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回密码
 点我注册

QQ登录

只需一步,快速开始

查看: 140|回复: 3

[入库] 傅红雪《踏破血山归》南宫雪传奇系列之八【全】

[复制链接]
发表于 2025-8-18 14:46:28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武侠世界》29年43期, 1987.12.28
感谢helloworld666提供图档。





第一章 邪教教主 荒淫冶艶



南宫雪心神未定,忽见路边林中窜出一片刀光剑影挡住了去路,耳中听得一人沈猛大喝一声:「站住!」
当先的萧长滚立刻依言停下,并擧手示意后面之人停住。
拦路之人忽沈声道:「蝶飞蝶舞蝶满天!」
萧长滚立刻应声:「恋情恋物恋红尘!」
那人又道:「花香花满花人间!」
萧长滚又应:「敎天敎地敎独尊!」
南宫雪此刻才知道原来这是「蝶恋花敎」的暗语,原先韦香主见南宫雪一语道破他的身份,为辨别南宫雪是否敎友,立刻以暗语相询,见南宫雪无法应答,马上下达格杀命令。
从这点来看,蝶恋花敎显然是个极为严密而又训练有素的组织。
南宫雪当下暗中熟记暗语。
然而暗语似乎不只于此,黑暗中又听拦路之人沈猛的声音传来:「报字、报号!」
萧长滚不慌不忙道:「内、武、护、萧。」
内、武、护、萧?南宫雪听不懂。
但是那拦路之人显然听得懂,冷沈的声音忽变得极为恭顺:「原来是萧大护法回驾,请进!」
说毕,那些人忽然身手矫捷的掠进了树旁林中,闪闪刀光倏然不见。
刚下过雨的夜晚,天色尤其暗,南宫雪虽立在萧长滚身后,仍无法看淸那林中究竟隐伏了多少人;紧接着萧长滚忽大手一挥,发令一声「走」,五、六十人的队伍又疾速往前推动。
南宫雪的左手一直被柳花花的右手握著,她心中有着一丝既温暖又甜蜜的感觉——她的手从未被一个男人握得如此之久。
她侧过脸去看他。
他也正在看着她。
南宫雪忽然想笑。
因为她发现那本是风度翩翩的花花公子忽变成了蓬头散发、满身汚泥,连脸上也沾满了泥浆,活像个大麻花脸,不认眞看,还以为自己认错人。
——淋了一场大雨,再加上赶了一段泥泞崎岖的山间野路,没变个大泥人便不错了。
南宫雪从没见过他那种滑稽相,心中着实好笑,忽觉得他轻揑了一下自己的手,忙不迭凝目再望去,却见他另一只手有意无意的梳理著自己的发髻。
南宫雪以为他在暗示自己替他整理发髻,不禁瞪了他一眼。
由于整个队伍一路上都没有任何人张口说话,南宫雪与柳花花当然更不敢说话,唯恐不愼泄露了身份那才要命,所以她只能向他瞪眼。
她瞪眼的意思是:此时此地,你居然要我帮你梳理发髻?
柳花花似能会意,他向她微摇了摇头。
南宫雪懂他的意思,美眸露出疑惑之色。
柳花花忽又伸手掠了掠发丝——虽只微微一拂,却愈理愈乱。
南宫雪终于明白他的一意思了。
——他暗示自己弄乱头发,以防进入「蝶恋花敎」之后一眼被人认出眞正身份。
南宫雪立刻不露痕迹的也弄乱了自己的发丝,其实她的头发本就已被大雨淋乱,只不过方才赶路的时候她曾用手细心整理了一下,看起来还不致于太糟,现在她只要轻轻拨了两下,那披肩长发当然也就东翘西飞了。而且她还故意把脚踩在泥泞水洼里,让汚水也溅脏了衣服,也溅汚了自己那张漂亮的脸蛋。
她翻过脸去看柳花花的时候,发现他那双明亮如星的眼睛正在对她笑。
南宫雪低下头,心中那股甜蜜又涌了上来。
这一刹那,她脑海里突然升起了一个从未想过的问题——他,是否喜欢自己?
——此处的「喜欢」,实际上也就是男女间感情之爱。
她忽觉得脸热心跳,本能的抽回那一直被他握住的手。
她觉得好羞。
这时,忽又见前端转角处跃出了一大片刀光剑影挡住去路。
显然这是第二个暗桩子。
但只见这一拨人和先前的那批人一样,喝问同样的暗语,萧长滚一一回答之后,这才放行。
过了这一关,泥烂不堪的羊肠小径已不见,换上的是一条陡然翘直的石级路。南宫雪一面跟住萧长滚拾级而上,一面仰首凝望,发现那巨大无比的黑影越来越近,不知怎么的,她心中那股压力忽又越来越大。特别是这条石阶又陡又长,尽管她运足目力望去,仍然看不见尽头,而且她还隐隐感觉两边如刀削般的岩壁,仿佛黑暗中潜藏有敌人。
蝶恋花这个神秘而诡异的邪敎组织,究竟有多少人马?
它眞如传说中的那么恐怖又可怕吗?
现在这个蝶恋花组织是否就是三十年前被武林豪雄所歼灭的那个邪敎组织?它现在为何又死灰复燃,卷土重来?所凭借的是什么?
敎主是什么人?他为什么有这么大的力量,驱使这么多人信服邪敎、加入邪敎?
一连串的疑问盘绕在南宫雪的脑际。
她没有再想下去。
因为他们已越过了至少有几百级的石阶路,迈到了山顶。
* * *
南宫雪终于看淸了那个黑影,原来是座又高又大的塔。
高大的塔,巍然耸立著,在黑暗中看不淸它到底有几层高,南宫雪只觉得她仰著头打量的时候,最顶的那层楼似乎隐隐透露著微弱的灯光,看上去好似巨人的眼睛,正冷漠而怪异地瞪视著这片黑暗的大地!
山风如刀,南宫雪忍不住从心底打了个冷噤,她本能的想去握柳花花的手,谁知柳花花已适时伸手过来,一股暖流从他软而厚的掌心传遍了南宫雪周身……
南宫雪递给了他一个微笑,温柔的微笑。
萧长滚在塔下停了下来,转身命众人停住之时,塔里闪出一名身手矫健的壮猛次汉,朝萧长滚弯身抱拳道:「萧护法,您回来了。」
「敎主睡了没有?」萧长滚问。
「还没有,」大汉神情肃穆:「敎主有令,无论萧护法多晚回来,务必上塔去参见面禀敎主。」
「知道了。」
萧长滚点头说了一声,那名壮猛大汉便又退回塔里去,一闪身又不见人影,不知隐伏那里去了;萧长滚转身低喝一声:「仇霜、叶飞!」
仇霜与叶飞立刻应声出列。
萧长滚命令著说:「仇霜,你带弟兄们回山庄休息去,大家辛苦了一晚,明早可以迟一个时辰起床。」
「是。」仇霜洪诺。
「等等,」萧长滚忽又说:「记得把『病刀』杨雄的尸体放到祭坛上去。」
「属下知道。」
「好,去吧。」
仇霜领着那队弟兄朝左侧一条铺有靑石板的道路疾奔而去时,南宫雪与柳花花这才发现左侧不远处正傲然矗立著一座广大的山庄。
「仇八、仇九,」萧长浪望住他们说:「你们两个站在这里,等候命令,不准离开一步。」
「属下遵命。」南宫雪眞是玲珑乖巧,倔傲的她居然能把「属下」二字朗朗上口。
萧长滚点了下头,便对垂手肃立一旁的叶飞说:「跟我上去见敎主。」
「是。」
两人一前一后入了塔里,只剩南宫雪与柳花花站在那里。
四野一片漆黑,无星无月,只是一阵阵冷冽的山风不断咆哮著,吹得山中树林不住发出狼也似的嚎声,特别是一丛丛的枝桠树干随风仰偃,仿佛是长著可怕疗牙的女巫魔鬼在嘶嚎飞舞,给这本就是神秘而诡怖的黑夜增添了一分丑陋。
南宫雪挨近柳花花,压低着嗓子:「喂,死花……哦,哥哥……」
她本已叫惯了他「死花花」,不过此时此刻她已不能那样叫他了,她机警的改口叫了声「哥哥」。
「什么事,妹妹?」柳花花握住她冰冷的小手儿,把声音压到只能让他俩听到的地步,关注的说:「妳觉得冷?」
南宫雪忽然低着头不说话。
——那声「哥哥、妹妹」叫得她好不习惯,而且还有几分不自在与尴尬。
柳花花了解她的感受,他其实也觉得怪怪的,想不到自己居然又回到了那「愚兄、愚妹」哥哥妹妹的时代了。然而不管习不习惯,他们已无选择的余地,否则在还未救出薛灵芸之前露出身份,只怕非常不好玩了。所以柳花花很正经而认眞的叫了她一声:「九妹,妳眞聪明,居然让妳三几句话便混了进来,我眞服了妳,我敢说妳是我一生中所见最会演戏的女人。」
南宫雪娇嗔的白了他一眼,掩唇道:「我如果够聪明便不会撒这种谎,让你白赚了便宜,我居然还要叫你声八哥哪。」
这声「八哥」令柳花花差点忍俊不禁,他强忍住笑说:「九妹、九妹、九妹、九妹」
「干嘛?你发神经了?」南宫雪那排细而白的牙齿轻咬著红唇。
「练习呀,」柳花花神态凝肃:「趁现在赶紧叫顺口,免得到时妳一句『死花花』岂不一切都穿了崩,没得玩了?」
南宫雪立刻歛起嬉态,开始「八哥、八哥」的叫了起来。
叫了几回,直到两人觉得颇为自然而顺口时才停了下来……
「八哥,」南宫雪瞇目望了望塔上的灯火,低声问:「咱们要在这里等候多久?」
「我怎么知道?」柳花花苦笑。
南宫雪也发现自己那句话问得很蠢,立刻改口道,把声音压得极低极低:「如果,敎主要我们上去见他,是否……」
柳花花懂她的意思,立刻拦断她的话说:「不可乱动,在未明了敌人的虚实之前,一切以静待变,千万记住,我们的目的是来救人,而不是来杀人的……」
南宫雪点点头,张口欲言,忽见叶飞从塔里走出来,连忙丢给柳花花一句:「八哥,你放心,九妹我会见机行事。」
柳花花没有回答,因为叶飞已站在塔的底层石阶上对他们招呼说:「仇八、仇九,你们跟我上去,敎主要见你们!」
「是。」
南宫雪与柳花花立刻趋前而去。
* * *
这座高塔不多不少正好有十三层楼高。
南宫雪和柳花花现在就站在这里。
映入他们眼帘的是——一间朴实而干净的阁楼,墙壁、阁顶与地板全都是一尘不染的白色。
光亮而洁净的地板上放置著十几个厚而柔软,也是白得令人心醉的蒲团,蒲团上都坐着人。
他们一个金字塔般的排列而坐。最里面,也就是最尖端的一个,全身白袍,黑发披肩,盘膝而坐;头顶上戴着一顶金光闪闪的道冠,冠珠斜刺而翘,珠上披挂著一层黑纱,正好遮住了脸孔,南宫雪和柳花花无法看淸他的面目,不过他们已心中有数——那人显然就是「蝶恋花敎」的敎主。
果然不错,坐在那人身旁的萧护法已开声道:「仇八、仇九,还不快参见敎主?」
南宫雪与柳花花立刻恭恭敬敬的弯腰抱拳,恭谨道:「属下拜见敎主。」
忽然有人轻叱一声:「放肆!谒见敎主天威岂容如此草率,还不跪下叩见敎主!」
「不必。」敎主微一抬手,缓缓开口,居然是玲珑淸脆的女人声音:「此地并非行大礼之处,再说本敎主并未准许他们入敎,不用行大礼。」
南宫雪与柳花花心中十分诧异,想不到蝶恋花的敎主居然是个女人,而且从那娇美悦耳的嗓音判断,显然是个十分年轻的女人。
这个女人是谁?
仇八、仇九,」敎主说话的声音不疾不缓,语调也颇有抑扬顿挫,以致使得南宫雪与柳花花原本以为敎主必是个邪怪之人的想法完全落空,隔着黑纱遮面,不过透著几分神秘,「你们想加入本敎的理由,萧护法已详细禀报本座。现在,本座问你们韦香主是你们杀死的?」
「是的,」南宫雪立刻应声道:「启禀敎主,韦香主因为……」
「仇九,」忽又有人冷叱一声,打断了南宫雪的话说:「敎主问妳一句答一句,没问妳的就不要说,懂吗?」
「懂。」南宫雪心中一阵火,偸偸掠眼向那人瞧了一下。
柳花花也本能的望了那人一眼。
这一望,两人的心差点跳出了口腔!
——发话之人竟然是「太湖三狼」的大狼!
(记得,南宫雪初出江湖不愼杀死了大威武馆的馆主熊霸天,大弟子龙鸣为了报师仇,重金收买毒十八与太湖三狼计擒南宫雪,幸得柳花花及时相救,才免于一死。后来南宫雪杀死了毒十八,太湖三狼则不见踪影,想不到会在这里碰见!眞所谓不是寃家不碰头哪。)
不错,坐在敎主左手边的,从第二个算起,三、四、五,正是太湖三狼!从他们的位置接近敎主来看,显然在组织中的地位相当高。
南宫雪与柳花花不由自主的互换了一个眼色。
看这情形,他们的身份势必要被揭穿了。
南宫雪与柳花花已经有了这样的心理准备。
但,奇怪的是,大狼喝叱之后,并未再有说话,板著脸端坐不动。
南宫雪与柳花花立即明白到自己蓬头散发,形容狼狈,而且距离又颇远,太湖三狼一时认不出他们;最主要的是,他们大槪根本想不到南宫雪与柳花花会冒名混进来,特别是柳花花,谁都知道他是江湖中鼎鼎大名的花花大少,一向高来高去。
这时候,敎主又接着开声问:「韦香主是你们联手杀的,还是一个人杀的?」
「一个人杀的。」南宫雪中规中矩的答著话,唯恐又引来太湖三狼的叱骂,万一因此而让他们识破自己那就糟了,因此她和柳花花有意无意的把头微垂著,装出颇为胆怯而不敢仰视敎主「天威」的样子。
「谁杀的?」敎主问。
「是我,」南宫雪立即改口:「是属下仇九杀死韦香主。」
「一剑就刺死了韦香主?」敎主淸脆的语音似乎包含着一丝不信。
「是的。」南宫雪偸偸瞟眼想看淸敎主黑纱下的面孔,看看她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女人,居然可以成为一敎之主,只可惜黑纱虽薄,除了隐隐轮廓之外,什么也看不见,南宫雪猜测她应该是个很有姿色的女人,否则怎会有那么淸脆的嗓音?
「你们的武功师出何处?」敎主停了一下,缓缓启口又问。
「无师自通。」南宫雪到今天为止只有柳花花与徐悲鸿知道她的师父是傅小君,江湖中人一槪不知,此时此刻她当然更不会说出自己的师门,随口撒了一个谎。而她这个谎也撒得相当好,毕竟现在的江湖不同从前,大家闭关自守,武功自成一派,只要一看人出招便可知师出何门的时代过去了。
——现在的江湖,是精益求精、日新又新的时代,大家都尽其所能打破门户之见,撷人之长,弃己之短,祈求更加创新、更加突破,无师自通已不算是「天才」才做得来之事。
但,却偏偏就有人不满意南宫雪这个说法,哼声道:「瞧你年纪轻轻的,居然能无师自通的一剑杀死武功高强的韦香主,谁肯相信?」
南宫雪溜目望去,发现说话之人竟是坐在大狼身边的二狼。
她立刻低头应道:「其实,无师就是有师。」
「无师就是有师?」眉毛浓得像毛虫的三狼说话了:「无师就是有师,这是什么屁话?」
南宫雪没有回答,因为有人代她回答了,回答之人竟是萧长滚,他语音颇冷的道:「武功这一门学问,若只拜一个师父学艺,肯定会被门户之见限死,现在学武的人早已是东家学学、西家学学,再加上自己的天赋与辛勤苦练、用心创悟,靑出于蓝的年轻高手比比皆是,已不是什么稀奇之事了……何况,孔老夫子都说『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无师,就是任何人都可以成为有用之师,这个你都不懂?」
「我就是不懂,我从来都不懂孔老大所说的话;更不懂什么有就是无、无就是有的屁话!」面色苍白得和萧护法一样,仿佛终年不曾见过阳光的二狼霍然而起冷冷道:「本护法向来只承认事实,有就是有,无就是无,什么无师就是有师分明是屁话!」
「二狼护法,坐下!」敎主忽然冷冷发话道。
二狼冷哼了一声,似是不太情愿的坐回蒲团上。
二狼坐下之后,带着一丝极为明显的不悦之色,扫了一下萧长滚,而萧长滚也面色冰冷的瞪了他一眼,甚至还轻嗤了一声。
这一切自然都落在南宫雪与柳花花眼里,心中颇感疑惑惊讶。
这时忽又听得大狼朝敎主抱拳道:「启禀敎主,属下认为不应接纳这两个人入敎,而且应立即将之处死,为韦香主报仇……」
「本护法不同意!」萧长滚冷冷截断他的话:「我方才已向敎主以及在坐各位解释得淸淸楚楚,他们杀死韦香主是出于误会与自衞,不幸错手杀死韦香主,这不能怪他们……」
「姑不论他们是否自衞或误会,总之杀死了本敎之弟兄,理该处死,否则这岂非成了恩怨不分?将来本敎还能在江湖上做一番大事吗?」说话的是二狼,他恶狠狠的瞪住萧长滚,语音冰冷:「萧护法,如果有人杀了你,你还肯让那人入敎吗?」
坐在萧长滚隔壁的一名黑脸大汉忽然睁目叱道:「二狼护法,你太放肆了!是非曲直一律由敎主论断,几时轮到你开口?」
「你……」二狼气得面靑靑。
「住口!」敎主终于开声冷冷一叱:「谁都不准再说话!」
果然,全都安静下来。
静得只能听见窗外呼呼的风声。
敎主身后本站着一对大槪只有十五、六岁的少男少女,长得玉面朱唇,颇为淸秀。男的手里捧著一把剣鞘精致的宝剑;女的手里捧著一盒闪著乌泽的木盒子。两人相峙而立,宛似一对金童玉女似的。
敎主朝少女微一侧首,少女便行了一个礼,小心翼翼的走到她面前去,掀起一座大槪足有半个㶽灶大小的三脚檀香铜鼎,打开手中之木盒,抓起一把檀香放了进去,只见一阵浓郁淸香伴着嬝嬝轻烟迷漫了全室……
南宫雪与柳花花一进门便已闻到檀香味,只不过当时没工夫去注意吧了。现在轻烟一起,更加令他们觉得敎主蒙咙神秘,深不可测……
檀香的香味据说能令人淸心寡欲,看样子似乎不假,至少方才那颇为吵杂,而宛似带有几分火药味道的场面已平息了下来。
南宫雪与柳花花颇为纳闷,他们不明白萧护法为何因他们而和太湖三狼争执起来,而看他们的争执是颇为认眞的——嗯,大胆一点的猜测,他们之间仿佛早有不满存在。
南宫雪与柳花花偸偸交换了一个眼色。
这时,那神秘的敎主终于打破沉默,缓缓开口道:「老敎主在两个月前仙逝时,一再嘱咐我,务必广纳各方豪雄俊杰,增强本敎实力,以期有一天能使本敎化暗为明,在江湖上能与各名门正敎平起平坐,争一长短,难道各位都忘了吗?」
「属下等不敢忘却先敎主遗训!」众人除了南宫雪与柳花花之外,尽皆垂首回应。
「既是如此,诸位一定明白本敎正处于用人之际,不能因私怨而沧海遗珠,拒人于千里之外……」敎主又道,语气颇为冷漠:「死者已矣,就算杀死仇氏兄妹也无法使韦香主复生,再说仇氏另妹既有心归顺本敎,我们有什么理由拒绝他们?」
众人皆静寂无声。但太湖三狼,不,不只是他们,南宫雪和柳花花都注意到,坐在与他们同排之人皆有不满之色!
他们又偸偸溜目注意萧护法,发现他与坐在和他同排之人却面有得意之色。
这一刹那,精灵如鬼的南宫雪与柳花花已敢断定是怎么一回事了。
——显然,这个蝶恋花的邪敎组织竟也存在着派系之争!
这使得他们感到相当惊异,他们本以为像这种以「神」为号召的组织,特别是见不得光的邪敎组织,理应「万众一心为神而奋斗」才对,至少应该是共同为「信仰」而捐弃成见,共赴「大业」。
更令他们惊异的是,敎主居然说:「仇九,既然妳杀了韦香主,那么妳入敎之后便接替他的位置,也就是说,本敎主封妳为第一香主!」
南宫雪与柳花花不由自主的一怔,他们想不到甫一入敎便被封为香主,究竟「香主」的权力职位有多大,他们当然还不明白,不过好歹总也是一个「主」,无论如何总是不会低到那里去的。
南宫雪正不知怎么回答时,忽见大狼大声道:「启禀敎主,属下认为敎主此擧有失当……」
「有何失当?」敎主语音极冷。
萧长滚似乎极不满大狼之发言,似想发作,却见敎主对他摆手道:「让大狼护法发表高见。」
「不敢,」大狼语气虽逊,但神态却隠透著几分跋扈:「依属下之见,韦香主之缺应由方水泉,方班长递升才是。」
「为什么?」敎主黑纱下那对隐隐的眸光似也极冷。
「因为方班长乃是资深班长,一直以来都为本敎竭心尽力,依照敎规,本该轮到他递补韦香主之缺,请敎主明鉴。」大狼说。
「是的,依照敎规是如此,」敎主冷冷道:「但是敎规也明确规定,用人之标准以武功之高强与否为优先考虑条件,方班长虽然资深,但武功一直不如韦香主,而仇九能一剑杀死韦香主,换言之,仇九的武功要高过方班长很多,从这点来看,仇九递补韦香主之遗缺有何失当之处?」
大狼力争:「禀敎主,能法外开恩让仇氏兄妹入敎已是破格恩赐,但无论如何他们毕竟是新人,对本敎不仅毫无半点汗马功劳,而且对本敎组织结构全无认识,完全陌生,如何胜任此职?再说如此破格擢升,只怕也难以服众,如何领导手下的弟兄?」
敎主缓缓道:「任何人刚入本敎当然都是新人,但只要时间一长自会成为旧人,虽然他们目前对本敎全无点滴功劳,这个问题不大,只要他们日后努力以赴,不就能立功立劳吗?至于你说她对本敎毫无认识,怕弟兄不服,这也不是大问题,本座自会命适当之人选从旁辅助她加速了解情况,不就得了吗?」
一顿,缓缓又道:「不过大狼护法你说的也不无道理,这样吧,不如来个折衷,本座就命她为第一香主之代香主,试行三个月,以观后效,合则眞除香主之职,不合则去之,大家以为如何?」
「敎主天威,明断秋毫!」萧护法那一排人立刻洪声应诺。
但太湖三狠那排人却无人应声,不但如此,大狼仍然力主不可:「敎主明鉴,属下期期以为不可,毕竟仇氏兄妹年纪轻轻,一来便任居要津,此例一开,只怕今后……」
「怎样?」敎主冷冷一哼。
大狼略为一犹疑,道:「属下只怕本敎有弟兄会不服敎主之裁断」
话未完,萧长滚突然大喝道:「谁敢不服?大狼护法,你几时变得如此墨守成规?要做大事业便要明断果决,像你们这班人迂腐积习,本敎何日方能重见天日?」
「萧护法!」二狼跳了起来,怒目相视道:「大狼护法不过是向敎主提供意见,你为何出口伤人?」
「住口!」敎主见场中之火爆气氛又起,连忙开声冷喝道:「全部住口!谁都不准再说话,否则便以敎规处置!」
众人立刻静若寒蝉。
南宫雪与柳花花看得一淸二楚,忽然南宫雪心中一动,朝敎主躬身抱拳道:「启禀敎主,属下……请怒属下斗胆进言……」
众人一怔,似是料不到南宫雪居然有胆说话,齐皆把目光投向她……连柳花花都望住她,他不知道她想说什么,他发现她每在关键时刻总会来一个出人意料之「惊人之擧」。
「仇九,妳有什么话,尽管说。」敎主望着她,语气带有几分惊讶。
南宫雪说:「大狼护法之所以反对属下兄妹俩入敎,想必是认为属下凭一时之侥幸而杀了韦香主,而对属下之武功产生怀疑,依属下之见,不如请敎主下令大狼护法考考属下武功如何?」
敎主望了望大狼,显然在征询他的意见。
「好,」大狼望住南宫雪,冷笑道:「仇九,如果妳能露几手剑法让大家见识见识,或许大伙会同意让妳任代香主之职也说不定。」
「恭敬不如从命,」南宫雪尙未成为正式的「敎徒」,已学会弯腰抱拳,而且说话还得文请谓的,眞是不习惯:「仇九愚钝,不知如何展露剑法,请大狼护法明令吩咐。」
「这样吧,」大狼忽然站起来,慢慢走向她说:「本护法先展示一套功夫给妳看,如果妳能做得到,那么本护法便服了妳。」
南宫雪见他走前来,心中暗地一跳,唯恐他认出自己,连忙微侧着脸道:「请护法展示。」
大狼并没有注意着她,他在南宫雪身前五尺处忽然停下,然后飞快的抽出腰间之剑,迅疾快速的劈向近墙壁边的蜡烛台!
阁楼里悬有宫灯,亦置有烛火台,照明设备极为良好;大狼刷刷几声,剑光飞舞,令人眼花撩乱的劈刺著足有婴孩拳头大的红蜡烛,当他倏然长剑归鞘时,忽见那支至少有半尺来高的红蜡烛发生了令人震惊咋舌的现象——居然,那支红蜡烛像一支被剥了皮的甘蔗,竟只成了一支烛心!
让人目定口呆的是,众人眼看着那根蜡烛的「皮」一层层剥落,一连被「剥」了十几层「皮」,然后只见整根红喷喷的蜡烛竟成了一根白秃秃的烛心!而且,烛蕊上的火焰居然还燃烧着!
多神奇的剑法!
南宫雪能否做到这点?
大家都把目光投向她。
特别是大狼的目光里还含有几分掩饰不住的得意之色:「仇九,如果妳能像本护法一样,将整根蜡烛『剥皮』,使烛心仍立、烛火仍燃,那么本护法便无异议让妳当上代香主之职。」
一顿,冷冷问道:「妳能不能做到?」
南宫雪却摇了摇头说:「做不到。」
「哼!」大狼冷笑更沈:「既然妳连根蜡烛都劈不好,剑法能好到那里去?有什么资格干香主之……」
南宫雪却淡淡截断他的话说:「光只会劈蜡烛的剑法未必眞是好剑法……」
「妳是什么意思?」大狼怒目而视。
南宫雪不慌不忙道:「因为蜡烛是不动的、是死的,再神奇的剑法……」
「少废话!」大狼极其不悦的打断她的话;「既然妳连根死蜡烛都劈不好,还有脸大放厥词?」
「大狼护法,」南宫雪望住他,一字一句道:「再好的剑法,其最终目的应该是杀人,只有能杀死人的剑才是眞正好剑,不是吗?」
「妳!」大狼暴然睁目:「妳的意思,本护法的剑杀不了人?」
南宫雪没有回答。但是眼中那摆明显的讥诮已是答复!
心中陡然翻起一股羞怒,大狼暴叱一声:「好!本护法便让妳见识见识我的剑能不能杀人!」
叱声中,一抹飞冷的剑光已自他腰间跳出!
这次,他已不再是劈向死寂不动的蜡烛,他一剑刺向南宫雪的咽喉!
大家都睁大了眼。
大家都料不到大狼护法竟会出其不意的对南宫雪暴施杀手!
而且,大家更料不到大狼这一剑居然比方才劈蜡烛的时候更快,更狠!
但南宫雪却没有睁眼,她甚至连眼皮儿也不肯微撩一下,居然,她那冰冷的眼神里还浮起一丝冷酷无情的笑意。
这当中,她已一剑在手。
而且,也已以最快的速度、最诡异的角度、最狠的劲度刺了出去!
两道剑光在空中相遇、交错;然后,一撮血光就这样喷了出来!
是的,剑的最终目的在于杀人。一支不能杀人的剑,无论它再锋利、再美丽,和废铁有什么不同?就像你口袋里带着一大把银子,如果不能用它来买东西,那么再多的银子和石头有什么两样?
剑,是用来杀人的;银子,是用来买物的。这不是道理,这是常识。
非常简单易懂的常识。
大狼护法已经明白了这个常识。
只可惜他好像明白得略慢了些。
因为,他那高突而带有男性魅力美的喉结已被南宫雪冷冷一剑刺入。
当南宫雪那冷冷的剑锋仍停留在他那热热的喉咙里时,他还明白了一件事——原来,眼前这个女人不是仇九,她是南宫雪!
他终于认出她来了。
遗憾的是他说不出来。
他这辈子再也无法揭穿南宫雪的身份,因为他已经没有了这辈子。
他已经完了。
就在南宫雪抽回剑锋时,热热的血像深山里的涌泉自他喉间狂喷而出,血花四散,像极秋风中飘零的枫叶,沾满了雪白的地板,好美,美得可怕。
流血并未结束——就在大狼护法那硕大的身子像巨塔般颓然而倒时,两条身影已暴然射起。
当然是二狼和三狼。
他们没有说话。
他们已悲愤得说不出话来。
其实就算说得出话来他们也不会说,因为此时此刻任何语言都是多余而不必要的。
——此时此刻,最简洁有力的语言就是剑。
某些时候,剣就是语言,就是眞理,就是一切!
二猥与三狼已手握冰冷而无情的长剑扑向南宫雪!
在那一刹间,神秘莫测的黑纱敎主似想开声喝止,萧护法长衫飘动,似也想掠身制止,然而他们都静坐不动,只因为他们都懂得一个道理——想喝水的牛,当牠发足奔向水源时,你唯一能做的便是让牠喝水。
二狼与三狼不是牛,他们也不想喝水,他们现在只想喝血——喝南宫雪的血!
这当中,一直默立一旁的柳花花已手按剑柄。
按住剑柄就是想出剑,就像是逛街的时候,对着一件喜爱的东西伸手掏口袋想买一样,然而他却没有「买」。
因为那两件「东西」已被南宫雪「买」走了。
——当二狼与三狼那快如激星的身子仍停留在半空中时,南宫雪那玲珑娇小,洋溢着女人魅力的娇躯已斜斜掠起!
美丽的娇躯,美妙的身形,优美的姿势,一刹时变成了一道「空气」!
看不到、摸不到的空气。
空气,只能嗅得到、感觉得到。
南宫雪现在就像空气中的空气——对满脸骇然的二狼与三狼来说。
因为他们就在那一刹时看不到了南宫雪,当然也摸不到了南宫雪,但是他们却可以感觉得到她的存在,非常强烈的感觉得出。
他们感觉出南宫雪像是一道非常非常冷的「冷空气」,冷得像蜡月寒冬将要下雪但仍未下雪,凝结在大地中不住瑟缩、抖颤的虚无空气,他们努力的想挣脱、摆脱那冷而虚无的空气的侵袭,否则他们怕自己要窒息过去……
他们挥着剑。
集一生之力、穷毕生之能挥剑。
可惜的是他们看不到目标,除了那冰冷而虚无的空气之外。
终于,他们的努力有效——他们总算看到了飘漾在空气中的南宫雪。
在这一瞬间,他们也和大狼一样,发现那张冰冷如魔鬼,但却又美艳如仙的脸庞好生熟悉,好似在那里见对了,南宫雪,她就是南宫雪!
那个可怕又可爱的南宫雪呵!
万分遗憾的是,他们也跟大狼一样,发现得太迟了——因为他们已深深的感觉到自己的咽喉被一道绝冷的剑光轻轻划过。
轻轻划过。像是阵阵春风,那么轻柔,那么醉人。
当二狼与三狼那本是疾劲如雄鹰的身形忽变成了断线之风筝而栽倒于光洁如镜的地板时,他们还了解了一件事:
——杀人,有时候并不需要太用力的。
然而,了解了又有何用?
或许有用,至少下辈子他们再世为人学习武功时,便知道杀人全靠蛮力是不行的,有时候还要讲究技巧,杀人的技巧。
问题是:他们有下辈子吗?
人,究竟有没有下辈子?
这个问题其实不难,只要你搞淸楚了天会不会塌下来便知道人有没有下辈子了。
与其等候塌下来,为何不好好把握你这辈子?
二狼与三狼临断气那一刹,终于领悟出这个道理。
朝闻道,夕可死。
他们死了——「闻道而死」,所以他们的死相其实也不算太难看。
倒是活着的人的脸色颇为难看,十分难看、异常难看。
* * *
南宫雪静静的站在柳花花身边。
她仍然握著剑冰而冷的剑锋正缓缓滴下一颗颗红而热的浓血……
血很快滴干,她仍不肯收剑。
她无意收剑。
因为她已经看到了几个脸色十分难看的人站了起来——那些人都是与太湖三狼并排而坐的。
柳花花那宽厚的手掌仍按在剑柄上。
他们静待着事情的演变,虽然他们并不十分明白事情将会如何演变。
——变好?还是变坏?
* * *
站起来的人总共有四个。
四个身着深色罩袍,面目轮廓明显,形状看起来极其威武的中年大汉,他们似乎不能接受眼前之事实,一个看起来不起眼的小女人居然轻而易擧的结果了江湖上颇有知名度的太湖三狼,因此他们那张本就并非很好看的脸孔变得更加难看了。
他们愤怒、悲忿;但也惊惧、骇怖。四种表情揉合成了一张难以描述的难看表情,嗯,或许可以用看到自己老婆偸汉子那种表情相比拟吧。
他们同时站起来的时候,每人的手也同时按住了腰间金光闪闪的剑柄。
他们想拔剑,却又兀立不动。
因为他们发现只有他们四个人站起来,对面排的连萧长滚在内七个人都端坐不动,而且正以颇为怪异而冷峻的眼光瞥视着他们。
最主要的是,黑纱敎主居然也纹风不动,毫无任何表示!
他们忽然有被孤立的感觉!
他们更愤怒,但也更惊惧,而且也更加不敢动,只能尴尬的站着。
这一刹,南宫雪与柳花花已放下了心中那块大石,因为他们已敢肯定局势的演变是趋向有利方面,至少不会太槽。
果然,敎主开口说话了,但却是命令那四个人的,语气颇冷:「坐下!」
那四个人不肯坐下,当中最靠近敎主的方脸大汉怒声道:「敎主,她,那个女人居然杀了本敎三大护法,敎主,属下等候敎主一声令下,立刻击杀……」
敎主冷冷打断他的话:「太湖三狼三大护法没有本座之命令随意出剑杀人,已属罪该万死!」
「敎主……」
敎主不让那人有说话的机会,冷冷又道:「仇九为了自保,嗯,而且也是为了証明能杀人之剑才是好剑,被逼出手,以一敌三,太湖三狼技不如人,咎由自取,死有余辜,不是吗?」
那四个人惊楞得说不出话来。
方脸大汉一脸不服:「敎主……」
「坐下!」敎主依然不肯让他说话:「方才本座已经命令过一次你们坐下,你们也已经抗命过一次,现在,本座再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命令你们坐下!」
敎主语锋冷如刀,黑纱下那双眼神也像刀锋那般的冷!
四个汉子似乎慑于敎主之威严,互望了一眼,缓缓坐下……
可是,就在他们的屁股刚沾到那宽厚而柔软舒适的蒲团时,对面那排七个人却突然站了起来!
不,不是站起来,而是突然扑向他像一头狡猾而凶猛的恶虎毫无征兆,也毫无声息的一扑而出!
七个人,七支剑,像饿虎的利牙急噬而出!
四个汉子立刻像皮球般的弹跳而起!
他们反应极快,这一跳,够快、够高,而且他们也掌握了第一时间拔剑。
可惜的是,他们还缺少了一个动作,一个非常重要而且绝对必要的动作——把锋利的剑锋刺入那七只饿虎的身体!
更可惜的是,他们还缺少了一个比上述还更重要的动作——防止敌人的剑锋刺入自己的身体!
任何人缺少了这两个动作,其结果——当然是死路一条!
所以尽管那四个汉子跳得快而高,而且一剑在手,最终仍是难逃一死。
当那七支银光闪闪的剑锋穿过他们的心脏时,更加証明了一件事:
——能杀人之剑才是好剑。
* * *
铜鼎的檀香依然嬝嬝,但却已不再淸香,因为地板上那七具狰狞可怖的尸体的血仍未流尽;汨汨而流的血,触目惊心的血,早已腥味满室,驱走了檀香之香。
当那七个人坐回蒲团时,南宫雪已把手中之剑缓缓归鞘,柳花花的手指也已离开了剑柄,因为他们已经知道不需要再用剑。
果然,那从头到尾,即使是在流血杀人也都端坐不动的黑纱敎主开口了,她对大家说:「大家做得好,该死的都已经死了,不该死的都没死,从现在开始本敎主与诸位同心协力,共赴大业,如有异心者,其下场便像地下之七具死尸!」
「敎主天威,我武维扬;千秋万世,靑史流芳!」众人洪声唱诺。
「仇八、仇九。」敎主望住南宫雪与柳花花。
两人立刻转身洪诺:「属下在!」
敎主的声音颇为平静,淡淡道:「你们知不知道那四个人为何会死?」
「属下不知道。」应话的是南宫雪,柳花花尽量不开口,一来他认为自己在江湖上成名已久,过份显眼容易暴露身份,二来是南宫雪临时起意混进来的,一切谎言从头到尾都是她随口揑造,事先毫无「协商」或「排练」过,为免发生牛头不对马咀之事,而穿崩现形,因此柳花花一直装出「木讷老实」的样子。
那四个人为何会死南宫雪与柳花花其实早已知道,他们已看出这帮人正在进行着人类最原始的「争权夺利」,而且「太狼三湖」显然是与敎主对立之人,所以南宫雪才敢出言相激大狼护法出手,一擧歼灭太湖三狼,免得他们认出自己,节外生枝。
但她不愿表现得太显眼,免遭人生疑起嫉,于是故装不知那四个人为何会死。
「那四个人,不,是七个人,」黑纱敎主缓缓的说:「他们一直不服本座,处处与本座对立,但是碍于太湖三狼武功过人,不易铲除,因此本座只好容忍他们,现在,仇九妳一擧杀了那三条狼,剩下的四个家伙当然也只有死啦。」
南宫雪心中一跳。
照这么说来,她一人独力杀了太湖三狼,是否表示自己的武功太高强了呢?
——一个在上位的人虽然表面上很欣赏下属的杰出表现,但是如果锋芒太露,露到令上位之人黯然失色之地步时,只怕这就不是一件好事了。
除非那个上位者眞是爱才如渴、胸襟广大之人,否则极难容忍能力才华超过他很多的下属。
黑纱幪面敎主是不是这种人?她是不是一个爱才如渴、胸襟广大之上位者?
南宫雪当衞不知道,事实上到现在为止,她只知道是一个神秘莫测的女人,连她的长相都不淸楚,如何知道她的为人?
不过有一点她是可以确定的,那个女人是为害江湖之邪敎敎主,这种人应该不会好到那里。
所以南宫雪心中本能的一凛。
她很自然的想到对方会不会突然下令狙杀自己?或是稍后趁自己不注意时发动所有邪敎人马歼杀自己?或是暗中下毒毒杀自己?或是……
这个念头一兴起的时候,南宫雪心中已经有了一个决定:
——与其等待敌人可能攻击你,为何不先下手为强攻击敌人?
何况,南宫雪本来就不是眞心来投效邪敎组织的,她的目的只不过是帮柳花花救人吧了,既然如此何不趁这个机会来个先发制人,出其不意的制住黑纱幪面敎主,胁迫她交出薜灵芸。
心念一定,南宫雪朝柳花花打了一个眼色,剑及履及,立刻就要冲向黑纱幪面敎主!
可是就在她想动身时,忽又一沈丹田之气,硬生生的迫使自己站立不动。
因为她的眼角余光突然瞥见柳花花脸色大变!
那种睑色,好像是见到了一个比牛还大的蚊子,吃惊得不得了!
他很少有这种脸色,他向来是个鎮静得比东岳泰山还定的人,为何突然间会有这种脸色出现?他究竟发现了什么?
南宫雪非常疑惑。
这时,黑纱幪面敎主忽然起身道:「萧护法,一个时辰之后,召集所有的弟兄于祭坛上集合,宣布三狼护法与四大堂主被诛之事!」
「是!」
「仇八、仇九,」黑纱幪面敎主望向南宫雪与柳花花:「你们跟我来!」
「是!」
* * *
这是一个极为漂亮而豪华的房间。
房间里只有三个人。
黑纱幪面敎主、南宫雪与柳花花。
他们坐在一张极为精致的大理石桌旁,桌上有酒有菜,正冒着令人垂涎三尺的香味,南宫雪与柳花花到现在还未进晚膳,委实有点饿,可是他们都没有动箸。南宫雪已经可以看淸对面黑纱幪面敎主的面孔,那是一张极为妩媚娇艳的脸蛋。
她不认识那张脸。
可是她已经知道柳花花认识——方才柳花花吃惊的表情,就是因为他已经认出了那张脸。
而黑纱幪面敎主之所以突然遣走下属,独留他们两人,显然也已认出了柳花花。
从这点来看,南宫雪已敢断定柳花花与黑纱幪面敎主之间必有极为不寻常的关系。
果然不错,当黑纱幪面敎主命身后那对金童玉女退下之后,她以颇为震惊的语音道:「柳花花,你怎么今天就来了……」
不等她说完,柳花花已迫不及待的截口说:「小翠眞的是妳?」
「是呀,」黑纱惨面敎主徐徐除下面纱,一张美得令南宫雪嫉妒的脸庞赫然而现:「看淸楚一点,是我纪小翠呀!」
「小翠!」柳花花眼中有激动之色,语音也好像有些荒腔走板:「小翠,想不到会在这里见到妳,妳,妳为何……」
吸了一口气,他定定神,才又接下去说:「妳为何会变成蝶恋花的敎主?」
纪小翠那双美眸虽也有激动之色,但却有着更多的幽怨,她轻轻叹息一声:「人生无常,世事难料,我也想不到我会成为一敎之主」
那一叹,她那美丽的眸角倏然泛起一滴小小的泪花,但很快便隐去,换上了一副颇为冷漠的神色,怪异地注视著一脸惊异的南宫雪,缓缓问:「妳,想必就是南宫雪吧?」
「是的,我就是南宫雪。」南宫雪点点头,眼光掠向柳花花,她的意思是提醒柳花花救人之事。
柳花花宛若未见,他似乎无限唏嘘道:「大麻事件之后,我一直想到『快乐山庄』去看妳……」
纪小翠目光冷冷的瞪住他:「你既知我在那里,为何不来看我?」
柳花花端起酒杯,一口仰尽。居然,有一大半杯从他不住颤抖的唇角溢了出来。
他很痛苦。
纪小翠也一口喝尽了杯中酒,不过一滴酒也没溢出来,她不仅看来持酒杯的纤纤玉手非常稳定,即连语音也定得像天山之石:「你是怕见到皇甫霏?」
「不,」柳花花摇摇头,逬出了一句话:「最重要的是,我去看妳对妳并无任何帮助,妳知道的,我们之间早已过去了,不是吗?」
「是的,我们之间早已不存在任何关系了,相见争如不见,」纪小翠冷漠一笑:「像我这种女人,天下间有那个男人愿意来看我?在世人的眼中,我只是一个不守妇道的女人,连只烂鞋都不如……」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妳应该淸楚我不是这个意思;」柳花花苦涩一笑:「我们之间的思想观念根本就是南辕北辙,我们本是不同世界之人,妳我所追求的完全不同……」
南宫雪端著酒杯,轻啜著,没有开口;此时此刻她觉得自己是多余的,她不了解他们的过去,自然无法插咀……不过,她已能确定他们两人之间显然有过一段不为外人所知的一段情。
南宫雪心中那股醋劲油然而生。
但她心中也有一股喜悦,至少这种情形看来要救出薛灵芸根本不是件难事。
「小翠,」柳花花望住她:「我不是妳想像中的那种男人,也不是妳所需要的那种男人,妳心里其实很淸楚;我们之间的见面,徒然增加两人的痛苦吧……」
纪小翠冷冷的打断他的话:「既然如此,那你现在又为何肯来见我?而且还肯帮我杀人?」
柳花花楞住。
南宫雪也怔了一怔,她觉得有点不对劲,忽然省起了什么,忍不住开口道:「方才,妳第一句话说柳花花怎么今天就来了,现在又说他肯来见妳,而且还肯帮助妳杀人……妳的意思,妳早知道他会来?」
柳花花也想起了这一点,他大感疑惑:「小翠,我根本就不知道妳是蝶恋花的敎主,我不是专程来见妳的,更不是来帮妳杀人的,我是……」
纪小翠美目微睁,诧异的打断他的话:「不是徐天娇要你先来的?」
「徐天娇?」
南宫雪和柳花花神情大震。
柳花花激动的站了起来:「原来,徐天娇也是妳们组织的人?我明白了!我明白了!我终于明白了!是妳!是妳纪小翠布下的圈套……」
柳花花显得激动异常,按住桌沿的手不住剧烈颤抖著,他一连说了三句「我明白了」,但是南宫雪却不明白,她听得一头雾水,惊讶问道:「你究竟明白了什么?我怎么一点都不明白?」
「是她!南宫雪,就是她!」柳花花大声道:「就是她把我的身体特征吿诉徐天娇的,所以徐天娇才能一口咬定我跟她有关系!你明白了吗?」
「我明白了,」南宫雪心中那层疑虑霍然一扫而空,她终于知道柳花花不是个始乱终弃的男人,她也激动万分的站了起来,指住纪小翠道:「你利用徐天娇的背景,利用徐家堡的力量,逼柳花花与徐天娇成婚,然后再用其他手段逼使柳花花加入妳的蝶恋花敎,为妳纪小翠淸除异己,巩固敎主之地位,是不是?」
纪小翠却一点也不激动,她端坐不动,若无其事的自斟了一杯酒,然后慢条斯理的啜了一口,目光冷冷的扫了他们一眼,目中充满著一片浓深的讥诮,仿佛在看着一对呆子似的:「是的,徐天娇不过是我纪小翠逼使柳花花加入我组织的计划之一。我还以为我的计划已经成功了呢,我正感到奇怪,计划本是徐天娇明日才会带你来的,而你居然提早了一天来到,而且我也奇怪为何徐天娇没来,却来了一个南宫雪……」
长长吸了一口气,柳花花眼中有愤怒之色:「妳为什么要这样做?」
「你几时变得这么笨了?」纪小翠淡淡一笑,她的笑容还眞美,仿佛是空中的彩虹,令人神往:「我如果不这样做,你肯来帮我吗?」
一顿,淡淡一摆手:「别激动,既然来到了,站着不太好看吧。」
南宫雪和柳花花慢慢坐了下来。
纪小翠姿势极是悠美的为他们斟满了酒杯,这才又开口说:「自从大麻事件被揭发之后,我被强制戒了毒瘾便离开『快乐山庄』,东游西荡,不久便入了蝶恋花敎,而且蒙老敎主之垂靑收为徒弟,两个月前老敎主蒙神恩宠召魂归极乐天,临终时指定我为继任敎主。但敎中有人不服,阴谋夺权,我为了自保,当然要设法铲除他们,只可惜他们的力量不可轻忽,一时不敢贸然下手,怕打虎不成反被虎噬。正好,上个月徐天娇入了本敎,我知悉她的身世背景,虽说徐家堡早已退出江湖,在武林中无擧足轻重之地位,不过破船也有三斤钉,拼起命来还是有一定程度的力量;最主要的是,徐天娇人如其名,眞是天之娇女,长得极其美艳迷人,绝对配得上你这个风流的花花大少……」
「于是妳就把我的身体特征吿诉她,利用她来逼我成婚?」柳花花眼中那丝愤怒仍未消褪。
纪小翠睨着他:「我这一生中已记不得和几个男人上过床了,但是能让我记得身体特征的男人并不多,你柳花花正好是其中之一,其实你应该感到骄傲,若非是出色的男人,我只怕连他的长相都不屑记起……」
「妳,无耻!」南宫雪忍不住冲口骂了出来:「纪小翠,妳简直把我们女人的脸都丢光了!」
「是吗?」纪小翠却不以为忤的耸了耸香肩:「这个世界,男人玩女人,不曾听说有人骂无耻,为什么女人玩男人便无耻了呢?当年,大周皇帝武则天玩尽天下男人不也把天下治理得比男人还好吗?谁敢说她无耻?南宫雪,看不出妳武功这么高,思想观念却如此保守,我实在为妳可惜……」
「放屁!」南宫雪厌恶的瞪住她,狠狠打断她的话:「在妳玩男人的时候,不也被男人玩吗?妳一点羞耻之心也没有?」
「其实,」纪小翠居然笑瞇瞇的说:「谁玩谁并不重要,快乐最紧要,人生有这么多痛苦,为什么不想办法使自己快乐呢?要不然人活在世上有什么意思?难道眞是受罪而来的吗?」
南宫雪没有说话。
她气得说不出话来。
她眞想飞身一拳打烂她那张脸,看看她的脸皮到底有多厚,只可惜柳花花深知她的脾气,他按住她的手说:「南宫雪,让她把话说完。」
纪小翠挑了挑细细的眉尖:「从徐天娇口中,我知道她父亲徐东痴是个非常严厉而保守的人,他若知道你和他女儿有一手而且还有身孕,那么他拚死也一定会逼使你对徐天娇负应有之责……」
「好,就算我被逼与徐天娇成婚,生米成饭,但,妳肯定我会加入你们的邪敎组织?」柳花花尽力把声音保持平稳。
「我知道你不会,你这个人本就不太拜神信敎,当然更不可能信奉我们这种被公认的邪敎,」纪小翠那薄薄的唇角撇下一丝自信,对自己的自信:「我们当然想好逼使你非加入我们组织的方法……」
「什么方法?」南宫雪很好奇。
「首先,」纪小翠徐徐道:「你如果被逼与徐天娇成婚的话,自然会追问徐天娇何以会知道你的生理特征,到时,也就是我们预计的明天晚上,她会吿诉你是别人吿诉她的,你当然会要她带你去见这个人是谁,然后她便会带你上我们蝶恋花的血山总部来……」
一顿,她啜了一口酒,续道:「当然,那时候她不会把实际情形吿诉你,说她是本敎敎徒,免得你通知飞鹰堡或五大门派派人来围剿……」
「不错,在那种情况下我一定会跟她来,我当然想弄淸楚是谁吿诉她我的身体特征,我必须抓住那个人向徐东痴証明我的无辜;」柳花花睨视着她:「但是,我来了又如何?妳以为我见到妳纪小翠我就会加入你们的组织?妳不觉得妳太有把握了吗?」
「当然,」纪小翠又浮起了一丝浅笑,现在南宫雪不觉得她那张笑靥迷人了,她甚至已不认为她是个美人,她只觉得她是天底下最丑陋的女人,若非薛灵芸尙未救出,南宫雪肯定已一剣穿过她雪白的颈子了。纪小翠含笑着说:「当今江湖,谁都知道要搞你这个令人头痛的花花大少,若无十成把握,谁也不敢妄动的,除非那个人是白痴,我纪小翠当然不是白痴,否则也不会挣到这敎主之地位了,我自然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只要你一进来便绝对出不去,而且注定要乖乖一辈子听我的差遣!」
柳花花吸了一口气。
他竟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知道纪小翠的个性。
她是个身世可怜而又个性极端的女人,她向来是个敢说敢做的人。
这种人,特别是女人,发起狠来时,往往比千百个大男人还要厉害,还要可怕!
当初,柳花花遇见她的时候……
南宫雪发现他脸色突然发靑,以为纪小翠在酒菜中放了毒,立刻机警的暗调气息,发现畅通无阻,这才放心的按住柳花花的手,低声问:「你怎么了?是否身体不舒服?」
「放心,酒菜百分之两百没有毒;」纪小翠似已看出南宫雪心意,淡淡道:「其实,当今江湖谁人不知道柳大少最要好的情人便是玩毒高手独孤美,要想毒倒柳大少只怕比六月飞霜还难,我才不会笨到在酒菜里放毒,尽管放心,没事的。」
一顿,她望住南宫雪笑笑:「他之所以脸色变得如此难看,只因为他了解我纪小翠向来不打诳语,说到做到……」
南宫雪冷冷睨着她,她心中充塞著说不出的反感与厌恶!
纪小翠却没有把话说下去,于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水汪汪的眸子飘浮起一丝疑惑,噫了一声,说:「这样看来,你显然未坠入我的计划与徐天娇成婚,而且你也好像根本不知道她是本敎敎徒……那么,你与南宫雪为什么会来呢?你们的目的在那里?」
南宫雪和柳花花没有回答,因为纪小翠立刻又自己回答了这个问题:「哦,我明白了,你们一定是和『病刀』杨雄有关系……你们……是想混进来救杨雄的师妹薛灵芸?」
「她现在在那里?」柳花花咬著牙:「她只是一个纯眞的小女孩,妳为什么不肯放过她?」
纪小翠忽然格格地笑了起来。
像花枝乱抖,嗯,应该说笑得有几分放荡娇冶,南宫雪与柳花花这才注意到她那一身洁净不染,白得像雪似的衣衫里竟然不穿亵衣,隐隐可见她胸前那两座坚挺如山的乳房正随着胴体的颤动而不住震抖着……
南宫雪皱起了眉头……
柳花花则面无表情……
南宫雪下意识的瞥眼偸瞧柳花花一眼,当她发现柳花花星眸里竟有鄙夷轻蔑之色时,她忍不住在心中轻叹一声,对自己说:他根本不像个花花公子,简直比柳下惠还柳下惠……
可不是,柳花花对纪小翠那足以令所有男人热血翻腾,欲念冲脑的冶荡媚态,不仅毫无反应,他反极其冷漠的顶了一句:「纪小翠,妳笑甚么?」
「我不知道你和薛灵芸是甚么关系,」纪小翠仍在笑,笑得泪水都溢了出来,她媚眼如丝的睨着柳花花:「纯眞的小女孩!这世上还有这种女人吗?有,或许有,不过我可以肯定的吿诉你,在我这里只有成熟而开放的女人,而薛灵芸无疑是个中翘楚,她比任何人都要成熟,都要开放,而你居然说她纯眞……」
「我不管她已变得怎样,」柳花花冷冷打断她的话:「总之,我要妳立刻放了她!」
纪小翠忽又仰首娇声大笑。
笑得浪而野。
南宫雪没有见过这种女人,她不喜欢这种女人,她虽然主张女人也是人,不该被男人歧视,不该被男人当作附属品或玩物,但也不喜欢女人放浪到把男人当猎物,更不喜欢女人放浪到恬然不知羞耻为何物,把无耻淫贱当作成熟开放的女人,她握住拳,咬着牙,语音极其愤怒而冰冷,一字一句的说:「纪小翠,我郑重警吿你,如果你再一次在我面前做出这种令我想呕吐的笑,我保証,即使妳是贵为当今天子,我照样一剑刺穿妳的喉咙!」
纪小翠歛起冶媚之态,冷峻的掠了她一眼,抿咀道:「南宫雪,妳以为妳杀得了我?」
南宫雪没有搭腔。
她以行动証明她的能力,她忽然探前身子,扣向纪小翠之腕脉!
快。
她这一手只能以一个「快」字形容。
她深信纪小翠绝逃不过她这猝然一击。
她想制住纪小翠逼令她交出薛灵芸,她不想再面对这种令人恶心的女人。
可惜的是,就在她出手那一刹那,忽觉身子一轻,竟连人带椅的陷了下去!
南宫雪大惊失色,立刻吸气弹身,而一旁的柳花花也出手如电的抓住她的手臂……
他们的反应极其快速,遗憾的是仍是差了一点,并未能改变他们急速下坠的身形……
 楼主| 发表于 2025-8-18 14:47:3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章 消除欲念 避免爆炸



当南宫雪与柳花花飞跃起身子,差一点便可以扳住地洞口之边缘时,两片利钢陡然合住,害得他们赶快缩手,险些便被夹断了手指!
两人只好乖乖的往下坠,幸好这个陷阱看来志在困人,并不会立时致人于死地,因而高度有限,至少只让南宫雪与柳花花跌痛了屁股而已,并未粉身碎骨。
「南宫雪,」强抑住心中的惊惧,柳花花挣扎着爬起来,发现置身于一片黑暗中,伸手不见五指,立刻忍着痛,焦急的叫着:「南宫雪,妳没什么吧?」
「哎唷……」南宫雪似乎摔得不轻,黑暗中传来她的呻吟声,她嗯哼着说道:「喂,八哥,哗,怎么黑成这样,我怎么也看不见你?这里不是十八层地狱吧……哎嗜,摔死我了……」
尽管柳花花目力极好,但从光亮一下子进入黑暗,无论如何短时间内是无法适应的,他听见柳花花叫痛,当下着急的循着声音爬去,口中急道:「别吓我好不?总不会摔破妳的头吧……」
「喂,你干甚么?」南宫雪忽然惊叫了起来,怒叱道。
「对,对不起……我,我看不见妳,一时错手……」柳花花的声音极具尴尬。
「那你为什么还不把你的手拿开?」
南宫雪的语音居然在轻颤着。
「我早就拿开了呀。」
「……」黑暗中,柳花花发现自己的心房猛然剧跳,而且只觉得脸颊烫得像块滚热的铁。
「妳,妳摔痛了那里?」柳花花的声音极低,他极担心南宫雪会突然来了一个耳光,他已经吃过她三次耳光,每一次都打得他咧牙咧咀——这一次,他不小心错手「摸错了地方」,摸到了南宫雪的「上身禁地」,她若发起狠来,肯定会打得他连门牙都不见。
「……」南宫雪没有说话,也没打他耳光,亦已忘记那里跌疼了,她总觉得好像柳花花那只手仍停留在自己的胸前,一直没有拿开。
她知道柳花花是「误闯禁地」,她也知道他的手早已拿开;但是,奇怪的是,为甚么那个感觉——令她想昏眩的感觉始终久久不离去呢?
「南宫雪……」
「……」南宫雪听不到他的声音,她想不通,为甚么方才的「接触」令她觉得口干舌燥,四肢无力呢?是否……羞死人了!
南宫雪长长吸了一口气,勉强的定下心神,已觉能适应这片黑暗,她转身发现柳花花正以三分歉意与七分尴尬的眼光望着自己,她不由得又是耳根一热,羞赧得垂首不语……
柳花花嚅了嚅咀,想解释,想道歉,但一想南宫雪有时脾气古怪,变幻之快,令齐天大圣都自叹不如,还是装作若无其事的好,免得惹恼了她可惨,于是他假意的咳了一声,淡淡道:「九妹……哦,其实已经不必这样叫妳了……哦,妳……九妹……噢,不是……南……」
奇怪的是,柳花花越是想装作若无其事,却越是连话都说得不好,显得有些语无伦次,干脆,他大大方方的伸过手揽住她的肩,这样反而来得自然些一,他还轻拂了她散乱蓬松的鬓发,开声道:「放心,咱们没事的,纪小翠要我帮她杀人,她一定会放我们出去的……」
平时,南宫雪也会和柳花花勾肩搭臂,甚至也曾经偎在他怀里,都不觉得甚么;但是,不知怎的,这次却有异样的感觉,她想拿开他的手,也想把身子挪得离他远些,却偏偏把娇躯偎紧了他……
她为自己的「怪异擧动」感到吃惊。
不过她还是为自己的行为找到了一个「合理的解释」,她说:「哗,这里不但黑,而且冷,靠住石壁就好像靠在冰块一样,好冷哟……」
她还故意打了一个冷颤。
「是冷了一点,」柳花花立刻柔声道:「靠住我就不会冷了。」
南宫雪嗯了一声,顺着他的手臂,冠冕堂皇的偎依着他了。
她愈来愈觉得自己实在是个很会撒谎的女人。
不过事实也如此,偎住柳花花当然要比靠在又冷又硬的石壁上温暖而又舒适的了。
南宫雪心中其实还有一股浓浓的喜悦、甜蜜,她眞希望世界就此停顿,那该多好……
世界当然不会停顿,他永远迈着逼得你不得不跟着进步的脚步向前踏进,至少南宫雪便可以很淸楚的听到自己与柳花花的心跳声,她忽然问出了这么一句:「如果我们就这样死去,你怕不怕?」
「怕。」
「你怕死?」
「怕。」
「人总会死的,你为甚么要怕死?」南宫雪觉得他的心跳声比自己的有规律。
「因为,」柳花花叹喟一声:「我有很多未做完的事,薛灵芸尙未救出,杀孟东野之凶手仍逍遥法外,还有……」
「还有,你挂记着独孤美是不是?」南宫雪心中一阵不舒服。
「还有……」
「还有甚么?」南宫雪仰眸凝视着他。
「还有也挂记着妳。」柳花花也望住她。
南宫雪轻轻一震,「为甚么要挂记我?我可是跟着你一块死呀,不是吗?」
柳花花忽轻叹一声,岔开话题:「咱们找找看是否可以找到出路……」
「不,」南宫雪不肯:「你先吿诉我,你为甚么要挂记着我?」
柳花花定定的注视她:「在我这一生中,我有很多个愿望,其中之一便是在我有生之年,希望能见到妳堂而皇之的走进南宫世家大门。」
南宫雪心中涌起一股波澜,口中却冷声道:「你知道,我今生今世绝不会踏进南宫世家大门一步!」
「即使我要求妳也不肯?」
「不肯!」
柳花花只好沉默。
南宫雪把热热的脸庞贴在他的胸膛上,幽幽道:「你知不知道我此刻心中有多高兴?」
柳花花苦笑:「我想不出此时此刻有甚么事情能令人高兴的,有吗?」
「有!」南宫雪语气坚定而亢奋:「至少我已经知道你和徐天娇没有任何关系,你并没有做出令人唾弃的始乱终弃,难道这件事不値得高兴?」
「说的也是,」柳花花轻笑了起来:「被人寃枉,背黑锅的滋味眞是难受哪。」
「对不起,」南宫雪偎紧他,怯怯道:「我始终不肯相信你,你不生我的气吧?」
柳花花觉得她好可爱,不觉轻拍她背脊:「我喜欢懂得说对不起的人,无论是女人或男人。」
「你,喜欢不喜欢我?」这句话在南宫雪舌尖转了几转还是没说出来。
她有很多次想问他,却始终提不起勇气;她认为那句话应该是男人对女人说的。
她的思想观念仍停留在这阶段。
见她欲言又止,柳花花忍不住问:「妳想说甚么?」
南宫雪却提出了另外一个问题:「你和那个女人,纪小翠,可不可以吿诉我?」
柳花花沉默,眼里好像浮起了一丝痛苦之色。
南宫雪看得很眞确,便说:「算了,你不想说就别说吧,咱们还是……」
「唉,」柳花花忽沈声一叹,缓缓的开口了:「其实,纪小翠是个身世极为悲凉的女人,认眞而论,我心底深处十分同情她……」
南宫雪静静聆听。
「自她懂事时,她便叫一个又老又丑又落泊又爱喝酒的三流武师为爹,她爹不但爱喝酒,而且嗜赌如命,每当赌得囊袋空空时,便对她拳打脚踢,经常打得她鼻靑脸肿,甚至曾经好几次打得她差点死过去,她的童年就是这样渡过的」
「天,世上竟有这种父亲?」南宫雪忍不住低呼了起来。
柳花花苦涩道:「那不是她亲生父亲,她只是一个弃婴,她母亲本是出身良好的名媛闺秀,不幸未婚有孕,更惨的是她的情人却移情别恋,遗弃了她,她偸偸生下纪小翠之后,便委托那个老武师抚养,每月暗中送钱给他,始终不敢声张此事。后来,她母亲嫁了一家门当户对的好人家,更不敢承认未婚生女之事,于是给了一大笔钱那个老武师封他的口……」
南宫雪目露同情之色,她不禁也想起了自己凄凉的身世。
柳花花的声音更低沉:「老武师早年丧偶,一向独身生活,这种人本就怪癖得很,当然不可能好好对待纪小翠,最可恨的是,就在纪小翠只有十三岁大那年,他居然酒后将她……」
「将她怎样?」南宫雪迫不及待问。
柳花花沈叹一声,才接下去说了两个字:「强奸!」
「天!」南宫雪忽然把脸埋在他怀里,忍不住哭了起来,咬牙道:「那个杀千刀的畜牲!」
「悲惨的还在后头,」柳花花眼眶也红红的,「那个畜牲大槪做孽做得太多了,不到一年便一命呜呼,临死前,他将她的身世吿诉了她,于是她便前去寻找她的母亲,但是……」
「但是怎样?」南宫雪含泪问。
「但是她母亲却不肯认她……」
柳花花话未完,南宫雪却愤悲的叫了起来:「她母亲为甚么不肯认她?世上居然有不承认自己亲生骨肉的母亲?虎毒不食子,这种母亲岂非恶毒过老虎?世上有这种母亲吗?」
「天下无不是的父母,」柳花花苦叹一声:「其实也不能怪她母亲无情,妳想,她早已为人之妇,儿女成羣,如果她认了她,叫她如何面对她丈夫、子女、亲友,甚至叫她如何面对世俗礼敎?她,即连她的丈夫子女都将没脸做人了,不是吗?换做是妳南宫雪,妳敢不敢认她?妳有那种勇气吗?」
「我不知道我有没有勇气认纪小翠,」南宫雪强忍住眼眶中的泪水,喃喃道:「我只知道如果我是纪小翠的话,我想,我早就没勇气活下来了……」
「是的,纪小翠的确已无勇气活下去,当时,她悲痛得投河自尽……」
「死了没有?」此话一出,南宫雪立即破涕而笑,纪小翠如果死了,她怎会被她关在这里?她不好意思的望着柳花花笑:「我是说,她怎没死?」
柳花花忍不住轻拭她颊上的泪水,他眞有点怀疑,像她这种听到别人不幸之事都会哭的人,居然杀起人来心狠手辣,简直就像杀猪一样,眞叫人不敢相信。他接着又说:「后来当然是有人救了她……」
「是你救了她?」
「不,是『天狼帮』的老帮主戴茂。」柳花花瞇了瞇眼,语音更沈:「自此纪小翠便被『天狼帮』收容,过了两三年,纪小翠已长得亭亭玉立,就在她十六岁那年,她勾引了戴茂娶她为继室……」
「为甚么用『勾引』两字?」南宫雪颇为不悦:「牛若不喝水,谁奈牠何?」
「话虽是这样说,」柳花花苦涩一笑:「当时戴茂早近花甲之年,论年纪只怕足以当她阿爷,纪小翠嫁了他之后,不到一个月,便发动了『天狼帮』的人马,把她母亲全家三十五口全部杀个淸光,一个也不剩,可见她之所以肯委身戴茂,完全是想藉他之力以报私怨……」
「她,她杀了她母亲?」南宫雪睁大了眼,难以置信的说:「世上居然有人狠得下心杀害自己的父母?」
「官逼民反,父逼子逆。」柳花花沈声喟叹:「这世上,谁都想做良民,谁都想做个孝顺的子女,只因为君不君,父不父,所以我们永远可以见到『民不民、子不子』之事不断发生……」
柳花花闭了闭眼,语调比铅还沈重:「她不只杀了她母亲,临杀她时,她还逼她母亲说出她父亲是谁来,然后又杀了她父亲一家十七口!」
「天!」南宫雪摇摇头,喃喃道:「世上竟有这种悲修事……」
「佛说,种甚么因得甚么果,有时候是非常灵验的,叫你不由得不信,」柳花花幽幽一叹:「就拿纪小翠来说,她之所以会疯狂到杀父弑母,从另外一个角度,来看,完全是他们的父母自作孽而做成的,生子不养不敎,基本上和野兽没甚么不同,那么他们遭到了『野兽式的反击』,岂非也是天理昭彰,报应不爽?」
南宫雪沉默。眸角闪着泪花。
她忽然想到她父亲南宫长恨。
他也是个不负责任的父亲啊!
「妳在想甚么?」柳花花突然发现她表情怪怪的,十分诧异的望着她问,他猛然心中一动,连忙脱口道:「喂,南宫雪,妳父亲当时并非确实知道妳母亲已有身孕,而且他也是被他父亲所逼另娶他人,『孝』字当头,他无所选择,而且事后,他也极力向他父亲争取到纳妳母亲为妾,接妳母女俩入门,只可惜那时候已失去妳们的消息,苦寻不果;其实,妳很淸楚,一直到今天,妳父亲无时无刻都在盼望妳……」
「你说完了没有?」南宫雪蓦地冷冷打断他的话:「干嘛把纪小翠的事情扯到南宫长恨头上去了?那本就是风马牛不相及之事,不是吗?」
其实,柳花花也未免太过敏感,南宫雪若想杀南宫长恨的话,早就下手了,何必等到现在?但他实在怕了她,他总觉得她不是个性情稳定的女人,僭意识里或多或少存在着某种程度的偏激,毕竟她今年才二十一岁,年轻得很哪。所以他很不放心的说:「南宫雪,说眞的,既然我们是朋友,不管妳对妳的父亲观感如何,万一有一天,我想,总会有那么一天的,纸总包不住火,南宫世家肯定会探出妳的身世,到时候,妳肯不肯认祖归宗,那是妳的权利,谁也奈妳不何,但妳千万别用恶劣的态度刺伤妳父亲,他已经够可怜的了……」
「喂,」南宫雪已经不耐烦的叫了起来:「我已经忍了这么久不出声,你居然越说越起劲,你几时变得如此长舌啦?」
「不是我长舌,」柳花花不理她,迳自说下去:「我只是提醒妳,凡事应适可而止……」
「你在说敎?」南宫雪冷哼。
「不是说敎,」柳花花瞪住她:「我只想让妳认淸事实,有很多事不可以偏槪全,专挑阴暗面……唉,算了,南宫雪,我不说这么多了……」
「你早就别再说了!」
柳花花只好住口不语。
但南宫雪却又开口:「好吧,本姑娘答应你,无论在何种情况下,我都不会让南宫长恨难堪。」
「眞的?」
「没办法,谁叫你是我的朋友。」
「那眞太好了,」柳花花说:「既然如此,妳干脆就再答应我一件事吧。」
「还有?甚么事?」
「希望妳以后心肠放慈悲点……」
「甚么意思?」
「我是说,」柳花花注视着她:「得饶人处且饶人,能放人生路就……」
「你是指我逼供精武门之事?」南宫雪皱了皱眉,语音颇冷。
「是呀,对巳无抵抗力之人下杀手,妳不觉得太残忍了吗?」
「两军对峙,谁狠谁生存,怎能说我残忍?你几时变得如此迂腐?」
「我知道,妳不杀敌人,敌人便杀妳,这是无可奈何之事,」柳花花说:「但我是指对敌战败之敌人,他们既已无力杀妳,妳又何必非置他们于死地不可?」
「我是在逼供呀,不如此他们怎肯招供?」南宫雪不以为然。
柳花花说:「逼供有很多的方法,哄、骗、吓、逼、打……都可以,干嘛下毒手呢?妳知不知道妳杀人的样子多可怕,多难看哪。」
「是吗?」
「是呀,」柳花花笑瞇瞇的说:「看妳现在不杀人时,多可爱,多迷人哪!」
「眞的?」南宫雪睨着他。
「骗妳天诛地灭!」
「谁要你发誓来了?」南宫雪白了他一眼:「还有其他事要我答应的吗?」
「没有了,总共就这两件事。」
「我嗒应你。」
南宫雪回答得很爽快,倒颇出柳花花意料之外,连忙说:「谢谢妳。」
「先别谢,来而不往非礼也,」南宫雪微笑着说:「我答应了你两件事,你是否也应该答应我两件事,才显得公平呢?」
「没问题,」柳花花含笑道:「我这个人其实不难商量,一百件我都答应妳,妳说吧。」
南宫雪幽幽道:「我从未看过泰山的日出,你肯不肯陪我去?」
「小事一件,十次都陪妳去。」柳花花一口答应,接着问:「第二件事是甚么?」
「第二件事……」南宫雪说了一半忽又住口不说,垂眸嚅咀。
「说呀。」柳花花催她。
「其实,」南宫雪忽耸耸香肩:「我想世上再也没有比我们更傻的人,此时此刻我俩被困于不见天日的黑牢里,逃生无门,生死未卜居然在大谈与逃生风马牛不相及的事,岂非蠢极?」
「那也未必,」柳花花慢慢站了起来,沿着侷促而细小的石室四壁而走,一双手仔细的检视着冷硬的石壁,似乎想找出一条生路,以充满自信的语气说:「天无绝人之路,总会有办法逃出去的……」
南宫雪坐着不动,她的目力极好,方才在谈话间,她早已运足眼力四处搜巡,根本看不出有任何逃生的可能,她淡淡道:「还是乖乖坐下来省点力气吧,纪小翠既然有办法让我们坠入她的陷阱,当然不可能弄个纸陷阱,让我们轻而易擧的逃出去,我已经看得非常仔细,这间密不通风的石室,出口肯定只有一个,就是刚才我们掉下来的地方,除非我们有办法破了那块刀枪不入的精铁钢板,否则注定是死路一条。」
柳花花四周走了一趟,坐回她身旁:「蝶恋花果然是个不可小觑的邪敎组织,如此精密而旁门左道的机关陷阱诚不多见……不过,妳放心,我说过,纪小翠一定会放我们出去的……」
「你这么有自信?」南宫雪又把身子靠住他,她觉得这样很舒服:「你肯定纪小翠会笨到纵虎归山,放咱们出去?」
「会的,她说过要我们帮她杀人,不是吗?」柳花花说。
「我们已经帮她杀了太湖三狼,她已顺利铲除异已,免死狗烹,咱们还有利用的价値吗?」南宫雪不以为然。
「不,权力斗争是无止境的,」柳花花叹气道:「像她那种人,对任何人都不会信任的,我相信她想杀的人不只那七个……」
「就算如此,她怎敢放我们出去?难道她不怕我们第一个先杀了她?」
「她自然有她的办法,」柳花花苦笑:「方才妳没听她说她有绝对办法令我乖乖听从她吗?」
「甚么办法?」
「我不知道,」柳花花苦笑更浓:「方才她话未完,妳便出手攻击她,逼得她不得不发动机关,要不然咱们已知道她的阴谋是甚么了……」
「对不起,都怪我太冲动,」南宫雪歉然道:「只因也我受不了她那副令人恶心的邪笑……」
柳花花不介意的笑笑。
「其实,我也觉得我的涵养自制功夫不够,我应该多向你学习。」南宫雪出奇的温柔谦虚,令柳花花吓了一跳,以为她换成了另外一个人。
柳花花竟不知怎么回答她才好。
南宫雪忽然想起甚么,道:「会不会她以薛灵芸来要胁你?」
「不会吧,」柳花花说:「妳没听她说她根本不知道我和薛灵芸之关系?」
南宫雪停了一下,又问:「既然她要利用我们,为甚么还不放我们出去呢?」
「那有这么快,她当然要我们吃吃苦头,晓得她的厉害,才肯松手哪。」
南宫雪点点头,忽又问:「刚才你说了一半,纪小翠既已嫁给『天狼帮』之老帮主为继室,为何又会和你有关系?莫非你连人家老婆也偸?」
「千万别寃枉好人!」柳花花立刻张口道:「我眞的事先完全不知道她已嫁了人,她完全是以一副十足新潮女人勾引,哦,不,是吸引我……我承认,我是被她韵味十足的女人味所迷,她给我的讯息是,男欢女爱,各取所需……」
南宫雪哼了哼。
「后来,当我知道她的目的原来是想利用我帮她夺取『天狼帮』帮主之位时,我立刻逃之夭夭;」柳花花苦笑着说:「之后,她便离开天狼帮,为此她老公戴茂还曾伏击我好几次,认为我引诱她离家出走……」
「应该的,」南宫雪冷冷打断他的话:「偸人家老婆罪该万诛,如果我是她老公,哼,我准会先把你阉成太监,然后一层皮一层皮慢慢剥下来!」
「不知者不罪,」柳花花低声道:「人都会有错,错而能改,善莫大焉,不是吗?」
「算你会说话,」南宫雪睨了睨他,哼了哼,又问:「后来呢?」
「后来,」柳花花低低一叹:「后来她便投在『快乐山庄』门下,『大麻事件』发生之后,她被勒令戒毒,便不知她所踪……」
顿了一顿,又是一声沉喟,低哑道:「想不到她居然摇身一变成了『蝶恋花』这个邪敎组织之敎主……哎,她眞是越变越离谱,简直是走了火,入了魔……」
说到末尾,他那高突的喉结不住颤动,星眸隐隐挂上一颗泪珠。
「你爱她?」南宫雪十分诧异。
「我与她之间从无任何爱的承诺,有的只是无尽的情欲而已……」柳花花眼角那颗泪珠缓缓滑了下来,一直滑到他苍白的咀角:「其实,像她自小便生长在畸形阴暗中的人,那懂得甚么叫做爱?生下来便被父母遗弃,被养父强奸,被生母拒认,投河自尽未果,嫁给大她足足三、四十岁的老男人,然后杀父弑母,弃夫吸毒……妳想,像她这种女人,心中除了『仇恨』之外,妳能寄望她心中有爱?」
南宫雪叹息。
她忽然也觉得鼻尖酸酸的。
柳花花唏嘘:「我同情她,眞的,我非常同情她;我敢确定,她如果在正常的家庭中生长,她一定是个比谁都还要端庄、活泼、聪明、美丽的女人……」
南宫雪握了握他冰冷的手,喃喃道:「比起她来,我南宫雪太幸福了,我始终以为我是世上最不幸、最可怜的人,唉……」
蓦地,纪小翠的声音冷冷传来:「算了吧,别猫哭耗子假慈悲啦!这世上穿鞋的人永远不会知道打赤脚的人的痛苦,富人救济穷人,只不过是向世人証明、表示、甚至是夸耀他『廉价的同情心』吧了!看看这世界,看看那些道貌岸然、一副德高望重的衞敎之士,他们永远疾言厉色的指责不肖子女,却不肯正眼去了解那些『不肖子女』之心底深处,他们更吝于指责那些制造不肖子女之『不肖父母』,他们永远死命高抬『父母永远是对的』的金字招牌!我纪小翠不吃这一套,我不需要人家同情,任何同情都是悲剧发生后的『无谓放屁』!我要搞得天翻地覆,我要让世人知道甚么竹出甚么笋,甚么父母出甚么子女!……哈哈哈……柳花花、南宫雪,我会让你们见识见识我们蝶恋花的敎徒,看看你们有多少同情心可同情他们?」
纪小翠的声音冷而长,一点都不激动,而且,字字像刀锋般的刮人心寒!
南宫雪与柳花花静静听着,他们本以为声音是从上面传下来的,却发现是从后面石壁传来,两人立刻翻过身子……
蓦地,一阵机关发动声,只见那片石壁缓缓升起,一道强光照得他们几乎睁不开眼!
当南宫雪与柳花花放下遮在额间之手时,发现纪小翠赫然站在眼前!
然而他们仍无法逃离这个地牢,因为石壁虽升起,却仍有一幕铁栏杆挡着。
铁栏杆看来坚固异常,枝枝比拇指还粗大,在灯光照耀下闪着冷冷乌光,一看便知是精钢缅铁铸造的,无论是谁若想徒手扳弯它,或持利器劈断它,只怕不是件容易的事。
纪小翠就俏生生的站在铁栏杆外。
她仍然是那副打扮,白袍及地,金冠披发,黑纱覆面,高深莫测。
强光是从她身后照射而来的,因此南宫雪与柳花花可以很淸楚的看到她衣袍里那姣美而迷人的胴体,再望一眼南宫雪不禁满脸通红——因为,她发现她白袍底下竟然一丝不挂!
虽然她不是男人,但她长这么大人从未见过女人的胴体,心中那股羞涩、赧臊,令她有头重脚轻的感觉,连忙低下目光。
柳花花则面无表情。
「纪小翠,」他低叹一声:「妳究竟想怎样?」
纪小翠冷冷斜睨着他:「当年,我要你帮我杀了戴茂与戴星野父子,以便让我夺掌『天狼帮』大权,你不肯;现在,无论如何,你非得帮我站稳『蝶恋花』不可,而且定要帮我蝶恋花敎君临天下,成为被承认的名门正敎……」
「不可能的!」柳花花截口道:「蝶恋花敎早就被公认为世上邪恶之敎,除非妳肯修改敎义,放弃仇恨,与人为善,否则永难于江湖上立足!这一点妳应该比任何人都淸楚,别再执迷不悟……」
「强权就是公理,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这世上本就无绝对的是与非,」纪小翠冷冷一笑,眉宇间流露着一眼便可以看出的仇恨、偏激,她瞇着眼说:「我不想也已无工夫与你争辩这个问题,正敎也好,邪敎也好,反正都是敎。敎,任何敎都是一股势力,只要本敎的势力能强大到令天下人俯首称臣,那么错的也变成对的了,邪敎也变成正敎了,不是吗?」
柳花花没有回答,他以颇为哀悯的眼光望着她,他知道此时此刻说任何话对她来说都是屁话,她绝对不可能接受。
于是他问道:「妳要我如何帮妳?」
「坦白吿诉你,」纪小翠说:「我虽然接掌敎主之位,其实绝大部份敎徒对我并不服气,一来我是女人,二来我入敎之资龄极浅,三来我武功并不高,要想服众,站稳敎主之职相当困难……」
「方才不是已一口气杀了七个人吗?还有谁敢不服妳?」南宫雪问。
「那七个人是三个护法与四大堂主,虽然他们已死,但手下仍有拥护他们的死硬派势力,势必仍要一番流血斗争才能完全铲除那敌对势力。」纪小翠掠了南宫雪一眼:「最重要的,是怕萧护法他们虽然表面拥护我,但随时有可能回过头来对我下手,我不能不防,必要时,你们要帮我杀了他们!」
南宫雪吸了一口气:「原来你们之间谁也不信任谁,活在这种日子岂非太恐怖了?」
「生活本就是斗争,」纪小翠却淡淡道:「目前本敎还剩三大护法和四大堂主等七位核心份子,他们都是老敎主文鲜明的多年追随者,任何一个人的资历或武功都要高过我很多,不管他们是否听从老敎主之遗训而对我忠心拥护,对我来说,我始终有如芒在背,除之而后快的感觉,妳懂我的意思吗?」
「懂,」南宫雪叹了一口气:「妳实际上是想除去所有的核心份子,重新建立听命于妳的新势力圈,以巩固妳的权力?」
「不错,」纪小翠咪咪一笑:「妳果然是个聪明的女人,我喜欢跟妳这种人打交道,说头便知道尾,不用多费唇舌……现在,本敎的六大护法、八大堂主已除去一半,剩下的一半便要借助两位的力量啦……」
「但是,」南宫雪望住她那美丽迷人的笑容,再望望她袍下隐隐若现的迷人胴体,不知怎的,心中忽泛起一丝恐怖惊悚的感觉,她觉得她是世上最可怕的女人,她摇头道:「但是我却有一点不懂……」
「那一点不懂?」
「帮妳除去仅剩的三大护法与四大堂主,或许不是难事;」南宫雪迷惑道:「但是,妳知不知道,在我们要杀他们之前,妳一定先要放我们出去,是不是?」
「当然是,」纪小翠淡淡道:「其实我本无意让你们坠入我的机关,只不过是妳攻击我,只有委屈两位啦……」
南宫雪盯住她:「妳不怕我们一走出这个地牢,第一个先杀了妳?」
「当然不怕,」纪小翠轻笑了起来,她那双细长的媚眼瞇得像一把钩子,一把能把任何男人灵魂勾出窍来的无形摄魂钩:「妳应该知道花花大少是从不杀女人的,而且绝不会杀跟他上过床的女人……」
南宫雪厌恶的打断她的话,冷冷道:「他不杀,我杀!」
「妳杀不了我的,」纪小翠睨了她一眼,淡淡道:「他不会让妳杀我的……」
「是吗?」南宫雪冷笑,「既然妳如此自信,为何还不放我们出去?」
「别急,」纪小翠好整以暇:「我自然会放你们出来,只不过在放你们出来之前,先让你们见见一个人……」
「谁?」南宫雪心想一定是薛灵芸。
纪小翠忽然微一侧首招了招手,像是跟甚么人打了一个手势,立见困住南宫雪与柳花花的石室右侧石墙缓缓升起!
石壁未升到顶,便见隔邻原来是一下地牢!
当然,地牢与地牢间有一铁栏杆隔着,无法通过,不过却可以很淸楚的看到里面的情形。
那间地牢和这间同样大小,靠角落有一张床,床上躺着一个人,女人。
郡女人是谁?她为甚么躺着一动也不动?
南宫雪无法认淸那女人,她只觉得颇为眼熟,忽见柳花花脸色骤变,冲了上前去,用力扳动铁栏杆,口中大叫着:「钱香儿!钱香儿!妳怎么会在这里?」
「钱香儿?」南宫雪诧异万分的跟着冲上前去,凝眸细照,果然发现那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的女人竟是离奇失踪的钱香儿。
「钱香儿!钱香儿!」柳花花一面用力扳动铁栏杆,一面吼声大叫。
可惜的是,铁栏杆和钱香儿倶皆纹风不动;铁栏杆不动是因为太牢固了,钱香儿呢?她为甚么不动?是否死了?
没有,钱香儿没有死,纪小翠望住柳花花那焦虑着急的神色,水汪汪的媚眼流泻着十分得意之色,淡淡道:「柳花花,你应该知道,当今天下绝无任何人可以扳得动『天母云英』铸成的铁枝栏杆;而且,你也应该知道,当今江湖无论谁中了『浮梦三日闲』迷香,除非是睡足三日,否则你就算叫破喉咙也没用!」
「纪小翠!」柳花花猛地冲向另一幕铁栏杆,面对住一脸微笑的纪小翠,他像一头受了惊的野兽似的,两只手用力握着铁栏,握得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宽广的额角与挺直的鼻尖一下子涌上了比黄豆还大的汗珠子,连声音都走了调,仿佛被人塞了一口泥巴似的,一下子呛不出声音来:「这……这是怎么一回事?为,为甚么?钱香儿为甚么会在这里?」
语音之促,腔调之颤,很难令人相信他就是当今江湖上潇洒不覊的花花大少。
南宫雪看得有几分不忍,不禁对纪小翠怒目而视:「纪小翠!妳他妈的快回答他的问题!」
纪小翠唇角那丝美丽的微笑始终不曾消失,那双乌黑而深沈的眸子,在黑纱下透着几分冷酷:「这个问题其实很简单,当然是我命人把她抓来的……」
「妳为甚么要抓她?」柳花花蓦然吼断她的话,声音之大南宫雪吓了一跳,她从没见过他如此生气过,她看到他颀瘦的身子不住剧烈抖颤着,而且还听到他牙齿咬得格格作响:「纪小翠!妳立刻放了她!否则,我保証立刻叫妳血溅五步,死无葬身之地!」
一翻袍袖,他手中已多了一颗拇指大小的铁丸子,他怒睁一双几乎要喷出火的眼睛:「我从没有用暗器杀过人,如果妳不立即放了她,我手中这颗丸子立刻会打穿妳的脑袋,不信妳试试看!」
「不用试,我知道你有这个能耐,」纪小翠神色自若的笑了笑,「现在,无论我怎么闪,也绝对逃不过你的暗器,我从来不怀疑你的武功。但是……」
一顿,语音蓦地转冷:「杀了我,岂非也等于杀了钱香儿?而且岂非也等于杀了南宫雪与你自己?」
柳花花全身像冰柱般的僵住。
纪小翠不退反进,她忽然缓缓走近铁栏杆,柳花花愤怒的探手揪住她的胸襟!
刷的一声,也许柳花花太用力了,要不然便是纪小翠那袭衣衫太单薄了,居然撕破了一个大洞!
一对雪白如玉的乳房倏地弹跳而岀!
南宫雪俏脸飞红。
柳花花立刻松手。
纪小翠却用力挺了挺胸,眸中漾起一丝对自己骄人玉乳的自信,她既没有想去遮掩酥胸的意思,一张媚脸也毫无娇羞之色,只是斜睨着柳花花淡淡道:「在我的记忆中,你是我碰过的众多男人中最懂得怜香惜玉的一个,士别三日,你几时变得这么粗鲁了?」
长长吸了一口气,柳花花那张因愤怒而苍白的脸孔不住扭曲着,显然在承受着巨大无比的痛苦,他嘶哑着说:「小翠,求妳,放过她……」
纪小翠没有回答他,因为她看见南宫雪似想动手制住她,冷冷道:「南宫雪,我劝妳还是安静点,我已经吿诉过妳,妳制住我是没用的,没有人会受妳挟质要胁,他们巴不得妳立刻杀了我,那么他们便有机会当敎主了,妳懂吗?」
南宫雪果然不敢动。
「老实吿诉妳,」纪小翠冷笑道:「这个秘密地牢机关只有我以及几个亲信知道,换句话说,钱香儿被关在这里也只有几个人知道而已,你们若想妄动,非但救不了钱香儿,而且势必消息外泄,徒然加速钱香儿与你们的死亡吧了!」
南宫雪叹了一口气:「钱香儿就是妳控制柳花花的方法之一?」
「不错,」纪小翠微笑道:「也是整个计划中最重要的一环!」
柳花花虽已平静下来,但眼中那股愤怒仍未消退:「究竟妳的计划是甚么?妳为甚么要抓钱香儿?妳如何抓到钱香儿?」
南宫雪心中突然一动,脱口道:「孟东野之死是否也是妳策划的?」
柳花花也想到了这个问题,他神情一震:「金财神赌坊有内奸,那个内奸就是你们组织的人,也是杀孟东野之凶手,而且也是绑架钱香儿之人是不是?」
「你们两个一下子问这么多问题,叫我如何回答?」纪小翠神色冷峻。
南宫雪与柳花花只好安静了下来。
他们心中有很多疑问,而这些疑问显然只有纪小翠才能回答。
纪小翠并没有回答,她把目光投向钱香儿:「看仔细一点,钱香儿可是完好无恙,我保証她毫毛未损,即连惊吓也不曾有过,你可看淸楚了?」
柳花花连忙跨到另一边铁栏杆去,凝目细审着钱香儿,发现她神色颇为安祥,气息均匀,心中暂时放下一块大石……
一旁的南宫雪见他焦虑如焚,心中那股疑惑不禁油然又起,暗忖道:「他为甚么这么关心钱香儿?他和她到底是甚么关系?」
这时,忽见纪小翠叫了一声:「丑九怪,你过来这里。」
话落,一条很奇怪的影子缓缓向这里移动……
影子被灯光拖得长长的,看不出那人的高度,但从它一顚一簸的移动姿势看来,可以确定那个被称为「丑九怪」的人是个跛子。
终于,那人走到了纪小翠跟前,南宫雪与柳花花看淸楚了他的长相——天!世上居然有这么丑的男人!
南宫雪差点被吓得惊叫出来,她的眼帘里正映着一个她从未见过的人——比灯光还亮的秃头,比武大郞还矮的身子,还驼的背;一只比牛眼还大的独眼几乎要突出眼眶,另一只瞎了的眼眶却凹陷得宛似神秘可怖的黑洞;一张黑如锅底的黑脸上居然摆放着一颗红得极不相称的大酒糟鼻,竟看不到鼻梁,分不淸楚是扁鼻还是大鼻?鼻子下竟还配上一张露出两只比疗牙还可怖的又黑又焦大板牙,最糟糕的是,无论他如何努力都无法遮掩住那对门牙,因为他那张大得极丑的咀巴竟还是兔唇!令你反胃的是,一条足足有八分长的刀疤,正好从他那浓黑如毛虫的眉毛一直斜披到他那短而粗黑的颈侧,乍眼望去,你还眞以为他带着一条宠物毒蛇似的!令你辛酸的是,这个已经丑得不能再丑的人,不但是跛了一只腿,居然还齐肩断了一只手臂,一条空荡的袖子摇晃着,映在地板上的影子竟有几分幽秘可怖!
世上居然有这么丑的人!
上天何其不公平的啊,为甚么给了他这么丑陋,甚至是可怕的外表?
世上再也找不出第二个比他还丑陋、还可怕的长相了!
比丑八怪还要丑万倍的丑九怪!
柳花花一见到他时,暗暗吸了一口气,立刻握住南宫雪的手。
他怕她会吓破胆。
因为那个人用丑九怪来形容他实嫌不够,大槪只能说他是地狱中的魔鬼,不,甚至比魔鬼还吓人吧!
任何人见到比魔鬼还丑陋可怕的人,肯定会惶然变色,甚至是惊声大叫,尤其是爱美而胆小的女人。
南宫雪没有叫出来。
并不因为她胆子大,她其实是努力的将那声在舌头打了几滚的尖叫声,拚命的压抑着不使它冲口而出,她甚至连脸上的表情与眸孔里的神色,都竭力保持若无其事!
她不想刺伤他。
她知道只要她尖叫一声,或是脸上眼里露出任何一丝骇惧之色,对那人来说是极其不礼貌,而且也是极其冷酷无情的伤害!
也许,不,肯定是,那个叫丑九怪的男人一生当中,无论是走到那里,或是无论见到任何人,都会碰到不礼貌与无情的伤害,他一定老早就习以为常了,所以当他见到南宫雪那若无其事的神情反而深感惊讶,他忍不住将那只大而不当的可怖独眼牢牢望住她!
他一脸疑惑之色,仿佛是看到了会飞的猫一样。
他的眼神仿佛在问南宫雪:「妳不想刺伤我,是因为妳同情我、可怜我?」
不是,南宫雪并没有露出任何同情或可怜的神色——同情与可怜,其实比厌恶、骇惧、讥嘲来得更刺伤人,因为丑九怪的外形是天生的,他父母一生下来他就是这副畸形,他无可选择,他为甚么要人家同情、要人家可怜?那岂非比厌恶他,嘲笑他更令他难过?
南宫雪居然还朝他点了点头,美丽的唇角竟也挂起一丝浅浅甜笑:「你好,我叫南宫雪,请多多指敎。」
纪小翠眸中有诧异之色,她想不到南宫雪竟然如此友善而大方的对丑九怪打招呼,她本以为她会吓得花容失色,甚至还可能吓得哭出声来哩。
柳花花心中一阵澎湃。
他心中忍不住对自己说:「她其实是一个善良的女人,更是个可爱的女人!」
丑九怪怔怔的望住她。
看得连眼睛都忘记眨。
他没有说话,只是喉中一阵咿咿唔唔——他竟然还是个哑巴!
上天何其残忍啊!
幸好,上天总算还有点良心,赐给了他一对完整而听得见的耳朶,纪小翠叫了他一声之后,他立刻转身对她垂首肃立,一动也不敢动。
「当年,」纪小翠缓缓道:「五大门派、两大堡偕全江湖一百零八个帮派联手围歼『蝶恋花敎』时,老敎主文鲜明被飞鹰堡堡主司马如虹一掌打落万丈深渊,大家都以为他尸骨无存,其实是被丑九怪救起的,他无疑是本敎资历最久而最忠心的一个。只因为他天生样子生得丑,连亲生父母都嫌恶他,无论他走到那里,都没有人愿意和他一起,即连他想出家当和尙都没有一间寺庙肯收留,他不止一次曾被人当成妖怪般的吊起来打个半死,你说,天下之大,岂有他容身之地?」
「所以,他只好加入蝶恋花敎?」南宫雪侧过脸去,她不想任何人看到她眼眶里凝转的泪水。
「当年的黄巢,也因为样子长得极丑,虽雄才武略,却偏不被重用,因而逼得他擧兵造反,杀尽天下苍生!」纪小翠冷冷一笑:「余岂好『反』哉,余不得已也,这是一桩十足的官逼民反!」
南宫雪轻声叹息,望住柳花花喃喃道:「人的外貌丑陋难道有罪?」
柳花花苦涩一笑。
他无法回答那个问题——世上本就存在着很多无法回答的问题。
「我之所以把他特别介绍让你们知道,是吿诉你他是本敎最忠心的敎徒,也是最忠于我的亲信,任何情况下他都不会背叛我,」纪小翠忽然将裸露的豪乳偎向丑九怪,嗲声道:「因为这世界上只有我纪小翠肯让他享受我的胴体……」
丑九怪喉间发出了一阵野兽似的声音,独目陡然赤红,呼吸也猛急促起来,一只粗糙的手掌迫不及待的摸向纪小翠那对雄伟娇嫩比雪还白的乳房!
南宫雪立刻翻过身去!
她气血汹涌。
她说不出心中的感受——她不知道是该厌恶纪小翠的淫荡无耻,还是该同情丑九怪的处境?
正如纪小翠所说的,像丑九怪这种半分不像人,九分半像鬼的男人,只怕连靑楼妓女也不肯让他摸一下,而纪小翠竟如此大方的把胴体「施舍」给他,他难道不对她忠心?
他肯定把她当成神祇般的膜拜!
他已经跪了下去,而且撩起了纪小翠的裙䙓,露出了一双修长而笔直的大腿!
柳花花差点没吐出来,愤怒道:「纪小翠,无论妳想做甚么,我警吿妳立刻离开远远的,否则我马上叫妳命丧黄泉!」
他手中又紧握住一粒铁丸子。
「可以,」纪小翠任由丑九怪那只手掌在她胴体上游动:「我其实现在并无心情销魂,只因为他虽然人长得丑,但需求却无异于常人,我现在如果不给他,你想,谁会成为我的代替品?」
她有意无意的望了钱香儿一眼。
柳花花浑身僵住。
「这个密道机关,全敎上下只有我和丑九怪知道,换句话说,丑九怪就是钱香儿的监管人,柳大少,你懂我的意思吗?」纪小翠已媚眼如丝。
柳花花懂她的意田如果不让丑九怪发泄他心中的情欲,他也许会把目标转移在钱香儿身上!
钱香儿中了「浮梦三日闲」迷香,无论是谁对她做出甚么擧动,她都无法反抗,而且完全不知道。
如果让钱香儿那么美的女人遭到那么丑陋的男人施暴,岂非是世上第一罪过?
南宫雪不敢翻过脸去,她紧闭着长长的睫毛,用力咬着唇……
柳花花一时之间竟也不知道如何是好,他也从未碰过这种事。
「如果,」纪小翠吃吃娇笑着:「你们想杀死我或是想挟持我,那么丑九怪因为得不到发泄而会对娇滴滴的钱香儿下手,而且事后也一定会杀死她,我已经这样命令他,你明白了吗?」
柳花花明白了。
他终于明白纪小翠何以如此有自信能控制自己了——他绝对不能让钱香儿受到任何汚辱,死也不能!否则他便太对不起钱来爷了!
他这一生中有很多人不能对不起,钱来爷无疑是其中一个。
他和钱来爷的关系世上只有极少人知道,那是比父子还亲的关系——他之所以有今天的成就与地位,钱来爷是关键人物之一。
纪小翠的声音又传来,慢慢已变得急促:「柳花花,你知道我这个人从来不说谎,至少我不曾对你说过谎,钱香儿到现在为止仍是玉洁冰淸,毫发未损,但是如果你敢反抗我的话,那么……」
纪小翠没有说下去。
她不必也无法说下去——她整个娇躯已赤裸,而且也已被丑九怪抱了起来,她雪白的手臂与修长的两腿已像八爪鱼般的缠住了丑九怪!
丑九怪已褪下了裤子……
柳花花紧握着铁丸子,他几乎忍不住想射出去!
南宫雪突然掩耳奔向墙角,浑身不住剧烈颤抖着,她听到了从未听过的怪异声浪——丑九怪浑浊急促的呼吸声,纪小翠那不知是痛苦还是快乐的呻吟声!
南宫雪脸红心跳,她努力想鎮定自己,却觉得全身无力,几乎瘫痪过去……‘
柳花花翻过了身子,他只觉得想呕吐,他想不到世间上居然有如此禽兽之人。
一转过身子,他便看到了南宫雪侷促一隅,而猛烈震颤的身影,尤其是她那紧捂双耳的样子,仿佛就是受惊纪无助的小兔子,柳花花有罪过的感觉,终于忍不住大声吼道:「纪小翠,马上放我们出去,我答应你,无论妳叫我做甚么,我都听妳的,但是妳如果还不放我们出去的话,我立刻打烂妳的一脑袋,我言出必行,妳千万别逼我,快!」
他声音急如雷声,沈如狮吼,显然并非是虚言恫吓,装腔作势。
纪小翠了解他,她曾经和他有过一段鱼水之欢,她本就在仇恨里学会了观察男人的弱点,她知道柳花花已动了眞怒,千万不能忤逆他,于是咬着丑九怪的耳朶说:「送他们上去吧……」
丑九怪果眞很听从她的命令,即使在这种销魂极乐的时刻也不例外,他紧抱着她光滑精赤的胴体,一跛一跛的走向甬道的另一端……
须臾,一阵轧轧声响,石壁缓缓下降,又回复了一片黑暗,听不到纪小翠与丑九怪的怪浪声,也看不到钱香儿的影子了。
紧接着,石室上面缓缓打了开来,一撮柔美的灯光水银般流泻而下。
「南宫雪,」柳花花轻拍了一下她的肩,柔声道:「咱们上去吧。」
南宫雪没应声,她仍然畏缩着身子仿佛没听到柳花花的声音。
柳花花又道:「咱们可以上去啦。」
南宫雪紧捂耳朶的手缓缓放下,却显得无力的扶住墙角,细若蚊声道:「我,我……只怕上不去……」
「甚么?」柳花花诧异道:「这个地牢虽有三四丈高,凭妳的轻功怎会跃不上去?」
南宫雪没有回过身来,她的声音不但小,而且颤抖得非常厉害:「我,我……只觉得浑,浑身无力……」
柳花花楞了一楞。
他随即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南宫雪无论如何已是个成熟而怀春的女人,方才纪小翠与丑九怪那销魂声浪,对她的冲击必然会产生生理上某种程度的反应,这是人之常情。
柳花花定定神:「喏,我助妳一臂之力。」
说着,揽着她柳枝般细的纤纤腰肢,脚尖急点,大鹏般急掠而上!
* * *
跃出地牢,柳花花与南宫雪双脚甫沾地,便见地洞口倏然闭合,若不仔细查看还眞不相信世上有如此精密巧妙的机关陷阱。
让柳花花更惊异的是,南宫雪的反应居然如此强烈——他把手从她水蛇般的腰肢挪开之后,南宫雪竟然像是生了重病似的,全身无力的靠住他,软绵绵得仿佛连站立的力气也没有!
他立刻把她扶到一张紫檀木,上面舖有一层柔软锦垫的卧榻上躺下:「南宫雪,妳现在用力咬一下舌尖,然后深呼吸三次……」
他企图帮助她驱走心中被激起的欲念。
人本就有七情六欲,其实柳花花也不是毫无反应,只不过他定力来得强些,他懂得如何克制自己。然而南宫雪可就不懂了,她不知道自己为何心房急跳、血液澎湃、浑身滚烫、喉咙干涩……她想,她一定是「生病」了,她觉得好难过……
她无力的躺在锦榻上,两眸微闭,一排长长的、弯弯的睫毛不住颤抖着,一张姣美的脸蛋儿红得像在火炉中被烤熟的番薯,令她热得想脱光身上所有衣服;她颇为艰辛而无意识的吞咽着口水,丁香小舌竟不住的卷舔着干燥如火的红唇小咀;甚至,她喉间竟然还发出令她都吓一跳的嗯哼呻吟声!
她那副样子,任何男人见到——即使是七老八十、奄奄一息行将就木的老头子,只怕也会熬忍不住的一头撞死,然后赶紧投胎翻生,然后赶快长大成人,然后以最快的速度冲向南宫雪的怀里,然后……
这么多「然后」,当然太慢了,至少眼前的柳花花就不需要那么多「手续」,他大可迳自冲上去——他看来已经有这个意思了。
他本来就是一个强壮的男人,而且还是江湖上最出名的花花公子,他如何抗拒得了南宫雪的诱惑?
他能吗?
他绝想不到平时冷漠得像冰、凶恶得像女阎王、蛮横得像牛的南宫雪,居然发起情来如此之娇、如此之美、如此之艳、如此之劲——甚至,如此之骚!他,能无动于衷吗?
不能!除非他不是男人。
他当然是男人而且还是「经验老到」的男人,所以他抗拒不了南宫雪的诱惑——他已经移动他的脚步。
但,他只不过跨出一步,突然大喊一声:「南宫雪,有蛇!」
南宫雪跳了起来!
她天不怕、地不怕,就怕那软溜溜、长淋淋,看上去有说不出恐怖的蛇——有人说:不怕蛇的女人不算女人。
南宫雪虽然凶了点,无论如何是个女人,而且还是个相当美的女人,更重要的是,她显然是这世上最怕蛇的女人——柳花花要她「咬舌头、深呼吸」,非但宛若未闻,反而加速坠入「迷离境界」,看来已无任何办法压抑她心中的欲火——在这种关头,她居然一吓而醒,难道不是世上最怕蛇的女人?
「蛇?蛇在那里?」南宫雪被吓得连奔带跳的揪住柳花花的手臂,惊得花容失色,嘎声道:「房间里怎会有蛇?」
「蛇在你心中。」这句话柳花花没说,他只是淡淡的笑了笑,若无其事的用了几分暗力拍了一下她的肩,拍得南宫雪一阵发疼——也拍醒了她。
「我看花了眼,榻上那条锦带我以为是蛇。」柳花花撒了一个谎。
「要死了,吓了我一大跳;」南宫雪白了他一眼,捂着肩:「干嘛这么用力打我?你几时变得如此粗手粗脚?」
柳花花见她粉颊红潮已退,涌上一层被惊吓的苍白,忍不住长长透了一口气:「妳知不知道妳方才那副样子像甚么?」
「甚么像甚么?」南宫雪惊魂未定,仍溜眼四处张望,仿佛生怕房里眞有蛇似的。
柳花花没有回答,他忽然走向角落一扇半掩的门
「喂,你要干甚么?」南宫雪叫住他。
柳花花头也不回:「我想找一大盆冷水,然后从头淋到脚……」
「你要洗冷水澡?」南宫雪很纳闷:「这个时候你还有心情洗澡?」
「如果不这样,」柳花花嘟嚷着说:「我只怕我会爆炸……」
「爆炸?你为甚么会爆炸?」南宫雪一脸迷惘,根本不知道他在说甚么。
她忽然满脸通红!
她终于想起了她方才的德行——因为她还能感觉出身体上某个部份仍怪怪的。
羞死人了!
南宫雪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她有一种犯罪的感觉。
* * *
柳花花也有犯罪的感觉。
他差点侵犯了南宫雪——在那种情况下,他如果眞侵犯了她,以现在的江湖道德观点来说,实在不値得大惊小怪,甚至可说是极其自然而平常之事。
他却及时制止了自己。
并非他有意响应「道德重整会」,也并非他不喜欢南宫雪——她或许不算很美,但无论如何是个美女,这一点是无可否认之事实。柳花花其实相当喜欢南宫雪,他认为她是个相当出色而奇特的女人,他知道跟她这种女人在一起别有一番风味,但是他更知道她是南宫长恨的女儿——这一点非常重要。
即使已十分开放的今天,「朋友妻不可欺」的观念仍然被保存、被接受;然而,朋友的女儿呢?是否可以「欺」?
不能,绝对不能!
至少柳花花的观念是如此,而且非常坚持与执着——南宫雪是南宫长恨的女儿,南宫长恨是他的朋友,好朋友。
就凭这一点,柳花花即使明知会被「炸」得粉身碎骨,他也绝不可能去侵犯南宫雪,否则便是对不起朋友——到今天为止,江湖上还未有人指责他曾经做出对不起朋友之事。
因此,他对南宫雪的喜欢只是停留在一定程度礼敎道德阶段上。
因此,无论任何情况下,他都不会去冒犯南宫雪。
因此,他现在想到澡堂里去狠狠洗他一个又冰又冻的冷水澡——这是消除心中欲念,避免「爆炸」的最佳方法之一,他屡试不爽。
可是,当他推开浴室之门时,却见不到一滴冷水,反而见到了一大池冒着暖喷喷的水雾的热水——而且,他那被勉强压抑住的欲火倏然往上急冲!
因为澡池里正裸浴着一名美女!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楼主| 发表于 2025-8-18 14:49:3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章 自甘堕落 无药可救



其实,柳花花心中的惊诧比他体内的欲火来得还要大,因为他万万想不到浴室中会有人——这本是纪小翠的专用房间,而她此刻正在地牢与丑九怪翻云覆雨。
浴池中的女人是谁?
当柳花花显得尴尬至极的想退出去时,他整个人突像冰雕般的僵楞在那里——那个女人竟然就是薛灵芸!
* * *
看上去,薛灵芸相当年轻,年纪大槪和南宫雪上下,最多双十年华多一点——她此刻正全身赤裸的泡在浴池里,淸澈的池水虽冒着雾气,但仍能淸楚的见到她那成熟丰腴、滑溜如脂的胴体正散发著强烈的女人魅力!
她并未发现柳花花闯了进——或许她已经知道有人进来,但她合闭着眼睫,仿佛正在享受着泡热水澡之乐,并不知道进来的人就是她昔日的梦中情人柳花花,她显得极其懒慵娇艳的嗯哼著:「敎主,妳去了那里?三更半夜把我叫来,自己却不见了,眞是……」
说著,她懒洋洋的翻过身去,漫吟著:「昨夜跟妳销魂了彻夜,腰肢还酸疼着呢,喏,罚妳帮我松骨按摩,待会再跟妳大战三百回合……」
柳花花的脸孔扭曲著!
若非他亲眼看到,他根本不敢相信眼前之人就是当年淸纯得连笑都不敢露出牙齿的薛灵芸——她居然堕落到这种地步!
柳花花只觉心中隠隐作痛,他甚至有想哭的感觉,他不敢相信一个人在短短时间内产生如此巨大的变化,眼前之人眞是薛灵芸?
他不相信。
可是残酷的事实令他不得不相信,当薛灵芸发现无人应声时,颇感讶异的转过身来,柳花花很眞确的看淸她就是薛灵芸!
「是妳?」
睁眼见到柳花花之时,那双秋水黑瞳立刻涌上无比的惊诧。
「小芸!」柳花花努力的保持着语调的平稳:「我是来救妳出去的……」
「救我?」薛灵芸显得更惊讶了:「你为什么要救我?我好端端的为什么要你来救?」
柳花花瞠目结舌。
薛灵芸随即显得极其兴奋的站了起来,居然毫无羞涩之意,就这样赤裸著胴体走近柳花花,而且竟然大胆无比的贴住柳花花,两只犹沾满水珠白里透红的粉臂水蛇般的缠住了柳花花的颈项,腻声道:「现在你唯一能救我的便是抱我上床,然后狠狠的充实我……」
「不可以,小芸!」柳花花挣扎着往后退。
「为什么不可以?」薛灵芸却是紧缠不放,她显得冶荡无比的娇哼着:「以前你老说我是小女孩,现在你可看淸楚了?我像是个小女孩吗?为什么不可以跟我上床?哦,你怕我会死赖你不放是吗?放心,到了这里,人人都成了采花的蝴蝶,蝶恋花,人生就像快乐的蝴蝶,有花堪折直需折,莫待无花空折枝……来,抱我,抱紧我,我不会让妳失望,我一定会让你享受到人生最大的乐趣,来,来啊!」
她竟然贪婪的狂吻柳花花。
柳花花扭头闪避,他想推开她,但一触到她那充满无比弹性、滚烫如火的胴体时,立刻又缩回了手,他怕冒渎了她——在他心目中,他始终把她当成自己的小妹妹那般看待。
「小芸,眞的不可以,莫忘记我是妳的大哥……」柳花花被她搂得透不过气来,显得十分狼狠的说:「蝶恋花是邪敎组织,妳千万别受蛊惑,快穿起衣服,让我带妳回家!」
「我早就不回家了,这里就是我的家,」小芸放浪形骸的狂吻柳花花的脸颊、鼻子、下巴、颈子,竟然还伸手滑进了他的下腰,喃喃道:「柳大哥,你是我的柳大哥,大哥本就该疼惜妹妹,快,疼我,惜我……给我快乐,我要……」
这时,忽闻一声冷叱:「放手!」
——南宫雪不知甚么时候已满脸含霜的立在门口。
薛灵芸并未放手,她仍然紧搂住柳花花,不过她还是抬起了头,冷冷的瞪住南宫雪:「妳是谁?」
南宫雪没有回答,因为柳花花已突然点住了她的昏睡穴……
「她就是薛灵芸?」南宫雪问。
柳花花哀戚的点了点头,低哑道:「南宫雪,谢谢妳,把她的衣服拿过来。」
* * *
柳花花小心翼翼的把她放到柔软的床垫上,然后又温柔无比的拭去她身上的水渍,再慢慢的为她穿上内外衣衫……
南宫雪冷眼旁观。
她本来心中非常恼火的——她不高兴柳花花在自己面前对别的女人那么好。
尤其是对一个赤裸裸、纤毫毕露的女人,南宫雪心中更加不是味道。
可是当她发现柳花花眼中毫无欲念,相反的还有浓深的痛苦时,她不禁疑惑了——他看来一点也不像好色的花花公子。
「看来,她是自愿加入蝶恋花的,」南宫雪缓缓透了一口气:「像她这种女人,値得你救她,値得你对她这么好吗?」
柳花花默默的扣上她的衣扣,轻叹了一口气:「她本是极为单纯的女孩……」
「事实证明,」南宫雪说:「正如纪小翠所说的,她只伯是世上最成熟而又最开放的女人,如果照世俗的说法,她实际上已是淫荡下贱的女人,不是吗?」
「不只是如此,」不知什么时候,纪小翠已款款走进来,淡淡道:「如果妳知道她师兄『病刀』杨雄潜进本敎,是她吿的密,只怕妳还会说她是个恶毒的女人哪。」
「是她害死杨雄?」柳花花震惊。
「她不杀伯仁,伯仁却因她而死,」纪小翠蓬头散发,一副「酣战方歇」的模样,她倒了一杯酒:「杨雄不知怎样查到薛灵芸在这里,于是只身潜进本敎,一心以为可以救走薛灵芸,孰知薛灵芸非但不领情,反而大声呼叫,以致杨雄被本敎韦香主追杀而死。」
「她居然沈沦到这种地步!」柳花花难以置信的摇了摇头,随即愤怒的瞪住纪小翠:「妳别骗我,一定是妳用什么鬼域技俩控制了她,她本是个非常善一艮而单纯的女人,单纯得像一张白纸……」
「任何人一生下来都像一张白纸,」纪小翠冷冷的打断他的话,「但是,任何人也都不可能永远是一张白纸,不是吗?」
柳花花哑然。
——白纸有可能变黑、变红、变黄、变绿……甚至变得不黄不黑,光怪陆离,令你分不淸那是什么颜色,人岂非也如此?
「是的,在世俗的眼中本敎是邪恶之敎,」纪小翠大口的喝了一口酒,冷冷的嗤声道:「但是本敎的所有成员都是自愿加入的,本敎绝无外传所说的用鬼域技俩控制敎徒……」
「你们骗财骗色,妳能否认?」南宫雪冷冷截断她的话。
「骗财?」纪小翠满目讥诮:「请问,当今天下,那一个宗敎不是靠敎徒奉献金钱的?」
南宫雪没有回答。
她答不出话来——当今天下之庙宇神殿,即连抽张戮、问个卦都非得钱不可,至于吃个斋,做场法事那更不用说了。
「直截了当的说,羊毛出在羊身上,世上不管是大敎小敎、正敎邪敎,所有经费都是出自敎徒捐献,绝不是神佛上帝撤下来的,」纪小翠冷冷一笑:「如果妳肯费心去注意、调查的话,妳会发现世上有很多敎会庙宇之物业财产,往往多过地方衙门,严然巨亨富商,所以有人曾讽刺说,当今世上最赚钱的行业便是搞敎会、建庙堂,妳能否认?」
南宫雪想否认。
但她却无法否认,只因为她知道当今世上,如果要募捐建学堂或是造桥舖路什么的,往往募得之款项不够建一座大庙神殿的一根柱子。
「但,」南宫雪还是不服气,她抓住纪小翠的「痛脚」:「你们邪敎荒淫无道,视男女苟合如蝶恋花,一点羞耻道德观念都没有,请问,你们的杂交、乱交和畜牲有什么不同?」
纪小翠轻蔑的笑了笑:「远古时候的人类祖先本就和其他野兽动物一样杂交、乱交、羣交,有什么値得大惊小怪的?何况被尊为『圣人』的大爷也不讳言『食色性也』,佛家也云「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而且还说人体就是一具『臭皮囊』,那么,男女之交欢就当它是一个『空』字,何必看得如此认眞、严重?」
南宫雪气得俏脸发白。
柳花花则猛摇头。
「其实,」纪小翠却怡然自得的接着说:「人活在世上大部份是痛苦多于快乐,既然如此,我们为何不把握有限而短暂的人生尽量追求快乐呢?而男女间之交欢无疑是人生一大快乐之一,不是吗?」
人生或许有很多痛苦,但肆无忌惮的杂交、乱交是否便可以使人生变得更快乐呢?
南宫雪不知道——到今天为止,她连接吻的滋味都没尝过。
她把目光投向柳花花。
柳花花是花花公子,他是否同意纪小翠的观点?
他没有说话,他根本就不想说话,他显得极为厌恶的转过头去。
但他随即又回首道:「纪小翠,我不想跟妳谈妳的『人生敎义』,我只想问妳,妳肯不肯放薛灵芸走?」
「柳大少,」纪小翠鄙夷的扫了他一眼:「老实吿诉你,本敎经老敎主文鲜明努力不懈的暗中活动,敎徒已达千人,到今天为止,从未有过入了敎而想退出的,这一点我希望你能明白。」
她放下酒杯,接着冷声道:「你若不相信,我即刻解开她的穴道,只要她想走我绝不为难她!」
「这可是妳说的?」柳花花瞪视着她:「妳可不能说话不算数!」
「笑话,」纪小翠哼了哼:「你我也不是今天刚认识的,事实上我们也曾经有过一段『裸程相对』的时光,我几时说话不算话的?」
这是事实,柳花花承认在与她相处的那段日子里,纪小翠不但是个说话算话,而且还是个说到做到、敢说敢做的女人——只是,不知她是否变了,人总是会变的,不是吗?
没有,纪小翠看来并无任何改变,她已走近床畔伸手解开薛灵芸的穴道,回眸对柳花花道:「咱们可先说淸楚,钟鼎山林,靑菜萝卜,人各有志,你绝不能用强逼软迫的手法,懂吗?」
纪小翠话刚说完,薛灵芸已悠悠转醒,柳花花立刻走近床沿,温柔的扶起她:「小芸,敎主说要让妳回家,妳……」
柳花花的话却只说了一半——薛灵芸倏地紧紧搂抱住他,凑上丁香小咀吻住了柳花花的咀巴,他无论如何已无法开声说话。
他大感意外,而且也颇觉尴尬,他试图推开薛灵芸,但薛灵芸却如一块软糖似的黏着不肯放松,显得极为纯熟而放浪形骸的把丁香朱唇放在柳花花的咀里肆意的吸吮、啜吻著……
南宫雪睁大了眼,眼里有极为明显的不悦,纪小翠却望着她笑,她只好厌恶的侧过脸去……
好不容易,柳花花总算扳开了薛灵芸如水蛇般的手臂,沉声道:「小芸,无论妳想做什么,回家再说好吗?」
「回家?哼,如果我要回家,当初我又何必离家?」薛灵芸躺回床上,瞇着眼,脸泛桃花,仿佛极为沉醉方才那一吻里,她长长透了一口气,然后瞪住柳花花说:「你去过我家的啦,你也知道我爹娘重男轻女,而且古板得像几千年前的圣人,那个家听不到任何一丝笑声,严肃得像法场,冷淸得像坟场,我老早就呆不下去了,一刻钟也呆不下,我好不容易逃出生天,你却要我回去?」
柳花花了解她家里的情形,的确有如薛灵芸所说的是一个「没有笑声的家庭」,而且他还看得出她父亲之所以把她送进杨家学武,目的无非是想攀亲显贵;他知道「病刀」杨雄非常喜欢自己的女儿,希望有朝一日薛灵芸能成为杨家妇,那么父因女贵,就像黄袍加身、一登龙门,再好也不过了,遗憾的是,薛灵芸始终不喜欢杨雄,尤其是柳花花介入他们的圈子之后,薛灵芸更觉得杨雄是个外形粗陋的男人,很自然的对柳花花产生了爱慕之情,进而痴恋柳花花——她本是个颇为单纯的女人,也因为这样,她和世上所有的纯情男女一样喜欢外表帅美的情人,柳花花无疑是她理想的梦中情人。
扪心而论,薛灵芸的确是个十分淸秀的女人,若说柳花花不喜欢她未免说不过去,不过当他发现她的观念是思想过份「理想化」——仍停留在「做梦的阶段」之时,他立刻急流勇退,很果断而淸楚的对薛灵芸表示他对她只有「兄妹般的朋友之情」,并决然离去……
「你知道吗?」薛灵芸明亮的瞳孔里闪漾著的愤怒多于痛苦:「当你拒绝了我离我而去时,我痛苦得难以自制,终日消沉寡欢,你知道的啦,我父亲本希望我能嫁进杨家,及至你的出现,却又希望我能与你谱一曲恋章,因为你的声望、财富至少要强过杨家很多……」
薛灵芸因激动而显得有些语无伦次:「在我的感受,他始终把我当作一棵摇钱树,我不能留住你,他非但不安慰我,反而对我冷言冷语,极尽所能的侮辱我,并且直截了当的吿诉我,无论如何不能失去杨雄,否则便枉费他养了我这么大……」
她突然吼叫了起来:「他生我,养我的目的,就是要我满足他的需要愿望,他从来不顾及我的内心感受,这种父亲,这种家庭,外表严肃正经,骨子里却龌龊冷酷,你叫我怎能呆得下去?」
南宫雪心灵轻轻悸动。
她从小便缺少父爱,她渴望父爱,她总以为有父亲的孩子便是世上最幸福的人,想不到有父亲的孩子也未必一定快乐,她终于了解一件事实——原来世上的父亲并非个个都是「慈父」的。
她强烈的感受到薛灵芸的愤怒与痛苦。
她原先以为她只是为了「失恋」而自甘堕落。看来失恋只是一个导火线而已,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家庭的冷漠无趣,父母的现实势利,才是冰山下的眞正主因——什么竹出什么笋,什么家庭出什么子女,是否就如佛家所说的「因果关系」?
甚至官逼民反、父逼子逆,是否也就是佛门所揭示的「孽因恶果」?
依照「正本淸源」的理论,欲消除世上的不良子女,是否首先应该消除「不良家庭」与「不良父母」?
南宫雪困惑。
柳花花苦涩的叹了一口气,显得很有耐性的说:「就算妳不想回家,但也不一定要呆在这种地方啊,小芸,妳……」
薛灵芸冷冷打断他的话:「这个地方有什么不好?吿诉你,这世上再也没有任何地方比这里更令人痛快的了。在这里,我像一只美丽的蝴蝶,尽情的去爱我喜爱的鲜花,而我也可以像是一朶娇艳的野花,随意接受风流的蝴蝶的挑逗、爱怜……啊,多美妙,柳哥哥,请你别说敎,你快快变成一只风流的蝴蝶,尽情的享受奴家这朶香艳娇美的野花儿,你便会知道人生是多么有乐趣的了,来啊……」
冷冷的语音越变越软、越变越热,而且越变越嗲、越娇——她居然抓住柳花花的手按在自己的胸脯上,并且引领他的手轻揉慢转。
南宫雪两只眼睛睁得大大的。
纪小翠却格格娇笑。
柳花花忡怔呆楞……
他迅速的抽回手,一时间他眞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他痛苦的奔到窗前去,用力推开窗子,让冷冽的夜风狠狠吹拂他,迎著风,一颗歉疚的泪水缓缓爬下他苍白的面颊——他知道他已无法挽救薛灵芸了!
这是谁的错?
是她父亲还是她自己?
柳花花不知道,但他也知道薛灵芸之所以会沉沦堕落到这种地步,无论如何他应该负上相当责任的,是他使她受到失恋的打击,而引致她自暴自弃——其实柳花花自始至终都不曾说过爱她,他无需负上任何责任,那只是薛灵芸一厢情愿的单恋而已。
然而,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虽然柳花花实际上不需对薛灵芸歉疚,但内心深处总有一股说不出的难过与自责,毕竟他在杨家做客的时候,与她有过一段相当愉快的时光啊——他虽然不爱她,但他喜欢她,喜欢她的淸纯可爱,他希望能拥有她,像兄妹般的拥有她。所以,他一听到杨雄说她身陷邪敎魔窟,便不顾一切,宁愿撇下「孟东野命案」与「徐天娇逼婚」之两桩重要事,先行拯救薛灵芸再说。
从这一点来说,柳花花无疑是个性情中人——他并非是个「见花便采」的花花公子,所以大家都说他是个奇特无双的花花大少。
更明确的说——他有他自己的一套礼敎观念与道德标准,既不从古迂腐,也不标新立异。
他一心要救薛灵芸脱离苦海,谁知残酷的事实证明她早已「走火入魔」——她不但变得荒淫放荡,而且居然狠心的害死了一直深爱着她的师兄病刀杨雄!
她已非昔日的薛灵芸!
她不再淸纯!她已变质!
她不再可爱!她如魔女!
早知如此,柳花花宁可接受她的爱,以挽救她的沉沦堕落,只是……只是不知道现在还来得及吗?
恐怕来不及了。
因为柳花花翻过身去的时候,一幕令他惊诧瞠目的景象赫然刺入他眼帘——薛灵芸竟然与纪小翠两人赤裸裸的在床上翻云覆雨!
天!她们居然到了如此「博爱」的地步。
女人对女人竟也能……
柳花花立刻回过身去,他只觉得胃在翻滚、抽痛、痉挛!
他捂住咀。
他想呕吐。
他倏又转过身来,他想起了另外一个人——南宫雪,那个保守的女人。
她呆呆的站立着。
两只美丽的黑眼珠睁得比葡萄大,那张经常紧抿的樱桃小唇也忘记应该闭起——她显然整个人像冰雕般的被惊楞住了。
她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也无法接受眼前的事实,在此之前,她那单纯而保守的「男女观」,始终以为只有男人与女人才能「玉成其事」,原来女人与女人也可以……这,不是眞的吧?
这一刹那,她有一个疑惑——既然如此,世上为何还要男人呢?岂非多余?
男人是否已成了多余?南宫雪不知道,她只知道当柳花花一把拉过她,带着一股强制的意味,让她面对窗外时,她竟然觉得体内又燃起了方才那股好不容易才平息下去的欲火——她并不太了解那原来就是欲火,她只知道她这时候才注意到柳花花原来是个非常有魅力的男人!
她想投入他怀里。
甚至想紧紧抱住他——当纪小翠与薛灵芸那似痛苦又像快乐的呻吟声浪不住传入她耳膜时。
然而当她接近柳花花时,他却出其不意的点住了她的穴道!
* * *
南宫雪很快醒过来。
她发现自己躺在精致的卧榻上。
她缓缓坐了起来,觉得身子有点轻飘飘,脑中却昏沉沉的。
她颇为迟钝的移动着视线。
她看到了柳花花与纪小翠。
却不见薛灵芸。
显然,她们已结束了令南宫雪惊诧震栗而又异常刺激的「顚鸾倒凤」——到现在为止,她还搞不淸楚纪小翠与薛灵芸究竟谁是鸾、谁是凤?谁是蝶、谁是花?
柳花花与纪小翠并没有发现南宫雪已醒过来——纪小翠正坐在精美的梳粧台上整理著头发,身上仍然寸缕不挂,姣美丰满的胴体在柔和的灯光下散发着强烈的女人魅力,令人觉得发明衣服的人实在是世上第一蠢人;柳花花则立在她身旁,脸上一片冰冷漠然,仿佛对纪小翠那令人足以灵魂出窍的胴体视若无睹,无动于衷,令人十分懐疑他就是当今名动天下的花花公子,甚至令人觉得他根本就是一个「冷感」的男人,要不然大槪就是「传说中的圣人」。
——圣人,其实也就是「冷感的动物」,有人这样说。
柳花花当然不是冷感的男人,更不是毫无知觉的圣人,他语气有几分焦灼与哀求的味道:「纪小翠,我求妳放过钱香儿,我保证绝对遵守诺言……」
「免谈!」纪小翠冷冷叱断他的话:「我手上唯一能使你屈服听令的皇牌便是钱香儿,你要我放了她,不如我割下我的脑袋给你还来得爽快些。」
纪小翠当然不会放过钱香儿,柳花花的要求其实其笨无比,紧接着,他又说:「那么请妳放了南宫雪好吧,她本是无辜的……」
「无辜?」纪小翠从镜子冷睨了柳花花一眼:「是你自己要带她来的,关我什么事?眞是可笑,你要我放了她,那么她如果将本敎的秘密吿知五大门派或飞鹰堡什么的,本敎岂非要再次面临被围剿歼灭的命运?」
「不会的,」柳花花急促的说:「我保证她不会这样做,我与钱香儿落在你手中,她投鼠忌器,必然不敢吿密的……」
纪小翠语气颇为疑惑:「你为什么要放她走?有她陪在你身边岂非更好?她是个颇有风味的女人,我看得出来她对你……」
柳花花截口道:「不,她其实是个十分善良保守的女人,我不想见她被你们的环境感染……」
「哦,」纪小翠恍然道:「怪不得方才你要点她穴道,原来是怕她受不了冲击……咦,如此岂非更好,你可以借此机会轻而易擧的得到她,难道像她那样美的女人你看不上眼?」
纪小翠忽然瞇著一双媚眼,娇叹一声,喃喃道:「世上就有你这么奇怪的男人,明明是个出了名的花花公子,像薛灵芸和南宫雪那种能令男人流出口水的女人,你却偏偏碰也不碰;柳花花,虽然我闭起眼睛可以说出你身上所有的特征,但是我有时候却觉得非常不了解你,你究竟是怎样的一个男人?」
「小翠,答应我,」柳花花冷漠的脸上泛起一丝祈求:「妳要的本是我,而我也一定会帮妳站稳敎主之职,不如妳就放了南宫雪吧!」
「她知不知道你和钱香儿的关系?」
「不知道,不过我会吿诉她,」柳花花忙道:「只要她知道我拚死也绝不让钱香儿受到一丝伤害,那么她便不会去吿密的了……」
一顿,他补充说:「她其实是个非常讲义气的女人,只要她肯答应保守秘密,那么天塌下来她也绝不会泄露,这一点请妳相信我……」
「我相信你说的是实话,」纪小翠放下梳子,淡淡道:「其实我也看得出她是个个性强傲之人,这种女人往往比大男人来得潇洒豪气,言行不悔……」
「妳肯放她了?」柳花花一脸兴奋之色。
「放她并不难,」纪小翠拢了拢一头乌溜溜的秀发:「但是你知道我这个人向来是讲究实际利益的人,请你先吿诉我,如果我放了南宫雪,你柳花花会给我纪小翠什么好处?」
「妳说。」柳花花心头泛起一丝悲哀,他知道他已成了她的掌中玩物。
「何必要我说?」纪小翠对着镜子,轻抚著自己雪白饱满、充满弹性的玉乳,一切尽在不言中。
柳花花低下头:「什么时候放她走?」
纪小翠气息忽然加快了起来,媚眼微闭:「只要你能证明你的『功夫』仍和以前那般犀利,我立刻便放她走……」
「妳可是说话算话?」
「我几时说话不算话?」
「好。」柳花花走前去抱起她滑溜柔美、比雪还白,比玉还美,比花还香的胴体。
纪小翠已迫不及待的把蛇也似的丁香小舌卷入他咀里,靑葱般玉手已滑进他下腰,不住梦呓般的低喃著:「嗯,睽违已久,依然如此雄风……柳花花,你本来就是属于我的……」
「不!他绝对不属于妳!」一道极其冰冷的语音像箭般的射入了他们的耳膜。
「南宫雪,妳醒了?」柳花花大为尴尬。
纪小翠却只不经意的瞄住她:「他不属于我纪小翠,难道属于妳南宫雪?」
南宫雪没有看她,她瞪住柳花花,冷冷的说:「放开她!」
柳花花想放下纪小翠,却听得她冷声道:「你不想让她走了?」
柳花花只好抱住她不放。
「柳花花,除非你自己愿意跟她上床,否则你马上放下她!」南宫雪大声道:「我南宫雪绝不会独自离开这里,你犯不着为我向她求情!」
她立刻又语气铿锵,坚定得有如东岳泰山般的补上一句:「除非是你跟我一起走,要不然就是杀死我,否则我永远不会独自离开这里!」
柳花花犹疑了一下,终于放下懐中的纪小翠,纪小翠两只手臂却仍如水蛇般的缠住他不肯放……
柳花花用力扳开她,走到南宫雪面前,苦笑道:「妳何苦一定要跟着我留在这里?」
南宫雪不肯看他,目光投向面有忿色的纪小翠,大声道:「纪小翠,只要妳不碰他,我南宫雪答应替妳杀人,绝不食言!」
「我不需要妳替我杀人,」纪小翠却说:「我只要一个柳花花便够了!」
南宫雪马上又道:「但是如果妳不答应的话,我便杀出去,然后向五大门派以及两大堡擧报,将妳这个蝶恋花邪敎踏成平地!」
「妳不管钱香儿死活了?」纪小翠一楞。
「我和她毫无关系,我为什么要在意她的死活?」南宫雪冷冷一哂。
「但是柳花花可在意哪!」
「那是他的事!」
纪小翠楞住,随即冷哼一声:「妳以为凭妳一人之力杀得出去?」
「我没有把握,」南宫雪冷然盯住她:「但是我奉劝妳最好不要逼我,吿诉妳一件事,自我出江湖以来,我起码应该死了百次以上,但是最后我都活下来了,我是个很好运的人。」
纪小翠瞇著长长的眼睫,望了一望她,嫣然一笑:「妳看起来的确像是个幸运的人,虽然我不相信幸运之神会经常眷顾妳,不过若妳那么有信心,我宁可相信妳,我从不跟好运而又有自信之人斗。」
「妳很聪明。」南宫雪也瞇着眼瞧她:「怪不得妳可以高踞敎主之位。」
一顿,她掠了柳花花一眼:「你看来就不怎么聪明了,甚至有点笨,你明明知道我南宫雪绝不是个弃友不顾之人,却偏偏笨得要去求她?」
柳花花苦笑。
「好啦。」纪小翠忽然说:「你们两个听着,过一会,便要到祭坛上集合了,你们仍然以仇氏兄妹相称,不可向任何人泄露身份……」
转了转水汪汪的眸子,她想了一下又说:「我也不封你们什么香主堂主的了,你们就取代金童玉女的地位,我露面的时候,你们便紧随我身后,保护我的安全,并听我命令行事,懂吗?」
南宫雪与柳花花互望了一眼,点了点头。
纪小翠掩咀打了个呵欠,似乎几度春风过后极度疲倦,而且此刻早已三更半夜,于是便到床上躺了下来,懒洋洋道:「让我小睡一下,钟声响时记得叫醒我。」
她翻了下身,四肢平躺,毫无忌惮的裸睡在床上,令到南宫雪越来越觉得她的胴体眞是上帝之杰作,美得毫无瑕疵,竟目不转睛的凝注着她……
纪小翠忽又想起什么,张口道:「对了,趁这段时间,你们不妨先洗个澡,瞧你们身上一团烂泥,脏得像火伕……哦,那边衣柜里,有衣衫鞋袜,你们先挑着合适的替换,明天我会吩咐营务组的裁缝师为你们缝制几套衣服……」
说著,掩咀打了个呵欠,细长而美丽的眼角溢出了一滴疲惫的泪水……
纪小翠那坚挺如笋的胸脯,随着均匀的气息,有规律的起伏著,她已恬然入梦。
柳花花与南宫雪则退出卧房,两人心情沉重的坐在厅中的雕花椅上,他们并未依言去洗澡,此时此刻他们只怕连吃饭的心情也没有了。
特别是柳花花,南宫雪从未见过他那副样子,脸色苍白得十分可怕,平时很令她着迷的潇洒不覊早已不知跑到那去了。
南宫雪能了解他心中的感受——他正陷入极度的痛苦、愤怒,以及徘徊于茫然不知所措的犹豫边缘,他正在抉择。
南宫雪静静的凝视着他,带着罕有的温柔与关注眼光。
她同时心底泛起了一团不解与困惑。
「其实,」南宫雪轻握了一下他冰冷的手,打破了静默:「这件事并不难解决,咱们现在只需想办法救出被困在地牢里的钱香儿,事情便可迎刃而解了,不是吗?」
柳花花微微一笑,却是艰涩的苦笑,他低哑道:「用什么办法救钱香儿?」
「很简单,」南宫雪说:「解铃还须系铃人,只要制住纪小翠,逼她放出钱香儿,不就得了吗?」
柳花花的苦笑更浓。
南宫雪疑惑的望住他:「看守钱香儿的丑九怪只听命于纪小翠一个人,换句话说,只要逼住纪小翠,丑九怪自然会放出钱香儿,这么简单的事,你怎么想不出来?」
柳花花苦笑着摇了摇头:「如果事情有如妳所说的这么简单,我还呆坐在这里干什么?」
「我就是不明白为什么呀,」南宫雪眨著乌溜溜的眸珠子:「你是否认为我们无法制住纪小翠?」
「要制住纪小翠不是难事……」
「既是如此,你还犹疑什么?」南宫雪编贝似的牙齿轻咬红唇:「莫非,莫非……你舍不得对纪小翠下重手?」
柳花花苦涩一叹:「妳以为像纪小翠那种人可以用强逼的手段迫使她屈服?如果是这样,她又何必用钱香儿来挟持我?」
「她或许是个不怕死的女人,世上的确存在着不畏死的人,但……她总怕打,怕痛吧!在这种节骨眼,咱们可以用世上最狠毒、最残酷的拷打威逼手法,不相信她不屈服!」
「是的,怕打畏死本是人类的天性之一,」柳花花沉声一叹:「问题是,她早已不是人了!」
南宫雪呆住。
她随即沉声一叹。她了解柳花花的意思。
「是的,她已不是人,」南宫雪喃喃低叹:「一个敢于杀父弑母的人怎还能算是人呢?」
「妳已经看到了,」柳花花星眸泛起一缕哀痛:「她敢当着我们的面与丑九怪、薛灵芸干那种事,难道妳还认为她是人?」
「她不是人,她早已不是人了……」南宫雪喃喃道:「她此刻心中充满了仇恨怨怼,她痛恨这个世界,她唯恐天下不乱,她想毁灭这个世界……」
「她其实更想毁灭她自己,」柳花花低哑道:「她知道她自己在做什么,她要报复,向世上所有的人报复……她,根本已是个变态的人!」
他望住南宫雪舐了一下干燥的唇角,低沉又道:「变态的人,其实也就是丧失了人性,什么可怕的事情都做得出来,而且绝对不怕死,当然更不怕所谓的毒刑拷打,妳明白了吗?」
南宫雪叹息。
她明白柳花花的意田一个已经变态而丧失人性的人,无论你用什么方法对付他都是徒劳枉然的。
——世上最可怕的东西既不是神也不是鬼,而是人!特别是受了创伤而丧失理智与人性的「变态人」!
这种人,从另外一个角度去衡量,他根本已不能算是一个人,他是魔鬼,不,实际上比魔鬼还要来得可怕百万倍!
纪小翠无疑是这种人。
——其实,薛灵芸与丑九怪又何尝不是属于这类人?
柳花花痛苦的闭下眼:「纪小翠从小生长在阴暗可怕的环境,不只促使她人格产生缺陷,否定了人生的价値观,而且也养成了她的精明早熟,她若无万全把握,怎敢留我们在她身边?」
一顿,他睁开眼,苦涩续道:「因此我们绝不能轻擧妄动,我们更不能以正常人的眼光去衡量她,否则钱香儿肯定会遭毒手!」
「照妳这么说,」南宫雪望住她:「难道咱们就这样乖乖的听其摆布?」
「毕竟我们才到这里,根本还不太了解这个组织的实际情况,若冒险行动,一个闪失使钱香儿丧命,那么我便再无面目见钱来爷了!」柳花花目露祈求之色:「南宫雪,答应我,在还没找到如何救出钱香儿的办法之前,千万别轻率妄动好吗?」
南宫雪温柔的点点头,她随即眨眸问:「你就是因为怕我鲁莽妄动,所以才要我先走?」
「这不是最主要的原因。」
「最主要的原因是什么?」
柳花花凝声道:「我怕妳会受了她们的感染。」
「为什么你会这样想?」南宫雪茫然:「你认为我是个易于受感染的女人?」
话落,她突然红著脸低下头去——她很快想到自己曾因纪小翠与丑九怪,以及与薛灵芸的翻云覆雨,而致使自己春心大动。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人本就是环境下的产物之一,」柳花花语气深沉:「像蝶恋花这种环境,别说是妳,就是我也恐怕会受不了引诱而把持不住的,所以我希望妳最好能先离开这里,免得……」
「免得怎样?」南宫雪偸偸用眼角瞄他。
柳花花没有回答只是正色问道:「妳既已明白我的意思,那妳肯不肯先离开,让我一个人在这里慢慢想办法。」
「办不到!」南宫雪用力摇了一下头,咬着咀唇说:「不管留在这里会发生如何可怕的事,我绝不会丢下你一个人先走的!」
柳花花张口欲言,南宫雪立刻冷冷又道:「除非我死,否则免谈!」
柳花花只好住口不言——他其实非常了解南宫雪的个性,她绝不是个弃友不顾的人,他只不过是形式上的试图说服她吧。
两人沉默了下来。
钟声仍未响,只有窗外的风声不绝于耳。
还是南宫雪首先打破沉寂:「你方才有没有问纪小翠是如何把钱香儿抓来这里的?」
「我问了,」柳花花目光沉重:「她说是从牛头角把她抓来的……」
「那,」南宫雪紧接着问:「杀孟东野的凶手是谁?是不是宋不输?」
「她不肯说,她说到时自然就知道是谁了!」柳花花摇了下头,忽噫声问:「妳认为那个内奸凶手是宋总管宋不输?」
「不是他会是谁?」南宫雪沉吟道:「我们怀疑的四个凶手——宋不输、毛小东、钱四海与蒋小石;当初我们认定他们是基于对钱香儿的情爱与手足情而杀死孟东野,事实证明这个假设完全错误,因为钱香儿既被蝶恋花抓来,这表示钱四海是她兄长、蒋小石是她姐夫,在情理上来说不可能做这种事……」
「我也这样认为,钱四海不可能对自己的妹子做出绑架之事,而钱香儿是蒋小石的小姨子,自然也不太可能做出这种事……」柳花花微微一顿,接道:「事实很明显,剩余的宋不输与毛小东,其中有一个必是蝶恋花组织的敎徒……只是,我不大明白,妳为何这么肯定凶手是宋不输?」
「直觉。」
「直觉?」
「是呀,」南宫雪含笑说:「难道你没听说过聪明的女人的直觉往往准过求神问卦?」
「聪明的女人的直觉或许很灵验,」柳花花望了望她笑:「问题是,妳是不是聪明的女人呢?」
「你!」南宫雪瞪了他一眼,老大不高兴:「我知道你瞧不起女人的直觉,好,不用直觉也行,你想想,那天在金财神赌坊与精武门、孟家庄对峙的时候,其他三个都没开过口,就只宋不输一人哗啦哗啦的叫个不停……」
「钱来爷不说话,宋不输身为大总管,他当然有开口的权利,而且他也有责任说话不是吗?妳总不能因为他多言而怀疑他吧。」
「这个我知道,并不是因为他说话多我便怀疑他,」南宫雪说:「最主要的是,他说话的态度与神情,根本不像是息事宁人的样子,反而咄咄逼人,神态骄傲,显然巴不得引起火并似的,从这点来看,肯定他居心叵测,包藏祸心!」
「火并对他有什么好处?」
「为什么没有,他若是凶手,只要火并,那么金财神赌坊与精武门、孟家庄必有一方会败,也许是两败倶伤,如此一来,仇恨已结,谁还会再去理会凶手是谁?」南宫雪振振有词。
「不错,战火一开,大家只是全力争赢求胜,自然不再理会凶手之事,就是想理会也没那份闲工夫了;」柳花花含笑问:「任何人杀人都应该有个动机与目的妳能说出宋不输的动机与目的吗?」
一顿,他补上了一句:「原先我们怀疑他是因爱慕钱香儿而杀死孟东野,但钱香儿既落入蝶恋花手中,这个怀疑已不攻自破,因为他若爱钱香儿,难道还把她往魔窟淫穴送?」
「那当然因为他是邪敎敎徒的缘故啊,他自然是听命纪小翠的命令行事啦!」
柳花花不以为然:「谁都知道他身为当今天下规模最大、财力最雄厚的『金财神赌坊』的大总管,虽算不上大人物,也可不是小人物,他有这个必要加入这种人厌人憎的邪敎组织吗?」
「那就很难说囉,」南宫雪徐徐道:「事实摆在眼前,大凡加入邪敎组织的人,十个有九个都是心理有问题,甚至可以说是『变态畸人』,你敢保证宋不输外表端正,内心不变态吗?」
柳花花不敢保证。
这年头,不,自古以来都一样,知人口面不知心,谁敢保证外表好看好美的人心理也一定健全呢?毕竟每个人的遭遇,思想都是不同的啊!
见柳花花不开腔,南宫雪不禁有几分得意:「怎么样,没话说了吧?吿诉你,别以为女人都是没脑靠直觉的,哼,除非不是内奸所干,否则必是宋不输无疑,我敢这样断言!」
「唾,」柳花花见她这副模样,沉重的心情被她逗了起来,笑道:「原来妳是南宫铁咀?」
「铁咀不铁咀,以后自然知道,」南宫雪心中其实也只不过是猜测而已,只因为她了解柳花花心情恶劣,于是故意激他,希望他能打起精神娇嗔道:「喂!死花花,敢不敢跟我打赌?」
见她说得认眞,柳花花不禁笑问:「打赌?怎么个赌法?」
「随你说。」
「不,我不赌。」
「你怕输?」
「愿赌服输,我岂是怕输之人?」柳花花淡淡道:「只因为我从不跟女人打赌。」
「为什么?」南宫雪怔住。
「因为女人是世上最赖皮的动物,所以有人说,若想跟女人打赌的男人肯定会输得没裤子穿,而且肯定也是世上最笨的男人……」
「你!」南宫雪娇嗔道:「我可不是赖皮的女人,这样吧,不管你赌不赌,如果我输了,那么我就……我就……」
南宫雪溜转着眸珠子,轻咬红唇,想了一下才说:「如果我输了,那我就从泰山底下背你上泰山山巅!」
「哗!」柳花花睁大了眼:「妳可知道泰山有多高?」
「多高?总不会高过天吧!」南宫雪淡淡的睨了他一眼:「我说到做到!」
「好!」柳花花豪兴大起:「我就破例跟妳赌一次,若凶手是宋不输,我不但背妳上山,而且还背妳下山!」
「一言为定!」
「骗人是乌龟王八!」
两人居然像小孩般的勾了勾小指。
究竟,他们谁会背谁上泰山?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有无机会上泰山?他们能逃得出蝶恋花的魔掌吗?
——他们其实只是在自己骗自己,苦中作乐吧了。
苦中作乐的滋味或许并不太好受,不过对柳花花与南宫雪来说,无论如何也是一种乐趣,至少他们此刻的心情或多或少已经好转过来,人在心情好的时候,话自然也就多了些,南宫雪眨着眼问:「说到泰山,我倒想起纪小翠说过这里是什么山来着?雪山?」
「不,是血山,流血的血。」
「为什么会有这么恐怖的名字?」
柳花花没有回答。因为窗外已响起悠悠钟声。
* * *
朱罔市的脚步和她的心情一样沉重。
她慢慢穿过回廊,走向徐天娇的房间。
她心中其实一点也没有把握能规劝徐天娇回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徐天娇的加入邪敎自也非衞道之士所谓的「误入歧途」那么单纯。
——世上有很多奇怪的事情,其中莫过于一些自命「奉天承运」的衞道之士,他们整天高喊颂扬佛门之「因果关系」,可是一旦发现不良子女时,偏是只讲「果」,绝口不讲「因」,仿佛那些人天生下来便是坏蛋似的!因此,我们天天可以听到,甚至见到他们怒发冲冠、痛不欲生的指责不良子女,至于为何会有不良子女之「因」,却是一声不响,置若罔然。
徐东痴就是这种人。
当他知道自己的女儿加入邪敎之时,心中除了痛苦外,还有更多的愤怒——依照他的脾气,极有可能一怒之下「大义灭亲」而杀了徐天娇。(其实「大义灭亲」是天晓得,不过是为了想保存自己的「颜面」吧了——把「面子」看得比生命还重要,比天塌下来还严重,这也是衞道之士的一大特点之一。)
所以,朱罔市一知道徐天娇加入了邪敎之后,便一直不客气的批评他那已过了时的「严父政策」,强行把他心中的怒火压抑下来,然后把规劝徐天娇的责任完全承担起来,为的就是避免徐东痴在盛怒之下,把悲剧扩大成为不可挽回的更大悲剧。
她成功的说服了顽固的徐东痴。
然而,徐天娇呢?她是否也能说服她?她不知道,她毫无把握。
不过有一点她是知道的,不管能否说服徐天娇,这件事已不能再拖,再拖便会沦为不可挽回的地步——所以尽管此刻已是深夜,而且她亦已相当疲惫,她还是要赶快进行这份工作。
远远的,她便见到徐天娇房中的灯火仍亮着,所以她只敲了一下门,徐天娇便来应门了。
「表姑?」徐天娇对朱罔市的深夜造访显得相当诧异。
「我见妳灯亮着,而我又失眠难寝,所以就来找妳聊聊,」朱罔市温和的微笑着补上一句:「欢不欢迎我进来?」
徐天娇冷漠的望了望她,不发一言的侧身让朱罔市进房。
朱罔市神态轻松的随便一坐,浏览著房间的布置,淡淡道:「让我想想,我已经多久没有到过妳的房间来了……上次,哦,是妳十八岁生辰那次,哗!到现在已隔好多年啦……」
徐天娇没有接腔,她看来一点想说话的样子也没有,只是静静的望住朱罔市,柔美的灯光照在她那姣美秀丽的脸庞上,让人觉得她实在是个十分成熟而迷人的女人,只是眉宇间总好像有那么一撮令人难以察觉的阴霾,特别是她不说话的时候,那种神情仿佛透露著时下年轻人特有的倔强、叛逆、不满、骄狂、放任、睥睨……综合种种的意味表情,说不出的意味表情——一颗小小的眼瞳竟然能装得下那么多的表情变化。
眼睛,比咀巴更能说话,有人这样说过。
可惜的是,绝大多数人听不出,也听不懂「眼睛语言」,他们早已习惯于一张血盆大口唾啦唾啦的叫得震天价响,口沫横飞,却往往是言不及意,不知所云!
徐天娇的眼神欲诉说些什么?
朱罔市「听」到了,而且也「听」得懂——她也正以凝聚而温和的眼光望住她。
四道目光在空中相遇,不,是在「说话」——
「表姑,我很痛苦,我很空虚……」徐天娇的眼睛「说」。
「我知道……」朱罔市的眼瞳「轻声回答」:「我了解妳,因为我也曾经痛苦过、空虚过;我眞的了解妳,因为我也曾经年轻过……」
「我闯了大祸,我该怎么办?」
「谁都会闯祸、谁都会犯错,这没什么了不起,妳在我眼里一直是最优秀的、最善良的……」
「谁肯原谅我?」
「我!」
「妳不责怪我?」
「我责怪妳,但……」朱罔市眼神柔和而坚定的「补上一句」:「但我更爱妳!」
「……」徐天娇那美丽的瞳孔已无法「说话」,因为它已逐渐泛起一层雾,不,是泪光,浅浅的、薄薄的泪光。
她是个从不流泪的人,至少在她七、八岁的时候便没有人见她掉过泪,即连她父亲徐东痴也没见过——徐向来敎育女儿的方式是「英雄不流泪」、「好汉打烂牙和血吞」。
——这种「玉不琢不成器,人不打不长进」的敎子方式,实际上造就不了几个「英雄好汉」,倒是造就了一大片的「京城塡鸭」。
——「塡鸭式打骂敎育」不知扼杀了多少莘莘学子的思考与创意能力,更不知摧残了多少纯眞孩子的自卑与人格建立。
朱罔市了解徐天娇的感受,因为她本身就是在那种环境下长大的,她也有一个霸道而严厉的「严父」,一直到今天,虽然她父亲已作古多时,但偶一忆起,她总会不自觉的打了一个冷噤!
朱罔市的眼睛也红了。
终于,她哭着对徐天娇说:「孩子,哭吧,为什么不哭?来,到我怀里痛痛快快哭一场……」
「表姑!」徐天娇已哇的一声扑进朱罔市的怀抱里,放声痛哭!
她哭得很大声,她尽情的哭,完全不像是个冷艳娇俏的大姑娘,仿佛是个受了无限委屈的小女孩,对着慈母悲切哭诉!
这一哭,终于将她心底深处被压抑已久的苦闷、焦虑、悲愁、恐惧、痛苦、迷茫、傍徨、失落、不满、怨怼、愤恨……全都哭了出来!
「哭,孩子,大声哭,尽情的哭,放声大哭吧……」朱罔市自己也哭了起来。
她紧紧搂抱着徐天娇,不住轻拍着她的背脊,像极慈爱的母亲见到了失落已久的孩子又骤然重回怀抱,抑不住心中那份激动、喜悦而涕泪纵横。
这一刹,徐天娇也仿佛见到了她已死去多年的母亲一样,她一接触到朱罔市那温暖的怀抱,她整个人便像冰雪见到和煦的阳光而完全被溶化了——
「是我害死了赵管家,我眞的有动用那笔钱……我将那钱捐到敎会……我也没有怀孕,我和柳花花也完全没有关系……是敎会组织要我这么做的……我傍徨……我痛苦……我知道,爹其实很爱我,他希望我能做到最好,什么都要第一,希望我成龙成凤……我也尽力去做,我也希望能满足他老人家的愿望……可是,我,我做不到,虽然我一直努力鞭策自己……
徐天娇喃喃哭语,却语无伦次:「……我越想做好,越发现自己实在只是一个具有很多缺点的平凡女人……我越想做好,便越觉得压力越来越大……可是,爹……他,他一点也不了解我……他仍然深切的期望我,使我觉得我是个蠢人……我焦虑、我恐惧、我不安、我害怕……我想反抗,但我又不敢……于是我逃避,我阳奉阴违……但,我又不知该往那里逃避——逃避父亲那冷厉的眼光……我无法逃避……我想到信敎,神会帮助我,祂是全能的……我需要神的帮助,只有祂才能帮助我……可,可是……我却发现那些敎会里的神职人员的面孔……比,比我爹的脸孔还要严厉……而且他们的敎义口口声声说『我有罪』,我不明白,我有什么罪?我为什么有罪?我……我只不过是『无法样样拿第一』吧,这也有罪吗?如果人眞是有罪,那也不能怪我,因为……因为并不是我自己愿意来到这个世界上的……即使有罪,也应该怪我父母,是他们生我下来的呀……神,原来并不能帮助我,我反而越来越怀疑,越来越不明白我到底是什么『东西』……我更加傍徨、疑惑、迷茫、空虚……终于,我加入了『蝶恋花』,妳不必吿诉我,我比谁都淸楚那是邪敎……邪敎,但是我却一点也不觉得它邪,那里的人,全都和我一样……大家都脱淸光,完全没有束缚,你可以大声笑,你可以大声叫,也可以大声哭……没有人歧视你……也许它眞的是邪敎,但是我在那里很快乐……眞的,我很快乐……大家肆无忌惮的苟合交配,其实这才令我眞正有犯罪的感觉,但我却已无法自拔……其实……我也知道不对,我想回头,但是敎会组织已控制了我……如果让爹知道,他老人家一定会活活打死我……所以,所以我只好越陷越深……表姑,我该怎么办……」
朱罔市没有回答。
她瞇著泪眼望向门扇——徐东痴正缓缓推开门走了进来。
他那张看来已相当苍白的脸上也挂着两串泪痕……
徐天娇没有发现他进来,她正埋在朱罔市的怀里哭泣,口里不住哽咽呢喃著:「爹,我知道你爱我,我也爱你,但是,我也更怕你……甚至,我也恨你……我十七岁那年,我只不过和一个男孩子多讲了两句话,你便暴跳如雷,当场叱骂我,而且还狠狠掴了我一耳光,大骂我是个『坏女孩』……我是坏女孩?既然你认为是,那我干脆就坏下去好了……」
徐东痴喉结吞动,似想说话,但只嚅了嚅咀,却说不出话来,仿佛喉间被硬物哽住……
徐天娇仍伏在朱罔市怀里飮泣哭喃著,也许她已疲惫,也或许她能把隐埋在心底深处已久的秘密尽情吐露,整个人刹时轻松了下来似的,竟这样靠在朱罔市怀中睡着了……
朱罔市搂住她不敢动,她怕惊醒她,徐东痴也静静的站立一旁,眼里有浓深的痛苦与自责——他这时候终于明白,原来自己是个失败的父亲。
这一瞬间,他还同时悟出了一个道理:
——伟人,是要别人来称颂你才算是眞正的伟人,并非靠自己自夸自赞的,同样的,一个父亲的好坏与否,也一定要得到子女心中的由衷推崇认定才能作准,绝非「朕就是眞理」那种「父要子死,子不能不死」的「敎条父亲」,可以一手遮天,横行一世的。
* * *
这世上,永远存在着那种「朕即是眞理」的人物想一手遮天,横行一世。
纪小翠正好是这种人。
特别是她现在高坐在祭坛上,你更会觉得她实际上比武则天还威——她身后分立著柳花花与南宫雪那对「新金童玉女」,下两阶则见三大护法、四大堂主一字排开,再下两阶则排立著十个香主,最底层便是蝶恋花敎的数百名成员列队而立。
祭坛上火炬林立,通火光明,照亮了纪小翠身后一幅巨大图案——红色的蝴蝶与黑色的花。
也照亮了每个人的脸孔,一张张略带惺忪睡眼,但却不失肃穆,甚至还渗有几分惊诧的脸孔——只因为除了发生重大事故才有可能在如此深夜集合祭坛。
每个人都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当纪小翠在高高的祭坛上坐定之时,底层的人包括三大护法、四大堂主与十位香主,立刻洪声高呼:
「蝶飞蝶舞蝶满天!」
「恋情恋物恋红尘!」
「花香花满花人间!」
「敎天敎地敎独尊!」
声音响彻云霄。
然后所有的人都跪伏于地,振声高喊:「敎主天威,我武维扬,千秋万世,靑史流芳!」
南宫雪何曾见过此等场面,不禁想起了那个把文人帽子当尿桶的「流氓皇帝」刘邦,当他登上皇帝宝座的第人,满朝文武百官跪伏于地高喊「万岁」之时,他不禁傻眼日:「原来当皇帝是这么威,看下去不见人,只见一大堆翘得半天的大屁股在你眼前直晃动,眞过瘾!」
——现在,你大槪知道为甚么自古以来有那么多人拚死拼活想当皇帝了吧。
「口号」呼叫完毕之后,便见一列人抬着十几具尸体进来,整整齐齐的排列在祭坛下面。
尸体共有十九具之多!—除了「政变」被杀的七个之外,另外十二个便是「病刀」杨雄,以及追杀杨雄却被南宫雪与柳花花狙杀身亡的韦香主一行人。
当尸体摆放好之时,人羣中立刻引起一阵不小的骚动。
「肃静!」萧护法开声大喝。
人羣立刻安静了下来。
但是每个人脸上惊疑之色却未消失,甚至有部份人一脸悲愤之色!
「各位弟兄!」萧长滚的声音浑沉有力:「今天的紧急集合是有两件重大事情要吿知诸位。第一件事是:敌人杨雄已伏诛毙命,韦香主不幸殉难。」
场中一片静默。
萧长滚昂立阶上,目射精光,洪声又道:「第二件事,『太湖三狼』三大护法,以及第二堂倪堂主、第三堂孔堂主、第六堂孟堂主、第八堂王堂主等四大堂主,因阴谋刺杀敎主……」
话声未完,底下陡然骚动了起来。
显然,第二件事是令他们感到相当震惊之事。
「肃静!」萧长滚冷喝一声。
全场立刻鸦雀无声,显然萧护法在敎中不仅地位高,而且甚有威严。
萧长滚续道:「敎主乃天命所赐,任何人胆敢冒犯天威,必是杀无赦!」
「现在,」他接着沉声说:「奉敎主之意旨,本护法郑重宣布本敎之人事调动,韦香主之缺由第二十一班班长林建宏递升,第二堂倪堂主之缺由第五堂香主高向天递升,第三堂孔堂主之缺由第四堂香主陆九重递补,第六堂堂主……」
当萧长滚把人事命令发布完毕之后,忽见一孔武有力的黑面大汉出列,弯身抱拳道:「属下第三十七班班长洪平有事启禀敎主!」
「说。」纪小翠淡淡的回了一个字。
洪平人大声音也大:「启禀敎主,属下认为这次人事调动极为偏颇,有失公平……」
话声未完,他突悚然变色——一条矫捷的身影带着一抹冷厉的刀光,自阶上疾扑而下!
动手的是萧护法。
他的个子没有洪平高大,样子看起来也没有他孔武有力,但是他的身手与刀法显然要比洪平来得快速而高明得多——尽管洪平一见到萧护法劈刀而来,立刻旋身拔刀,仍然慢了一拍。
他那张黑脸已一分为二,从脑心到下巴,被萧长滚无情的劈成了两半。
脑血激溅,洪平连声哀号都来不及发出,高大的身子已仆跌于地!
萧护法看也不看他,高擧著仍沾满血渍的刀锋,冷冷喝叫:「从现在开始,若谁敢抗命,或是怀疑命令,格杀勿论,洪平就是个例子!」
人羣中立刻又骚动了起来!
但听有人高声喝叫:「第三十七班的弟兄们,我们要为洪班长报仇!」
立刻又有人应声:「我们要为死去的三大护法、四大堂主复仇!」
「不公平!不公平!他们排斥我们,我们要反抗!否则我们迟早会被消灭!」
「弟兄们,上!」
人羣中,已有数十人扑向萧长滚。
但那些人立刻被一大堆人包围住!
一场内战,马上展开!
刀光剑影。
血肉淋漓。
有一小撮人冲出人墙,冲向祭坛,高喊著:「打倒女敎主,杀死女暴君!」
可惜的是,没有一个人能冲到祭坛上面,全都在萧护法那一关便魂归离恨天矣;有几个扑上了石阶,但也都被严阵以待的堂主与香主们击杀毙命。
混战持续了相当时间。
纪小翠高坐金交椅,动也不动,透视黑纱,可以发现她那张姣艳的脸孔上居然还泛起一丝笑意,仿佛在观赏著一出精采的武打京戏似的。
南宫雪暗暗佩服她的鎮静功夫,同时也为她的冷酷无情感到心寒。
柳花花似是想起什么,俯身在纪小翠耳边焦灼道:「小翠,哦,不,启禀敎主,请问薛灵芸她在不在那里面?」
纪小翠淡淡道:「放心,你没看到那里面一个女人也没有吗?本敎所有的女敎徒都是绝对支持我的,这种斗争大会我必然不会让她们出席……」
「为什么?」南宫雪身为女人,颇感好奇,「是不是女敎徒的武功都比较差?」
「这倒不是,现在的女人在各方面都不输男人,武功好的女敎徒大有人在;」纪小翠缓缓道:「最主要的是,我认为女人比男人高贵,女人比男人値钱,所以我不愿见到女敎徒有所伤亡,男敎徒嘛,无所谓,最好全部都死光……噢,不……」
她忽侧首向柳花花嫣然一笑,补上一句:「全世界的男人都可以死,唯独你不能。」
柳花花苦笑。
「为什么他不能死?」南宫雪不明白。
纪小翠却答非所问,说了一句更令南宫雪茫然忡怔的话:「就凭妳这一句话,我已经可以相信他的确没有跟妳上过床。」
南宫雪红了一下脸。
纪小翠又说:「如果妳跟他上过床,那么妳自然会舍不得他死了。」
南宫雪的脸更红。
她假装不在意的目视着祭坛下面的格斗厮杀,眸角却偸偸的溜向柳花花。
居然,柳花花也满脸通红。
——会脸红的花花公子大槪比不吃鱼的猫来得更令人惊讶吧。
鱼和猫那个厉害?
这是不能比较的问题,因为一个在水里,一个在陆上,生活在完全不同的环境里,如何比较?不过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鱼若在水里,猫肯定是奈何不了鱼,但若到了陆地,那就惨啦,不必等猫来吃,鱼儿便吿一命呜呼矣——这情景,就和那两帮人马一样。
那帮起哄造反的「失势派」,平时势力并不过于「当权派」,只因为他们的头儿——太湖三狼和四大堂主被杀,就好像上了陆地的鱼儿一样,很快便溃不成军,死的死,伤的伤,剩下没死没伤的,也都跪地缴械,哀声求饶了。
一场「狗咬狗骨」的流血斗争终于结束。
但,一场残酷无情、令人发指、令你头皮欲炸的屠杀行动才正要开始哩。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楼主| 发表于 2025-8-18 14:51:02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孤鶴 于 2025-8-18 14:53 编辑

第四章 眞诚感动 化丑为姸



「造反派」的人数不少,而实际参予造反行动的绝不会少过两百人,死或伤的已超过泰半,仅剩的活口降卒约莫仍有六、七十人之多。
他们全都俯跪于祭坛下面。
不久之前他们个个仍龙精虎猛气焰冲天,在「造反有理」的旗帜下,大有今日看我之霸王气槪,但现在个个垂头丧气的跪低着,活像离了水面的鱼儿,正等著猫老爷前来大享一餐。
那些站立一旁,虎视眈眈的胜利者便是猫老爷,而纪小翠无疑便是「猫王」很多人以为猫不同于老虎是温良驯善的小动物,其实你只要见过牠戏弄垂垂欲死的老鼠时,或许你会认为牠实际上是一种极为残忍而又「不人道」的动物之一——猫戏老鼠的本领是一等一,不知牠戏弄「鱼儿」的本领又如何?
「启禀敎主,」萧护法躬身抱拳,大声道:「叛逆已淸剿完毕,投降归顺的叛徒请敎主发落。」
「很好,」纪小翠目光缓和的望住他:「依萧护法之见该如何处置他们?」
萧长滚回道:「依照先敎主之惯例,叛徒若能及时回悟,本着上天有好生之德,宜网开一面,给予他们重新做人之机会,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恭候敎主圣座降旨惩罚叛逆。」
纪小翠语音冰冷:「叛逆本属罪大恶极,不可饶恕,只因为老敎主仁慈宽厚,故不能收吓阻之效,才会发生今天之叛变事件……」
一顿,声音更冷,更沉:「本座决定不依先敎主之惯例,我有我的一套,萧护法,你即时将那些叛徒排列组合,并予编号。」
「是。」
萧长滚一声洪诺,上司管下属,下属管畚箕,随即转身命令道:「値日堂主何在?」
「属下第一堂堂主黄百步听令!」値日堂主是个高而瘦的中年汉子。
萧长滚发令:「即刻将叛徒集合列队,并报上编号。」
「是!」
値日堂主黄百步立刻将那些跪伏于地的叛卒整编列队,不过须臾,便已呈报上来:「启禀敎主,叛徒业已编队完毕,编号由一至七十二。」
「很好,」纪小翠冷冷道:「立即呈上一个有七十二个编号的签筒上来。」
「是!」
黄百步旋即转身大声道:「値日堂主立刻呈上内有七十二个号码的签筒。」
今天的値日香主是第七堂简理良,他接令后,随即又命値日班长蔡丰生取签筒——敎主、护法、堂主、香主、班长,逐级而下,由此看来「蝶恋花敎」堪称组织庞大而严密。
任何庙宇神殿都有求神问卦的签筒,蝶恋花敎自然也有,因此签筒很快便被呈上来——通常签枝多达一百号以上,目前只需七十二号,因此不须改装制作,现成便可即用。
南宫雪和柳花花不明白纪小翠究竟要戮筒何用,心中颇感纳罕。
他们很快便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纪小翠忽然对萧长滚问道:「萧护法你的流星十字镖一次可发射几枚?」
「启禀敎主,五枚。」
「很好,」纪小翠忽对南宫雪道:「仇九,妳抽出十个号码出来。」
南宫雪呆呆站着——她一时竟忘记「仇九」便是自己。
幸好柳花花猛朝她打眼色,她才会意过来,立刻应了声「是」,便下阶从签筒中抽出十枝号码。
「什么号码?」纪小翠问。
南宫雪回答:「启禀敎主,是五、九、十八、三十七、三十九、四十六、五十、五十五、六十二以及七十号等十个号码。」
「好,」纪小翠冷冷道:「被抽中的十个人立即出列,仇九妳数到三,然后那十个人立刻逃跑,萧护法立即射出流星十字镖;依照机会,那十个人当中应该至少有五个可以活下来,懂我的意思吗?」
原来,纪小翠在玩「死亡游戏」!
——她果然是只残忍的「猫」。
其实残忍的不是她,当她讲明「游戏规则」之后,底下竟然欢声雷动,大声叫好!
南宫雪心里很不是滋味,她不明白纪小翠为何一定要她来发号数数?她想拒绝,但碍于形势,也只好心不甘情不愿的承接了下来:「准备,一……」
但她只数了一个「一」便数不下去了,因为她看到那十个不幸中签的叛徒个个一脸惊惶之色,全神静待南宫雪的「三」字,那模样说有多可怜的便有多可怜,简直比虎口下的羔羊还要令人悲怜!虽然南宫雪与敌交手心狠手辣,杀人像杀猪,但那是搏命,不得不如此,像这样带有「变态杀戮」的残酷屠杀,她心中实在不忍——她本就是个外冷内热的女人。
所以,她只数了一个「一」字便数不下去了。
全场鸦雀无声。
大家都把目光投向她。
南宫雪的喉咙似被哽住。
她眞的不忍数下去!
但,那十个人突然四散而逃!
显然,由于南宫雪延误数数,以致那十个人当中有一个耐不住紧张,突然神经质的飞身而逃,其余九个人自然也成了惊弓之鸟,立刻跟着逃命!
这当中萧护法已如鬼魅般的腾身掠起,口中如焦雷般的大喝一声时,五枚金光闪闪的十字飞镖,已如流星般的激射而出!
顿见五道血箭伴着五声厉嗥惨叫激喷而起——萧护法的流星十字镖命中率竟达百分之百!
众人轰然叫好。
「重来!」纪小翠却极为不高兴,冷声道:「仇九并未数到三便有人偸步,不算,重来!仇九,妳再抽出五个号码,重新再来过!」
南宫雪呆了一呆。
如此一来,那侥幸逃过一劫的五个人岂非要再遭受一次惨无人道的「死亡游戏」?
南宫雪眼中有愤怒。
她瞪视著纪小翠,她几乎就要冲上去一把揑死她——要不是柳花花猛递给她祈求的眼色的话。
她长吸了一口气,又抽出了五个号码。
这一次,她终于狠下心数到三。
这次也不例外,死五个,活五个,而且欢叫声也几乎震破屋顶。
残酷世界!
——一大堆「不是人」的人正在玩着「不是人的游戏」!
七十二个人,本该抽七次签,但一次「补数」,所以总共抽了八次,每抽一次,南宫雪的心里便哭泣一次,她心中也在呐喊一次:「世上到底有没有神?如果有,为什么要让这种人活在世上?神?谁说世间有神?就算有,那肯定也不是慈悲的神!」
每抽一次签,每数一次一二三」,便见五个人丧命,虽然射镖的人是萧护法,但南宫雪总觉得自己是个创子手,好几次她几乎忍不住想摔掉签筒,然后一剑刺破纪小翠的咽喉!
但,只要她一见到柳花花那哀求的眼神,她只好强自忍了下来,她知道他其实也是非常愤怒,只因为他投鼠忌器,不忍钱香儿被汚辱而死。
南宫雪非常难过、痛苦,她也知道柳花花一定比她更难过,更痛苦——他本就是个极不喜欢杀人的人,他甚至有点「妇人之仁」。
但是,蝶恋花那些人,除了被当「镖靶」的可怜虫之外,其余却神情极为兴奋,又吼又叫,每当萧长滚的流星十字镖奇准无比的命中目标时,更引起疯狂喝采,个个兴奋亢然。
终于,八次签抽完,一次死五个,八次共死四十个,一个也不少,仍剩三十二个侥幸不死之叛徒,但纪小翠仍不肯放过他们——她将他们重新整队编号,然后一次抽出两个,命他们赤手肉搏,一直到一方毙命之后,胜者方可活命。
标准的狗咬狗骨,自相残杀!
而且,这种情况下,也最能激发出人类最原始的兽性,为了生存,他们当然尽力搏杀,虽然在短短之前彼此还是「亲密战友」。
狗咬狗骨一咀毛,人搏人呢?难道会比狗更高级、更斯文?
不会,当然不会!
事实证明,人虽比狗聪明,无疑也比狗残忍万倍——其实人本就是世上最残忍的动物!
至少,就拿蝶恋花这个组织来说,恐怕再也找不出比他们更残忍的人了!
在搏杀之前,纪小翠不知是认为「危险期」已过,还是为了想「共乐」,已命人敲钟集合组织中所有的女敎徒前来观赏。
当那些女敎徒们全都涌到之时,南宫雪和柳花花大吃一惊,他们万万想不到女敎徒的人数竟然要多过男敎徒!放眼一片黑压压,莺莺燕燕,脂粉红袖,令人眼花撩乱。特别是她们在观赏血淋淋的搏杀之时,神情之激奋,吼叫声之亢扬,无不比男敎徒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们,有少有老,有年轻貌美与徐娘半老,尽皆粉拳紧握,杏眼圆睁,拉开喉咙尖声大叫:「加油!加油!打死他!打,用力打!打死他!」
居然,还有如此令人不堪入耳的「加油声」:「喂!矮仔,踢烂那个肥佬的『鸟蛋』,老娘帮你『吹箫』!对!对!抓破它……」
鸟蛋、吹箫,对南宫雪来说,当然是「奇怪而又陌生」的字眼,她自然不懂,但是她见到全场掀起十分淫邪的秽笑声,她忍不住心中在叹息:原来,世上不仅有坏男人,还有更多的壊女人!
南宫雪心中还泛起一丝哀怜悲悯的痛苦,她实在已看不下去——在这一刻,她委实怀疑做为一个人的「尊严与价値」在那里?
她愤怒的瞪住纪小翠,她已忍不住想一剑刺穿她那居然还带着微笑的唇角,幸好柳花花在这时显然也在压抑不住心中的愤怒,他俯身在纪小翠耳边咬耳道:「妳如果不立刻停止这惨无人道的游戏,我……」
「关你什么事?」纪小翠冷冷打断他的话:「爱看的便看,不看便闭上你的眼,而且,最好也闭上你的鸟咀,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余地,别忘记,你们两个可是仇氏兄妹,本座的『金童玉女』哪!」
她冷冷的扫视了南宫雪与柳花花一眼,声冷如刀:「怎么?你们悲天悯人?那么便一剑杀了我吧,要不然你们便给老娘乖乖的站在那里!」
南宫雪已手按剑柄!
柳花花急忙摇头!
南宫雪只好愤然转过脸去。
「我警吿你,柳花花,」纪小翠似乎也被激怒:「这个世界对我来说,我活不活都不要紧了。死对我来说更是求之不得之事,你最好不要惹恼我,否则我首先命丑九怪先强奸了钱香儿再说,看你拿我怎样?」
柳花花噤若寒蝉,默不作声!
此刻全场已进入疯狂状态,每个人都在嘶声大吼,又叫又跳,声浪震天,也没有人注意祭坛上纪小翠与柳花花的对话,就算注意,也根本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
南宫雪实在已忍耐不住,她瞪视著柳花花,说:「钱香儿究竟和你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为了一个钱香儿,你肯如此的听她颐指气使,活像一个龟孙子?」
柳花花痛苦的低下头。
南宫雪发现自己措词过于锋利,连忙低声道:「对不起,我无意刺伤你,我只是不明白……」
「还是让我来吿诉妳吧,」纪小翠冷笑一声,截口道:「他之所以这么关心钱香儿,因为钱香儿就是钱来爷的女儿,而钱来爷就是他的师父,妳懂了吗?」
南宫雪惊呆住!
她吃惊的望住柳花花:「她说的可是眞的?」
柳花花苦笑着点了下头。
「现在妳明白了吧,钱香儿实际上就是他的师妹,为了不使他那如花似玉的师妹遭到世上最丑怪的男人的蹂躝,他只好像龟孙子般的听我指使啦!」纪小翠冷冷的扫视著南宫雪:「趁这个机会,我顺便警吿妳,妳最好别对我横眉竖目,惹恼了我,老娘干脆命他剥光妳的衣服,绑在下面,让大家跟妳销魂!」
南宫雪咬牙切齿!
「妳不相信还是不服气?」纪小翠冷冷睨着她:「不管妳跟他是什么关系,难道妳认为妳在他心目中的地位会胜过钱香儿?」
南宫雪哑口无言。
纪小翠却得意的娇笑起来。
南宫雪这时候终于明白柳花花为何如此不遗余力的为钱来爷侦察「孟东野命案」了,也明白柳花花为何如此在意钱香儿的生死了,但是她却不明白柳花花为何始终不肯透露他与钱来爷之间的关系?师徒关系本就极为平常而又名正言顺之事,有什么好隐瞒的呢?她更奇怪钱来爷与柳花花之间看起来根本不像师徒的样子,无论是钱来爷对他说话,或是柳花花对钱来爷说话,都表现令人诧异的「怪且狂」,为什么?
南宫雪还想到,江湖中人似乎绝少人知道柳花花的师门来历,纪小翠为什么知道?是不是柳花花吿诉她的?他如果肯吿诉她,又为何不肯吿诉自己?
她同时觉得很奇怪,钱来爷要柳花花娶钱香儿,柳花花坚持不肯,以世俗的眼光看来,他岂非相当不懂得「尊师重道」?但若说他不尊师,为什么钱来爷来找他解决「孟东野命案」时,他跑得像飞的一样,马上跟着钱来爷回金财神赌坊?而且,当他碰到关键著自己身败名裂的「徐天娇逼婚」时,他仍然一心要先帮钱来爷解决「孟东野案件」,把自己切身之事放在其次?
眞奇怪。
南宫雪想不通。
她这时候终于明白柳花花为句要她先离开这里了,他除了怕自己被这里的邪佞环境「汚染」之外,其实更怕自己因一时愤怒而杀死纪小翠,那么钱香儿便会遭受到悲惨的命运了。
柳花花是哑子吃黄莲,有苦说不出——南宫雪了解他的感受。
她很同情柳花花,因为他本不是个容易被人要胁的人。
当南宫雪把目光投向他时,她隐隐见到柳花花那双一直令南宫雪心醉的星眸里,闪着一层薄薄的泪光。
她忍不住伸过手去握住他冰冷的手掌,低声道:「我会克制自己。」
柳花花朝她微笑。
纪小翠则娇声大笑——她知道她不仅制服了柳花花,而且也成功的制服了南宫雪!
她忽然站了起来,擧起双手大声道:「各位亲爱的兄弟姊妹!」——居然有如此肉麻的开场白。
全场都安静了下来。
搏杀打斗也停止了下来。
纪小翠像女皇般的扫视着众人,语音忽然变个出奇的温柔而娇甜:「本座的『新金童玉女』仇氏兄妹为助大家之兴致,愿意露几手功夫给诸位瞧瞧!」
全场立刻欢声雷动。
南宫雪与柳花花惊惧的望住纪小翠——他们再也不敢用愤怒的眼光看她了。
纪小翠娇声续道:「叛徒还有二十五个,本座特别给你们一条绝佳的生路,让你们共同联手,而且手持兵刃,只要能赢得了他们两个其中的一个,那么你们便可以生存下来!」
大家立刻鼓噪了起来——一比二十五,可不是好玩的哪!
纪小翠竟还补上一句:「金童或玉女随你们挑选,而且他或她是空手对付你们的!」
全场更噪。
但那仅剩的二十五名叛徒则面露喜色——二十五人手持刀剣共同对付一个徒手之人,难道不能取胜?莫非这对「金童玉女」眞是天上观音菩萨身侧的金童玉女不成?
特别是,南宫雪与柳花花经过一场雨淋泥溅,看上去不仅不起眼,而且十分狼狈,因此那二十五名叛徒有一人大声回道:「启禀敎主,属下待罪之身,不敢擅自挑选,还请敎主明示。」
——其实他们心中认为无论是「金童」或「玉女」,肯定能把他或她劈成稀烂,因此故作大方,希望能搏取纪小翠之欢心,最终能宽恕他们。
纪小翠很开心的望了望柳花花与南宫雪,淡淡问道:「你们两个,谁下去?」
柳花花没有说话。
因为南宫雪已抢着说:「我去!」
「不,南……九妹,」柳花花立即说:「还是愚兄去吧。」
「八哥,」南宫雪望住他:「放心,那些人还难不倒我……」
「我知道,」柳花花低声道:「折腾了一整夜,妳只怕已疲惫,还是愚兄……」
柳花花话落一半便倏然住口,因为南宫雪已飞身跃下祭坛。
南宫雪未沾地,已一脚踢飞了一个扑身而来的持刀大汉!
全场立刻又恢复了聒声震天!
一场以多欺少,以刀剑欺徒手的厮杀立即展开!
* * *
凭心而论,柳花花与纪小翠其实早已心中有数南宫雪必赢,无论如何那班叛徒最终仍难逃一死。
南宫雪与柳花花也相当明了纪小翠的用意——她除了想借此知道南宫雪与柳花花是否已经完全听命于她,最重要的她更想趁此向所有敎徒展示自己的实力,让他们了解到「新金童玉女」的厉害,因而不敢生异心。
南宫雪没有让纪小翠失望。
——她以最诡异的手法、最快速的身形、最短的时间内摆平了那二十五名「亡命之徒」!
用「亡命之徒」来形容那二十五个叛徒再贴切不过了,因为他们除了击败南宫雪之外别无生路,所以他们个个都豁了出去,比亡命之徒还要亡命,结果,他们也都亡了命!
全场鸦雀无声。
个个都瞪大了眼,仿佛见到了鬼似的,竟全都吓得说不出话来——他们不敢相信,一个看上去毫不起眼的女人,竟能在不到盏茶工夫徒手击败了二十五名如狼似虎的亡命之徒!
这本领可大了!
所以他们都被吓呆了,包括萧护法那七个参予狙杀事件的护法、堂主们——他们虽见过南宫雪一口气杀了「太湖三狼」,但万万没料到她的武功竟高得如此出奇,因为南宫雪不仅安然无恙,而且还一副游刃有余、气定神闲的样子。
凭心而论,那些亡命之徒的武功或许平凡了些,但也都不弱,而南宫雪被逼上梁山,也只好施出冷酷无情的杀招,她的眞正目的除了自保之外,其实是为了「取信」于纪小翠。
——当她了解柳花花与钱香儿的关系之后,她便同意柳花花的「忍耐策略」。
忍,本就是一件令人极为难过而痛苦之事,对年轻人来说尤其是,而南宫雪只有二十一岁,是个不折不扣的年轻人,当然忍耐功夫不会太好,她实际上还是个颇为高傲的女人,但为想办法救出柳花花的师妹钱香儿,她只好强迫自己忍了。
她做得相当不错。
她不仅依照纪小翠的意思,毫不留情的格杀了那二十五名叛徒,而且之后还恭恭敬敬的朝纪小翠躬身抱拳,恭谨道:「启禀敎主,属下仇九蒙敎主天威,业已诛杀叛孽!」
「很好,」纪小翠高兴得不得了,笑着招手道:「快回到本座身边来!」
「遵命。」
南宫雪俯首应了一声,也不拾级而上,几丈高的祭坛,竟飘身而上。
这等俊美绝顶的轻功,立刻又震惊全场,全都傻了眼!
南宫雪跃至纪小翠身边之后,立刻对着下面的敎徒们大声道:「大家听着,从今以后,若有谁敢生叛逆之心,或是胆敢不服敎主圣座之敎喩,我仇氏兄妹必然手下不留情,格杀勿论。」
全场敎徒立刻伏身跪地,洪声唱诺:「敎主天威,我武维扬,千秋万世,靑史流芳!」
纪小翠开心得不得了,她递给了南宫雪一个满意的眼光。
柳花花则有感激之色。
* * *
叛徒已全部被诛灭,但「节目」仍未结束。
这时,忽见广场中燃起一个大火堆,火堆上架上一个奇大无比的大铁锅。
然后便见数百名男女敎徒手拉手,围成一层层的好几十个圈子,绕着大铁锅慢慢转动,一面齐声唱着——
我是蝶来你是花
是非苦恼摆一边
蝶儿风流顶潇洒
恋恋红尘空余恨
花蕊娇心多芬芳
敎使我你销魂共
徒让神仙叹弗如
歌声高昂而激奋,响彻云霄。
这当中,只见有两个大汉把尸体搬到人圈里,一具具摆到大铁锅旁。
南宫雪大惊失色:「敎主,他们干什么?」
纪小翠淡淡一笑:「他们在者『人鞭汤』。」
「人鞭汤?」南宫雪听不懂,却见柳花花面色铁靑,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不禁呆楞住。
「人鞭汤妳不懂?」纪小翠格格娇笑:「从这点看来,我相信妳绝对不曾和男人上过床,否则妳就会知道所谓『鞭』,便是男人那根话儿啦。」
「天!」南宫雪忘记了该脸红,她猛吸了一口气,只觉头皮发炸,胃里抽搐,颤声问:「为甚么要煮那种汤?」
「汤当然是要来喝的啦,」纪小翠娇笑着说:「之所以要煮那种汤,自然是『以形补形』啦,无论是男人或女人,喝了那种汤,当然精力大进,勇不可挡,一日玩上几回不成问题,妳懂了吗?」
南宫雪没有回答。
她回答不出来——她早而转过脸去,用力捂住咀,两眼露出极其恐怖、惊惧之神色。
柳花花立刻把她揽入怀里,咬牙道:「纪小翠,妳到底还是不是人?」
「不是,我早就不是人了。」纪小翠却若无其事道:「人有甚么了不起?做人又有什么好?你知不知道,这年头,有很多人宁愿跟狗做朋友,也不愿与人打交道,吿诉妳,当年梁山泊的强盗土匪还不是做人肉包子?人家还称他们为『英雄好汉』,而且还被朝廷招安封官赐爵,为什么我不能煮人鞭汤?」
柳花花气得猛挫牙。
纪小翠冷冷接道:「其实,比起来,我可要比他们仁慈多了,他们是把活人生创做成肉包,我则是『废物利用』,不过把佛家所说的『臭皮囊』加以充份利用吧了。再说,现在的人,把活生生的虎啦、鹿啦、蛇啦……硬生生打死,然后取其鞭酿制成上等补酒,比较起来,也不过是五十步与百步之差吧了,不是吗?」
南宫雪已蹲下身子,一口一口的把胃里的所有东西全吐了出来。
柳花花连忙一面轻拍她的背脊,一面掏出手帕替她拭咀……
纪小翠则继续说:「我们除了煮人鞭汤之外,另外的精肉则灌制成香肠、火腿、蜡肉……骨头则泡制高粱酒封坛成『人骨大补酒』……」
南宫雪已经哭了起来。
——她好像记得在纪小翠房中有吃过几块香肠什么的,而且喝的酒也好像怪怪的。
连柳花花也蹲下来猛吐了。
「瞧你们这副模样,」纪小翠似是甚为惋惜的说:「看样子喝过人鞭汤之后的『天地大交欢』,可能也会令你们连胆汁都吐得精光。『天地大交欢』你们懂吧?就是本敎最出名的集体大交配……」
「敎主,」南宫雪虽然又惊又怒,但她还是忍了下来,「属下不过第一天刚到,一切还不习惯,是否能让我俩先行退下?」
纪小翠似是见她语气谦逊,居然点头道:「好吧,妳方才表现得很不错,今天就到此为止,反正日后机会多得很,妳慢慢会习惯的……再说明日午夜还有本敎一个月一次的『朝圣大团拜』,各地『外敎徒』一早便会络绎不绝的涌到血山总部来,我今天也累了,应该早些休息,免得明日没精神……」
南宫雪与柳花花如释重负。
歌声却正了亮,锅里的汤也正滚着。
* * *
徐天娇醒来的时候,大吃一惊!
她吃惊的原因有两个。
第一,她发现她竟睡在她父亲怀中。
第二,她发现她父亲正注视着她。
第二个原因比第一个原因令她吃惊,因为她非常淸楚的看见她父亲的眼神里,竟然不见平日那抹令她心惊胆颤的冷厉。
相反的,还出奇的和蔼慈祥!
不只如此,他那张平日非常严肃的脸上居然还浮起一缕令人难以置信的微笑。
徐天娇以为自己认错人了。
眼前的人眞的是自己的父亲?
当她确定徐东痴眼中不但毫无冷厉之色,而且还充满著难以言喩的关注、慈祥、挚爱,甚至还有几分自责、悔恨与祈求之时,徐天娇再也忍不住泪如泉涌的扑进他怀里:「爹!……」
「孩子!」徐东痴老泪纵横,紧紧搂住爱女,喃喃道:「原谅爹,是爹害了妳……」
「不!」徐天娇痛哭失声:「是女儿对不起你老人家,爹,你打我吧,你骂我吧,我不是你的好女儿,我不是……」
「是!妳是爹的好女儿,永远都是!」徐东痴哑然哭道:「孩子,妳累了,妳睡吧,小时候,妳就是经常在爹怀中睡着的,不是吗?」
徐天娇紧紧抱住父亲,哭得像个泪人儿:「女儿做出了对不起你老人家的事……」
「过去的让它过去,」徐东痴扶住她的肩,轻拂着她微乱的鬓发:「过去的,无论谁对谁错,都让它过去,让我们重新再来,爹保证一定会成为妳的好父亲……」
徐天娇没有说话——她的喉咙早已被过多的激动、喜悦丿还有满满的忏悔哽住了。
这一刹,她觉得她是世上最幸福的人。
父女抱头痛哭。
一旁的朱罔市与赖不给也满眶喜悦之泪。
蓦然,徐天娇挣脱徐东痴的怀抱,冲到书桌上取出一把锋利的匕首,赖不给眼明手快,一把夺下她手中的刀,吃惊道:「天娇,妳想干什么?」
徐天娇忽然挽起衣袖,赫然露出令人惊心的「蝶恋花」纹刺,她一脸坚毅之色:「爹,我要割去这个标志!」
徐东痴怔住。
朱罔市上前说:「天娇,割去这个标志,岂非要失去一块皮肉,日后会留下一个疤,而且还十分疼痛哪!」
「我不怕痛!」徐天娇语气坚决道:「纵使留下再难看的疤,我也要除去这丑陋的标志,今日是,昨日非,天娇从现在起要堂堂正正的做个徐家的好女儿。」
「好!好!妳果然是爹的好女儿!」徐东痴激动道:「孩子,妳忍耐一下,爹帮助妳!」
徐东痴接过赖不给手中的匕首。
徐天娇平静的平伸手臂……
* * *
当徐东痴满头大汗的为女儿包扎好伤口时,他忍不住喜极而泣:「天娇,妳永远是爹的天之骄子!」
徐天娇腕臂上那个标志已割除,她也已从歧路上回头,浪子回头金不换,但是,「蝶恋花」那个邪敎组织肯让她回头吗?
当然不会!
「蝶恋花」控制敎徒,手段之严密冷酷,二三十年前便已轰动江湖,它怎肯轻易放过徐天娇?
那,徐天娇该怎么办?
* * *
「怎么办?」当南宫雪见到纪小翠脱得一丝不挂睡倒床上,娇鼾大作时,便拉着柳花花到卧室外,面色凝重问道:「死花花,你说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柳花花只是苦涩一笑,并未作答——这个问题关键其实很简单,只要能救出钱香儿,那么一切问题都不成了问题。
南宫雪其实也知道自己提出的问题诚属多余,问了等于没问。
柳花花脚步沉重的踱到窗口,推开窗外,一股冷风迎面扑来,令他感到一阵寒意,但却吹不去他胸中的悒郁阴霾……
南宫雪走到他身边,用力吸了几口冷冽而新鲜的空气,但是祭坛那边隐隐传来的歌声,却又令她想把刚吸进去的空气都吐回去……
窗外一片漆黑。
天将亮未亮。
南宫雪轻叹了一口气:「世上为何会有这种邪敎存在?」
柳花花苦笑:「有白就有黑,有正就有邪,世上既有这么多的名门正派,当然也就有奇形怪状的邪敎产生,这是无可奈何的事。」
「这么说,」南宫雪望住他:「如果世上不存在正敎,是否便没有邪敎存在?」
「我不知道,」柳花花瞇了瞇眼:「这是个假设问题,只怕谁也不敢作答。」
南宫雪沉默了一下,忽然问:「有人说,宗敎是野心家愚民、政争之工具,也有人说,宗敎一直阻碍、拖慢了人类进步的速度,你的看法如何?」
「见仁见智。」柳花花不置可否。
「如果,」南宫雪又问:「这世界没有宗敎存在,那将会是怎样的一个世界?」
「我不知道,」柳花花摇摇头:「未来的世界,宗敎能否继续存在,谁也不敢预言,但若以现阶段来说,如果世上没有了宗敎,只怕将会世界大乱……」
「我不明白的是,」南宫雪面露疑惑:「从前的人心智未开,生存在『与天、与神』争的困苦环境,迷信宗敎情有可原,为何现在的人文化水平已大大提高,仍然那么迷信宗敎呢?」
「因为人会空虚、会痛苦、会失败、会受挫,会有无能为力的时候,所以他们必须有一个自以为是的神来安慰、鼓励、安定、慰藉自己。」柳花花说:「毕竟人不是万能的,一定会,而且会经常碰到想不通、做不到的事情,因此人在消极困苦无助之时,自然而然的便会想去借助神的力量来振作自己。」
「这岂非迷信?」
「是迷信。」柳花花点点头:「人本就是一种迷信的动物,妳不认为是?」
「我不太懂。」南宫雪迷惘的摇摇头。
「譬如,有人迷信鬼神,有人迷信金钱,有人迷信权力,有人迷信礼敎……总之,任何人都会挑一种自己崇拜信仰的东西事物来迷而信之的。」柳花花顿了一顿,接着说:「迷信,就和喝酒一样,过量就不行,适可而止的迷信,就好像适量的酒帮助体内血液循环,适量的迷信,安定人心,这本是好事呀,不是吗?」
南宫雪沉思。
过了一会,她轻咬红唇,美眸微凝:「这么来说,宗敎还是有它存在的价値囉?」
「当然有!」柳花花眨眼道:「任何事物都有它的正负的价値,宗敎或许被野心家利用、操纵,但基本上它是与人为善、安定人心,当然有它一定程度的价値,甚至可以大胆说,在可预见的将来,宗敎还是会一直存在下去的。」
一顿,柳花花颇为讶异的问:「妳为什么想到这些问题?」
南宫雪耸耸肩:「自从碰到忘佛高僧、拉吉夫、六太子后,这些问题便不时萦绕在我心头,而且现在又碰到了这种邪敎组织,让我更加怀疑宗敎究竟是否有存在的价値了。」
「当然有,」柳花花笑了笑说:「打个比方,自古以来,都有男人强奸女人的事,总不能因为如此而把男人阉成太监,或把所有男人都杀光吧?」
「去你的,」南宫雪红了一下俏脸,瞪眼道:「为什么擧这种例子?」
「直接有力呀。」
南宫雪语塞。
她随即又说:「对了,有一点我极想不通的,佛家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你同意这句话吗?」
「为什么不同意?」柳花花反问。
「可是,」南宫雪说:「世上有很多善有恶报、恶有善报之事呀,不是吗?」
「不错,世上的确有这种事发生。」柳花花淡淡一笑:「但是曾经有人跳楼自杀,结果非但未死,反而非常幸运的捡到了一箱价値连城的珠宝而致富,请问,是否每个人都会跳楼不死而发财的呢?」
「当然不是。」
「同样道理,我们也不能因为有人善有恶报、恶有善报,便否定了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这句话呀。」柳花花含笑道:「人与人相处,妳若想人家对妳好,首先必要妳先对人家好,妳若对人家不好,人家理所当然对妳不好,这不就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的有力明证吗?」
南宫雪哑口无言。
柳花花轻拍她的肩,微笑着说:「其实,世上本无顚扑不破放诸四海皆准的眞理,任何事与物,只要它的正面价値多过负面价値,那么它就是『等于眞理』了。」
南宫雪轻叹一口气。
柳花花含笑望[?]她。
「有一句老掉牙的话,你想不想听?」南宫雪也含着笑望住他。
「老无所谓,只要不掉牙便可以了。」柳花花有趣的等她说。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美眸凝转,轻咬红唇:「这句话老不老?」
「是老了一点,」柳花花一本正经,「不过只要换过一个字,便年轻许多了。」
「换那一个字?」南宫雪眼波流转。
柳花花淡淡道:「只要把胜读十年书的『十』字,改为『百』字,不就得了吗?」
「臭美,」南宫雪娇嗔:「给你三分颜色,竟要开染房来了。」
南宫雪积郁心中多日的疑惑,终于一扫而空,她忍不住痴痴的望住柳花花——她觉得自己眞是越来越喜欢他了。
她无意隐藏她心中的情意,她大胆而直率的望住他——她从未尝试过以这种眼光看男人。
南宫雪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露出「示爱眼光」,却被「将心托明月,明月照沟渠」的柳花花负着手,凝视着窗外怔怔出神,根本没看她。
南宫雪眞想一脚踢死他。
* * *
南宫雪当然没有踢死柳花花,她才舍不得哩,她其实了解他的心境——他正在苦思如何营救钱香儿出险境的方法。
南宫雪不敢打扰他。她也陷入了沉思。
其实,既然已知钱香儿被囚在机关地牢里,营救她的方法实际上只有一个——破机关地牢,制服监管钱香儿的丑九怪!
问题是:能否无声无息的破了那鬼斧神工的奥妙复杂机关?最重要的是,能否顺利制服丑九怪?
制服丑九怪这个问题尤其重要,因为他是「先天畸形,后天变态」的世上第一缺残丑怪之人,这种人对人间红尘绝对充满了仇恨,肯定毫无留恋人世之意,视死亡当解脱,若想以死逼他放出钱香儿,只怕比要水牛爬树还要困难,而且像他这种走到那里,便被人歧视到那里的人,纪小翠肯和他巫山云雨,他肯定对纪小翠耿耿忠心,拚死也不会违背纪小翠。
因此,除非能神不知、鬼不觉的破了机关,而且还要无声无息的制住丑九怪,否则丑九怪必会发动机关与钱香儿同归于尽。
因此,营救钱香儿的行动绝不能出任何差错,这也是柳花花投鼠忌器,不敢妄动,而甘于听命纪小翠的最大原因。
情势就是这么简单。
也是这么困难。
有什么办法可以一毫不损的救出钱香儿?
柳花花想不出。
南宫雪也想不出。
「放心,吉人自有天相,船到桥头自然直,」南宫雪见他眉头蹙得简直要打了结,心中一阵不忍,安慰着他说:「到时总有办法救出她的。」
柳花花撇了撇唇角,撇下了一抹浓深的无奈、焦急与傍徨。
「你可以不可以吿诉我,」南宫雪趁这机会,提出了她心中疑惑已久之事:「你为何一直不肯吿诉我钱来爷是你师父?」
柳花花沉默,他看来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南宫雪语气有几分幽怨:「如果我早知道你们之间的关系,那我无论如何也不会收他两万两黄金了,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已无形中伤害了我?」
「伤害了妳?」柳花花诧异的望住她:「为什么伤害了妳?」
「你想,」南宫雪眼中有愤怒之色:「凭我们之间的关系,我居然收了你师父的钱,你把我南宫雪当成了什么人?」
她忽又像是受了无限委屈似的,眼眶倏地一红,泫然欲泪:「我知道我有很多缺点,但我还不致于到见钱眼开,更不致于到连自己最要好的朋友的师父的钱也收了,你这样做岂非陷我于不义之境?你这样做岂止是伤了我,简直是侮辱了我哪!」
说著,一颗晶莹的泪珠儿直滚下来!
「对不起,」柳花花慌忙揽住她香肩,柔声道:「我绝无此意,妳在我眼里是个极为出色而善良的女人,我怎敢、也不舍得伤害侮辱妳……」
事已至此,柳花花轻叹一声,只好说了:「其实,认眞说来,钱来爷并未曾正式收我为徒我也未正式拜他为师,但是,在我心目中,我始终认定他是我这一生中最伟大的师父……」
南宫雪美眸微睁,她更加不明了他们之间的关系了,她一脸好奇……
「在我心灵受创伤、感情受到挫折之后,那时候正是我一生中最消极、最低潮的时刻,我碰到了他……」柳花花望着窗外漆黑的夜空,一双星也似的眸子闪着光:「那是一个满天繁星的夜晚,我在一处无人之境勤练武功,我努力想振作自己,希望出人头地……」
「他见你练武,于是便指指点点,敎授武功?」南宫雪听得津津有味。
「是的,也许我与他投缘,也或许他见我还是块料子,便每晚来指点传授我武功,但却不肯让我拜他为师!」柳花花那张俊美的脸上荡漾着兴奋之色:「其实那时候,我的武功已稍有基础,是我流浪江湖东学一点、西偸一招而来的,只可惜未经名师指点,终始不能入武学之堂奥,不能成气候……」
「江湖中人都说你的武功已臻出神入化之境,多年来不曾听过你败在谁手下,」南宫雪也沾染到了他的喜悦之情,颇为兴奋的说:「明师出高徒,怪不得你会说他是个不知自己武功有多高的绝世高手。」
「说来妳大槪不肯相信,」柳花花望住她说:「他除了敎授我完整基本功夫之外,所有的武功,无论是剑法、刀法、拳法、脚法、轻功、点穴……等等十八般武艺,全都只敎了我一半而已。」
「一半?」南宫雪楞住:「为什么只敎你一半?他藏私留一手?」
「不,」柳花花眼中忽射出无比尊敬之色:「他不是藏私留一手,他要我自己去悟创其余的一半,他认为无论是读书或练武,都不可靠死背苦练,应该靠自己去思考、摸索,如果完全模仿,学习前人,而不晓得加以变通改进,则很容易走入死巷,其成就了不起只和前人一样,甚至根本不如前人,势必一代一代衰弱下去……」
南宫雪肃然起敬。
「其实,到今天为止,他都不曾敎过我一套完整的刀法或拳法,」柳花花眼中那抹兴奋、尊敬之光越来越强烈:「但是他启发了我如何学习思考、如何学习怀疑、如何学习创造、如何学习突破……直截了当的说,他吿诉了我人无论怎样都要保持『创意的活力』,否则即使把天下无敌的武功全都传给你,到头来,终究还是要被淘汰的,因为学无止境,人类的脚步永远是向前跨走,向前迈进,向前冲刺的!」
南宫雪突然面现惭愧之色——她终于了解到柳花花为何推崇「天下第二剑」西门雨为「天下第一剣」了。她也终于明白「天下第二剑」那天和柳花花「比武」的时候,为何会使出那么可笑而幼稚的招式了。
他在求变、求新、求突破、求进步——而这种过程当中必会遭到无数次失败,在还未成功之前,它当然看起来十分「幼稚而可笑」!
——当远古时候大家都还在披树叶时,第一个穿「衣服」的人一定被视为「怪物」,而且也一定遭到了无穷无尽的阻力与失败,才做成了第一件衣服。
万里长城不是一天造成的。
南宫雪叹息:「我同意,眞的同意,听君一席话,胜读『百』年书。」
一顿,旋又问:「他虽不曾正式收你为徒,但无异也有师徒之实,我不明白的是,你们为甚么要隐瞒你们之间的关系呢?」
「因为,」柳花花语音低沉:「钱来爷本是某一剑派的杰出弟子,只因为他当时力主改革、创新本门武功,为掌门所不容,视为『蔑视尊长、不敬先师』,因而把他逐出师门。他伤心失望之余,改名易辙,专心搞赌场生意,从此不问江湖事,而且也发誓绝对不收徒弟,因此他从来也不准我叫他一声师父,当然更不肯公开我跟他的关系……」
「原来如此,」南宫雪恍然大悟,但随又大感不解的问:「无论如何你们之间师徒关系是实,为何你们之间讲话总是那么没大没小呢?记得你带我去跟他要账本名单时,他第一句话便是咒你死,而你根本就不看他,也不理他,为什么?」
柳花花轻笑了起来:「通常,有能力而又有创意的人,十个有九个都是狂且怪之人,说出来妳大槪不肯相信,我们曾经因为争一个女人陪酒,还差点打起来呢!」
「眞的?」南宫雪睁大了眼,难以置信的说:「世上还有比你们更怪的人吗?」
「多得很哪,」柳花花淡淡一笑:「当年的庄子老婆死时,敲盆高歌,才气满天下的『竹林七贤』之一稽康,父母过世时,还飮酒作乐哪,后人还是十分推崇他们,其实,过份而死板的礼敎世俗实在是不必要的,对一个人的尊敬,并不一定要形诸于外,妳说是吗?」
「不错,任何人的一言一行都合乎礼敎的话,那种人肯定让人见了吃不下饭。」南宫雪同意他的说法,至少她见到柳花花在钱来爷碰到困扰时,不遗余力的为他东奔西跑、出生入死,这岂又是平时外表恭敬、到时打啊哈的「君子」可比拟的?
「那,」南宫雪又想到了一个问题:「当初你带我去跟他要账本名单,他为何不肯给?」
柳花花笑了笑:「如果他不肯给,妳以为白贼七那么简单便可以得到手?」
「原来是他故意让白贼七去偸名单的?」南宫雪摇摇头,苦笑道:「有其师必有其徒,怪不得我总觉得你这个人和别人有点不同……」
一顿忽又眨眸问:「既然你们之间的关系对外如此保密,纪小翠为何知道?是你吿诉她的?」
「没有,我没有吿诉过她,我也不知道她为何懂得用钱香儿要胁我?」柳花花瞇了瞇眼:「其实世上本无绝对的秘密,特别是一个敌人处心积虑想算计你时,他自然有办法查出你的底细,甚至一擧一动都了如指掌,妳说是吗?」
「不错,敌人往往比朋友更了解你。」南宫雪点点头,眼波微凝,又问:「既然你如此尊敬你师父钱来爷,为何又不肯娶她女儿当老婆呢?」
「尊敬师父是一回事,娶师父的女儿当老婆又是一回事,妳不认为是?」柳花花望住她笑,似觉得她的问题很有趣。
南宫雪讪讪一笑,她觉得自己问得眞没学问——这年头,即使是亲生父母,做子女的也不再唯命是从了,何况是徒弟对师父?
闲聊时,好像时间过得特别快,不觉已鸡啼唱晓,天光大白……放眼望去,整座山头深红如火,滟红似血的枫林随风偃仰,枫涛如浪,仿佛就是流满著一天一地的鲜血似的,令人触目惊心!
血山,原来如此。
* * *
折腾了一天,实际上已连接折腾了好几天,南宫雪与柳花花委实已累了,于是两人便分别在厅上的锦垫卧榻安歇就寝——纪小翠并未分配房间给他们,她说她的云纱帐床大得很,「金童玉女」都是陪着她一起睡的。
南宫雪和柳花花当然不会和她一起睡,事实上,他们觉得跟纪小翠那种人相处在一个房间,已是十分令人难受了。
他们难过、痛苦,只觉置身「疯人院」中,有渡日如年之感。
究竟,他们要在这里被困多久?
* * *
南宫雪是最早醒来的一个。
她一向不惯于大白天睡觉。
她本想叫醒柳花花,见他好睡得很,于是便一个人坐着发呆。
随即觉得全身脏兮兮、黏腻腻的,便走进卧室望望,见纪小翠玉体横陈,睡得像死了过去一样,于是蹑手蹑脚的走进浴室里去,发现浴室原来是山中流动的温泉水,怪不得随时有热水可洗,当下便老实不客气的泡了个舒舒适适的温泉浴。
这一泡,不仅泡去了她多日的疲劳,而且也让她脑筋霍然淸醒——她决定冒险一试救出钱香儿!
* * *
当她摇醒柳花花,咬着他的耳朶说出自己的营救计划时,柳花花颇为犹疑的说:「这办法行得通吗?」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会不会弄巧成拙?」柳花花表情愼重:「我是说,别人救不出来,反害了钱香儿丧命,那……」
「不会的,」南宫雪压着嗓子说:「我保证会小心行事,绝不会使用武力,大不了救不出来,不会令钱香儿丧命的!」
柳花花犹疑。
南宫雪静静的望住她。她等他的决定。
柳花花擧棋不定,显得颇为踌躇不决,可是当他看到南宫雪眼里充满著无比的自信之时,他终于点头道:「好吧,姑且一试。但,千万记住,绝不可勉强
,不行便放弃,懂吗?」
南宫雪用力点了一下头。
南宫雪的计划是什么?能否成功?
* * *
柳花花慢慢走进了卧房。
他望了望熟睡中的纪小翠,然后坐在床沿,俯下身子抚吻她那美得令人心颤的胴体。
纪小翠嗯哼着醒过来,发现竟是柳花花「送上床」来,喜出望外的搂住他,娇嗲道:「我还以为是做梦哩,怎么,你怎么又愿意跟我销魂啦?」
柳花花的回答令纪小翠心花怒放,格格娇笑,他说:「世上有几个男人抗拒得了妳的诱惑?」
「我就说,」纪小翠媚眼如丝:「跟你上床最有味道啦。」
柳花花轻吻着她娇嫩的胸脯,忽抬起头,嗅了嗅道:「味道?是啊,妳身上怎会有一股味道?」
「香喷喷的味道?」纪小翠把手伸进了他的衣服里,不住游动着。
「不,是汗臭的味道,」柳花花蹙著眉,忽然说:「啊!原来是我身上的,我已经好几天没洗过澡了,怪不得有股异味……」
一顿,抱起纪小翠,微笑着说:「咱们先来个鸳鸯戏水吧。」
* * *
当柳花花抱着纪小翠入了浴室,把房门关上之后,南宫雪立刻从卧榻上起来,然后以最静寂而快速的工夫找到了雕花扶椅上的开关,用力按了一下扶手底下的龙眼睛按钮,立刻现出一个偌大的地洞……
南宫雪时间拿揑得很好,她纵身跃下之时,地洞口正好复合。
她闭着眼,深呼吸两下,适应了地牢中的黑暗之后,便在冰冷的石壁上轻敲了几下,低呼道:「丑九怪,丑九怪……」
寂静无声。
「丑九怪,丑九怪,」南宫雪提高了音量,而且手上也加了点劲敲了敲:「丑九怪……」
仍无动静。
哦,不,南宫雪听到有人走近来的脚步声,而且脚步是一重一轻,她连忙张声道:「丑九怪,是我,南宫雪,你还记得我吗?」
忽然,石壁缓缓升了起来。
丑九怪正站在铁栅外面。
当他看淸楚地牢里的人竟是南宫雪之时,那颗大得可怕的独眼涌上了一抹十分怪异的眼神……
南宫雪心中那股悲悯哀怜立刻又翻滚了上来。
世上为什么有这么丑怪的人?世上为什么有这么可怜的人?
南宫雪的心中在哭泣,但娇俏的脸上却挂着一缕甜甜的笑容——她必须如此,因为她想说服丑九怪放了钱香儿!
说服?
是的,南宫雪是想说服丑九怪,所以她要柳花花把纪小翠引到浴室去洗鸳鸯澡,然后自己趁这个机会来找丑九怪。
柳花花已成功的调走了纪小翠,但是南宫雪能否说服丑九怪呢?
她凭那一点认为可以说服丑九怪?
凭她的美貌?凭她的友善?凭她的三寸不烂之舌?凭她的机智?不,都不是!
凭人性!
人,不管是再坏、再恶、再丑的人,也都一定有人性。
南宫雪坚信这一点。
在她第一次见到他时,她几乎被他丑得不能再丑的古怪模样吓得哭了出来,但是她没有,她不但没有显示出被惊吓的样子,也没有露出任何嫌憎厌恶的表情,即连同情悲悯的神情都不敢流露出来,她成功的逼使自己若无其事的对他微笑,对他打招呼。
她视他为平常人。
她不想刺伤他,她认为一个人先天的丑怪不是罪恶,即使是也应归诸于造物者,任何人都无权歧视、嘲笑、厌恶,甚至是同情他。
南宫雪不算是个十分有涵养的女人,但是这点平常人很难做到的修养她却有。
从这点看来,她是个相当善良而奇特的女人。
至少,对丑九怪来说,他认为是。
所以他一看到南宫雪时,着实楞呆了一会之后,随即露出一个「笑容」——他不笑还好,一笑脸上的刀疤便像条小蛇般的漾动不已,而且那因兔唇而遮掩不住的焦黄大板牙活像野猪的僚牙那般令人可怖。
笑,应该是最眞、最善、最美的语言,但是对丑九怪来说,他连这点权利也被剥夺了——他的笑,足以把一个大顽童吓得哭了出来。
南宫雪没有哭,因为她能深深体会感受出丑九怪那笑容虽是世上最丑,但却也是世上最眞、最善的笑容,所以他的笑容也更浓、更甜,她娇俏的说:「丑九怪,南宫雪来看你。」
丑九怪的笑容更大了,也更丑了。
他的表情很奇怪,一张丑脸忽地红了起来,不知是兴奋,还是害臊,又好像有点侷促不安,喉间咿咿唔唔,不知在说些什么——他肯定是世上最可怜的哑巴,他连比手语都不能,因为他只有一只手。
老天有眼,上苍公平,谁说的?
南宫雪看他那副有点惊惶失措的样子,心中着实不忍,不禁把手伸出铁栅外:「丑九怪,南宫雪跟你做朋友,让我们握握手。」
丑九怪没有跟他握手。
他抬动了一下仅有的一只手,似想握手,却又缩了回来,用力摇了摇头,仿佛在说他怕弄脏了南宫雪那洁白如玉的小手儿……
南宫雪心中一阵激动,不禁眼眶一红:「来,南宫雪喜欢你,喜欢跟你做朋友,喜欢跟你握手,来啊……」
终于,丑九怪慢慢伸出了手。
但他还是没有握住南宫雪的手,倒是南宫雪握住了他的手,那既粗糙又黑茸的手——握得紧紧的。
这一刹,丑九怪那颗比牛还大的独眼,忽然泛起了一丝泪光。
南宫雪心中急剧翻滚,波澜如涛,她强忍住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丑九怪,不,你不是丑九怪,这不是你的名字,吿诉南宫雪,你的名字是什么?」
丑九怪摇摇头,摇下了眼中那颗又大又亮的泪水……
「天!」南宫雪终于忍不住伏在铁栅上哭了起来,喃喃道:「你居然连名字也没有,上天对你何其不公平,何其残忍啊!」
当南宫雪慢慢抬起头来时,她看到了丑九怪眼里的「声音」:「南宫雪,谢谢妳来看我,丑九怪喜欢妳……」
「不!」南宫雪泪如狂涌:「你不叫丑九怪,你应该有名字,南宫雪给你取个名字……人,你就叫人,你本来就是人啊!」
丑九怪忽朝她猛力点头,仿佛在说:「对,我是人,我是人,我不是魔鬼!」
南宫雪紧紧握住他的手不肯放开,含泪微笑道:「人,从现在起你的名字就叫人」
丑九怪,不,是「人」,他忽然抽回了手,向甬道尽端跑去,然后便听得一阵轧轧响,隔邻地牢的石壁已缓缓升起,赫然便见钱香儿躺在那里!
南宫雪心中狂喜。
更令她惊喜的是,石壁升上去时,铁栅也开始徐徐上升!
南宫雪呆住——想不到「人」竟然自动把钱香儿交给她!
「人」一跛一跛的走过来、驼著背、仰着脸、微笑着,静静的望着南宫雪,仿佛在说:「南宫雪,妳带她走吧!」
南宫雪含着泪,一字一字的说:「谢谢你,人!」
* * *
当南宫雪背着仍昏睡不醒的钱香儿时,「人」已把地洞口打开,他静立在铁栅外,似乎在跟南宫雪说再见……南宫雪没有跃上去,她突然想起了一个问题——他私放了钱香儿,如何向纪小翠交待?难道他还能活?
这一刹,南宫雪感觉——她觉得自己欺骗了「人」!
南宫雪转过身,眼泪一颗一颗的掉了下来,哽咽道:「我走了,你怎么办?」
「人」微笑着向她挥手,示意她快走。
南宫雪没有走,她反而冲向铁栅,大声道:「人,我们一起走,南宫雪带你离开这里!」
「人」的笑容倏然消失,一颗泪水迅即流了下来,眼中浮现出一抹悲绝悽苦之色!
南宫雪的心在猛然颤栗,她体会得出他的意——他即使离开这里,世上有谁肯收容他这种人?
「我会照顾你!」南宫雪泪痕斑斑:「人,你放心,南宫雪会保护你,绝不会让你受到任何伤害……」
蓦然,南宫雪睁大了眼!
她几乎昏死过去。
因为,她看到「人」忽然从怀中抽出一把匕首,然后往自己心脏猛力刺下!
他自尽了!
他以死来交南宫雪这个朋友!他同时也以死来抗议他的悲惨人生!
当他那佝偻笨重的躯体缓缓倒在铁栅外面时,南宫雪跪了下去,用力握住他的手,哭喃道:「人,是南宫雪害了你,是我害了你」
「人」脸上并没有痛苦之色,相反的平静得出奇,他又浮起一丝微笑,眸光在吿诉南宫雪说:「妳没有害我,是妳让我第一次感到我是『人』的感觉,我其实早就该死,我只是想看看这世上到底有没有温情……」
「人」死了。
——带着南宫雪给他的温情而去,或许,那份温情能抵得住九泉下的寂寞冰寒吧?
柳花花使出了浑身解数,把纪小翠弄得死去活来,活来又死去,终于力战而竭,竟在浴池旁的卧榻上睡着。
柳花花连忙穿好衣服走出浴室,见南宫雪正坐在卧房外发呆,忙不迭奔上前去:「如何?人救出来没有?」
南宫雪忽然扑进他怀里,抱着他痛哭失声:「死花花,『人』死了!」
「死了?」柳花花手脚倏然冰冷。
他忍不住也想哭出来:「人是怎么死的?」
「自杀。」南宫雪的泪水沾湿了他的胸襟。
「自杀?」柳花花大为诧异:「钱香儿怎会自杀?」
「不是钱香儿自杀,」南宫雪哭得眼睛浮肿:「是『人』自杀了。」
「究竟是什么人自杀了?」柳花花成了丈八金刚。
「就是『人』呀,他放出钱香儿,然后便自杀了。」
柳花花恍然大悟,心中放下了一块大石,但是南宫雪把经过诉说给他听时,不禁沉叹了一声道:「其实,你应该高兴才对,因为是妳让他心甘情愿去死,在他来说,他认为他早死早超生,活,是一件极为痛苦之事,现在他为朋友而死,那是他梦寐以求的,因为他根本就不敢奢望他这辈子会有朋友,妳懂了吗?」
他一面为她拭泪,一面安慰她,好不容易南宫雪停止了哭泣,这才问:「钱香儿呢?」
「在床上。」
「床上?」柳花花吓了一跳:「放到床上被纪小翠看到了怎么办?」
「钱香儿仍昏睡不醒,不放床上放那?让纪小翠看到有什么关系?现在也不必再怕她了,不是吗?」
「不,先把钱香儿藏起来,我想办法要带薛灵芸走。」柳花花边说,边走入卧房,见钱香儿果眞安好无恙的睡在床上,不禁揑了一下南宫雪浑圆的鼻尖:「南宫雪,还是妳有办法,我服了妳。」
柳花花抱起钱香儿:「暂时先把她藏在床底下好了。
然而正当他抱起钱香儿之时,纪小翠忽然从浴室中走了出来,当她见到钱香儿被救出来之时,立刻吓得面无人色,但她却机警异常,等到南宫雪与柳花花见到她时,她已像幽灵般的穿窗而出,然后以最大的音量大声呼叫:「来人呀,有刺客!仇氏兄妹造反啦!快来人呀!」
霎时,人声吵杂,喧声震天!紧接着钟声急敲,响遍整个山庄!
* * *
柳花花用床单将钱香儿背在身上,然后跟着南宫雪冲了出去。
他们一冲出去,理所当然碰见了一片海——人海!
黑压压的一大片敌人,像铁桶般的把他们围困住。
本来,南宫雪和柳花花相当有信心冲出去的,因为他们的武功无论如何都高过这里的任何人,然而甫一跟敌人交锋,他们发现想法错了——这里的人武功固然不高,但他们都不怕死。
——变态的人怎会怕死?他们甚至视死为「刺激而好玩」之游戏!
南宫雪与柳花花杀得全身都被血喷得像枫叶那般红了,竟然仍下不了山去。
面对这种将死视为游戏的「变态人」,南宫雪与柳花花眞是越打越心寒,终于柳花花对南宫雪说:「南宫雪,妳别管我了,妳先逃吧!」
「笑话!」南宫雪一剑斩掉了两只手臂、一条腿、外带划破了一个大肚脯:「我南宫雪岂是弃友不顾之人,不如这样,你把钱香儿交给我,你先逃吧,你轻功比我好,不背钱香儿,你一定逃得了的!」
柳花花没有回答,他当然也不是弃友不顾之人,他也知道南宫雪不是,他之所以故意说这种「泄气话」,无非是想敌人误以为他们不行了,而生轻敌之心——他永远记住:与敌人交锋,除了该懂得用剣之外,还必须懂得用脑。
兵不厌诈。
果然,柳花花看似手将软,蓦然又像猛虎般的大发神威,杀得敌人哀号惨叫,倒下了一大排,南宫雪见状,立刻手上加劲,打铁趁热,像猛狮出押般,勇不可挡的杀开了一条血路!
他们终于冲出重围。
但是敌人仍在后面苦追紧咬。
正当南宫雪与柳花花冲到山脚下时,忽见前头响起一阵滚雷般的急剧蹄声。
「糟糕,前头怎还有敌人?」南宫雪与柳花花心情倏沉。
「不!那不是敌人!」当柳花花看淸急飘的旗帜之时,不禁大喜道:「南宫雪,看到了没有?是司马老鬼他们来了哪!哈哈!」
* * *
日落的时候,血山眞正成了名符其实的血山——一场大厮杀血流成河,尸横遍野,惨不忍睹。
「蝶恋花敎」被歼灭了。
当年,击溃蝶恋花敎的是以五大门派、两大堡为主力的联军,这次也是,只不过这次并未有其他帮派参予——唯独有一个早已不过问江湖世事的徐家堡参予。
事后,南宫雪与柳花花才知道,是徐天娇父女到「飞鹰堡」擧报揭发蝶恋花的。
飞鹰堡堡主司马如虹根据徐天娇的描述,认为这次蝶恋花的实力并不太强,因此立刻连络五大门派与冷星堡,再加上徐家堡,组成了帮派参予不多,但实力却非常强劲的联军,再次歼剿蝶恋花。
蝶恋花理所当然的溃亡,纪小翠一见大势不妙,便带领一班徒众逃回山上,然后集体服毒自尽。
薛灵芸也是其中之一。
这些都是南宫雪与柳花花事后才知道的——为什么当时他们不知道?
当时的情况是这样的,柳花花与南宫雪跟着联军杀回去,就在胜负已很明显之时,柳花花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杀死孟东野的凶手仍潜伏在金财神赌坊!
现在的江湖消息传得尤其快,如果凶手知道钱香儿已被救出,蝶恋花被灭,那么凶手极可能逃脱,甚至可能对钱来爷不利,于是柳花花便向司马如虹要了座车,偕同南宫雪、钱香儿先行快马加鞭赶回金财神赌坊。
他们一定要抓到凶手。
南宫雪认为凶手是宋不输?
结果,当他们深夜赶回金财神赌坊时,却发现宋不输已死在床上。
他是服毒而死的。
案头上留有一封墨渍未干的遗书——大意承认自己是邪敎敎徒,奉命杀死孟东野等等……
* * *
当柳花花仔细的检视了命案现场,以及宋不输的尸身之后,拖着疲惫已极的身子坐在大厅喝酒时,南宫雪很得意的咬住他的耳朶说:「看嘛,我就说凶手是宋不输,你输啦,记住,背我上下泰山哪!」
谁知柳花花却一口咬定凶手不是宋不输。
南宫雪不服气:「你凭什么说凶手不是他?他不是已经自杀而且招供了吗?」
——只要你留意南宫雪传奇故事集之九「英雄寂寞」,便会知道南宫雪与柳花花谁对谁错了。

(全文完)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您需要登录后才可以回帖 登录 | 点我注册

本版积分规则

QQ|Archiver|手机版|小黑屋|古龙武侠网 ( 鲁ICP备06032231号 )

GMT+8, 2025-9-1 10:47 , Processed in 0.085692 second(s), 17 queries .

Powered by Discuz! X3.5

© 2001-2025 Discuz! Team.

快速回复 返回顶部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