”
  两人说罢,顾自在那堆柴草上坐了下来,谈吐神采之间,大异往日,普云禅师等不由俱把目光投注到了公冶无为身上。
  公冶无为淡然一笑道:“他们两位受刺激过深,已经略微有些心神失常了!”
  这解释倒是十分合理自然,两位道人确然有些迷迷茫茫,痴痴呆呆的心神失常之象。
  菩心师太皱着眉头道:“这里为何如此险森怖人?”
  公冶无为笑道:“地方虽虽然不佳,但却是最不易被幽冥教主发现之处,在这里团结脱险而来的武林同道,共谋大举的理想之处!”
  文子凌心头一动,忽然发觉了一件大为可疑之事,当下冷哼一声道:“清除幽冥教余孽,怎会用得上共谋大举四字?”
  公冶无为怔了一怔,呐呐的道:“这……这些言词上的毛病,文少侠何必斤斤计较?”
  文子凌突然出手如电,扣住了公冶无为的腕脉,道:“在下等受的愚弄已经够了,眼下是你受制于幽冥教主!……”
  公冶无为阿阿一笑道:“文少侠过于多疑了……”
  但他却并不挣扎,任由文子凌扣住了右手腕脉。
  普云禅师等亦不怠慢,立即运功戒备,准备应变。
  但三阳道长与元玄道长两人却是动也未动,依然坐于一旁的柴草之上,似是毫不在意。
  文子凌见出手之下并未引起变故,微微一怔,又把五指松了开来,道:“非是在下怀疑,这水云洞中实在可疑之处太多!”
  公冶无为甩甩被握的手腕,道:“文少侠不必怀疑,倘若老朽请出一人,大约疑窦立释!”
  文子凌沉声道:“是谁!”
  公冶无为未及回答,忽听、一阵朗笑之声传了过来。
  文子凌心头大喜,只见一粟野叟忽然快步自内走了出来,笑道:“文少侠快来,老朽正有一件紧要之事与你相商!”
  文子凌忙道:“前辈有事尽管吩咐!”
  一粟野叟笑道:“此事似乎不便当着这里多人之前而谈,文少侠可否借一步说话……”
  向普云禅师等微微拱手道:“诸位且请屈驾稍坐,老朽与文少侠有一件小事相商!”
  普云禅师等连忙合什道:“老侠士尽管请便!”
  由于一粟野叟的出现,不但文子凌疑念尽释,连普云禅师等人也都去掉了心头的疑念。
  文子凌毫不迟疑,立即与一粟野叟向洞内走去。
  那洞内的道路并不甚长,行约十丈,即到了尽头的一处石室之内。
  那石室中有一道暗门,一粟野叟进入石室,随手扳动关掣,但听轧轧一响,石室之门立刻密密的关了起来!
  文子凌微微一惊,道:“老前辈为何要关闭暗门?”
  同时他更惊讶于这暗门的布设,单由外观看来,此处纯粹是一处未经开凿的天然洞室,为何却有这种暗门的布设。
  只听一粟野叟微微一笑道:“这样说话比较严密,以免他人窃听!”
  文子凌略感不释的道:“老前辈究有什么吩附,现在……”
  一粟野叟笑道:“说来简单得根,想为你做个大媒,讨杯喜酒吃吃!”
  文子凌啊了一声,道:“老前辈开痴笑了,此时此地,那里还谈得到这些问题……”
  微微一顿,又道:“何况,老前辈大约多少会知道在下……”
  他指的自然是江秋菱之事,一粟野叟知道的清清楚楚,现在提说做媒之事,实在使他有些不解。
  一粟野叟淡淡笑道:“终身大事,一些也马虎不得,老朽何尝不知道你与江秋菱姑娘之事……”
  文子凌不由一阵心头黯然,他想起江秋菱留书出走之事,如今不知流落何方,她心中定然有说不出的抑郁苦楚。
  只听一栗野叟接道:“其实老朽所提之人,就是江秋菱姑娘!”
  “啊……”
  文子凌大出意外的啊了一声,但旋即又双眉征蹙道:“老前辈更是开玩笑了,她与在下本有婚姻之约,又何必老前辈做媒,只是她……”
  沉声一叹,道:“她已留书出走,发誓远走天涯,不肯与在下结合了。”
  一粟野叟噢了一声,道:“她为何要那样的呢?”
  文子凌叹吁一道:“这事晚辈也难以明说,总之,她已不愿再嫁我为妻,却是事实!”
  一粟野叟道:“这样一来,你能对得起我那老友江南鹤么?”
  文子凌苦笑道:“在下对她并未负心,是她不顾而去,在下又有什么办法?”
  一粟野叟忽的呵呵一笑道:“文少侠不愿说明原因,老朽也不愿深问,其实,老朽对你们之事知道得清清楚楚……”
  目光一转,又道:“老朽要为你做媒之事,就是因此而起。”
  文子凌心头思潮澎湃,一时木然不语。
  一粟野叟放声一笑道:“老朽最是干脆不过,不知文少侠是否应允此事?”
  文子凌道:“在下纵愿应允,无奈她去向不明,也是枉然!”
  一粟野叟大笑道:“只要你肯应允与她立即成亲,老朽就有办法把她立刻找来!”
  “啊!……”
  文子凌颇感意外的道:“老前辈难道知道她现在何处么?”
  一粟野叟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文子凌大喜道:“她也到了这水云洞中?”
  一粟野叟颔首道:“一些不错,你可答允与她立刻成婚?”
  文子凌皱眉道:“纵然在下愿意,也须先得到她的应许!”
  一粟野叟放声大笑道:“她已失掉自主之能,那是用不着她同意不同意了!”
  文子凌怔了一怔道:“老前辈这是什么意思?”
  一粟野叟伸手一指道:“文少侠何不自己去看上一看!”
  文子凌大感困惑,只见他所指之处,有一个线大的孔洞,直通到另一石室,当下连忙凑了上去张目探望,诅料一看之下,不由大惊失色!

  第一七章 侠女受困
  文子凌由那孔洞中看去,不由大吃一惊!
  原来孔洞之后,是另一间石室,江秋菱正在那一间石室之内,但却被铁链锁在了石壁之上。
  只见她双目紧闭,头颅下垂,显然已经昏了过去。
  文子凌不但吃惊,而且大疑,当下急忙旋身叫道:“老前辈,这……”
  但另一件变故,使他更加吃惊得说不出话来,原来就在这顷刻之间,一粟野叟面色忽然变得毫无表情,双目直视着他,有两道阴狠的闪烁光华。
  文子凌不由打了一个冷战,猛提一口真气,沉声又道:“老前辈,您莫非……”
  一粟野叟面色又是一变,五宫噏动,挤出一丝难看的笑容,道:“文少侠现在肯答应么?”
  文子凌皱眉道:“她怎会来到此处,被锁于石室之中,老前辈又为何强迫在下与她立刻成婚,这是为了什么?……”
  这些问题实在太古怪了,匆促之间,无论如何他也想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一粟野叟对他的问话显然难以回答,只见他双目一眨,答非所问的道:“文少侠,如果你不答应,可知道会有什么结果?”
  文子凌怔了一怔道:“什么结果?”
  一粟野叟干咳一声,道:“那石室之中早已有十个魁梧大汉等在那里,只要文少侠不肯答应,他们立时就要把她强奸致死!”
  “强奸致死?……”
  文子凌双目圆睁,跳起来叫道,:“为什么?这究竟是为了什么?”
  一粟野叟面部掠过一阵奇异的表情,道:“文少侠不必多问,只说你肯不肯答应立刻与她成婚?”
  文子凌犹豫着道:“老前辈,至少您该说出一个原因……”
  说话之间出手如电,扣住了一栗野叟右手腕脉,沉声又道:“看情形您已中了幽冥教主的迷神药物,这里大约是…...”
  一粟野叟面色突变,当文子凌探臂抓去之时,他也曾欲要出手抗拒,但一来由来文子凌神功旧进千里,一抓之势凌厉诡谲,使他防不胜防,二来他似乎反应迟钝了不少,故而一抓之下,被文子凌紧紧扣在了五指之下。
  文子凌话未说完,却停了下来,一面观察着他的神色,一面等待着他的答复。
  一粟野叟面无人色,一任文子凌扣着右腕,目光直视在文子凌脸上道:“老朽再问你最后一句,可愿与江秋菱立刻成婚?”
  文子凌略一忖思道:“好,我答应!”
  原来他将计就计,先救下江秋菱来,再弄清楚这究竟是什么原因,然后再想应付之法。
  纵然被迫非要立时与江秋菱成婚,那也不是什么大不了之事,他既已答应过江南鹤,而江秋菱对自己又是痴心相爱,并且是有过救命大恩之人,只要江秋菱同意,匆匆成婚也没有什么不可。
  只见一粟野叟面无表情的道:“你答应了?”
  文子凌肯定的道:“晚辈答应就是了!”
  一粟野叟古怪的笑了一笑,道:“文少侠既答应了与江秋菱姑娘立刻成婚,老朽还有一件额外之请”
  文子凌微微一怔道:“老前辈还有什么吩咐?”
  一粟野叟面无表情的道:“老朽想讨个双杯,再替你娶上一个!”
  文子凌大惊道:“老前辈这是什么意思?”
  一粟野叟再向那孔洞一指道:“文少侠且看上一看再说!”
  文子凌怀着满腹疑团,再度朝那孔洞之中看去,一看之下不由更加愕然失色,大惊不已。
  原来在江秋菱之旁,又多出了一个人来,霍然竟是江心美,同样的被用铁链锁在石壁之上,也昏迷不醒!
  文子凌扣在一粟野叟腕脉上的五指虽未松开,但却把力道卸了五成以上,此刻不禁再用力一捏,道:“老前辈,你能否清醒一点,快把这情形说个清楚!”
  一粟野叟被文子凌全力一握,痛得额头冒汗,牙齿咬得格格有声,他但却强忍着痛苦,道:“她们两人俱要嫁你为妻,你就同时娶了她们吧!”
  文子凌强捺着满腹激动之情,道:“就算要晚辈都娶了她们也行,但该好好商谈……”
  声调一沉道:“老前辈是否在合黎秘宫中受了她们的暗算?眼下……”
  殊料一粟野叟双目一瞪,忽然射出两道绿芒,大声道:“文子凌,还是那一句话,答不答应?”
  文子凌厉声道:“老前辈如不说个清楚,在下势难从命!”
  一粟野叟冷哼一声,突然振声发出了一串长啸。
  啸声尖锐刺耳,令人心泛寒气。
  文子凌双眉深锁,暗暗忖道:看来他中毒已深.,一时之间是难以使他清醒过来的了。
  忖念之间,淡向那孔洞再度看去。
  只见那石室中一片大乱,纷纷攘攘,忽然多出了二十个青衣人来。
  那石室本不甚大,一下子多出了二十个人来,登时拥挤不堪,全室之中尽是憧憧人影。
  一粟野叟大声道:“文子凌,你可看到了,那二十个大汉,均是精选出来的壮男,每十人对付她们一人……”
  微微一顿,又道:“那结果你可以想得到,一个黄花闺女能否受得了十个壮男的连续摧残,这一双如花似玉的美人儿…...”
  文子凌厉叱道:“胡说,你…...”
  一粟野叟顾自接下去道:“文子凌,现在只要你一句话,便可决定此事,她们两人可以成为你的妻子,但也可能被那些人摧残致死,现在就等你一言而决!”
  文子凌咬得牙根格吱做响,道:“如我答应之后,她们两人是否可以立刻放了下来?”
  一粟野叟眉头微微皱了一皱道:“要你与她们两人成婚,是要你与她们发生夫妻之实,若你答允之后,必须先在那石室之中……”
  文子凌怒道:“怎样?”
  一粟野叟近乎迷茫的道:“先行同公之礼,与她们姊妹发生夫妻之实,而后才能与她们举行婚礼,交拜天地…...”
  文子凌怒极反笑,沉声叱道:“老鬼,你究竟在弄什么名堂?”
  一粟野叟笑道:“这事简单易行,她们两人一时不会清醒,而且四肢缚于石壁之上,只要除去她们的衣裤,还不是任你所为……”
  文子凌冷笑道:“这与禽兽何异,文某岂能做出这种伤风败俗之事?”
  一粟野叟道:“如你做不出来,只有让他们那些人去做了!”
  文子凌大怒道:“胡说,除非你不要命了……”
  一粟野叟古怪的扫了文子凌一眼,口唇一嘟,又欲发出啸声。
  那二叶名青衣人在隔壁石室之中,分为两组围立在江秋菱与江心美两人身旁,显然在等待着下一步的指示,就要纷纷动手,横施强暴。
  而一粟野叟似是理智尽失,口唇一嘟之间,就要发出啸声。
  文子凌大惊失色,反手一掌,将一粟野叟击得昏倒于地。
  一粟野叟脉穴被制,毫无格拒反击之能,经文子凌一击,顿时昏倒于地,再也爬不起来。
  文子凌更不怠慢,将一粟野叟击倒之后,立刻运聚全力,向孔洞之下的石壁挥掌劈去!
  他掌力之中,已将蚀物神功全力提聚了起来,一击之下,石屑纷纷四飞,厚约五尺的石室登时蚀透了尺余左右。
  但就当他掌力一发之际,隔壁石室中又传出了一阵大乱。
  文子凌忽忙凑向孔洞看去,只见那孔洞已经封堵了起来,但闻纷纷攘攘之声隐隐传来,对石室中的情形,却已看不清楚。
  文子凌心头大急,手掌连挥,一连劈出五掌!
  他的蚀物神功虽然厉害,无奈那石壁既坚且厚,看来不发百掌左右,势难将石壁击穿。
  但这种蚀物神功,非同其他掌力,最多连发二三十掌,必须停了下来,否则将使自己血涸气竭,危及生命。
  一股悲愤之念袭上心头,文子凌不由颓然叹吁一声,停下手来。
  他不知道江秋菱与江心美是否已遭毒手,但……
  忽然——
  一阵轧轧之声响了起来,正面的暗门猛然打了开来。
  随着打开的暗门,只见少林掌门普云禅师,昆仑掌门云中子,华山掌门南无畏,武夷掌门菩心师太,峨嵋掌门天离禅师俱已双双踏入了石室之内。
  八大门派中所缺的只有武当、崆峒、青城三派掌门人。
  普云禅师急诵一声佛号,道:“文施主,莫非一粟野叟也已……”
  文子凌忙道:“十分显然,他也已被幽冥教中的蛊神散所制……”
  目光、一转,又道:“老禅师怎会打开的暗门?”
  普云襌师道:“此处的建筑不比台黎秘宫中那样诡异,以老衲等的粗浅之学,尚不致被这些布设所困……”
  文子凌闻言大喜,急急伸手一指道:“这石壁之后尚有一间石室,老禅师能否打得开来?”
  普云禅师等不必细问,早已看到那被文子凌以蚀物神功击得破碎支离的石壁,当下略一顾视,道:“这个容易……”
  拂袖一振,点出一缕指风!
  那指风是点向石室顶部的一块黑色岩石,但听一阵轧轧之声过处,那被劈击得破碎支离的石壁登时打开了一道暗门。
  文子凌急不及待,登时晃身而入。
  但他立刻却又怔了起来。
  原来那石室中的二十名青衣人与被铁链锁在石壁上的江秋菱、江心美两人,早已失去了踪迹。
  石壁上的铁链仍在,显然是当文子凌劈击石壁之时,他们将江秋菱与江心美移向了别处。
  文子凌环顾石室一周,目注由后跟人的普云禅师,急急的道:“老禅师快看看这石室共有几条通路?”
  普云禅师微微皱眉道:“文施主究竟……”
  文子凌叹道:“在下一时难以多讲,老禅师快看上一看……”
  不待普云禅师答言,昆仑掌门云中子接道:“贫道已看出这里共有四条通路,分向四面延伸,不知……”
  文子凌怔了一怔,一时倒不知该向那条通路去找。
  方在犹豫之间,忽听一声尖锐的啸声传了过来。
  那声音凄厉刺耳,令人毛骨悚然,同时一听就知道那是幽冥教主江美筠所发。
  普云禅师急宣一声佛号,向左侧的石壁一掌推去。
  但他掌力尚未推到,却听一阵急剧的大响,除了文子凌等进入之处以外,另外三面的石壁之上倶皆开了一道暗门。
  就在暗门一开之际,每一道暗门之中,俱皆涌出一股黑雾,向石室之中扑面卷了进来。
  那石室本不甚大,浓密的黑雾立刻弥漫满室,一股腥臭之气冲入鼻端,使人恶心欲呕。
  文子凌大惊道:“诸位小心,这是尸毒!”
  但那石室过于狭小,滚滚黑气由三面疾卷而入,任凭有天大本领,也是难以躲闪得开。
  危机中众人只好摒止呼吸,运出护身罡力防身。
  但尸毒非一般毒素可比,由毛孔中仍然可以侵及人体,于是众人或多或少,俱皆沾上了一身可以致人于死的尸毒!
  文子凌心头黯然,目光一转,急向普云禅师心道:“老禅师快些带路冲出洞去再说……”
  普云禅师等亦皆心下着忙,当下急道:“原路可以直达洞外,快……”
  但他一言未毕,却听一个鬼泣枭啼般的声音叫道:“来不及了!”
  随之是一阵吱吱之声大起。
  文子凌急忙旋身看时,只见四面通路之中俱皆出现了不少幢幢人影,正面当先一人,则是幽冥教主。
  文子凌钢牙紧咬,挥掌欲劈!
  普云禅师等人亦自各运真力,准备放手一搏。
  幽冥教主冷哼一声道:“且慢动手!”
  文子凌咬牙切齿的道:“今天你我是生死之搏……”
  幽冥教主??笑道:“不错,只可惜你已失去了搏斗之能!”
  文子凌怔了一怔,道:“妖妇,休要故做悚人听闻之言……”
  目光森然一转,又道:“就在这石室之中,你我单独相搏,不分胜负生死,绝不休止,不知你可有这份胆量?”
  幽冥教主大笑道:“文子凌,你休要自视大高,须知你已中了百尸之毒,不运功力则已,若一强建功,势必使尸毒立刻发作,死于非命!”
  文子凌心头一惊,转目看去,只见普云禅师等俱皆面目变色,显然所中的尸毒已在他们身上起了作用。
  所幸旋滚的黑气一冒即止,众人虽俱被黑气袭中,但却都还能支持得住,并没有即刻倒了下去。
  文子凌深知尸毒有强弱之分,轻重之别,最烈的尸毒可使人即刻化为一滩黑水,最轻的有时可延至数日不致发作。
  在幽冥教总坛之中,幽冥教主并不曾使用过尸毒,可见尸毒只有在玄天禅寺之中才有,但玄天禅寺已被太上教主与南宫明占用,幽冥  教主所用的尸毒又是从何而来?
  但目前他已无暇再去追究这些问题,因为就眼下情势而论,一粟野叟,以及青城掌门公冶无为,武当掌门三阳道长,崆峒掌门元玄道长,这些已现身之人,俱都为幽冥教主所控制利用。而少林、昆仑、武当、武夷、华山、峨嵋等派掌门与自己又都中了尸毒,显然已是凶多吉少。
  他更遗憾不曾救出江心美与江秋菱,不知她俩目前被移到了那里,是否已被那些青衣人所害?
  他恨得咬牙切齿,目前惟一的愿望,是能把眼冥教主除去,纵使自己因之而死,也会甘心瞑目。
  幽冥教主并未再戴面纱,独目之中有一股傲然得意之色,见文子凌顾自呆呆发怔,??一笑,又道:“文子凌,莫非你死不甘心么?”
  文子凌咬牙道:“今日谁死谁活,也还难料!”
  幽冥教主傲笑之中,独目向普云禅师等人掠去!
  文子凌也不由随处的目光看去,一看之下,不由大吃一惊,只见武夷掌门首先支撑不住,身子一歪,坐了下去。
  她面目之间隐隐笼罩着一层黑气,看得出中毒已然极深,只不过仗恃着丹田中激发出来的一股真力在与所中的尸毒抗拒,使之一时之间不致攻入心经之内,但显然她已难以支持得了多久,势必仍为尸毒所制。
  至少,她巳没有再御外侵之能,倘若幽冥教主要想出手杀害于她,那实在不过是举手之劳。
  普云禅师等人体躯微颤,也相继一歪身跌坐了下去,瞑目不语,默默运功抗拒已然侵入了体内的尸毒!
  幽冥教主笑声一收道:“文子凌,你该已经看到了,这几个老家伙已然毒发将死,你虽然已得梅珠宝箓之学,功力大进,但也不过多支持上一些时候而已……”
  独目一转,接下去道:“眼下你倒有一线生机,可以活着不死……”
  说完,文子凌怒喝道:“纵然一切如你所料,我等皆死在你的暗算之下,只怕你也无法活着离开黑狼山……”
  幽冥教主尖声截断他的话道:“文子凌,本座只问你是愿化为一滩黑水,还是愿意继续活了下去?”
  文子凌冷冷的道:“你且说说看吧!”
  其实,他并不愿再听她说了下去,但他却愿借此拖延一时,因为他虽被尸毒所化的黑气袭中,但却并无中毒不适之感。
  由普云禅师等的情形看来,显然那尸毒不算太弱,为何自己却一直尚不曾感到有何异状?
  一时之间,他难以想得出是什么原因,他一面拖延时间,一面运功调息,尽量试验自己内腑之中是否已为尸毒所伤?以便决定采取何等步骤。
  幽冥教主从容笑道:“如果你不想死,只好听从本座的安排,与那两个丫头即刻成婚!”
  文子凌忙道:“为何你要如此关心我们之间的事?”
  幽冥教主坦坦白白的大笑道:“本座怎会关心到你们,这样做自然仍是为了本座自己!”
  文子凌摇摇头道:“我不懂!”
  幽冥教主皱眉道:“告诉你倒也无妨,本座要你们成婚,目的只不过在使你与她们交合一次!破了你的元阳之身……”
  文子凌面色一红,怒道:“妖妇,你也太下流了……”
  声调一沉,道:“这与你又有什么好处?”
  幽冥教主得意的道:“江心美、江秋菱先天慧根深厚,二女又都是元阴之身,若能与你在一个时辰之内先后发生初度交合,则可使你丹田不固,元气虚浮……”
  文子凌讶然一惊,插口道:“这样说来,你是想在我丹田不固之际,把我的全部功力吸引过去,移做你用……”
  幽冥教主大笑道:“这就对了……”
  悠然一叹,接下去道:“本座原认为己身的神功绝学,已足以睥睨武林,独步天下,不料经过合黎秘宫剧变之后,才知道本身所学之不足,如果把你的神功内力收为己用,那情形就又大为不同了……”
  文子凌怒道:“你倒真够阴狠……”
  口中在说,暗中却慢慢运息行功,只觉气血如常,并无中了尸毒之象,回看普云禅师等人,一个个面如淡金,显然毒素已然逐渐发作。
  他强压下心头的惊喜之情,故音八冷笑着又道:“纵然你要破我的元阳之身,只需一人也就够了,为什么还要她们两人与我发生……”
  幽冥教主摇头笑道:“那是因为你的功力太深厚了,不但需要两人,而且若非像她们两人那般深厚的慧根成就,也无法使你丹田不固,血气虚浮!”
  文子凌沉声道:“妖妇,你该不会忘记她们两人都是你的亲妹妹所生的吧,为何你一点姊妹之情俱都没有?……”
  幽冥教主大喝道:“住口……”
  ??一笑,接下去道:“最毒妇人心,无毒不丈夫,当初她们两人的母亲抢去了本座的……知心人,本座恨之刺骨,对她死后所生的两个丫头,还有什么顾惜之处?……”
  文子凌大笑道:“明明是你的恶意挑拨,使得先师文堡主与碎心仙子之间出了种种误会,以致发生那件千古恨事,你反而……”
  幽冥教主独目一瞪道:“什么,你是文信雄的徒弟?……”
  文子凌咬牙怒道:“你今天才知道么?文某所以出道江湖,主要的就是要追查五年前文家堡的行凶之人,为先师一家七十多口惨死之人报仇……”
  幽冥教主道:“仇人找到了么?”
  文子凌冷哼道:“虽未找到,也差不多了……”
  幽冥教主怔了一怔,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文子凌道:“如我猜测不错,文家堡的凶案与你大约有些关连,至少,幽冥教脱不了这事的干系……”
  幽冥教主怒喝道:“胡说……”
  弥目之中骤泛杀机,但略一迟疑,又把那一股怒火压了下去,神色间浮起一层阴阴笑容道:“随你怎样说吧,反正你已逃不出本座的掌心去了…...”
  文子凌双目喷火一般的盯注着她道:“不满你说,文某目前所要查明的共有两事,一件是五年前文家堡行凶的那十余名紫衣蒙面人,其次则是碎心仙子的死因……”
  幽冥教主??笑道:“纵然你查明了又当如何?”
  文子凌朗声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是千古不灭之理!”
  幽冥教主也沉声大喝道:“不要说这些事概与本座无关,就算有关,你又能怎样?该知你已是本座的腹中之鱼,笼中之鸟……”
  微微一顿,又道:“如果你愿活下去,只有听允本座之言,本座可以替你解去尸毒,任由你享受一下她们姊妹的青春肉体,然后……本座吸走你的神功内力,你仍可成为一个武功虽废但却不损生机之人,还可好好活上一世!”
  文子凌气得脸都白了,大叫道:“妖妇!你休要做梦了……”
  幽冥教主顾自慢悠悠的道:“纵然你不答应那也没有关系,本座可以将你置于毒窟之中,待三日之后,在剧毒侵袭之下,仍然一样的可以使你元阳离位,气血虚浮,那时本座再动手吸取你神功内力,同样的可以成为当世武林武功第一之人,不过……”
  独目盯注在文子凌脸上,又道:“这样一来却有一个缺点,那就是你的神功内力之中含上了一种毒素,本座必须费上一段时日将毒素排出。
  而且,那様一来,你的苦楚可就受得大了……..”
  文子凌强抑怒气,道:“她们两人呢?”
  幽冥教主??一笑道:“这样说来你是同意接受本座的建议了?”
  文子凌并不答复她的问话,却大声道:“快把她们两人带来此地!”
  幽冥教主摇头笑道:“事情并不如此简单,第一步,本座先将你的尸毒解去。第二步,必须浆带入另一间石室,点了你的五阴绝脉,然后才能使你与那两个丫头尽情欢乐,成就鱼水之欢……”
  微微一顿,又道:“此外,对你们自然也需加点限制,至少,要在你们身上加上一点刑具,以免你们……”
  格格一笑,住口不语。
  文子凌恨声道:“如此说来,她们两人此刻俱皆安全无恙了!”
  幽灵主笑道:“那是自然,当本座将你的神功内力吸出之后,她们两人自然也可将你带走,随便在什么地方,你们仍可做一辈子安乐夫妻!”
  文子凌冷笑道:“你的算盘倒是打得十分如意……”
  幽冥教主道:“本座不计较你在合黎秘宫中击伤本座一目之事,而且给你安排上这一件活路,那是很对得起你了……”
  独目奇怪的一转,道:“为什么你还没有受到尸毒的影响?”
  文子凌再度暗暗运息了一下,只觉五腑调和,气血畅顺,仍是没有感觉到一丝一毫的中毒之象。
  但他蓦然之间,心头灵光一闪,急忙将内力神功暗暗收敛起来了几成,以致气色之上神采顿时焕散了不少。
  原来他曾服食了一尾万年金鲤,那种万年神物不但专解尸毒,而且在服食之后可以永远不受尸毒之害。
  幽冥教主见他神采顿失,格格一笑道:“文子凌,本座原认为你是铁打铜铸的罗汉,永远不会受尸毒侵蚀,原来你也不过只是能够多挥一会而已。”
  文子凌神色更黯淡了一些,但却沉声大喝道:“妖妇,不管我毒发与否,今天仍要与你大战三百回合!”
  幽冥教主皱眉道:“这样说来,本座所提的条件你是不会答应的了?”
  文子凌冷哼道:“自然不能答应,妖妇……何不进招…...”
  右臂一振,拍出一掌!
  他既有意做作,那一掌只不过运出了三成力道。
  幽冥教主怔了一怔,厉叱道:“不知死活的娃儿,你……”
  对文子凌拍出的掌力既不格拒,亦不反击,却五指一扬,打出数缕指风!
  她既是有意要吸取文子凌的功力,自然就不会伤害了他的性命,那数缕指风,不过是点穴之招。
  同时,她已看出文子凌尸毒发作,轻而易举的就可将之制服,故而那一招用出的也只有四五成的功力。
  文子凌见幽冥教主已入彀中,就在她指风甫行点出之际,蓦地长身而起,陡然以快得不能再快的身法,一连攻出三招!
  那三招将他的赤癸神功,玄煞神功俱皆用出,但最狠毒的还是一招弹指神通,仍然奔她的独目弹去!
  幽冥教主做梦也不曾料到有此一着,大惊之下,双掌护身,一连三四个翻滚,方才避了开去。
  她避得甚快,文子凌的弹指神通并不曾再弹瞎了她的右目,但那无坚不摧的指风却弹在了她的鼻头之上。
  但听卜的一声轻响,幽冥教主眼前红光崩现,一个鼻子已被弹成了一个血洞,鲜血淋漓满面。
  她的神功虽已使她体逾精钢,但最弱的却是头部,故而文子凌第一次弹瞎了她的左目,这次虽被她避过了右目,一个鼻头却已弹得粉碎,满面浴血,一时之间有如一个血人一般。
  幽冥教主勃然大怒,?叫一声,跳了起来!
  只见她双掌十指箕张,一步步向文子凌走了过来,加上她满面血渍,披拂的乱发,简直有如一个复活的僵尸一般。
  同时,只听她厉呼道:“文子凌,本座要把你零刀碎割,寸磔至死!”
  她那恐怖的模样,便文子凌亦不由心泛冷气。
  文子凌一击未成,自是不便再伪装下去,挺身大喝道:“妖妇,文某愿意与你来一次生死之搏,以定胜负!”
  幽冥教主一言不发,衣袂如鼓,抖然一掌,当胸劈至,掌心之中一股溟濛黑气也随之疾卷而到。
  文子凌拿樁一站,单掌一推,迎了出去。
  但听一声巨响,夹杂着嘶嘶刺耳的尖啸之声,双方掌力俱皆化解了开去!两人肩头微晃,似是相平之局。
  普云禅师及云中子等五位掌门仍然各自跌坐原地,面色惨白之中隐泛黑气,可知尸毒正在慢慢发作中。
  石室之外的各处通路之中,拥聚着不少人影,那些人中除了青衣蒙面的幽冥教门人之外尚有来的一栗野叟,以及青城、武当、崆峒三位掌门人,与不少武林中成名已久参加这次清除幽冥教祸乱的英雄侠士。
  但他们俱在石室之外袖手旁观,面目之间有一层困惑难决的奇怪表情,似是这事与他们丝毫无关。
  文子凌心头有数,那些幽冥教的门人在未得幽冥教主下令之后不敢随意出手相助,是以只在一旁观看。
  至于一粟野叟等人显然都已被幽冥教的蛊神散迷惑得失去了自己的意志,只要幽冥教主一声令下,他们也会同样的把自己视为敌人。
  普云禅师等身中尸毒,己身难保,那么此刻只剩了自己孤身一人,这情况是艰苦而又危险的。
  他此刻唯一的希望是要凭恃自己的神功绝学,将幽冥教主搏杀制服,方才能够扭转眼前的危局,否则,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这些意念在脑海中不过一恍而逝,他在一招过后,陡运全力,又复向幽冥教主攻出三招。
  这三招密如风雨,完全是硬攻硬打。
  同时,他知道幽冥教主体逾精钢,有两招是奔她的头部,另一招则是扫向她的双足!
  原来这是他突然之间所想出的一个办法,目的是将幽冥教主击倒,以便于向她的头部攻击,并不想在双足上使她受到伤害。
  这一着果然收到了预期的效果。
  原来这是大出常规之举,如非为了对付体逾精钢的幽冥教主,文子凌也不会出这二记招数。
  幽冥教主见文子凌来势汹汹,两记狠招直奔头部,心中不禁微微吃了一惊,连忙出招反击,护住头部。
  但他却忽略了文子凌有意先将她击倒,头部的两招看来凌厉实际上不过仅占五成功力。
  但用在她双足上的力道却在八成以上。
  只听蓬的一声大震,文子凌击在幽冥教主头部的一掌一拳,俱被她格拒化解了开去,但扫在足部的一掌,却在足以碎石拔树的劲力之下击个正着。
  幽冥教主虽然体逾精钢,难以伤得了她,但却在一声巨震之下,将她蓬然掀翻在了就地之下。
  这一着又是大出幽冥教主意料以外之事。
  文子凌身手似电,拂指连弹,就当幽冥教主是惶遽失措之际,又是两记弹指神通疾弹而出!
  幽冥教主身子一倒,立刻弹身而起,但她这一起身之际,全身各部却都露出了一个空门。
  文子凌两记弹指神通虽然未击到预期的部位,但却分别弹在了她的右耳与唇角两处。
  只见一时血花如雨,幽冥教主当真已成了一个血人。
  原来她一只右耳又已不翼而飞,口唇则撕去了两寸多长的一段肉皮,数枚牙齿随之而飞。
  这一着使她恨得牙根发痒!一口鲜血激如箭射,向文子凌喷了过来,同时振腿一脚猛踢而至。
  这两招都是异常狠辣的招数,而且迅快得令人目不暇接,加上石室范围不大,躲闪困难,文子凌虽幸而躲过了她喷出的满口鲜血,却被他踢到的一股劲风扫个正着,只听蓬的一声,也被击倒于地。
  要知文子凌数次伤到幽冥教主,无非是在对敌搏战之时施展一些小巧计谋赖以取胜,实则两人的功力,此刻该是平分秋色,难分轩轾。
  幽冥教主厉声?叫道:“文子凌,本座拼着不要你的神功内力,今天也要将你碎尸万段,方才能消得了心头之恨!……”
  说话之间随手一挥,大喝道:“不拘死活,务必把他除去!”
  一言甫落,四周登时电亠片如雷应声,所有聚在室外的青衣人立刻冲了进来,向文子凌扑去。
  这些人俱都功力极高,在江湖武林之中,足可称为一方名手,文子凌功力虽高,但若想把这些人一举击溃,也不是一件容易之事。
  那些青衣人约有二十余人,刀剑齐举,掌指并用,眨眼之间已各自进攻了六七招之多。
  幸而一粟野叟等人面部微露困惑之色,俱皆一动未动,不曾加入攻击文子凌的这场混战。
  饶是如此,文子凌也被逼得手忙脚乱,一时感觉难以应付。
  幽冥教主简简单单的揩抹了一下脸部的伤势,大叫一声,一头猛兽一般又复扑了过来,叫道:“文子凌,纳命来吧!”
  她连受文子凌三记弹指神通,面目全非,形状怖人,惨厉之状,令人不敢正目逼视。
  文子凌单是对付那些青衣人,已感难于应付,如今加上幽冥教主扑击而至,形势自是立趋危机。
  他不禁心头一惨,暗暗忖道:今天大约当真要毁在此地了!
  忽然——
  就当危机一发之际,只听一阵木鱼之声传了过来。
  文子凌闻声精神一振,神力大增,朗喝一声,连攻数招!
  这几招几乎比他应有的神力高了一倍以上,但听惨嚎之声四起,二三十名青衣人登时有四五人被文子凌击倒于地。
  幽冥教主凌空扑到的身子尚未击下,文子凌双掌翻飞,又是两掌迎击而至,竟将幽冥教主震出了六七尺远,落于地下。
  同时,由于那清越的木鱼之声突然传来,石室中的情形顿时为之一变。
  幽冥教主似是也听到那木鱼声了,虽然那张血污怖人的面目之上已看不出任何表情,但由她抖动的双肩之上,却可以看得出她此时的心情是畏惧,愤怒与激动之情兼而有之。
  但她的反应却十分之快,登时大叫一声,急急喝道;“退…...”
  不得话落,当先向一条暗道中驰去。
  所有的青衣人如影随形,相偕退去,眨眼间没了踪影。
  文子凌原本奋身欲追,但略一迟疑,却又停了下来。
  木鱼之声忽停,石室之中有片刻出奇的宁静。
  普云禅师等人仍是跌坐原处,状如入定,实则却是运用本身功力,在与侵入体内的尸毒对抗。
  而且就情形看去,几人已入危急状态之中。
  一粟野叟及青城掌门公冶无为,武当掌门三阳道长,崆峒掌门元玄道长四人并未随幽冥教主退去。
  四人皆痴痴迷迷就地坐了下去。
  木鱼之声又起,这次巳近了许多,声音清越震耳,令人心神宁静,不知觉的产生出一种圣洁庄严之感。
  文子凌心中有数,同时他听得出来,依那木鱼之声的修为程度,那并不是出之于慕容虹之手。
  他很自然的想到:那必是出之于她的师父冷心神尼,一念及此,心头不禁微有忐忑之感。
  那清越的木鱼之声二度复起之时,只见一粟野叟首先打个哈欠站了起来,目光一转,露出了一片困惑错愕之色。
  文子凌见状心头一喜,忙道:“老前辈……”
  一粟野叟怔了一怔,迅快的瞄了他一眼,道:“这是什么地方?……”
  文子凌奇道:“老前辈难道不知道么?”
  一粟野叟困惑的皱眉半晌,道:“难道……仍在合黎秘宫之内?”
  文子凌皱眉道:“老前辈仔细想想难道您当真一无所知么?”
  一粟野叟又露出一付古怪的表情,双目微瞑,手拍前额,慢慢忖思了一下,忽的一顿双足道:“老朽茫然之中似是做了一个荒唐的恶梦……”
  目光转注到文子凌脸上,迫切的道:“难道这是真的么?”
  文子凌苦笑道:“倘若老前辈记了起来,那大约就不会假了!”
  一粟野叟困惑的道:“这里可是水云洞府?”
  文子凌颔首道:“正是!”
  一粟野叟忖思了一下,又道:“老朽可曾诱你与江姑娘成婚?”
  文子凌苦笑道:“老前辈毕竟都记起来了!”
  两人谈话之间,忽见青城掌门公冶无为与三阳道长,元玄道长也相继清醒,走了过来,道:
  “两位可知我等眼下是……”
  一粟野叟苦笑一声道:“三位陷身魔宫数月之久,此刻可曾把一切经过记了起来?”
  三人同声慨叹道:“那妖妇不知是用的什么药物,竟能使我等神志迷失,而又对那妖妇产生出一种畏惧与慑服的心理?”
  文子凌接口道:“十分简单,那是一种名为蛊神散的药物,幽冥教中的属下之人,大约都是受了这种药物或深或浅的控制!”
  公冶无为咬牙道:“那妖妇手狠毒辣,老夫定要将她碎尸万段……”
  目光向普云禅师等人一转,道:“文少侠可知他们几位……”
  文子凌忙道:“普云禅师等俱皆身中尸毒……”
  “尸毒……”
  公冶无为、三阳道长、元玄道长等倶皆跳了起来道:“这是一种无药可冶的绝毒,他们……”
  忽然——
  只听一声佛号宣处,两位古稀老尼,缁衣飘飘,已经无声无息的到了文子凌等人身旁。
  在那两尼之后,尚有一个青衣劲装的少女,正是慕容虹。
  只见她眉黛微蹙,脸色黯淡,已是清减消瘦了不少,紧随两名老尼身后,瞟了文子凌一眼,立刻又把头转了开去。
  神色之间,似是把文子凌当做了一个陌生之人。
  那两名老尼,文子凌并不陌生,一个是冷心神尼,一个则是莲心师太。
  文子凌连忙抢前一步,施礼道:“晚辈文子凌,见过两位老师太!”
  莲心神尼神光烂烂,凝注了他一眼,笑道:“文施主别来无恙!料不到此地又复相遇,真是缘份不浅!”
  冷心神尼则漠然看了他一眼,一语未发。
  文子凌含含糊糊的应了一声,又转向慕容虹道:“慕容姑娘一向可好?”
  慕容虹牙关紧咬,故做淡漠的道:“你好!”
  然后迅快的把身子转了开去。
  文子凌看得出来,她在转身之时偷偷的揩去了两滴泪珠。
  一时之间,他心头又沉重了起来,慕容虹对他曾有救命之恩,而且与他结伴而出,是自己在过遇到江秋菱之后,任由她一怒而去…….
  想来想去,他实在辜负她甚多,此刻在此相遇,一时之间,实在想不出有什么话好说。
  莲心师太目光转处,轻轻打量了普云禅师等人一眼,诵声佛号道:“各位所中毒素已深,若非贫尼事前有备,这场大劫之中,真不知要损失武林中多少精英!……”
  说话之间,由怀中掏出一个白玉小瓶,倒出了五颗绿色药丸,道:“这是贫尼用万年金鲤所配炼而成的万灵丹,对一切剧毒无不药到病除,对尸毒尤有奇效!麻烦文施主给他们服下去吧!”
  文子凌正感手足无措,如坐针毡,闻言忙道:“晚辈遵命!”
  双手一伸接了过来。
  当下连忙迅快的喂普云禅师、云中子、南无畏、菩心师太、天离禅师等人各自服下了一颗。
  普云禅师等并未昏迷过去,只不过正自各运功力与侵入体内的毒素对抗,不敢稍稍分神,以免被毒素流入心经。
  实则他们五人对石室中发生的一切事故,以及众人的谈话俱皆清清楚楚,及见文子凌将药送到了口唇之间,不需帮助,立刻一张口呑了下去。
  那药丸果具神效,一经入肚,顿时有一阵清凉沁人之感,霎时之间,遍体轻松,毒气尽消。
  普云禅师首先站了起来,向莲心师太合什一礼,道:“合黎秘宫之变,若非老师太以悲天悯人之心,力挽狂澜,只怕所到的百余群雄难有脱险之人。今日若非老师太惠施灵丹,老衲等也只有死路一条,老师太……”
  莲心师太微笑道:“老禅师过奖了……”
  一粟野叟凑了上去,道:“老师太引导群雄赶来黑狼山,并以松枝为记,指引同道相聚,谅来老师太巳有弭乱之策了!”
  莲心师太忖思着道:“贫尼在合黎秘宫生变之后,既知幽冥教主要来黑狼山,当时立刻决定追踪而至,团结群雄将之一鼓而歼!因为贫尼对黑狼山山势极熟,几处有名的寺院洞府,无不在贫尼记忆之中,故而……”
  一栗野叟忍不住插口道:“老师太远处外方山,距此迢迢数千里,怎的……”
  莲心师太慈眉微皱,忽然掠过一层凄然之色道:“那是贫尼幼年之事,老施主不问也罢!”
  神色之间,显然有一段不愿为外人道及的伤心往事。
  一粟野叟怔了一怔,,道:“老朽鲁莽了……….”
  身形微动,退了回去。
  连心师太停顿移时方道:“幽冥教主目的原在玄天禅寺,但她没料到玄天禅寺已为南宫明与太上教主捷足先得,迫而占用了死亡洞!”
  文子凌插口道:“幽冥教主当真占用了死亡洞么?”
  连心师太微笑道:“正是,贫尼担心她会有此一着,因为在死亡洞后洞之中禁制着无数的毒虫毒物,当日五毒神君迁入之时也是未敢轻启,倘若被她将洞打通,那些毒虫毒物,将在黑狼山中繁殖,不但黑狼山因而变成一座毒山,附近居民亦不知将有多少人因之遇害!”
  文子凌啊了一声道:“不知那些毒物是何时禁制在里面的……”
  同时他记得当日在进出死亡洞之时,确然见过那个废而不用的洞口,想来那便是通达后洞之路。
  只听莲心师太道:“那毒物究竟由谁饲养、禁制,已不可考,但自五毒神君占用之后,他却把禁制的毒虫毒物的后洞更加巩固上了一层藩篱,只要无人将洞穴击穿,大约十余年之后,那些毒虫将会自相残杀,以致绝迹……”
  目光微微一转,又接下去道:“至于五毒神君占用死亡洞后,在内中了腐洿地气等事,贫尼并不深知,只不过听游方的同道偶而提起吧了!由于一来死亡洞中有腐洿之气作祟,二来又有那些毒虫为厉,故而幽冥教主倘若占据不出,在内固守起来,那倒是一件十分为难之事……”
  一粟野叟摇头一笑道:“这倒是老师太过虑了,幽冥教主野心勃勃,他那里肯据险固守,须知她的目的是霸服武林,称尊天下!”
  莲心师太颔首一笑道:“不错,贫尼此刻方才摸清了她的心性,故而将门挂松枝以为连络之事故意泄露出来…...”
  文子凌怔了一怔,道:“原来这消息是老师太故意泄露出来的!”
  莲心师太颔首道:“不错,至少这办法可诱使她想要在别处设一陷阱的计划,但黑狼山中可资利用的地方不多,只有这一处水云洞……”
  文子凌皱眉道:“老师太可曾想到过这一办法可能使不少同道受到祸害?”
  莲心师太笑道:“果然如此那也是没有办法之事……”
  目光段注在文孑凌脸上,又道:“文施主受到委屈了!”
  文子凌面色微微一红道:“晚辈受点委屈算不了什么!”
  莲心师太忽的俯下身来,在地上轻轻划道:“这是此处的道路地势与机关布设……”
  不用招呼,文子凌、一粟野叟以及普云禅师等八大门派的掌门人俱皆相偕凑了过来。
  只见莲心师太已在地面上划出了一幅简单的图形来。
  莲心师太指着所划的图形道:“贫尼等已经略有布置,阻止幽冥教主带领属下逃离此处,但正北一路系通往死亡洞必经之路,幽冥教主末路途穷之时,势必逃回死亡洞……”
  微微一顿,接道:“在她逃回死亡洞后,探险固守,一时之间对她实在无可如何,纵然我等能冒险而入,她必会击穿后洞,将那些身含剧毒,数以万计的毒虫毒物尽皆放了出来,那样一来为害的程度,就有些难以估计了!所以……”
  目光投注文子凌脸上,微笑不语。
  文子凌忖思着道:“老前辈莫非要晚辈去堵挡这一路么?”
  莲心师太诵声佛号道:“一些不错,文施主神功通玄,对付幽冥教主,实非文施主不可!”
  文子凌忙道:“晚辈当尽最大努力,将她生擒活捉!”
  莲心师太叹口气道:“贫尼虽皈依佛门已久,一向不愿妄开杀戒,但对付这种凶狠残暴之人,杀之以绝后患,亦无不可!”
  文子凌忙道:“晚辈遵命……”
  莲心师太微微一笑,从从容容的道:“依照贫尼预料,幽冥教主必然要经过文施主这一关,文施主必须竭尽所能将她击杀或是生擒,万万不能使她漏网。”
  文子凌微微一惊道:“晚辈只敢说竭尽所能,但事之成败,却难预料!”
  莲心师太微笑道:“贫尼观察绝不会错,以你之能,单独对付幽冥教主,那是足够了,至少,总可将她缠住一时,以待贫尼等人到达…...”
  文子凌慨然道:“这一点,晚辈一定做到,纵然在下牺牲上一条性命,也会放手与她分个高下……”
  微微一顿,又仔细的看了看那图形一眼,站起身来道:“晚辈告辞了!”
  莲心师太招手道:“且慢!”
  文子凌怔了一怔,连忙返身道:“老师太还有什么吩附?”
  莲心师太笑道:“文施主形单只影,没有个相助之人也是不行……”
  微微一顿,道:“贫尼指派一个助你之人,你可愿意?”
  文子凌不暇思索的道:“任凭老师太吩咐,晚辈无不遵命!”
  莲心师太颔首一笑道:“很好……”
  声调一沉,道:“虹儿!”
  文子凌闻言看心头一震,他原认为莲心师太会要一粟野叟或八大掌门之中的人相助,没想到喊的却是慕容虹。
  慕容虹也是一震,但却只好呐呐的答道:“师侄在!”
  莲心师太面无表情的收笑道:“去相助文施主,务必将那妖妇拦了下来!”
  慕容虹呐呐的道:“这…...这…...”
  但她这了半天,却没这个所以然来,一时面孔红涨,顾自俯首撚弄着襟前的衣带,含羞不语。
  莲心师太面色一沉道,“莫非你不肯么?”
  慕容虹道:“虹儿不敢!”
  莲心师太又转向文子凌道:“你呢,可满意贫尼的安排么?”
  言下颇有一语双关之意。
  文子凌啼笑皆非,但他刚才已说过任凭莲心师太吩附之言,无法改口不允,同时,面对慕容虹也使他说不出不同意的话来。
  当下只好一笑道:“晚辈遵命!”
  莲心师太板着脸道:“既然如此,你们可以走了!”
  文子凌投注了慕容虹一眼,道:“既是老师太如此吩咐,就有劳姑娘陪在下同走一趟了!”
  慕容虹盈盈而起,一言不发,向莲心师太及冷心神尼各自行了一礼,当先向石室之外走了出去。
  文子凌也与诸人招呼了一下,跟随慕容虹出屋而去。
  一粟野叟目注文子凌远去,方才转向莲心师太道:“老师太认为文子凌确然可以抵得过幽冥教主么?……”
  莲心师太摇摇头道:“尚差一筹!”
  一粟野叟皱眉道:“幽冥教主不会容易离开水云洞,少时我等与她难免一场搏战,合众人之力,若能使她受些轻伤,则对文子凌不无小助,纵使不然……”
  莲心师太道:“方才贫尼之言亦足以激使文子凌必胜之志,使他澈底发挥潜力,也许可将那妖妇击杀……”
  一粟野叟试探着道:“难道以老师太之能,也……”
  莲心师太苦笑道:“不瞒诸位,那妖妇的神功绝学,至少高出贫尼一倍以上!”
  一粟野叟不解的道:“那么在合黎秘宫之时,为何老师太却能使她连番受挫,而方才,也能使她望风而逃?……”
  莲心师太大笑道:“那只是她尚未窥清贫尼的虚实而已,倘若她知道贫尼远非她的敌手之时,那情形就有些不同了……”
  微微一顿,接下去道:“平心而论,若非文子凌,只怕我等均无求胜之望……现在,我等该再冒险一试了……”
  不待话落,起身向另一条地道走去,群雄无言相随,跟了进去。
  文子凌与慕容虹两人相偕而出,依照莲心师太地图的指示,有如轻车熟路,沿着一条条的地道向外走去。
  他俩所走的并非来时之路,而是避过洞府的中心,再绕着边径而行,一路上向正北方走了过去。
  正行之间,忽听一阵呻吟之声传了过来,那声音一听就知是出于一个女子之口,凄惋缠绵,令人鼻酸。
  文子凌愕然止步,倾耳静听。
  慕容虹柳眉微锁,迟疑着道:“文相公,时机急迫,咱们还是快些赶路为是!”
  文子凌轻吁一声,道:“但这呻吟之声……”
  慕容虹沉声道:“幽冥教主害人太多了,岂能因小不忍而乱大谋……”
  眸光逼射了文子凌一眼,道:“倘若在咱们赶到之前,幽冥教主漏网而去,那后果何堪设想,同时,要在此地出了意外,更是划算不来之事……”
  文子凌颔首无语,迈步又走。
  但他甫行走出数步,只听呻吟之声又传了过来。
  文子凌一怔,再度收住脚步道:“不行,在下非救她出来不可,因为……”
  他困难的呐呐了一下,道:“因为她是在下的未婚妻,江秋菱姑娘!”
  “啊!……”
  慕容虹意外的叫了一声,但旋即又恢复了常态,道:“那就有些不同了!”
  文子凌不暇细忖,忽然伸手向旁侧的一道石壁推去。
  原来他听得出来,那呻吟之声就是由那石壁缝隙之中传了出来,同时他也看得出,那是关闭不牢的一道暗门。
  但一推之下,那石壁纹风未动。
  文子凌眉宇微锁,手掌一挥,一股蚀物神功的掌力拍了出去。
  但听沙沙一阵细响,那石壁登时被蚀透了一个数尺见方的大洞,原来那石壁甚薄,经不起一击而碎。
  石壁一碎,只听两声惊呼传了出来,两个青衣佩剑之人,登时由蚀穿的大洞中一跃而出,不管青红皂白,分向两人刺了过来。
  文子凌冷哼一声,拂指一弹,一招“弹指神通”应手而出。
  原来他急于早些救出江秋菱,速离此地,以免误了阻拦幽冥教主的重大责任,故而一出手就是凌厉之招!
  那名青衣人虽然也是武功颇有成就之人,但那里接得下这种狠招,但听一声惨呼尚未叫出,已然前胸被指风刺穿了一个大洞,立刻死于非命!
  另一个刺向慕容虹之人,则被慕容虹一闪之间避了开去,顺手一掌,把他推得跌出了七八尺外。
  文子凌轻叫道:“此人留他不得!”
  拂指一弹,又是二记弹指神通攻了出去。
  这一次比上一次还要凌厉狠毒,那人哼也未曾哼出一声,一颗头颅已被弹得纷碎,登时了账。
  文子凌一跃而入,只见那石壁之后是一道铁栏,铁栏并未上锁,栏后是一间囚室,其中真的捆吊着昏迷不醒的江秋菱。
  原来她神志将复未复,由于双手套着铁链悬空吊于洞顶之上,一阵刺心的痛苦,使她本能的呻吟呼叫。
  文子凌不暇细忖,飞身而起,仍然以蚀物神功将吊在她手腕上的链条蚀断,把她轻轻的抱了下来。
  只见她气息奄奄,除了不停呻吟之外,人仍在昏迷之中,对文子凌将她救了下来之事毫无所知。
  文子凌心如刀戮,不禁俯在她的耳边轻轻叫道:“菱妹,菱妹……”
  毫无应声。
  文子凌匆忙无计之际,蓦然回首,只见慕容虹正站在他的身后,不由面色一红,将江秋菱轻轻放下地来。
  慕容虹面无表情的道:“她受了内伤了么?”
  文子凌连忙俯身细细检查了一下,道:“内伤倒还不曾,但好像受了什么药物的迷制!”
  慕容虹皱眉道:“文相公懂得药性么?”
  文子凌呐呐的道:“欠学!在下一窍不通……”
  慕容虹淡然一笑道:“文相公既是不懂药性,又无适当的药物可以加以医治,眼下除了在此守着她之外不知还有什么办法…...”
  微微一顿,又道:“文相公休要忘了你我尚有要务在身!”话虽说得温和,但话锋之中却有着十分凌厉的责叱意味。
  文子凌面色一红,呐呐的道:“但……但……”
  但了半天,却没但出个所以然来。
  蓦容虹皱眉道:“眼下之计,只有先把她救了出去再说了!”
  文子凌忙道:“那就有劳姑娘扶持她一下,先行出去再……”
  蓦容虹微笑转身道:“文相公难道不会扶持着她么?”
  文子凌皱眉道:“但在下与她……”
  慕容虹笑道:“未婚夫妻,又是江湖儿女,且在这等乱世之中,还有什么值得顾忌的么,还是文相公自己辛苦一下吧!”
  不待话落,当先跃出洞窟,一路走去。
  文子凌无可奈何,只好抱起江秋菱一咯向外追去。
  慕容虹头也不回,步履姗姗,霎时间就走出了六七十丈,由一处秘道曲到达了水云洞外。
  那秘道在于两块巨大的山岩之间,左右生满了高及胸腹的茂草,如不仔细注意,绝难看得出来。
  文子凌心头仍极沉重,他虽救出了江秋菱,但还有江心美下落不明,不知她究竟是否仍然无恙。
  忖念之间,人已到达了洞穴之外。
  慕容虹已在一处矮林前停了下来。
  文子凌急步而到,只听慕容虹声音冷冷的道:“文相公看这里可是那图形所示的正北之处么?”
  此刻仍当深夜,月明星稀,视野清楚,文子凌略一顾视,道:“不错……”
  伸手一指迎面的石壁之中,道:“莲心师太所示的正北出口应在此处,幽冥教主倘若真的由此而出,无论如何她也逃不过咱们的视线!不过……”
  心头一动,又道:“万一她并不由此而逃,你我岂不是在此空等一场?反而会因此误了大事,那……”
  说话之间,将怀中的江秋菱轻轻放了下来。
  慕容虹冷然一笑道:“她老人家既判断幽冥教主由此而出,可能不会差了多少,纵然她不由而出,那也不是咱个的责任……”
  眸光一转,又道:“倘若文相公不愿在此枯待,那也只好听凭尊意!”
  话锋之中,总带着一些犀利的讥刺之言。
  文子凌俯视了一下地上的江秋菱,尴尬一笑,道:“莲心师太世外高人,她的判断定不会错……”
  忽然——
  当他话未说完之际,只见一条人影疾如箭弩,突然由那洞穴中疾射而出。

  第一八章 恶魔末路
  文子凌与慕容虹正在说话之间,只见一条人影疾如箭射,突然由那与文子凌等迎面而对的洞穴中疾射而出。
  那处洞穴,依照莲心师太的指示,正是幽冥教主所可能逃出奔往死亡洞之路,故而两人顿时大为紧张起来。
  慕容虹急急沉声叫道:“来了……”
  娇躯一晃,霍然而起,就要抢扑过去。
  但她站起的身子立刻又被文子凌拉了下去,只听他轻轻说道:“这人绝非幽冥教主,姑娘且慢动手……”
  慕容虹微微一怔,定神看时,只见那人虽然身材纤细,是女流之辈,但行动之间却没有幽冥教主那种粗犷之态。
  而且那人身形虽快,但却跄踉摇摆,奔出不足十丈,立刻一跤跌了下去,虽然挣扎着爬了起来,但却已无再奔之力,跌坐就地,调息了起来。
  那人距文子凌与慕容虹匿身之处,相距不过十丈,但由于矮树密草层层遮挡,对那人的详细情形,仍是看不真切。
  但有一点是可以知道的,就是那人已经身负重伤。
  文子凌心中一动,定神看时,见那人之后并无别人追来,略一忖思,忖声向慕容虹道:“姑娘请为在下掠阵,待在下去查看一下!”
  不待慕容虹回答,身形鹘起,有如一缕轻烟一般扑了过去。
  不出他意料之外,那人正是江心美。
  只见她面如淡金,体躯摇颤,瞑目跌坐,正在运功调息,显而易见的是她伤势极重,否则绝不会一离洞口就调息起来,同时,文子凌已经到了她的身边,而她却仍一无所觉。
  文子凌连忙俯身轻叫道:“江姑娘…….”
  江心美强提一口心头真气,抬头瞥了文子凌一眼,轻轻啊了一声,口唇蠕动,却没说出话来,身子一仰,向后倒了下去。
  原来她受伤不轻,出于一股求生的本能,使自己挣扎着未致昏迷过去,但看到文子凌后,真气一泄,再也支持不住,因而倒了下去。
  文子凌双眉深蹙,只好探手将她抱了起来,双肩连晃,退回了慕容虹与江秋菱存身之处。
  慕容虹面罩严霜,冷漠的道:“她是谁呀?”
  实则,她是认识江心美的,在红云山红枫谷内,她曾施展大乘音功把她赶跑,对她的身世来历,以及与文子凌的关系,她也清楚无比。
  文子凌呐呐的道:“她……她……”
  但她了半天,却也没有她出个所以然来。
  慕容虹冷冷一笑道:“这位姑娘和江姑娘很像嘛,大约也是你的未婚妻吧?……”
  文子凌面红耳赤的道:“姑娘说笑了,她……也是姓江,与江姑娘是同胞姊妹……”
  “噢……”
  慕容虹故做惊异的道:“也是碎心仙子遗体所出么?”
  文子凌道:“一些不错,一粟野叟前辈已经证实此事,何况……她们姊妹面目酷肖,那是绝不会假之事……”
  慕容虹淡然一笑道:“看来你们之间,关系非凡,何不效蛾皇女英的故事,干脆娶了她们这一对姊妹花…...”
  文子凌皱眉道:“姑娘……”
  沉声一叹,住口不语。
  文子凌的心中显然有说不出的苦衷,与难言的沉重之情,一时竟不知应该如何来解说此事才好。
  慕容虹对文子凌说了几句讥讽之言,见文子凌一付面红赤耳焦灼不安之态,倒不由有些不忍起来。
  当下故做轻松的一笑道:“我只不过是和你说几句玩笑之言,文相公何必认真……”
  眸光一转,又道:“她们两位都有不轻的内伤,你我先给她们推拿一下吧!”
  说罢,不待文子凌的反应,顾自俯身在江心美面前,轻舒十指,以推宫过穴之术,为她推拿起来。
  文子凌感慨丛生,目光定定的投注着远处的洞穴,木立无语,一时竟忘记了自己也在替江秋菱推拿。
  不久——
  只听江心美悠然一声长吁,已然醒了过来。
  文子凌怔了一怔,一时如梦惊醒,但由江心美的醒来,却使他更为尴尬,真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了下去。
  耳际间只听慕容虹笑道:“文相公是怎么了?这位江姑娘已经苏醒过来了,你们两位且谈一会,我再替那位江姑娘推拿一下吧……”
  文子凌恍如梦醒,呐呐的道:“有劳……姑娘了…...”
  慕容虹哧的一笑道:“好说,好说……不过别忘了注意幽冥教主的逃窜之路!”
  她虽故意装作平平淡淡,但声调之中,却极不自然,显然在此情景之下,她也同样的有一种难以言宣的尴尬之态。
  江心美缓缓的运息了一下,睁开眼来,茫然投注了文子凌一眼,喃喃的道:“这……不是做梦吧?”
  文子凌微吁一声,道:“不是做梦,一切都是真实的……姑娘怎会落入了幽冥教主之手?”
  江心美面孔倒不由为之一红,眸光忽而四外一转,答非所问的道:“我妹妹呢?”
  文子凌怔了一怔,道:“姑娘是说的秋菱?……你们已经……”
  江心美道:“我们既是同胎所生,究竟谁是姊姊,谁是妹妹,只怕已是再无法知道了,她愿意把我当做姊姊,我也愿意把她当做妹妹…….”
  文子凌目光凝注着对面的洞口,缓后接道:“姑娘究竟是怎样被幽冥教主所掳,又怎样逃出来的?”
  江心美苦笑一声,道:“合黎山中与你分手之后,原来想远走异域,再不回来,不料未及走出合黎山境,就遇上了幽冥教主……”
  文子凌接道:“姑娘既已知道了她的凶残,就该避开她才是……”
  江心美皱眉道:“但她以一件我急欲知道之事相诱,才使我中了她的圈套。”
  文子凌道:“不知她以何事相诱姑娘?”
  江心美叹口气道:“她说因先母当年事迹太过轰动,深恐有宵小之徒,挖坟盗墓,故而把先母灵柩移到了一处秘密所在。合黎秘宫变故发生之后,停灵之处已经破损,她要把先母遗骸交我移往他处……”
  文子凌道:“姑娘太过相信她了!”
  江心美叹道:“不错,我是太相信她了!但当时她痛哭流涕,一再表示对不起我死去的母亲,那情形实在使人无法不信,何况……”
  微微一顿,又道:“不管怎样,她对我总有十多年养育之恩!”
  文子凌皱眉道:“以后呢?”
  江心美苦笑道:“以后的事你该想得出来了,那自然是一个骗局,我被她轻而易举的捉了起来,至于我妹妹,自然遭遇大同小异,结果被她绳网索绑,弄来了此处,做为她想要引取你武功的……”
  面颊一红,住口不语。
  文子凌道:“她早已料到我会到黑狼山么?”
  江心美忖思了一下,笑道:“这大概倒不会!只能说一切都是意外……”
  文子凌道:“那么她擒捕你们姊妹,定是用心不良,想置你们于死地了?”
  江心美恨恨的道:“认真说来,她把我们姊妹擒住,只是为了提防你!及至来到黑狼山后,大约才想到进一步吸取你的武功!”
  文子凌略带不解的道:“提防我?……她……”
  江心美噗哧一笑道:“大约你还不知道,幽冥教主已把你视为唯一大敌,她认为只要把你除去,天下武林垂手可得,只有你是她的心腹大患……”
  眸光一转,又道:“她对你与我妹妹和我之间的一切关系,都清清楚楚!她知道如果以我们发的性命相胁,大约你会乖乖就范!”
  文子凌慨叹一声道:“事实果然如此,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眼前的结局,大约不是她预料所及的吧!……”
  江心美幽幽的吐了一口长气道:“你认为已看出结局了么?”
  文子凌豪气干云的道:“眼下她已成强弩之末,那结局已是可以预料的了!”
  江心美摇摇头道:“不然!以武功而论,至少她仍强过你数倍以上,虽然你数次使她受创,但那只能要你的侥幸!……”
  微微一顿,突然沉肃的道:“如果依我良言相劝,最好你带秋菱早些离开此地,远走高飞,过去的一切,都把它忘掉算了!”
  文子凌正色道:“姑娘虽是一片善意,用心良苦,但在下却万难接受……”
  长吁一声,接下去道:“姑娘可知在下何以等在此处么?”
  江心美怔了一怔,道:“这倒不曾请教?”
  文子凌伸手向江心美所逃出的那座隐在密树丛中的洞穴遥遥一指,道:“幽冥教主随时随地都可能由此逃出……”
  江心美大眼睛眨了几眨道:“不错,这条山谷是奔向死亡洞必经之路,她只要离开水云洞,定然会由此而出,奔回死亡洞去!”
  文子凌道:“在下之所以等在此处,就是要等她逃出之时,与她分一个强存弱死,胜负高下!……”
  江心美唉叹了一声道:“你何必定要做这些无谓的意气之争?”
  “意气之争…...”
  文子凌正色道:“她创立幽冥教,志在以恐怖屠戮的手段霸服武林,称尊江湖,此疗不除,武林之中定产人心惶惶,不可终日,不知将有多少人要受其害!此外,先师文堡主一家七十余口被害的惨剧,与令堂十七年前惨死之事,都与她有莫大的关系……”
  江心美道:“莫非你查出什么头绪来了?”
  文子凌摇头道:“事情尚未证实,不过据我所知,幽冥教虽已有三十八处分坛,但除了北支分坛与陇西分坛之外,其他各处大多微不足道,陇西分坛广掘尸骸,一面提取绝毒的尸毒,一面在演练尸魔大阵。
  北支分坛收罗的则是一般教中高手,在演练幽冥大阵,这两个绝阵,都是危害江湖武林的莫大之敌,至于北支分坛…...”
  目光喷火般的一转,道:“姑娘可知他们都以紫衣为记么?”
  江心美怔了一怔道:“这……我倒不清楚了!”
  文子凌咬牙道:“在下曾被人引入北支分坛一次,发觉他们自坛主以下,尽皆腰束紫带,五年之前,文家堡逞凶的凶手,大约就在这批人身上!”
  江心美噢了一声,道:“少林掌门普云和尚是目击文家堡惨变之人,那凶手名单虽假,但他应该知道行凶之人是谁,难道他一点口风没露么?”
  文子凌摇头道:“那些人紫衣蒙面,武功诡异,看不出来历路教,少林掌门不曾认出一个人来,他也曾出手相助,但远非那些人的敌手,为了他身带的少林传派之宝,他才忍辱苟活,觍颜求生!”
  江心美皱眉半晌,道:“水云洞中杀机重重,幽冥教主已准备在这洞中与侵入的群雄一决胜负,倘若不幸而败,大约当真要由此而出,逃回死亡洞……”
  文子凌道:“在下已当面答允了莲心师太,倘若幽冥教主果真由此路而走,除非在下死于非命,否则绝不让她越过雷池一步!”
  江心美叹口气道:“方才我逃了出来之时,被幽冥教中两名高手追杀,以致身受内伤,不过,既然你决意如此,我仍然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文子凌忙道:“姑娘只顾安心调息,在下虽然成就平庸,但自忖尚可与她一搏!”.
  江心美方欲答言,忽听一声长吁传了过来,原来江秋菱在慕容虹的推拿下,已经苏醒了过来。
  只听江秋菱愕然叫道:“是你……”
  原来她苏醒过来,目光第一个接触到的就是慕容虹。
  慕容虹微微一笑道:“你还认得我?”
  江秋菱呐呐的道:“当然,当然……我……对不起你,你……一点都不恨我,而且还要救我!……你……”
  原来她迷迷茫茫,尚未弄清眼下是何时何地。
  文子凌不禁愕然一怔,据他所知,江秋菱与慕容虹不过在青海之滨见过一面,当时慕容虹虽是一怒而走,但却是为了自己之故,对江秋菱来说,应该谈不上一个恨字,但……
  只听慕容虹淡然一笑,道:“我为什么要恨你……”
  不待江秋菱答复,又道:“文相公与另一位江姑娘都在这里,你不想跟他们谈谈么?”
  江秋菱逐渐真正的清醒了过来,闻言啊了一声,挣扎着就要站了起来,但却面泛红晕,益发大为羞窘。
  文子凌当先走了过来,呐呐的道:“菱……菱妹……”
  江秋菱欲言又止,忽的一纵身扑向随在文子凌身后的江心美怀中,哽哽咽咽的失声哭道:“姊姊!……”
  江心美同样的大受激动,双臂一伸,把她揽入怀中,模糊不清喃喃道:“妹妹,你不该留书而走,做那么一件傻事,你该知道,那样一来,我绝不会夺你所爱,顶多都是一场悲剧……”
  微微一顿,道:“外公既已给你们定了婚事,你就…...”
  江秋菱打断她的话道:“不要说下去了,姊姊,我绝不能嫁他,那样会使我终生不安……”
  江心美皱属道:“傻丫头,不要再说傻话了!我……自有我的归宿,慕容……姊姊,你说对么?……”
  慕容虹苦笑道:“小妹不便参加什么意见,事实上这种事…...”
  唉叹一声,也自住口无语。
  江秋菱眸光忽然冷峻的瞥了文子凌一眼,道:“当日我外公临终之言,我不能同意,不管我姊姊意见怎样,反正我们之间的关系也只能到此为止了…...”
  挣扎着站了起来,就欲走去。
  文子凌双眉深锁,横身拦住去路,道:“菱妹,你……”
  江秋菱冷冷的道:“你不该再叫我菱妹,应该改个称呼了!”
  文子凌叹吁一声道:“好,江姑娘,你要去那里?”
  江秋菱怔了一怔.,道:“天涯海角,难道还没有我容身之处么?我……”
  文子凌摇头道:“在下不是这个意思……”
  目光沉肃的一转,道:“眼下幽冥教毒氛未靖,江南鹤老前辈遗言曾要姑娘与在下将罗刹女薛花艳除去,此外,令堂遗骸究在何处,也仍是丝毫不知,难道姑娘就这样一走了之,什么都不管了么?”
  江秋菱怔了一怔,叹口气道:“也好,我等就把这些事情都弄清楚了之后再走,但你们……”
  眸光由江心美脸上又转到慕容虹脸上,口唇蠕动,欲言又止,最后却沉声一叹,含泪道:“我对不起你们,我是谁都对不起……”
  话未讲完,已经哽哽着哭了起来。
  文子凌微微皱眉道:“姑娘……深夜之中,声传数里,姑娘且慢悲凄,须知眼下……”
  慕容虹也轻声接道:“眼下我等是奉命在此堵截幽冥教主,不论生死存亡,都不得使她越过雷池一步,否则,武林中还要再掀起一场血腥之劫!”
  江秋言果然揩揩泪渍,肃然道:“她果真会由此而走么?”
  慕容虹平静的道:“这只是一般推测,还要等事实证明,但十有九成,她可能就要由此穿越,逃回死亡洞……”
  “死亡洞!……”
  江秋菱啊了一声,道:“只要她果真由此而行,小妹愿先头阵……”
  一言未毕,忽听一阵衣袂啸风之声飒然而至,一条人影又由那洞穴之上疾射而出,沿着山谷向上跑去!
  那人身法速度均臻上乘,文子凌尚未来得及采取行动,却听慕容虹冷哼一声,轻轻叫道:“这人并非幽冥教主,让给小妹了!”
  那人轻功快捷,两三个起落之间,已经出去了二十余丈,显然他并不知文子凌等匿伏洞穴对面,顾自疾跃而行。
  慕容虹不慌不忙,话落之后,突然由袖中掏出了一个小巧木鱼,梆梆梆连着轻敲三敲。
  木鱼声虽极轻脆,但在数十丈外风驰电掣的那人来说,若能听到已是不易之事,若说有什么影响,似乎是大可能之事。
  说也奇怪,木鱼三响之后,疾射如箭的那人竟然一下子刹住了前进之势,不停转首四顾。
  慕容虹轻轻一笑道:“看来这人在幽冥教中不过只是个二流角色!”
  说话之间,又复连击数响,同时口中喃喃做声,不停的诵念了起来。
  只见那人伫立移时,闻得木鱼经咒之声,立时掉转方向,向文子凌等停身之处跑了过来。
  江心美曾是尝过这苦头之人,只不过此刻慕容虹是专为那人而发,其他之人不致受到影响而已。
  江心美似钦羡似怀恨的啊了一声,道:“慕容姊姊单凭这一手神功,大约已足可睥睨武林,难逢敌手了,但不知对幽冥教主……”
  慕容虹不在意的笑接着:“雕虫小技,不值识者一笑,不要说幽冥教主,就是幽冥教中的一流人物,小妹的这套功夫就失效了!”
  说话之间,那人已疾奔而至。
  但因慕容虹音至已停,故而当那人奔到诸人面前时,已是清醒了过来,只见他啊的惊呼了一声,目光一掠众人,立刻转身要逃。
  文子凌沉声一喝,道:“站住!”
  那人恍若未闻,睬也不睬,仍然拔步欲遁。
  但文子凌神功大进,此刻如何还能让他逃出手去,当下身形一晃,已然拦在了那人之前。
  只见他右臂一扬,一股无声无息的大力已将他卷得一路翻滚,跌到了丛草矮林之内。
  文子凌相继跟了过来,沉声喝道:“只要你肯说实话,文某可以答应不伤你性命!”
  那人虽被卷得一路翻滚,但却一挺身又站了起来。
  他似乎是认得文子凌的,知道既非敌手,也难以逃走,故而索性呆呆站着不动,静待处置。
  文子凌沉着脸道:“你这样匆匆忙忙,要去那里?”
  那人忖思了一下,道:“逃命!”
  “逃命!……”
  文子凌双眉深蹙道:“你背叛了幽冥教主?”
  那人道:“没有。”
  话说的简简单单,干脆之至。
  文子凌哼了一声道:“你可否说得详细一些?”
  那人摇摇头道:“幽冥教中的教规是,泄露教中机密者杀无赦,在下纵然知道,也是不敢说了出来。”
  文子凌整:“如你不肯实说?文某也不会留你活命,反正都是一死,为什么你不干脆说了出来!也许……”
  那人轻吁一声道:“虽然同是一死,但却有的干脆,有的痛苦……”
  声调一沉,又道:“文大侠请动手吧!”
  双目一闭,一付从容待死之状。
  文子凌目光一转,道:“你怎知文某会使你死得干脆,眼下就要先使你尝尝分筋锁骨的滋味!然后再把你零刀碎割……”
  那人苦笑一声,道:“只怕你的分筋锁骨用不上了……”
  文子凌道:“为什么,难道……”
  但他话未说完,却见那人迅快的自袖中抖出一颗药丸,一抖手掷入了咽喉之中,呑了下去。
  文子凌欲待出手抢救,可惜已是无及。
  只见那人呑下药丸之后,张口大笑一声,顿时萎萎顿顿的倒了下去,身躯四肢不停的抽缩。
  由于在外方山七巧莲院中的经验,文子凌知道他所呑下去的定然是剧烈无比的尸毒,他更知道那后果将会怎样。
  当下微吁一声,把头转了开去。
  耳际间只听江秋菱、江心美俱皆发出了一声轻微的低吁之声,文子凌不用转头去看,已知那人化成了一滩黑水。
  这一来更增强了文子凌的翦除幽冥教主之心,当下钢牙紧咬,目注着那洞穴出口,静待敌踪。
  忽然——
  一个疑问浮上了他的心头,忍不住转向慕容虹道:“莲心师太等既是决议在水云洞中与幽冥教主一搏上下,待她打败之后由在下与姑娘堵截她的逃亡之路,难道莲心师太等一干群雄留在洞中清剿余孽,不会出来先行将幽冥教主翦除么?”
  慕容虹淡然一笑道:“你怕么?”
  文子凌怔了一怔,苦笑道:“在下生平之中,尚不知道什么是怕……”
  慕容虹樱唇一扁道:“既然不怕,为何在此时此地要提出这个问题?”
  文子凌道:“在下只是觉得奇怪而已,其次……”
  微微忖思了一下,又道:“莲心师太为何不使在下与姑娘索性由她可能逃出之路掩回洞中,共同与之一决武战,获胜的希望岂不更大上一些?”
  慕容虹怔了半晌道:“你一定要知道么?”
  文子凌忙道:“自然,倘若姑娘知道这其中原因,何妨告诉在下!”
  慕容虹颔首道:“老实说不论是我师伯莲心师太?还是家师,都一致认为你是对付幽冥教主与幽冥教的惟一有力之人……”
  文子凌红着脸接道:“那是莲心师太等的过奖之词,实则在下……实在惭愧的很……”
  慕容虹淡然一笑道:“现在不是客套的时候,留你来堵截幽冥教主逃脱之路,目的至少该有两点,第一,倘若在水云洞中群雄将之击败,在她逃出之后,必然不会使我师伯等那样容易追了出来,至少她也会发动一两处机关布设阻遏一下她们的追袭,以利于她的从容逃走,是则你我在此堵截,岂非发生了很大的效用,至少,也能等她们打破机关追了出来,幽冥教主纵有三头六臂,那时也不能不乖乖的束手成擒了……”
  文子凌颔首道:“这话极是,但第二呢?”
  慕容虹笑道:“第二,那是我师伯等的以防万一之策……”
  眸光幽幽一转,接下去道:“幽冥教主已然成了气候,手下尚有不少高手,倘若群雄不幸而败,或是幽冥教主有出人想像的毒计,使群雄尽遭毒手,则留你在洞外,是为武林保存下一脉生机的一件计划,只要你能安全,就是将来消灭幽冥教的一大力量!”
  文子凌啊了一声,道:“时间过去了这样久,还没有一些声息,说不定……”
  微微一顿,急道:“也许洞中有变,咱们连去接应……”
  双肩晃处,就欲向洞中扑去。
  慕容虹急忙横身拦住道:“且慢…...”
  眸光有些责备的瞄了他一眼,又道:“暴虎凭河,不过匹夫之勇,何况,你已答应了家师伯岂可又自量自己的诺言……”
  文子凌怔了一怔,道:“莲心师太的判断未必完全正确,倘若幽冥教主是由另外的道路而走,我等岂非空等一场,反而误了大事!”
  慕容虹柳眉微掀,道:“眼下我们等了也不过顿饭时光,何妨再等上一会!”
  文子凌道:“倘若仍不见幽冥教主出来呢?”
  慕容虹蹙额道:“那么再等上顿饭时光,倘若幽冥教主仍不见出来,我等再进洞去查看如何,眼下……”
  但她一言未毕,忽见洞穴之外的矮树丛草一阵颤动,又是两条人影由里面疾射而出!
  那两条人影出来得很快,但却并未即刻离去,反而在洞外五六丈收住身形,转头四外查看。
  慕容虹原本拿起木鱼欲敲,但见两人停了下来,不由也把欲敲的右手垂了下来,摒神静观。
  那两人身材高大,不似女流之辈,两人皆是青衣蒙面,一看就知是幽冥教的属下之人。
  文子凌与慕容虹等文换了一瞥目光,一时倒不知该当如何是好。
  忽然——
  继那两人之后,又是两条黑影驰了出来。
  那两人同样的奔出五六丈距离收势停了下来,左右查看了一下,与先前两人打个手势,向一侧退了开去。
  文子凌皱眉暗忖:这四人想必是幽冥教主手下的得力之人,也许是先为幽冥教主查探路径而出,倘若把这几人除去,未始不是一个最佳的办法!
  慕容虹与他似乎心意相通,暗以传音入密道:“这几人最好先把他们除去,可以减少幽冥敌主一份助力!”
  文子凌也以传音入密道:“不错,在下……”
  说话之间,就欲抢前出手!
  但慕容虹却以手式把他止住,顺手由袖中掏出了那个小巧的木鱼,梆梆梆连敲三声。
  这三声本是试探性质,三响过后,住手不敲。
  那四人登时被木鱼声吸引,四人相顾一眼,似已辨明了声音来处,不待商议,同时身形鹘起,向文子凌等立身之处扑了过来。
  慕容虹不假思忖,立刻举手又敲,同时口中喃喃出声,诵念了起来。
  但那四人并未受她的音功所制,相反的却振袖连挥,每人以满天花雨的手法,打出了一蓬暗器。
  那暗器每人至少发出了约有三十枚以上,威胁广及两丈方圆,几乎每一尺的范围之内都有两三枚暗器击来。
  这种打法,纵使密林丛草中有三四十人潜伏,如果无力将击来的暗器震落,也必然会有大部之人受伤。
  文子凌微吃一惊,双臂震处,两道强猛掌风汇聚成一股强大的气流,把迎面击到的疾风密雨般的暗器至少震落了一半以上。
  而后,身形突起,以快得令人目不暇接之势,向冲来的四人扑了过去,不待身形下落,一指一掌,疾攻而出。
  那四人果然俱是身负神功的一流之选,文子凌那一指本是他绝学之一的弹指神通,加上他出招凌厉,看来其中一人必难幸免,势非立时横尸当场不可,但那人却在指力将到之际,巧妙无比的一转,避开了指风,反而反臂一掌,向文子凌推了过来,劲力汹涌,飒然而至。  至于那一掌,则更是完全走空,被那人躲闪了开去!
  连一缕也不曾沾到,反而使文子凌为之向前倾了一倾,几乎拿桩不稳。
  另外的两名青衣人则在文子凌出手攻到之际,双双跃身扑至,各自攻出了一拳一掌,分击文子凌左右要穴。
  江秋麦、江心美两人并不怠慢,见那四名青衣人武功高强,登时双双齐出,每人接住了一个青衣人搏斗起来。
  文子凌勃然大怒,突然双掌一合,一招T“横扫千军”,向两名青衣人拦腰扫了过去!
  这一招辛辣凌厉,且又快捷无伦,在于左边的一名青衣人距离稍远,大惊之余,纵身而起,一跃退出丈余。
  另一名青衣人却没有这般轻松,被文子凌蓄聚十成功力的一招蚀物神掌击个正着,但听一声惨呼,那人登时倒地,不待哼出第二声来,已经惨然而死。
  文子凌方欲继续向其他的青衣人出手,但听洞穴中又是一阵疾步奔驰之声,三名青衣人相继奔了出来。
  只听洞穴中立刻响起一阵剧烈大响,隆然若雷,久久不绝。
  文子凌等不由顿时大为紧张了起来,同时心头一沉,暗忖:洞穴之中必是已生剧变。
  那三名青衣人驰出洞穴之后,其中两人振声大叫道:“教主及麾下精锐顷刻即到,不要放走了这些强徒……”
  大叫之后,身形齐动,向文子凌扑了过来!
  文子凌已将梅珠宝箓上卷中的神功皆施展了出来,当那两名青衣人扑到之前,又已一掌将另一名青衣人震得飞起丈余,摔了出去。
  文子凌出手如电,更不怠慢,双掌齐施,迎了过来。
  那两名青衣人似是未料到文子凌有如此神威,见状不由一惊,加上飞扑途中,应变不易,匆忙中挥掌迎拒,形势上已经占了输着。
  但听蓬然两声大震,两名青衣人掌力不敌,登时被震得飞出丈余远近,摔于地上,虽然一下子又爬了起来,但却显然一时间没有再战之能,两人同时跌坐就地,运功调息了起来。
  江心美江秋菱所迎拒的两名青衣人,初时似是棋逢对手,但十余招之后,江心美与江秋菱已经略占上风。
  慕容虹虽未直接参战,但却木鱼紧敲,经咒喃喃,亦自施展大乘音功在旁全力的相助。
  虽然那两名青衣人内功已臻上乘,音功已无法使他就范,但却也有一些使他心气衰败,使江心美江秋菱心神大振之效。
  那后出的三名青衣人,两名已伤在文子凌之下,另外一名却立在数丈之外遥遥的旁观。
  文子凌原认为他会相继跃来助战,不料他静观移时,却忽然一言不发,身形一晃,疾驰而去
  文子凌静待幽冥教主由内逃出,本来不拟追赶那人,但望着他的背影,忽然心头一动,暗叫糟糕!
  当下大叫一声,奋力追去。
  那人头也不回,身形快如电掣,晃眼间已经出了百余丈距离,身法速度快得目不暇接。
  文子凌心头愈加有数,当下猛提一口丹田真力,施展出全付功力,疾如流星赶月,追了下去
  文子凌奋力狂追,足足追出了十几里路,方才追到了那人身后丈余之处,已然探手可及。
  那人见文子凌穷追不舍,突然身形向左侧一闪,奔向一处密林之内,收步站了下来。
  文子凌如影随形,相偕而至,大喝道:“死亡洞距此已不过数里之遥,为何你不逃了?”
  那人??一笑,道:“文子凌,你看出我是谁了么?”
  文子凌怒道:“就算你改扮的技巧再高明些,文某也能认出你是谁来……”
  声调一沉,道:“江美筠,幽冥教主,现在可以把你的蒙面青巾拉去了吧?”
  那人果是幽冥教主,闻得文子凌之言,果然顺手拉去了蒙面青巾,??大叫道:“文子凌,你仔细看看吧!”
  文子凌见状也不由为之一怔,只见她耳目口鼻倶已不成形状,令人见之望而生畏,不自禁的生出一阵恶心之感。
  是以一时之间,反倒说不出什么话来。
  幽冥教主目光四外一转,恨声说道:“这地方理想得很,正是你我一分胜负生死的好地方,一时之间,你我双方的人大约都不会赶来,使你我有机会来一次公平相搏!即使有人赶来,你我也就早已分出胜负了!”
  文子凌四外一掠,见那树林虽密,但却有不少空隙,果然正是相互搏斗的一个最理想的处所。
  当下微微一笑道:“好,任凭掌指拳脚,毒气暗器,尽管施为就是了!”
  幽冥教主恨恨的大叫道:“本座这脸上的疤痕,每一处都要你付出十倍以上的代价!”
  文子凌沉声道:“你我相搏之前,我还有两个埋在心头的疑团,没有正确答案……”
  目光凌厉的一转.,又道:“眼下你我既要一分生死,谅来不需再顾虑什么,可以坦白一说!”
  幽冥教主??一笑道:“好,本座答应你,只要是本座所知之事,一定尽量坦白相告!”
  文子凌一字一顿的道:“五年前文家堡惨案,你是否主使之人?”
  幽冥教主略一犹豫,终于点点头道:“正是!”
  文子凌怒吼道:“既然你曾痴恋过先师,为什么又会对他下那种毒手?”
  幽冥教主忽的喟然一叹道:“那是没有办法之事,菁筠死后十多年,我费尽了心思,设法讨他的欢心,希望与他……唉,那知他顽固不化,不但不允我之所求,反而恶意相加,因为他知道了另一件秘密!……”
  文子凌冷冷接口道:“那想必是碎心仙子之事了!”
  幽冥教主颔首道:“不错,他知道了碎心仙子的假死之事,也就猜想到是我在她假死之后加害于她!……”
  文子凌怒声道:“猜想……那么你是承认亲手杀害了你的亲妹妹了!”
  幽冥教主冷哼道:“可以承认,也可以不承认!”
  文子凌奇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幽冥教主长吁一声道:“当时我确有杀她之心,因为只有使她真的死去,我才有得到文信雄之望,自然我不会放过这大好机会……而且,我也真的下了毒手!”
  文子凌咬牙道:“那么凶手明明是你,还有什么不承认的?”
  幽冥教主苦笑道:“因为在我动手之前,她早已死了!”
  “啊……”
  文子凌怔了一怔,道:“那么她是死于何人之手?”
  幽冥教主摇摇头道:“这就难说了,但依我看来,总不出八大门派掌门之手,因为在我闻讯赶到之前,八大掌门都已先在!”
  文子凌皱眉道:“不管怎样已可见你的豺狼之心,……那些行凶文家堡之人……”
  幽冥教主??叫道:“他们都已死于莲心老尼等人之手,只有本座这为首之人了,如果今天本座死于你手,你就算替文信雄报了血化,否则,只怕你要等来世了!”
  文子凌恨恨的道:“文家堡行凶,原来你是为首之人!”
  幽冥教主道:“我也曾再向他做最后要求,就算不肯与我结为夫妇,至少不要诬我一个杀害亲妹的罪名,但他不肯答应,扬言要号召武林,合力对付于我,方才启动了本座的杀机……”
  文子凌哼了一声,忽而话锋一转道:“那么碎心仙子遗体被你弄去了那里?”
  幽冥教主道:“虽然为了一个情字弄得骨肉成仇,但不管怎样,她总是我的亲妹妹,在她死后,我也颇有悔意,为免被人掘坟盗墓,我已把她改葬……”
  文子凌急道:“什么地方?”
  幽冥教主道:“仍在那墓穴之内,只不过移前了一丈五尺,就在第二列石翁仲的中间……”
  声调一沉,厉喝道:“现在你已可做个明白鬼了,本座没有时间多等,可以出招了!”
  文子凌恨得牙根发痒,大喝一声,一拳捣了出去!
  幽冥教主冷声一笑,不闪不移,待文子凌一拳捣至,蓦的屈指如钩,迎向他腕脉之间抓去!
  文子凌一言不发,就在幽冥教主五指将要搭上腕脉之时,忽然改拳为掌,向幽冥教主掌心拍去,同时一股真力逼射而出!
  幽冥教主微微一怔,但却毫不怠慢,五指一骈,迎了上来。
  于是,两人掌心相抵,形成了真力之搏。
  原来文子凌决心与幽冥教主一分生死,以两人造诣来说,没有三五百招很难分出胜负,但真力之搏却可立判生死,故而他毫不迟疑的选择了这一拼搏之法!
  幽冥教主??笑道:“文子凌,这可是你自己愿意早死!”
  掌心之中内劲疾射,全力而发。
  文子凌志在一搏生死,并没想到两人之间的功力究竟相差多少,及至一交上手,方才发觉这是一件极为不智之举。
  因为他已感觉到自己的内劲真力比幽冥教主仍然相差一筹,只需相持约盏茶左右,必会被震断心脉而死。
  但他此刻已没有犹豫余地,只好拼出全力,力拒强敌。
  只觉幽冥教主心掌中的压力越来越大,自己的内力几乎全部被逼射了回来,终于腿软手颤,已到了不能支持的境地。
  他心头不由一惨,暗暗忖道:倘若我就此而死,不但功亏一篑,而且更辜负了莲心师太等人付托之重……
  他只有一个意念,不能死,无论如何他也不能死,否则……
  但他此刻手软足颤,摇摇欲倒,仿佛整座山峰压到了他的手臂之上。
  忽然,一个意念掠过心头,使他想到了一个败中求胜之策,他一面用右掌尽力抵拒着幽冥教主愈来愈强的压力,一面把心一横,猛咬钢牙,但听格崩一声,两颗牙齿硬行咬了下来。
  单凭着舌尖上的一股劲力,文子凌把口一张,两颗牙齿飞射而出,当暗器打了出去,分别奔向幽冥教主一瞎一明的双目。
  这是一记狠绝之招,真力相搏之际,根本无法稍行移动,文子凌虽不过是舌尖喷出的两颗牙齿,但若击中她的双目,虽然不足将她立致死地,但至少将使她真力大减,予文子凌以可乘之机。
  幽冥教主又惊又怒,左臂奋起,一扫而过,将两颗牙齿打得没了踪影,但就在她振臂一挥之下,右臂上运出的内劲,却立刻减少了三成左右。
  其实文子凌的目的就是为此,原来他仍然不敌幽冥教主,但却潜力雄厚,幽冥教主内劲一减,他的真力却猛然增加了两三成之谱。
  就在这一加一减之下,文子凌劣势尽行扳了回来,反而逼得幽冥教主的身子向后面倾了一倾。
  文子凌丝毫不放过任何一点转机,就当幽冥教主向后一倾,功力大卸之际,蓦地抽回右掌,破解了真力相搏之局。
  幽冥教主大感意外,但她尚未来得以采取任何措施,文子凌身形鹘起,双手同时各弹起一缕指风向幽冥教主头部袭来。
  原来幽冥教主遍体坚逾精钢,只有头部是最弱之处。
  幽冥教主一来未曾料到有此一着,二来文子凌的身手实在太快了,她的头部再度受到了一次重击。
  那两缕指风正是文子凌的拿手绝招弹指神通,虽有一招被幽冥教主躲了开去,但另一招却牢牢实实的击到了她的左颊之上。
  指风破颊而入,贯穿后颈,使幽冥教主顿时鲜血泉涌,又染成了一个血人。
  但这一招仍非致命之招,反而更将幽冥教主激怒,只见她独目瞪得滚圆,?叫一声,纵身扑了过来。
  文子凌在内力相搏之时,气血大亏,更加拼出全力发出了两记弹指神通,一时尚未复原,对敌之能大减。
  而幽冥教主暴怒已极,双手十指箕张,显然要一击中将文子凌致于死地,一时形势顿形紧张。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条黑影忽然横空而下,拦在了幽冥教主面前,双掌并用,一连攻出三招。
  文子凌险中遇援,心神顿时一振,定神看时,意外的发觉那人竟是幽冥教主之母太上教主薛花艳。
  这一着太意外了,不但文子凌讶然一惊,幽冥教主更是错愕得说不出话来。
  太上教主出手如风,一连三招把幽冥教主逼得手忙脚乱,同时??大叫道:“逆女,今天已是你的末日到了!”
  幽冥教主缓过一口气,喘吁了一声道:“母亲,你不该来!”
  太上教主恨恨的道:“你还叫我母亲,你还把我当做母亲?”
  幽冥教主平淡的道:“不错,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了……”
  声调一沉道:“我的武功虽是出于你的传授,但你总该知道我的造诣比你强,你不会是我的对手!”
  太上教主怒极反笑,道:“不错,今天不是我死就是你活,孩子,这也是我最后一次叫你孩子了,来吧,你我也来一次生死之搏!”
  幽冥教主怔了一怔,道:“既是你定要拼个你死我活,本教主绝对奉陪,不过……现在不行,先请等上一时!”
  太上教主薛花艳奇道:“为什么?”
  幽冥教主伸手向两丈外的文子凌一指道:“先等我解决了你的高足之后,才能轮到你来!”
  太上教主瞟了文子凌一眼,突然放声大笑道:“我的高足?……不错,他既会施展梅珠宝箓上卷的武功,也该算我的高足,至少……”
  目光似悲似喜的凝注着文子凌道:“至少也该叫我一声师母……”
  幽冥教主大叫道:“不管叫你什么,现在请你暂时退开!”
  太上教主巍立如山,??大笑,道:“不行!”
  幽冥教主怔了一怔道:“不行……那么你想……”
  太上教主摇头笑道:“因为老身要亲手把你杀死!”
  她说话之间,虽然微带笑意,但牙齿咬得格崩作响,显然恨怒已极。
  幽冥教主大笑道:“莫非你怕没有机会与我动手?”
  太上教主哼了一声道:“一些不错,倘若他把你杀死,老身如何能手刃逆女!”
  幽冥教主勃然大怒道:“老乞婆,本座原有恕你之心,谁知你却定要讨死!进招!”
  文子凌注目静观,不由感慨不已,这两人原是母女,如今却视同仇雠,恨得彼此都要杀死对方。
  一时之间,他感叹无言,反而落得袖手旁观。
  太上教主并不迟疑,挥手进击,迎胸点去一指!
  幽冥教主??大笑道:“这幽冥指法,只怕你已远在我的成就之下了!”
  同样的一指点出,迎了出去。
  但听一声尖锐啸声,双方指力俱皆化解了开去,但太上教主却双肩连晃,果然功力不及幽冥教主。
  文子凌心头暗忖:两人相搏结果只怕太上教主难占上风,说不定会死于幽冥教主之手!
  忽然——
  只见太上教主一招不胜,身形半转,斜斜的推出一掌,劈了过去!
  但就在身形半转,衣袖一振,却有一颗白色弹丸向文子凌迎面射至。
  文子凌微微一惊,暗暗忖道:莫非她也要同时暗害自己么?
  当下故做不见,待那白色弹丸击到之时,方才出手轻轻一捏,夹到了指缝之中。
  一时之间,他却不由怔楞起来。
  原来那白丸弹丸并非暗器,只不过是一颗腊制药丸,表面光滑,看不出是什么名堂,但仔细看去,却见其中隐隐有一种黑色的药物封制在内。
  一个意念迅快的掠过文子凌脑际:尸毒!
  同时,他也猜到了太上教主为何要给他这一颗尸毒丸,转目看去,太上教主与幽冥教主搏斗烈,两人打得虎虎生风,但显然的是太上教主果然已经退居下风!
  耳际只听幽冥教主大叫道:“如你就此自裁,还可落一个全尸!”
  太上教主大骂道:“逆女,老身却要使你化为一滩血水!”
  文子凌心头一动,赶忙蓄聚全力,手夹腊丸,凝神而待。
  只听教主大笑道:“休要故做悚人听闻之言!只怕你……”
  但她下面的话还不曾说出,文子凌却已以弹指神通的手法,将那颗药丸弹入了她大张的口唇之内。
  幽冥教主不虞有此,发觉时已然太晚,那腊丸已经顺喉而下,直落腹中!
  只听她嘶声大叫道:“母亲,你好……”
  狠字不曾说出,人已萎然倒地,几个挣扎之后,瞑然不动,尸毒已发,开始化为黑水,瞬刻之间,衣履皆消。
  太上教主木然呆立,凝注着化为黑水的幽冥教主,久久未动。
  文子凌轻步上前,叫道:“老前辈……”
  太上教主露出一丝苦笑,道:“你还不离开这里么?”
  文子凌皱眉道:“老前辈也该走了!”
  太上教主忽然??大笑道:“我……我还想走么?我……我对不起江南鹤,对不起南宫明,对不起二女儿菁筠……”
  伸手向那滩黑水一指道:“我也对不起她!”
  文子凌忙道:“那是她咎由自取……”
  太上教主苦笑接道:“但其咎在我,设若我不离开江南鹤,不把两个女儿看得此轻彼重,不疏于管教……”
  最后住口不语,忽然沉声一叹,一歪身倒了下去!
  文子凌见状大吃一惊,急忙伸手扶起叫道:“老前辈,老前辈……”
  但太上教主早已不能言语,原来她已自断心脉而死。
  文子凌长吁一声,正在惶惑无计之际,又见一条人影,飘身落于林中,疾跃而至,目光炯然一掠,失声叫道:“花艳,花艳……”
  但太上教主已经四肢冰冷,气绝多时。
  文子凌早已看清,来人正是南宫明!
  只见他双泪交流,喃喃的叫道:“是我来晚了一步,来晚了一步……”
  文子凌趋前道:“老前辈,她……”
  但南宫明看也不看他一眼,忽然探臂抱起太上教主的尸身,一跃而去,两个起落之间,已经没了踪影。
  文子凌再度瞄了地上的黑水一眼,迈动着沉重的脚步,走出林外!
  忽然——
  一群人疾飘至,其中有八大掌门、莲心师太、冷心神尼、一粟野叟、神秘客邓公玄以及江秋菱、江心美与慕容虹等人。
  文子凌长吁一声,就地坐了下去。
  原来他功力虽已复原,但却心神疲惫,沉重的心情,使他负荷不了。
  在众人簇拥回护之下,他说出了杀死幽冥教主以及太上教主自杀,而被南宫明抱走的经过情形。
  众人既惊且喜,其中只有一人面目沉郁,微露凄然之色,那是冷心神尼。
  少林掌门普云禅师,也约略的代替莲心师太说出了水云洞府的经过。
  原来幽冥教主虽然功力高强,但由于合黎山秘宫之变,以及连番受创之后,心虚胆怯,发觉强敌入侵之后,志在急于逃向死亡洞,反而自乱阵脚,大部属下爪牙非降即死,所有召来的幽冥教高手,包括北支分坛中的那些以紫带为记之人,多已在水云洞中为群雄所杀,只有幽冥教主率领数名手下逃了出来。
  但在出洞之前,却把洞口之内的机关发动,震坍洞壁,以致群雄被困在内,良久之后方才打开通路追了出来。
  群雄之中亦有二十余人罹难,不幸死于水云洞中。
  在扰攘欢欣声中,群雄尚有几桩大事待办,那就是清理玄天禅寺,水云洞府,以及认真封闭死亡洞。
  这些事经群雄推举,由少林掌门普云禅师为首督办之人。
  自然,这些事都已是轻而易举,不值一叙的了。
  XXX
  三个月,合黎山白云峰前,忽然又热闹了起来。
  热闹的情形较之十七年乱碎心仙子殉情时有过之而无不及,白云峰前前后后,早已车水马龙,熙熙攘攘。
  幽冥教自幽冥教主一死,也已随之风流云散,合黎秘宫的地下建筑,也被完全铲除摧毁,成了一片平地。
  在碎心仙子墓前,则聚集了数百人之多。
  其中有八大门派掌门,各方的名人奇士,三山五岳的好汉,水旱两路的豪杰、僧道尼俗,群贤毕至。
  莲心师太、神秘客邓公玄、一粟野叟,合黎酒叟,以及江心美、江秋菱与慕容虹等,俱在人群之中。
  只有冷心神尼托言远游,当黑狼山水云洞府之事结束之后,就远去天涯,不知行脚何处。
  值得特别一提的是南北二怪,死亡洞左右二侍者,以及四位护洞尊者,也都迢迢赶来。
  原来他们对文子凌有了进一步的认识不但尽弃前嫌,而且还成了他们敬仰之人,特地赶来一瞻丰采。
  那时正是黎明未久,许多武林江湖中的名流沉肃的分行而列,站在碎心仙子墓前,向一项隆重的葬礼致哀!
  原来碎心仙子的事掀起了第二次更大的高潮。
  她生前的恋人是文信雄之事,早已传扬了开来,同时,其中的曲曲折折,也早已为人所知。
  大家对这件事感叹,惋惜,一致寄予深切的同情。
  于是,在武林群雄策动之下,把远在数千里外的文堡主遗骸,运来了合黎山白云峰前,使这对一代情侣,合葬一处。
  自然,主持其事的还是文子凌。
  幽冥教主所说不假,在墓穴之前一丈五尺左右,起出了碎心仙子的灵柩,在众人致哀声中,两棺并摆,葬入了同一墓穴之内。
  但就当将掩埋之际,一个嘹亮的声音却传了出来,道:“且慢!”
  所有在场群雄无不为之一怔,循声看时,原来那人竟是名噪一时,使武林震动的少年侠客文子凌。
  司礼的少林掌门普云禅师诵声佛号,道:“文施主有何吩咐?”
  文子凌目光凛然一转,道:“当年碎心仙子之死,尚有一事未曾查明,要在诸位豪侠之前请教!”
  普云禅师震了一震道:“还请文施主明言!”
  文子凌朗声道:“碎心仙子接受合黎怨女之谋,伪死以感动先师,期能释就误会,但‘死’后却为人移动了宝剑,以致含冤……”
  昆仑掌门宣声无量寿佛道:“碎心仙子当年之事既经揭穿,那是极易明白之事,她的死自然是幽冥教主所为了!”
  文子凌摇头冷笑道:“不然,幽冥教主确然有心要致她于死地,但却有人赶到了她的前面,先她而动手…...”
  “啊!……”
  群雄中登时响起一片惊呼之声。
  普云禅师眉毛紧锁,道:“这样一来,当年营葬碎心仙子的老衲等八派门之人,都涉有重嫌了…...”
  目光一转又道:“但不知此人,不知文施主要如何解决……”
  文子凌朗然道:“文某无权决定此事,还须她的两位女儿……”
  伸手向棺木前一指,道:“才能决定如何惩处行凶之人!”
  江心美江秋菱两人闻声只好由两具棺木之前站了起来,同声道:“愚姊妹早已讨论过了,当年之事不愿深究,只要他在先母灵前自断一臂,以示悔过,也就够了!”
  一言甫落,忽见一条黄影飞跃而前,以刃风掌法,将自己左臂砍了下来,血迹淋漓,使群雄登时一片扰攘,争睹此人是谁。
  文子凌看得清楚,原来那人竟是武夷掌门菩心师太。
  只见她脸如淡金,面向众人道:“贫尼当年亦是无心之失,只不过妄自移动了一下她插人心窝的短剑,想试试那剑的钢锋,不料……”
  沉声一叹,停顿移时方道:“贫尼发觉之后?匆忙将剑插回原处,不料因有些心慌,以致插错了些许部位,致使碎心仙子因而致死。这是事实实情,诸位相信与否,贫尼也就不愿多问了!”
  转向江心美、江秋菱两人合什一礼,道:“多谢两位施主慈悲……”
  不待话落,飘身而去,不久就已去得没了踪影。
  江秋菱与江心美黯然无言。
  文子凌也是一片沉肃,群雄之间同样的个个有如木雕石塑沉寂得落针可闻。
  终于——
  还是普云禅师诵声佛号道:“文施主还有什么指示么?”
  文子凌恍如梦醒,悠悠的道:“在下没有了……”
  普云禅师冷凝吩附一声,两具棺木同葬的墓穴之中,立刻填满了黄土。
  忽然——
  人群中传出了一声惨叫!
  众人大吃一惊,又是一件惨剧发生了。
  只见江秋菱痛哭失声,扶着萎顿倒地的江心美,伤心欲绝,原来江心美在众人不备之际,将丰中的碎心剑插入了心房之中。
  她死得极快,在场的人群中虽是有不少医道高明之士,但谁也无法使一个心房剌碎之人还魂。
  她死了!
  文子凌发疯般的一跃而至,抚尸垂泪,在她手掌之中握着一张纸条,上面只有寥寥几字:“文子凌:成全我姊姊,因为她太爱你了!”
  文子凌说不出话,只有摇头叹息着,但心中却默默的念道:“傻丫头,你不该死,你死得不值!”
  在碎心仙子与文信雄墓旁,又树起了一座较小的坟头,其中埋葬的是江心美。
  三天之后,合黎山白云峰前的热阖情形渐渐消失,各路群雄纷纷赋归,只有一大一小两个坟头,矗立在山峰之前。
  那夜,在一座临时搭盖的帐幕之中,文子凌正在对灯枯坐,他百事已了,只待次晨归去!
  归去?
  他忽然怔住了,他无家,又要归向何处呢?难道当真要到处流浪天涯,落拓一生么?
  忽然——
  一条人影大步掀帘而入,原来正是合黎酒叟。
  文子凌连忙站了起来,道:“老前辈……”
  合黎酒叟笑道:“恭喜文少侠…...”
  文子凌怔了一怔道:“晚辈有什么可喜?”
  “明日就是黄道吉日,文少侠与江姑娘的婚事……”
  嘻嘻一笑,住口不语。
  文子凌既不便拒绝,又不便应允,呐呐的道:“只是……只是……我觉得对不住心美!”
  合黎酒叟未及答言,却见人影一闪,江秋菱昂然走了进来,道:“我不但对不住我姊姊,而且对不住慕容虹姑娘!”
  文子凌闻言一怔!
  合黎酒叟也皱眉道:“这……是什么意思!”
  江秋菱盯注文子凌道:“在红枫谷中你中毒之后,慕容虹姑娘为救你性命,不惜……不惜替你裸衣施术,已经牺牲了女儿的清白之身……”
  “啊!……”
  文子凌惊叫一声,双手掩面,退出了帐篷之外!
  江秋菱也面容惨淡,由另一个方向退了出去。
  合黎酒叟则怔立当场,哑口无言。
  忽然,一声朗笑传了进来,只见神秘客、一粟野叟与普云禅师等相继而入,神秘客大笑道:“这事简单之至……”
  接着压低了嗓子,道:“索性两女共嫁一夫,把江秋菱、慕容虹姑娘全嫁给他,这事就可圆满了!”
  “有理……”
  帐幕之中,又强了爽朗的大笑之声。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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