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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结] 蛊上九《双瑛复仇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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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5-9-21 14:03:34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蛊上九《双瑛复仇记》(双剑冢续集)

  第一章
  灵岩,又名研石山,相传当年吴王夫差为西施置馆娃宫于此,今改为灵岩寺。其实,灵岩这个地方,算不上雄奇,但却称得上灵秀,所谓:山不在高,有仙则名。灵岩山灵岩寺的住持,乃是一代高僧一尘大师,以他在武林中的声望,连带这灵岩山也成了名。
  自从八年前,在石塘山和雪山大乘神尼约定,各养一儿,一尘大师所抱,乃是长子上官剑瑛,带回灵岩之后,从小就以灵药熬水洗炼筋骨,常服黄栃朱果,是以到了剑瑛七八岁时,已练成铜筋铁骨了。
  七八岁的孩子,没有不淘气的,尤其是男孩子,更具有一种冒险的本能,他们是一刻也静不下来,现在说来,那是充沛精力的发泄。
  上官剑瑛当然也免不了淘气,他除了惧怕一尘大师之外,全寺僧侣对他也都无法管束。灵岩山本就滨临太湖,是以他每天就泡在湖里捉泥鳅,不论再滑的泥鳅,只要他一伸手,绝对是手到擒来。出家人是忌荤腥的,他捉的泥鳅当然是不能也不敢拿回寺去,他就送给在附近垂钓的老渔翁。
  时间一久,他和老渔人已结下了很深厚的交情,一空了,老少二人就在湖边追逐嬉戏。虽然是在嬉戏,无形之中,已扎下上官剑瑛的轻功基础。
  他那知那老渔翁乃其父上官英之师太湖渔隐伍子桐,伍老头想起徒儿之死,心中不无感慨,又见小孙儿是如此的聪明活泼,一面诱导着他在太湖里勤练水中功夫,别小看那抓泥鳅,那可得要看功夫了。
  因为泥鳅无鳞,体圆尾扁,浑身黏液,著手滑腻,除了用网外,用手很难捉到,这就是老渔夫要剑瑛练习手劲的方法。
  起初上官剑瑛用尽了吃奶的力量,弄得浑身都是泥浆,他已成了泥孩儿,几天也捉不到一条。
  三个月后,当他捉到第一条泥鳅时,高兴得跳了起来,那知他这一高兴,泥鳅又滑掉了。这孩子就有那股倔强劲,他不抓住绝不甘心,再滚入泥水中,再摸、再抓,就这样,时间一长,他已找到了诀窍,那些泥鳅已入手成擒了。跟着,再又入湖捉鱼,渐渐的鱼也成了他的掌中之物。
  在这一段时间之内,一尘大师就只传他内家吐纳功夫,除此之外,就是读些经史,是以,他最不愿回到灵岩寺,一有空就往外溜,跑到湖边,找著老渔翁抓鱼捉泥鳅。这一天,他忘了读书,又回去晚了,一尘大师发了脾气,洒了一院的黄豆,命令他将那些黄豆一颗颗捡起,不准搓、不准抓、不准挺身、不准弯腰,一颗一颗的捡,捡不完不准吃饭。
  这一院的黄豆,何止数十万颗,以蹲着的姿势去捡,既无法用力,连喘气都不易。上官剑瑛捡了半天,十成还没有捡到二成,已是头晕脑胀眼冒金星了,两条腿更是寸步难移,从早上辰初,一直捡到月挂中天,方往起一长身,一阵天旋地转,人也就昏倒在地上了。
  一尘大师将他救回房中,推拿后再以药水洗炼,第二天一早,仍还要去捡那黄豆,这是要练他的腰腿功夫.,痛苦随着时日而减轻,一年之后,他已不感觉痛苦了,而且也不用一天的时间,半天工夫他就捡完了。
  转眼之间,又是三四年过去,上官剑瑛已是十二岁的大孩子了,他不但练成了一身功夫,就是身体,也较常人壮健得很多。
  艰苦的岁月过去了,上官剑瑛除了每日固定读书的时间之外,他又找上了老渔翁。
  茅山贼道们自己做了些什么事,他们心中知道,更明白正派人士不会就此轻易作罢,尤其他们更担心的是上官家的后人,如果让他们练成绝艺,对他们却是一种莫大的威胁。于是,他们暗中派出了不少的密探杀手,以便斩草除根。
  其实灵岩神僧一尘大师和雪山神尼也料到了这一层,对两小的保护也十分严密。
  起初几年,虽有不少杀手潜入,大多都被歼除或赶走了。
  最近两年,反倒平静得多了,渐渐的也就疏于防备了。而且,两小年纪虽小,武功已有了相当的根基,一般普通的杀手,还真对付不了他们。
  一天,上官剑瑛又在湖中戏水,却发现了一条金色鲤鱼,他想捉回去玩,就潜水追了下去。
  那金色鲤鱼却滑溜得紧,凭他上官剑瑛的身手,平常无论什么鱼,都难逃脱,就算最滑溜的泥鳅,他一出手也会抓得紧紧的,滑脱不掉。
  但是这条金色鲤鱼却和别的鱼不同,不但滑溜,而且机警,任他上官剑瑛用尽了方法,就是抓它不著,越是抓不著,上官剑瑛越是不死心,决心非抓著它不可。就这样,它跑他追,越追越深,到了湖底,那金色鲤鱼忽然钻进一个崖洞屮去了。那崖洞有五六尺方圆大小,上官剑瑛却不管这些,追着那条鱼儿也钻进洞去。他在洞中也不知游了多久,水势渐渐的减少,最后竟然没有了水。
  这一来,金色鲤鱼不见了,却勾起了他的好奇心,仍往里面走去。
  很快的就走出洞外,入目但见金碧辉煌,朱霞锦绣,气象万千。
  那是一个颇大的广场,当中平地上,偏又矗立着许多峰峦崖壑,虽较外面的山岭要小得多,也低得多,最高也不过十余丈。
  但却灵奇俊逸,平地拔起,洞壑玲珑,涧谷幽深,更有清溪飞瀑,映带其间,不是嘉禾梢云,便是芳草平芜。
  尤其那些林木花草,皆为当地特产,种数繁多。琪树琼林,与无数姹紫紫嫣红,琪花瑶草,同斗芳菲。
  真个又似阳春烟景,一春一秋,作时并秀,汇为一片灵景。
  最奇的,是那些花树,远看处处繁霞,一片香光。
  及至邻近,见那许多花树,共有五六十种,有的花开径丈,叶大如帆。有的繁英细碎,密蕊如雪,清馨染衣,经时不散。
  香光如海,无限芳菲。
  有的瑶柯翠干,高可参天,琼莲万朵,满缀瑶枝,纷腻脂溶,丰神绝艳。
  内有一种,形如梅花,花朵较大,瓣作六出,铁干虬枝,如舞龙凤,清标独胜。
  再往前行,是一片贝阙珠宫,深居湖底,离水面约在百丈以上。
  宫中到处金庭玉珠,晶墙瑶壁,宝气珠光,不可逼视,可就是不见一个人。
  就在这时,突听石屋中,“当”的一声,玉罄声响。
  上官剑瑛忽然想起石屋中有人,闻声跑了过去,就见石屋正中,蒲团之上,趺坐着一个老和尚,似已入定,不言不动。
  上官剑瑛一看,就知老和尚入了定。
  他小跟着一尘大师,住在灵岩寺内,所看到的,接触到的,全是和尚,无形之中,养成了他对和尚的尊敬,见佛就拜的习惯。
  他现在一见老和尚入了定,不敢惊动,连忙跪拜下去,心中默祷着道:“大师,上官剑瑛误闯你老人家静修之地,实在罪过,请你恕我,我给你磕头了。”
  小孩子心灵意诚,他磕的可是响头,那知,他额头方一触地,面前石地突然陷了下去,不禁大吃一惊,连忙重又再磕了下去。(校注:《天龙八部》段誉学北冥桥段)
  他磕完了头,方待起身,忽见那陷坑之中,放着一个黄布包袱,他心中一动,就伸手取了出来。
  那包袱约有一尺多长,上面写着几行细字:“汝既拜我,当为我门下弟子,自当守我门规,此卷为我门中武功精要,每日卯午酉三时,务须用力修习一次,若稍有懈惰,余将令其头痛。神功既成,可至后室,遍阅诸般典籍,它乃天下门派武功家数,尽集于斯,亦即尽为汝用,此地乃水底仙府,切勿向人提及,否则大祸即临。”
  他看过之后,心中有着说不出的高兴,连忙解开包袱,里面是个卷成一卷的帛卷。
  展将开来一看,第一行写着“太一神功”,下面写着:“天地未分,混沌之元气也,极大曰天,未分曰一,其气既极大而未分,故曰太一。是故本门武功以积蓄内力为第一要义,内力既学,天下武功无不为我所用,是故内力为本,招数为末,以下诸图,务须用心修习。”
  上官剑瑛看完之后,又忙着叩拜了一阵,就开始习练起来。
  最后写道:“世人练功,皆自云门而至少商,本门则反其道而行之,自少商而至云门,拇指与人相接,彼之内力即入我身,贮于云门等诸穴。然则敌之内力若胜于我,则海水倒灌而入江河,凶险莫甚,愼之,愼之!本门旁支,未窥要道,惟能消敌内力,不能引而为我用,犹日进千金而复弃自于地,暴殄天物,殊可哂也。”(校注:《天龙八部》北冥神功注解完全一致)
  他看完之后,心想:“这门功夫是很厉害,引人之内力而为己用,颇不光明,岂不如同盗人财物一般,不行,不行,我不能练……”
  继而又一想:“如果对方是坏人恶入,引他们的内力而为己用,那只是除去恶人坏人为祸之力,犹似抢下屠夫手中的屠刀,又不是杀了屠夫,也未尝不可呀!”总之,他左思右想,还是练了下去,一直将第一篇练完,又向那老僧叩拜道:“我该回去吃饭了,明天再来练,特此叩辞。”
  他磕了一个头,才又走出洞来,浮上了湖面,看天色已是夕阳西下了,很快的回到了灵岩寺。
  吃过饭后,独居房中,自行练功,一尘大师也不过问,第二天一大早,他又跳入湖中,进入水底仙府,继续的练功。
  那本秘笈只有十三篇,所以没有好久工夫,他已练完。
  接下去就练天一神拳,那知打开一看,帛卷上赫然出现的竟是裸体画像,画的虽然都是些和尚,全身一丝不挂,看去总有些不雅。(校注:《天龙八部》段誉学凌波微步)
  只见那些裸体和尚身上,有着一条条的绿色细线,起自左肩,横至颈下,斜行而至右乳,通至腋下,延至右臂,经手腕大拇指而止。
  另一条绿线却是自颈口向下延伸,经肚腹不住向下,至离肚脐数分处而止。他凝目细看手臂上那条线时,见线旁有很多红点,旁边注满了“云门、中府、天府、尺泽、孔最、列缺、经渠、大渊、鱼际”等字样,至拇指少商而止。这个他懂得,时常听一尘大师和他谈过,知道这是人身的穴道名称。
  卷中那些裸像,或立、或卧、或现前胸、或现后背,人像的面容都是一般,神情各异。一共有三十六幅图像,每幅上均有颜色细线,注明穴道部位及练功法诀。
  另有一幅,却没有人像,绘的却是无数足印,注明“归妹、无妄”等等字样,尽是易经中的方位。
  上官剑瑛虽然不十分懂得,料是一套繁复的步法,最后写道:“猝遇强敌,以此保身,更积内力,再取敌命。”
  于是,他就按著那足印,一步步的全心练了起.来。
  转眼之间,一个多月过去,练的虽然不算十分熟,但却记得熟了,仍将那帛卷包好,放进那塌陷的洞中,这才又进入后面石室。只见室中并无床几,排了一排排的木制书架,书架上贴满了签条,尽是“昆仑派、少林派、青城派、武当派、天山派”。
  架上列满了各派的图谱经籍,他就依序看了下去。
  就这様,他一遗流览典籍,一边仍按照老和尚的规定,卯、午、酉三个时辰继续练功。
  转眼两年一过,水府中的典籍,他可说全都融会贯通了,武功已扎下了不朽根基,这才想起,自己已有半个月没有离开这水府,一尘大师怕不著急死了。
  于是,这才离开了水府,就当他方一浮出洞来,蓦地一声大震,那座水府竟然沉了下去,山面石裂,怒涛汹涌,他在吃惊之下,手脚齐用,浮上了水而。
  就在这时,突听太湖渔隐伍子桐大声招呼道:“剑娃儿,总算找到你了,怎么如此的贪玩,小心老和尚又要训你了。”
  上官剑瑛笑道:“伍爷爷,放心吧!老和尚不会罚我的。”
  伍子桐笑道:“那就好,快回去吧!”
  上官剑瑛游到了岸边,跳上岸去,就往灵岩寺中跑去,就当他刚一走到寺前,突见寺中烟雾逐漫,火光冒起老高,而寺中的佛声和馨声、木鱼声,不特未减,反而显得悠扬嘹亮。
  上官剑瑛不知寺中出了什么事,他没有敢现身,藏在一处矮树丛中,以观其变。
  一阵可怕的沉寂。
  突间一声森森冷笑,两棵小树,倏地连根拔起,树影横空,朝着寺门直冲而上。
  寺门本来关着,那两棵小树,连根带叶,如暗中有人驾驭一般,挟排山倒海之势,眼看殿门定必撞坏。
  陡见灯光一闪,两扇殿门一掀,烛影摇红,人影闪烁,那两棵小树更是无缘无故,朝门外激撞而回,寺门口突然出现了一位老僧,宣了一声佛号道:“不知那位檀越夤夜到此开这玩笑,烈火毁梁,神功拔树,使佛祖金身受损,岂非罪过!”
  话音未落,突闻一声“桀桀”的长笑,随着笑声,只见人影一闪,疾如掣电,纵起有两丈来高,朝寺门前一落,人如渊淳岳峙,现出一位手持拂尘的老道士,他把双目一翻,怪声怪气的道:“老秃驴,听说你在马迹山欺负了我的徒弟,而且还抱走了火德星君的那个小孽种,你这是打的什么主意?”
  那位老僧双手合十,宣了一声佛号,道:“阿弥陀佛!恕贫僧眼拙,且请道长见示尊称!”
  老道狂笑道:“老秃驴,咱们可是老朋友了,你应该认识我的,算起来咱们已有二十年不见了,当年蒙你所赐,使我隐居茅山二十年,这笔账该清算了吧!”
  话声中,人影闪动,手中铁拂尘划风生啸,五丈周围,劲风陡起,连殿上的瓦片也被吹落下来。
  殿上坐着一位老和尚,在他身后,尚有三十六名僧人,趺坐蒲团之上,朗声宣着佛号。
  狂风吹入大殿,琉璃灯内,火苗卷起老高灯晃光摇,疾厉无比,但那些和尚连头也不回,极其镇静。
  佛像庙那位老僧,背微朝外,垂首合什,似乎寺外所发生的事故,与他毫无关系一般。
  上官剑瑛掩身黑暗之处,从暗看明,自然望得一清二楚。
  他已认出那守在门口的老僧,乃是灵岩寺护法四僧之一伏虎僧,他骤遇强敌,虽然极端镇静,却也不敢丝毫大意,立时杖交左手,右掌当胸,口中微嘿了一声,手掌推出,罡风如潮,刚劲无比,往前扫击。
  寺门之外,呼呼之声震耳,风声中,夹着一种狼嚎虎啸的怪叫。
  那老道士趁着风势猛急,突地往前一冲,拂尘斜扫而出,直朝那和尚点来。
  伏虎僧被风力一撞,身子几摇,脚步半退,内功较量之下,已比对方技逊一筹了,但他究非弱者,左脚斜横,禅杖却从空中疾击而下,来势奇快,似出那老道士意外。
  铁拂尘撞上了铁禅杖,“当”的一下,火花冒起老高,那老道士却被禅杖震退了两步,虎口热烫,赶忙闪身斜退,把手一抬,怪叫道:“老秃驴,倒看不出你还会两招伏魔杖法,前面宽敞,适宜刀杖,来,来,来,再试几招!”
  伏虎僧也朗笑道:“主随客便,老衲就勉强奉陪了。”
  说话间,两人不约而同的,凌空而起,拔高五六丈,形同两只夜雕。
  空中激起一片撞击声,竹梢却作了他们落脚之处,一往一来,越战越烈。少林伏虎绝技,乃为少林神功之一,习者可以独步武林,那怕是江湖特等高手,也难接得下三十六式。
  那老道士的情况,却大不相同,伏虎杖将他全身笼罩,不但困他不了,他手中那铁拂尘横扫竖打,仍然是锐不可当。
  尘战之间,他突然把真气一沉,用了一招“游蜂戏蕊”,竹梢朝下一点,对方禅杖从他头上一扫而过,枝叶如箭,纷纷四激,威势吓人。
  老道士突从竹枝之内冲空而起,矫若游龙,往斜刺里掠去,口中还大声怪叫道:“老秃驴,你敢来追!”
  伏虎僧余势未尽,左臂微抖,衣袂飘飘,朝左斜方掠空而过。
  竹枝内突然冲起一溜紫光,如一道长虹,“铮铮”之声大作。
  上官剑瑛见状,暗中惊叫道:“这是什么东西呀?”
  那道紫光来势,如飞虹掣电,疾快无比。
  伏虎僧见状大惊失色,手中禅杖朝那紫光一撩,立闻“呛”然一响,禅杖中断,竟从空中落了下来。
  原来那道紫光乃是一柄宝剑,余势速度不减,从下而上,正对着伏虎僧的左腹直穿而入。
  伏虎僧惨叫一声,血雨飞洒,泻空而下,直挺挺抛落地上。
  紫色长虹穿腹而过,顿成一道弧形,疾落而下。
  上官剑瑛见状,心中一动,本待出手相救,时机一瞬,人已死亡,他在自怨自艾之余,方待愤而出手。
  灵岩寺中,突起、巨变。
  那后背朝外的和尚,似也惊于本寺高手被杀,突地转过身来。
  上官剑瑛眼尖,看出那和尚正是自己的师父一尘老禅师。
  老襌师突地站起身来,双眸微睁,两道逼人的冷芒,朝外一掠,顺手就在签筒之内,抽出一大把铁签,半转身形,手抬处,铁签从门口星射而出。
  那老道士似乎知道厉害,早已隐身林中。
  上官剑瑛也担心被那铁签射中,双足一顿,轻飘飘的纵上树去。
  立闻“嗤嗤”之声大作,一蓬致签突在半路拐弯,一窝蜂投入左侧林里。
  闪闪黄光四起,树枝、竹杆纷纷折落,铁签被打得满天飞舞。
  殿堂里,引罄金铙响声大作,从那三十六名僧众之中,跨步走出来降龙和尚,他疾扑寺外,朝着伏虎僧的尸体一拜,道:“阿弥陀佛!二师弟,你今天惨遭毒手,痛罹兵解,我佛慈悲,接引你去极乐。”
  说着,回转头来,沉声喝道:“来人,把他抬入禅房,派人守着候命!”
  立从殿中奔出来两僧,先朝着那尸体合十宣了一声佛号,然后,左右相托,步入殿堂,那铙钹、引罄和梵音佛号声,响成一片。
  降龙和尚突地朝着佛像跪下,叩拜道:“弟子降龙,蒙佛祖慈悲皈依,早已封刀挂剑,今有孽障危及佛门,不得不起而护法,重启红莲,纵遭刀兵,死而无怨!”
  他那最后两句话,似乎沉痛已极,话音提得很高,大殿上突然间钟鼓齐鸣,人影晃动,又走出一位青年和尚,手捧一具黄绫包裹,双手高举过顶,大声道:“奉掌门面谕,准许启封!”
  降龙和尚本身接过那黄绫包裹,轻轻打开,立即闪出一蓬红色光芒,耀眼夺目。
  宝刀无鞘,柄上嵌珠,色似赤莲。
  降龙和尚拿刀朝腰上一搭,宝刀如带,围着腰身,不短不长,竟是一柄百炼软刀。
  按说,封刀数十年.,而且还是一位佛门高僧,启刀重开杀戒,这在佛家弟子而言,无殊蓄发还俗,他不慌不忙,朝寺门口一站,喝道:“血污既染佛门,你们又何必藏头露尾!”
  话音方落,突闻一声娇笑,笑似银铃,荡漾长空,使人一听,立觉春意盎然,有一种奇异的感受。
  降龙僧乍闻之下,似觉心头一凛,不知不觉间,合掌后退两步,瞪眼往前一看,见是一位绿衣少技,从竹林里婷嬝而出,未言先笑,妖冶无比。
  降龙僧冷喝一声道:“佛门禁地,例不许女宾接近,女施主何必趟这浑水?”
  那绿衣少女娇滴滴的道:“哎哟!这是谁定下的规矩,佛门如不容女子,何来女尼,筒直是胡说八道嘛!”
  降龙和尚屹立如山,紫蟹脸上闪闪泛光,态度严肃之极。
  那绿衣女子身上,发出一种异香,香沁心脾,阵阵而至,贴着她那柳腰,挂了一只香囊,婷婷漫步里,香囊起落都打在胯股之间,使人另有一种感受,娇笑连连的道:“大和尚,看样子你也是佛门高僧,理该心平气和,干嘛这么威风,吓死人了!”
  降龙和尚闭目不答,只见他两手下垂,衣角风吹不拢,可知他已在暗中凝运真力,隐护全身,只一发动,必以全力相搏。
  那绿衣女子见他默不答言,却也不恼,只把娇躯停了一停,竟从怀里取出一块红巾,微微含笑,轻移莲步,望着降龙和尚,缓缓回绕,似要从他身上找出什么秘密似的。
  她方环绕半匝,突闻降龙和尚大喝一声道:“茅山孽障,胆敢向老衲施毒么?”
  喝声中,随手劈出一股疾劲无比的冷风,朝那绿衣女子打去。
  掌风出手之后,右手疾抬,跟着屈指几弹,缕缕劲风袭向了那绿衣女子。
  那绿衣女子功力似也不弱,突闪身形,朝和尚身后一掠,口中娇声道:“好和尚,竟然连三阳指都出手了,连一点怜香惜玉之心都没有,难怪你出家当和尚!”
  上官剑瑛见那女子咄咄逼人,嗲劲十足,从心底深处,就大为反感,心忖:“这种女人真卑鄙,太可恶了,不知害过多少好人……”
  心念动处,跳下地来,顺手抓起一块石块。
  此刻,那女子突然大笑起来,她笑得花枝招展,蝉鬓蓬松。
  殿堂上原有的金铙梵音,也为她的笑声所掩。
  就在这时,突然飞出一物,有若雷火闪电,疾袭而至,跟着,就听那绿衣女子一声惨叫,她竟被那颗石块击个正着。
  那块碎石,乃是伏虎禅师的断杖击碎的大石,石有尖棱,锐利不亚于利器,这一下又正中心房,笑声突敛,人也倒地。
  上官剑瑛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一石,竟击毙女妖,心中十分高兴。
  “哈啥……哈哈……”,突然又是一阵怪笑。
  随着笑声,一条人影如幽灵似的从竹林里缓缓而出,冷声怪气的说道:“看不出小小灵岩寺还有埋伏。寒风师弟,快搜索竹林,看是什么人伤了三妹。”
  先前那位老道闻声道:“师兄放心,不会让这班秃驴逃掉一个。”
  话声中,那老道从右边掠了过来,看了那绿衣女子一眼,突然断喝道:“大师兄,媚姑已死,我和你得为她报仇雪恨,否则,咱们茅山派就算声名扫地了。”
  说着,从地上抱起了那绿衣女子,就着月光之下,检查她何以致死。
  伤口,就在死者后背,洞穿心脏,脱胸而出,无法查出究为何物。
  先前那位老道,在星光映照下,似立着一具骷髅,脸上皮包骨,一对眼睛,仅剩下一对窟窿,双目内陷,闪闪绿光,开阖之间,远达丈余。
  一对手掌上,十指又细又长,如鹰爪一般,道袍披在身上,晃晃荡荡,如骷髅之上罩着一具衣袍。
  身子晃荡间,看出在他那背上,擂着一柄三寸来宽,长有三尺的剑,泛起一片紫光,正方才杀伤伏虎禅师的那柄剑。
  他一听说绿衣女子已死,似乎伤感已极,突地把头一抬,大喝道:“一尘秃驴,你敢杀了我三妹,咱们是仇上加仇,是谁做出此事,赶紧把人交出,否则,只怕你这百年古刹,将成劫后余灰!”
  他话音方落,竹林内突然发出一声清叱道:“茅山恶道,无耻已极!”
  随着话声,走出来一位少年,看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生得星眸粉面,瑶鼻通梁,猿背蜂腰,丰神绝世,举止安详已极。
  一尘大师一看出来的是上官剑瑛,亡喝道:“剑儿快走,这里没有你的事。”
  寒风恶道和那活骷髅一看到那少年,哼了一声道:“既然来了,还能让你走!”
  上官剑瑛笑道:“谁说我要走了?活骷髅,把你那把剑给我,我就走,不然,我同你们干上了!”
  寒风恶道嘴里突然发出“吱吱”之声。
  一条赤练大蛇,如同衔命,突然把头一抬,身子往前一冲,朝着剑瑛额上便咬。
  上官剑瑛平日抓泥鳅抓惯了,连泥鳅都难逃出手去,何况一条大蛇,而且他从两岁时起,经过一尘大师和太湖渔隐两位武林奇人,用药水熬炼,已然是百毒不侵,那会怕什么蛇,见状嘻嘻笑道:“这倒满好玩的,比抓泥鳅要容易得多了。”
  说若,随手一抄,就把那大蛇七寸之处捏住,笑道:“这有什么难的,还有没有?”
  这一来,寒风恶道不禁大感诧异,心道:“我这金丝赤练,乃经过特殊训练,几乎无人可捉,这小子他是自己找死!”
  事情并不如他想得那么美,那蛇被剑瑛握在手襄,已失去挣扎之能,尾巴下垂,全身发抖。
  剑瑛仍是笑嘻嘻的道:“凭你们敢在茅山立下门派,总也是成名的人物了,与人动手时,却用恶毒诡计,先下毒手。”
  活骷髅阴森森冷笑道:“别管我们是否下毒手,只问你,是否你用暗器打死了我三妹?”
  上官剑瑛道:“明人不做暗事,是又怎么样?”
  寒风道人道:“那你就得偿命!”
  活骷髅阴冷一笑道:“好,动手吧!”
  说着,紫虹一展,剑已出鞘,扑向了剑瑛,他迁动手,一边向寒风道:“寒风,叫孩子们代我守住四周,切勿让这小子伺隙而遁!”
  喝声中,手中宝剑突然从他手上飞起,如一道紫虹,剑瑛立即展开新学的九宫步法,只见他东闪西晃,有若飘风,一下子抓住了他的胸口“膻中穴”,大拇指对准了穴道正中。
  活骷髅倏感胸口一窒,剑瑛左手又已抓住了他肚脐上的“神阙穴”。
  这两穴正是任脉中的两大穴,活骷髅一惊之下,突觉内力自“膻中穴”急泻而出,全身便似脱力一般,更是惊惶不已。
  恰在这时,那柄神剑失去了控制,飞了回来,剑瑛伸手接住,倏地一个转身,已把活骷髅斩成了两段。
  寒风老道见状,惊骇万分,两手平胸一推,打出千丝冷气,暴袭一尘,老禅师倒退一步,也挥掌反击,竟朝僧群中扑来。
  他是打算杀尽那些师门弟子,以舒胸口恶气。
  剑瑛见状,双眸一睁,精光暴射,杀机突起,抖手掷出紫虹剑,大唱一声道:“臭牛鼻子,你领死吧!”
  紫光闪烁,疾如电掣,握着那口剑,朝着紧风老道兜胸刺了过去。
  恶道惊噫了一声,后退不迭,但他毕竟功臻绝顶,有使人意想不到之处,腰间大铁锤,突于此刻飞起,把剑反击而回。
  突闻“嗤嗤”之声大作,剑锋上立吐千丝紫光,神剑又复击回,紫光前射,竟远出寒风恶道意外,他虽然挥动铁锤,但那铁锤被神剑削斩之下,铁屑纷飞,使得他那吓、鼻、口、目,尚被射中不少之处。
  场中,发出一声惨厉慑人的惨叫,恶道身子前扑,挟布铁锤,朝剑瑛扑来。
  上官剑瑛聪明绝顶,知道恶道犹想作困兽之网,杀机未泯,略挫身腰,避过来势,五指乘隙一抓,正好把铁锤抄住,顺手一锤打出,结结实实打在了恶道腰身之上,人如断线风筝般,飞落两丈开外,双脚一挺,七孔流血,趴在地上,一命呜呼!
  一尘大师眼见上官剑瑛举手之间,连毙两名恶道,他的功夫从那与学来的,心中大为诧异。
  其余来的那些茅山恶徒,见状不好,早已亡命逃去。
  一尘大师并不高兴,望着剑瑛冷喝一声道:“剑儿,跟我来!”
  禅堂中,一尘大师寒着脸,一见剑瑛进来,冷喝道:“跪下!”
  上官剑瑛不知自己犯了什么过失,但他平日听惯了一尘大师的话,心中虽气忿,可也不敢不听,只好心不甘情不愿的跪了下去。
  一尘大师道:“你可知道背师学艺,已犯了门规么?”
  上官剑瑛道:“我并没有背师学艺呀!”
  一尘大师大喝道:“你还敢骗我,方才你对付恶道的功夫,分明不是本门功夫,快说!”
  上官剑瑛被一尘大师厉叱之下,只好把进入湖底水府遇一老僧,传以太一神功及九宫步法的事,说了一遍。
  一尘大师听了大吃一惊,脱口道:“难道他还活着……”
  上官剑瑛愕然道:“师父,他是谁呀?”
  一尘大师道:“在百年之前,江湖上出了一位怪僧,他叫慧因,也就是如今传说中的怪僧慧因,俗家姓名没人知道,他一入江湖,就掀起了莫大的风潮,可说是打遍天下无敌手。”
  上官剑瑛幼稚的问道:“他是打好人还是打坏人?”
  一尘大师道:“他介于正邪之间,不过,坏人惧他如魔,好人恼他如虎。”
  语气一顿,接着又道:“你练了他的太一神功?”
  上官剑瑛笑笑道:“我都练会了。”
  一尘大师道:“你都练会了?你练了多久?”
  上官剑瑛道:“都快两年多了。”
  一尘大师道:“那么我传给你的功夫练了没有?”
  上官剑瑛小脸一红,呐呐的道:“我……我……”
  一尘大师笑道:“好,明白了,从明天起,该练我的功夫了,起来吧!”
  果然,从第二天起,一尘大师首先教他基本行功。
  所谓“行功”,乃是练武的入门功夫,每日分卯、午、酉三个时辰,赤裸上半身,下穿短裤,骑马扎桩,按照十二行功图,每功吐气七口,每过十日,更换一式,等到八十日后,功德圆满,再练“打功”。
  一尘大师又取出两幅蓝布,缝成一个长圆形的布袋,布袋中装满谷粒,两端渗入泥沙石子,紧紧缝好,宛似一条布棍,便命剑瑛把这布棍,每日向身上拍打三百六十次,先拍两臂,由肩头到指尖,都要打到,打完再打胸腹,末后再打背心、两腿。
  初时,打得满身瘀痛,便用药汁洗身,消去瘀肿,方才再打,三个月后,蓝布袋中,倒出谷粒,混入黄豆,照旧拍打。
  再过三月,又由黄豆易为粗沙,粗沙再易为铁沙。
  如此,用了一年零五个月,剑瑛觉得自己精力倍长。
  接着,一尘大师又教他达摩五拳。
  所谓五拳,就是龙、蛇、虎、豹、鹤。龙拳练精,蛇拳练骨,虎拳练力,豹拳练气,鹤拳练神,一个人要骨、力、精、气、神五者交修,方始成为万人敌。
  上官剑瑛天资本就听敏,一点即透,一尘大师大为高兴,又传了他十八罗汉手、五行连环拳、昊天剑法,完全都传授给了他。
  上官剑瑛在练功时,又配合着太一神功,更是进步神速。
  时间如箭,光阴如梭,转眼间,上官剑瑛已是十八岁的少年了,一尘就命他下山,赶赴雪山神尼处,会见其弟史冠瑛。
  原来这弟兄二人本是孪生,哥哥随父姓上官,弟弟随母姓史,他们自从出生后一个月,就分开了,哥哥上官剑瑛跟随着一尘大师,弟弟史冠瑛被雪山神尼带去了大雪山,也已练成了盖世神功。
  大雪山在川康边境,山上积雪,终年不化,以上官剑瑛的脚程,避开了通衢大道,走的尽是崇山峻岭,配合上他的轻身功夫,任是这样,也走有一个多月。
  这天,过了大金川的丹巴,转向南行,又渐渐进入山区。
  只见到处冰山雪岭,危峰峭壁,沿途都是亘古不消的坚冰积雪,有的冰棱森列,锋利如刀,有的浮雪十丈,下面空虚,稍不留意,一脚踏下,就可能陷落下去,深埋雪地,休想脱出。
  再不,走着走着,忽然断路,一面是冰崖排空,直上千百丈,仰望不能见顶。
  一面是绝壑千寻,下临无地,脚底又是宽仅尺许,又陡又滑,天然栈道,稍不留意,滑跌下去,立遭惨死。
  那雪光更是耀眼,刺目难睁,端的是移步换形,入目皆是奇险。
  上官剑瑛盘旋曲折在这尖崖腰羊肠小径之间,虽练就一身极好的轻身功夫,也不由得日眩神摇,心寒胆怯。
  这是他上官剑瑛路径不熟的关系,如果他不走大金川,直接翻过峨嵋,越大渡河,就可到达贡噶寺了,无奈他走的是大金川。
  沿途冰封雪盖,白茫茫一片,形势多半相同,正不知相隔贡噶峰还有多远。
  最后走到一处,路忽中断,他心疑自己走错了路,但是路只一条,只要方向不错,断然不会走错。
  再看前面,乃是万丈冰沟,难于飞渡,地势比前高,空气更是稀薄,走得稍快,均觉心跳,如换常人,简直寸步难行。
  好在这里居高临下,只要查明来路,方向不错,也就不会错了。
  就在这时,忽听冰壁中,有人道:“小兄弟,你怎会走到这里,是有人教你这样走的么?”
  上官剑瑛一听,那是个女子口音,声甚娇婉,十分悦耳,心忖:“这巨大无人的雪山高寒之所,怎会有一女子在此壁中居住,又不见有洞门,岂非奇事?”
  心念动处,突然触动灵机,细听语声,由那万丈冰壁近顶之处发出,忙道:“在下乃灵岩门下,因有事去贡噶峰,路经此处,不知仙驾在此隐居,望乞赐见,并请指点迷津,感谢不尽。”
  随听冰壁中那女子声音道:“指路无妨,此是本山最隐僻高险之处,景物又极荒寒,亘古无人来往,我在此山腹之中,已被困了三年,从未看见生人。”
  上官剑瑛笑道:“你为什么被禁在此呢?”
  那女子道:“我因触犯了门规,论罪当死,但恩师居心度化,被禁在此,令我自行忏悔。”
  上官剑瑛道:“你忏悔也未……”
  那女子道:“我现在心性空灵,不起丝毫恶念,当然已忏悔了,快放我出去。”
  上官剑瑛不知壁中人的来历,但听对方的口气,仍还诚实,心忖:“她似一个神尼的门下弟子,被度化禁闭在此,自悔前孽,禁在这里苦修,不像是恶人。”
  心念动处,忙道;“我怎么救你呢?”
  那女子道:“要放我容易,如有什么企图,可休怪我无情,你如有意放我,可至崖顶,见一莲形冰块,只须将那冰块移开,我就可以脱身了。”
  上官剑瑛闻言之下,便往冰崖顶上纵去。
  到了崖顶一看,只见上面冰棱错落,森若刀剑,风势又大,剑瑛如非一身武功,几乎立足不稳,天气更是奇冷难熬。
  往中间走没几步,果然发现一个莲形冰块,因是历年太久,日受风雪侵蚀,上面好些空洞,但是坚硬已极,冰也成了玄色,约有丈许方圆,高达七八尺,下面冻成了一片,又坚又滑,简直无法著手。
  一任他用出多大力量,武功多高,这大的一个冰堆,也是无法移动,不禁踌躇起来,就留神查看。
  就当他方绕走约大半圈,刚走到北面冰堆之后,忽然发现坚冰里面,似有金光,微微闪动,定睛一看,乃是一纸符篆,隐藏在内。
  心念一动,翻手抽出紫虹神剑,直刺下去。
  神剑果然不同,紫虹映处,突然“轰”的一声大响,眼前奇亮,一蓬霞光,拥着一朵金莲花,电也似急,空而起,晃眼飞入高空晴云之中,连闪两闪,便自失踪。
  剑瑛惊魂乍定,而那朵金莲已腾空飞走。
  再看面前的冰堆,仍作莲花形停在地面,只四边往内凹进,现出一大圈裂痕,彷佛中裂,离开地面,比前高了些。
  他试探着近前细看,发现原来的冰莲,已与地面不相连续了,最奇的是底层中心,似有一股白气,将莲花托住,轻飘飘的似可移动。
  他见状心中一动,连忙把剑归鞘,双手托住那冰莲,往上一抬,果然能够移动,料无差错,忙往左侧移去,也未用什么大力。
  那一大朵冰莲随手而起,他刚将它移向一旁,离开原处,猛觉手中奇重,冰莲立时坠地,一股白色轻烟,正由冰莲之下撤回,一闪不见,冰堆突然坠地,震裂成了数块。
  他见状,料知禁法已破,赶往原处一看,地面上竟有一个大洞,下面暗沉沉的,莫测高深。
  暗影中似有一点金光闪动,禁制已破,怎么还不见人出来,连忙招呼道:“喂!禁制已破,你怎么还不出来?”
  他话音方落,突听身边有人道:“我早就出来了,怎么你没有看见呀?”
  上官剑瑛心中一惊,回头看去,就见一位妙龄女郞,身著白衣道装,年约十七八岁,生得容光美艳,貌如天仙,笑盈盈的就站在自己身后,剑瑛笑道:“你既出来,那就好了,快告诉我去贡噶山如何走法?”
  那白衣女郞道:“先告诉我,你去干什么的,否则我可不能告诉你。”
  上官剑瑛道:“去找我兄弟。”
  白衣女郞道:“你兄弟?他是谁?”
  上官剑瑛笑道:“史冠瑛。”白衣女郞笑道:“难怪,你是来找史师兄的,你是他哥哥?”
  上官剑瑛点头道:“是的,我叫上官剑瑛,请问姑娘怎么称呼?”
  白衣女郞俊面一红,道:“我叫余倩如,也是神尼的门下,我看你们兄弟长得很像吔!”
  上官剑瑛笑道:“孪生兄弟是会像的。”
  余倩如道:“那咱们就走吧!我带你去贡噶寺。”
  话落,当先纵起,飞奔而走,上官剑瑛随后跟随。
  突然起了大雾,他们先以为雾气虽重,好在他们都有一身上乘轻功,也没有放在心上,尤其余倩如,她本是雪山神尼门下弟子,对这一带地形,总不会生疏,但是,她在脱困之下而疏忽了。
  眼前到了一座高峰,左右还有别的山岭,容易辨认,不会寻不到,即使错过,也易找到,这是余倩如心中的话,她可没有说出来。
  上官剑瑛却是有些儿个糊涂,因为他根本就没来过大雪山,当然不知道贡噶峰在那里了。
  不料浓雾迷目,把路走偏,岔往冷魂谷山口附近。
  二人先觉奔驰这么远,怎么还没有到呢?雾气又是越来越重,觉着天气甚冷,以他们的功力,可以抵御奇寒,怎么如此的冷法,竟然无法抗御。
  此时,虽非子牛寒潮发作之时,正当回潮之后,天候奇冷。
  如换常人到此,身早冻僵,连身子也会缩成一个小人,骨髓皆被冻成坚冰,那里还能活命。
  正在雾中乱走觅路,余倩如心想:“只要寻到平日所见山岭,便可走到贡噶峰下。”
  忽觉彼此说话,声甚低微,渐吐不出,一任是大声急呼,也是无用,突然想起曾听师父说过,山中最冷之处,彼此说话,出口便即冻凝,对面不闻之言,方始生疑,彼此说话,已听不见了。
  余倩如人本机警,看出当地好些怪处,始生疑虑,忙一拉剑瑛,待要纵走,去往别处查看,猛觉身后吹来一股怪风。
  当地因是子午寒潮,往来之地,冰雪都已冻成钢铁一般,终年布满愁云惨雾,死气沉沉,更无一个生物。
  那风却是极怪,先由后面吹来,刚一上身,二人便机伶伶打了一个冷战。
  未容回顾,那风已漩向面前,卷起一个大漩涡。
  在二人身前,旋转不已,定睛一看,风漩中好似裹有着两个形若侏儒的怪人,穿着一身白麻衣,背插银叉,满头白发,右边鬓角下,挂着一串纸钱,膨间有一口袋隆起,乍看似是一条似人非人的怪影,忽隐忽现,渐渐现出全身,挺立在风柱漩涡之中,一双碧光闪闪的怪眼,注视着二人,面容灰白,彷佛一个冻死的人,由坟墓中刚爬出来。
  嘻着一张又像笑又像哭的怪嘴,微微一张,便有一股冷雾喷将出来。
  二人觉得一股冷气扑上身来,迫得人气透不转。
  对面那两名麻衣侏儒,一见二人未被冷雾喷倒,面带惊奇之容,神情越发狞厉。
  忽闻一声极尖锐刺耳的怒吼,立即将双手一扬,将要发难。
  二人骤出不意,余倩如已知身已误入冷魂峪魔母波旬婆禁地之内,惊动了守山的两个雪魔,所喷冷雾,寒毒异常。
  如非他们身怀盖世武功,早已被冻死了。
  任是如此,那股奇冷酷寒的毒气,也是难以禁受。
  须知波旬婆门下的守山雪魔,阴毒异常,十分厉害。一见两次喷雾,不曾将人喷倒,不由暴怒,正待施为。
  二人眼看危机已迫,幸而上官剑瑛应变机警,觉着那股冷雾,扑向身上,透骨冰凉,宛如浸身寒潭之中,直打冷战。
  看对方又是两个貌相狞厉的鬼怪,不禁大惊,连忙抽出紫虹剑来,运起太一神功,抖手打出剑去,幻起一道紫色长虹。
  紫虹神剑好似那雪魔的克星,他们天性凶厉,平日狐假虎威,倚仗着波旬婆,强傲护短,平日伤人太多。
  因为在冷魂峪附近产有不少雪莲冰参各种灵药,有不少武林中人,不知底细,前来附近采药,一不小心,误入禁地,便为雪魔所害。
  凡是误走当地,见机得早,逃得稍快,虽未遭惨死,也必身中寒毒,九死一生,多半残废。
  也是二雪魔恶贯满盈,明明见对方连经两次万载玄冰精英凝冻的冷雾不曾喷倒,非但没有戒心,反欲以全力施为,各自飞身纵起,方待取下背上的冷魂叉,将对方杀死。
  那知,他们还未出手,紫虹剑巳射到,那紫色光芒,竟有极大的力道,奇热无比,和玄冰相触之下,巳经发挥了全力,休说雪魔,便是百丈冰雪,也能当时溶化。

  第二章
  上官剑瑛他见雪魔太厉害了,情急出手,用了全力,催动紫虹剑,电射飞出,二魔看到了紫虹,似知厉害,身形一晃,化为一团旋风冷雾,冲出欲逃,已自无及。
  当头一团冷雳,先被紫虹刺中,连声也未出,当时消灭,化为大蓬飞雨,瀑布一般,往下飞坠,就此消灭。
  另一团被紫虹掠着了一点,只听一声惨号,雾影中,飞起一条断臂,恶魔影子,带着一溜灰白的烟气,箭一般朝斜刺里,冻寒弥漫的山崖上射去,一晃不见。
  紫虹闪处,四外坚冰积雪,宛如山洪暴发,瀑布群飞,由高而低,上下流走。
  晃眼之间,方圆十来亩左近的冰雪,各溶化了一大片。
  上官剑瑛他这是初次使用这柄剑,想不到却有这么大的威力,心中也是吃惊。
  就在这时,忽听从那雪魔逃窜的危崖上面,突然厉声太作,似如山崩海啸,万马奔腾,澎湃怒号,金铁交鸣,隐隐传来。
  余倩如一听,大惊失色,忙道:“上官兄,快些收剑,咱们闯了祸了!”
  她惊喊着,等剑收回,拉起上官剑瑛就跑。
  好在他们轻身功夫都有相当的造诣,就当他们刚一离开谷口,魔母的门人已被惊动,追将出来。
  也就在这时,子午寒潮也自发作。
  余倩如知道冷魂峪的厉害,拉着上官剑瑛,将轻身功夫施展到极限,总算跑开,才得无事。
  他们刚一奔到一处危崖上,回头看去,只见冻云惨雾笼罩之中,似有一个崖洞,先是有数十百股白气,匹练也似的向空抛起,立刻化为十名奇形怪状的人来,分向四外捜索。
  二人见状,那敢久留,只有亡命的飞驰,刚转过一个山环,突听远远传来两声金钟,寒潮立退。
  他们仍在惊魂中飞奔,山中雾气又重,当地万峰林立,冻云弥漫,不知贡噶峰能否及时找到?
  心正默忆途向,忽见前面,冻云开处,矗立着一座高峰,正就是贡噶峰,余倩如惊喜的道:“到了,我们找到了!”
  说着,她已纵起身形,向峰前扑去,上官剑瑛也跟着飞落,扫目看去,当地乃是由东西峰脚起,环着峰麓,斜行向上,是一条天然石栈,路甚曲折,险滑异常。
  四望空山寂寂,冰雪千丈,冻雪迷雾已渐开朗。
  左近山峦峰崖,已全出现,到处静悄悄的,见不到一点生物影子。
  当地形势,在余倩如的指点下,已然知道了,顺着这条石栈,便可寻到神尼修真之所。
  在余倩如的引导下,一同前行,见那栈道最窄处,只有尺许,人不能并肩而行。
  前半尚可,越往上走,路越高险,也越难行,走到末一段,山径忽转向外倾斜,脚下又现出一片无底深壑,那里冷雾蒙蒙,一眼望不到底。
  峰腰以下,到处冰棱,锋利如刀,稍一失足,坠入壑底,固然是粉身碎骨,万难活命,就是滑跌到那些冰棱上去,也是九死一生,绝难幸免。
  这时,二人已经走到了半峰腰上,照此险滑冰冻的羊肠危径,便是猿猱,也难飞渡。
  总算两人的武功均极精纯,已练成踏雪无痕、草上飞的轻身功夫,勉强提气轻身,相准脚底形势,时快时慢,蜻蜓点水一般,稳着步法,绕峰猱升而上。
  贡噶峰拔高八千公尺,空气大稀,越往上走,渐觉耳鸣心跳,不敢大意。
  正在小心翼翼的往上猱升之际,突听棋声“叮叮”,由右侧传来,知将到达,途中并无异兆,分明已离神尼之处不远。
  眼前所行之处,恰是一片五六尺宽的冰崖,突出半峰腰上。
  上面雪峰刺天,冰壁如削,仰望不能见顶。
  俯视脚底,重渊杳冥,下临无地,寒雾迷漫,其深莫测,前面不远,又是一片突出的冰崖,挡住去路,似已无法前行。
  两人毫不气馁,再闻棋声,由崖那面隐隐传来,越发心喜交集,精神一振,便沉气稳身,慢慢前行。
  突听崖角后,一老人的口音,笑喝道:“你卜子怎么那么没出息,一尘即命来见我们,从峨嵋来此,岂不更好,偏要走岷山过来,又爱多管闲事,放了倩如那丫头,神尼心肠太软,自己的徒弟,舍不得关,又假手你小子放了她。你臭丫头天生的惹祸精,为什么要误走冷魂峪,杀伤了雪魔,自己惹下乱子,却找上我们的麻烦,真正岂有此理!”
  另一老人哈哈笑道:“老二,你也太看轻我们了,凭咱们栖霞二老,还会怕那女魔头,既已惹事,如若不管,外人不知,还当你我又想用人,又怕树敌,岂非笑话!”
  原来所遇二老,乃是栖霞二老,他们既已练成九玄神功,这才联袂来此,为的就是来此除掉波旬婆的。
  上官剑瑛和余倩如二人,都不认得二人,但听二人语气,已然明白,笑道:“二位老前辈,你们要我们干什么呀?”
  北宫潜叱道:“放屁!谁找你干什么,你那死去的爹,已找够了我弟兄的麻烦了。嗳!老和尚命你来干什么来了?”
  上官剑瑛道:“来找神尼,与我兄弟见面。”
  南松隐哈哈笑道:“小小子,你来错地方了,神尼她根本就不住在这里,她乃住在雪山主峰。”
  余倩如突然道:“我师父又回清灵庵了,你们怎么来到这里的呢?”
  南松隐笑道:“我们在这里就是等你们,你们不是来了么?”
  上官剑瑛愕然道:“等我们?你们怎知道我们会来?”
  南松隐笑道:“要是不知道你们来此,那我们守在这寒风冰雪中干什么?找罪受呀!”
  上官剑瑛道:“现在我们来了,要我们做些什么,就快吩咐吧!”
  北宫潜道:“这贡噶峰并不是大雪山的主峰,因为太高了,空气稀薄,除非神仙,谁在这里也住不下去,我弟兄是来采一种药,才来这里的,正好碰上神尼,命我们留在这里等你们,你们真的来了,现在我们该走了。”
  话音一落,两人已纵起身形,向峰下奔驰而去。
  余倩如望着上官剑瑛嫣然一笑道:“咱们也该走了吧!”
  上官剑瑛点头笑道:“这峰上空气稀薄,待下去好难受,咱们也真该走了。”
  两人下了贡噶峰,过了大渡河,经汉源,奔向了大雪山。
  这里的气候要温暖多了,当他们上到半山,余倩如忽然道:“上官兄,这几天我们连用真气,我感到好累呀!咱们在这里坐一下如何?我想调息一下。”
  上官剑瑛笑道:“好呀!我也感到有些累。”
  说着,两人就在山头上坐了下来,开始运气调息,气走一周天,功行十二重楼,渐渐的入定了。
  须知在这个时候最危险,随便任何一个人都能伤得了他们,可说是十分危险。
  就在这时,突听身侧不远,有人惊叱道:“像这样的大雪寒天,这两人是那里来的?如何对坐在此,要是被飞云岭的人发现,岂不平白送死!”
  原来他们又误走了飞云岭,上官剑瑛忍不住,睁眼一看,这才发现二人竟对坐在一片高崖之上,冰雪甚厚,亦不觉得冷。
  那说话的乃是两个猎户,站在两人身旁指说.,已然要走,剑瑛忙喊道:“二位大哥,请留步!”
  那猎户冷然道:“干什么?”
  上官剑瑛道:“这里真是飞云岭么?”
  那猎户道:“这里当然是飞云岭,你们来这里干什么?可是飞云岭小山主的朋友么?”
  上官剑瑛笑道:“我们与飞云岭的什么山主并不相识。”
  余倩如突然道:“去飞云岭如何走法?”
  两猎人对看一眼,方始笑道:“此处不是讲话之处,我二人经常在此处行猎采药,崖后有一窝棚,咱们去那里讲好了。”
  两人见猎人豪爽忠实,也就点头答应,便随了去,到了棚前,坐定一谈。
  那猎人对他们好似仍不放心,再三盘问来,后来听说余倩如是神尼之徒,而且雪山神尼在这一带颇受人尊敬,才算放了心。
  原来这两名猎人,一名丁财,一名丁旺,乃本山中土著,以采药打猎为生,本是弟兄二人,为了当地形势奇险,只有一条秘径,与飞云岭通连。
  岭上产有几种珍药,只有他们弟兄知道采法,路又险僻,于是成了专利,每年分四季,总共出山四次,照例先到岭上,把药采好,再运出山贩卖,先后将近百年,已历三四代,均采此药。
  因岭上森林中,时有毒蛇猛兽出没,并还设了几处窝棚大寨,以为防御,所采的药,都是专治寒毒和刀、火伤的圣药。
  每次采制成功,都是运往山外远方城镇,再行发卖,自来无人得知,年时一久,成了小康之家。
  他们本来过得很好,不料前年飞云岭鬼脸仙童尤飞等人发现,带了好些贼党,盘居其上。
  丁氏父子因那秘径,一半深藏在崖洞之内,一半是在壑底峡谷之中,利之所在,舍不得放弃,明知贼人盘居其间,因想所采珍药,生长在森林深处,离贼巢尚有三四里路,仍由壑底峡谷攀援而上,行踪隐僻,也许不致被贼人发现。
  他们仗着地理精熟,到了采期,依旧按时前往。
  谁知,前半年事事谨愼,果然未被贼党发现,以为无害,渐渐的胆子也就大了。
  一天,因为林中出现了一条毒蟒,守了十多天,未曾退走。
  当夜风雪交作,冷不可当,偶然升火取暖,而被贼徒发现火光,吿知贼人,便将父子三入擒了去,严刑拷打,后来问出是本山猎人,不是奸细,才得放走。
  老的一个,因受重伤,回家不久,便自气死,临终遗命,说贼党欺人太甚,令二子为他报仇。
  丁氏兄弟十分孝父,日夜愁思,几次想好报仇之法,均因贼人势盛,本领高强,更还会邪法,万非其敌,无计可施。
  总算上次被擒时,惟恐连累家属生计,只说用小藤攀援过去,那条秘径始终不曾泄漏。
  想起父仇,日夜痛心,已然决计等满三年,再如无法,便由地洞崖脚秘径,暗自入内,冒险行刺,以报父仇。
  他们籍着采药、打猎为由,常年来往当地,渐渐结交了几个头目,不时送些野味,让贼人受用,以为进身之地,贼人见二人忠厚,又知家在附近,绝不敢出什么花样。
  日子一久,全都去了疑忌,也就无话不谈了。
  二人也常去贼巢中走动,前日忽有一个相识的头目,寻来对二人道:“尤山主有了仇敌,也许不久,可能会上门生事,日内如见生人到此,连发信号,报警领赏。”
  两人一听,心中暗言,便向那小头目打听虚实。
  才知尤贼乃是由茅山而来,他们一共是师兄弟三人,大师兄阴阳道人、三师弟多臂道人,因为他们两位师叔在灵岩寺动手失败,方逃来此地,又怕对头跟踪找来,所以便下令同党,小心戒备。
  一面由妖道把整个飞云岭设下了万众埋伏,只一进入飞云岭,立将埋伏发动,不死也必被擒,并嘱咐丁氏兄弟,不是有人接引,千万不可犯险。
  丁财道:“听他们说得那样厉害,我兄弟怕你们只凭武功,误入埋伏,受了暗算。”
  丁旺道:“贼人邪法,十分厉害,只一上身,人便昏倒,最好改由壑底峡谷之中偷渡过去,要好得多。”
  上官剑瑛闻言,他是疑信参半,不过,到底对方人多势众,是否还有别的妖人,也还不知,他原来是来雪山寻弟,既然遇上,不能不管,然后再相机行事,既然有人泄漏,并有秘径可以通行,又不必犯险,便道:“何时可以偷渡?”
  丁氏兄弟道:“随时都能前去,不过那秘径前半,在一山洞之内,离此十余里,洞径弯环,十分曲折,更多歧路,必须我们引导,走完那洞,出口便是飞云岭下绝壑,其深数百丈,由上下望,常年云雾沉沉,不能见底。”
  余倩如道:“那要如何上去?别被他们发现才好。”
  丁财道:“妖道的埋伏,只在上面一带,绝想不到有人由下面通行,对崖共有两个裂缝,入口甚窄.,必须偏身而过,前段路甚难行,进去十余丈,地势较宽,由此曲折前行,尽头处有一绳梯,攀援而上,便见一洞,再又洞中曲折绕行,越往前地势越高,走上两里多路,由一古树窟中穿出,便达地面了。不过,那洞中时有蛇蟒盘据,虽是冷天,也须小心,幸而我们采药多年,能知蛇性,身旁又带有专制毒蛇猛兽的雄精,领了你们同去,并不妨事。”
  丁氏兄弟觉此行危险,又不知这一双男女的武功如何,只因父仇在念,不愿置身事外,后来上官剑瑛又告诉他们,在灵岩寺杀死妖道两位师叔的,就是自己,本来要到茅山去找他们,现在他们既到了这里,再好不过,你们既不懂武功,此去凶多吉少,并还使我们多上一眉顾虑?一个照顾不到,或被贼人看破,我们如果除他们不了,你们的行迹已漏,以后如何能飨安身呢?
  丁氏兄弟慨然道:“父仇不报,何以为人,便为此倾家也所甘愿。”
  兄弟二人执意不听,后绝再三劝解,才允留下一人。
  为了兄弟二人,全都净先,又起了争执,最后由上官剑瑛作主,用抽签方式决定。在丁家守到黄昏时分,吃饱上路。
  行时,丁财颇感不快,剑瑛再三劝慰,力言明知不敌,何必冒此奇险,愚孝无为,方始罢了。
  当下由丁旺取出两块雄精,交与二人,请其随身携带,以防骤遇毒蛇猛兽之类。
  余倩如觉得凭自己本领,便遇蛇兽,也不妨事,何况自己身上还有利器,本不想要。
  丁旺力言道:“本地奇冷,飞云岭地势较低,孤立盘地中心,四面高山环拥,下有火泉,森林中更有两处喷泉,气候甚暖,毒蛇猛兽之多,还在其次,最厉害的是那些毒虫蚊蚋,最小的比芝麻还细,飞扑如雨,奇毒异常,这两块雄精,均是祖传之物,无论毒虫蛇蟒,全都闻风远避,不敢近前,带在身旁,减少许多麻烦,还是带上的好。”
  余倩如听了,方才笑谢应了。
  于是,在丁旺引路下,寻到了那座山洞,走了进去。
  丁旺早就备下了火把,三人一路,行至中途最险之处,丁财在两人拦劝之下,方别了回去。
  再往前行,途经越发险峻,歧路甚多,仗着有人引路,又各有一身好武功,并不为难。
  他们事前算好了时间,到达飞云岭下绝壑出口,天刚入夜不久,正是群贼夜宴之际。
  乃因贼党十分富足,飞云岭出产又多,老贼道阴阳道人和多臂道人纪子和、鬼脸仙童尤飞这三个人,全又都嗜酒如命,自制美酒,堆积如山,上行下效,相习成风。
  贼党中,酒量好的又多,雪山险峻,不怕惊动官军,除了出山掳掠而外,常年无事,日以酒食荒淫为乐。尤其是在夜间,这一顿酒饭,往往吃到半夜,上下多半如此,近日惟恐强敌上门,虽然下令严防,无如相习成风,不能骤改。
  又仗着各路都有埋伏,三两天一过,不见动静,均以为飞云岭地势隐僻,敌人不是寻找不到,便是别有顾忌,不敢妄动,也就松懈下来。
  所以此时偷渡,比起深夜还要稳妥。
  剑瑛和倩如二人,一听贼党如此富足,此山也称得上山清水秀,气候温和,分明是一处世外桃源,偏不安分,仍要出山打抢,贪心不足,早晚恶贯满盈,自取灭亡。
  因而想到,自来帝王将相、英雄豪杰,当其奋起之时,威名震世之际,何尝不踌躇满志快意当前,如能功成身退,固是千秋盛业,永保令名。
  即或为环境所迫,骑虎难下,或因军国重寄,付托无人,不得不勉为其难,当时,如能居安思危,就眼前基业励精图治,不去好大喜功,粉饰太平,多所更张,认为自己成功,由于时无刘项,侥幸称雄,偶然机遇,成此基业,自顾德能,其何以堪。
  上官剑瑛一面时刻警惕,不作非分之求,一面泯除亲私之念,蕾处虚心受教,诚厚待人,务使暗室无亏,,无论用人行政,悉秉大公,上对国家,下对人民,均无愧作,岂不身名俱泰,高而不危。
  何致会上来一树骤开的繁花,一经风雨,便自凋零,落个身败名裂,徒供后人凭吊笑骂之资呢!
  因想贪之为害,更觉尘世繁华,均是空虚,不禁兴起了出世之念。
  他这是在山洞行走时,百无聊赖,心中所想,由于渐渐已接近贼巢,也就越发的小心谨愼,一言不发,静悄悄的,由壑底越过,走往对崖夹缝口内。
  里面光景,十分黑暗,虽然带有火种,因恐被贼党发现火光,只有摸黑前行了。
  好在二人眼力均好,又有丁旺当先领导,所经虽有几处奇险,但都安然通过。
  前行约有二十余丈,丁旺忽然悄声道:“此处崖缝甚窄,形势弯斜,并非直裂到顶,绝不会被贼党发现。”说着才将火筒取出,照路前进。
  又行半里,猛见石壁凹缝中,有两点酒杯大小的蓝光一闪,定睛一看,原来里面盘着一条粗如人腿的大蟒,见了人来,昂头欲起,看去形态猛恶,十分可怖。
  余倩如居中,见地势太窄,惟恐那蟒暴起伤人,心中一惊,立将随身兵刃神戈取出。
  丁旺在前,猛觉身后寒光乍闪,连忙回顾道:“姑娘快些收起兵刃,此是铁钩岬那条雄蟒,不知怎的会来这里,此蟒形态虽恶,并不伤入,想是闻出雄精气味,打算避开而已,我们由左侧贴崖绕过去,先把雄精藏向衣内,免得惊动,彼此各不相扰,要好得多。”
  说罢,便朝那蟒喝道:“老青,我们无心经过,绝不伤你,好自安歇,你怕闻这雄黄气味,由你身旁绕过便了。”
  说时,那蟒本已全身舒动,猛向前昂头窜起了一两丈,动作颇快,既闻丁旺之言,好似能解人意,回头凝望,也不归巢,彷佛进退两难,惊疑之状,及听完丁旺之言,把头连点,身子略收,只未退回原处。
  三人随由左壁绕过,那蟒果无异状,剑瑛笑问道:“闻说深山大泽,实生龙蛇,蟒身如此长大,莫非岁久通灵,竟通人言么?”
  丁旺道:“这蟒本是雌雄一对,终年盘据铁钩岬内,每当中午和月明之夜,必出亮甲,朝空呼吸喷气,从先父幼年发现起,直到如今,休说伤入,连禽兽也未见它伤过一个,只有一次,我被一种形似虾的毒虫围攻,眼看危急,忽见那些大仅尺许,身具奇毒的恶虫,无故离地而起,凌空挣扎怒啸,往右边危崖上飞去,回头一看,正是那条雌蟒,张开血盆大口,朝下呼吸,那些毒虫全被它那毒气裹住,到了口边,也不呑吃,心中奇怪,猛又觉着身子被缠甚紧,大惊回看,见是这条雄蟒,前身盘在一棵枯树上,用长尾将我卷起,拖向一旁,离开当地约有五六丈,在树旁土崖之上,方始松开。
  “家兄遥望大惊,赶来拼命,举刀要砍,幸我知道那蟒素不伤生,彼此相熟,见惯不惊,又看出它起势虽猛,放时甚轻,惟恐伤人的神气,忙即喝止。
  “同时,那蟒又将长尾举起,向前乱舞,意似阻人前进.,家兄发现我未受伤,忙即赶来相会.
  “那蟒也将长尾收回,再往前一看,那数十百个毒虫本被雌蟒吸到口边,随同呑吐,满空乱滚,有的已然死去。
  “等我二人刚一立定,雌蟒突然张口一喷,一股尺许粗的紫烟,激如箭射,将那许多毒虫如暴雨一般,打向壑底,这才看出那蟒好心救人,并因所喷紫气太多,特意把我卷向高处,以免误伤。
  “由此以后,我们人蟒之间,越发亲近,平日相遇,纯善已极。”
  剑瑛和余倩如二人,正听到兴头上,突听身后传来“悉索”之声,回头一看,正是那条雄蟒,由身后蜿蜒跟来。
  丁旺也自发现,转身笑道:“老青,你不在铁钩岬和你同伴在一起,独自藏在崖峡缝内,如今又来追我,莫非有什么事么?”
  那蟒眼含痛泪,缓缓前行,到了丁旺身前,朝剑瑛望了一望,似有乞怜求助之意。
  丁旺和大蟒之间,人蟒相处已有多年,深知蟒的习性,惊问道:“看你的神气,莫非你那老伴有什么灾难不成?”
  那蟒连连点头,丁旺忙告诉二人道:“此蟒年久通灵,怎会吃人的亏,许是被妖道所害,她怕这雄精气味,咱们就全包好藏起,由它在前引路,多厉害的毒虫也不妨事,只管随它前行,我看今夜之事,必定艰难,还须时刻留意才好。”
  说话之间,蟒已往前行去,三人随在后面,见那蟒不时昂首草树之上,向侧探视,并向身后三人回顾,行进迟缓,彷佛害怕的神气。
  剑瑛看出有异,心虽一动,依旧前行。
  慢慢的已然通过峡谷,走向平地之上。
  前半草树不多,山形险僻,蟒也不住东张西望,左旋右转,并未按照丁旺所行途向,剑瑛方要开口,丁旺低声道:“这里离贼巢甚远,前月不知由何处窜来好些尖嘴肥身的野兽和一群金丝猴,已被贼徒们发现。
  “因为这两种野兽,皮毛温软,纷来猎取。
  “他们为了来往方便,在坡崖上盖了两所望楼碉堡,意欲大举搜杀,并防那些野兽袭击。
  “我们的踪迹易被发现,老青平日行走如风,今夜走得这等迟缓,必有变故,最好说话的声音放低一些。”
  剑瑛人本机警,他在听话时,已发现左侧崖上森林中,有一丝灯光外映,树荫浓密,看不出里面景象。
  隐闻猜拳赌酒叫骂之声,料知所说贼徒,必在其内。
  同时,他又发现前面草树夹缠,暗影中有人影,知道贼徒已然发现,如不将他引出杀死,不等到达,便受围攻,自己无妨,丁旺可就不行了。
  于是,他故意哈哈笑道:“你们怎么如此胆小,难道我们和这一条大毒蟒同行,还怕毛贼欺人不成!”
  丁旺先觉上官剑瑛和余倩如两人老练机警,不料当此危机四伏之际,会说出这样话来,心中奇怪,方自惊急,那蟒好似有什么惊兆,也由前面掉头飞驰回来。
  丁旺见状,低喝一声道:“二位留神!”
  话音方落,忽听一声断喝,一道火光,先由林中向空中射起,跟着纵起三人,都是身材高大的壮汉,各持刀剑飞扑而来。
  上官剑瑛见丁旺先颇惊惶,忽把脚一顿,拔下佩刀弹弓,便要迎上前去。
  上官剑瑛已亮出了紫虹剑,抢向人蟒前面,喝道:“丁兄,老青,你们无须害怕,有我在。”
  随又向余倩如道:“余姑娘,你照顾他们,这三个狗贼交给我了。”
  就在这时,先前一个大汉扑到,挥掌就打了过去。
  他这一掌并不是什么精妙的招数,闪身躲开,那小子左拳迅捷击出,“砕”的一声,这一拳正打中了他的“膻中穴”。
  须知那“膻中穴”是人身大穴,对方那一拳打在了上官剑瑛的身上,手臂立感酸软无力,心中更是空空荡荡的,他抽回拳来,又是一拳打出,伸手抓住了上官剑瑛的左腕,剑瑛忙伸右手去握对方的手指。
  突然间,那大汉“咦”了一声,只觉手指一阵酸软,急忙运劲,立时又感酸软,他骂了一声道:“他妈的!”再加劲力。
  转眼之间,连手腕、手臂也都酸软起来,他却不知道,在剑瑛去握他的手指时,乃是以大拇指去握他的大拇指,以少商穴对准他的少商穴,他正用力抓住剑瑛的左腕。
  这一来,他的内力却源源不绝的被剑瑛吸了过去,他每催一次劲,内力便消失一分。
  上官剑瑛以本身内力为引,走顺了手太阴肺经和任脉的通道,顺着这条通道,缓缓流入他的气海,那正是“太一神功”中百川汇海的道理,假如他们不使劲,两个大拇指相对,上官剑瑛不会“太一神功”,自也不能吸他的内力。
  此时,两人各自拚命使劲,以自身内力硬生生的逼入对方“少商穴”中,有若酒壶斟酒,酒杯欲不受而不可得。
  倘若那大汉立即松手退开,虽然失去内力,也还失去不会太多,但是,他却发了狠劲,更加紧的催劲,渐觉一只手臂抓他不住,于是左臂也伸过来抓住了剑瑛的左臂。
  这么一来,他的内力流出的更加快了,不多时,全身的内力已全部转到剑瑛体内了。
  他已感到了全身虚脱,骇极大叫道:“蒋师弟,快来,快来!”
  蒋光胜听到了师兄叫声惶极,连忙跑了过来,伸手握住了那大汉双臂,要将他从剑瑛身上拉起,同时问道:“你受了伤吗?”
  那知,他一句话出口,立觉双臂一酸,好似没了力气,当然握不住他那师兄了,连忙催劲上臂,立即又是一阵酸软。
  原来剑瑛此时已吸干了那大汉的内力,跟着便吸蒋光胜的了,那大汉的身子倒成了传送内力的通路。
  跟着又跑来了三个人,见状忙问道:“怎么了?”
  蒋光胜已然上气不接下气,气喘吁吁的道:“大师兄抓住了一名奸细,快,快来帮忙!”
  当下有两名弟子扑上,分别去拉蒋光胜的手臂,说也奇怪,只一拉之下,手臂便即酸软,想不拉也不行了,他们感觉到手臂无力,自然而然的要催动内力,一经催动,便都送了礼。
  上官剑瑛体内积蓄的内力越多,吸引对方的内力便越快,开始时,内力的倾注点点滴滴,渐渐的已变成涓涓成流了。
  鬼脸仙童门下有十二大弟子,他们都陆续的赶过来,见状,就伸手拉扯,只拉得两下,手臂就似被黏着了似的,随即臂腕俱感乏力。
  这样一来,十二弟子无不仓皇失措,惊骇之下就拚命的使劲,但是越使劲,内力涌出越快。
  渐渐的,十二弟子全都虚脱,萎顿倒地,剑瑛突地一长身,笑道:“谢谢你们了,滚吧!”
  他这一声滚,十二弟子全都滚在地上,连爬起来的力量都没有了。
  上官剑瑛笑问丁旺道:“丁兄,他们可能还有人来,我们先找地方躲他们一躲,等会再收拾他们。”
  丁旺地理最熟,就找了一处深草丛中,藏了下去,又向那蟒指了指,那蟒便用后半身卷起了那失去力道的十二弟子,抛向了绝崖之下,十二弟子有气无力的,连叫喊都没有声音,就被大蟒抛下了绝壑。
  跟着,就出现了二十几人,他们在当地搜寻了一阵,见无异兆,诧异的道:“这是谁在开玩笑,扰乱了老子的酒兴。”
  另一贼人道:“那火花只起了一次,大师兄他跑到那里去了?”
  又一贼人更是吃得酒气醺醺,埋怨着道:“他那……那里去了,还不是去找昨天抢来的那几个女娃儿开心去了!却放起信火,开我们的玩笑,不管他,走,咱们喝酒去。”
  先前那人道:“你看这么好的月色,天又刚黑不久,就有敌人,可也不会这时候来呀!还有我们碉堡望楼,除了防着那些猴子来胡闹,又怕人么?”
  另一贼人道:“说得对,说得对!这地方是要口,我们居高临下,除去那片森林,无论人兽经过,全看得见,如若有惊,早已发现了。”
  先前那贼人道:“大师兄真不应该,自己去舒服,却戏弄我们,等他回来,非得罚他一顿好酒不可。”
  群贼酒兴正浓,吵着、闹着,又回去了。
  其实上官剑瑛三人一蟒,就藏在附近野草之中,闻言知道无事,等他们走远,重又前行,约有半里多路,便入森林。
  余倩如笑问丁旺道:“丁兄,我看贼人那望楼,颇具形势,你兄弟平日经过,岂不被他们发现?”
  丁旺道:“我们平日本来不经此路,另有僻径,他们建这望楼,也是最近的事,我们熟于地理,又与他们相识,可以公然请求入山采药,到底要差得多了。”
  说话间,忽见那蟒急走下去,转眼穿入树林深处,忽然又掉头回看,但因离得太远,看不见三人,有些惊疑,略一停顿,重又往前驰去。
  余倩如笑道:“那蟒怎么不见了,它若回来,便找不着我们了。”
  丁咤笑道:“不妨事的,它颇有灵性,能辨别出入的气味,少时自会寻来,还有那条雌蟒,照例和它形影不离的,此时不见迎来,我猜必有原因。还有林中新出现的那尖嘴怪兽和那金丝猴,听说都很厉害,尚未见过,我们可得留神点。”
  余倩如笑道:“丁兄不必多虑,我们才不怕呢!如真到了危急之时,最好只顾自己,莫管我们,万一被贼人发现,你只管向贼卖好,不必在意,就说你是被迫来此,免得危及家入,于事无补。”
  余姑娘的心意,原是防着连累对方,先安个底,丁旺先还不肯,后经剑瑛也答腔再三劝说,方才答应了。
  当夜月明如昼,飞云岭虽是一座孤峰,峰顶形如三叶灵芝合在一起,一高一低,都是平野丘陵,高的一片,布满森林,相隔贼巢较远。
  开头的一段,入林不深,空山无人,穿行明月松荫之间,月华如火,遍地流云,夜景幽绝。
  剑瑛方自赞妙,忽听“哨”的一声怒吼,远远传来,抬头一看,前面已是森林深处。
  一眼望过去,黑沉沉的,暗影中矗立著一些树干,大都在数抱以上,上面乱枝交错,结为树幕,不见一丝天亮。
  再听兽吼之声,甚是猛恶,从未听过。
  料知前途必是林中最险之地,笑问丁旺道:“丁兄,那吼叫之声,可是你所说的怪兽么?听这吼声如此怪厉,那必定是长大极了!”
  丁旺道:“此兽看去,比狼大不了多少,初发现时,贼徒是无心相遇,并还有几个好手,竟被伤了好几个,最厉害的,是这东西皮肉坚韧,多利的刀都不易砍进,尤其它那枣形怪头,比铁还坚,一张铁嘴,铁凿似的,不论多坚硬的东西,扎上就是一个大洞,当时透穿。
  “跑起来,又是一窝蜂,稍为激怒,群起拚命,性更警灵,并会爬树,遇见对头,先是四下分散,再往当中合围,另外分出几个最凶的,纵向是上和树枝中间埋伏,以断仇敌妇路,直和行军布阵一样。”
  余倩如笑道:“还有这么灵性的动物?”
  丁旺笑道:“听贼徒们说,有一次为了怪兽伤人,犯了众怒,而它那皮毛又极温软,做成衣服,寻常刀剑绝砍不透,鬼脸仙童已下令,打算全数杀死,由上而下,每人做一身皮衣,这时,还有两个老道均都在座,自恃邪法,夸下海口,带了两名贼徒,前往搜杀。”
  剑瑛笑道:“他们杀了多少?”
  丁旺笑道:“不料却被群兽围住了,虽被他们那邪法杀死了几只,怪兽也自逃散,其行如风,又是分逃,妖徒只朝一面穷追,做梦也没有想到,这东西复仇心盛,始而见机逃走,一见仇人一走,立时又暗中赶来,它们脚步极轻,等贼徒警觉,已自无及,全被那钢铁一般的尖嘴,透胸刺过,只逃走了一人。”
  剑瑛笑道:“他们就罢了不成?”
  “鬼脸者道当然是愤怒了,就又拜托那两名妖道,满山穷搜,前后也打死了不少,再搜便不见了,可是人一走单,不是惨死,便是失踪。”
  余倩如道:“那失踪的,可能被他们吃了。”
  丁旺道:“那些野兽并不吃荤,死人伤处,都是前后心一个大洞,极容易认,一看就知是被怪兽所伤,偏偏就是查不出它们的巢穴所在,日前那鬼脸老道重又下令,非将这群怪兽除去不可。”
  剑瑛道:“成效如何?”
  丁旺道:“听说这几日来,费了不少的力,共才擒到了三只,由此声影全无,虽疑已被杀光,为了以前常受怪兽袭击,伤人不少,一到夜间,便藏在堡楼之内,谁也不敢随便走出。今天还听他们说,怪兽机警万分,绝未死光,偷生藏处甚秘,近日连吼叫声都听不到,想起伤人时的惨状,还在胆寒呢!”
  此时,天色刚黑不久,忽听到了吼声,实在奇怪。
  剑瑛道:“你可知那是什么野兽?”
  丁旺道:“听他们说,前日新来了一名老道,大家都叫他铁葫芦,他说那是云岭山中所产异兽,名叫‘火犰’,它那兽皮,做成衣服,能御水火,越是年老的,功效越大,有的头脑中,并藏有宝珠,也有辟火的灵效。可惜来得稍晚,兽头已被弃去,死后再取,就差得多了,最好能够生擒到大的,恩威并用,迫令献出,方是上品。于是就下令生擒,并还亲自出马,谁知一只也未擒到,就连他们丢掉的那许多兽头,也不见一个。”
  丁旺说到此处,顿了一下,又道:“方才闻那风味,这类火犰,似还不在少数呢!”
  说话间,三人已走入黑暗之中,及至越走越深,忽又听到了那火犰的吼声,相隔已近。
  剑瑛他是艺高人胆大,打算照预定计划,由森林后面取路,作个大半环形,暗入贼巢,相机发难。
  丁旺却因感二蟒救命之恩,看出当夜雌蟒必有事故,也想就便查看一下,他见天色尚早,剑瑛和余姑娘也未理会,便在暗林中走了一阵。
  虽然虚空生白,可以看到些什么,但却觉得气闷,正想那雄蟒何以这么久都不见来……
  忽见前面昏林中,现出大片银光,定睛一看,乃是方圆数亩的水塘。
  清波亭匀,宛如明镜,一轮明月已近中天,暗影中看去,显得月华分外皎洁。
  他心中一喜,待要赶去,突然一阵山风吹过,略为闻嗅,忽然吃惊道:“前有不少从未闻到过的野兽气味,定是怪兽火犰无疑。”
  剑瑛笑道:“我们又不伤它,怕的什么?”
  三人继续前行,到了池塘附近,见那池塘四外森林包围,两面小山危崖,一面大片平地。
  就当他们快要出林,忽听怪嘎两声,两条黑影突由左侧高崖之上,纵入水内,激得水花四溅,池面上闪动起万点银光。
  定睛看去,见方才纵落的,正是前说怪兽火犰。
  见那东西生得通体乌光黑亮,大头小嘴,身长约三四尺,四条短腿,看去坚强有力,下面并有利爪,隐隐外露,目如碧电,光射数尺,东西不大,看去神态果是猛恶,动作如飞。
  它们本在池中游泳翻腾,追逐为戏,忽似有什么事故,不约而同,昂首向天,怒吼了一声,同往原纵落的危崖之上窜去。
  那崖壁立池边,高约数丈,毫无攀附著足之处,有的地方并还往里凹进,便是猿猱,也难援上。
  那四只火犰,竟和壁虎一般,游行上去,还未至顶,又是两条黑影,急射而下,直落水中,好似中途闻得同类警告,不及收势,身已纵落,刚一落水,重又掉头,一声怒吼,往上纵去。
  三人见状,正不知是何用意,剑瑛觉著好奇,看那怪兽火犰的神态滑稽,周身紧皮,油光滑亮,十分美观,意欲上前看个清楚。
  正待开口,忽听丁旺惊呼之声,回头一看,就见身后掩来了数十只火犰,数十双兽目,明灯也似,瞪着三人,身往后缩,大有得而甘心之势。
  剑瑛见状,又见来势如此凶恶,自己或者无妨,丁旺如何能敌,忙喝一声道:“余姑娘留神!”
  喝声中,正待拉起丁旺纵开,忽听“嘘嘘”吹竹之声响起,一条黑影,突由斜刺里,长虹飞射,直窜过来,拦在三人面前。
  正是那条雄蟒,口里“嘘嘘”乱叫。
  那些火犰,本来作势欲扑,吃雄蟒一拦,一齐停住,不再前进。
  同时,崖上又起了两声兽吼,群犹一齐应和,“轰轰”之声,响震林野。
  雄蟒拦住火犰之后,便朝三人把头一点,取路往右边崖上绕行过去。
  剑瑛见那雄蟒不时掉头回看,身后火犰正纷纷窜入池中,按着崖壁爬行上去。
  丁旺又在催走,剑瑛笑道:“丁兄无须著忙,等这群火犰上去,我们再走不迟。”
  说时,那雄蟒已上崖顶,回顾三人未来,不住点头急叫,剑瑛笑道:“咱们上去吧!”
  说看,伸手一架丁旺左膀,顿足而起,飞身直上。
  到了崖顶一看,见是一片平地,当中盘着一条和那雄蟒同样大小的大蟒,已然奄奄待毙。
  雄蟒已盘在那雌蟒身上,眼望着三人,似有求助之意,蟒旁蹲着几只大的火犰,各把一双怪眼瞪着三人。
  丁旺道:“这就是那条雌蟒,不知何故受伤,我虽带有各种伤药,能否医治,还不一定呢!”
  雄蟒闻言,重又急叫起来,剑瑛和余倩如见这类猛恶的毒蟒怪兽,竟会如此驯善,见了生人,毫无恶念,好生奇怪。
  那雄蟒见雌蟒神态萎顿,急得浑身抖颤,不住的哀鸣求救,比起人世夫妻,还要显得情意真挚,不禁大为感动。
  丁旺这时,已走向雌蟒身前,仔细的查看,雄蟒立时避开。
  他见那蟒伤处只有尾部一片,余者虽有皮鳞抓破之处,并不甚重,为何如此厉害?莫非还有别的伤处不成,雌蟒将头抬了两抬,似要挣扎起身,无奈伤重无力,重又卧倒。
  雄蟒见状,忙赶了过来,急叫了两声,头朝雌蟒一躬,再张口咬住蟒身,轻轻一扳,雌蟒前半身立时翻转。
  到这时,剑瑛才看到那雌蟒,自头以下,皮鳞去了二尺来长一片,另有一处伤口,大只蚕豆那么一点,直流紫血,腥臭异常,不禁大声道:“难怪它会这样,怎么伤得如此沉重?”
  丁旺道:“这么沉重的伤,只怕我这伤药也难疗治呢!”
  雄蟒看出丁旺为难,越发惶极,转向剑瑛及倩如二入,不住点头,意似求告。
  余倩如总是姑娘家,心肠较软,见此惨状,想起自己在被困之前,师父怕自己受不了那苦,曾赐给了几粒丹药,原为御寒止饥避邪之用。
  因以前服过不少御寒灵药,后来被困冰壁,并未服用,留存至今,不知是否有用,便和丁旺说了。
  丁旺道:“此蟒前胸,似被妖人飞剑扫中,将皮鳞刮去了一大片,硬伤虽重,因我世代打猎,采药为生,为防蛇兽咬伤,配有不少伤药,均具灵效,自信此伤尚能医治,只这小伤口,贼人不知用何邪法,毒气甚重,别看外面豆大小孔,内里皮肉已多溃烂,乃致命所在,幸好此蟒身长,与别的野兽不同,否则,早已毒气攻心而死了。”
  此时,那雌蟒的神志已然昏迷,去死不远,丁旺更是著急得搔首抓腮,一听倩如之言忙道:“凭我那几样专治伤毒的药,绝难医治,既有仙赐灵丹,再好没有,只可惜中毒已深,至少须得两粒,先用一粒塞入伤口,再以一粒放入口内,或可免死,偏生此蟒毒气太重,它恐伤人,虽将毒气闭住,此时已痛得失去知觉,牙关咬紧,如何能塞入口内。”
  剑瑛笑道:“这个无妨,我手中紫虹剑万邪不侵,多重的毒气也不至于伤人,你且把它那伤口塞上一粒,看其有无灵效,再打主意。”
  丁旺从倩如手中接过药来,折了两根细枝,夹着灵丹,轻轻放入雌蟒伤口之内。
  过不一会,忽见从那蟒的伤口内,冒起一股紫烟。
  那蟒本来昏昏欲死,忽然醒转,好似痛苦难禁,口中急吼,腾跃欲起,势甚猛恶。
  剑瑛见状,忙喊道:“丁兄,此时蟒口已张,还不快将那粒灵丹丢向它口内!”
  还未等丁旺说话,雄蟒早已飞窜过来,将雌蟒缠紧,连声急叫,不令挣扎。
  就在这时,突然一条黑影,箭一般由斜刺里一棵大树上飞射下来,还未到地,便大声急呼道:“你们快些退开,再迟就来不及了!”
  人随声落,紧跟看,又是一声兽啸。
  三人见来人身穿一身兽皮,全身都被兽皮裹紧,看去根本就是一个小黑人。
  听他来意不恶,尤其那些火犰,照例不容生人近前,那人一到,它们不但没有发威,反倒摇头摆尾,不住欢跃,似和来人十分相熟的样子。
  后闻兽啸,纷纷闪避,空出大片地面,那人见剑瑛和倩如二人朝他注视,不曾退避,急道:“那蟒伤处,奇毒无比,不多一会,伤泡必破,所喷毒水,沾着一点,当时溃烂,连骨头一同化去,就有仙丹,也来不及,你们怎么不听话,想找死么?”
  说着,扬手朝二人推去,倩如见丁旺正往一旁闪身,只当双方相识,是以未等对方掌力逼近,已先闪避开去。
  惟有上官剑瑛见对方行动鲁莽,心中不禁有气,想试对方力道如何,所以不曾闪避。
  不料来人竟是行家,上来只用了两成功力,及见到对方故作不知,当时有心掂他斤两,不禁有气,也不说话,就势施展内家劲力,单臂用力,往前一按。
  剑瑛觉得对方神力惊人,那人见自己力已用尽,对方纹丝不动,赌气把手一甩,冷笑道:“你既不怕死,就由你吧!”
  说罢,转身便往蟒前赶去,先由身旁取出一个阔口瓷瓶,将那蟒的伤口罩住,回头又作了一声兽啸,转向剑瑛喝道:“此蟒被妖人毒钉打中,伤处奇毒,再有三四个时辰,全身均化脓血,先是通身肿胀,渐渐全身烂完,伤口忽然迸裂,毒水四射,无论人兽,沾着一点,当时如火烧一样,一片紫烟,直烂到底,至多个把时辰,任是多结实坚强的体格,必死无救。”
  剑瑛道:“这条蟒怎么可以支持这么久呢?”
  那黑衣人道:“此蟒想是岁久通灵,又与别的生物不同,占了身长的便宜,居然由今日中午挨到如今,此时理应身死,我为救它,费了许多事,好不容易求得灵药,想将毒水收去,将其救醒,无奈此瓶太小,恐难将伤泡全数罩住,万一瓶已装满,被那毒水猛射出来,休说是你,便是一块山石,也被烧焦。如非事情奇怪,到了此时,伤泡还未胀破,就这几句话的工夫,你也凶多吉少了,就是想看,也应避开正面,何必非送死不可呢?”
  剑瑛见那黑衣人,生得短小精干,双瞳炯炯,目光如电,说话十分天真,含笑道:“老弟只管下手,无须管我。”
  黑衣人好似有气,哼了一声道:“好!”
  他说看,双手已戴上皮套,就势将瓷瓶往下一按,伤口内立有紫烟,由瓶隙四周漏出,黑衣人笑道:“这事奇怪,我知道这类毒钉奇毒无比,心想此蟒十有八九凶多吉少,未必能够赶上,以为皮鳞坚厚,毒气在里面溃烂,不知存有多少毒水,谁知水并不多,如非事前将蟒救出,这么大的一条毒蟒膏血,被妖人得去,不知要害多少人呢!”
  说时,那蟒被黑衣人用瓷瓶一按伤口,好似痛极,口中急叫不已。

  第三章
  那雄蟒一见雌蟒受苦,也自怒吼发威,刚一掉头作势,待朝那黑衣人窜去。
  旁立群犰,忽然同声怒吼,好似阻止那蟒,不令前进神气。
  剑瑛等三人见状,看出有异,连忙喝止。
  雄蟒也似明白过来,刚一收势,黑衣人已将瓷瓶拿起,看了看,先朝雄蟒喝道:“如不是我带了这群火犰,将你妻子由妖人手里救回,先给它服了一粒丹药,保住性命,早已化成脓血而死了。你这长虫,连好歹都不知道,还朝我发威作什么?”
  丁旺忙道:“这蟒从不伤人,妖人为什么要害它呢?”
  黑衣人道:“他们为了称雄江湖,专找这类奇毒无比的虫蟒,炼那七步断魂钉,不知要害多少好人,现在你们看!”
  他说着,将瓷瓶往外略倒,毒水只有两三滴落在地上,连草带石土,当时便焦黑了一大片。
  剑瑛看出黑衣人天真热心,容他说完,忙道:“这位兄弟,这蟒医得好么?”
  黑衣人笑道:“今日之事,好些出我意料,瓷瓶中藏有灵药,专门吸收毒水,我也并非爱惜此蟒,只为毒气太重,担心妖人将那毒水收去炼毒钉,蟒死通身仍有奇毒,人不能近,然后再用妖法将死蟒弃置水中,任其腐烂,日子一久,湿气薰蒸,结为毒瘴,蔓延开去,必害无数生灵。
  “有时遇见狂风吹往山外,不论人兽,闻着那股气味,当场倒毙,周身发黑而死,端的恶毒非常。本意如能救活,我有消毒之法,将它那两枚毒牙拔去,便可不致伤人,否则,就用此瓶将它所有毒水吸尽,再用灵药,化去蟒身余毒之后,看其是否通人意,和它商量,把蟒口毒牙拔下,只要不伤人,再给它服下灵丹一粒,不消数日,便可复原。
  “谁知毒气并未十分蔓延,无须用那灵丹也可复原,岂非奇事,看你们的神气,似与二蟒相识,莫非是救它来的么?”
  三人一听,知道这黑衣大也是妖人之敌,便把来意说了。
  那黑衣人把所戴的面具皮套掀起,朝着余倩如笑道:“师姊,你不认识我了?”
  余倩如定睛一看,先是一阵高兴,欢呼道:“冠瑛师弟,怎么是你。”
  跟着又娇嗔道:“看你这身打扮,谁能认出你来?”又一指上官剑瑛,道:“喏,他可是你亲哥哥,怎么不相认呀?”
  史冠瑛闻言望着上官剑瑛发起怔来,丁旺插口笑道;“幸好穿着打扮不一样,否则,还真认不出谁是谁来。”
  弟兄二人对望了一阵,方拥抱在一起,剑瑛忙道:“瑛弟,你是怎么来的,还带了这么多的野兽……”
  史冠瑛道:“就在余师姊被关进玄冰晶壁之时,我也被一个老和尚带走了,由他教我武功,月前,我发现了茅山三个妖道,带着弟子占据了这飞云岭,我就从云南无量山赶了回来。”
  剑瑛关心的道:“你们交过手没有?”
  史冠瑛道:“我原先想凭着这些火狄和数十只金丝猴,足可对付他们,那知妖道师徒都很厉害,又会妖法,费了不少心力,并未成功,虽然也杀死了几个妖徒,但是火犰也被他们杀死了不少,难得碰上你们,正好同心合力,一齐下手。”
  剑瑛笑道:“我们当然是同心合力了!不过这两条蟒素不伤害生灵,就无须拔它的毒牙了,再说,它腹有内丹,拔也无用。你又怎能驯养这许多猛兽,是怎么一回事呢?”
  冠瑛笑道:“我跟着老和尚住在无量山的无量洞,除了练功之外,日常无事,就和它们玩,渐渐的就通了兽语,又用计收服了它们,打算借它们之力,消灭茅山群妖,为父母报仇。月前,偶听老和尚说起,茅山群妖占据了飞云岭,而且就在师父的隔壁,所以就带了群兽,穿行荒山之中,赶到了这里。”
  倩如道:“你还是那毛躁脾气,一到就和人家拼上了,可对?”
  冠瑛笑道:“不对,到此以后,我正想往贼巢中窥探,不料妖徒却先发现了异兽,竟先寻了来,我还未和他们照过面呢!不过,那些火犰猛恶精灵,又最忠义,本来见不得生人,再奉主人之命,群犰前扑,妖徒虽被杀死了两个,火犰和金丝猴也被杀死了好几只。
  “但是火犰这种异兽,因见同类惨死,全都复仇心盛,加以这山中山粮、野果甚多,又有极好清泉,均是犰、猴所喜,它们也舍不得离去。
  “那天,发现雌蟒身中毒钉,被妖道擒去,因在这森林中日久,群犰和二蟒也有了交情,它们见雌蟒被擒,坚欲往救,自己也想就便窥探,当时想好了计策,先命群猴往妖人粮仓放火,我自率群执往救雌蟒,因那蟒被擒不久,伤毒虽重,尚能行动,又是情急逃命之际,很容易便逃到了这里,它已力竭,不能动了。”
  倩如道:“你是怎么想到要救它呢?并且还知道那么多的事?”
  冠瑛笑道:“谁会知道那么多?我是为了救蟒,去找师父,是师父告诉我的。”
  倩如道:“师父已知道这里的事么?”
  冠瑛道:“她老人家当然知道,不过,我看她那神情,对救蟒并不十分热心,只恐妖道收去毒汁,才把这瓷瓶交给我,命我立即赶来,不料,倒真的救了一蟒,毒汁恰好装满一瓶。”
  说着,他就依照师父所传之法,将瓶封闭,揣向怀中藏起,笑道:“大哥,咱们这就赶去,先闹他一阵出出气。”
  剑瑛摇手笑道:“此时前往,无异打草惊蛇,败更无辜,何苦来呢?依我之见,大家先不要动,由我和余师姊先去探个虚实,再来招呼你们,妖道如果真的厉害,我们会知难而退,另打主意。否则,我会送信回来,你再带了兽群前往,休说妖道,连贼徒也休想漏网一个。”
  说完话,朝着余倩如一挥手,两人飞身而起,消失于黑暗之中。
  这时的史冠瑛只用兽语叫了两声,立有两只似猴非猴的异兽,凌空飞落。
  丁旺见那异兽,大小两只,大的一只比人还高,全身黄毛,油光滑亮。
  小的一只,遍体白毛如霜,突额高颧,二目深陷,外有黑圈,约有龙眼大小,一双火眼,闪闪生光,手脚瘦硬如铁,身上均是极短的茸毛,行动之间,闪幻起千重波纹,油光水滑,映月生辉,好看已极。
  面毛却长得多,根根耸立,铜针也似,一张阔口唇红如血,张口便露出两排钉形利齿,脑后各披着巴掌大的一缠金发,长约六七寸,由头顶起,直达后股,作一长条,格外美观。
  它们行动敏捷,刚劲有力,形态猛恶,从所未见。
  丁旺笑道:“我家世代打猎,什么样的怪兽都见过,昔年也曾捉到过金丝猴,可是没有这么大,形态也不一样,看它脑后长发,金线也似的,难怪能飞。”
  冠瑛笑道:“这东西休说伤人,当其发威之时,便是虎豹之类的猛兽,也经不起它一爪。”
  丁旺道:“这等猛恶之物,我还是初次见到,我想不必太多,此行如能得胜,就凭这两只金丝猴,和那许多火犰,妖徒们就休想逃脱一个。”
  冠瑛又朝白猴用兽语说了几句,白猴长啸一声,立时腾空飞去。
  月光之下,彷佛一条银鱼,上附一溜金星,比鸟飞还快,由森林上空飞跃而去,几个起落,便自无踪,美观已极。
  跟着,那黄猴引吭一声长啸,隔不多时,便听树声如潮,林中枝叶,悉索乱响。
  只见大群黄白影子,带着“呼呼”风声,由树梢上踏枝飞跃而来,其行如飞。
  丁旺看得逼真,认出乃是前见金丝猴的同类,只是大小不一,为数约有八九十只之多。
  晃眼到达,飞上了崖顶,冠瑛又用兽语叫了几声,为首的那大黄猴,便率群猴退去。
  这时崖上尚有百十只犰,盘踞四外,有的蹲在树上,因其目光特亮,望去宛如一二百盏明灯,环绕四外,蔚为奇观。
  那雌蟒连服灵药,待了此时,已自醒转,虽未复原,已不似方才狼狈欲死之状。
  雄蟒好似喜极,盘绕在旁,并头交颈,不时伸舌,舐那雌蟒胸前伤处,看去恩爱非常,也全未走。
  群猴一退,二蟒和群犰,互朝冠瑛叫了几声,冠瑛含笑点头,一声欢啸,当时起了骚动。
  只听树枝乱响,砂石惊飞,连兽带蟒,纷纷退去。
  晃眼之间,崖上只剩下丁旺和冠瑛两人,仰望天空,一色澄碧,大半轮明月,清辉皎洁。
  所有山石树木,都似铺上了一层水银,到处亮晶晶的,天空中不见丝毫云影。
  俯视贼巢那面,正有一道白云,长带也似,横据林野之间,夜景越发空灵清丽。
  丁旺因见冠瑛遣走群兽,正疑他必然也要赶往贼巢,正想劝说,冠瑛道:“这里离贼巢甚远,单这一片树林,就有数十里方圆,贼巢前面也有树林挡住,多好目力也看不见,我知妖道近日越发骄狂,当此酒醉饭饱之余,这时前往,再好没有。”
  丁旺一听,吃惊道:“怎么你也要去呀?”
  冠瑛点头道:“是的,我已命金丝猴前往接应,它们认得我大哥和师姊,何况猴儿们耳目最灵,它们自会找到他们的,这样省事得多。”
  说罢,不俟答言,双足一顿,便由崖顶纵往森林树梢之上,相隔十余丈,人如箭一般,斜射过去。
  到了上面,踏枝穿行,宛如飞鸟,转眼便是老远。
  再说妖道方面,自从日间,死了一名贼徒,毒蟒又被人救去,尤飞觉得事情太怪,对方如无过人的功夫,怎会救走毒蟒呢?
  而且那毒蟒已中毒钉,万无生还。
  再说那么长大之物,只救火这一会工夫,就没了影子,也许这附近住有高人,知道自己用毒蟒炼那毒钉,才将毒蟒救走,至多这一两天内,必要上门生事。
  鬼脸仙童尤飞,他是越想越怕,不过他素来阴险深沉,大敌当前,他仍然声色不动,一面暗中下令,令群贼留意,务持镇静,不是万不得已,最好不要多事,一面又令妖徒,去往总寨,告急求救。
  这时贼党的人已全来到,内中颇有能手,由寨前直到后寨,共设下了几层埋伏。
  剑瑛和倩如他们自不知道,仗着身形轻灵,率性入内,准备窥探好了虚实,再打主意。
  偏生他们贪功心切,到时,见贼巢灯光甚稀,到处静悄悄的,好似酒醉饭饱,人已入睡。
  一时大意,心想擒贼擒王,最该死的是那鬼脸仙童尤飞,照此情形应该没有防备,不如进入后寨,先把尤贼除去,再相机行事。
  他们这一粗心大意,把先前那稳扎稳打的主意,忘了个干净。
  细打量贼巢之中,有的地方连灯光都没有,全不像有丝毫防备的情景。
  余倩如首先提议分头查探,剑瑛还不放心,正要劝阻,忽见寨门口,有两贼对坐月下,已然半醉,还在赌酒不休,掩将过去一听,内中一个道:“今天那火烧得当真奇怪,大蟒又无故失踪,如今几位道长也全都走了,对方如果来个功夫高的人,大家全都了账。大师父白天命人传令,令我们暂回后山躲避,以免敌人厉害,顾不过来,三师父偏偏守定那宴娘,说什么也不肯回去。
  “既然已过了一天,不见人来,大概不会有事了,这时候三师父抱了个婆娘正在痛快呢!”
  另一个道:“你怎么可以随便乱说,如被三师父听了去,准够你消受的了。我想仇敌倒不会来,那两种怪兽可不敢确定,它们实在凶猛,又最合群,此时全寨上下七八百人,有一大半都熟睡了,下余也都喝醉了。”
  前一人接着说道:“我怕的就是这些,那猴子何等聪明灵巧,前爪如钢钩一般,抓上一下,当时腹破肠流,火犰更是奇怪,遇上人就拚命,前仆后继,全不怕死,那日用火围攻,竟被它们突围离去,一只也未受伤,虽然我们也杀死了几只,但是我们弟兄也死了不少,若被暗中掩来,我倒真有些害怕呢!”
  其实这两个人,乃是奉命诱敌,这一番话,是早就想好的,装着酒醉,坐在寨前,周而复始的说个不休,所说的也是大同小异,剑瑛和倩如如果再等一会儿,便可听出破绽了。
  两人没有耐心去听,掩将过去,一剑一个,杀了两人,这才往贼巢中走去。
  也就在这时,两人略为商谈,便自分开了,准备寻到后寨,杀了三道士,然后再由内而外,杀将出来,一面放火为号,引那群兽来攻,一举踏平飞云岭。
  两人好大胆,他们是由正门而入,然后一东一西的分开了证定到后寨会合,再由内而外,杀将出来。
  事有凑巧,妖道在头层寨门内,没有设下埋伏,方才恰巧有数贼外出,又见天色尚早,又知群贼都是从茅山跟来的,也可说是他们的亲信,少时必回,所以埋伏没有发动,使得剑瑛和余倩如轻易的进入寨门。
  及至进了头层寨开,因见寨中房舍甚多,灯光点点,灿若繁星,与方才外面所见不同,心中不禁生疑,正想去追上倩如,仍合一路,以免有失。
  就在他心念方动,纵身去追时,忽听锣声大震,回顾身后,寨门已隐。
  原来就在二人入门不久,正遇先出数贼,由外回来,他们是一出寨门,就发现了那两个被杀之人而折回来的,既有征兆,立即发动警号。
  前寨那些房舍,都是按照九宫八卦排列搭盖的,人一入阵,立刻就会发生许多幻相,空中再又施放出毒烟,好在上官剑瑛在太湖水府看了很多典籍,虽然陷入阵中,暂时不能脱出,又不知余姑娘的下落,到处暗暗沉沉,方向全迷,忖念之下,不禁性起。
  他想:“方才不该让余倩如一人独行,倘有不测,何颜再见天下英雄。”好在自己对于阵法,在太湖水府中的典籍上看过,他已瞧出是九宫八卦阵,用西北乾为天而入,走的天地否,连走了好几道门。他按着五行相生相克,进了西方庚辛金,走的东方甲乙木,绕着中央戊巳土。
  按着阵法,他是没有走错,心中一急躁,他只顾要去找余倩如,心忖:“要是就这样走,要走到什么时候。”翻手抽出剑来,朝前猛冲。
  那知所到之处,贼众如潮的四面涌来,那些火箭毒钉,暴雨一般,当头罩下,四面夹攻,更有迷烟毒雾狂涌上来,无论他冲向何方都是如此,越来越厉害。
  就在这时,忽见一名怪相的老道,正是那葫芦道人,他一手持剑,一手捧着个大葫芦,从葫芦中冒出火焰,升起之后,化成毒雾。
  上官剑瑛见状,虽然有一柄镇邪宝剑,但那毒雾也确实厉害,微一呼吸,便觉头昏目眩,心神欲飞,差一点没有倒地。
  总算他还够机警,连忙运起太一神功,静摄心神,同时抖手将剑飞掷出去,一道紫色光虹,直奔葫芦道人。
  那葫芦道人一见一道紫虹飞来,方用剑一格,“呛”的一声,手中剑立断,方一怔神间,紫虹剑已刺中了他那左手葫芦,轰然一声大响,葫芦炸了个粉碎,那蓬火焰整个罩在道人身上,他惨叫一声,落荒而逃。
  主阵之人已逃,阵也算破了。
  上官剑瑛收回了紫虹剑,冷不防退向一旁,静以观变,谁知他在无意之中,居然得了便宜。
  贼徒们见阵已破,主阵的葫芦道人又受伤逃去,心中惊疑,越发心慌。
  就在他们彼此相顾,稍一疏神之间,剑瑛已挥剑前冲,长剑挥处,惨叫连天,他的目的是打算冲过去找余倩如。
  那知误打误撞,竟然冲进了大寨山堂,本来妖道们见葫芦道人被自己的毒焰烧伤逃走,欲将阵法倒转,以为敌人必往外逃,那知无意之中,却将上官剑瑛引进了大寨山堂。
  上官剑瑛倒退出阵,原不知是什么地方,猛觉眼前一花,暗影中似有一座大门被自己冲入,目光到处,灯光明亮,已进山堂之内。
  就在这时,身旁正有一人,由横里走过,差一点没被撞上,那人也是一个贼徒,原是由东而西,欲往窗前观战,上官剑瑛当然不会放过他,挥剑横扫,他还没有想到出了什么事,人已被拦腰斩成两截。
  上官剑瑛杀了那人之后,知道自己已然脱困,他料到妖道发现人已不见,必定派人追赶,他心中一动,横剑相待,欲等贼人回来,见人就杀。
  果然待没多久,鬼脸仙童尤飞陪着一个红脸妖道,后面还跟着几名妖徒,进入了听中。
  也就是方一进门,上官剑瑛长剑已到,他乍见紫虹一闪,前心穿后背,人已向后倒去,那红脸老头闪身避过,拔剑已来不及了,猛的一掌,拍向上官剑瑛的膻中穴。
  这膻中穴乃倪人身九大要穴之一,又称气海,如被击中,全身功力顿失,那知红脸老道这一掌拍下去,上官剑瑛连动也未动。
  那红脸老道乃是活骷髅的师兄,算起来应是茅山三妖道的师伯,武功和一尘大师在伯仲间,他这一掌施展的是他成名江湖的赤焰掌,功可断碑裂石,但是他一打到上官剑瑛的身上,倏觉内力如大河决堤一般,直向外流,渐渐的手臂酸软,他想抵制也都成了力不从心了。
  慢慢的,他内力已然失去了九成,上官剑瑛突然一提气,震开那红脸老道,笑道:“多谢了。”
  红脸老道喘着气道:“小子……你……你练的是什么功夫?”
  上官剑瑛笑道:“告诉你也不妨,我练的是太一神功。”
  红脸老道吃惊道:“你……你……你是怪僧慧因的门下?”
  上官剑瑛笑道:“也许是吧!”
  红脸老道叹了一口气道:“那我就败得无冤了,从现在起,我当归隐深山,永不涉足江湖。”
  说着,无力的站了起来,摇晃着走了出去。
  在这时看他那样儿,似乎老了很多。
  就在这时,上官剑瑛方想到了放火召集火犰前来,心念方动,刚跨步要走……
  忽听东北方鸣锣之声,随听人声呐喊,远近相应,他连忙纵上屋顶,登高一望,东北方火光大作,正是贼巢存粮之所。
  初以为事出偶然,想起丁氏弟兄曾说,他们抢劫了不少村镇,集存了不少的粮,因本山所辟田亩又未成熟.,最近为了扩充实力,到处招纳亡命。
  江湖绿林,闻风依附,入夥者日众。
  岭上虽有极好的地利,无如林木太多,须费不少人力,才能大量开辟。这些绿林盗寇,享惯了现成,谁有此闲心。
  妖道们只是好大喜功,并无深谋远虑,好在这飞云岭土地肥美,存粮又丰,也就不甚在意。
  目前的飞云寨,设下了四座粮仓,还有十多处牛棚、猪圈、马厩。
  此时,东北方已然火起,何不乘机再往其余三面乱放野火,烧他一个痛快呢?
  主意打定,还未起身,眼看群贼纷纷往东北方赶去,倏然间,西南方忽又火光大作,烈焰上升,群贼又鸣锣往救,还未赶到,眼看着四面火起。
  只听人声鼎沸,烈焰如潮,震撼天地,寨中群贼纷纷出来救火,乱成一片。
  此刻,忽听一人喝叱道:“二师兄,怎么这老半天还没有将敌人擒住,如今四面火起,粮仓尽燃,山风又大,被困的人关系重要,千万不可放其逃走,你如制他不住,我来接管,你帮他们救火去如何?”
  随听那人道:“七师弟,你可知道她是什么人么?”
  那人道:“是什么人?”
  后面的人笑道:“是个小妞儿,好漂亮的姑娘,我一时还收拾不了她呢!”
  他话音方落,突听一个冷冷的声音道:“我看还是把她交给我。”
  两人闻声,回头一看,方喝问一声:“你是谁……”
  下面的话还未出口,紫虹闪处,两人全都倒下去了。
  上官剑瑛杀了二贼,救了余倩如,余倩如在惊喜之下,扑到了上官剑瑛的怀中,上官剑瑛抬手抚着她的秀发,安慰着道:“别怕,事情过去了。”
  余倩如倏的抬起头来,娇嗔道:“谁怕了,人家是……”
  她说不出理由来,俏脸一红,又埋首在剑瑛怀中。
  就在这时,突听兽吼之声,杂以厉啸。
  西南边火场中,忽然纵起好几只金丝猴,跟着又见好些火狐冲烟冒火而出。
  金丝猴一出现便腾空飞起,踏着树枝,飞蹦跳掷,接连几个起落,便自失踪。
  那群火犰,本由火丛中冲出,走不多远,内中有两个大的,忽又回身,往烈火中窜去。
  不大一会儿,一头火犰驮着一人由火中飞驰出来,那人正是史冠英,他伏在火犰背上,旁边还有几只大火犰,两边护卫着一同向前突冲,一味的抬头,口喷黑气,后面的火犰也纷纷追出。
  看去竟无一个是受伤的,巨宅三面也有这类异类出现,有时遇上妖徒贼群,喊杀阻路,还未上前,倏地黄影连闪,猴、犰同时由身后猛袭过来。
  有的更由树上抄高崖而上,流星下泻,突然飞坠,朝为首妖徒扑去,一下便把头顶扼住,当场抓死,向旁一甩,再往其他妖徒扑去。
  这类猛兽也不知从那里来的,藏处极巧,突然出现,弄得妖徒毫无办法,略一挣扎,便自送命,但听惨号之声,一声跟着一声传来,贼徒为数虽然不少,已前往四处救火,剩下的人如何是这类猛兽之敌,晃眼之间,死亡殆尽。
  内中有几个见情势不妙,见机先逃的,逃不多远就被金丝猴追上,当场抓死了。
  史冠瑛骑着火犰,穿林而驰,转眼失踪。
  其余兽群均由四外火场出现,齐朝东南上风抢去,疾行如飞,只一遇见贼徒或是见人就杀,落后兽群刚一发威,前左右三面立即回身夹攻。
  到了后来,那些贼徒们逃命要紧,那里还敢再追。
  火势越烧越猛,除了东南方上风以外,其余三面的森林野草全被点燃,天已变成了红色。
  群贼们狂喊奔逃,四下逃窜。
  无奈上风一面,到处都是猛恶无比的异兽,遇上必死,谁也不敢过去。
  其余三面,大半成了火海,内有数十贼徒,好不容易逃离火场,已快出险,看神气似想避开当地,越崖而过。
  不料跑着跑着,忽然一个旋风,将那点燃的断树残枝一齐卷起,满空飞舞,带着大批浓烟,由群贼头上越过,火山也似的往下飞坠,前面的野麻草树立被引燃。
  于是,他们是前后皆火,这一来,群贼齐声悲号,惊呼逃窜。
  跑不了几步,身后火烟已潮涌而来,当时便被卷了去,成了焦炭。
  上官剑瑛见状,也顾不得男女之嫌,抱起了余倩如,顿足而起,奔向了东南。
  他们在一个山凹中相聚了,看冠瑛的伤势只是烧伤了一点,没有什么大碍,丁旺在火起时,已然跑回家去等候消息了。
  就在这时,天上飞来一片乌云,带来了一场大雨,浇熄了一场大火。
  飞云岭逃走了阴阳道人和多臂道人,其余的全都葬身火窟,或者被杀及被异兽咬抓而死。
  经此一来,妖道们的元气大伤,人也逃走,在冠瑛引导下,剑瑛和倩如拜见了雪山神尼。
  神尼只安慰了几句,命他弟兄相聚了几日,便催他们快回江南,灵岩可能有事。
  上官剑瑛一听灵岩有事,他是一刻都停不下去的,忙即告辞,神尼笑道:“傻孩子,你又着急的什么?就算有事,也不在乎这一天半天的。”
  上官剑瑛道,“我弟兄还未见过爷爷、外公,能早些回去拜见两位老人家之后,即去灵岩。”
  神尼笑道:“好吧,贫尼也不能阻你们孝思,不过你们沿途小心,不要多管闲事,免得误了正事。”
  在他们说话之间,余倩如始终瞪眼看着神尼,似有话说,却又不敢说。
  神尼瞟了她一眼,笑道:“倩儿,你可是也想去江南,那你就去吧,不过可别忘了你那哥哥呀!他正在少林寺,你们兄妹是该见面了,一路上,凡事都得听剑瑛的,去吧!”
  余倩如一听准她和剑瑛一路,芳心大喜,忙即叩拜了师父。(校注:余倩如这个第一女主被威武山庄掳走,再未出现,直到结局大团圆。)
  三人下了大雪山,剑瑛向冠瑛笑道:“你还不送走你那些野兽,有它们跟着,可是不大方便。”
  冠瑛笑道:“我早将它们安置好了,就把它们安置在飞云岭,等我们事完,我打算就定居在飞云岭,那地方还真不错。”
  于是,他们离开了大雪山,在洪雅租船顺流而下,论说人在船上,顺流沿江而下,大概是会平安到达的了。
  那知天下事,有好多事是想不到的。
  江上景色,另是一番景象,船一过了叙府,就算是进入长江,从此一路直下,经过五省十大都会,在苏州上岸,就到了太湖了。
  这天他们路过宜昌,突见一条黑影,自岸上纵起,飞落船上。
  他好像对这艘船十分的熟悉,人一上船就往舱中钻,虽然三人都有一身武功,竟然没有拦得住,任由那人钻入舱中。
  三人在吃惊之下,方待询问,突见又是一人也飞纵过来。
  这次三人却不容他了,冠瑛抢先截住了他,喝道:“朋友,你是干什么的,怎么可以随便往人家船上跳!”
  看那人乃是个瘦小老者,一身的破烂衣衫,真个是鹑衣百结,一眼就看出是丐帮中的人,他并不回答冠瑛的问话,两道锐利的目光直逼冠瑛,冷声说道:“请教,你可曾看到有一个人跳落在你们的船上?”
  话虽说得客气,但却带着栗人的冷意。
  史冠瑛看了他一眼,冷然道:“可是个瘦老头儿?”
  那老年瘦丐两眼精芒一闪,道:“不错,正是他,人在那里,快告诉我!”
  他急,史冠瑛可是一点也不急,冷声道:“你找他干什么?”
  老年瘦丐冷声道:“这个你不必过问,是我们自己的事。”
  史冠瑛从小就在大雪山,后来又进入苗疆,他那懂得什么江湖道理,把眼一瞪,冷然道:“我当然要知道,你们这样的中途截船,有什么打算,要不然,我就不告诉你,他藏在什么地方。”
  老丐双眉一扬,似乎就要进舱,但是,他脚下刚一动就又停住了,怒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史冠瑛道:“很简单,我担心一句话害了好人,那是我的罪过。”
  老丐把眼睛了翻,望着史冠瑛道:“原来如此,假如他是坏人那该怎么办?老实告诉你,他是我的徒弟,我要捉他回去清理门规,你该不会反对吧!”
  史冠瑛闻言一笑道:“大哥,把入交出来吧!”
  上官剑瑛笑道:“不行,我看中这个人了,抱歉得很,这个人我要了。”
  那黑衣瘦小老头怪叫一声道:“好小子,敢在我老人家面前耍花枪,我看你的身手不错,还有几根傲骨头,可惜你碰上的是我。”
  话声中,把手一翻,变抓为掌,飞快的拍向上官剑瑛的胸膛。
  上官剑瑛双眉一扬,道:“就冲着你这一掌,我又多瞭解你三分。”
  话声中,飞起一指点了出去,他这一指点向那黑衣老者的掌心。
  那黑衣老者出手快,上官剑瑛应变更快,立即把那黑衣老者的一掌逼了回去,笑道:“阁下,你不见得怎么样吗?”
  黑衣老者闻言之下,气得面色发白,冷哼了一声道:“你再试试这个!”
  他说着,双掌并出,运掌若飞,一刹那间,向上官剑瑛攻出了六掌,掌掌均指向上官剑瑛的前身大穴。
  上宫剑瑛脚下半步未动,只上身移动,潇洒而从容地一连躲开了六掌,然后,突然一掌拍了过去。
  他这一掌,出手奇快,一下拍中了那黑衣老者的左肩,砰然一声闷响,那黑衣老者跟跄暴退,扑通一声,跌入江中。
  但他着水即起,又复跳上船来,浑身湿淋淋的,好不狼狈。
  他上船之后,狼狈的看了剑瑛弟兄一眼,一句没说翻身腾掠而去,几个起落,便没了影儿。
  上官剑瑛眼看着那黑衣老者走了,这才回转舱中,笑向那中年化子笑道:“没事了,你可以走了。”
  那中年化子脸上堆下了一脸的窘笑,道:“多谢相公你的援手大德,小的没齿难忘……”说着一扬左手拇指,接着又道:“相公好高绝的身手,小化子也在江湖上混了几十年,对尊驾这种身手,却是生平仅见,今天算是开了眼界了,方才虽然受了一场虚惊,可是值得,太值得了。”
  上宫剑瑛冷然道:“你夸奖我……我想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快告诉我。”
  中年化子茫然道:“相公爷,你想知道些什么事呢?”
  上官剑瑛道:“你在前面跑,他在后面追,你怎么会往我这小船上跑,为了什么?”
  “哦!”中年化子笑道:“原来相公爷你问的是这个呀!”
  上官剑瑛伸手抓住了那中年化子的手腕,笑道:“你说,我能问你个什么?”
  那中年化子一咧嘴,苦笑道:“相公爷,你……你抓痛了我哩!”
  上官剑瑛微微一笑,松了扣在中年化子手腕上的手。
  那中年化子一边揉着手腕,一边陪笑道:“相公爷,你可知道刚才那黑衣老头儿是谁?’
  上官剑瑛摇了摇头道:“面生得很,不认识!”
  中年化子笑道:“我就知道你不会认识,如相公这样高尚的人,怎会认识那种邪魔妖道。”
  上官剑瑛冷声道:“快说他是谁?少胡扯!”
  中年化子道:“他就是威震这武汉三镇的夏侯世家总管青竹蛇顾铁生,只听他这个名号,就知他的为人了。”
  上官剑瑛道:“你和他是怎样结仇的?”
  中年化子道:“那是好多年前的事了,我在无意中得罪了他,我可没有放在心上.,他却记了仇。今个儿冤家路窄,让他碰上了,他要放倒我,我不是他的对手,只好跑了,无处可躲,也只好躲到你们的船上,幸好遇上你这位古道热肠的高人,要不然,我化子这条命,非送在他手上不可。”
  上官剑瑛冷然道:“你在胡说八道,我猜你是有所为而来。”
  中年化子忙辩道:“我说的完全是实话。”
  上官剑瑛笑道:“那老者明明说你是他的徒弟,怎么又变成了仇人,他说抓你回去清理门户,你又说他为了报仇,还不承认是胡说八道?”
  中年化子情急道:“我真的说的是实话,你怎么可以不信呢?”
  上官剑瑛笑道:“我虽然初涉江湖,别的人我不知道,有两个人我是一眼就认得出来他是谁。”
  ,中年化子笑道:“你说的是什么人?”
  上官剑瑛笑道:“湖南双辣椒,而且现在就有两个小辣椒。”
  中年化子笑潘:“你说我是小辣椒?”
  上官剑瑛笑道:“难道你不是?”
  中年化子双手乱摇着道:“不是,不是,真的不是,就凭我这么样的大个子,会像个小辣椒?”
  上官剑瑛倏地又抓住了他的手腕,扣住了他的脉穴,道:“那容易,现在你跟着我走。”
  中年化子道:“你要拉我去那里?”
  上官剑瑛道:“我想那位顾总管还未走远,我只要把你拉到他跟前,一问不就知道了么?”
  中年化子道:“你不是说你不认识他吗?怎么这时候又成了顾总管?”
  上官剑瑛笑道:“现在我又想起来了,他可能就是顾铁生,不过你却一定是小辣椒,绝不会错。”
  中年化子无可奈学叹了一口气道:“你既然已认定我就是小辣椒,那就小辣椒吧!”
  上官剑瑛笑道:“有话就实说吧!有什么事情找上了我,快说!”
  小辣椒笑道:“其实并没有什么事呀!你别多心……”
  土官剑瑛笑说道:“我多心?你们从上游成都府就盯上了我,这叫多心?”
  小辣椒笑道:“你早就发觉了?”
  上官剑瑛道:“除非我笨得像一只猪,被人盯上了,还能不发觉。”
  小辣椒笑道:“其实猪的脑筋并不笨。”
  上官剑瑛笑道:“那就快说,为什么盯我的梢?”
  小辣椒道:“因为有一个人想见你。”
  上官剑瑛愕然道:.“是谁?他为什么要见我?”
  小辣椒笑道:“见了面不就知道了?”
  上官剑瑛道:“那就算了,因为我现在不想知道他是谁了。”
  小辣椒道:“那也只好不见了,不过,你会后悔的。”
  上官剑瑛一瞪眼道:“我为什么要后悔?”
  小辣椒道:“到时候你就会知道了,告辞!”
  话落,身子一扭,人已冲上岸去,转眼消失在黑暗中。
  史冠瑛诧疑的道:“哥,就这样放他走了?”
  上官剑英笑道:“他该走了,因为他发觉了他很笨。”
  史冠瑛道:“我看他并不很笨嘛!”
  上官剑瑛笑道:“用这种方法,打算把我们诱进夏侯世家的府中,不算是很笨吗?”
  史冠瑛笑道:“这样看来,他是有些笨,因为我们急着回太湖去,谁找我们都不去。”
  上官剑瑛笑道:“对,爷爷、奶奶早就盼望着我们回家的,怎么可以耽搁。”
  小船顺流而下,方过了西陵峡。
  突然之间,小船不走了,船家报道:“公子爷,江中全被木排塞满,大小船只无法通过。”
  剑瑛、冠瑛二人出舱一看,果见江面上塞满了木排,只好道:“前面是否出了事?”
  船家道:“船帮和排帮在前面起了冲突,听说已动上了手,任何船只都无法过去。”
  冠瑛道:“哥,咱们怎么办?”
  剑瑛微一寻思,冷然道:“不碍事,看我的吧!””
  他说完话,略一扎束,命船家伏卧舱内,他往水中一跳,两手扳住后舵,运起太一神功,呼的一声,小船竟然飞了起来。
  小船飞过那一片木排,落下水面。
  剑瑛由后舵翻上船来,摇橹划桨而行。
  当天晚上,他们将船停在宜昌过来不远。
  月明如画,一片流光,江流千里,滩声浩浩,岸上沙明如雪,林木森森,枝叶扶疏,清荫在地。
  大地一片静悄悄的,夜景幽绝。
  泊舟附近只有四、五户人家,和一座小庙。
  船家因见剑瑛神力,竟使小船飞越重叠的木排,简直把他当成了神人,尽力巴结,备下了几样小菜,弟兄二人就在月下对酌。
  就在这时,忽听江岸上有人行动,转眼间,他们已上了船。
  为首是个身材高大的壮汉,腰间挂着兵器。
  第二个是个中年道士,背插宝剑。
  第三人是个手持一双银钩,短小的黑衣汉子。
  他们的神情都很从容,一付心安理得的样子,就好像三个刚从外面吃饱喝足的人,回到自己的船上似的。
  他们毫不客气的就桌而坐,端杯就喝,那个高大的壮汉方干下了一杯,猛地一拍桌子,骂道:“他妈的,这是什么酒,既苦又辣!
  短小黑衣汉子也叫嚷道:“他奶奶的,连菜也没有可口的。”
  那中年道士接着道:“酒没好酒,菜不可口,不会扔了它吗?”
  大个子一听,笑道:“青云道长说的对,咱们就扔!”
  他说着,抓起桌上的酒壶、酒杯,挥手就往江中抛了下去。
  短小黑衣汉子伸手去抓桌上的盘子,也打算向江中扔。
  可是,他方一伸手抓那盘子,发现盘子已黏在桌上,他竟无法抓得起来。
  更令他吃惊的是那酒壶、酒杯,本是被那大个子抛下了江中,此刻竟然好端端的摆在桌上。
  他怔了一下,望着大个子道:“何显,这船上有鬼!”
  那大个子乃是这一带出名的人物,人称镇八方何显,他闻言一怔,道:“什么鬼?”
  短小黑衣汉子道:“我想一定是酒鬼。”
  青云道士笑道:“我就不信鬼,我来试试!”
  他说着,突然抓起那桌子,用力一抡。
  那桌子当然是矮桌,在他一揄之下,呼的一声,飞出去七八丈远,但是并没有落入江中。
  可是那矮桌子又回来了,因为上官剑瑛也跟着飞了出去,矮桌和酒菜又跟着他回来了。
  青云道人也发了怔,喃喃的道:“这里果然有鬼,一个会飞的酒鬼。”
  镇八方何显突然道:“我想咱们最好是拆船。”
  那短小黑衣汉子,人称夺魂钩卜大龙,笑道:“要拆船我在行。”
  他们这一闹,史冠瑛早已气得双目冒火了,方待发作,全被上官剑瑛以眼色止住,笑道:“谁说要拆船的?”
  何显昂然道:“我说的。”
  剑瑛笑道:“拆船很容易,你们赔得起么?”
  突然一个娇脆的声音接着说道:“当然赔得起,拆小船赔大船,拆旧船赔新船。”
  话声中,一个花篮从岸上飞落到那矮桌上,篮中金光闪烁,有着四个金元宝,每个至少有五十两重。
  随着,有一位玄衣女郞也上了船,走过来,嫣然一笑道:“二百两黄金,够赔了吧?”
  上官剑瑛笑道:“不够。”
  那女郞道:“二百两黄金,买不了这一只破船?”上官剑瑛笑道:“二万两也不够!”
  玄衣女郞笑了,她无法相信这会是真的,二万两黄金还买不到一艘破船?
  上官剑瑛冷然道:“你不信?”
  玄衣女郞吃吃笑个不停,遇见这么一个会敲竹杠的人,她除了笑之外,还能怎么样!
  上官剑瑛仍是一站正经的道:“我知道你不会相信,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你可知道这是一艘什么样的船?”
  玄衣女郞笑道:“什么样的船?”
  上官剑瑛笑道:“千年之前的三国时候,诸葛吴说服周瑜联合拒曹,火烧战船,破曹操大兵八十三万,那时候他就是坐这艘小船,普天下找不出第二艘来。”
  玄衣女郞一听之下,张大了眼睛,面现惊异之色,她已笑不出来了。
  上官剑瑛淡淡的道:“就因为这样,二十万两黄金也买不到,这艘小船可以算是无价之宝。”
  玄衣女郞眼睛张得更大了,呆了一阵,缓缓的道:“那么我们不拆这船,总可以了吧?”
  上官剑瑛道:“但是你们的人糟蹋了我的酒!”
  玄衣女郞笑道:“难道你那酒也是宝贝?”
  上官剑瑛道:“当然,坐在古老的船上,必得品尝古老的酒,此酒全天下只此一壶,被你们泼了一半,这二百两黄金还赔得了!”
  那二俗一道三个人听了,全都跳了起来,大个子何显怪叫一声道:“好小子,你真会敲竹杠,拿我们当凯子!”,
  上官剑瑛笑道:“信不信由你,我可没有请你们来,酒是当年酒圣杜康所造,关老夫子温酒斩华雄所留,年代太久,味道当然不好,可是很值钱。”
  玄衣女郞轻叹了一口气,道:“你很会做生意,说不定有一天你会发大财的。”
  上官剑瑛笑道:“但愿能够如此……”
  他话音未落,大个子何显横刀一晃,喝道:“如果我要你的命,能值多少钱?”
  上官剑瑛笑道:“大概不值多少钱,怕你们要不了……”
  何显怒声道:“既然不值钱,那我要定了!”
  话声方出,刀也出鞘,他用的是一柄泼风大刀,一柄沉重的厚背刀。一岀手就是九九八十一式的五虎断魂刀,刚烈沉猛,难怪能够名震江湖了。
  上官剑瑛脚下方寸未动,只是上半身随着刀势摇晃,等何显八十一式刀法使完,他的剑才出手。
  他的剑光只一闪,何显连哼都没有哼出半声,就已丢刀仆地,血从咽喉中流了出来。叹了一口气道:“这是何必,命虽不值钱,却是自己的!”
  他话音未了,夺魂钩卜大龙舞起手中双钩,扑了上来,喝道:“还有我!”
  上官剑瑛冷冷的道:“你也想死……”
  话声方起,剑光乍闪,闪电般刺向卜大龙的咽喉。
  夺魂双钩在江湖上,也不知夺走了多少人的魂,他是江南一带十分著名的杀手,而且并未失过手。
  现在他知道不行了,双钩方出,突觉咽喉一凉,他只好撒手扔钩,人也倒下了。
  出剑两招,倒下了两个人,玄衣女郞变色了,冷冷的道:“好快的剑,好狠的招!”
  上官剑瑛黯然道:“我并不想杀他们。”
  玄衣女郞道:“但是你已经杀了他们!”
  上官剑瑛叹了一口气道:“我是不得已,剑已出鞘,他们不死就是我死!但是,我还不想死,因此,只有他们死了。”

  第四章(进入古龙风格,大批量模仿《幽灵山庄》)
  月上中天。
  上官剑瑛剑入鞘时,月影下又出现了四个人。
  四个人,四柄剑。
  四个人的衣着都极华丽,气派都很大,最老的一个头发都已全白,最年轻的约在十七八岁之间。
  上官剑瑛不认得他们,却猜得出他们全是夏侯世家的人,经那玄衣女郞介绍下,他知道了他们的名字。
  那年纪最老的已成名江湖四十年了,乃是夏侯世家杀手群中的首领,独创“飞鹰十二剑”,名震川湘。
  年纪最轻的是江湖中后起之秀,也是武当门下最出色的弟子,他有天才,肯吃苦,心也够狠。
  所以他出道才一年,无情杀手夏侯彬的名字,已震动了江湖,他是夏侯世家主人的长子。
  另外两个人,当然也是高手。
  夏侯世家能够在江湖上打出这么响亮的名头,威震大江中流五省、川湘两广,不论船帮排帮,谁敢不听夏侯世家之命。
  所谓“夏落水流红”,养有死士三千,一声令下,三千死士全都可以断首洒血,染红江水。
  今天却碰上了上官剑瑛,不卖这个帐。
  那老者人称铁剑飞曜于冲,他那柄铁剑重达四十斤,剑法沉稳雄浑,四十年江湖罕遇对手。
  上官剑瑛仍然是神态从容,面带微笑。
  四个人的眼睛都盯着他,谁也没有去看船板上那两具尸体一眼。
  因为他们不愿在未出手前,就折了自己的锐气,地上死的无论是什么人,都跟他们无关。
  只要自己苟活着,无论什么人的死活,他们全不在乎,也不会放在心上。
  上官剑瑛笑了笑,潇洒的道:“想不到我一个藉藉无名的小子,竟然一下子就惊动了汉阳十二杀手中的七位,幸何如之。”
  铁剑飞鹰冷冷的道:“你不该杀了我们弟兄。”
  上官剑瑛笑道:“出剑自卫,不能算是杀。”
  铁剑飞鹰道:“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上官剑瑛道;“我后悔什么?”
  铁剑飞鹰道:“接受我家主人的邀请。”
  上官剑瑛道:“进入你们夏侯世家?”
  玄衣女郞突然道:“你答应了?”
  上官剑瑛冷然道:“我不能答应。”
  铁剑飞鹰冷声道:“这么说,你是打算一拼了?”
  上官剑瑛笑道:“能够一拼,也未尝不可。”
  那年轻的夏侯彬,他好像很着急,抢着道:“我们来了四个人,谁先出手?”
  铁剑飞鹰道:“我们可以猜拳,胜的就先出手。”上官斜瑛道:“不必了,那多费事!”
  铁剑飞鹰道:“说什么?不必了?”
  上官剑瑛道:“你们可以一齐出手。”
  铁剑飞鹰怒声道:“你将我们当作了什么人?怎么能以多欺少?”
  上官剑瑛道:“你不肯?”
  铁剑飞鹰道:“当然不肯。”
  上官剑瑛道:“我肯。”
  话声方出,剑已出鞘,剑光如飞虹掣电,忽然间就已从他们四倨人眼前同时闪过。
  他们想不肯也不行。
  他们四个人四柄剑同时出鞘,夏侯彬的出手最快、最狠,也最无情。
  铁剑飞鹰已纵身掠起,凌空下击,只可惜他们的对手太强了。
  夏侯彬刹时间刺出了十七剑,他并没有去注意别人,只盯着上官剑瑛,他唯一的愿望,就是要上官剑瑛死在他的剑下。
  可惜他这十七剑全部剌空了,本来在他眼前的上官剑瑛,已人影不见,他怔了一怔,却发现了一件可怕的事情。
  他发现地上多了三个死人,每个人的咽喉上都多了一个洞,这三位在江湖上都是一流的高手,竟在一瞬间都死在上官剑瑛的剑下.。
  他已心悸手冷了,瞥目看去,才看见上官剑瑛人却站在船舱门口,剑已入鞘。
  就在这时,远远的听到青云道长朗声道:“上官剑瑛,现在请你这位朋友先去威武山庄作客数日,放心,不会亏待的。”
  声音渐渐远去。
  上官剑瑛知道追也追不上,仍然回首向舱内察看,果然不见了弟弟史冠瑛,再一回头,发现夏侯彬人尚未走,冷喝一声道:“我不想杀你,还不快走!”
  夏侯彬纵身走了。
  月已偏西,乌云遮住了月亮,黑暗瞬已笼罩了大地。
  上官剑瑛慢慢的转过身来,面对着黑暗深处喝道:“,你好!”
  过了很久,黑暗中传来了声音,冷冷的道:“我不好。”
  声音冰冷,嘶哑而低沉,一个人慢慢的从黑暗中走出来,黑衣乌发,腰系草绳。
  他走得很慢,可是他整个人都好像轻飘飘的,好像黑暗中的精灵鬼魂。
  上官剑琰认出了来人,忽然问道:“小辣椒?”
  “是!”
  上官剑瑛冷冷的道:“你又来干什么?”
  小辣椒道:“来这里当然是找你了。”
  上官剑瑛道:“你来找我准没有好事。”
  小辣椒道:“有好事也不来找你。”
  上官剑瑛道:“快说什么事吧!”
  小辣椒道:“救我师父。”
  上官剑瑛道:“大辣椒!他怎么了?”
  小辣椒道:“他被夏侯世家的人掳走了。”
  上官剑瑛道:“他就是上次你说要见我的那个人么?”
  小琳椒点头道:“是的,他叫夏侯杰,是夏侯世家的主人,武功深不可测。”
  上官剑瑛道;“他住在什么地方?”
  小辣椒道:“威武山庄,怎么?你现在想去了?”
  上官剑瑛道:“他们掳走了我弟弟,不去行吗?”
  小辣椒道:“你可知道路?好,咱们走吧!”

  威武山庄并不威武,但却很神秘。
  进入庄门之后,走上一条长廊。
  长廊里阴森而黑暗,彷佛经年不见阳光。
  长廊的尽头是一扇很宽大的门,门上的金环却在闪闪向发着光。
  上官剑瑛推开了那扇门,就看见了夏侯世家的老主人夏侯杰。
  夏侯杰这位震撼江湖的人物,并不是很高大的人,他头发已然全白,由于岁月的流逝,壮志的消磨而萎缩干瘪。
  他坐在一张很宽大的太师椅上,使得他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一棵已枯萎的老松。
  可是在上官剑瑛的眼中,他并不觉得他在枯萎,因为他的眼睛里还在发着光,他的神态间还是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尊严。
  他那一双发亮的眼睛,却始终盯在上官剑瑛的身上,忽然道:“年轻人,你过来。”
  他的声音有力,他说的话好像就是命令。
  可是上官剑瑛天生傲骨,是以他并没有走过去,反而在夏侯杰对面的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
  屋子里的光线也很暗,夏侯杰的眼睛却更空,厉声道:“你就是上官剑瑛?”
  上官剑瑛淡淡的道:“不错,我正是上官剑瑛。”
  夏侯杰道:“听说你杀了我五名护卫。”
  上官剑瑛道:“是因为他们想要杀我,为自卫而出剑并不过分。”
  夏侯杰道:“我不怪你,是他们该死。”
  上官剑瑛道:“你千方百计的找我来,有什么事?”
  夏侯杰突然大笑道:“是有件事,我要你参加夏侯世家,如果你答应了,随时都可以见到你要找的人。”
  上官剑瑛道:“可否容我考虑?”
  夏侯杰道:“当然可以,我给你三天的时间足够吗?”
  上官剑瑛道:“足够了。可是,你们劫来的我那两位朋友……”
  夏侯杰笑道:“他们很安全,不过,那位女客人已被人在半路上救走了。”
  上官剑瑛道:“老庄主可知那救人的是什么人?”
  夏侯杰道:“据报是一位老尼,大概这位姑娘与佛有缘吧!”
  说话之间,进来了那位玄衣女郞,带走了上官剑瑛。
  不过他们走的不是刚才进来的那道门,而是从后门出去的。
  山庄后面是虎牙山,威武山庄是傍山建筑而成。
  他们从庄后出去,竟然上了山。
  前面是一道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远山如画,却已无路可走。(校注:《幽灵山庄》陆小凤入幽灵山庄)
  他顺手捡起一块石头抛下去,竟连一点回音都听不到。
  下面白云缭绕,什么都看不见。
  白云间,忽然出现了一个人,就像凌空站在那里似的,他是什么人?能凌空站在白云里呢?
  那个人忽然在移动,移动得很快,像是御风而行。
  转眼间,已可以第出那人衣服的颜色和他面目的轮廓。
  但是,却令上官剑瑛大吃一惊,因为那个人根本就没有面目轮廓,他的脸赫然已被人一刀削平。(校注:幽灵山庄勾魂面貌)
  没有亲眼见过他的人,绝对无法想像那是一张什么样的脸。
  上官剑瑛的胆子并不小,但是,当他看到这张脸时,也大吃一惊。
  就在他惊魂乍定之际,那人已到了他们的面前。
  他虽然已掠上了山崖,但他移动时,看来还是轻飘飘的。
  上官剑瑛自从练了太一神功之后,向认为自己的轻功最高,现在才发现自己错了。
  因为这个人的轻功身法怪异极了。
  现在他正在盯着上官剑瑛,面对着一个这么样的人,上官剑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玄衣女郎突然道:“柳逢春,我带来了庄主的客人。”
  那人道:“我知道,这不是接他来了吗?”
  他说话的声音缓慢、怪异,而艰涩,因为他没有嘴唇,所以上官剑瑛连看都不愿多看他一眼,生怕自己忍不住会呕吐。
  玄衣女郞道:“那就带他过去吧!”
  那人应了一声,转身又飘了回去。
  上官剑瑛一走入白云间,才明白雾里原来有着两条很粗的钢索,横贯了两旁的山崖。
  山崖这边有个很大的竹篮,用滑轮铁钩挂在钢索上,由于这边的心崖比较高,解开一条绳子,竹篮就会向对面滑过去。
  他们过了钢索桥,那人忽然问道:“你可知道我是谁?”
  上官剑瑛道:“不知道,不过这世上不要脸的虽多,却还没有做得像阁下这么彻底。”
  那丑人一听大怒,瞪了瞪眼,没有说话,过了好久一阵,他方才说道:“你说得不错,我确实是个不要脸的人。”
  他不要脸,也没有脸,脸上当然全无表情,但他那声音里,却彷佛有着一种说不出来的悲哀,话音一落,人已飞鸟般掠起,转眼间就消失在白云里。
  上官剑瑛就站在白云缥缈中,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很久,他才开始往前走,终于到了对岸。
  这里是个死人的世界,放眼四望,一片空蒙,什么都看不见,连那没有脸的人也不知到那里去了。
  他进入一间小木屋,意外的却发现在那木屋中,早有一个人在那里,却是送自己来的那位玄衣女郞。
  不过,她现在却换穿了红衣裳。
  而且已在屋中摆下酒菜,她望着上官剑瑛一笑,道:“这是为你准备的,还喜欢吗?”
  上官剑瑛笑道:“当然喜欢,有吃的喝的还不喜欢,那他一定是个傻子。”
  那女郞笑道:“我叫林美姬,是这里的接待使者。”
  上官剑瑛笑道:“专为接待我的,可对?”
  林美姬道:“对了,听说你的武功、机智、剑法都很高。”
  上官剑瑛拿起一小灵酒来,像倒水一样往肚子里倒,抹了一下嘴,笑道:“我的酒量也很好,就是不好色。”
  林美姬嫣然道:“自古英雄皆好色,很难讲。”
  上官剑瑛生气的道:“你不相信我?”
  林美姬笑道:“天下没有不吃屎的狗,男人都是一样,除非他被阉割了,没有不喜欢女人的。”
  上官剑瑛道:“这话说得很对,我同样的禁不起诱惑,尤其一个很美的,女人的诱惑。”
  林美姬抿嘴一笑道:“你还算老实。”
  上官剑瑛道:“我本来就很老实。”
  林美姬忽然改变了话题,道:“你是来找人的?”
  上官剑瑛心中一动,点头道:“是的。”
  林美姬向外看了看,回身轻声道:“凡进入到这里的人,很少有人出去,除非真心降服了我家庄主。”
  上官剑瑛豪气又生,冷然道:“除非我不想走,我想还没有谁能栏得住我……”
  他话音未落,突然被另一张嘴给封住了,那是林美姬的嘴,嘴唇冰凉而柔软。
  两人的嘴方一接触,突见门口人影儿一晃,又不见了。
  林美姬很快的推开了上官剑瑛,人就飞纵了出去,过了一阵方又回来。
  她翻了上官剑瑛一眼,道:“记住,在这里是不可以乱说话的,否则……”(校注:《幽灵山庄》陆小凤与叶灵交谈)
  上官剑瑛道:“否则怎样?”
  林洁姬道:“否则,就算你的武功再高一百倍,还是随时可以失踪的。”
  上官剑瑛惊愕的道:“失踪?”
  林美姬道:“对,失踪,失踪的意思,就是你这个人忽然不见了,世上没有任何人知道你去了那里。”
  上官剑瑛道;“这里常有人失踪?”
  琳美姬道:“常有。”
  上官剑瑛叹了口气道:“我本来以为这里很安全,很有规矩。”
  林美姬道:“这里本来就很有规矩,三个规矩。”
  上官剑瑛道:“那三个规矩?”
  林美姬道:“不能打听别人的过去,不能冒犯庄主,更不能违背他的命令。”
  上官剑瑛道:“他要我干什么,我就得干什么?”
  林美姬点头道:“他要你去吃屎,你就得去吃。
  上官剑瑛只有苦笑,林美姬又道:“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到这里来吿诉你这些话?”
  上官剑瑛忽然愉快的笑了,道:“当然是因为你喜欢上我了。”
  林美姬也笑了,说道:“看你生得这么文雅,想不到却是个厚脸皮。”
  上官剑瑛笑道:“男女相悦,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这关什么脸皮厚薄的事。”
  林美姬仍在笑,她笑得比花还美,接着又轻轻的道:“可是如果你犯了我的规矩,我就把你这张厚脸皮给剥下来。”
  上官剑瑛又不禁苦笑道:“你也有规矩,至少该让我知道是些什么吧?”
  林美姬道:“我这规矩,也就是你的安全,不要去招惹林凤姬,不要让女人进上官公馆的门。”
  上官剑瑛道:“林凤姬是什么人?”
  林美姬道:“林凤姬就是林美姬的姊姊,上官公馆就是上官剑瑛的公馆。”(校注:《幽灵山庄》叶灵和叶雪)
  上官剑瑛道:“上官公馆在那里?”
  林美姬道:“就在这里,从现在开始,这里就是你的家,晚上睡在这里,白天最好也老老实实耽在这里,我随时都会来的。”
  上官剑瑛笑了,而且笑得很奇怪。
  林美姬瞪起了眼,道:“你敢笑我……”
  上官剑瑛道:“我那敢笑你,我是笑我自己,笑我现在居然成了家,自己的家,自己的房子,自己的老婆……”
  林美姬又瞪起了眼,叱道:“记着,不要让任何人进门,尤其不能让何寡妇进来。”
  说着,又在他脸上亲了一下,吃吃的笑着,溜了出去,已然到了门外,上官剑瑛突然问髓:“何寡妇又是什么人?”
  林美姬回头道:“她不是人,是条母狗,会吃人的母狗,尤其是你杀了她的丈夫。”(校注:对话结束)
  话声渐渐远去。
  夜,降临了大地,上官剑瑛也有些累了,他就是这样糊里糊涂的有了一个家。
  上官剑瑛静静的躺在床上,眼睛睁得很大。
  如此深夜,他为什么还不睡?因为他在思索着白天所有的一切遭遇。
  他已进入了威武山庄,也见到了夏侯杰,但是从离开了大厅之后的所见所闻,如梦似幻,似空又进入了一个梦幻世界,尤其所遇见的那些人全是怪物。
  究竟这里是个什么地方?
  夜很静,突然门被推开了,那就是说有人进了他上官公馆来了。
  门又被关上了,他听见了脚步声。
  脚步声很轻,但他的心却忽然跳得很快了。
  但是上官剑瑛已感觉到那人已走近了床头,又听到了衣服落地的声音,他好像已知道是什么人来了。
  他又感觉一个赤裸的身子,钻进了他的被窝。
  她的胴体温热、柔软、纤细又丰满。
  他们谁也没有说话,因为言语在此时已是多余的。
  上官剑瑛只有凭着触觉,抚摸着对方的胴体,柔滑无骨。
  他忍不住翻了个身,紧紧的拥抱着她,他发觉她的热情远比他想像中强烈。
  他双手张开了她的手,双腿紧按着她的双腿。
  他们的肉体重叠着,上官剑瑛像头发狂的野兽,对准了他的目标攻击着。
  而每一次的攻击,都换来了对方的甩头,呻吟、喘息,甚至尖叫。
  最后,她变得软弱而没有了气力。
  上官剑瑛知道他已战胜了她,他吁了一口气,翻转身来,那女人仍然蜷缩在他怀里,低语道:“你想不到吧?”
  上官剑瑛道:“我是没有想到,也早吿诉过你,我是经不起诱惑的。”
  原来那女人正是林美姬,她这时已坐了起来,伸手推开了床边的小窗,漆黑的头发凿在她裸露的肩膀上,在月光下看来,她就像是个初解风情的小女孩。
  她现在当然已不是个小女孩了,她悲伤的道:“人家可真是破题儿第一遭。”
  上官剑瑛笑道:“我还不是一样,不过我有点不懂。”
  林美姬道:“你想知道什么?”
  上官剑瑛道:“你真的这样喜欢我?为什么把你生平第一次都给了我?”
  林美姬悠悠叹了一口气,道:“这叫没奈何呀!谁叫人家喜欢你,这样我就可占有了你。”
  上官剑瑛道:“你有把握吗?”
  林美姬道:“当然有把握,我也看得出,你不是负心的人。”
  上官剑瑛道:“那可很难讲,岂不闻痴心女子负心汉这句话吗?”
  林美姬道:“你敢!你如敢负心,我不但要生啖你的肉,死作厉鬼也不放过你。”
  上官剑瑛道:“自古多情空遗恨,这又何必呢?”
  林美姬道:“你不喜欢我?”
  上官剑瑛伸手又抱住了她,道:“谁说的,我太喜欢你了。”
  林美姬道:“我常听人家说,没有一个男人不喜欢女人,除非他有缺陷。”
  上官剑瑛道:“所以你才会这样做?”
  林美姬道:“只有用这种法子才能笼络住男人,从现在起,你就是我的人了。”
  上官剑瑛笑道:“我可没有卖给你呀!”
  林美姬笑了,她笑得更美、更甜,也更温柔,她突然说道:“虽然是这样,但你还是得小心。”
  上官剑瑛道:“为什么?”
  林美姬道:“夏侯世家的十二名杀手,在江湖上是出名的十二生肖,你不该杀了他们五位,他们会找你报仇的,所以你要特别的小心。”
  上官剑瑛道:“老当家的也不管?”
  林美姬道:“老当家的只要求我们对他忠心,这些事他管不了。”
  说完话,他们又躺了下去,情欲之战又开始了第二回合,喘息声、呻吟声交织成一首狂野之曲。
  也不知是谁说过这样的一句话:“性和死亡是对学生兄弟。”一点也不错,只有在达到高潮的那一刻,才会想到死亡。
  战争结束了,他们也累了,相拥交颈而眠。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天色已然大亮,上官剑瑛醒了,身边却不见了林美姬。
  上官剑瑛连忙穿衣下地,就在这时,忽然惊觉房中有人,猛地扭过头来,喝问道:“你是谁?”
  那人衣着华丽,身材瘦削,冷然道:“我不是你的朋友就对了。”
  上官剑瑛道:“现在也许还不是,以后一定会是的。”
  那个人虽然还在盯着他,神色却已渐渐平静了下来。
  上官剑瑛忽道:“可惜这里没有酒,否则一定跟你喝两杯。”
  那人冷声道:“这里没有酒,你难道不能到外面去找。”
  上官剑瑛笑了起来,道:“我刚来才一个晚上,地方还不热,可是我保证不出三天,你无论要喝什么,我都能找得回来。”
  那人又盯着他看了半天,终于吁了一口气,缓缓的道:“我是个无主游魂,说不定随时都会像一阵风般闯来的,这里的人都叫我一阵风,你真的不在乎?”
  上官剑瑛道:“我当然不在乎。”

  “当”一声响亮的钟声响起。
  一阵风冷然道:“这是午餐钟声。”(校注:《幽灵山庄》晚食钟。)
  上官剑瑛道:“这是此处的规矩?”
  一阵风道:“午餐钟声就是叫大家到前厅去吃午饭。”
  上官剑瑛道:“天天都要去吗?”
  一阵风道:“不,一个月中只有三四天。”
  上官剑瑛道:“都在什么时候?”
  一阵风道:“初一、十五,逢年过节,或者是有名人到道里来的时候,我猜这顿饭是为你而设。”
  上官剑瑛道:“可惜我不是名人,我想在餐会上会见到很多名人吧!”
  一阵风还想再问,但是他忍住了,忽然站了起来道:“马上就会有人来带你去吃饭的,我该走了,最好不要吿诉别人我到这里来过。”
  上宫剑瑛没有问他什么原因。
  一阵风显然对他这一点觉得很满意,忽又压低声音道:“你今天去大厅要多加小心,他们不会放过你的。”
  上官剑瑛道:“哦?”
  一贳道:“因为这里的人多半是疯子,可能别有所谋,其中有七名十二生肖的人,疯得更可怕。”
  上官剑瑛道:“是那七个人?”
  一阵风道:“一个是夺命鸡,一个叫猛虎将军,一个叫猴子,一个叫蛇钩……还有狗郞君!”
  他就说出了五个人的名字,身子忽然掠起。
  木屋中的窗子很小,可是他的手往上面一搭,人就钻了出去。
  一看様子,他不但轻功很高,而且还会缩骨,他是谁?
  他没有想下去,因为他听见了外面的脚步声。
  很轻很轻的脚步声,只有轻功极高的老江湖,走路时才会这样。看来夏侯世家的威武山庄,当真是藏龙聚虎,那里找来的这么多武林高手?就在这时,已听到了敲门声。
  这时的上官剑瑛实在想到大厅中去看看,也许会遇上自己的兄弟冠瑛,或者老辣椒他们,令他奇怪的是小辣椒,一进入山庄就不见他了,他去了那里?
  开了门之后,他不禁大吃一惊。
  原来那敲门的并不是人,而是一条狗。
  一条全身漆黑,黑得发亮的大狗,但它对人并不凶恶,似是受过极严格而长久训练的狼狗。
  那狗并没有叫,因为它嘴里正衔着一张纸,纸上只写着四个字“请随我来”。
  这条狗是来带上官剑瑛吃饭去的,上官剑瑛笑了,不管怎样,有饭吃总是件令人愉快的事,尤其现在,他实在很需要一顿丰盛的午餐。
  大黑狗对他摇着尾巴,他拍了拍狗头道:“你既然愿带我去,咱们就走吧!看来这里的狗实在比人可爱多了。”
  黑狗在前面走,上官剑瑛在后面跟着,他们走在一条很弯曲的小路上。
  路的两旁有着各种树木,还有些不知名的花草。
  渐渐进入一个山谷,是个十分幽美的山谷,松杉成行,百花盛开,草长莺飞,时见三五彩禽飞鸣而过。
  看到这些,不禁使他想起了江南,太湖沿岸,景色较此更美,什么时候才能回去呢?
  想到此处,不禁心中暗自叹了一口气,忽然听见附近也有人在叹气。
  他扬目四顾,发觉不怛有人叹气,而且还有人说话,道:“上官剑瑛,我知道你会来的,我早就在这里等着你了。”
  这里是夏侯世家的威武山庄的后山,暗中本就不知隐伏着多少武林高手,幽灵似的躲藏着,而这个说话的声音也缥缈阴森如鬼魂。
  他明明听见说话的声音在附近,可是附近偏偏连个人影都看不见。
  他心中一动,忙道:“听你的口气,那是本人欠你一条命了。”
  那声音道:“对了。”
  “谁的命?”
  “我的命。”
  “你是谁?”
  “我就是死在你手上的鬼脸仙童。”
  上官剑瑛笑了,他笑的声音很大,但却很短。
  因为他发现那说话的既不是人,也不是鬼,而是那条狗,本来走在他前面的郡只大黑狗,已然转过头来,用一双死鱼般的眼睛,正在瞪着他。
  “我就是死在你手上的鬼脸仙童。”这句话的确是从狗嘴里说出来的。
  狗怎么会说话?难道鬼脸仙童尤飞的鬼魂附在了狗身上?
  上官剑瑛并不相信这些,他已在暗中戒备,就在此时,那条狗已狂吼着向他扑了过来。
  他刚想去抓那狗的前爪,谁知从狗的肚子里,突然伸出了一只手,手上拿着一把刀,往上一扬,刀已飞出,直袭上官剑瑛的小腹。
  这一着,可说是意外的意外,很少人能躲过这意外的一刀。
  上官剑瑛突地一缩小腹,伸手斜拨,击飞了那柄刀,大黑狗却已凌空翻身,倒掠三丈,飞纵向林荫深处,转眼不见。
  他抬起头来,盯着那林荫处,看了一阵,再转头看了一眼那被他拨飞的刀,苦笑了一下,自语道:“我想这地方的狗,并不比人可爱。”
  话音未了,突然又有入声传来,道:“现在你是不是认清了人和狗了?”
  人随声现,从另一处密林中出来了林美姬。
  她笑得还是那么甜,道:“现在你总该明白这地方究竟是人可爱,还是狗可爱了?”
  上官剑瑛道:“不明白。”
  林美姬愕然道:“你还不明白?”
  上官剑瑛道:“我只明白了一件事,有时这地方的狗就是人,人就是狗。”
  林美姬笑道:“这话是怎么说的?”
  上官剑瑛道:“何寡妇未必是条真的母狗,而这条黑狗却是人。”
  林美姬道:“你知道他是谁?”
  上官剑瑛道:“十二生肖中的狗郞君。”
  林美姬道:“你已经知道?”
  上官剑瑛笑了笑,道:“我至少知道那鬼脸仙童尤飞不是死在我的手上,就算他变成了恶鬼,也不该来找我。”
  林美姬笑了,眨着眼笑道:“就算恶鬼不找你,饿鬼一定会找你。”
  上官剑瑛愕然道:“饿鬼?这里那有饿鬼?”
  林美姬道:“你看看这时候是什么时辰了,等你吃饭的人都等得饿死了,你若还不快去,他们可不都得饿死了。”

  蛇钩吴良也是茅山派的高手,身分地位不下于阴阳道人郭子江,怎么却跑来夏侯世家挤入了杀手群,十二生肖杀手群。
  昨天是他六十岁的生日,今天他醒来时,宿醉仍未醒,只觉得头疼如裂,性欲冲动。
  只可惜这地方的女人太少,能被他看上的女人更少。
  市实上他看得上的女人,在这里一共才三个,而这三个该死的女人,偏偏总是吊他的胃口。
  尤其那位精灵的小狐狸林美姬,已经答应过他三次要到他房里来,害得他白白空等了三夜,连个人影都没见着。
  想到这一点,他心里更恨,恨下得现在就把那小狐狸抓过来按在床上。
  他这么一想,使他胀得更难受,今天若是再不发泄一下,说不定会被憋死。
  他心里幻想着那满脸甜笑的小狐狸,和她那冷若冰霜的姊姊,还有那已熟得烂透了的何寡妇。
  他正想伸出他的手,打算自慰,施展五个打一个自解一番,突然响起了敲门声,“砰砰”敲得很响。
  在这威武山庄之内,除了老鸡婆和猛虎、猴子两三个人之外,还没有人敢这样敲他的门。
  他们虽然是他的死党,在情欲被打断时,他也忍不住有点怒火上涌,他拉了一条薄被盖住赤裸的下体,怒吼着道:“进来,敲他奶奶的丧!”
  外面来的正是猴子,一听见蛇钩的怒吼声,就知道老色鬼今天动了春情,他含笑推门进去,望着那将薄被撑起膨胀的部分,笑道:“看来你今天情况还不错,要不要我替你找那个小狐狸来?”
  蛇钩又在怒吼道:“快闭上你那臭嘴,老子要找女人自己会去找!”
  猴子笑道:“你找到了几个?最后还不是五个打一个,自行解决。”
  蛇钩更愤怒了,一下子跳了起来,冲到猴子面前,用右手的铁钩抵住了他的肚子,咬着牙道:“你敢再说一个字,老子就把你的心肝五脏一起钩出来。”
  猴子非但一点也不害怕,反而笑得更响,道:“我并不是在气你,只不过在替你治病,你看现在不是已经软了么?”
  蛇钩狠狠的盯了他一眼,忽然也大笑起来,大笑着松开了手道:“你用不着神气,若不是因为这地方的男人比女人好找,你的病保证比我还厉害。”
  猴子施施然走到靠窗的一张椅子上坐下,漫声道:“只可惜咱们这地方漂亮的男人已经越来越少了,我真正看得上的,也许只有一个。”
  蛇钩道:“是不是猛虎?”
  猴子摇头道:“他太老了。”
  蛇钩道:“是白板?”
  猴子道:“他只不过是个绣花枕头。”
  蛇钩道:“难道会是老鸡婆?”
  猴子笑道:“他自己已是老太婆了,他不来找我,我已经谢天谢地了。”蛇钩道:“那么你说是谁?”
  猴子道:“上官剑瑛。”
  蛇钩道:“杀了我们五个兄弟的上官剑瑛.?”
  猴子道:“除了他之外,还会有谁,来的第一、天晚上,小狐狸已给他泡上了一个晚上。”
  蛇钩道:“什么?他泡上了小狐狸?”
  猴子道:“那是自己送上门去的,人家还能不一礼全收吗?”
  蛇钩道:“他怎么会到这儿来的?”
  猴子道:“老当家的请他来的。”
  蛇钩道:“你已见过他了?”
  猴子道:“只偷看了两眼。”
  蛇钩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猴子眯起了眼道:“他是个令女人看了着迷的男人,简直就是迷人的男人。”
  蛇钩刚坐下,闻言又站了起来,光着下半身,赤着脚走到窗口,看窗外暮色凄迷,沉默了一阵,忽然回头道:“我要杀了他!”
  猴子忽的跳了起来,道:“你说什么?”
  蛇钩道:“我说我要杀了他。”
  猴子道:“你没有女人就要杀人?”
  蛇钩握紧拳头,缓缓的道:“他既然泡了我的女人,我当然要杀他,虽然小狐狸没和我上过床,但我已认定她是我的女人,玩我的女人,他就得死。”
  猴子望着蛇钩脸上的表情,终于叹了一口气道:“他杀了我们五个弟兄在先,现在又抢了咱们的女人,好,我帮你杀他。”
  突听门外一个人冷笑道:“好虽然好,可惜迟了一步。”
  随着话声,进来一个瘦高驼背的鹰鼻老人,猴子说道:“我就知道你这老鸡婆一定会来管我们的闲事。”
  来人正是十一一生肖中的夺命鸡,他们的人都叫他鸡婆,话最多,他道:“我来只是吿诉你们一个消息。”
  蛇钩道:“什么消息?”
  老鸡婆道:“那条黑狗已经先去找那小子去了,就算不能得手,还有老大猛虎呢!那小子不是死定了?”
  蛇钩动容道:“猛虎老大准备怎么样?”
  老鸡婆道:“他已在前面大厅摆下了鸿门宴,正等着那小子呢?”
  这时的上官剑瑛正和一个又甜又美又聪明的女孩子并肩漫步,当然比跟在一条黑狗后面走要愉快多了。
  林美姬用眼瞟着上官剑瑛,道:“看样子你好像很愉快。”
  上官剑瑛笑道:“那是当然,你没看是谁和我在一起么?至少比刚才愉快。”
  林美姬道:“因为你知道我不会咬你。”
  上官剑瑛道:“你比那条狗漂亮。”
  林美姬笑了,笑得很媚、很甜,道:“难道我只比它强那么一点点?”
  上宫剑瑛道:“当然还有别的。”
  林美姬道:“还有什么?”
  上官剑瑛道:“你会说话,声音很好听,我喜欢听你说话!”
  林美姬眨了眨眼睛道:“你想听些什么?是不是喜欢听我说些此处的秘密?”
  上官剑瑛没有说话,但却笑了。
  林美姬接着道:“你要我从那里说起?”
  上官剑瑛道:“就从十一一生肖的蛇钩开始如何?”
  林美姬一听,吃惊得睁大了眼睛,望着他道:“你也知道蛇钩?你怎么会知道的?”
  上冨麦道:“我不但知道蛇钩,还知道猛虎老大、猴子,还有老鸡婆。”
  林美姬顺手摘下了一片树叶,叹了一口气道:“很不幸,你知道的已经太多了,只不过你若一定要问,我还是可以吿诉你。”
  上宜剑瑛道:“最好还是先从蛇钩谈起。”
  林美姬道:“他手上装了两把蛇样的铁钩,也是条好色的公狼,他现在最想做的一件事,就是把我的裤子撕烂,按到他的床上去。”
  上官剑瑛苦笑道:“可惜我不愿听有多少男人要脱你的裤子,因为你已经是我的了,不准任何男人脱你的裤子。”
  林美姬眨了眨眼笑道:“假如有人要脱你的裤子怎么样?”
  上官剑瑛笑道:“这也是平常得很,你不是已经脱过了么?”
  林美姬俏脸一红,道:“我说要脱你裤子的是男人,你也平常呀!”
  上官剑瑛叫了起来道:“是个男人?”
  林美姬嫣然道:“不,不是二个男人,是两个。”
  上官剑瑛连叫都叫不出来了,过了很久,才道:“是不是猴子和老鸡婆?”
  林美姬吃惊得睁大眼睛,愕然道:“你怎么知道的?”
  上官剑瑛笑道:“因为这两个人的名字听起来就有点邪气。”
  林美姬道:“可是最可怕的一个并不是他们。”
  上官剑瑛愕然道:“哦?”
  林美姬道:“你有没有见过可以用一双空手,活生生把一条野牛撕成两半的人?”
  上官剑瑛道:“没有。”
  林美姬道:“现在你就快要见到了。”
  上官剑瑛道:“你说的是猛虎老大?”
  林美姬道:“对了,他正在等你,而且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大厅不是前厅,这间大厅就是山中人聚会之所。
  十二生肖中的猛虎老大站在门口,确实是等得不耐烦了,他在门口来回的走动着,不时的摩擦着手掌。
  他身高八尺,体重一百七十斤,宽肩,厚胸,双腿粗如树干,手掌伸开来,大如蒲扇,掌心的老茧厚达一寸,无论多锋利的刀剑,如被他一握,立刻拗断。
  林美姬陪着上官剑瑛来了,他一看见上官剑瑛,大喝一声道:“小兔蛋,你怎么才来?”
  喝声如晴天霹雳,上官剑瑛并不为所动,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也喝了一声道:“你可是猛虎老大?”
  猛虎老大哈哈狂笑道:“看你小子这样儿,也吃不了老子一巴掌。”
  上官剑瑛道:“你那巴掌虽大,只配去斗牛,碰上我可就不行了。”
  猛虎老大道:“莫非你想和我打一架?”
  上官剑瑛道:“打一架就打一架,谁怕谁了。”
  猛虎盯着他,全身每一个骨节忽然爆竹般响起,一连串响个不停。(校注:古龙《三少爷的剑》阿吉以枯枝破雷震天“一串鞭”。)
  这正是外功中登峰造极的“一串鞭”,能练成这种功夫的,数天下武林没有几个,天下只有两个人。
  一个是雄踞河西走廊祁连山二十年的绿林大豪“金霸王”何啸天,听说他在两年前死在一位疯和尚手中。
  另一个却是纵横大江南北,生平从未遇见过敌手的“风雷龙虎”铁铮,却听说他也失踪了,不知道人在何处?
  骨节响过之后,猛虎老大那魁伟的身材,彷佛又变得高大了些,突然吐气开声大喝道:“小子,你该知道老子是谁了吧?”
  上官剑瑛道:“我早知道你是谁了,不过我有一点不懂。”
  猛虎老大道:“那一点?”
  上官剑瑛道:“你本该死在疯和尚手下的,又怎会到了这种地方来做别人的奴才走狗?”
  猛虎老大盯着他,良久之后,忽然道:“你怎么知道这些?”
  上官剑瑛道:“那是我自己的事,你不是要和我比么?”
  他说着俯身下来,拾起了一段枯枝,笑道:“我可是跟着疯和尚练过功夫的,可要小心点呀!”
  “好!”猛虎老大“好”字出口,他全身骨节突又响起。
  他用的功夫,就是外功中登峰造极,天下无双的绝技。
  这也说明了他就是纵横江湖,从无敌手的铁铮,他根本没把对方放在眼下。
  上官剑瑛手中虽不是一把长剑,只不过是一根拐杖,就在铁铮一串鞭的神功刚刚开始发动,全身都充满了劲力札信心时,手中枯枝已然刺出,点上猛虎老大刚刚响起的骨节上。
  他出手很轻,轻飘飘的点上去,那段枯枝就随着猛虎老大骨节的响声而震动,从左手无名指的第二个骨节,一路跳跃过去,跳过左肘、肩井、脊椎……一串鞭的神功一发,似如蛰雷惊起,一发不可收拾。
  猛虎老大却似被那段枯枝黏住了,连动都不能动,当枯枝跳过他的左肩时,他脸上已无血色,满脸冷汗如雨。
  等到他全身每一处骨节都响过之后,停在他右手小指最后一处骨节上的枯枝,就突然化成了粉末,散入了晚风里。
  但是猛虎老大他的人,仍还是动也不动的站在那里,脸上的冷汗又乾透了,连嘴角都已乾裂,眼中也布满了血丝。
  他盯着上官剑瑛看了很久,才问出了一句话,他的声音变得低沉而嘶哑,一字字的问道:“你这是什么剑法?”
  上官剑瑛道:“这就是专破一串鞭的剑法。”
  猛虎老大道:“好,好”
  他就说出了两个“好”字,转眼间之前,还像山岳不倒的猛虎老大,却突然开始软瘫、崩溃了。
  他那金刚不坏般身子,在这一刹那间就变成了一滩泥。
  枯枝化成的粉末.,还在空中飞散,他的人却不能动了。
  夕阳红如血,但是这一战并未流血。
  上官剑瑛缓缓摊开了手掌,掌中的一段枯枝已化成了粉末,随风飘散。
  这是多么可怕的力量,不但将枯枝震成了粉末,也震麻了手,而他自己却没有用一点力气。
  因为,那力量全是由猛虎老大的骨节间发出的,他只不过因力借力,用猛虎老大第一个骨节间发出来的力量和震动,打碎了他自己的第二个骨节。
  依次打击过去,现在他全身骨节都已被击碎了。
  猛虎老大是被他自己的力量击碎的,上官剑瑛当然也用了力,那股力量很可能会反震回来,穿过枯枝,通过手臂,而打入他的心脏。
  须知高手相争,斗的不是力。
  猛虎老大明白这个道理,因为他低估了上官剑瑛。
  他以为,一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伙子,能有多大的功力,虽然可以一剑杀掉五人,这一战却必败无疑,自己以为打遍天下无敌手,还能对付不了这样一个人。
  最后败的却是他,死的也是他。(校注:《三少爷的剑》插入结束。)

  第五章
  大厅里还有三十六个人,却没有一点声音,甚至连呼吸的声音都没有。
  七十多只眼睛,都在瞪着上官剑瑛,眼睛里都带着很奇怪的表情。
  上官剑瑛长吁了一口气,默默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就在这时,他看见了林美姬在向他招手,他立刻走了过去。
  她看着上官剑瑛,微笑着道:“你打赢了,但是也找了麻烦。”
  上官剑瑛诧疑的道:“你说的可是剩下的那六生肖……”
  林美姬道:“六生肖固然不会放过你,但是老当家的也不会饶了你。”
  上官剑瑛道:“老当家的也知道了……”
  ”林美姬笑道:“你杀了他手下第一的一员大将,他能会不知道么?再说,那最喜欢说话老鸡婆也会去报告的呀!”
  丄上官剑瑛笑道:“他知道了又该如何?”
  林美姬道:“你先杀了五生肖,进入威武山庄的第一天,就又杀了猛虎老大,他本想杀了你的……”
  上官剑瑛道:“他能杀得了我吗?”
  突有一个声音道:“老当家的谁都杀得了,没有人能逃得了的。”
  随着话声,黑暗中闪出来几条人影,慢慢逼了过来。
  林美姬扫目看去,认出来是蛇钩、猴子老鸡婆、大黑狗等人,不由吃惊的道:“你们……你们来干什么?”
  蛇钩大声的道:“当然是来杀这小子!”
  上官剑瑛笑道:“好哇,你们一齐上吧!”
  话声中,右掌一起,拍向了蛇钩,蛇钩连忙运掌一封,不料上官剑瑛右掌击出,一股强大的劲力,卷起地上沙石,呼地一声,打了过来。
  那地上沙石在上官剑瑛凌厉的掌风下,宛如似千百支钢镖,蛇钩被击中了三块,打在脸上,顿时见了血,其他几人也都受了伤,只听喝骂声、惊叫声,闹成一团。
  就在这时,突然一声冷喝道:“住手……”
  喝声并不大,所以那几个人也没听到,猴子、老鸡婆和蛇钩已扑了过来,上官剑瑛左足踢出,正待加上一掌,突感背后一记柔和的掌力虚飘飘的拍来。
  这一掌力道虽柔,但显然蕴有浑厚的力量,上官剑瑛知是一位高手所发,不敢怠慢,回掌接招。
  两人内力相激,各自凝了凝神,上官剑瑛向那人瞧去,认出来是老鸡婆,冷哼了一声,挥手又是一掌,排山倒海般击了过去。
  老鸡婆知道单凭一掌按他不住,于是双掌齐发,身旁的夏侯彬突然喝道:“你不要命了么?”
  将他往斜里一拉,避开了上官剑瑛的正面。
  但是上官剑瑛的掌力,还是汹涌而前的冲出,只震得树枝断飞。
  在老鸡婆身后的三人首当其冲,只听“砰砰砕”三响,三人都飞了起来,重重撞跌出三丈多远。
  蛇钩见状,跨前一步,道:“好小子,这两掌来劲,老子服了你了。”
  上官剑瑛笑道:“还打不打了?”
  蛇钩道:“我等全不是你的对手,还打个屁!”
  上官剑瑛道:“不打最好,你们这里可有酒?”
  蛇钩道:“不但有酒还有肉。”
  上官剑瑛一听说有酒有肉,连眼睛都笑了,道:“真的?”
  蛇钩道:“不但有酒有肉,还有朋友。”
  上官剑瑛道:“是你的朋友?还是我的?”
  蛇钩道:“我的朋友,就是你的朋友。”
  于是,蛇钩领着上官剑瑛,到了他的房中,房中果然炖着一大锅肉,还有一罐酒。
  酒是好酒,朋友也是好朋友,方才还在动手,现在已成了好朋友了,这就是标准的酒肉朋友。
  这位蛇钩不但喝酒痛快,说话也痛快,心里在想着什么,可就没有人知道了。
  他几杯酒下肚之后,他忽然道:“我知道你是上官英的儿子,你叫上官剑瑛,你可知道我是谁?”
  上官剑瑛道:“不知道。”
  蛇钩道?“那你为什么不问?”
  上官剑瑛苦笑了一下道:“因为我巳得过教训。”
  蛇钩道:“你问过别人,别人都不肯说?”
  上官剑瑛道:“因为我就是我,用不着去问别人。”
  他说着将右手的酒一口气喝下去,右手夹起了一块肉。
  蛇钩也同样的钩起了一块肉,由于他的这一块肉是被钩起来的,好像很不方便,因为他的右手不是手,而是个钩子,镶钩子。
  上官剑瑛终于道:“你就是他们说的蛇钩?”
  蛇钩承认了,他道:“我并不是真的蛇钩,真的蛇钩在今天中午以前已经死了。”
  上官剑瑛道:“所以你就改扮成了蛇钩?”
  蛇钩闻言一惊,道:“你怎么知道的?”
  上官剑瑛笑道:“我猜的。”
  蛇钩道:“你再猜猜我是谁?”
  上官剑瑛道:“我猜你是湖南大辣椒……”
  蛇钩一听,吃惊的道:“你怎么认出我来的,可是看出了破绽?”
  上官剑瑛摇头道:“并没有什么破绽,我也没有看出什么来,还是猜的。”
  大辣椒笑了,他笑得很愉快,道:“我早就被关在这里了,暗中早就注意了蛇钩的行动,终于在他绮梦正殷之际,我就趁机杀了他,而扮成他付样儿。”
  上官剑瑛笑道:“这付样儿也不错呀!我看比你那讨饭样子好看多了。”
  大辣椒道:“我只怕被人看出来,那就糟了。”
  上官剑瑛道:“那倒用不着担心,我看你这易容术很高明嘛!”
  大辣椒道:“老当家的要是知道我杀了蛇钩而又扮成了他,只怕要活活气死。”
  上官剑瑛道:“看来这里,我们一定还有不少朋友。”
  大辣椒道:“一点不错,这里至少有十六个人是我们的朋友。”他说着忽然压低声音道:“这里只有一个人,你要特别留意。”
  上官剑瑛道:“他是谁?”
  大辣椒道:“他自称是一阵风,真实的名字没人知道。”
  上官剑瑛道:“是他?”
  大辣椒愕然道:“你见过他?”
  上官剑瑛没有否认,默然点了点头。
  大辣椒道:“你可知道他是什么人?”
  上官剑瑛道:“我很想知道。”
  大辣椒道:“这里有个很奇怪的组织,叫长老会。老当家不在的时候,这里所有的事,都由长老会负责。”(校注:《幽灵山庄》长老会。)
  上官剑瑛道:“长老会的人,当然都是长老了,蛇钩可能也是其中之一。”
  大辣椒道:“我现在代替了蛇钩,也是长老之一,除我之外,长老会还有八个人,已被你杀了两个,其实真正的长老,却只有两个。”
  上官剑瑛道:“那两个人?”
  大辣椒道:“是一阵风和没面皮的勾魂,他们和当年夏侯世家林总管都是当年和老当家的勾结,一起开创这个局面的人,现在老林死了,这地方没有一个比他们资格更老的人了。”
  上官剑瑛道:“老当家的就是这夏侯世家的人了?”
  大辣椒道:“他不配!其实夏侯世家早就没人了,听说只有一个女孩儿,现在不知流落到什么地方去了。”
  上官剑瑛道:“他们谋夺了夏侯世家,难道江湖上就没有人过问么?”
  大辣椒道:“事不关己,谁找这些麻烦干什么?”
  上官剑瑛道:“他们也没有亲戚故属?”
  大辣椒道:“就是有,也被十二生肖给狙杀了。”
  上官剑瑛道:“武林中难道就没有正义?”
  大竦椒道:“正义个屁,谁不怕惹火烧身,老子这次是多管闲事,进来了就出不去了,只有卯上跟他们干了,想不到又来了你小子。”
  上官剑瑛道:“我是因舍弟被掳而来的。”
  大辣椒道:“遇见他没有?”
  上官剑瑛道:“还没有见着人。”
  大辣椒道:“先别着急,慢慢总会碰上的,你现在还是小心一点那一阵风。”
  上官剑瑛道:“就因为他是长老中的长老,我就该特别留意他?”
  大辣椒道:“不过还有一点。”
  上官剑瑛拿着酒杯,盯着他,等待着他说下去。
  大辣椒道:“他是这里的长老,他若想杀你,随时都可以找到机会,你却连碰都不能碰他。”
  上官剑瑛道:“他有什么理由要杀我?”
  大辣椒道:“你杀了他的情妇。”
  上官剑瑛道:“他的情妇是谁?”
  大辣椒道:“散香女妖柳媚娘。”
  上官剑瑛一听之下,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忽然觉得刚喝下去的酒都变成了酸水。
  大辣椒道:“他在江湖上也是个成名的人物,一手创立了杀手帮,等到杀手帮根基将要稳固之时,她却跟着老当家的到这里来了,因为她不该得罪了少林疯和尚,被逼得无路可走。”
  上官剑瑛又不禁深吸了一口气,直到现在他才明白,为什么一阵风一直不肯说出自己的来历。
  大辣椒道:“他那情妇柳媚娘被你杀死在灵岩寺前,而栖霞二老又恰巧是你们的好朋友,你说,他是不是已有足够的理由来杀你?”
  上官剑瑛笑道:“他有。”
  大辣椒道”“最要命的,是你明知他更杀你,而你也不能动他。”
  上官剑瑛道:“因为他是长老中的长老?”
  大辣椒点头道:“除了他之外,长老会还有五个人,你若杀了他,那五个人就绝不会放过你。”他叹了一口气,接着又道:“我可以保证,这七个人绝没有一个是好对付的。”
  上官剑瑛苦笑道:“所以我只有等着他出手了。”
  大辣椒说道:“不到一击必中时,他是绝不会出手,也许就因为他还在等待机会。”
  上官剑瑛虽然没有说话,却没有闭上嘴,因为他正在忙着喝酒。
  大辣椒看了他一眼,道:“你若喝醉了,他的机会就来了。”
  上官剑瑛道:“我知道。”
  大辣椒道:“但是你还要喝吗?”
  上官剑瑛笑道:“既然他是长老,反正总会等到这个机会的,我为什么不趁没有事的时候多喝几杯。”
  上官剑瑛已喝了将近二十斤的酒,他是不是醉了呢?除了他自己之外,没有人知道。
  但他嘴里一鱼嚷叫着:“我还没有醉!”他推开了大辣椒道:“我还认得路回家,你们不必送我。”
  他果然没有走错路,又回到了他那小木屋,虽然这小木屋不大,没有种花植树,也没有庭院,但现在毕竟算是他的家。
  须知,一个没有根的浪子,在大醉之后,忽然发现自己居然有个家可以回去,那该是多么愉快的感觉。
  小木屋中没有灯,可是他推开了门,立刻感觉到屋子有人,他冷然道:“我知道你是谁,你不出声我也知道。”
  屋中那人并不出声。
  上官剑瑛笑了,他笑的声音很大。“哈哈哈……”接着又道:“我知道你是一阵风,是这里的长老,你在这里等着我,是不是真的想杀我?”
  屋中的人还是不出声。
  上官剑瑛大笑道:“哈哈……你就算想杀我,也不会暗算我的,对不对?区为你是武当俗家弟子中的第一位名人,霍无忌。”
  他笑语着,走进屋去,关上了门,开始找火折子,边找边道:“其实你本来也算是正派人物,但你却不该和柳媚娘搞七捻三的,否则,又怎会惹恼疯大师呢!”
  仍然没有回声,但却有了火光。
  火折子亮起,照着一个人的脸,一张只剩下皮包骨头的骷髅脸,那双深陷下去的眼睛,正眨也不眨的盯着他。
  上官剑瑛道:“现在我们都落难在这里,又何必再去计较过去的一切恩怨呢?何况……”
  他话没有说下去,声音突然中断,手中的火折子也熄灭了,原来他发现这位武当霍无忌,已然是个死人了。
  屋中一片漆黑,上官剑瑛呆怔在黑暗里,只觉得手脚颤抖,全身都已冰冷,好像一下子跌入了冰窖里。
  他已看出,这是个陷阱,可是自己却逃不出去,因为他已无路可逃了,于是,他索性就坐了下来。
  他刚坐下,就听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就听见有人在敲门。
  跟着就是林美姬那轻柔的声音道:“你睡了没有?快开门,我有话跟你说。”
  上官剑瑛默默无语,既不说话,也不开门,他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林美姬的声音变凶了,气呼呼的道:“我知道你没有睡,为什么不开门,是不是屋里藏着女人?”
  上官剑瑛终于叹了一口气道:“唉!这屋子里连半个女人都没有,却有一个半死人。”
  林美姬怒声道:“我说过,你若敢让女人进你的屋子,我就杀了你,无论死活都不行。”
  话声中,“砰”的一声大响,门被撞开了,叱道:“这里的女人,本就都是死女人。”
  上官剑瑛道:“可是这个死人却恰好是个男的。”
  火折子又亮了起来,林美姬终于看见了那个死人,冷声道:“还有半个呢?”
  上官剑瑛苦笑道:“还有那半个死人就是我。”
  林美姬看看上官剑瑛,又看看那死去的一阵风,突然跳了起来,喝道:“你……你杀了他?你怎么可以杀他,你知不知道他是谁?”
  上官剑瑛没有开口,其实他也不必开口,因为外面已有人替他回答道:“他当然知道。”
  这时,外面巳围了好几个人了,而且林美姬挡在门口,外面的人根本进不来。
  突然间,又是“砰”的一声大响,小木屋的四壁突然崩散,连屋顶都塌了下来。
  上官剑瑛没有动,屋顶倒塌,打在他身上,他既没有伸手去挡,也没有闪避,只不过叹了一口气,道:“这是我第一次有家,很可能也是最后一次,我看这世上不但有倒楣的人,也有倒楣的屋子,屋子倒楣,怪它选错了主人,人倒楣却是因交错了朋友,唉……”
  林美姬冷叱道:“你倒楣却是因为做错了事,你什么都可以做,为什么偏偏要杀他?”
  大辣椒插口道:“我已告诉过你,就算你明知他要杀你,也不能动他的,否则连我都不会放过你。”
  说话的是林美姬和大辣椒,另外还有两个人,一个是白面无须,服饰华丽,一个又高又瘦,鹰鼻驼背,当然是猴子和老鸡婆了。
  上官剑瑛忽然问道:“你们当中谁是猴子?”
  那白面无须之人,虽然还带着笑,却叹了口气道:“我就是猴子,找我有什么事?”
  上官剑瑛笑道:“这七步断魂镖,是不是你的东西?”
  猴子笑道:“我要是有那些歹毒的东西,祖师爷早就把我收去了。”
  上官剑瑛道:“我想你也不可能会有这种东西。”
  猴子道:“那你为什么找我?”
  上官剑瑛道:“幸好不是你所有,否则我简直要一头撞死。”
  猴子笑道:“我保证你不必自己去撞死.,我们一定可以想出很多别的法子让你死的,哈哈……”
  另一个愁眉苦脸的人叹息着道:“其实我是最不喜欢管闲事的了,但是这件事,我是非管不可。”
  上官剑瑛认出来是老鸡婆,冷冷一笑道:“想不到长老会的人一下子就来了三位。”
  林美姬忽然道:“四位。”
  上官剑瑛吃惊的道:“你也是……”
  林美姬板着脸,冷冷的道:“长老的意思是资格老,不是年纪老。”
  老鸡婆道:“老当家的不在,只要长老会中多数长老同意,就可以决定一件事。”
  上官剑瑛道:“什么事?”
  猴子道:“任何事。”
  上官剑瑛道:“多数人是几个人?”
  老鸡婆道:“长老会共有九个人,多数就是五个人。”
  上官剑瑛笑道:“你们现在好像只到了四位。”
  就在这时,暗林中忽然有人道:“还有我呢!”
  随着话声,出来了一位头发很长,身穿睡袍的女人,在两名宫鬓丽服的少女,手提纱灯,引导下走了过来。
  老鸡婆扫了他一眼,道:“你们大家看,他是不是该死?”
  猴子道:“当然该死!”
  老鸡婆道:“铁定该死。”
  大辣椒叹了一口气道:“那就让他死吧!”
  林美姬咬着嘴唇,用眼角瞟着上官剑瑛,冷然道:“那就杀了他吧!”
  那身穿睡袍的女人忽然说道:“这件事为什么不去问问老当家的?”
  老鸡婆道:“老当家的人不在家。”
  那女人懒洋洋的一笑道:“谁说他不在,正在前厅等着各位去呢!”
  在前厅里,老当家的高高坐在一张高大的虎皮交椅上,这是他处理犯上特有的座位,看着他面前的七个人,面带微笑,不住点头。
  站在他身边的老鸡婆,当然也是笑容满面,虽然他笑得难看,心中可是高兴的。
  其余的那些人都有点笑不出来,因为他们看到了一阵风的死,大家心里都不舒服。
  杀死一阵风的,是那枚七步断魂镖,这支镖是谁的东西?
  另外几个人,是老鸡婆向杀手帮高价请来的杀手,他的目的,就是要杀上官剑瑛。
  当然,那杀死一阵风霍无忌的人,也一定是他了。
  为了嫁祸上官剑瑛,只有杀死霍无忌,才能激起杀手帮七名杀手的拚命。
  就在这时候,厅外出现了两个人,抬着一块门板,门板上躺着一个人。
  七杀弟兄的脸色变了,老当家的说道:“各位想必认得这位死者是什么人了。”(校注:《三少爷的剑》茅大先生杀黑杀。)
  七杀弟兄当然认得出,正是他们的帮主霍无忌。
  狂斧忽然大吼一声道:“气死我了!”
  老鸡婆道:“斧兄为何生气?”
  狂斧冷哼了一声道:“我们杀手帮作的就是杀人的买卖,现在我们帮主被人杀了,怎不生气。”
  冷剑忙道:“我正要请教,我家帮主是被什么人杀的?”
  老当家的道:“是一个年轻人。”
  疯刀道:“他人在那里?”
  老鸡婆道:“就在门外。”
  七人闻声,同时注目向外看去,就见一个人站在门外,他年纪不大,身着着色劲服,面如冠玉,怎么看他也不像杀人的人,但又不能不信。
  迎门三不过江枫突然一声狂吼,就地一滚,扑了上去,扬手发出三支毒梭。
  他至于被人称为迎门三不过,就是说他打暗器的手法十分高明,很少失过手。
  可是,现在却出了问题,只见那年轻人身子一闪,缩到了门后。
  江枫又是一声狂吼,人却仰而跌倒,胸膛上并排插着三支毒梭,正是刚才他自己打出去的,却打在了自己的身上。
  七杀手剩下的六人见状,不禁惊骇得面目惨白,手足冰冷,那少年又慢慢的踱了出来,笑嘻嘻的道:“你们也配称为杀手?”
  疯刀赖武雄以泼风十八刀扬名江湖,生平杀人无数,他双手紧握着刀柄,一步步走过去。
  阴剑白无心低叱一声道:“小心!”
  只可惜他的警告太迟了,疯刀赖武雄已挥刀扑了上去,但是他扑了个空。
  那少年的身子又闪开了,突然又是一声惨呼,一步步的向后退,别人还没有看见他的脸,却已先看见一截刀尖,在他后背上露了出来,鲜血也似箭一样喷出。
  他这把刀有八尺多长,从他的前胸刺入,后背穿出,赫然又是他自己的随身武器。
  那少年又出现在门口,盯着他们,嘴角含笑,也不说话。
  这次没有人敢向前扑了,连老鸡婆、猴子等人的脸色也都变了。
  就在这么一眨眼之间,那少年突然不见了。
  阴剑白无心突然道:“朋友既然来了,为何躲在门外,不敢露面?”
  青衣少年仍然伫立门口,旁的并未看见有人,老当家的道:“你是在跟谁说话?”
  白无心道:“门外那位朋友。”
  老当家诧异道:“门外有你的朋友?”
  白无心摇头道:“没有,绝对没有。”
  现在站在门口的,唯一的就是那青衣少年,他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阴剑白无心向身旁的两名同伴打了个眼色,石三郞和青竹丝两人,立刻飞身而起,一左一右,穿出了窗户,身法轻如飞燕。
  狂斧何明抡起大斧,虎吼着冲过去,眼前人影一闪,黑虎王猛已抢在他的面前。
  那青衣少年又不见了。
  四个人前后左右包抄,行动配合得准确而严密,不管外面是否躲着有人,不管那个人是谁,都很难逃过他们的围扑。
  奇怪的是,他们四个人出去了很久,外面连一点反应都没有。
  白无心手握剑柄,额上已渗出了冷汗。
  过没多久,“砰”的一声响,左面的窗户被震开,一个人飞了进来。
  右面的窗户也跟着被震开,也有一个人飞了进来。
  两个人几乎在同一时间落地,“吧”的一声闷响,就像两口装着东西的麻袋,被人重重摔在地上,竟然是穿窗而出的石三郞和青竹丝。
  就在他们倒下去的同时,狂斧何明和黑虎王猛,也被人扔了进来,狂斧已没有了头,黑虎已做了鬼。
  狂斧的头,是被自己的大斧头砍下去的,黑虎手里已没有了刀,咽喉上却多了个血洞。
  阴剑白无心手仍还握住剑柄,额头上已是冷汗如雨点般落下了。
  老当家淡淡的道:“我早就说过,门外绝对没有你们的朋友,很可能是向你们催魂讨命的厉鬼而巳。”
  阴剑白无心手背上青筋突起,冷哼道:“好!很好!”
  他的声音已嘶哑,接着道:“想不到,‘以牙还牙,以血还血’,居然也到了。”
  门外突然响起了一声冷笑,道:“你错了!”
  白无心道:“来的难道是余大先生?”
  门外应声道:“这次你猜对了。”
  白无心笑道:“好功夫,纵鹤、擒龙,乾元一炁功,果然不同凡响。”
  话声方落,跟着一声狂吼,只见剑光一闪,白无心已飞身而出,剑光如流般护住了全身。
  老鸡婆和猴子等人,不敢跟出去,连动都不敢动,也看不见门外的人,却听见“格”的一声响,一道寒光飞入,“吧”的一声,钉在墙上,然后就见白无心又一步步的退了回来,脸上全无人色,手中剑只剩下剑柄了,他那柄百炼精钢,竟被人一截截的拗断。
  门外冷笑道:“我不用纵鹤擒龙乾元一炁功,一样能杀你。”
  白无心想说话,又忍住,忽然张口喷出了一口鲜血,倒下去时,惨白的脸已变成乌黑色。
  老当家的微笑道:“这果然不是乾元一熬功,这是黑砂掌。”
  门外那人道:“好眼力。”
  老当家道:“这一次辛苦你了,余明。”
  门外那人笑道:“杀掉这么几个无名鼠辈,用不着余大哥出马,有我为他代劳,他们走得更快。”
  这句话已说明来人不是余明,人出现了,身着白色儒衫,和方才那位青衣少年生得十分酷似,除了衣着不同之外,简直就是一个人。
  他一出现,老鸡婆和猴子大为吃惊,不禁惊呼道:“是你?”
  上官剑瑛道:“当然是我,听你们宣判来了。”
  老鸡婆面如死灰,猴子人已跪了下去。
  老当家的道:“你们累了,不妨出去休息吧!”
  两个人不敢开口,也不敢移动,因为他们发现那身着青衣劲装的上官剑瑛仍在外面,等待着追魂索命,他们怎么敢出去,可是他们也知道,老当家说出来的话,就是命令,违抗了老当家的命令,就只有死。
  老鸡婆看了猴子一眼,那意思只是征询他的意见,谁知猴子会错了意,从身旁拔出了一把牛耳尖刀,一长身形就抹向了老鸡婆的脖子。
  变起仓猝,既无法防又无法躲,老当家的一翻手,一把匕首已插进了猴子的后心,猴子的那把牛耳尖刀,也割断了老鸡婆的喉咙。
  就在这时,上官剑瑛突觉身后起了一股杀气,无疑的,他身后来了敌人,而且剑已逼近了他的后颈。
  可是,他没有回头,因为,他现在虽然只不过是随随便便的站着,他的手足四肢,和全身肌肉.,都是完全平衡的,绝没有一点缺陷和破绽。
  如果他一回头,就无法保持这种状况了,这纵然只是一刹那问的疏忽,也足以致命,他绝不能给对方有这种机会。
  对方却一直在等待这个机会,大厅里每个人都已感觉到这种逼人的杀机,每个人都几乎停止了呼吸,额头上也冒出了汗。
  上官剑瑛连指尖都没有动,一个人若是明知背后有人要杀他,而还能不闻不动,那么这身上的每根神经,都必已练到像钢铁般坚韧了。(校注:《三少爷的剑》阿吉与仇二对峙。)
  上官剑瑛居然连眼睛都闭上了,要杀他的人,在他背后,他用眼睛去看也看不见,他一定要让自己的心保持一片空灵。
  但是,他身后的人居然也没有动,这个人当然也是个高手,只有身经百战,杀人无算的高手,才能这样的忍耐和镇定,等不到机会,就绝不出手。
  大厅中所有的一切,都完全静止,甚至连风都已停顿。
  一粒黄豆般的汗珠,沿着鼻梁,从老当家的脸上滚落,他没有伸手去擦,因为他整个人已如弓弦般绷紧了,他想不通这两个人为什么能如此的沉得住气。
  他已无法沉得住气了,忽然道:“上官兄弟,你知不知道你背后有人要杀你?”
  上官剑瑛不听、不闻、不动。
  老当家又道:“你知不知道这个人是谁?”
  上官剑瑛当然不知道,他只知道无论他是谁,现在他都绝不敢出手。
  老当家又道:“你为什么不回头去看看,他究竟是谁?”
  他心中比谁都明白,就是不能回头。
  就在这时,从门外进来了那青衣少年,冷然道:“朋友,人家用剑在背后抵住你,那么你的剑呢?”
  到这时,大厅中的人才发觉上官剑瑛是空着两手的,没有带任何兵刃。
  老当家道:“小兄弟,你看出他是用剑的么?”
  青衣少年道:“他有双很好的手。”
  老当家闻言之下,才发现上官剑瑛确实有一双好手,十分的干净,指甲也修得很整齐。
  青衣少年道:“道是用剑的人一种习惯,绝不玷污了自己的剑。”
  老当家道:“指甲也一定修得很短?”
  青衣少年说道:“那是因为指甲长了妨碍握剑,只要我们一剑在手,绝不容任何的妨碍。”
  两人这一说话,无形中已冲淡了大厅中那紧张气氛。
  青衣少年道:“能够被青云道长从背后抵住,而不敢面对的人,当然是用剑高乎了。”
  上官剑瑛一听“青云道长”四个字,瞳孔突然收缩,后面的青云道长,一发觉上官剑瑛有了反应,知道机会已经来了。
  疯刀赖武雄的那柄八尺长刀,此刻正钉在窗框上,他突然反手拔出,抛给了上官剑瑛,道:“贫道不杀空手之人,我给你一柄刀。”
  他打的如意算盘,不论上官剑瑛接不接住这刀,他都已准备施岀致命的一击,他已有绝对的把握。
  上官剑瑛没有去接刀,但却弯下腰去,就势往下一俯身,已抓起地上那柄刀,身子一滚之下,刀已挥出。
  青云道长料不到对方有此一着,一剑方刺空,对方刀已劈到,“呛啷”一声响,长刀突然中断。
  三尺刀锋落地的瞬间,青云道长的剑锋已毒蛇般刺来,距离咽喉已不及三寸,这一剑本来绝对准确而致命。
  青云道长在茅山一派中,算是成名的剑客,他那拔刀、抛出,拔剑、出手,每一个动作,都算得很准。
  可惜,他没有算到上官剑瑛乃是有剑在身,那是一柄神兵利器紫虹剑。
  就在他第二剑刺出的瞬间,“叮”的一声,紫如剑乍闪,火星飞溅,另一柄剑已迎上了他的剑,剑锋抵上了他的剑尖,青云道长突觉剑尖一震,立刻就感觉到一种奇异的宾动,从剑身传到他的手、臂、肩。
  然后又彷佛有阵风吹起,上官剑瑛手中剑,已化成了一阵风,轻轻的吹了过来。
  他看见了寒芒剑光,也感觉到了这阵风,但却完全不知道如何闪避招架。
  就在这眨眼之间,上官剑瑛手中剑,已抹上了他的咽喉,“当啷”一声,他手中剑落在地上,咽喉上鲜血飞溅,溅上了他自己的脸,眼睛里充满了痛苦和怨毒,人也倒了下去。
  那青衣少年也走了过来,笑道:“大哥,我知道你一定会来的。”
  上官剑瑛没好气的道:“既然知道我要来,为什么躲了起来,这几天你到那里去了?”
  青衣少年乃是史冠瑛,他神秘的一笑,道:“大哥,别忙嘛!我会告诉你的,现在我们先收拾掉这老当家的,看看他是什么变的。”
  上官剑瑛寻思了一下,道:“好!咱们先看清楚他是谁。据我所知,夏侯杰人已早死,怎么还有死而复活的人。”
  他说着,一横手中剑,弟兄二人的两柄剑就要前逼。
  坐在上位的那老当家,他抬手在脸上一抹,哈哈笑道:“孩子们,你们可动不得我。”
  在这同时,大辣椒、小辣椒也都取下了面具。
  弟兄二人扫目看去,并不认识这些人,因为他们从未见过面,那老当家的竟然是晴天霹震史刚,他们的外祖父。
  老辣椒笑道:“老当家的就是你们的老外公,还不拜见。”
  弟兄二人一见全是自己人,不禁为之失笑,道:“你们骗得我们好苦。”
  大辣椒笑道:“不这样又如何能为武林除一大患……”
  上官剑瑛道:“那真的夏侯杰呢?”
  大辣椒道:“已被救往灵岩寺。”
  上官剑瑛道:“上清老道不是已把他杀了么?”
  大辣椒笑道:“上清那牛鼻子以为自己算无遗策,那知已被一尘老和尚看破,先救走了夏侯杰,再以阴阳道人郭子江,扮成夏侯杰。”
  上官剑瑛道:“这么说,上清老道杀的是他徒弟阴阳道人了?”
  大辣椒笑道:“最后又请你老外公出马来演这出戏,而接掌了夏侯世家。”
  史冠瑛笑道:“好一个连环杀着。”
  史刚笑说道:“不如此,怎能消灭茅山妖孽的恶势力。”
  上官剑瑛道:“你们还不能撤去,该扮什么的还是什么,夏侯世家这威武山庄,还有其潜在的力量,如果就此一放手,敌人趁机又进来,那岂不浑功亏一篑。”
  史刚笑说道:“那是当然,我想茅山派的人,最近就吓能会有人投到。”
  正说笑间,冲进来了林美姬,她看了看屋内屋外那几具尸体,瞪眼望着上官剑瑛道:“这些人都是你杀的么?”
  上官剑瑛冷笑道:“你看呢?”
  林美姬道:“你怎么可以杀他们,老当家的你也不管。”
  老当家的道:“他们是公平决斗,谁杀谁我都管不着。孩子,最好你也不要管。”
  林美姬道:“我为什么不能管,别忘记,我爹可是夏侯世家的总管。”
  老当家的笑道:“那么你爹呢?他来了就可以管。”
  林美姬气得美眸一翻,哼了一声道:“我爹当然是死了。”
  老当家笑道:“你爹既死,这总管我当然可以换人。”
  林美姬道:“你既然换了总管,我留在这里干什么,我看我也该走了。”
  这姑娘天生的倔强,她是说走就走,毫不停留,话音一落,转身就走。
  厅中的人,全都看着她,无人出声,老当家的却叹了一口气,道:“可怜的孩子,太任性了。剑瑛,你要好好的照顾她。”
  上官剑瑛道:“她不是这夏侯世家总管林志豪的女儿么?”
  老当家点头道:“是的,林志豪已被上清道人杀死,她母亲赵碧霞已被召回碧落岛,她走时,这丫头只十七岁,如没有人好好的照顾她、关心她,我担心她会走入歧途……”
  上官剑瑛讶然道:“你要我去照顾她……”
  老当家冷然道:“难道你不应该吗?始终乱弃,那可不是英雄所为。”
  上官剑瑛闻言,想起自己初来的那一晚上,自己和她一夜缠绵,自己确实不该太负情,于是,高喊一声道:“美姬慢走,我来了。”人也跟踪追了出去。
  他有责任,他一定要保护她,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
  林美姬早已知道他跟在身后,却没有回头,因为她不想再见这个人,虽然她很爱他……
  上官剑瑛只是默默的跟着她,没有开口,他瞭解这位姑娘的脾气,她不会听人解释的,除非等她气消了,现在无论和她说什么,都没有用,只有默默的跟着她。
  天已经亮了,太阳已升起了老高。
  他们从陋巷走入闹市,又从闹市走入荒郊,再又荒郊走上大道。
  (校注:《幽灵山庄》结束,进入《三少爷的剑》谢小荻大闹红旗镖局剧情,上官剑瑛-谢晓峰,林美姬-谢小荻,云翔-铁开诚)
  道上的过客,大多行色匆匆,全免不了追逐名利。
  正午——
  他们进入了宜昌,走上一条十分热闹的大街。
  不同的城市,同样的人们,全都为着名利在奔波,也同样被恩怨情仇所苦。
  上官剑瑛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暗自问着自己:“是真的爱着她吗?……”
  突然发现林美姬已停了下来,冷冷的看着他。
  他走过去,还没有开口,林美姬突然问道:“你这个人烦不烦哪!跟屁虫似的跟着人家要干什么嘛!”
  上官剑瑛陪笑道:“美姬,你这是生的那门子气嘛!十二生肖作恶多端,还不该杀吗?难道你喜欢上了他们,想跟他们上床……”
  林美姬气得一瞪眼,怒叱道:“放屁!我可是处女,已全都给了你,从今以后谁都别想碰我。”
  上官剑瑛笑道:“那你又为什么生气?”
  林爰姬道.:“你们在大厅里说的话,我全听到了,我爹他不该背叛夏侯世家,他该死,但也不能由你们去杀他呀!”
  上官剑瑛笑道:“谁杀他了,他是被茅山上清道人所杀,我们只不过杀了上清道人,为你爹报仇,你怎么胡扰起来了。”
  林美姬她这才明白,是自己没有听清楚,误怪了人家,但是,少女的矜持,她是不肯轻易认错的,于是忙道:“你说的是真话,该不会骗我吧?”
  上官剑瑛笑道:“我为什么要骗你……”
  林美姬嫣然一笑道:“你真的很爱我,会不会看不起我?”
  上官剑瑛伸手拦住了她,笑道:“我为什么看不起你,你又有什么地方令人看不起了?”
  林美姬想起那天晚上的事,俏脸一红,道:“因为……因为……我已走得累了,而且饿得要命!”
  她忽然岔开了话题,上官剑瑛笑道:“好,那我们吃饭去。”
  林美姬笑道:“好极了!”
  于是,两人停了下来,就在他们对面,就是一家“临江楼”的酒楼,一转身,就看见那笑嘻嘻的胖掌柜,正然对着他们微笑。
  两人毫不考虑的走上了临江楼,选了个靠窗的座位坐好,林美姬就开始点菜,而且点了一大桌。
  上官剑瑛忙道:“美姬,你吃得了这么多吗?”
  林美姬冷然道:“吃不了倒去喂狗,怎么?你舍不得了?”
  上官剑瑛笑道:“谁舍不得了,我只是觉得糟蹋了,好可惜。”
  林美姬笑道:“你是不是很爱我?”
  上官剑瑛苦笑道:“我不爱你行吗?”
  林美姬道:“你既然很爱我,就得听我的。”
  上官剑瑛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
  满桌子菜,林美姬就只吃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道:“我吃饱了。”
  上官剑瑛道:“你就吃这么一点点呀!”
  林美姬笑道:“若是吃一口就已尝出滋味,又何必吃得太多。”
  上官剑瑛敷衍着道:“对,你说得很对。”
  林美姬道:“你真的要嫁给我?….…”
  上官剑瑛道:“是你要嫁给我,我娶你。”
  林美姬笑道:“都差不多啦,你娶我嫁,有什么分别?”
  上官剑瑛道:“是没有什么分别。”
  林美姬道:“有分别!”
  上官剑瑛道:“有什么分别?”
  林美姬笑道:“既然你娶我嫁,就说明我是你的人了。”
  上官剑瑛道:“那是当然。”
  林美姬笑道:“我既是你的人,你就得照顾我,我吃饭当然该你付钱,可对?”
  上官剑瑛道:“不错。”
  林美姬道:“那你为什么还不付?”
  上官剑瑛道:“因为追你出来,仓促间忘了带了,我身上连一钱银子都没有,怎么付?”
  林美姬笑了,而且笑得声音很大,忽然站起来,抱着上官剑瑛的双肩,在他面颊上亲了一下,转身而走。
  上官剑瑛视如不见,容得林美姬走不见了,他才掏出一块银子,丢在桌上,人也跟着下楼,他要看看这小丫头在玩什么名堂,匆匆追了下去。
  林美姬此刻心中十分矛盾,她不知自己为什么要摆脱上官剑瑛,究竟是爱他还是恨他。
  现在,她总算摆脱掉上官剑瑛,心中有着一种高兴,一个人沿着屋檐的阴影下往前走,不过,她心中总觉得有着一种失落感,她想呐喊,又想找个地方去痛哭一场。
  她忽然笑了,而且大笑起来。
  街上的行人见她这样,都吃惊的看着她,都把她当成了一个小疯子,可是她一点都不在乎,别人随便把她看成什么东西,她都不在乎。
  就在这时,一辆大车从前面的街角处,转了过来,是用两匹马拉着的大车,崭新的黑漆车厢,擦得比镜子还亮,窗口处插着一面小红旗。
  车把式是个腰系红腰带的中年汉子,手挥长鞭,扬眉吐气,神气得不得了。
  林美姬忽然冲了过去,挡在了马头前面。
  那马乍受惊吓,唏聿聿一声长鸣,人立而起。
  赶车的几乎被掀下车来,怒吼一声道:“你想死呀!”一鞭子抽了下来。
  林美姬既不想死,也不想挨鞭子,她只是心里烦,此刻,如果上官剑瑛能够给予温柔,好言抚慰一番,也许就没有事了。
  可是,上官剑瑛也不过是个大孩子,又怎懂得这些。
  林美姬一见鞭子抽下,左手带住了鞭梢,右手拉住了僵绳,那赶车的可就糟了,他在林美姬一顿手之下,就一头栽了下来,马车却已停住。
  车窗里一个人探出头来,光洁的发髻,红润的脸,却配了一双凶横的眼。
  林美姬走近过去,深深吸了一口气,笑道:“好漂亮的头发,好香啊!”
  那人狠狠瞪了她一眼,厉声道:“你想干什么?”
  林美姬笑道:“我想死!”
  那人冷笑道:“那容易得很!”
  林美姬笑道:“我就知道,我找对了地方,也找对了人。”
  她看那人扶在车窗上的一双手,粗短的手指,手背上青筋突起,一看就知是练过外家掌力的人,才会有这么一双手,做别的事也许都不适合,要捧断一个人的脖子,却绝非难事。
  于是,她就拉开了车门,伸长了脖子,笑道:“请!”
  这一来,那人反而犹豫了,无缘无故送来找死的人,毕竟不多……
  车厢里还蜷伏着一个妖艳的女人,正眯着双眼,打量着林美姬,吃吃的笑道:“这丫头既然这么想死,你为什么不索性成全了她?鲁大人几时变得连人都不敢杀了?”
  她的声音就像她的人一样,娇弱而柔媚,语气却是那样的残酷无情。
  那位鲁大爷眼里立刻又露出了凶光,冷冷的道:“你几时见过我鲁雄杀过这样的无名小辈?”
  那妖艳的女人又吃吃的笑道:“你虑么知道她是个无名小辈?你看她年纪虽轻,可是年轻人里名气大过你的,可也不少,说不定她就是玫瑰仙子华紫妍的门下,也说不定她就是碧落宫里的小公主呢!我猜你心里一定有所顾忌,所以才不敢出手。”
  鲁雄一听,刹时把脸胀得通红,那女人虽然软语柔言,但每句话都说中了他的心坎。
  林美姬忽然说道:“这位鲁大爷,莫非就是威武镖局的铁掌鲁雄?”
  鲁雄闻言,把胸脯一挺,大声道:“想不到你居然还有点见识!”
  须知江湖豪杰听见别人知道自己的名头,心里难免有些得意,如果自己的名头,能将对方骇走,那当然更是再好也没有了。
  那知,林美姬却叹了一口气,道:“唉!我实在想不到。”
  鲁雄道:“你想不到什么?”
  林美姬笑道:“想不到威武镖局居然有这么大的威风,这么大的气派,一个小小的镖师,都能摆出这么大的排场来。”
  本来这样的鲜衣怒马,香车美人,岂是一个普通镖师所能养得起的。
  须知,威武镖局乃是夏侯世家的产业,原为总管林志豪一手创立,总镖头云中奇的追风七十二式,和二十八支奔雷箭,名震江湖,可是,镖局里的一个镖师,月薪最多也不过几十两银子。
  鲁雄那张脸涨得更红了,怒声叱道:“我的排场大小,跟你有什么关系?”
  林美姬笑道:“当然有关系了,有那么一点点关系。”
  鲁雄道:“你叫什么名字?是什么来历?……”
  林美姬笑道:“你想知道么?……不能告诉你。”
  鲁雄突然一瞪眼,厉声道:“我虽不杀无名小辈,今日却不妨破例一次。”
  话声中,人已箭一般窜出了车厢,铁掌交错,猛切林美姬的咽喉。
  林美姬笑道:“你虽然破例了,我也改变了主意,现在又不想死了。”

  第六章
  林美姬这句话说完,已然闪避了鲁雄二十招,身子忽然一转,中指弹出,指尖巳点中了鲁雄的腰间大穴。
  鲁雄倏觉半边身子一麻,腰下又酸又软,一条腿就蹲了下去。
  那妖艳的女人哟了一声,道:“鲁大镖头,你这是干什么呀?”林美姬笑道:“这就叫礼多人不怪。”
  鲁雄气得瞪眼咬牙,恶恨恨的道:“于非花,你……你这臭女人,竟敢吃里扒外……”
  于非花冷叱道:“我吃里扒外,我吃了你什么了?凭你一个小小镖师,就能养得起我么?”
  在这时,林美姬身边忽然出现了上官剑瑛。
  那于非花一看到上官剑瑛这份长相,全身都酥了,她眼望着上官剑瑛,笑向林美姬道:“小妹子,你上来陪我好不好?”
  林美姬笑道:“你想找个人陪你呀!那好办。”
  她说着,身形一转,飞落向一家房后,过不一阵,人又出现了,笑道:“你想不想找个人陪你呀?”
  于非花笑道:.“当然想了,想得要命。”
  林美姬笑道:“好……”
  原来她从那家人家院中,捉来了一只猪仔,她一声“好”,抖手一扔,“呜呀”一声猪叫,那猪仔就进了车厢,吓得那女人一声尖叫,拉车的马吃惊之下,扬蹄而走。
  林美姬见状,笑得她拍手打跌,转身又往临江楼上跑去。
  临江楼上没有动过手的痕迹,当然是有人付了账,胖掌柜的仍还站在楼头,吃惊的看着她。
  她也不问,只是朝着那胖掌柜的一笑,道:“掌柜的,把刚才那样的酒席,再照样开一桌来,少一样我就拆了你这临江楼。”
  酒菜又端上来了,可是林美姬却喝上了酒。
  她本来是找麻烦来的,等的人没有来,麻烦却来了。
  就在这时,忽见一个喝得醉醺醺的汉子,从穿着上可以看出,他也是威武镖局的人,他摇摇摆摆的走了过来,一只手拿着个酒杯,就在她身边一坐,笑嘻嘻的道:“小姑娘,我认得你,我们见过。”
  林美姬几时见过这种人,她这次出来胡闹,只不过一时的感到空虚而巳,那会认得这样的人,不过,她想有人陪着喝酒,总比一个人独酌好得多,于是,笑了笑也不说话。
  那小子一见林美姬对她笑了笑,他半边身子都酥了,林美姬人本生得很美,他怎能不心动,于是,他的眼睛直了,瞪着林美姬笑道:“姑娘,你好标致,就像朵水仙花一样,用力一捏,就能捏得出水来。”
  林美姬一听,脸都红了,她垂下了头,连眼皮都不敢抬起来。
  在这时,上官剑瑛又出现了,见状冷声道:“老兄,你好像喝醉了,为什么不找个地方歇歇去呢?”
  他这两句话可是好意,他不愿有人找上麻烦,无论是谁惹上了这位“女无常”,麻烦都不会太小。
  无奈,他道两句话,那小子听不进去,林美姬更是一瞪眼,叱道:“你管得太多了吧!你不陪我喝酒,有人陪我,有什么不好,你吃醋了?”
  那小子一听林美姬之言,胆子就更大了,他忽然一转身,用力一拍上官剑瑛的肩头,道:“老弟,我看出来了,这小姑娘是你的,可对?你真有办法!找这么标致的小姑娘,今天你若将这姑娘让给我老朱,以后你在江湖中出了什么事,尽管到威武镖局来找我朱七……”
  上官剑瑛忍下去了,冷然道:“我不会出什么事的,看来你就要快出事了,我劝你……”
  那小子此刻是色迷心窍,他不等上官剑瑛说完,已瞪起了眼,大喝道:.“小子,老子叫你让,是给你面子,你究竟让不让?”
  上官剑瑛仍忍住了,叹了口气,道:“你为什么不问她自己?”
  朱七大笑道:“我用不着问,我知道她喜欢我,我那一点不比你小子强。”
  林美姬的脸更红了,头垂得更低,看来更是楚楚动人。
  朱七看得口水都流了下来,涎着脸道:“姑娘,你跟我到那边去喝酒,好不好?”
  林美姬红着脸摇了摇头。
  朱七狂然道:“不好也得好!”他说着,居然伸出手来,抓住林美姬的手。
  林美姬娇嗔道:“你放开我的手,好不好?”
  朱七涎着脸,笑道”“不放。”
  林美姬脸色忽变,白中带青,分明已然气极,冷声道:“你一定不放?”
  朱七道:“说不放就不放,你就算砍下我这只手来,我也不放。”
  林美姬冷然道:“好!”声方落,突然出手,抽出了朱七腰间的刀。
  上官剑瑛看见她脸发白,就知麻烦来了,正想劝阻,但这时刀已出鞘。
  朱七也看见了刀光,也清醒了些,反手想去夺刀,只见刀光一闪,他的一只手已被砍了下来,血淋淋的掉在地上。
  他的瞳孔突然收缩,眼珠子似也突了出来,看到地上那只断手,又看看面前这美丽的姑娘,好像还不相信这是真的。
  就在他开始相信的时候,他的人巳惨叫了一声,倒了下去。
  须知,喝醉了的人,反应总是比较慢的,他的朋友本来都坐在对面,笑嘻嘻的看着,此刻才怒吼着冲了过来。
  上官剑瑛故意不去看他们,皱眉道:“你为什么砍下他的手?”
  林美姬板着脸,冷声道:“是他叫我砍的。”
  上官剑瑛道:“可是他喝醉了。”
  林美姬道:“喝醉了也是人呀!”
  上官剑瑛突然出手,夺过了她手里的刀,暗运真力,曲指轻轻一弹,“当”的一声,钢刀立刻断了截,接着又是一弹,“当”的又断了一截。
  片刻之间,竟将那柄钢刀弹断成了七八截,笑说道:“奇怪,这样的破刀怎么能砍断人的手?”
  本来已冲过来的人,一起呆住了,一个个瞪大了眼睛,吃惊的看着他。
  其中一个人忍不住问道:“朋友,你贵姓?”
  上官剑瑛冷然说道:“复姓上官。”
  本来已呆住了的人,脸色突然发青,道:“你……你是最近进入夏侯世家的上官剑瑛?”
  上官剑瑛点了点头。
  大家再也不说话,抬起地上的朱七就走,一边还数说着道:“你连夏侯世家的上官剑瑛都不认得,就算砍掉脑袋也是活该。”
  林美姬嫣然一笑道:“你的名头响亮得好快,连他们都已知道了。”
  上官剑瑛却叹息了一声,卖道:“我就知道你是个惹祸精,实在不该放你出来的。”
  林美姬不服的道:“是他招惹我的,谁惹祸了。”
  上官剑瑛道:“你也不该真的砍下他的手来呀!”
  林美姬道:“你杀了那么多人都不算,我断人只手就算惹祸,太不公平了吧!”
  上官剑瑛道:“被我杀的可全是坏人……”
  林美姬抢着道:“朱七也不算是什么好人。”
  上官剑瑛道:“他好他坏,也不该由你去动手呀!”
  两人吵着,林美姬气得眼泪都快流下来了,猛的一顿脚,含愤的道:“好,就算我惹祸,凭什么要你管我,我还要惹个更大的祸,给你去管,除非你把我杀了。”说着,人就往外跑去。
  就在这时,楼外忽然响起一阵“隆隆”车声,一行镖车正从街上走过。
  有镖车就有镖旗,镖旗是走镖的护符,也是镖局的荣誉。
  这行镖车上当然也插着镖旗,那是一面绣有着一把银剑和二十八支奔雷梭的大红镖旗。
  这就是威武镖局总镖头银剑铁梭云中奇的令旗,有这面旗在,就表示是云老英雄亲自出马押送的镖。
  有这面旗在,大江南北各地的绿林豪杰,绝没有人敢伸手来动这趟镖。
  所以,这面镖旗不仅是一个人的荣誉,也是夏侯世家声名所系,关系着镖局中大小两千余人的多家生命,无论谁侮辱了这面镖旗,威武镖局中上上下下的人,都不惜为它拼命。
  林美姬生长在威武山庄,她当然懂得这些。
  她一跑出临江楼,就看到了镖车行列,心中一动,就冲了过去,一拳将前面护旗的镖师打下马去,身子凌空一翻,摘下了车上的镖旗,双手一折,竟将这面威震大江南北的银剑红旗,一下子折成了两段。
  经此一来,车轮声、马蹄声、趟子手的吆喝声,一下子忽然全都停顿。
  就在这时,天色变了,一片乌云掩住了阳光,乌云里电光一闪,一个霹雳从半空中打下,震得耳鼓嗡嗡作响。
  可是,在场的人,竟似连这震耳的雷声都没听见,一个个两眼发直,瞪着车顶上那个年轻的姑娘,和她手里那两截断旗。
  没有人能想到会有这种事情发生,而且是在镖车方出门,还在自己的地面上,更没有人会想到世上会有这种不要命的疯子,敢来做这种事。
  此刻,那被一拳打下马来的护旗镖师,已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他姓张名敦厚,走镖已有二十年,做事最是老练稳重。
  二十年来刀头舐血,出生入死,大风大浪也不知经历过多少,还没有遇上这样的事,现在遇上了,他吓得面如死灰,全身上下抖个不停。
  这件事实在是意外,太惊人了。
  因为在事情发生时,大家全都措手不及,每个人都乱了方寸,否则的话,她林美姬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未必就能得手,就算得手,现在也被乱刀分尸,剁成了肉泥了。
  她站在车顶,看到了那些人的脸色神情,她已笑不出来了,只觉一股寒意自脚底升起,全身都巳冰冷僵硬,这个麻烦,她可是真的找大了。
  又是一声霹雳的雷声连下。
  在震耳的霹雳声中,彷佛听见有人喊了个“杀”字,接着就是“呛啷”连声,数十把刀剑同时出鞘。
  这呛啷之声虽不大,实在比那霹雳的雷声来得还要可怕。
  刀光一起,前后左右,四面八方,都有人飞奔而来,脚步虽然急促,次序却是丝毫不乱。
  刹时已将这辆镖车团团的围住。
  就凭这种临危不乱的章法,已可想见威武镖局的盛名并不是侥幸得来。
  张敦厚也渐渐恢复镇定,护镖的五十名镖师趟子手,都在等着他一声令下,就要乱刀齐施,血溅当地。
  林美姬反而笑了,她并不怕死。
  因为她本是找死来的,刚才虽然有些儿紧张恐惧,现在反而觉得有种说不出的轻松解脱。
  世上所有的荣辱烦恼,恩怨情仇,现在都已将成为过去……
  不过人家诟骂自己什么,疯子也在,荡妇淫娃也好,也都没有关系了。
  她索性就在车顶上坐了下来,笑道:“你们的刀已出鞘,为什么还不过来杀了我?”
  张敦厚在镖局中资格最老,经历最深,总镖头不在时,镖师们有很多事都问他,以他马首是瞻。
  他却认得林美姬,可以说是从小看她长大的,他在仔细打量之下,大吃一惊,忙道:“'二小姐,你是怎么啦?”
  林美姬冷然道:“我不想活了,我想死!”
  张敦厚虞了一口气道:“你就是想死,也犯不着找上这里。”
  林美姬道:“我就是喜欢死在自己人手里嘛!”
  丧门剑冷笑道:“她既是存心送死,我们何不先废了她的双手双腿,再问她的隐情。”
  话声中,他不等张敦厚答话,长剑一展,第一个冲了上去,剑光闪动,直刺姑娘的“环跳穴”。
  林美姬并不怕死,可是却不愿在临死之前,受人凌辱,忽然飞起一脚,踢飞了他的丧门剑。
  这一脚突然而发,来得无影无踪,正是夏侯世家七大绝技中的“飞踢流星脚”,连流星都可踢,其快可知。
  可是,除了这把丧门剑之外,还有二十七柄快刀,十八柄利剑在等着她。
  丧门剑被踢得斜斜飞出时,已有三把刀两柄剑直刺过来,刺的都是她的关节要害。
  刀光飞舞,剑光似练,突听“叮叮”两声轻响,三把刀和两柄剑突然全都中断两截,刀头剑尖平空掉了下来,竟是几颗小石子击断了刀剑。
  众人在惊骇之下,发现车顶上忽然多了一个人,一袭白衫显得神采飘逸。
  就凭几颗小石子,同时震断了五件精钢刀剑,这种功夫怎不令人吃惊。
  在镖行混饭吃的人,多是见多识广的老江湖了,几曾见过这种功夫,无不骇然倒退了两步。
  又是“轰”然一声惊震,大雨倾盆而落。
  那人却动也不动的站在那里,脸上彷佛全无表情。
  林美姬翻了那人一眼,娇叱道:“你怎么又来了!”
  那人冷然道:“你闯下这么大的祸,我能不来么?”
  大雨像泼水一般,大地被罩得白茫茫一片,雨水落在他们的头上,沿着面颊流下,他们脸上的表情是悲是喜?是怨是恨?是怒是愤?谁也看不出。
  大家只看出这个人的武功,深不可测,定和夏侯世家有着密切的关系。
  张敦厚先压住了他的同伴,不可轻举妄动,忙问道:“朋友贵姓?”
  那人道:“复姓上官.。”
  张敦厚脸色变了,忙道:“阁下莫非最近被邀入夏侯世家的上官少侠?”
  那人道:“是的。”
  就在这时,忽见一个人自大雨中飞奔而来,大声喊叫道:“总镖头到了……总镖头到了……”
  二十年前,武胜关大别山叫盗贼群起,气焰最盛时,忽然出现了一个人,一人一骑,独闯九里关,以一柄银剑,二十足支奔雷梭,扫平了大别山二十八寨,身负轻重伤痕,大小竟有二十多处。
  可是,他并没有死,居然还有余力追杀盗首濮天豹,一日一夜,马不停蹄,斩濮天豹于桐柏山下。
  他就是威武镖局的总镖头,银剑铁梭云中奇。
  大家一听总镖头到了,四五十位镖师和趟子手,同时松了一口气,因为他们相信总镖头一定能解决这件事。
  上官剑瑛面对着林美姬,心里却在叹息,他知道这件事是林美姬错了,可是他不能说,他也不愿管这件事,但是,他不能不管,他不能眼看着林美姬死在别人手里,因为她是他在世上唯一对不起的一个人,虽然并非自己主动,而自己绝不能负情。
  大雨如注。
  四个人撑着油布伞,从大雨中慢步走来,最前面的一个人,白布袜,黑布鞋,方方正正的一张脸,形象上是个老实纯朴的少年。
  云中奇为什么不来?他是谁?他为什么要来?
  看见了这年轻人,威武镖局下的镖师和趟子手,全都弯身行礼,每个人的神色都很恭谨,每个人都对他十分的尊敬。
  每个人都在恭恭敬敬的招呼着道:“总镖头!”
  上官剑瑛忖道:“难道威武镖局换了人?那么云中奇那里去?”
  看这年轻人,二十多岁年纪,面貌中姿,有点笨笨的老实人。
  威武镖局上下两千多人,其中多的是昔日纵横江湖的好手,也都曾有过响当当的名声,就凭这么一个老实的年轻人,怎能服得住那些剽悍不驯的江湖好汉。
  眼前是个镖旗被毁,镖师受辱的局面。
  就算张敦厚这样的老江湖,遇上这种事,都难免惊惶失措。
  可是,这少年居然还能从容的慢步而来,一张方方正正的脸上,居然连一点惊惶愤怒的神色都没有。
  这种喜怒不形于色的修养和镇定,不该是一个二十多岁年轻人所能做到的。
  大雨如注,泥水满街。
  那少年慢慢的走过来,一双白底黑布鞋上,居然只有鞋尖上沾了点泥水。若没有高明的轻功,深不可测的城府,怎么能做得到。
  上官剑瑛的心沉了下去,他发现这少年可能比云中奇更难应付,要解决这件事,很不容易。
  这少年走近过来,却连看都不看他一眼。
  他明知镖旗被毁,明明拆旗的人就在眼前,竟好像完全不知道,完全没看见,手撑着油布伞,慢慢的走过来,淡淡的问了一句道:“今天护旗的镖师是那一位?”
  张敦厚立刻而出,躬身道:“是我。”
  那少年道:“你今年有多大年纪了?”
  张敦厚道:‘我是属马的,今年五十六了。”
  那少年道:“你在镖局中干了多少年了?”
  张敦厚道:“自从老镖头创立这镖局时,我已在了。”
  那少年道:“这么说来,你是从山庄中调出来的了,算来已有将近三十年了。”
  张敦厚道:“不,才只有二十六年。”
  那少年道:“先父脾气刚烈,你能跟他二十六年,实在很不容易。”
  张敦厚闻言之下,脸上露出悲伤之色,垂下了头,久久说不出话来。
  林美姬听到这里,才知道这少年乃是银剑铁梭云中奇的儿子。
  父死子继,所以这少年年纪虽轻,就已接掌了威武镖局,老镖头的余威仍在,大家也不能对他不服。
  奇怪的是,此时此刻,他们怎么忽然叙起家常来了,对镖旗被毁,镖师受辱的事,反而一字不提。
  上官剑瑛却已听出这少年问的这几句家常话里,实在别有深意。
  张敦厚的悲伤,看来并不是为了追悼老镖头的恩泽,而是在为自己的失职而悔恨愧疚。
  那少年叹息了一声,忽又问道:“你是不是在三十五岁那年娶亲的?”
  张敦厚道:“是!”
  那少年遒:“听说你妻子温柔贤慧,还烧得一手好菜。”
  张敦厚道:“几样普通家常菜,烧得还倒可口。”
  那少年道:“你有几个孩子?”
  张敦厚道:“两男一女,三个孩子。”
  那少年道:“有这样一位贤妻良母管教,你的孩子日后想必都会有出息的。”
  张敦厚道:“但愿如此。”
  那少年道:“先父去世时,家母总觉得身边缺少一个得力的人陪伴,你若不反对,不妨叫你的妻子到内宅去陪伴她老人家。”
  张敦厚一听,突然跪了下去,“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对那少年的安排,似感激已极。
  那少年也不拦阻,等他磕完了头,才又问道:“你还有什么心事没有?”
  张敦厚道:“没有了。”
  那少年看着他,又叹了一口气,把手一挥,道:“你去吧!”
  张敦厚道:“是!”
  他“是”字方出口,突然之间,一片血沫飞溅而出,张敦厚的人已倒下,他手里的柄剑,已割断了他自己的咽喉。
  林美姬直到此刻,才明白那少年为什么要问张敦厚那些家常话了,她不禁愧疚万分,手足冰冷。
  上官剑瑛冷冷的道:“你看到了没有?这都是你找来的麻烦,白白送掉张缥师一条命,你满意了吧?”
  威武镖局纪律之严,天下皆知,张敦厚护旗失职,本当严惩。
  可是那少年轻描淡写几句话,就使个已在镖局中辛苦了二十六年的老人,立刻横剑自刎,而且还心甘情愿,满怀感激。
  此少年心计之深沉,手段之高明,作风之冷酷,实在令人难以想像。
  地上的鲜血,转眼间已被大雨冲净,镖师们脸上那种畏惧之色,却是无论多大的雨都冲不掉的。
  对他们这位年轻的总镖头,每个人心里都显然畏惧已极。
  那少年脸上居然仍无表情,又冷冷的道:“鲁镖师呢?”
  他身后一个人始终低垂着头,用油布伞挡住脸,闻声立刻跪了下来,五体投地,伏在血水中,道:“鲁雄在。”
  那少年看都不看他一眼,冷声道:“你在本行作了多久?”
  鲁雄道:“还不到十年。”
  那少年道:“你的月俸是多少两银子?”
  鲁雄道:“按规矩应该是二十四两,承蒙总镖头恩赏,每个月又加了六两。”
  那少年道:“你身上穿的这套衣服,加上腰带和鞋帽,一共值多少?”
  鲁雄道:“十……十二两。”
  那少年道:“你在西城后面那幢宅子,每个月要多少开销?”
  鲁雄的脸已扭曲,雨水和冷汗同时滚落。
  那少年接着又道:“我知道你很讲究饮食,连家里用的厨子,都是无价从临江楼抢去的,假如一个月没有二三百两银子,只怕很难过得去。”
  鲁雄道:“那……那都是朋友拿出来的,我连一两都不必负担。”
  那少年笑了笑,道:“看来你的本事倒不小,居然能让人每个月拿几百两银子出来,供你享受,只不过……”
  他笑容渐渐消失,道:“江湖中的朋友们,又怎会知道你有这么大的本事,看见威武镖局里的一个镖师,就有这么大的排场,心里一定会奇怪,威武镖局有这么阔气,会不会在暗中与绿林豪杰有些勾结,赚了些不明不白的银子。”
  鲁雄闻言,吓得全身发抖,以头顿地,道:“以后绝不会再有这种事了。”
  那少年道:“为什么?是不是因为替你出钱的那个人,已被别人夺走了?”
  鲁雄汗流满面,既不敢承认,又不敢否认。
  那少年道:“有人拿钱给你,供你享受,本是件好事,镖局也管不了你,但是你居然眼睁睁的看着你的朋友被人夺走,连仇都不敢报,那岂非长了他人的威风,灭了我们镖局的志气!”
  鲁雄眼睛一亮,在刻大声道:“那小子也就是毁了我们镖旗的人。”
  那少年道:“那你为什么还不过去杀了他?”
  鲁雄道:“是!”
  其实他早就想出这口气了,现在有总镖头替他撑腰,他还怕什么?反手拔出了腰刀,身子跃了起来。
  就在这时,倏然间,剑光一闪,柄剑斜斜刺来,好像并不太快,可是等到他闪避时,剑已从他左胁刺入,咽喉穿出,鲜血飞溅,化作了满天血雨。
  他甚至没有看见这一剑是谁刺出来的。
  可是其他的人都看见了。
  就在鲁雄的人刚一跃起的瞬间,那少年忽然反手,抽出了身后人的佩剑,随手一剑刺出,连头都没有回过去看眼一。
  这一剑,他算得分毫不差,出手的部位,更是巧妙绝伦,但真正可怕的,并不是这一剑,而是他出手的冷酷无情。
  林美姬突又笑了起来道:“你杀你自己的属下,难道还能教我害怕不成,就算你将威武镖局上下两千多人,全部杀得干净,跟我也没有半点关系。”
  那少年根本不理她,直到现在也没有看过她一眼,就好像根本不知道镖旗是被她毁的,冷声问道:“山庄中的上官大侠,是不是也来了?”
  一直站在他身后,为他撑着雨伞的镖师,立刻回答道:“是!”
  那少年冷然道:“那一位是上官大侠?”
  那位镖师道:“就是站在车顶上的那一位。”
  那少年道:“不对!”
  那镖师愕然道:“不对?”
  那少年道:“以上官大侠的身分地位,既被威武山庄老当家的看重,若是到了这里,遇到了这种事,早该仗义执言,评定是非,怎么一直不声不响的站在那里,上官大侠岂是这种幸灾乐祸,隔岸观火的人?”
  上官剑瑛忽然笑了笑,道:“骂得好!”
  镖车远在四丈外,中间还有着十七八个人,可是等他话声方落,人已到了那少年眼前,只要一伸手,就可以拍上他的肩头。
  那少年的脸色虽然变了变,也刻又恢复镇定,脚下居然没有寸步移动。
  上官剑瑛突然道:“总镖头也姓云?”
  那少年冷然道:“在下云翔。”
  上官剑瑛道:“我就是上官剑瑛。”
  镖师们虽然明知这个人武功深不叮测,可是听他亲口报了姓名,不禁耸然动容。
  云翔躬身道:“曾听山庄老当家说起过,上官大侠一剑纵横,天下无敌。”
  上官剑瑛道:“你的剑法也不错。”
  云翔道:“不敢!”
  上官剑瑛道:“能杀人的剑法,就是好剑。”
  云翔道:“在下杀人,并不是以杀人立威,更不是以杀人为快。”
  上官剑瑛道:“你杀人通常都是为了什么?”
  云翔道:“为了先父在开创镖局之时,就教我们人人都一定要记住的六个字。”
  上官剑瑛道:“六个字……”
  云翔道:“责任、纪律、荣誉。”
  上官剑瑛道:“好!果然够光明磊落,堂堂正正,难怪威武镖局的威名,二十六年来始终不坠。”
  云翔躬身谢过,才肃容道:“先父常教训我们,要以镖局为业,就得要时刻将这六个字牢记在心,否则又与盗贼何异?”
  语气一顿,神情更严肃,接着又道:“凡是本镖局的人,无论是谁犯了这六个字,杀无赦!”
  上官剑瑛道:“好一个杀无赦。”
  云翔道:“张敦厚疏忽大意,护旗失职,鲁雄自甘坠落,操守失律,所以他们虽是先父的旧人,在下也不敢枉法徇私。”
  他目光灼灼,驱视着上官剑瑛又道:“夏侯世家威重天下,当然也有他的家法。”
  上官剑瑛不能否认。
  云翔道:“夏侯世家的门人子弟,如是犯了家法,是否也有罪?”
  上官剑瑛更不能否认。
  云翔道:“无论那一门派的门规家法,是否都不容弟子忽视江湖道义,破坏武林规矩?”
  上宫剑瑛道:“那是当然!”
  云翔冷然道:“闹市纵酒,无故寻事,不但伤了人,还拆毁了镖局中的声誉,这算不算破坏了江湖规矩?”
  上官剑瑛的回答直接而简单,道:“算的。”
  云翔双目中,不禁露出惊讶之色,立刻又追问道:“不顾江湖道义,无故破坏江湖规矩,这种人犯的什么罪?”
  上官剑瑛更是干脆的道:“死罪!”
  威武镖局那些镖师们,无一不是目光如炬的老江湖,当然也都看得出,也听得明白,他们的总镖头乃是拿话来扣住上官剑瑛,好使林美姬伏罪而死。
  现在上官剑瑛已把林美姬定了死罪,于是,每个人的手都握紧刀柄,准备扑上去。
  云翔当然也看到了,却挥了挥手,道:“退下去,全都退下去。”
  没有人明白他为族要这样做,可是也没有人敢违抗他的命令。
  云翔冷冷的道:“罪名是上官大侠自己定下来的,有上官大侠在,还用得着你们出手。”
  林美姬突然大声道:“谁都用不着出手!”
  她盯着上官剑瑛,忽又大笑道:“好个上官大侠,果然把我照顾得很好,我心里实在感激得很。”
  她大笑着跃下车顶,冲入人群,从一名镖师手中夺下了一柄剑,她连看也不再看上官剑瑛一眼,剑锋一转,就自己咽喉上抹了过去。
  上官剑瑛面色变得苍白,全无表情,全身上下好像连一点动有,大家只听得“嗤”的一声,跟着“当”的一响,林美姬手中剑突然之间断了,只剩下了剑柄。
  林美姬手中虽然握住了剑柄,整个人却被震退了两步。
  在她身后的三名镖师,对望了一眼,两柄刀和一柄剑,同时闪电般击出。
  他们本和张敦厚的交情最好,张敦厚为了护旗而死,现在上官剑瑛既然又出了手,他们也就不算违抗总镖头的命令了。
  三人一起击出,自然都是致命的杀着。
  就在这时,上官剑瑛一弹,接着“当当”两声,两柄刀和一柄剑,同时折断。
  云翔已沉下脸来,道:“好强的力道,好高明的弹指神功!”
  上官剑瑛沉默无语。
  云翔又冷笑道:“上官大侠武功之高,冠绝江湖,上官大侠的言而无信,将来也会名扬江湖了。”
  上官剑瑛道:“我言而无信?”
  云翔道:“刚才是谁订下的罪?”
  上官剑瑛道:“是我。”
  云翔道:“订的是什么罪?”
  上官剑瑛道:“死罪。”
  “既然订了她的死罪,为什么又出手救她?”
  “我只订了一个人的罪,并没有指她有罪!”
  “不是她是谁?”
  “是我。”
  云翔闻言,不禁感到惊讶,忙问道:“为什么是你?”
  上官剑瑛神色间,显露出一种说不出的痛苦,慢慢的道:“若不是我,她绝不会做出这种事,我服罪当诛,绝不能让她为我而死。”
  林美姬闻言之下,心中立感万分后悔,她这时感动得美眸含泪,但是错已铸成,她也听说过,江湖上替人受过的事,为朋友两肋插刀,但是,错并不在他,一开始就是自己错了,她心想:“祸是自己闯的,怎可由他为自己代过……”
  她心念转动间,前跨两步,昂然道:“总镖头,别听他胡说,是我错了,我有罪,该死的是我……”
  这时,大雨已停,她话音未落,人丛中忽然有人大声喊道:“上官大侠,你错了,你和这位林姑娘都不该死,该死的是云翔,他……”
  那人说到此处,声音突然停顿,跟着就见他从人丛中冲了出来,双睛突出,瞪着云翔,彷佛想说什么,但是他连一个字也没有说出来,人往前冲了两步,一头栽了下去,后背上赫然插着一柄尖刀,直没至柄。
  可是,另一边又有人接了下去道:“银剑铁梭令旗早就被云翔沾辱了,已变得一文不值,他……”
  说到这里,声音又被割断,又有一个人血淋淋的冲出来,倒地而死。
  死并没有吓住他们,西面又有人嘶声大喊道:“他外表忠厚,内藏奸诈,非但云老镖头死得不明不白,而且……”
  这人一面大喊,一面奔出人丛,忽然间刀光一闪,穿入他的咽喉。
  北面立刻又有人接着斯喊道:“西城后面那藏娇金屋,也是他买下的,只因老镖头新丧,他不能不避些嫌疑,最近很少去那里,才被鲁雄乘虚而入。”
  这次说话的人,武功显然较高,已避开了两次暗算,窜上了屋顶,又接着道:“刚才鲁雄生怕被他杀了灭口,所以才不敢说,想不到他不说也难逃一死!”
  他一面说,一面向后退,说到“死”字时,屋脊后突然有一道剑光飞出,从他后颈刺入,咽喉穿出,鲜血飞溅,他也从屋顶上滚了下来,落在街心。
  长街一片死寂。
  片刻间,就已有四个人血溅长街,已令人心惊胆裂,何况他们死得又如此悲壮,如此惨烈。
  云翔仍还是神色不变,冷喝一声道:“徐忠!”
  一个健壮高大的镖师,越众而出,躬身在:“在!”
  云翔道:“去查一查,这四个人是谁主使的,竟敢来这里颠倒黑白,血口喷人。”
  徐忠应了一声:“是!”
  上官剑瑛忽然道:“他们若真是血口喷人,你又何必杀人灭口?”
  云翔冷笑道:“你看见杀人的是谁么?”
  上官剑瑛没有说话,忽然跃起身来,扑向人丛,只见他那身形四起四落,就有四个人从人丛中飞出来,“砰”的一声,重重落在街心,看打扮,正是他们威武镖局的镖师。
  云翔仍然是神色不变,喝道:“徐忠!”
  徐忠道:“在!”
  云翔道:“你再去查一查,这四个人是什么来历,身上穿的衣服,是从那里来的?”
  徐忠口中应了声“是”,可是,他连动都没有动。
  云翔愕然道:“你为什么还不去?”
  徐忠脸上忽然露出一种很奇怪的表情,咬了咬牙,大声道:“我用不着去查,因为这些衣服都是我买的。”
  云翔的脸色变了,上官剑瑛的脸色也变了。
  徐忠又大声道:“总镖头给了我三百两银子,命我送于非花回家,我没有给她,就买了这几件衣服……”
  他话未说完,上官剑瑛突然一把抓住了他,就像抓住个草人一样,斜飞四丈,掠上屋顶。
  只听急风骤响,十余道寒光堪堪从他们脚底掠过,上官剑瑛出手若是慢了一步,徐忠也已被杀了灭口。
  但是,这屋上也不安全,他们的脚还未站稳,屋脊后又有一道剑光飞出,直刺上官剑瑛的咽喉。
  剑光如惊虹匹练,刺出这一剑的,无疑是位高手,用的也必是一柄好剑。
  现在他们想杀的人,已不是徐忠,而是上官剑瑛了。
  眼看着这一剑已将刺入他的咽喉,上官剑瑛突然屈指弹去,一缕指风,格开了剑锋,跟着又弹出了两指,直打那使剑黑衣人的右腮。
  那人偏头就闪了过去,想不到另一股指风却打在他持剑的手臂“曲池穴”上,手腕一麻,不得不松手丢剑,等长剑落下时,土官剑瑛的人已去远了。
  雨又开始下了,雨丝如重帘,眨眼间连他的人影都看不见了。
  云翔站在油布伞下,非但完全不动声色,身子也纹风不动。
  一直站在他身后,为他撑着伞的镖师,轻道:“总镖头,追不追?”
  云翔冷声道:“追不上又何必去追!”
  那镖师道:“可是这件事如不解释清楚,只怕难以服众。”
  云翔冷笑道:“若有人不服,杀无赦!”
  雨又越下越大,天色渐暗。
  上官剑瑛挟着徐忠,施展开轻功身法,电掣似的飞奔,上灯时分,他又回到了威武山庄,见了老当家的,说了经过,然后又再问徐忠是怎么一回事?
  徐忠就将他所知道的事,说了出来。
  原来那被暗算而死的四个人,全都是老镖头的旧部,最后在屋顶上被刺杀的是镖师,其.余三人都是老镖头贴身的人。
  两个月前,有一天雷电交作,雨也下得很大。
  那天晚上,老镖头彷佛有些心事,吃饭时多喝了两杯酒,很早就去睡了,第二天早上,就传出老镖头暴毙的消息。
  老年人酒后病发,本不是什么希奇的事,可是当天晚上在后宅值班的人,却听见了老镖师房里有人争吵,其中一个就是云翔的声音。
  云翔并不是老镖头的亲生,乃是收养的义子,可是老镖头对他一向比亲生的儿子还好,他平时倒也还能克尽孝道,那天他居然敢忤逆犯上,和老镖头争吵起来。
  而且,老镖头的死因,若真是酒后病发,临死之前,那还有与人争吵的力气……
  更奇怪的是,从那一天晚上,直到发丧时,云翔都不准别人接近老镖头的尸体,连寿衣都是云翔自己动手,替他穿上的。
  所以大家都认为其中必定另有隐情,只不过谁也不敢说出来。
  上官剑瑛听到这里,方问道:“当天晚上在后院当值的,就是那四个人么?”
  徐忠道:“就是他们。”
  上官剑瑛道:“老镖头的夫人呢?”
  徐忠道:“他们多年前就已分房了。”
  上官剑瑛道:“其他的人都没有听见他们争吵的声音?”
  徐忠道:“那天晩上雷雨太大,除了当值的人,因责任在身不敢疏忽外,其余的人都喝了点酒,而且睡得很早。”
  上官剑瑛道:“出事之后,镖局里既然有那么多闲话,云翔当然也会听到一些,也一定知道这些话是从那里传出来的了。”
  徐忠道:“当然!”
  上官剑瑛道:“他对那四个人,难领一直都没有什么举动?”
  徐忠道:“这件事本无证据,他若忽然对他们有所举动,岂非反而更惹人疑心,他年纪虽不大,城府却极深,当然不皆轻举妄动,可是大殓后还不到三天,他就找了个理由,将他们四人逐出了镖局。”
  上官剑瑛道:“他找的是什么理由?”
  徐忠道:“服丧期间,酒醉滋事。”
  上官剑瑛道:“是不是真有其事?”
  徐忠道:“他们身受老镖头的大恩,心里又有冤难诉,多喝了点酒,也是难免的。”
  上官剑瑛道:“云翔为什么不借这个缘故,索性将他们杀了灭口?”
  徐忠道:“因为他不愿意自己动手,等他们一出镖局,他就找了个人在暗中去追杀他们。”
  上官剑瑛道:“他找的人是谁?”
  徐忠道:“是我!”
  上官剑瑛道:“但是你却不忍心下手?”
  徐忠黯然道:“我实在不忍,只拿了他们四件血衣,回去交差。”
  上官剑瑛道:“他叫你送三百两银子给他的外室,又叫你去替他杀人灭口,当然已把你当作他的心腹亲信了。”
  徐忠道:“我本是他的书僮,从小就跟他,起长大的,可是老镖头一生侠义,待我不薄,我……我实在不忍眼见他冤沉海底,本来我也不敢背叛云翔的,但是,我眼看着他们四个人,死得那么悲壮惨烈,我……我实在……”
  他的声音忽然噎住,一竟然跪了下去,朝着上官剑瑛,“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接着又道:“他们今天敢挺身而出,直揭云翔的罪状,就因为他们知道上官大侠是山庄去的,夏侯世家绝不会让他们就这样不明不白的含冤而死,只要老当家的肯仗义出手,我……我死不足惜。”
  他说着,以头撞地,满面流血,忽然从觥筒里拔出一把尖刀,反手刺向自己的心口。
  可是,他那有上官剑瑛手快,倏地刀已到了上官剑瑛手里,冷然道:“不管我是不是答应你管这件事,你都不必死,住在山庄里,也没有人敢动你。”
  徐忠道:“我……我只担心上官大侠信不过我的话,只有一死来表明心迹。”
  上官剑瑛道:“我相信你……”
  上官剑瑛问完了徐忠的话,立命人带他下去休息,他却进入内厅,去见现在的老当家晴天霹雳史刚,也就是他的外祖父。
  上官剑瑛说完了徐忠的对话,史刚笑说道:“你上当了,这完全是茅山派的阴谋,不可不防。”
  上官剑瑛愕然道:“难道徐忠撒谎……”
  史刚说道:“他不但撒谎,而且很会说故事,这里有一封信,你看了就知道一切了。”
  上官剑瑛接过信来,抽出一看,那是坐马车的女人于非花写的……

  我不是云翔的外室,我本来想勾引他的,可惜他太强,我根本找不到一点机会。
  幸好云中奇他老了,他已没有年轻的壮志和雄心,反而对奢侈的享受,和漂亮的女人发生兴趣。
  我一向很漂亮,所以就变成了他的女人,只要能躲开耿天祥,比他再老再丑的男人,我都肯侍奉他。
  天下最让我恶心的男人,就是耿天祥。
  有威武镖局的总镖头照顾我,耿天祥当然永远都找不到我,何况,云中奇虽然老了,但对我却很不错,从来没有追问过我的来历。
  云翔不但是条好汉,也是个孝子,只要能让他父亲高兴,他什么事都肯做,在我生日那天,他甚至送了我三百两银子,让我去买自己喜欢的冻西,可惜那送钱来的徐忠已被耿天祥收买了。
  徐忠从耿天祥那里,知道了我的秘密,就以此来要胁我,要我替他们做事,我不能不答应,也不敢不答应。
  我替他们暗中收买威武镖局的镖师,替他们刺探镖局中的消息,他们还嫌不够,还要我挑拨他们父子,替他们除掉云翔。
  云中奇虽然对我千依百顺,只有这件事,不管我怎么说,他都听不进去。
  所以徐忠就要我在酒中下毒。
  那天晚上风雨很大,我看着云中奇喝下了我的毒酒,心里多少都有点难受,可是我知道这秘密一定不会被人发觉的,因为那天晚上在后院当值的人,也都被耿天祥收买了。
  云翔事后纵然怀疑,但他连一点证据都抓不到,为了保全他父亲的一世英名,他当然更不会将这件事说出来。
  可是现在我却说了出来,因为他们就要杀我灭口,我虽然不是个好女人,可是为了老镖头对我的恩情,我什么都肯做……

  上官剑瑛看完了信,讶然道:“耿天祥又是什么人?”
  史刚说道:“一个武当弟子,他现在已是茅山派的人了,而且又成了多臂道人纪子和的门人。”
  上官剑瑛道:“于非花那女人死了没有?”
  史刚说道:“我巳命小辣椒去救了她,人已住在山庄了。”
  上官剑瑛道:“我还得去找云翔,我担心他人单势孤,会出事情。”说着,人就往外走。

  第七章
  上官剑瑛从客房中唤出来徐忠,道:“走,咱们去找云翔。”
  徐忠有些犹豫,道:“上官大侠一定要特别小心,因为云翔绝不是个容易对付的人,他的剑比老镖头昔年更快,更可怕。”
  上官剑瑛道:“他的武功,难道不是云老头传授的么?”
  徐忠道:“大部份都是,只不过他的剑法,又比老镖头多出了十三招。”目中露出了恐惧之色,又道:“据说他这十三招剑法之毒辣、锋利,武林中至今还很少人能招架得了。”
  上官剑瑛道:“你知道他那十三招剑法,是什么人传授给他的?”
  “我知道。”
  “是谁?”
  “华萼楼。”
  此刻大雨已停,夕阳又现。
  在暴雨之后,夕阳下现出一弯彩虹,看来更是说不出的宁静美丽。
  古老相传,彩虹出现时,总会为人间带来幸福和平。
  可是,夕阳其红如血。
  威武镖局的镖旗,也红如血。
  十五面镖旗,十五辆镖车。
  车已停下,停在一家客栈的后院里。
  云翔站在淌水的屋檐下,看着车上的镖旗忽然道:“拆下来。”
  镖师们闻言之下.,却没有人敢动手。
  云翔道:“有人毁了我们一面镖旗,就等于将我们千千万万面镖旗全都毁了,此仇不报,此辱不洗,江湖中就再也看不见我们的镖旗。”
  他的脸上还是全无表情,声音里却充满决心,他说出来的话,仍然是命令。
  十五个人走过去,十五双手同时去拔镖旗,镖旗还没有拔下,十五双手忽然在半空中停留住了,他们同时看见了一个人。
  一袭白衫,已被大雨淋湿,贴在身上,看来显得狼狈而疲倦,也更显得他与众不同,你不让他走时,他偏要走,现在想不到他会来的时候,他却偏偏来了。
  可是,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发髻早已乱了,也没有人觉得他狼狈疲倦,因为这个人就是上官剑瑛。
  云翔看着他走进来,看着他走到面前,冷然道:“你又来了。”
  上官剑瑛道:“你应该知道我一定会回来的。”
  云翔道:“你一定听了很多话?”
  “是。”
  “是非曲直,你一定分得很清楚?”
  “是。”
  “你手中无剑?”
  “是。”
  云翔道:“剑在你心里?”
  上官剑瑛道:“心中是不易有剑,至少你总该看得出。”
  云翔盯着他,缓缓的道:“心中若有剑,杀气在眉睫。”
  上官剑瑛道:“是。”
  云翔道:“你掌中无剑,心中亦无剑,你的剑在那里?”
  上官剑瑛道:“在你手里。”
  云翔道:“我的剑就是你的剑?”
  上官剑瑛道:“是。”
  云翔自己没有佩剑,因为他是新遭父丧的孝子,身上绝不能有凶器,可是,经常随从在他身后的人,却都有佩剑,剑的形式朴实,有经验的人一眼就可以看得出,每一柄剑都是利器。
  云翔忽然反手拔剑,但是他并没有刺出。
  在场的人,大都看见了剑光一闪,彷佛已脱手刺出,可是剑仍在云翔手里,只不过却是倒转剑锋,对着他自己而已。
  大家见状,都不禁为他捏了一把汗,他这样做简直是在自杀,只要上官剑瑛握住剑柄向前一送,有谁能闪得开,挡得住。
  上官剑瑛盯着他,终于慢慢的伸出手,握住剑柄。
  云翔的手指放松,剑已到了上官剑瑛手中。
  两人互相凝视着,眼睛里都带着很奇怪的表情。
  倏然间,剑光又一闪,迅急快捷,凌空下击,没有人能避开这一剑,即是云翔他也无法闪避得了。
  可是这一剑并没有刺向他,剑光一闪,忽然到了徐忠的咽喉。
  徐忠的脸色变了,在场中的每个人脸色也都变了。
  只有云翔仍然声色不动,这鼻人的变化,似乎早在他意料之中。
  :徐忠的喉结上下滚动,过了很久,才能发得出声音,嘶哑而颤抖的道:“上官大侠,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上官剑瑛冷声道:“你不懂?”
  徐忠道:“我不懂。”
  上官剑瑛冷然道:“那么你就未免太糊涂了些。”
  徐忠通:“我本来就是个糊涂人。”
  上官剑瑛道:“糊涂人为什么偏偏要说谎?”
  徐忠骇然道:“谁……谁说了谎?”
  上官剑瑛微笑道:“你编了个很好听的故事,也演了出很动人的戏,戏里的每个角色都配合得很好,情节也很紧凑,只可惜其中还有一两点漏洞。”
  徐忠道:“漏洞?什么漏洞?”
  上官剑瑛道:“云老镖头发丧三天之后,云翔就将那四个人逐出了镖局,甫命你去暗中追杀?”
  徐忠道:“不错。”
  上官剑瑛道:“可是你不忍下手,只拿了血衣回去交差?”
  徐忠道:“也不错。”
  上官剑瑛道:“云翔就相信了你?”
  徐忠道:“他一向就相信我。”
  上官剑瑛笑道:“可是被你杀了的那四个人,今天居然复活了,云翔亲眼看到了他们,还是同样的相信吗?遂又命你去追查他们的来历……难道他是白痴?呆子?可是他看来为什么又偏偏不像?”
  徐忠说不出话了,满头汗落如雨。
  上官剑瑛叹了一口气道:“你想借我之手,替你除去云翔,或者是想看我们和鹤蚌相争.,让你渔翁得利,你就该编个更好一点的故事,至少也该弄清楚,于非花岂是三百两银子就能买得通的……”
  他说着,忽然倒转剑锋,用两根手指夹住剑尖,将剑交给了徐忠,笑道:“你自己的事,自己动手,别人无法代劳。”
  他说着,再也不看徐忠一眼,然后他转过身刑,面对云翔,淡淡的道:“现在这个人已是你的了。”
  徐忠接剑在手,怒目盯着上官剑瑛的后脑、脖子,眼睛里露出杀机,倏然一剑,向他刺了过去。
  上官剑瑛既没有回头,也没有闪避.,只见眼前剑光一闪,从他颈项旁边飞过,那剑竟然倏的掉过了头,刺入了徐忠的喉咙,余力未尽,反将徐忠的人带出去七、八尺,活生生钉在一辆镖车上。
  车上的镖旗犹在迎风招展。
  此时,夕阳已西沉,晚霞彩虹也已消失,夜幕罩向了大地。
  院子里,已有人挑起了红灯。
  云翔仍然活在那里,沉静得如同一具木偶,动也不动,在灯光映照下,他那苍白的脸,被映得泛起红潮。
  上官剑瑛看着他,冷然道:“你知道我一定会再来的。”
  云翔没有说话,等于是默认了。
  上官剑瑛道:“因为我听了很多话,你相信我一定可以听出其中的破绽。”
  云翔的脸上,仍然是毫无表情,冷声道:“因为你是上官剑瑛。”
  上官剑瑛微笑道:“你是不是打算和我喝两杯?”
  云翔道:“我一向滴酒不沾。”
  上官剑瑛闻言,又是轻轻一笑,转身欲走。
  云翔忽道:“现在你还是不能走。”
  “为什么?”
  “你还得留下你的血,来洗我的镖旗……”
  上官剑瑛不禁怔了一怔,笑道:“我很吝啬。”
  云翔道:“镖旗被毁,这耻辱只有用血才能洗得干净,不是你的血,就是我的。”
  上官剑瑛道:“这么说来,想必已准备在刀头剑锋上一较胜负了?”
  云翔道:“江湖中的道理,本就如此,否则大家又何必练武功,武功高明的人,无理也变成了有理。”
  上官剑瑛道:“我本不想杀你。”
  云翔道:“我却非杀你不可。”
  话声甫落,他伸手拔剑,拔出了两柄剑,反手插在地上,剑锋入土,直没及柄。
  剑柄用黑绸缠住,古拙而朴实,云翔又道:“请,请先选一柄。”
  剑柄是完全一样的,剑锋已完全没入土里,究竟那一柄剑称手,谁也看不出来。
  不过,上官剑瑛自从在太湖水府,习练太一剑法以来,剑艺已到了通神的境界,看不出来又何妨?…….有剑又何妨?”……无剑又何妨?
  于是,他走近过去,慢慢的俯下身来,伸手握住了剑柄,却没有拔剑出土,他在等候云翔。
  剑锋虽然在地下,可是他的手一握剑柄,剑气就似已将破土而出。
  他虽然弯着腰,弓着身,但是他那姿势,却是生动而优美,完全无懈可击。
  云翔也走近过来,抓住了剑柄,喝了声:“请!”
  他这个“请”字方出口,剑已拔出,匹练般刺了出去,他当然不敢轻视他的对手,一出手就用了全力。
  铁梭银剑名满天下,一百二十手连环快剑,一剑比一剑狠,眨眼间,就已刺出了二十一剑,正是连环快剑中的第一环“乱弦式”。
  因为他使出这二十一剑时,对方必定要以剑相格,双剑相击,声如乱弦,所以他这第一环快剑,就叫做“乱弦式”。
  可是现在,他已刺出了二十一剑,却完全没有声音。
  因为在上官剑瑛的手中,根本没有剑,只有一条闪闪发亮的黑色缎带。
  那缎带本是缠在剑柄上的,上官剑瑛并没有拔出那柄剑,只解下了那剑柄上的黑缎带。
  不过它是缎带也好,是剑也好,到了上官剑瑛手里,都自有威力。
  箭已离弦,决战已开始,云翔已完全没有选择的余地,而且上官剑瑛那缎带上,竟似有种奇异的力量,带动了他的剑,使得他根本无法住手。
  又是二十一剑刺出,用的是铁梭快剑中最后一环“断弦式”,也正是快剑中的精华,剑光闪动间,隐隐有铁马金戈,战阵杀伐之声。
  须知铁梭银剑云中奇壮年时,杀戮甚重,连环快剑他通常只要用出八、九十招,对方就巳毕命在他剑下,若是施展最后这一击,对方一定太强,所以这一环的剑法招招都是与敌同归于尽的杀手。
  所以每一剑刺出,都丝毫不留余地,也绝不留余力,因为这二十一剑刺出之后,就已弦断声绝,人剑俱亡了。
  剑気纵横,转眼间已刺出了二十一剑,每一剑刺出,都像是勇士杀敌,死无反顾,其悲壮惨烈,绝没有任何一种剑法能比得上。
  可是,他这二十一剑刺出之后,又是石沉大海,没有了消息。
  到了这个时候,他人纵然还没有死,剑式却巳断绝,未死的人也已非死不可。
  场中的人大都是跟随过云中奇的旧部,曾眼看着他使出这一招时,都不禁发出惊呼叹息。
  谁知,云翔这一招发出后,剑式忽然一变,轻飘飘一剑剌了出去。
  刚才的剑气和杀气俱重,就像是满天乌云密布,这一剑刺出,忽然间就已将满天乌云都拨开了,现出了阳光。
  刚才云翔施展出的那铁梭快剑,上官剑瑛竟似完全没有看在眼内。
  可是,他这一剑挥出,他居然失声而呼道:“好,好剑法!”
  他话方出口,云翔又刺出四剑,每一剑都彷佛有无穷变化,却又完全杀有变化,彷佛飘忽,其实沉厚,彷佛轻灵,其实毒辣。
  上官剑瑛没有还击,没有招架,他只有看。
  四剑并没有伤及他毫发。
  云翔也很奇怪,明明这一剑已对准刺入对方胸瞠,却偏偏只是贴着他的胸膛擦过,明明这一剑已将洞穿他的咽喉,却偏偏刺了个空。
  每一剑刺出的方式和变化,彷佛都巳在他的意料之中。
  云翔的剑势,忽然又变得慢了,每一剑慢慢的刺出,不著边际,不成章法。
  可是他这一剑,却像是画龙点睛般,虽然空,却是所有转变的枢纽,无论对方怎么动,只要动一动,下一剑就是要命的一剑。
  但是上官剑瑛并没有动,使得云翔所有的动作,竟在这一刹那间,全都停顿,只见他这笨拙迟钝的一剑,慢慢的刺过来,忽然化成了一片花雨。
  漫天的剑花,满天的剑雨,忽又化作一道匹练般的飞虹。
  七色的飞虹,云翔一连刺出七剑,多采多姿,千变万化,忽然间又被乌云掩住了。
  那不是什么乌云,乃是黑色的缎带,乌云如带。
  云翔的动作忽然停顿了,他满头冷汗,雨点般落下来。
  上官剑瑛也停了下来,沉声道:“这可是峨嵋的夺命十三剑?”
  云翔冷然道:“你认得这剑法?”
  上官剑瑛道:“好,好剑法,但却很可惜……”
  云翔冷声道:“可惜?可惜什么?”
  上官剑瑛道:“可惜的是你只会十三式,若还有第十四式,我已败了。”
  云翔道:“这种剑法,还有第十四式?”
  上官剑瑛道:“有,一定有。”
  他沉思了好久,慢慢的道:“第十四式,才算是这夺命剑法中的精粹。”
  剑的精粹,人的美丑,同样都是虚无缥绯的,虽然看不见,却没有人否定它的存在。
  上官剑瑛道:“夺命十三剑中,所有的变化和威力,只有在第十四剑中,才能完全发挥,若能再变化出第十五剑,就必将天下无敌了。”
  话声中,把手一抖,黑色的缎带,忽然挺得笔直,就像是一柄剑。
  他剑挥出,如夕阳,又似烈日,如彩虹,又似乌云,如动又静,似虚又实,如在左又在右,如在前又在后,如快又慢,如空又实。
  虽然只是一条缎带,可是在时间之内,却已胜过世上所有的杀人利器。
  就在这一瞬之间,云翔已出了一身冷汗,湿透了衣裳,他看得出,对于这一招剑法,他无法破解,不能招架,不能迎击,不能闪避。
  上官剑瑛道:“这就是十四式,你若使出这一式来,就可以将我所有的退路全部封死。”
  云翔默然无语,他心中兴起一种悔恨,恨自己怎么一直都没有想出这一著的变化。
  上官剑瑛道:“现在你已看清楚了这一式。”
  云翔从小练剑,苦练,在这一方面本就是个天才,而且还流过汗,流过血,他当然看得清楚了。
  上官剑瑛笑道:“你不妨就用这一招来对付我,看我是否能破得了。”
  云翔眼睛里发了光,一下子很快就又消失了,冷然道:“我不能那样做。”
  上官剑瑛沉声道:“我一定要你这样做。”
  云翔道:“为什么?”
  上官剑瑛道:“因为我也想试试,是否破得了这一剑。”
  云翔闻言之下,已明白他的意思,忙道:“好吧!咱们就试一试吧!”
  话声中,他一剑刺出,一股森寒的剑气立刻逼人而来,连灯火都失去了颜色,于是上官剑瑛只有往后退。
  不过,他虽然在退,却没有败势,他的身子已被这一剑的力道,压得他向后弯曲,弯如弓……
  弓弦已然抵紧,随时都可能反弹出去,压力越大,反击之力也越强。
  就在这时,上官剑瑛他已似弓已引满,将发未发,镖车后,廊柱旁,人丛间,忽然有四道剑光飞出。
  这时的上官剑瑛已全神贯注在云翔手里的剑上,所有的力量,都在准备迎击这一剑,已完全没有余力再去分心别的事。
  剑光乍闪间,三柄剑已同时刺入了他的肩胛、左股、后背,经此一来,他所有的力量立刻全部崩溃了。
  也就在这个时候,云翔的一剑也已迎面刺去,剑尖就在他的咽喉要害间,他突感一股刺骨的寒冷,冷得发抖。
  他终于倒下去了,倒在了云翔的剑下。
  云翔已看见了那四个人是谁了,那是武当四剑,耿天祥、郞天成、袁天柱、彭天来。
  耿天祥微笑着,朝着云翔一拱手,道:“恭喜总镖头,一击得手,这一剑之威,必将名扬天下。”
  云翔脸上连一点表情都没有,剑已垂下。
  郞天成接着道:“这一次我们虽也略尽棉薄,真正一击奏功的,却还是总镖头。”
  云翔冷冷的道:“你们四剑齐发,都没有伤及他的要害,就是为了要我亲手杀他?”
  耿天祥并不否认,微微笑了一笑。
  云翔长长叹了一口气,喃喃的道:“谢谢你们,谢谢你们……”
  声音越说越低了,彷佛很疲倦,接着道:“我正准备这么做。”
  最后一字方说出口,他那低垂的剑,忽又挥起,刺向了袁天柱。
  袁天柱一惊,挥剑迎击,双剑相击,声如乱弦,云翔横剑转身,剑招又变,寒光乍闪间,穿心而过,鲜血飞溅而出。
  云翔一剑杀了袁天柱,突然大声道:“这件事可不是我的安排,云翔绝不是这种无耻的小人,这耻辱只有用血才能洗清,我已取到一人的血了。”
  郎天成和彭天来见状,忙挥剑扑了上来,接着和云翔就杀在一起了。
  耿天祥一直在盯着地上的上官剑瑛,目中充满着怨毒,走近过去,猛地一剑刺出,这一剑刺向他的小腹。
  那知,上官剑瑛忽然跃身而起,窜了出去。
  耿天祥大喝一声道:“好小子,你还会装死!”
  他声音激动得接近疯狂,剑法也因激动而变得接近疯狂,疯狂般在后面追杀上官剑瑛。
  上官剑瑛已拔出了插在地上的那一柄剑,反手一剑撩出。
  他没有回头,但是耿天祥剑法中每一处空门破绽,他都已算准了,随手一剑挥出,剑光如飞虹掣电,耿天祥就只闷哼了一声,郁已割断了他的喉咙,人已倒下。
  郞天成和彭天来双剑联手,逼住了云翔。
  云翔施展开夺命十三剑,正是武当剑法的克星,二人发觉不敌,各架开一剑,翻身就跑。
  云翔被郞、彭二剑缠住,情急之下,招呼他那手下镖师,喝道:“你们快些动手!”
  奇怪的很,他喊得声竭力嘶,那些镖师们似乎不闻,没有一个人来助他们总镖头一臂之力。
  云翔一气之下,掌中剑光暴露,方待前追,上官剑瑛道:“放他们去吧!”
  就在这时,镖师们拔出了刀剑,却向他们扑来,云翔惊骇的道:“你们要造反……”
  突然,门外边传来两声惨叫,跟着两条人影飞坠,挥剑阻住了那些镖师。
  来人竟是那闯祸的林美姬和小辣椒。
  那些镖师的武功,如何抵得过这两个人,甫动手之下,立刻遁走。
  林美姫走到上官剑瑛身边,柔声道:“跟我来!”
  上官剑瑛转过脸来,向着云翔,道:“你也来!”
  云翔愕然道:“我……”(校注:《三少爷的剑》红旗镖局剧情结束。)
  本来嘛,就这样放弃自己多年奋斗得来的景,承认自己的失败,那不但困难,而且也很痛苦,可是,他知道自己已没有选择的余地。
  门外有车,快马、新车,他们重又回到了夏健世家的威武山庄。
  现在上官剑瑛的豪气已消,在进入威武山庄时,他人已昏了过去。
  四剑齐攻,虽非致命之处,但他受伤也很重,失血过多,是以昏倒了。
  林美姬此际,神情忽变,守候床侧,一连七天,上官剑瑛的伤完全好了,但是林美姫仍不愿让他下床。
  就在这时,威武山庄却出了事。
  因为茅山派最近已发觉威武山庄巳有些不对,两个月来,竟然毫无消息传达,不禁就起了疑心,立即派人传令潜伏武当弟子,设法查明此事。
  恰在这时,又接到武当快报,说是离间威武镖局的事,已完全失败,四剑丧命,于非花远遁不知下落,云翔已同上官剑瑛同返威武山庄,如此看来,成武山庄的事,当然也败露了。
  史刚此刻是夏侯世家的当家人,他可不能大意,立即放出信鸽,向灵岩求救,另一方面,召集庄中人等商议安排下伏虎之计,来对付茅山派来犯。
  五日之后,史刚发觉威武山庄的人,不论老少男女,全都中了毒。
  在这时,一尘大师忽然来了,他先进入静室闭门独坐,盏茶之后,威武山庄的人,鱼贯进入,出来之后,无不毒解,不过,人人被嘱,仍以抱痛神色以对。
  入夜之后,有五名黑衣人进入威武山庄,直接要找老当家的说话。
  老当家的在静室中相待,五名大汉大摇大摆的进入,约隔顿饭后,五人复出,却个个功力尽失.,如丧家之犬,逃出了威武山庄。
  茅山派的掌教少清真人,闻讯大怒,但他行事,已非往昔莽撞,历经阴阳道人及鬼脸仙童的被杀,门下弟子的相继伤亡,他打定注意,谨愼从事了,暂将此事搁下。
  由于夏侯世家威武山庄的得而复失,可以判定上清真人已然遭了不幸,于是,经过硏议之后,暗发密令,在中秋之夜,血洗夏侯世家。
  中秋之日一早,往日烦嚣,人来人往的夏侯世家,此刻却变得不同往日的宁静。
  首先是一乘软轿,由四名红衣大汉抬着,来到了威武山庄。
  威武山庄的人既无人迎接,又无人阻拦,那辆软轿到了山庄门口,并没有进庄。
  此际,从后面又来了三、四十名衣饰不类常人的人,僧道俗儒,各色人等都有,也包括了少林、武当、青城、峨嵋四派弟子。
  他们没有进庄的原因,乃因庄门未开,人为被阻于庄外,他们几次想去叩门,因未奉命不敢有所行动,他们已等得不耐了。
  轿中巳传出了口谕,要那些人之一,去叩门告诉总管,相谈整队入庄之事,可否再定行止。
  那名汉子,年约四旬,乃是少林派的俗家弟子,走近庄门,方一抬手,还没有拍下去,吱呀一声,庄门自动的开了。
  那人大胆的迳自走进庄去,当他转过花廊之后,就不见人了。
  接着又进来了第二位、第三位第七位,全都如石沉大海,有进无出,于是,那批人随着软轿走了,他们离开了威武山庄。
  夜又降临了大地。
  风静,云静,人静,万籁无声。
  正三更,幽灵倏现,共计三十六名。
  三十六名幽灵般的人物,自江边踏上进入虎牙山的山路开始,即作扇形展开,排搜直上,搜得快而仔细。
  当他们到达威武山庄门外时,业已散开作大半圆弧,人隔十丈,包围了威武山庄。
  威武山庄中,似乎成了空城,此时仍然不见一人,任凭那三十六名幽灵人物排搜,竟也无任何发现,莫非他们已放弃了威武山庄。
  就当那三十六名幽灵人物,包围了威武山庄之后,一队接一队,每队十二名的快马骑士,也都到了威武山庄之外。
  这些人并没有进庄,只在肃静等待。
  移时,来了最后的一队人马。
  前面,两男两女开道,后面,两男两女压阵,正中间,两匹白马共搭着一顶精美的软轿,轿帘高挑,看得十分清楚,轿中坐着一位貌相古逸的老道。
  双白马停于庄门之外,老道一挥手,轿前那两个开道的两名男子,大步到了庄门,抬手叩门。
  那知庄门虚掩,著手即开,仍是无人。
  轿中人哈哈笑道:“他们可能是怕了,哈哈……”
  笑声未了,突闻精后传来谈笑之声,其中一人笑道:“这家怎么如此的热闹,可能是办喜事吧!”
  另一人道:“我看是丧事,喜事怎么没有鼓乐,也没有深夜迎亲之理。”
  先前那人笑道:“猜个什么劲,一问不就知道了。”
  话未了,一名青年文士已上前供手道:“喂,你们是来迎亲的还是送丧的?”
  这话中已有了骨头,那有如此问话的,精前那位汉子已扬声接口道:“老夫等人是追魂索命客,当然是送丧的。”
  那青年文士一怔,哼了一声道:“你是什么东西,要你多话!”
  那汉子嘿嘿两声冷笑,道:“你没听见,老夫是追魂索命客,这就先追你这小酸丁的狗魂,给老夫滚远些。”
  话声中,他以五成内力,凌空一掌,推向那青年文士。
  怪事,这威武山庄今宵的怪事多了,那汉子这一掌,不但没将那青年文士震飞出去,那青年文士反而哈哈一笑道:“笑话,我偏要走近些。”
  话声甫落,人已到了轿前五尺,冷冷的道:“刚才你把手一扬,是干什么?”
  那汉子本是少林弟子,名叫姜致远,他那五成力道的一掌,如泥牛入海,竟然不知道消失在那里,他惊骇至极,不由退后了一步,定下神来,暗自思忖。
  他绝不相信刚才是自己失手,那面前这浑小子莫非是武林高手,但是怎么看却又不像,除非他目光扫向四周。
  他认为必然另有高人,藏于暗处,以其真力,弹震开自己的掌势。
  但是,四外静悄悄的,没有发现。
  正思忖间,那青年文士又问道:“你不是哑巴,怎么不说话。”
  那汉子目及软轿,见轿中人并无指示,越发认为所料不假,于是再不犹豫,沉声叱道:“你滚到阎王那里,去问个明白吧!”
  话到掌到,他这次竟用了八成功力,实击那青年文士前胸。
  这一掌,换来了那青年文士一声哈哈朗笑。
  他恍然大悟,只可惜晩了,没将对方打动,连一片衣襟都没有动,打人的,他自己却如断线风筝,倒摔出去丈余。
  人未落地,,已五官喷出血来。
  果如其言,追魂索命去见阎王了。
  姜致远打人而死,那青年文士却把头一摇道:“不应该,太不应该,对一个斯文人,怎么可以举手就打,岂有此理。”
  旁边.一个身著白衫的少年,叹了一口气道:“打人可恕,情理难容、不过云大哥……”
  那青年文士应了一声。
  白衫少年接着道:“但他罪不至死,可对?”
  青年文士接口道:“不对,打人虽然罪不至死,但他在打人之时,本意欲使人死,换来己身之死,可谓十分公平。”
  白衫少年道:“如此说来,在这整个山区,遍布奇毒的恶徒,自是更饶不得他们了,他们是奉命行事,似乎……”
  另一青衫少年接口道:“大哥,那三十六名黄河水寇,已是该死的东西,投入茅山派越加无法无天,我早已下手处治过他们了。”
  这话令人惊心,和姜致远打人而惨死,同样的使茅山派的人暗生畏惧。
  轿上的门主,此时冷哼了一声道:“好朋友,当真是真人不露相,先杀我座前护法,又大言不惭,我座下三十六名瘟神,不正好好的立于……”
  他话未说完,突见那三十六名瘟神,一个接一个的仆倒于地,倒处顿起一片白雾,雾散时,竟已尸首无存了。
  经此一来,茅山派上自门主,下至每一个人,不由得紧紧聚在一堆。
  白衣少年哈哈笑道:“别怕,别怕。他们久受毒术,今又施展死之毒,身边更藏有蚀骨之毒,在下只是将那死之毒,还诸其人,结果以毒攻毒,未能中和,方始毒发骨肉尽失,而其毒亦消,自此不会再害人了。”
  轿中门主此时方知遇上了奇异人物,冷声道:“三位如有能耐,请报出姓名来。”
  白衣少年一笑道:“可以,在下上官剑瑛,这位是我大哥云翔,舍弟史冠瑛。”
  话声一顿,神威凛然的喝道:“小爷念你们身不由己,火速率队退出威武山庄,否则,若等你们掌教和四魔在庄中断魂时,你们就欲逃无门了。”
  怪事,轿中人并非茅山的掌教门主,更怪的是那人闻言之后,把手一挥,一阵风般疾退而走。
  三人见他们已退去,互相一打手势,闪身向庄中奔去。
  大厅前,四道一僧,对面而立,另外两小一老,守住厅门,乃是栖霞二老和太湖渔隐伍子桐,那对立厅前的四道,为茅山派的多臂道人和武当三子,一僧却是赤面尊者常惺。
  双方相峙,不言不动。
  其实,他们并非静峙不动,看!常惺倏然暴退了三步,栖霞二老却安稳而立,面带笑容。
  武当三子中的浮生子一声狂笑道:“莽和尚,有两套,看你道长爷爷再加三成功力。”
  话声中,一声大吼,栖霞二老衣衫飞摆,但人却没有挪动一步,足下青石,竟裂碎数个小块。
  浮尘子冷喝道:“什么东西,敢阻道爷进厅,给我退!”
  一声喝退,浮尘子全身涨作浑圆,栖霞二老身已渐向后仰,原本敌人以五对三,常惺首先不敌而退,成了以二拼五的局面。
  就在这时,上官剑瑛兄弟及云翔适时赶到,上官剑瑛见状,飞身过去,挥手一掌,接住了浮尘子。
  双方乍一接触,浮尘子倏觉内力沿臂疾冲而出,竟然无法控制,不禁大惊,打算收回内力,赶上跨前一步,探手抓住了上官剑瑛手腕,心忖:“只要制住这小子,还怕他们不听话。”
  上官剑瑛手腕被抓,立即反手倒扣,无形中,大拇指已抵住了对方的脉门。
  就在这刹那之间,倏觉手指一阵酸软,忍不住便要松手,无奈连松手都难了,急忙运劲,再行紧握,更糟!
  转眼之间,连手臂、手腕也酸软起来。
  这一来,如意算盘已被打得粉碎,他心中连连叫苦不迭。
  浮生子见状,猛的一拳,打向了上官剑瑛的前胸,无意之间,又打中了上官剑瑛的膻中气海,触手处如击败革,拳上内力源源而出,送入了上官剑瑛的膻中气海,他尚不知,于是左拳又是一拳打到。
  这一来,内力流出更加快速,不多时,两人的内力,竟有一半转入到上官剑瑛体内,两人全身如欲虚脱。
  浮尘子惊骇大叫道:“三师弟,快来呀!这小子有点邪门,快来帮忙。”
  浮云子闻声连忙跃身过来,挥剑斜斩而下。
  浮尘子忙道:“快,快,先拉开我。”叫声几如号哭。
  浮云子一听,连忙收剑,扳住他的双肩,要将他从上官剑瑛身上拉起,同时问道:“你受了伤吗?”
  他话才出口,倏觉双臂一酸,好似没了力气,忙催动上臂,立即又是一阵酸软。
  原来,此时上官剑瑛已吸乾了浮尘子的内力,接着又吸浮生子的,这么一来,浮尘子倒成了修递内力的通路。
  多臂道人见状,也连忙过来,拉起了浮生子的手臂,他只拉了一下,就松不开了,他的内力,经由浮生子而浮尘子,传入上官剑瑛体内。
  栖霞二老见状,忙走过来,抬足踢飞了三人,上官剑瑛跃身而起,笑道:“念你们已将内力输给我的份上,饶你们不死,滚吧!”
  四恶道闻言之下,才知方才浑身虚软之故,不禁悔恨万分,却也无计可施,同时顿足飞起疾退。
  从此之后,他们再也不敢轻易侵犯威武山庄,两个月后夏侯杰方始回到了威武山庄,楞小子余明当了夏侯世家的总管。
  后来上官剑瑛兄弟,又帮忙云翔整顿了威武镖局,这是后话,暂时搁下不谈。
  再说多臂道人和武当三子,退出了威武山庄,心中说不出的悔恨,这个当上的太大了,闹了个功力尽失,仅得一条性命。
  行约里许,已觉劳累,坐在林中石上,四人开始计议,浮尘子道:“说吧!咱们是自尽,还是去找死。”
  多臂道人道:“现在一身功力尽失,不如常人,还有什么好说的。”
  浮云子道:“武当百年英名,全毁在我们手中,有何面目再回武当。”
  浮生子道:“我想,咱们何不趁此一日余暇,找个地方大醉一番,然后来个痛快。”
  浮尘子道:“事已至此,悔已无用,二师弟说得对,找地方一醉,然后再自行了断吧!”
  大家全都同意此举,反而减去了不少悲楚,大踏步向宜昌城中走去。
  行未数丈,倏然一声佛号传来,只见是一位邋遢和尚,他头不剃,乱发蓬松,脸不洗,油垢不堪,披了一件百结破僧袍,赤脚拖着一双少底缺帮的破鞋,笑嘻嘻的当面而立。
  四道互望一眼,正要举步,那和尚咧嘴笑道:“四位,你们可是活够了?”
  那有这样问话的,这要在两天前,四道不生生挤出这脏和尚的蛋黄才怪,可是现在,四道仅仅苦笑了一声.,没有说话。
  脏和尚疯疯癫癫的又问道:“你们想找地方,打算大吃大喝一番?”
  浮云子一赌气,哼了一声道:“是又怎么样?”
  和尚大嘴一咧,笑嘻嘻的道:“那好呀!一醉之后,找片干净土,上吊的上吊,抹脖子的抹脖子,来个大解脱,一了百了,当真是好主意,谁想出来的?他一定是天才。”
  多臂道人道:“是我们大家想出来的,怎么样?”
  和尚笑道:“敢情,这么来我和尚可有伴了,来来来,你们跟我来。”话声中,转身就走。
  浮尘子不由得问道:“跟你到那里去?”
  和尚没有回头,却大声道:“既已存心去死,还有什么可怕的,不想死的就别来。”
  四道闻言一楞,浮生子犯了拗性,忙道:“走,就跟他去,他说的不错,除了死还怕什么?别在死前丢人,走!”
  四恶道果然在那和尚身后,起步随之而行。
  多臂道人边走边道:“我说老和尚,你是谁?”
  那和尚笑嘻嘻的道:“糊涂,天下只此一家,别无分号。”
  四恶道一听,不禁同声发出惊问道:“糊涂?”
  和尚笑道:“不错,糊涂。”
  和尚接着就唱道:“你们糊涂我糊涂,众生糊涂佛糊涂,天下人无不糊涂,天下事无不糊涂,糊涂糊涂糊涂。”
  浮尘子一听,突然想起一人,不由扬声惊问道:“糊涂神僧疯和尚?”
  四人闻声,心头一阵狂喜。
  疯和尚哈哈大笑道:“糊涂混过糊涂日,糊涂快活糊涂年,糊里糊涂太平境,糊涂过得万重山。”
  哈哈哈哈……疯和尚大笑。
  哈哈哈哈……四恶道大笑。
  笑声远了,人也远了,事也远了。

  少清真人惊惶而逃,这一次的进攻威武山庄,却闹了个全军覆没,心中说不出的懊恼。(校注:孙玉鑫《复仇谷》龙腾霄逃出少林寺,被枯竹派追捕片段。)
  他不敢再在附近逗留,忍着饥渴,由后山走出,在经过一个小镇时,他决定暂为休息。
  一个练武的人,三两天不吃东西,也还能够忍得住,若要他不喝水,那就实在难耐了。
  小镇上并无客桟,时又深夜,家家户户早已休息安眠,他迫于无奈,就偷了些粗粮冷水,喝足吃饱了,就在一处草堆上仰卧而睡。
  突然,犬吠声响,他霍地被惊醒,伏于草堆深处,只露出双目两耳。
  轻快的脚步声,渐渐走近。
  他由这脚步声,已听出来人共有五名,除前头一个身轻如燕,几乎到了落足无声之外,另外四名稍差。
  话虽如此,以另外四人的功力来说,在目前江湖中,已是极为罕见的高手了。
  步声停止于他所隐伏的草堆前面,吓得他动也不敢动,并且闭起了眼睛,也屏住了呼吸。
  因为,凡是武林高人,双目之光,何异明灯,他自然不愿被人发现,呼吸亦然,他不得不防。
  现在他只能凭着双耳之听,来判断五人是敌是友,为何而来。
  果然,他并没有失望。
  不过当他听清楚一切之后,却吓出了一身冷汗。
  他闭着眼自难见人,当第一句话声传入耳中之时,立即听出来那五个人全是女子,尤其是清风送过来的那股香气。
  就听一名女子道:“戴姊,这事可就怪了,我不相信他能隐去身形或遁入了地下,庄后明明发现他的足迹,是往这地方来的,方向也没错。”
  一人接口道:“戴姊,美丫头说得不错,再说他逃出威武山庄,无水无食的情形判断,这座小镇是非来不可,戴姊,咱们捜。”
  接着一人威严的下令道:“示知大家,紧围此镇,尺寸排搜。”另一女子接口应声。
  那威严的声音又起道:“发现人后,立即通知,不准私下动手,须知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我不希望看到有任何一位姊妹受伤。”
  先前发话的那女子,应声道:“是,不过戴姊也太看重他了,凭他那两手功夫,对我们无用。”
  少清真人对这几个女人,并不放在心上,他所怕的是上官剑瑛,他又那知海燕儿戴小霞在这二十年来,从其师追风客司徒循那里,已练成了峨嵋真经上的功夫。
  他眼前只知道上官剑瑛的太一神功厉害,自己若是遇上了他,只怕自己就很难逃生。
  他被困于此,非但不悔,心中还在计划着将来如何报复。
  他又想自己此次调派前来的高手,难道全死干净了,要不怎么会一人也不见,任由这一群丫头张狂……
  他却不知,不但此次率领前来的好手,死伤殆尽,就是他们茅山派各地的巢穴,亦皆瓦解。
  俗语说,怕摔倒偏偏要走滑泥地。
  他怕什么,什么就来,他怕的是上官剑瑛,那上官剑瑛果真的来了。
  他是越加不敢动了,但心中却苦想着脱身之策,跟着就听一声声,一人人回报之声,送入耳中。
  “东方十户人家,并无发现。”
  “北方十二户,并无找到人。”
  南方、西方……总之,这不到半里的小镇,四、五十户人家,包括了院落、牛棚、打麦场,全搜遍了,并且是仔细的捜过。
  没有她们要找的那个人——少清真人。
  戴小霞杏眼含威,不相信的道:“这怎么会,以时间来说,我和他走的是前脚跟后脚,他竟会在这小镇上不翼而飞。”
  她语气一顿,接着道:“起四象,定天星,八俊八方,十刑十位。”
  少清真人一听,弄了个莫名其妙,不知这位戴大姑娘在闹什么鬼。
  但是场中那些人,包括了先前的四女,后到的上官剑瑛等人,却都有了行动。
  他们就将眼前这十五、六丈地区,围于一种奇特的阵法之中。
  此时,戴小霞轻叹了一声道:“人有先天习性,望远而忘近,试想小小一个山镇,穷搜无著,并已获足证,妖道在此,他究竟藏于何处呢?”
  声调一变,忽然笑道:“人人搜于围外,却忘了我们存身的这个山区,看,草堆三尺,正好藏人,来呀!”
  一声来呀,众声轰应,戴小霞沉声道:“火攻,自第一堆草烧起!”
  那第一堆草,正就是少清真人藏身之地,他怎会等人家一把火把他烧出来。
  于是,他闻声已起,一冲数丈,飘落于五、六丈外,狞笑声声,看着所有的人。
  戴小霞笑道:“臭牛鼻子,我算定你跑不了的了。”
  少清真人笑道:“本掌教执掌茅山,威震武林,嫁不掉的老丫头,可敢跟祖师爷排战三百回合。”
  一声老丫头,骂得戴小霞火发,怒极,倏地扬声道:“四象围,天星转,八俊轮飞,十刑归天!”
  少清真人的心中,除了上官剑瑛以外,他还真的无所惧,他见上官剑瑛没有行动,胆子也就大了不少,冷哂以待。
  突见,四女倏然飞身下扑,他方想出掌击之,倏然又见一团黑影,疾越闪电,已扑到身前,迫得他飘行欲避,八条俊影如飞轮般,阻住了退路,只余正头顶上一线空隙。
  此时,他已无暇多想,提力拔身,蓦觉上下左右前后四肢及肩背,如遭索捆,已被十条有力的手臂,如罗网般勒住,一动也动不得了。
  尤其可恼的是他那一身真力未失,功力亦在,但却提聚不起,施展不能。
  到这时他才知道此阵的奥妙和厉害了。
  戴小霞微微一笑道:“臭老头,你还逃得了么?叫你认识戴家姑奶奶的厉害。”接着又高喊了一声道:“十刑天雷,天雷轰顶。”

  第八章
  少清道人此刻,蓦觉全身一阵寄痛,碎骨声声,四肢已被十条手臂硬生生给压断,接着十只巨掌轮番而起,击向顶门。
  眼看着少清道人就要得到报应,毙命在十刑天雷掌下。((校注:孙玉鑫《复仇谷》龙腾霄被废,被人救走。)
  就在这时,突然一股寒风袭至,绕着少清道人周遭,升起了一蓬浓雾,寒气回荡,使得大家都身不由己的向后倒退。
  戴小霞见状,高喝一声道:“寒风谷的朋友,这件事和你们井河不犯,何故插手?”
  一个粗哑的声音,笑骂道:“臭丫头,连老夫都不认了,你和谁是朋友?”
  来人乃是熊飞、熊舞二怪,照飞闻言哼了一声道:“好丫头,你真的敢和老夫为敌么?”
  戴小霞怒叱道:“今天你们自己送上门来,又阻止我杀此妖道,看来是天网恢恢,休走,接我一掌。”
  话声中,入已飞纵而起,不过她没有上官剑瑛快。
  上官剑瑛倏喝一声道:“戴姨,这魔崽子交给我了。”人已扑了上去,抡掌就打。
  熊飞新近练成的寒风秘笈,正想找人试手,见状连忙伸手去抓,上官剑瑛闪身让开,跟着转身反手,无意之间,大拇指已顶住了熊飞“神阙穴”上。
  熊飞倏觉胸口一窒,急运内力挣孔,复又觉得内力自“膻中穴”急泻而出,全身便似脱力一般,不禁大为吃惊,迅快的纵身后跃,挟起地上的少清道人,飞奔而去。
  上官剑瑛想追,却被戴小霞唤住了,道:“别追他了,反正少清妖道四肢已断,活着也是个废人了,清除他的余孽要紧。”
  上官剑瑛是停下了,史冠瑛却追了下去,因为他自从离开大雪山之后,到进入威武山庄,就被招待在另一处秘谷里,空有着一身功夫,可惜从无表现机会,眼看着自己的哥哥出尽风头,心中十分的气愤,于是,心中一动,悄悄的追了下来。
  他一路追过了岳西潜山,进入了黄山。
  连着几天的赶路,有些饥渴难耐,打算找一人家,买些乾粮充饥,就顺着谷径往前走去。
  遥望前面树林中,果有人家房舍。
  因那人家倚山而建,林内繁花盛开,风景甚好,一时兴起,就往林中走去。
  到后一看,当地人家共有四五处房舍,在一松林之外,四周桃李花开,甚是繁茂。
  遥望小桥前横,漏水潺潺,房前大片平地,一边种着许多禾稻,一边是片打谷场,场上放着两副木架,也不知所架何物。
  打谷场上只有两只大雄鸡,正在高鸣喝午,到处静悄悄不见人影,心想:“这里该不会就是寒风谷吧?”
  正自忖念间,忽听远远传来金铁交鸣之声,越发认定这里是寒风谷没错了。
  于是,便朝那发声之处走去。
  入林不远,耳听笑语呼喝之声,隐起身来,朝前看去,见那里又是一片旷场,内有数人正在拼杀,刀剑并举,寒光映日,杀得正在猛烈头上。
  因不知双方争斗是真是假,不由触动夙好,便隐在一棵大树之后,立定观看。
  场上共有三男一女,男的只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另两壮汉,女的是个少年胖妇,身材高大,赤着一双大脚,手执两把锯齿板刀,舞动如飞,杀得最勇,两壮汉均非其敌。
  那少年本在旁观,见壮汉败退,忽然大喝道:“朱二娘,不要欺人,待我与你分个高下。”
  胖妇桀桀怪笑道:“小东西,你有多大本领,也敢逞能。”
  那少年伸手抓起一根蛇矛,纵身入场,胖妇笑喝道:“你真敢和我打么?我且让你一刀。”
  说着,将左手刀抖手扔去,寒光闪闪,往斜刺里飞起。
  就在这时,猛听一声娇叱,倏见一点寒星,疾射而至,“当”的一声,打在胖妇右手板刀之上,荡开老远。
  同时,只见一条人影也由斜刺里飞纵过来,却不向那胖妇扑去,身形只一闪,先纵向树上,随手一抄,恰将胖妇抛出去的那把飞刀接住,人也落向场中,身法快极,宛如飞鸟下坠。
  人影微晃间,现出一个年约十七八岁的少女,貌相颇美,一双媚眼,黑白分明,笑盈盈的手指胖妇叱道:“你这胖婆娘,也敢欺人么?”
  胖妇陪笑道:“姑娘不必生气,我和令弟是在闹着玩的。”
  少女笑道:“你那点鬼心思,以为我不知道么?你们几个人如何动武,谁在旁观,我早就看得很清楚了,明明是你死了老公,不耐守寡,想借比武勾引艾九,人家不顺意,你无气可出,在此卖弄精神,逞能欺我兄弟,是与不是?”
  胖妇闻言,急得不住分辩,连呼冤枉。
  那少女笑道:“我也不管你冤枉不冤枉,你不是说打着玩么?我也来和你们比上一回,并还给你一个便宜,你们四个人一齐上,休说取胜,只打一个平手,便无话说,否则,你这胖朱便难逃公道了。”
  那胖妇本就生得奇丑,再吃对方一迫,一张肥脸,急成了猪肝色,神色越发丑怪,看去十分可笑,闻言还想开口,意似不愿。
  那少女秀目微瞪,嗔道:“你不敢和我打么?”
  胖妇好似怕极了那少女,始终迟疑,没见发怒,忙道:“翠姑娘,我那会是你的敌手,他们三个更是不行……”
  她话未说完,那一少年喝道:“蠢东西,你怎么如此糊涂?何苦敬酒不吃吃罚酒,如怕受伤,用比拳脚,不用兵器如何?”
  那胖妇朝松林这面看了看,忽然改口笑道:“你不要使坏,如用兵器,翠姑娘不肯伤人还好一些,如用空手,你们无妨,单我一人挨打,你看热闹么?本来我天胆也不敢和姑娘动手,我这叫‘舍命陪君子’,无法,只请手下留情了。”
  那叫翠姑的少女好似不耐,喝道:“你们再不动手,我可就不客气了。”
  另外两名壮汉首先诺诺连声,翠姑娘双手一挥,便朝胖妇身前纵去,胖妇慌道:“姑娘莫忙,我准奉陪就是,请你取件兵器再比如何?”
  翠姑喝道:“胖朱,你真讨嫌,我那兵器削铁如泥,你那两片顽铁怎禁得住,我就用空手和你们四人对打好了。”
  胖妇似属无奈,随将地上锯齿板刀拾起,喝了一声:“朱二家里我放肆了,翠姑娘手下留情!”
  说着,双手一摆,两壮汉和那少年,也各手持枪棒,同喝一声:“翠姑娘手下留情!”随分四面喊杀上前。
  史冠瑛应身树后,暗中偷看,见那少女,人既生得美艳文秀,俏生生立在场中,真不像个会武的人。
  对面四人,个个武勇,尤其胖妇那两柄板刀,又宽又大,又重又猛,舞将起来,呼呼生风,人虽丑陋,动作如飞。
  那名叫翠姑的少女以一敌四,先不还手,一见敌人刀到,只把身形微闪,对方不是扑一个空,便是撞在别人兵器上面,刚把势子收住,翠姑轻轻一转,已到了那胖妇身后,“吧”的就是一下。
  别人还好,对于胖妇下手却重,共总六个照面,胖妇倒挨了有三四下重的,打得她连声怪叫道:“姑娘,你怎么专打我呀!”
  场中人见状,个个都笑了起来。
  翠姑笑喝道:“谁叫你生得肉厚,你们小心了!”
  说着,飞入人丛,双臂齐挥,左架右格,纵跃轻灵,捷如猿鸟,也不向敌人刀会刺,前后夹攻,只凭一双空手,上下翻飞。
  十几个照面过去,胖妇等四人越杀越猛,只见刀枪映目,寒光闪闪,裹着少女一条人影,在场中滚来滚去,十分好看。
  史冠瑛见那翠姑娘身法灵巧,从所未见,内有好几次均是前后受敌,危机一发,眼看人非受伤不可,不知怎的一来,翠姑娘身形只一晃,又到敌人身后,端的惊险异常。
  他不禁暗中替那姑娘捏了一把冷汗。
  正然看到紧张之际,忽听身后有人狞笑道:“果然是这小子。”
  史冠瑛闻声,回头一看,不禁大惊。
  原来身后两人,乃是茅山魔宫妖道的门下弟子,他在威武山庄是见过的,两人出现在他身后,只有数尺远近,手已扬起,情知不妙,一著急,便向旁边纵去。
  他一时的心惊情急,纵得太猛,一下子纵出两丈来远。
  那两人错把冯京当冯凉,认定史冠瑛是上官剑瑛,想起前仇,立意杀之泄愤,上来便下毒手,不料一掌打空,人已纵开老远,怒吼一声,二次赶扑过去。
  史冠瑛刚一落地,瞥见两人双双追扑过来,身后恰是一片危崖,那一带林木较密,两面全被堵住,无路可逃,暗中提聚一口真气,方打算和敌人一拼……
  忽听一声娇叱,只见一条红影已挟着一股疾风,由斜刺里林隙中飞射进来,正抢在自己面前,双手一分,喝道:“我紫玲谷这里,向不许人两打一,尤其是无故欺人,谁不服气,来来来,咱们就先分个高下再说。”
  说话间,那胖妇男女四人也赶了过来。
  史冠瑛看出来的正是林外比武的那位少女,以为茅山派那两人那等强横,绝不甘休,谁知那两人闻言之下,并没有发横,却朝那少女陪笑道:“翠姑娘不必生气,这小子是我们的对头,好容易在此相遇,如何容他活命?”
  那名叫翠姑的少女笑道:“我看他分明是个读书人,就会点武功也有限,就算他十个人,绝非你们一人之敌,如何会是仇家?”
  那脸有疤痕的汉子,忙道:“翠姑娘,别看他装得文弱,小心他扮猪吃老虎。”
  翠姑笑道:“我不会看错人的,可能你们认错人了,此非讲话之所,且倒我家中说去。”
  她说着,右手朝前一挥,左手拉住了史冠瑛,往外便走。
  史冠瑛身得雪山神尼真传,武功自非等闲,今见对方认为自己不会武功,何不假装到底。
  再看那一凶汉,被翠姑抓住衣袖,另一汉子随在后面,各把眼睛狞视着自己,面有愤容,谁也不曾倔强,方自奇怪,倏觉手上微紧,低头一看。
  原来翠姑竟把自己的手,用力握了一下,正在含笑相看,神情甚媚。
  史冠瑛认定对方是女中英侠,不拘形迹,也未在意。
  他们由林中穿出,经过一条两边危崖高耸的幽谷,出了幽谷,前面忽现一片平地,对面山坡上,立着一幢华屋。
  回顾身后,只胖妇一人跟来,与另一凶汉并肩同行,手指少女和自己,正使眼色,也不知是何用意。
  史冠瑛天生强毅,智勇俱全,心忖:“事已至此,怕也无用。”
  心正寻思,猛觉少女又把自己的手捏了一下,不禁起了疑心,又想:“主人虽是女中英侠,心无他念,也许有什么别的用意在内……”
  心中这么一想,绝计以诚敬自持,相机应付,于是,便同走了进去。
  入门一看,内里陈设十分华美,男女奴仆甚多,主人似只马翠姑一个,看去人颇美艳温柔,威权却大,稍一呼唤,男女下入立时云集而来,争先恐后抢往前面伺候。
  他被翠姑拉着,一直走进三层院落,到了末层楼上,方始停住。
  还未进门,便闻到一股兰麝脂粉香味。
  就这一会工夫,下人已摆好了盛筵相待,这间楼房,共分五大间,席设右首第二间内,另一间似是主人的卧室,绣帘低垂,悄无人声。
  主人先请来客就坐,朝着那胖妇笑道:“你只敢把我的人放走,便要你命,谁敢欺负他,也找你算账。”
  胖妇把舌头一伸,状更丑怪,翠姑娘朝着史冠瑛嫣然一一笑,道:“阁下请坐,少时我便来相陪。”
  说看,随往卧室走去。
  史冠瑛此时,也不知如何是好,待了一会,暗查席前侍婢,身旁均似带有武器,内中两人并还带有宝剑之类,俏生生立在一旁,送上茶来,状甚殷勤。
  那胖妇独坐门侧方凳之上,不时朝着侍婢们扮一鬼脸,那两名茅山凶汉坐在对面,面带怒容。
  过了一会,史冠瑛环顾室中,见盆花盛开,日光正照其上,楼栏外一边茶几,一游酒炉,热烟袅袅,水开正沸,屋中几案清洁,陈设富丽,花影横斜,繁阴在地,越显得十分春色,暖气融融。
  史冠瑛心中暗想:“看这家隐居荒山之中,奴婢成群,一呼百诺,看去十分豪富,主人却是一个孤身少女,又有那好的武功,形迹好些可疑,到底是何来路,用意难测,如是好人,怎会与茅山贼人相识?”
  他想到这里,心方一动,忽听那两凶汉其中一人道:“师兄,你看这丫头形态可疑,她真要看中那小子,我们可得留意才好!”
  脸有刀疤的汉子道:“师弟噤声,这臭丫头反面无情,不是好惹的,莫要被她听去,可就麻烦了。”
  先前那人道:“今日就是杀不了那小子,也要问明他的来历,反正此仇非报不可,她若真不讲理,偏向外人,我们就去天目魔宫讯理去。”
  刀疤汉子似恐惹事,低声道:“你知不知道,这丫头可是熊凤娇的独生女儿么?威武山庄我们账然吃了亏,这小子并没有出手呀!何必与他一般见识。”
  先前那虬髯汉子道:“本来与他无关,但不将他杀死,怎会引出他那身后的人?”
  史冠瑛闻言,方觉自己处境甚危,方待起身而去,忽听翠姑娘忽然接口道:“你们不杀他,我也能把他身后的人引出,看你们奈何不了冬瓜欺葫芦,吃软怕硬,算是什么英雄好汉!”
  两人闻声,抬头一看,正是马翠姑,由房后左边屋内绕来,正立在那虬髯汉子身后,面带冷笑,眉宇之间,隐含杀气。
  虬髯汉子知道,方才所说之话已被听去,忙陪笑喊了一声:“姑娘!”
  翠姑把脸色一沉,冷笑道:“我这臭丫头的酒食,恐怕也是臭的,不敢劳请惠顾,请去天目魔宫等我,自会和你们评理,各自请吧!”
  史冠瑛心知这两名凶汉,生性凶恶,以为双方必然翻脸,谁知两人胀红着一张脸,好似惭愤交集,却又答不上话来,刀疤汉子陪看笑脸道:“姑娘息怒,容我一言。”
  翠姑冷笑道:“我好心好意请你们二人回家饮酒,为何背地骂人?我生性最喜打抱不平,人家一个读书相公,好好的看我和胖朱比武,你们无故欺人,以强凌弱,如非相识,我早就不容了,本来此时你们便难脱身,只为你们说出天目魔宫,如不放你们走,还道我怕事呢!”
  语气一顿,接着又道:“你们也该打听打听,我马翠姑受过谁的气来着,趁早快滚,免遭无趣。”
  二人见马翠姑媚目已射凶光,似知不妙,刀疤汉子忙把虬髯汉子一拉,故意笑道:“师弟,你不是不知道,翠姑娘自来有她无人,不论凭那一面,也须让她几分,咱们还不快走,都是自己人,何苦弄得大家都不高兴呢?”
  虬髯汉子也看出主人快要翻脸,旁立五六个侍婢,已然各按腰间宝剑暗器,注定自己,大有待命发难之势,不禁气馁。
  反正再说下去,只有更糟,绝无台下,只好随同起立说了一声:“再见!”一同走去。
  翠姑理也未理,待了一会,忽对那胖妇和那少年道:“胖朱,快和我侄儿,对那两个下流东西说去,这位相公今日已是我家贵宾,从此如有人动他一根汗毛,叫他尝尝马翠姑‘梅花针’的味道,天目魔宫能够唬住谁,不必他说,我也正想找二怪算账呢!”
  胖妇闻言,诺诺连声,同了那少年匆匆而去。
  史冠瑛听她话中之意,虽料定主人也不是好路道,自己正好要去天目魔宫,何不将计就计,混进魔宫,搞他一个天翻地覆。
  这时,主人已身在屋外,微闻娇唤侍女之声,笑道:“你们好好伺候这位相公,我去去就来,可恨二贼,差一点扫了我的兴。”
  又待了一会,里屋绣帘挑起,翠姑满面春风,缓步而出,神态十分文雅温和,与先前判若两人,朝着史冠瑛笑道:“此是先父早年两个旧部,幼时曾与相识,为他们与茅山派勾结,已然不许上门,断了来往。”
  史冠瑛道:“我看他们好像很怕姑娘。”
  翠姑道:“他们才不是怕我呢!他们怕的是天目魔宫。”
  史冠瑛道:“你娘是天目魔宫的人?”
  翠姑冷哼了一声道:“谁和他们有什么关系,他是他们的天魔宫,我这里是紫玲谷,井河不犯,也各不相援。”
  史冠瑛又道:“那么那两人为什么会那样怕你呢?”
  翠姑笑道:“就算他们怕我好了,不过,我因见他们欺负相公,我不知事情轻重,因何结怨?”
  史冠骤道:“谁和他们结怨了,我连认都不认得他们,怎又和他们结怨呢?”
  翠姑点头道:“我明白了,哼,好意给他们一个整脸,想借一杯水酒,为你们和解,免得异旧无心相遇,好些讨嫌,谁知他们不识抬举。”
  史冠瑛道:“他们人都走了,姑娘何必生气!”
  翠姑笑道:“你说得对,我又生得什么气,我看尊驾二目精条内敛,武功已到了相当的火候,绝非常人,匆匆见面,连姓名、来历也未请教,难得一见投缘,那两个厌物又都走开了,看今日天时晴朗,如不嫌弃,你我在此畅饮一回如何?”
  史冠瑛见对方是天仙化人,也并没有放在心上,闻言本想推辞,又一想:“人家既为我伤了两个朋友,意甚诚恳,就算她和天目魔宫有什么牵连,自己不是打算进入魔宫么?这可能是个机会。”
  他这么一想,又见方才她对付那两名凶汉那等强傲,定必自尊心重,不容违忤,如若坚拒,反而结怨,不论怎么说,人家总算救过自己,结怨做什么?
  心念转动间,只得略为谦谢了几句,便即入座。
  翠姑先见史冠瑛沉吟,迟疑未答,已有不快之色,后见他不曾坚持,方始转怒为喜,陪坐一旁,笑问姓名来历。
  史冠瑛心忖:“自己从未在江湖上走动,明言无妨,兄长上官剑瑛树敌甚多,说出难免惹事,何况主人神情诡异,也颇难测。”
  忖念间,便把自己哥哥上官剑瑛和自己关系隐起,只说自己叫史冠瑛,川边人士,推说自己曾被夏侯世家请去,主管文墨等事,在威武山庄可能见过二人,已记不清楚了。
  因最近威武山庄似乎有事,自己辞了文案工作,打算游览江南山水,来到了此地,偶然,见林中有人比武,看得出了神,没想到那两人会来寻仇。
  说完,翠姑想了想便不再问,只是殷勤劝饮,恰好史冠瑛也是好量。
  史冠瑛恐怕喝醉,几次要起筹谢,被翠姑强行止住,史冠瑛见她春生玉颊,有了几分酒意,越发兴高采烈,眉目之间,媚态横生,隐含荡意,走又不让走,心中叫苦不迭。
  翠姑见他神情不安,突然笑问道:“史兄,小妹将酒敬人,并无恶意,为何不肯赏光,山居寂寞,难得有此良友,一见倾心,今日一醉方休吧!”
  史冠瑛忙道:“对不起,在下已不胜酒力了。”
  翠姑笑道:“至多喝醉了便下榻此间,谁还让你睡在荒山野地不成!”
  史冠瑛闻言,越发惊惶,忙道:“对不起,我还有同来的朋友同来游山,约在前面相见,寻不到我,定必盼望,我深感翠姑娘解围之德,改日定当专程拜谢,暂容告辞如何?”
  翠姑笑道:“你有什么朋友同来?实不相瞒,你的事我完全知道,你是飞鹅堡史老堡主的小儿子史冠瑛,从小随师父在外游学,你本是无锡石塘山后飞鹅堡的人,说什么家在川边,除了这一点之外,其他全都不假,看来你这人还算老实。”
  史冠瑛微微一笑,心道:“我只是老堡主的外孙,几时变成了他的小儿子了,还说知道得很清楚呢!”
  翠姑接着又道:“我素忌受人欺骗,虽然救你在先,如果你拿我当坏人,不说一句真话,不等此时,那就不敢高攀了。”
  史冠瑛闻言,不禁心惊,俊脸一红,翠姑笑道:“史兄算得上是至诚君子,无心说笑,不必介意,我与令尊、贵友多半相识,休以为我不拘小节,便是坏人,真要非走不可,也等酒足饭饱之后如何?”
  翠姑貌甚美艳,人更风流大方,言笑之间,媚态横生,彷佛少妇风华,别有一种昵人情致。
  如果换在旁人眼里,这种美艳如花的就口馒头,断无不吃之理,史冠瑛却是幼受师训,不敢有违师戒。
  始而误认对方也许是侠女一流,豪爽大方巳成习惯,不能与世俗妇女相提并论,虽觉脱俗过分,尚拿不定,依然对坐洞饮,并无他念。
  后见翠姑有了几分酒意,星眼微睁,玉颊红生,神情越发放纵,渐渐眉挑目语,隐含荡意。
  史冠瑛几次告辞,均未获允,他素来面嫩,不似其兄,加以开头印象颇恶,由不得生出畏意。
  口风也越来越紧,惟恐一言不合,当时翻脸,忙即暗中蓄势以备,表面应付,心中不住忖思,只是想不出个应付方法。
  只好先推说酒已过量,不能再饮,翠姑只是媚笑不语,仍旧把酒斟上,殷勤劝用。
  史冠瑛恐其倚酒装疯,不敢过于坚拒,勉强饮下。
  谁知马翠姑酒量甚宏,如非自己还有量,早就醉倒了,这一开张,又劝之不已,简直无法坚拒。
  到了后来,史冠瑛看出对方不特有意勾引,并还热情如火,几次示意勾搭,现于词色,情知不妙,偏又不能脱身,只一说走,翠姑便即起身伸手搁阻,不禁暗忖:“此女如此淫荡,又有一身极好的武功,只一恼羞成怒,或是借着劝酒一动手脚,事更难处。”
  所幸她自视尚高,虽然卖弄风情,似还不甘俯就,好在自己酒量尚隹,莫如就装傻到底,拖延时间,只要能把她拼醉,相机溜走,或者还能脱身,否则,要想离开这里,只怕就得干戈相见了。
  史冠瑛想到这里,率性就打起精神来和她对饮,一面仍然以体自恃,神态越发的谦和庄敬,专用面子拘束,更不再提“走”字,同时,套问翠姑的身世来历。
  原来翠姑乃是熊凤娇和九环金刀马振华之子马廷璧所生之女。
  想那九环金刀马振华乃是江湖上成名的人物,无奈生子不肖,却做了黄河三十六大盗的掌舵首领,更令人气愤的,就是和熊凤娇成了婚。
  马振华为此几乎气死,亲自找上门来,擒走自己的儿子,宴请了北六省各路英雄,当众劈死了马廷璧。
  从此,马振华也就和天目魔宫结下了仇,熊凤娇成了寡妇,马翠姑也失去了父亲。
  紫玲谷这片基业,乃是马廷璧为黄河盗首时所留下的,也是他和熊凤娇双飞双栖之所。自从马廷璧死后,熊凤娇把女儿养大,人又回去了天目魔宫。
  马翠姑仗着田业众多,又练有一身武功,平日也颇安乐,无奈年岁日长,春情早发,只是她眼界甚高,差一点的人,她绝看不上。
  其母熊凤娇却为她著了急,多方为其择夫,一般江湖中人,均觉此女是好一块天鹅肉,登门拜访,和托人求亲的不知多少。
  谁知翠姑绝看不上那些人,但她遗传母性,天生风流,放荡不羁,见了来人,故意卖弄风情,逗得对方眉飞色舞,心痒难耐,然后提出三个条件,如能合格,便即下嫁。
  第一,才貌双全,文武皆通,本领必须在她之上。
  第二,必须从小生长在江南,不能随便离开本土。
  第三,赋性温和。因为男人最无情义,求爱之初多是甜言蜜语,百依百顺,成婚之后,逐渐就露出大男人的本相来。
  并说头一条的“文武双全”者,看似难得,实则所重在情,只要二、三两条能如她意,这最后一关,不过限制而已。
  来人深知她身兼马家和天目魔宫两家绝技,更练就袖箭飞针,厉害无比,有的觉出条件太苛,只受了几次奚落,失望而回,吃苦还小。
  内有八九个不死心的,色令智昏,不知厉害,以为第一条仅限才貌,比武是在最后一关,只要允许留下,讨得对方欢心,便是武功不济,翠姑也必佯败,使其入选,并非无望,欲用软磨功夫,熬到人财两得,全都答应下来。
  每日照着所说,服那牛马一般苦后,只一见面,便百般巴结,无所不至。
  翠姑眼界甚高,本是有心戏侮,那把这些人放在眼内,又见男的如此卑鄙,越发轻视。
  因其艳名在外,财产甚多,头一二年,江湖上上未婚少年,稍为自信得过的,纷纷赶来。
  自来两雄不能并立,翠姑也真刻薄,对众声言:“我只一身,难嫁多人,在未经考试之前,对于诸位一视同仁,即使看出来人果是至诚,表面上也不会显出,非把最后一关做到,不能定准。
  “为示公允,绝不私见一人,休看我放荡不羁,未许婚之前,绝对守身如玉,平日相见无甚拘束,不听邀请,却不许进入这楼门一步。
  “如若不能久候,或是自觉无望,趁早快请,要是存心不良,欺我孤身独居,只要私入此楼,休怪我以毒手相待。”
  来人不知厉害,反觉所说有理。
  翠姑问众无议,就把他们安置在一处宾馆内,每日仍以盛筵相款,一面百计凌践,使其难堪,往往聚众狂饮,在兴高采烈之际,也不问对方吃饱没有,忽然一声令下,便令作苦。
  这般人平日享受已惯,初时自是难耐,但因群雄争雌,物稀为贵,翠姑又具绝色,借着诚心,尽情凌辱,一面又故意的眉挑目语,或是随便择上两人,夸上两句。
  日子一久,这伙浮浪少年.,全被闹得色迷心窍,神魂顚倒,渐由勉强忍耐变成了习惯,尔诈我虞,互相忌恨,彼此负气,谁也不愿说个“走”字。
  末了,再由妒成仇,自相火并,败的人自然并足不住,负愧而去。
  此端一开,余人均想“末了比武”的一句话,大有伸缩,男的虽非敌手,女的偏生爱他,不如及早打发,多去一个情敌,终减好些顾虑。
  于是纷纷暗中比斗,以翠姑作他们的赌注,败去胜留,方过了半年,就去了十之七八,下剩三人。
  一个是翠姑屡示好意,令人宿难耐欲火,以为人非草木,况且一个十七八岁的大姑娘,那有不发春情的时候,照着连日相处情形,和几次示意,十九有望,就妄动淫心,半夜入楼,意欲相机求爱。
  去时还打点好了退步,稍见词色不对,便说此来只求谈上几句心腹话儿,聊慰痴情,并无他念。
  谁知刚入门,便被翠姑预先埋伏好的慧婢暗算,连翠姑的面还未见着,就被杀死,魂归离恨天了。
  另一个看出不妙,又见手段这样残忍,就不辞而别,不敢再作登龙求凤之想,走了。
  最后剩下一人,是个油头粉面的采花淫贼,以为情敌皆去,事情有望。
  一天,他正献殷勤,翠姑忽令比武。
  他死星照命,尚自色迷,本领也还不弱,满以为两下武功差不多,事便成功,可能女心已动,到时定必佯败,可能不会施展全力。
  那知一到场上,翠姑就道:“无须让我,须知刀枪无眼,免受误伤,又说冤枉了。”
  那小子闻言之下,才知不妙,忙急施为,已自无及,只几个照面,便被打成了残废。
  翠姑笑道:“就凭你这两下子,也配做我的丈夫,我若不是手下留情,你早就没命了。”
  当时就将那人逐出了紫玲谷。
  风声传出,才知此女根本不想嫁人,那些上当的人只管痛恨,但因丢人太甚,话又说明在先,难怪对方。
  再者,九环金刀马振华威名远振,还有天目魔宫也不是好惹的,有这些人做她的靠山,谁也不敢蹚这池祸水,怀恨之下,免不了就胡乱造些谣言伤人了。
  其实,翠姑人虽放纵,乃是天性使然,并无不端之事,仍然守身如玉。
  当日也是孽缘遇合,史冠瑛误入紫玲谷,史冠瑛本是一个美少年,而马翠姑独处山中,平日所遇,不是形貌丑怪,便是赳赳武夫,以史冠瑛这样温文尔雅的俊美书生,尚是初次见到,不由一见钟情。
  自来男女之间,必须两情相悦,才能结合,越是片面相思,情更热烈,照例是越看越爱,无论对方一言一动,从头到脚无一处不是好的。
  须知,越是这样急进,对方越是嫌厌。
  史冠瑛本就把她视同蛇蝎,以为此女必然是个淫娃,不知如何下贱。
  其实马翠姑自视甚高,一开始对她的印象就不好,成见太深,实在是冤枉了她。
  她本来打算将史冠瑛灌醉,自己酒已喝醉了八九分,及见对方酒越喝越多,神情却越发庄重谦和,彷佛酒量极好的神气,暗忖:“万一自己先醉,如何是好?”
  心中一急,酒便上涌,她又想起自己平日自负才貌,专喜侮弄那此不知趣的野男子,眼前这人,看样子像个读书相公,武功也似入化境,品行更是端正,自己既然有心求爱,如何这等行径,岂不反被轻视。
  她心念一动,觉着自己一上来就把事情做错,对付这类人,是不能以淫媚勾引,心中再一著急,酒更上涌了。
  她这时越看史冠瑛越中意,又觉着自己不应自轻自贱,如不趁早挽回,便难如愿以偿,嫁与此人了,情面上也就更为难堪。
  她这么一想,正待变计,惟恐对方不醉,及见史冠瑛似有醉意,忙又劝了两杯。
  为劝对方,自己不能不陪,谁知她酒喝太多,本有醉意,再加上这两杯酒,当时醉倒席上。
  史冠瑛还恐侍婢拦阻,也在同时故意装醉,趴在桌上。
  那些侍婢,灵慧异常,听主人口风,并非不嫁,实在是好人难得,看岀当日待客情形,比起平日大不相同,明知有意,无奈主人性情难测,像这类婚姻大事,说好了自得奖赏,一个弄巧成拙,这顿责罚那可让人受不了,是以谁也不敢作主。
  等了一会,连唤几声:“史相公……史相公!”
  史冠瑛既然装睡,当然不能回答。
  众婢以为他真的喝醉了,便在一旁低声商量,均说事体关系重大,就算主人有心,也不能如此草率,最后决定把客人扶向隔房之中卧倒,一面命人把翠姑扶回房里,唤醒之后,问明心意,是否让客人回去,再作计较。
  史冠瑛知道此时危机密布,稍被看破,休想脱身,母老虎再一发令,更是麻烦。
  又一想,事已至此,除却静守待时,别无善策,越是心慌,越易误事,再仔细的一想,决计沉稳心气,不令露出丝毫逃意。
  侍婢见史冠瑛烂醉如泥,悄告同伴们道:“看此人醉得这等厉害,便叫他走,也走不了哩!”
  翠姑有个毛病,睡时一向不许有人惊动,何况又在酒醉头上,无人敢去惊动她。
  另一侍婢道:“主人从来没有这样醉法,我们伺候了一整天,什么东西都未吃过,天已不早,莫如吃饱之后再作道理。”
  跟着,便听有人说:“姑娘醉得唤不醒,客人也醉成那样,绝不会走,他一个读书人,就让他跑也跑不快,怕什么怕。”说罢一同走去。
  史冠瑛闻言,心中暗喜,但听众婢口气,她们似乎都有一身功夫,幸好翠姑她醉了,否则以她的武功,如果不醉的话,岂不大糟,思量无计,只得逃出罗网再说。
  不过,史冠瑛智慧过人,如果换了别人,侍婢一去,必先逃走,史冠瑛却是机警稳练,人去之后,他还自装醉,果然过了没有多久,便有两人入房探看,又唤了两声:“史相公,史相公!”未听答应,方始走去。
  史冠瑛又待了一会,不见有人再来,隐闻群婢饮酒笑语之声,才知这家主仆均是好量,知道是该走的时候了,这才轻悄悄起身一看……
  楼房两面皆窗,房门虚掩,窗下一棵黄桷树,离楼只有二丈来远,于是,轻轻开了窗户,纵身攀上了树枝,回顾楼上,笑语方酣。
  再看前面,月光如昼,松影交加,田园花圃,都是静荡荡的空无一人。
  他不敢再多犹豫,立即纵身向庄外飞纵而走。
  可惜的是他对这一带地理不熟,逃出了紫玲谷之后,盲人骑瞎马般,竟然走入了黄山深处。
  另外紫玲谷方面,在发觉史冠瑛逃走之后,出动了所有人手在找史冠瑛。
  可是,黄山周围数百里,峰峦层叠,谷壑纵横,他们往那里去找?找了几天,不见影儿,也就松了下来。只是在马翠姑的脑海里,印下了史冠瑛的影子,从此抹也抹不掉。
  再说史冠瑛在深山之中走来转去,等于进了迷阵,连个问路的樵子也未遇上一个,几天来自然也没有吃东西了。
  一天,奔行间,忽见一只金毛狒佛,抱着一只山鹿,奔行而过,史冠瑛心中一动,立刻纵起身形,拦了过去,用兽语向那狒狒要分一条鹿腿。
  那佛狒当然不肯,一人一兽,各用兽语吵了几句,便动上了手。
  那狒狒本是异种,天生神力,猛恶无比,而史冠瑛在大雪山苦练了二十年,武功自非等闲,双方本领,各有长短。
  不过,在智慧上兽怎能与人去比,史冠瑛看出这只狒拂不但是力大凶猛,且还经过了异人调教,如果再打下去,说不定自己会落败,心中一动,就用巧计骗那狒狒将鹿放下,将其引往远处,然后再悄悄赶回,扯下了一条鹿腿,往回逃走。
  中途闻得那狒狒吼声,知其行走如飞,恐其追上,就藏在一处崖缝之内,架起干柴,烧烤那只鹿腿。
  那狒狒回来,发现鹿腿被人偷去一条,立时暴怒,睁着一双铜铃般的怪眼,东张西望,四下搜索,怒吼之声,震得山鸣谷应。
  史冠瑛也不理它,一心在烤他那条鹿腿,狒狒闻到了气味,暴怒追来,发现史冠瑛藏在崖缝里面,正在烧烤那只鹿腿,恶狠狠飞扑过来,准备一爪将人抓死。
  那知,那崖缝窄小,它根本无法挤进,它探头进去时,史冠瑛就用石块打去,气得它怒火攻心,咬牙切齿,怒吼乱抓。
  无奈对头藏身石缝,又深又窄,尤其前半裂开,宽才尺许,那大狒狒身材高大,如何能进得去。
  经过这一阵子,鹿腿已经烤熟,他一手持着鹿腿,一边咬吃着,一边用兽语向那大狒狒喝骂,引得那狒狒犯了凶野之性,非将史冠瑛抓死不肯退去。
  无如那石缝窄小,无计可施,急得没法,先将长臂伸往崖缝里面,乱抓不已,头部偏在外面,休说不能侧身而进,连敌人也看不见,反被史冠瑛连番戏弄,又用石块乱打手臂。
  那狒狒愤无可泄,先用两爪朝裂口石壁乱抓。
  无如那道裂缝深达七八丈,石坚且厚,虽被抓去了一大片,想要入内擒敌,直是万难。那大狒狒已经高人训练,思想进步不少,忽然脑筋一动,想出一条计来。
  他假装怒急心昏,把手中死鹿一抛.,连声厉吼,飞步跑走,故意把啸声带往远方,然后悄悄返回,隐起身形,想诱史冠瑛出来,取那死鹿。
  等他离开崖缝,再行扑去,将其抓死。
  谁知史冠瑛比它更灵,而且他从小生长在大雪山猛兽群中,天生异禀,素来胆大,他的本意,只是和那狒狒商量,要它一条鹿腿,并无心贪多,是以,大狒狒走后,他只是静心的吃他烤熟了的那条鹿腿,既不想再要那残余鹿腿,也未出来。
  大狒狒就藏在附近山头上,暗中守候,等了大半天,不见史冠瑛出来,更是愤火中烧。
  恰在这时,紫玲谷马翠姑的手下一般细工使女,和那胖妇板刀朱二娘,找到了这里,人没找到,却发现地上的死鹿。
  看出那鹿死后不久,只少了一条腿,依她们猜测,认定鹿是史冠瑛所捕,人也必在附近,好在她们跑了半天,也都饿了,现成的死鹿,何不抢来烤吃。
  就当她们刚刚拿起那死鹿,大狒狒已然发现,飞身扑来,众人自然是打它不过。
  幸而大狒狒奉有主人约束,不许伤人,尤其妇女,休说把人抓死,就是略加伤害,至少也得受三百藤鞭之苦。
  它仗着身坚如钢,不怕人多,只将那些稍有武功的细工手中兵器夺走,折为两段,把人摔丢出去而已。
  女的,除了朱三娘形貌丑怪,又穿了一身短皮衣裤,被它误认为男子,推跌落地,吃了大苦而外,余下均被吓走。
  恰巧翠姑也在前山风洞崖寻找,耳听异兽怒吼,杂以众人喊杀之声。
  登高一望,发现胖妇惨败,内有两人已然跌在地上,爬不起来,不禁大怒,连忙飞身追来。
  她随身还有两名贴身侍婢,武功较高,三人一齐动手,和大狒狒恶斗一阵,大狒狒见三个敌人之中,全是女子,当然不敢下那毒手。
  它心中仍在想着崖缝中的史冠瑛,不时的回头查看,微一疏神,已被马翠姑家传铁线蛇长筋所制套索,将它套住。
  它也不过是只野兽,怎知那套索乃是苗彊毒蛇铁线筋精工巧制,如被套上,越挣越紧,一会深嵌入骨,奇痛非常,如将皮肉勒破,便中蛇毒,见血便死。
  总算它身材高大,下半身没被套住,又能驭风而行,其疾如飞。
  一见那套索越勒越紧,三个敌人本领均高,知道不妙,不等被人拉倒,猛用全力,奋身一挣,带着套索,立即逃去。
  如非马翠姑看出怪兽力大异常,早就防到不易制服,没将套索挽在手上,只握着一段银制的索柄,任是这样,也几乎连手腕折断,但是虎口仍被猛力震破。
  大狒狒带了套索如飞逃去,翻山越涧,捷如飞鸟,转眼已无踪影。
  马翠姑自然舍不得她那套索,施展无上轻身功夫,追了一段,不曾追上,只得带着死鹿,扶了伤人回去。
  史冠瑛藏身一旁,看得逼真,深怕被人发现,把自己再带了回去。
  又因那大狒狒一上来,以一敌众,打得非常热闹,觉着好玩,便没有动。
  及见马翠姑走来,以三打一,刚看出三人剑法犀利,逼得那大狒狒手忙脚乱,已落下风,并还挨了两下重手。
  如非马翠姑主张生擒,早被一侍婢一剑刺死了。
  史冠瑛本喜兽类,性又侠义,对于这只大狒狒,本是又恨又爱。
  这时见它受欺,顿起不平之念,再又想到那只鹿,乃是大狒狒所有,如非自己强讨不成,又行取巧,它又怎会受人欺侮?
  而且现在,又将残鹿失去,不由激怒,但他知道这女人招惹不得,只好气在心里。
  又听马翠姑向侍婢说起那铁线网的厉害,如何解法,那大狒狒必死无疑,心中更是替那大狒狒着急。
  好不容易等到天黑,马翠姑等人无法追赶,带人回转紫玲谷而去。
  史冠瑛等她们走远了,这才出了崖缝,仗着天生目力和那嗅觉,便照大狒狒逃路寻去。
  原来那大狒狒天性刚毅,又极好胜,自觉丢人,又因奉命取鹿,先被史冠瑛夺走了一条鹿腿,又连受戏侮,后来又吃这样大亏,虽然逃脱毒手,自觉无颜回去,急怒攻心之下,带着网兜,逃到远处山壑之下。
  他想起前事,愤怒如狂,急于想把网兜解去,一不小心,把兜上活套,扯成了死结,虽然不再往里收紧,却取不下来,左臂一带已被勒紧。
  如非它皮肤坚硬,早已见血中毒而死了。
  一被勒紧,本就奇痛,加以怒极暴跳,一不小心,便坠向绝壑之中,那知落到中途,偏巧又被一棵古松将索线挂住。
  如在平时,休说这三丈来长的套索,就是再长十倍,也能援上。
  可是它现在感到套处奇痒,半身酸麻,左臂已难用力,如若握紧上援,便觉痛痒非常,就是悬在那里,头和左膀又被勒得痛痒难当。
  万般无奈之下,勉强捺住火性,用左爪抓住半段套索,悬身其上。
  如此一来,头和左臂痛虽稍减,要想脱身,却是万难。
  时候一久,渐生惧意,不住长啸求援,想把主人引来,救其脱险。
  史冠瑛正寻大狒狒不著,忽闻啸声,连忙闻声寻来,快到以前,突有一位邋遢和尚将其唤住。
  史冠瑛自幼跟着神尼长大成人,对于僧尼一向尊敬,于是连忙陪笑道:“大师父唤我么?可是我却忙着去救那大猴子呢!”
  老和尚笑道:“那并不是大猴子,那是陆家兄妹所养的灵狒,名叫大金,它头上所套网兜有毒,套索全是铁线蛇筋所制,多快刀斧,也难斩断,你绝无法解开,此时它又悬身半崖,一个不巧,救它不成,连你也会中毒送命,千万冒失不得。”
  史冠瑛也听马家主仆说过网索有毒的事,知非虚语,忙道:“大师可有法儿解救么?”
  老和尚贴头道:“那东西最怕火了,你可带有火种?用火一点,即可消熔,不过著火之后,烟毒起处,你可能承受不了,我这里有一粒辟毒丹,你先呑下,就可保无事了。”
  语气一顿,接着又道:“寻到大金之后,可用温语,嘱其看好下落之处,然后再引火烧网,烧断之后,大金势必下坠,抓住崖腰藤树,你再下去,仍然用火,只把几个网结烧化,便可扯下,然后再把残余网兜套索,聚在一起,烧化成灰,免得害人。事完之后,速去铁船头山峡,令兄和好多人都在那里等着你呢!”
  史冠瑛听出这老和尚和几位前辈相识,忙即下拜。
  老和尚好似不耐,哼了一声道:“又是一个磕头虫,我烦透了。”说着,翻身疾走。
  史冠瑛心知和尚必是一位异人,恰在这时耳听大金叫声越发惨厉,忙即赶去。

  第九章(校注:直接抄金庸《神雕侠侣》杨过断臂遇神雕。)
  此时,寒风凛冽,天还未明,残月将坠,依稀仅能辨路,无处查看,连唤几声,始闻大金的回应。
  于是史冠瑛依照老和尚的交代,循声赶往绝壁一用火烧毁了铁线蛇毒网,救出了大金,这一人一兽,立刻又好了起来。
  他们虽曾为了一只鹿腿相争,但大金感贪冠瑛救命之恩,竟拉着史冠瑛进入一个荒谷中。
  那荒谷毒草遍野,都有一人来高,满目凄迷,令人觉得有种凄凉之感。
  一人一兽,边行边谈,进入一个石洞,大金在之前,趴了下去,回头望着史冠瑛,“吱吱”叫了两声。
  史冠瑛见它似是向洞中行礼,心想:“洞中定是住着什么前辈高人,这大金自是他驯养的异兽了,这却不可少了礼数。”
  于是,他也就在洞前跪倒,拜了几拜,道:“弟子史冠瑛叩见前辈,请恕擅闯洞府之罪。”待了片刻,洞中并无回答。
  大金又拉了拉他的衣角,踏步便入。
  眼见洞中黑黝黝的,不知当真是住着武林奇士,还是什么山魈木怪,他心中惴惴,便随着进洞。
  这洞其实甚浅,行不到三丈,已抵尽头,见洞中除了一张石桌,一张石凳之外,更无别物。
  大金向洞角叫了几声,史冠瑛见洞角有一堆乱石高起,极似一个坟墓,心想:“看来这必是一位奇人的埋骨之所了!”忍不住向大金问了一声道:“大金,这是什么人的坟呀?怎么可以带我乱磕头呢!”
  兽语用字都很简单,大金也说不清楚,自然史冠瑛也听不明白了。
  听了大金之言,抬头看去,见洞壁上似乎写得有字,只是尘封苔蔽,黑暗中瞧不清楚。
  于是,他打火点燃了一根枯枝,伸手抹去洞壁上的青苔,果然现出三行字来,字迹笔划甚细,入石却是极深,显是用极锋利的兵刃划成,看那三行字写的是:“纵横江湖三十年,杀仇寇,败英雄,天下无人可与论剑,无可奈何,隐居深谷,以狒为友,呜呼!生平求一敌手而不可得,诚孤寂难堪也。”
  下面落款是:“神剑慕容不败。”
  史冠瑛将这三行字反来覆去的念了几遍,既惊且佩,亦体会到了其中的寂寞难耐的滋味。
  心忖:“这位前辈只因世上无敌,只得在深谷隐居,则其武功之深湛精妙,实不知到了何等地步,想是走遍天下,欲寻一胜己之人,始终未能如愿,终于在此处郁郁以没。”缅怀前辈风烈,不禁神往。
  他手举着点燃的枯枝,低回良久,又在洞中察看一周,再找不到另外遗迹,那个石堆的坟墓上,也无其他标记,料是这位一代奇人死后,是狒狒大金堆石在他尸身之上。
  他出了一会神,无形之中,对这位前辈异人,越来越是仰慕,不自禁的在石墓之前跪倒,拜了四拜。
  那狒狒大金见他对石墓礼数甚恭,似乎心中欢喜,伸出手爪,在他肩头上轻拍了几下。
  史冠瑛心想:“这位慕容前辈的遗言之中,称狒为友,然则此一狒狒虽是畜牲,论起来却是我的前辈,我称它一声大金兄,也不为过。”
  于是便道:“大金兄,咱们邂逅相逢,也算有缘,你带我到这里来,我想必有深意。”
  大金“吱吱”叫了几声,史冠瑛已明白它是在说:“它那主人在世之际,纵横天下,并世为敌,并无门人弟子,以传他的绝世武功,带着史冠瑛来此,希望他能承袭主人之志……”
  史冠瑛人本听明,闻言大是感慨,心想:“这位前辈奇人,纵横天下之际,既是并世无敌,武功自是神妙莫测了!瞧他这般行迳,定是恃才傲物,与常人落落寡合,到头来在这荒谷之中,寂然而终,武林之中既没有流传他的名声事迹,又没有遗下什么拳经剑谱、门人弟子,以传他的绝世武功,这人的身世也真的可惊可羡!”他不禁发起呆来……
  也不知他呆了多久,等到被那狒狒叫醒时,它已从外面抓来了两只山兔。
  史冠瑛生火烤熟了,饱餐一赖,吃饱了也就累了,就在山洞之中,放倒头就睡。
  睡梦之中,仍然梦见马翠姑和他纠缠不清,惊骇而醒,就坐起身来,依照师父内功口诀,打坐调息起来。
  这一坐下去,直到第二天的辰初才醒,大金又给他捧进来好多的山果,吃完之后,仍打算调息练功,大金又拉了他走出后洞。
  前洞谷中是荒草凄迷,一片荒凉,后洞景色却又大不相同了,只见树木苍翠,山气清爽,精神为之一振,便信步走去,观赏风景。
  行了里许,来到一座峭壁之前,见那峭壁宛如一座极大的屏风,冲天而起,峭壁中部,离地约有二十余丈处,看着一块三四十丈见方的大石,宛似一个平台,石上隐隐刻得有字。
  极目上望,瞧清楚是“剑冢”两个大字,他好奇心起,忖道:“何以剑亦有冢?难道是慕容前辈折断了的爱剑,埋葬在这里?”
  他这么一想,就走近那峭壁,但见那石壁草木不生,光秃秃的实无可容手足之处,不知当年是如何攀援上去的。
  他瞧了半天,越看越是神往,心想慕容不败前辈他亦是人,怎能爬到那般高处,想来必定另有妙法,倘若真的凭藉轻身功夫飞纵上去,那就简直是匪夷所思了。
  他凝神瞧了一阵,突见峭壁上每隔数尺,硬生着一丛青苔,数十丛笔直排列而上。
  他心念一动,纵身跃起,探手到最低那丛青苔摸去,抓出一把黑泥,果然是个小小洞穴,料来必是慕容不败当年以利器所挖,年深日久,洞中积土,因而生了青苔。
  心想:“左右无事,不妨上去探探那剑冢。”心念一动间,紧了紧腰带,提足一口真气,窜高丈余,左足踏在第一个小洞之中,跟着又窜了起来,右足对准第二丛青苔踏了进去,软泥迸出,石壁上果然又有一个小穴可以容足,终于一口气,窜上了那平台。
  只见大石上“剑冢”两个大字之旁,尚有两行字体较小的石刻:“神剑慕容不败既无敌于天下,乃埋剑于此。呜呼,群雄束手,长剑空利,不亦悲夫!”
  史冠瑛又惊又羡,只觉得这位前辈傲视当世,独往独来,与自己性子实有许多相似之处,但要说到打遍天下无敌手,自己如何可及。
  他思緖纷沓,瞧着那两行石刻,出了一阵神,低下头来,只见许多石块堆着一个大坟。
  这坟背向山谷,俯瞰空阔,别说神剑本人如何英雄,单是这座剑冢便已占尽了形势,想见此人文武全才,抱负非常,但恨自己生得晚了,无缘得见这位前辈英雄。
  史冠瑛想到此处,不禁激起了豪情,就站在剑冢之旁,仰天长啸,片刻之间,四下里回音不绝……
  他满心虽想瞧瞧冢中利器到底是何等模样,但总是不敢冒犯前辈,于是抱膝而坐,呼风呼吸,只觉胸腹之间,清气充塞,竟似欲乘风飞去。
  那狒狒大金此刻也上了平台,稍作顾盼,便向史冠瑛点了点头,叫了几声。
  史冠瑛已听出了他的意思,心忖:“神剑前声具绝世武功,说不定会留下什么剑经剑谱之类,埋在墓中。”
  心念转动间,就动手移开剑冢上的石头,沸狒大金也动手帮忙,不多时,已搬开冢上石块,露出了并列摆在石桌上的三柄长剑,每一柄剑旁放着一块长条石片。
  史冠瑛从第一柄看起,见那剑旁石片上,刻有两行小字,写的是:“凌厉刚猛,无坚不摧,弱冠前以之与河朔群雄争锋。”
  再看那剑,长约四尺,青光闪闪,的是利器,他将剑放回原处,拿起另一块长条石片,只见上面也刻着两行小字,是:
  “紫微软剑,三十岁前所用,误伤义士不祥,乃弃之深谷。”
  原来第二柄剑从缺,乃是被他抛弃了,不知如何误伤了义士,这故事多半也无人知道了。
  他出了一阵神,再伸手去拿起第二柄剑,那知,方一拿起,立刻“呛啷”一声,竟然脱手掉下,在石上一碰,火花四溅,不由吓了他一跳。
  细看之下,见那剑黑黝黝的毫无异状,却是十分沉重,三尺多长的一把剑,重量竟达有七八十斤,比之战阵之上最沉重的金刀大戟,还要沉重数倍,在他起初拿剑时,想也没有想到竟会这么重,当然是拿捏不住了。
  于是,他提了一口气,再去拿起那柄剑,见那剑两边剑锋都是钝口,剑尖已磨成圆圆的似是个半球,心想:“此剑如此沉重,又怎能使得灵便,何况剑尖剑锋都未开口,也得奇了!”
  再看那剑下石刻,写的是:
  “重剑无锋,大巧不工,四十岁前恃之横行天下。”
  史冠瑛口中喃喃地念着“重剑无锋,大巧不工”八字,心中似有所悟,但想世间剑术,不论那一门派的变化如何不同,总以轻灵迅疾为尚,这柄重剑不知怎生使法,缅怀昔贤,不禁神驰。
  过了良久,才放下重剑,去取那第三柄剑,这一次他只道这剑一定重过前剑,因此在提剑时,力运左臂。
  那知拿在手里,却轻飘飘的浑似无物,凝神一看,原来是柄木剑,年深日久,剑身剑柄均已腐朽,但见剑下石刻道:
  “四十岁后,不滞于物,草木竹石均可为剑,自此精修,渐进于无剑胜有剑之境。”
  他将木剑恭恭敬敬的放于原处,浩然一叹道:“前辈神技,令人难以想像!”
  又一想那青石板下,不知是否留有剑谱之类遗物,于是伸手抓住石板,向上掀起,石板下乃是山壁的坚岩,别无他物,不由得微感失望。
  就在这时,大金抓起了那重剑,塞在史冠瑛手里,跟着突然往后一跃,狂吼叫了两声,向着史冠瑛当头扑抓而下。
  顷刻间,逼得史冠瑛喘不过气来,一怔之下,大金已告诉他,使用重剑和它对招。
  史冠瑛笑道:“你要我使重剑么?但我武功平常,在这绝壁之上跟你过招,绝非你的敌手,我换把剑如何?”
  大金忽然转过头去,神情之间,颇为不屑。
  史冠瑛见状,立时会意,笑道:“那你可得容情二一呀!”
  说着时,气运丹田,双手握剑,缓缓挺剑刺出,大金并不转身,只将左臂后掠,与那重剑一碰。
  史冠瑛只觉得一股沉猛大力,从剑上传来,压得他无法透气,急忙运力相抗,“嘿”的一声,剑身晃了几下,但觉眼前一黑,登时晕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这才悠悠醒转,只觉口中奇苦难当,同时,更有不少苦汁正在流入咽喉。
  睁开眼来一看,只见大金拿着一枚深紫色的圆珠,正喂入他的口中。
  史冠瑛闻到那东西十分腥臭,但想这大金过去跟着神剑,慕容不败将它视为朋友,算起来,它已在百岁之上,岁久通灵,所喂之物对自己大有益处,于是,也就不再拒绝,张口吃了。
  就只轻轻咬了一下,那圆球外皮便即破裂,登时满口苦汁。
  这汁液腥极苦极,难吃无比。
  史冠瑛只想喷了出去,总觉不忍大逆大金的美意,勉强呑入腹中,过了一会,略行运气,觉得呼吸十分顺畅,就站起身来,抬手伸足之间,非但不觉困乏,反而精神大旺,尤胜平时。
  他暗暗奇怪,按理被人强力击倒,闭气晕去,纵然不受重伤,也必全身酸痛,难道那深紫色的圆球,竟是疗伤的灵药么?
  他思忖着.,俯身提起重剑,竟似轻了不少。
  便在这时,那大金又向他挑战,轻啸一声,又扑了过来。
  史冠瑛不敢硬接,侧身避开,大金跟着踏上一步,双臂齐张,势道极是威猛。
  史冠瑛知他对自己绝无恶意,但想它虽然灵异,总是畜牲,它身具神力,张臂扑击之时,发力重击岂能控制自如?若被它那钢爪抓上一下,岂不被抓裂了。
  眼见双爪抓到,急忙退后两步,右足己踏到了平台的边缘。
  那大金竟是毫不容情,两只钢爪,泼也似的抓了过来,史冠瑛退无可退,只得横剑封架,它一爪便抓在了剑上。
  史冠瑛只觉得手臂剧震,重剑似欲脱手,眼见它右掌跟着横击而至,往他足胫上扫来,他吃了一惊,纵身跃起,从大金头顶飞跃而过,抢到了内侧,生怕它顺势跟击,反击出剑,“噗”的一声,又和它那双爪相触。
  他这一下死里逃生,吓出了一身冷汗,忙叫道:“大金兄,你不能当我是慕容大侠啊!”叫喊声中,双腿一软,人已坐倒地上。
  大金闻言,“吱吱”叫了两声,不再进击。
  史冠瑛无意中叫了那句“你不能当我是慕容大侠”,转念一想,大金长期伴随慕容不败,瞧它扑抓进退间,隐隐然有着武学家数,多半慕容不败在寂居荒谷,无聊之时,便以它当作过招的对手。
  现在慕容不败虽然尸骨已朽,但他那绝世武功却没有湮没,因为从大金身上,就能寻到这位前辈大师的一些遗风典型。
  他想到此处,心中转喜,站起身来‘叫道:“大金兄,剑招又来啦!”
  重剑疾刺,指向太金胸间,大金右爪横臂挡住,右臂独击过来。
  大金的力气实在太强,挥爪扫来,那疾风劲力,便似数位高手的掌风并力齐施一般。
  史冠瑛手中之剑也大为沉重,生平所学的雪山剑法,竟没有一招用得上,只有守时巧妙的回避,攻时则呆呆板板挺剑刺出。
  斗得一会,史冠瑛累了,便坐下休息,他只一坐倒,那大金就走开两步,就这様,他在平台上玩了有一个多时辰,一人一兽才溜下了平台,回入山洞。
  次晨醒转,大金又给他送来了三枚深紫色腥臭的圆球,放在他身边,他细加审视之下,才发现那并不是什么果子,乃是禽兽的胆囊,他本不想去吃,但昨日食后精神爽利,力气大增,也就不多加理会了。
  于是就一口一个吃了,静坐调息,突然之间,气息不易走到的各处关脉穴道,竟然畅通无阻了。
  史冠瑛不禁大喜,高声叫好。
  本来静坐修习内功,最忌心有旁鹜,至于大哀大乐,更是凶险,但他此时喜极而呼,周身内息仍是绵绵流转,绝无阻滞。
  他跃起身来,提起重剑,出洞又和大金练剑,此时已去了几分畏惧之心,虽然是避多挡少,但在神兽大金凌厉无伦的双爪间,偶然已能乘隙过招。
  就这样,练剑数日之后,他提着重剑时,手上已不如先前沉重,击刺挥掠,渐感得心应手。
  同时,他越来越觉得所学剑术变化太繁,花巧太多,又想到慕容不败在青石上所留“重剑无锋,大巧不工”八字,其中境界,远胜世上诸般最巧妙的剑招。
  他一面和大金搏击,一面凝思剑招的去势回路,但觉得越是平平无奇的剑招,对方越难抗御。比如挺剑直刺,只要劲力强猛,威力远比雪山剑法等变幻奇妙的剑招更大。
  这天他出外闲步,在山谷间,见有三四条大毒蛇死在地上,肚腹洞开,蛇身上被利爪抓得鲜血淋漓,知道自己几天来所食那腥苦圆球,竟是蛇胆。
  只是那些毒蛇遍身隐隐发出金光,生平从所未见,自是不知其名,心想:“大金力气这样大,想必也是多食这些怪蛇的蛇胆之故。”
  过得月余,他竟勉强可以与大金惊人的巨力相抗,发剑击刺,呼呼生风,不自禁的大感欣慰。
  武功到了此等地步,便似登泰山而小天下了,回想昔日所学,颇有渺不足道之感,转念又想,若无先前根基,今日纵有奇遇,也决不能达此境界。大金总是不会言语的畜牲,诱发导引则可,指教点拨却万万不能,何况大金也说不出这是什么武功,只不过天生神力,又跟随慕容不败日久,经常和他动手过招,记得了一些进退扑击的方法而已。
  这一天清晨起来,满天乌云,大雨倾盆而下,史冠瑛向大金道:“大金兄,这般大雨,咱们还练不练?”大金“吱吱”叫了几声,伸手拉了拉他,仍然出洞,向东北方行了几步,随即纵跃而行。
  史冠瑛心想:“难道东北方又有什么奇怪的事物不成?”提了重剑,冒雨跟了上去。
  行有数里,隐隐听到轰轰之声,不绝于耳,越走声音越响,显是极大的水声,他心忖:“下了这场大雨,山洪暴发,可得小心些!”
  转过一个山峡,水声震耳欲聋,只见山峰间,一条大白龙似的瀑布,奔泻而下,冲入一条溪流,奔腾雷呜,湍急异常,水中夹着树枝石块,滚滚而下,转眼便流得不知去向。
  这时,雨下得更大了,史冠瑛衣履尽湿,回顾水气濛濛,蔚为奇观,但见那山洪势道太猛,心中微有惧意。
  大金伸爪拉着他,走向溪边,似乎要他下去。
  史冠瑛奇道:“下去干什么?水势劲急,只怕站不住脚呀!”
  大金放开了他的衣襟,低啸一声,跃入溪中,稳稳站在溪心的一块巨石之上,挥动双抓,将上流冲下来的一块岩石打了回去,待那岩石再次顺水冲下,又是挥爪击回,如是击了五六次,那岩石始终流不过它身边,等到第七次再又顺水冲下时,大金扬爪奋力一击,岩石飞出了溪水,掉落右岸,大金这才回到史冠瑛身旁。
  史冠瑛明白大金的意思,知道当年神剑慕容不败昔日每遇大雨,便到这山洪中练剑,自己却无此功力,不敢便试,正在犹豫,大扣突然伸臂,刷的一下,打在史冠瑛臂上,史冠瑛出其不意,被他推得身子直往溪中落去,连忙使了个“千斤坠”的身法,落在大金方才站过的那块巨石之上,双足入水,一股巨流冲到,冲得他左摇右晃,难以站稳。
  他心想:“慕容前辈是人,我也是人,他既然站稳,我如何不能?”随即屏气凝息,奋力与激流相抗,但想伸剑挑动山洪中挟带而至的岩石,却是力所不及了。
  过了一阵,他力气渐尽,于是伸剑在石上一撑,跃到了岸上,还没等他喘过气来,大金又已挥爪拍来。
  他这一次有提防,没给打中,自行跃入溪心,心忖:“这位大金老兄,当真是严师谏友,逼我练功,竟没有半点松懈,它既有此美意,难道我反无上进之心么?”
  于是,他气沉下盘,牢牢站住,时刻稍久,渐渐悟到了凝气用力的法门。
  山洪越来越大,水巳浸到了腰间,他反而不如先前那样的难以支持。
  又过了片刻,水已浸到了胸口,逐步涨到了口边,心忖:“我虽然已站立得稳了,说不能就这样被水给淹死了吧!”只得又纵跃回岸。
  那知,大金守在岸旁,见他从空跃回,不等他双足落地,已然挥臂打出,史冠瑛连忙伸剑挡架,仍被它那挥打之力推回溪心,“扑通”一声,跌入了山洪。
  他双足踏上溪底巨石,水已没顶,一股水冲进了口中,他此际若是运气将口中水逼出,那么内息上升,足底必虚,当下拟气守中,双足稳稳站定,不再呼吸,过了一会,他双足一撞,跃起半空,口中一条水箭激射而出,随即又沉下溪心,让山洪从头顶轰隆隆的冲过,身子便如中流砥柱般,在水中屹立不动。
  他心中渐渐宁定,暗忖:“大金叫我在山洪中站立,若不使剑挑石,仍是叫它小看了。”
  他生性外柔内刚,本就要强好胜,要他在一只畜牲之前,丢失面子,他宁可死。
  于是,他已横剑在手,见到溪流中带下的树枝山石,便挥剑挑刺,向上流反推上去。
  岩石在水中轻了许多,那重剑受水力一托,也不如平时沉重,出手反而觉得灵便得多,他挑刺掠击,直练到筋疲力尽,足步虚晃,这才跃回岸上。
  他这时生怕又被大金赶他下水,此际脚底无力,若不小休片刻,已难与山洪的冲力抗衡,果然,那大金仍然挥臂阻拦,不让他在岸上立足,一见他从水中跃出,登时挥臂前扑。
  史冠瑛着急的道:“大金,你这不是要了我的命么?”只好重又跃回溪中,站立了一会,实在支持不住了,终又纵回岸上,眼见大金挥臂扑来,他又不愿就此认输,只得挺剑回刺。
  三五个回合之后,那大金竟然被他逼得退了一步,史冠瑛叫道:“得罪了!”又复挺剑刺出,只听得剑刃刺出时,“嗤嗤”声响,与往时已颇不相同。
  大金见他的剑尖刺近,也不敢硬接,迫得闪跃退避。
  史冠瑛知道这是在山洪中练了半日,劲力已大有进境,不禁又惊又喜,自忖功力增长,本来决非十天半月之功,何以在水中击刺半日,剑力竟会大进?想必是那怪蛇的蛇胆具有强筋健骨的奇效,以致在不知不觉间,早已内力大增,此时于危急之际生发出来,方才察知。
  他在溪旁静坐片刻,力气即复,这次他不须大金催逼,自行跃入溪中练剑,二次跃上时,发现大金已不在溪边,不知去了那里。
  眼前雨势渐小,心想:“山洪倏来倏去,明日再来,水力必弱,趁着此时并不觉得如何疲累,不如多练一会。”当下立又跃入溪中。
  练到第四次再跃上岸时,只见岸旁放着两枚怪蛇的蛇胆,心中好生感激大金爱护之德,便即吃了,又入深溪心练剑。
  练到深夜,山洪已渐渐小了,方才住手,回到山洞中休息。
  当晚他竟不能安睡,因为他在水中已悟得了许多顺剌、逆击、横削、倒劈的剑理,以此使剑,真是无坚不摧,剑上何必有锋。
  但若非这一柄比平常之剑,重了数十倍的重剑,这门剑法也施展不出,寻常利剑只须拿在手里,经轻一抖,劲力未发,只怕剑刃早已断了。
  其时,大雨初歇,新月方出,晴空一碧,只见一片银光洒在林木溪水之上,令人尘念俱消。
  史冠瑛望着那山洪奔腾而下,心通其理,手精其术,知道重剑剑法已尽于此,不必再练,便是神剑复生,所能传授的剑术,也不过如此而已。
  将来内力日长,所用之剑便可日轻,终于使木剑如使重剑,那只是功力由浅而深,全仗自己的修为,至于剑术,至此已达止境。
  他在溪边来回的走着,仰望明月,心想:“若非慕容前辈留下这柄重剑,又若非大金的从旁诱导,自己又服下那么多的怪蛇蛇胆,因而内力大增,那么这宗剑术巳不可再而得见。”
  又想到慕容不败全无凭藉,居然能自行悟到这剑中的神境妙论,聪明才智实已胜人百倍。独立水畔,想像先贤风烈,又是佩服,又是欣慰,想道:“大哥若见到我此刻的武功,可不知有多欢喜了。唉!大哥不知现在什么地方,是否也在望着明月,在想着我呢?”
  转念又想:“我虽然悟到了剑术的至理,但若就此枯守荒山,又有何用,父母之仇,有谁来洗雪,天目魔宫有谁去破得……”
  想到此处,雄心顿起,自言自语的道:“我也当学一学慕容前辈,要以此剑打得群雄束手,荡平魔窟,扬名天下。”
  他越想越多,报仇雪恨之念,再也难以抑制,当下立即回到山洞,把自己心意向大金说了,大金忽然抱住了他,“吱吱”叫着,那意思是说,它也要跟去。
  就这样一人一兽结伴,离开了山洞,直奔铁船头峡而去。(校注:杨过遇神雕学剑桥段完毕。)

  其实这时在铁船头峡内,已到了不少的人,一尘大师、雪山神尼、太湖渔隐伍子桐、大小辣椒师徒,赤面尊者常惺、海燕儿戴小霞,小孟尝叶公泰,还有上官伯勋和史刚这两位老弟兄,也赶来了,自然也有上官剑瑛在内。
  他们祖孙师徒们相见,免不了有一番喜极而泣,但是却不见了史冠瑛,立刻命人去找,都找了两个月了,还是没有消息。
  这一来,可急坏了两位老人家。
  群雄一商量,全都认为史冠瑛可能陷入贼巢了,于是经一尘大师分配之下,大家分批攻向天目魔宫而去。
  铁船头峡是黄山出口的一个山峡,堵着峡口的就是百丈峰,过了百丈峰,就是寒风谷,也就是所说的天目魔宫了。
  上官剑瑛离开了铁船头,方到百丈峰下,望见前面有一条河,有一小桥却在侧面,往右弯折,必须绕出两丈,始能由桥上走过。
  现在,他因赶路心急,那河是天目溪的支流,河面宽有两丈,他为图近便,以他的轻身功夫飞渡过去,大概还不成问题,于是跑到河边,将身一纵,便自越过对岸。
  对岸本是一片草地,在纵越之前已经看清楚,空无一物,但是等到落地时,脚上忽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因势子太猛,几乎栽倒。
  还好他仗着身法灵巧,忙施展出“风打残花”的身法,直窜出去两丈远近,才将身子站稳。
  起初他以为绊脚的必是树根之类,方笑自己粗心,竟然不曾看出,忽听身后有人骂道:“那里来的懒骨头,放着现成的桥不走,要跳河又没有生着眼睛,差点没把我老人家踏死,也没个交代,去赶丧是吗?”
  上官剑瑛闻声回头,只见一个形容枯瘦的化子,正由河边颤巍巍爬起,好似负痛神气,心想自己无故伤人心颇不安,忙道:“对不起!”
  说着回身走近,打算安慰他几句,给他银子了事。
  猛一转念,自己曾练过多年目力,黑夜之中,尚能视物,何况这大白天里,河边只是一些浅草,如说树根石块,也许自己一时的粗心,没有看到,不过,这么大的一个人,睡在那里,那有不见之理?
  还有一节,纵然心急求快,势子极猛,方才绊这一脚,力量不小,休说是人,便是石块和树根,也须被自己踢飞断折,怎么一点没动,自己反被硬绊了一下,窜出老远,脚也撞得生痛,此人不论是敌是友,绝不是个好说话的人。
  于是,他暗中留神,走过去一看,见那化子生得瘦小枯干,好似揣着一个葫芦,看去有些眼熟,再仔细的一看,忽然间他笑了起来,道:“好哇!小辣椒,你敢这样的对我。”
  小辣椒笑道:“我为什么不敢?”
  上官剑瑛道:“你找到我弟弟了?”
  小辣椒笑道:“还没有找到弟弟,但我却已找到了哥哥,总可以交差了吧?”
  上官剑瑛道:“那怎能交差,因为哥哥用不着你找,他就在你身边,还找什么……”
  就在两人胡扯间,四周巳围上了数十名红衣汉子,呼啸一声,扑杀了上来。
  上官剑瑛一看,认出来是天目魔宫的魔徒,哈哈笑道:“小爷正要找你们,想不到送死的就来了。”
  小辣椒笑道:“大少爷,你行吗?”
  上官剑瑛笑道:“就凭他们这些宵小之辈,我还没有把他们放在心上。”
  说话间,如意爪,判官笔、青竹杖、双铁拐等各样兵刃,已全部向他们身上招呼过来。
  这些人中无一不是高手,件件兵刃,俱都是招沉力猛,毒辣老到,小辣椒挥起他那大狗棒,上官剑瑛也亮出软剑来,他们是棒法泼辣,剑风凌厉。
  这两人一棒一剑并肩作战,又还会怕谁,不过,双拳难敌四手,好汉架不住人多,魔徒们早有埋伏,是越杀越多,他们若想冲出重围,却也十分困难。
  就在这时,就见一条白色人影,同着一只黄毛怪兽扑了进来,尤其那黄毛怪兽浑身好像刀枪不入,一闯进人群之中,根本不理对方那刀砍剑劈,一爪一个抓起,随手甩去,那被它抓着的,不死也得受伤。
  这么一来,贼人大乱,还有那白衣少年的一柄铁剑,更是当者披靡,魔徒们不论什么兵刃,一碰上对方铁剑,不是砸飞,就是落得反打自己。
  众魔徒见状,身不由己向后倒退,让出一条路来。
  来人正是史冠瑛,他一进入圈中,挥剑逼退了魔徒,走近上官剑瑛身边,招呼了一声道:“大哥,你们也来了。”
  上官剑瑛冷声道:“还不都是为了你,害得大家坐卧不安,以为你必是陷落魔宫,所以提前发动,没料到却在这里中伏。”
  史冠瑛简单的把荒谷练剑之事,说了一遍,笑道:“那真是对不起了!”
  小辣椒笑道:“这是什么时候,怎容得你们在此嘘寒问暖,他们只怕都已进了魔宫,我们还在这里耗个什么?”
  上官剑瑛点头道:“有话咱们回头再说,现在我们要尽快赶到寒风谷口。”
  史冠瑛道:“好吧!我和大金在前开路。”说着一挥手,一人一兽当先向前扑去。
  那些魔徒那是他们的敌手,一见他们冲来,全都呼啸而散。
  就在这时,冲出来一位身披红色袈裟的番僧,高喊一声:“何物大胆,竟敢擅闯神宫重地!”
  小辣椒笑骂道:“何物番狗,这天目山几时变成了你们的神宫?真不要脸!”
  那番僧道:“天目山乃本教圣地,岂容你等随便进出!”
  小辣椒道:“放屁,放屁!天目山乃江南名山,任何人都可以来此游览,你们是什么东西,随便可以霸占的么?”
  番僧“哼”了一声道:“那就得看你们的本事了。”
  小辣椒道:“没有本事还不敢来呢!”
  番僧“哼”了一声,于是一整袍袖,亮出了五只法轮,笑道:“除非你们能接得下佛爷的法轮,否则就得将你们打入轮回,永受地狱之苦。”
  小辣椒笑道:“说得比唱得还好听,那地狱可是归你管?你凭什么可以把别人打入轮回,那么你呢?”
  番僧昂然道:“佛爷本是得道高僧,自然管得着。”
  小辣椒笑道:“我也看得出来你是狗生的没有错,要不然怎么不会说一句人话!”
  小辣椒的一张嘴本就刻薄,他把高僧说成狗生,番僧那得不怒,冷哼一声纵跃后退,立时“呜呜”声响,一只灰朴朴的钢轮飞掷过来。
  史冠瑛举剑便削,钢轮绕过他身后,回向番僧,这一下他没有削中。
  就这微一失招之间,只听得“呜呜、嗡嗡、轰轰”之声大作,金光闪闪,银光烁烁,五只轮子从五个不同的方位,飞袭过来。
  史冠瑛生怕伤到大哥和小辣椒,是以凝立不动,那知番僧五轮齐出,只是佯攻,旨在试探,五轮在三人之旁绕了个圈子,重行飞回。
  他见史冠瑛并不举剑追击,已明其意,心中忖道:“你自以为铁剑沉重,不敢轻动,我则可以纵跃远攻,已立于不败之地,今日良机,再难相逢,如能一举除掉了你,方无后患……”
  这情势旁观的人也都瞧得明白,番僧此举太不够光明,小辣椒大叫道:“番狗,你是英雄还是混蛋?”
  番僧只作没有听见,五轮连续掷出,连续飞回,仍是绕着他们兜圈子,又伸手接住。
  五只钢轮忽高忽低,或正或斜,所发声音也是有轻有重,旁观的人均被扰得眼花撩乱,心神不定。
  突然之间,小辣椒惊叫一声,却是一轮斜里飞来,猛地转弯,从他头顶掠过,将他头皮削去了一片,上官剑瑛见状,挥剑去格,他不格还好,一格之下,那钢轮竟会转弯,斜着划向他的肋下,“刷”的一声,带着一片血肉飞转回去。
  小辣椒见状,顿足大骂道:“番狗,你敢伤我兄弟,我叫你打入十九层地狱!”他虽然跳脚大骂,却不敢上去厮打。
  史冠瑛见大哥受伤,心中也暗自焦急。
  番僧叫道:“要你们知道厉害,寒风谷不是你们可以乱闯的!”
  幕然之间,五轮归一,并排向三人撞去,势若五牛冲阵。
  史冠瑛全身劲力也都贯注在双臂之上,剑尖震动,“当当当”三响,挑开了三轮,跟着挥剑下击,众人眼前一闪,地上灰尘腾起,两轮已从中劈开,掉落地上。
  番僧大声喊呼,飞步抢上,左手在一只钢轮之上一拨,抓住另外两轮,向史冠瑛头顶上猛砸。
  史冠瑛并不招架,手中铁剑当胸疾刺,剑长轮短,轮子尚未砸到史冠瑛头顶,剑尖距离番僧已不到半尺,番僧立时后退,他上前固然迅疾,退后也快速绝伦,也不见他如何跨步,已向左后斜退数尺。
  史冠瑛手中铁剑一送即收,回剑向后,“当”的一声,已将背后袭来之轮劈为两半,不等那两片钢轮落地,剑锋横挥,两半片钢轮又被从中截断,分成四块。
  他那铁剑虽然剑锋无刃,但他运上内力,竟是无坚不摧,众人见状,惊得寂然无声。
  番僧五轮已毁其三,但他仍不气馁,舞动手中双轮奋勇抢攻,史冠瑛挺剑剌出,番僧侧身拗步,避剑还轮,这时他手中两轮再也不能脱手了,虽然无法远攻,却比遥掷要坚实得多。
  只见他绕着史冠瑛,左攻右拒,纵跳酣斗,双轮跳掷灵动,“鸣鸣”响声不绝,史冠瑛手中铁剑,却似使得颇为涩滞,但不论番僧如何变招,始终无法欺近三步之内。
  这时,其他那些魔徒碰上了大金,那真算是倒楣了,但见它两只长臂左挡右抓,抓得那些人惨叫连天,纷纷退避。
  就在这时,突然一条绿影凌空下坠,探手一挟上官剑瑛,飞掠而去。
  小辣椒本在保护着受伤的上官剑瑛,今见人被救走,他也弄不清楚是被谁救走的,心中一惊,挥起了手中打狗棒,就扑了上去。
  这时史冠瑛手中的铁剑,已搭上了双轮,他和番僧巳较上了内劲,两股内劲自两件兵忍上传了出来,互相激荡,刹时之间,两人僵持不动。
  小辣椒见状心中暗喜,心忖:“这是个好机会!”当下一顺手中打狗棒,慢慢的向着番僧戳去。
  在僵持中的史冠瑛和番僧,已至十分紧急当口,任谁微有移动,都要立吃大亏,小辣椒那打狗棒缓缓戳来,番僧他是半点也抗拒不得。
  眼见打震将要戳到番僧胸口,番僧突然大叫一声,双轮向前力送,一个跟斗向后翻出,可是史冠瑛铁剑上那股威猛之极的劲力,毕竟还是不能尽数卸去,他刚站稳脚步,身子一晃,便跌坐在地上。
  立有两名魔徒抢上来携扶,史冠瑛连劈两剑,将两轮又劈成四半,跟着踏上两步,挥剑向番僧头顶斩落。
  番僧此刻岔了内息,唯觉郁闷欲死,委顿在地,全无抗拒之力,两名魔徒见状,连忙举起刀剑架住,那知,史冠瑛这一剑斩下来的力道奇猛,念然一声,刀剑齐被斩断,两人也同时双膝一软,支撑不住,跪伏了下去。
  剑锋落下,斩下了番僧的脑袋,鲜血喷出,恰好喷在两人的身上。
  番僧已死,魔徒大乱,呼啸一声,顷刻间退得无影无踪,小辣椒走近史冠瑛身前,挺起大拇指,喝采道:“小兄弟,真有你的!”
  史冠瑛并不理他,回头一看,不见了大哥上官剑瑛,忙道:“咦,我大哥呢?”
  小辣椒道:“被人救走了。”
  史冠瑛道:“是谁?”
  小辣椒道:“是个穿绿衣服的姑娘。”
  史冠瑛道:“你看清楚了,她是谁?”
  小辣椒张口结舌,他根本没有看清楚,又怎知道她是谁?只有呐呐的道:“这个……这个……”
  史冠瑛气道:“别这个那个的了,快追上去,问个清楚才是呀!”
  小辣椒道:“人已走了很久了,怎么追呀?”
  史冠瑛寻思了一下道:“那咱们赶往后山口去,他们也许都巳到了,问一问他们,不就知道了。”
  小辣椒笑道:“也只有这样了,走吧!”
  须知西天目乃是名胜之区,春秋佳日,游人们不绝于途,寒风峡谷又是全山最幽僻难行之路,但仍不时的有那足健好奇的游人走进。
  现在,正当秋末冬初,满山丹枫照眼,正是启人游兴之时。
  但是寒风二怪,虽然作恶多端,仍怕引起官府的注意,是以在本乡本土,仍以绅士自居,绝不肯露出形迹。
  这次他们和茅山恶道勾结,在威武山庄,救走了少清掌教,知道江湖上正派人士,绝不会善罢甘休,是以撒下寒风帖,寒风谷中绿林云集,寒风谷不得不加强戒备,于是,由山口起,直到谷中,单是望楼,就设了二十多处,势派浩大,使得游人却步。
  整个西天目,除了游山的正路之外,连同上下山道樵径,约有十七八处,寒风谷关在山的东北,近山口一带的山民农村,十有八九,都是他们的党羽耳目。
  就当史冠瑛和小辣椒二人一兽经过时,忽见两边山坡上,人家三五,梯田上下也有人在,人还未走近,那些与二怪通气的山民,全都有了警觉。
  二人只顾赶路,那管这些,就在将近山口之际,已有人上前栏截了,而那些村民也各抄器械,纷纷聚集,等待动手。
  他们先还疑心是他们自己人,及见连用号灯打出暗号,未见回答,又走得这等快法,断定必是敌人,立刻以望楼上的灯号,分向左近望楼通知,便前后夹攻,迎赶了上去。
  正行之间,大金突然“吱吱”叫了起来,就见望楼上号灯连闪,前面又聚集了许多山民,小辣椒忙道:“小兄弟,敌人发现我们了。”
  史冠瑛忙向大金道:“大金兄,你也得避一下,免得惊世骇俗。”
  大金着一声,就向山深处飞纵而去。
  就在这时,忽听“嗖”的一声,由前面拐角崖壁上,灯光闪闪,飞投下一枝镖枪,插在草地之上,跟着便听崖上有人大喝道:“来人是干什么的,赶快停住,回答明白再走。”
  说时,声随人到,又纵落下两人,一人手持长矛,一人手持厚背钢刀,拦住了二人的去路,势甚凶恶。
  史冠瑛方要上前,被小辣椒用手拉住,故装不解,怒声道:“你们是山贼,还是打猎的,拦路作什么?我们游山走错了路,也碍你们事了么?要是山中猎户,我可以告诉我家少爷,赏你们一个小银锭做酒钱,快领我们出山。要是山贼,你们在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在这名胜之区,栏路打抢,我家少爷必将你们送官严办,休得后悔,快说。”
  那持刀的一个,起初凭高遥望,见来人身法绝快,料是敌人窥探,及一对面,见一人虽届中年,然身材瘦小,另一人却是个小孩,生得貌相英秀,装束整洁,活像一个贵家公子,那小厮虽然装束可疑,生相又瘦又乾,不像是个坏人,以为真的是官绅子弟游山迷路,闻言之下,怔了一怔,还未及答话。
  史冠瑛见对方迟疑,假作有气道:“你们耳聋了么?问你们的话怎不答话?二柱子,告诉他们,我是谁。”
  小辣椒忙道:“你们听清楚了,你们敢惹金华府总镇的公子,胆子未免太大了!”
  那人见史冠瑛的气派谈吐,确像官绅人家子弟,再一听是金华总镇的公子,那敢招惹,一面用暗号收风转口,不令众人招惹,一面陪笑道:“少爷,不要动气,我们都是本山的猎户,为了最近山中常有不肖份子在附近出现,为了地方的安宁,不得不严加盘查,得罪之处,望兄原谅。”
  史冠瑛装做不耐烦的神态,摆手道:“算了,算了,快告诉我们出山吧!”
  那人道:“顺着这条山径,往右一拐,就是出山的路,出了山口,往西南一绕,就是望山镇,那里就有回城之路,山里人较粗野,也无什么景致好看,而且山中颇多野兽,当心撞上,下次不可再来了。”
  小辣椒道:“听你这一说,我才明白了,我家少爷本来带了好多人来的,走迷了路,没有在一起,如果把你们认作强盗歹人,回去喊了人来,你们就要被捉进衙门里去了,吃了苦头,那才冤枉呢!既是这样,我们走吧!”
  二人走过,微闻身后有人说道:“这位官少爷出来游山,怎么会带一根铁棍,这像什么话呢?”
  小辣椒闻言,故意大声向史冠瑛道:“少爷,只说今日游山,还可打猎,没想到白费气力,翻了好几处山头,除去野兔,连只大一点的野兽都没有遇上。”
  史冠瑛接着也大声道:“可惜天晚,怕家中大人挂念,要不和他们一齐去打猎,只好明日再来了。”
  在他们说话间,史冠瑛听到身后脚步之声甚轻,知道对方,只管放过,不能无疑,派人在后尾随偷听,心中好笑,暗忖:“这类废物俱都不值一打,便是知里们的来历又有什么用处?”
  心中一动,道:“就是因为太晚了,明天叫我爹派一大队人马来,我就不信打不到大一点的野兽。”
  说时,已到了山口,回顾身后尾随的壮汉,已往右侧梯田上走去,知他这以为实。
  山口大树底下,虽有几个假装乡民的魔徒,围坐闲谈着寒风谷中的事,因已得了山口内的暗号通知,连问也没有人问,便自走过去。
  很快的,他们便到了望山镇,小镇面山临河,环柳成行。
  河边有一老处女叶大娘,卖火肉烧卖和云呑,(一般都称为馄饱),味甚鲜美,每日清晨和傍晚出卖,过时不卖。
  叶大娘带着一个养女,十五六岁,名叫阿婷。
  这母女二人对待顾客,总是冷冰冰的,从没人看到她们的笑容,给钱就卖,不赊不欠,也不多话,邻里间更无来往,却对一个小老头特别。
  那小老头性情十分古怪,这一带的人都不爱理他,唯有和叶大娘在一起时又说又笑,有时赶上生意忙,他便去河边青石板上大睡。
  史冠瑛和小辣椒二人,到了叶大娘门前,见叶家乃是四间竹楼,上搭茅顶,门外围起两丈方圆的竹篱,种有着不少花草,楼宇院落,收拾得甚是整洁清雅。
  叶家并无肆,只在门口,放着一付大挑担,一头是蒸烧卖,一头是煮云呑,现卖现蒸煮。
  篱门上挂了一块木牌,上面写着:
  “叶家点心,清早、傍晚两次,过时不候,风雨停业。”
  下面还有两行小字,注明“烧卖每件一文,云呑每碗五文,价钱先惠,不赊不退。”字甚秀挺。
  史冠瑛他们到达时,正是酉末戌初,附近人家好些命人持盒候买,聚有着十多个人。
  叶大娘四十多岁的年纪,乍然看去,仍然很美,她亲自当炉,阿婷不时由后屋,端了先已做好的生烧卖,送出来上笼,客多主少,依着付钱次序,如数拿了就走,并无一人争执闲话。
  那小老头果在河岸上仰天而卧,睡得甚香。
  顾客也有一半,立等出笼现吃的,各自赞好,香气扑鼻。
  史冠瑛和小辣椒且行且谈,不觉走向了村后,小辣椒笑道:“这里是叶家的后门,待会等天再黑些,我们就从后门进去。”

  第十章
  小辣椒和史冠瑛正待脚步加快,进入叶家后门。
  忽见村侧小径上,飞也似的跑来一个壮汉,相隔约有十丈左右,手握一柄厚背阔锋的金刀,右臂似已受有重伤,神色甚是张惶。
  二人俱不认得此人,但见他从叶家一面跑来,料定必有原故,史冠瑛首先迎了上去,未及喝问,跟着就见前面拐角,又追来两个少年男女,女的一个乃阿婷,男的却是一个小和尚,俱手持兵刃。
  由此看来,那前跑壮汉必是叶家仇敌,刚往前一纵去拦。
  那壮汉正跑之间,瞥见身前纵落一个年轻人拦住去路,连忙左手放了右臂,扬刀就砍。
  史冠瑛身子往侧一闪,横剑去挡,“咚”的一声,金刀砍在铁剑之上,半边身子发麻,金刀也被震飞。
  就在这时,猛觉一阵风过,一条人影落在那壮汉身后,只听“啪啪”两声,那壮汉被打得翻身跌倒,一看那人影竟是小辣椒。
  壮汉一倒地,阿婷和小和尚也赶到了,小和尚就在地上将刃拾起,插向腰间,双手铁爪似的,抓住了那壮汉的一腿一臂,高举过头,如飞往来路上奔回。
  阿婷笑向史冠瑛低声道:“二位快到我家,一会儿人就来了。”
  二人依言,刚跑向转角,便听有人向阿婷问道:“叶姑娘,方才是什么声音,你看到没有?”
  阿婷笑道:“一只黄鼠狠,偷了我家的老母鸡,阿娘和我两头追赶,阿娘用菜刀砍了一下,可惜没有砍中。”随又和那人说了两句闲话,便回转家中。
  小辣椒见她回来,正要询问,见她把手一摇,催促快走。
  到了叶家门前,二人走近,阿婷急忙匆匆取了一把糠谷,出去喂鸡,嘴里唠叨着骂道:“该死的黄鼠狼,养得这么肥的一只下蛋老母鸡,被它咬走了!”说时,神情甚是凄然。
  小辣椒见状,暗佩阿婷小小年纪,如此的心细,料定后面尚有人追蹑,忙拉史冠瑛同往堂屋走进,内中并无一人,前见那小和尚,忽由左间房中,探头出来,打手势请进。
  二人入内一看,靠墙的床布先已挪去,所擒大汉已然不见。
  叶大娘正往床架上安放床布,回头看见了小辣椒,忙问道:“阿婷可曾露出马脚?”
  小辣椒道:“那小丫头才精着呢!怎会露出马脚,她现在正在门外喂鸡呢!”
  叶大娘随指那小和尚道:“他叫余明,你还记得吧?”
  小辣椒道:“当然记得,可惜认不得了,他不是勇金刚张奎的徒弟余明吗?”
  叶大娘道:“你小子的记性不错,后来他跟随大乘禅师做小和尚了。我猜我们师徒踪迹已露,不过要走还有些时候,如何应付,已经告诉余明和阿婷了,两位不要出去,我去做些吃的,大家吃了,好准备一同走吧!”说罢,随即走出,转向后面去了。
  史冠瑛见阿婷还未进来,便走向外屋,隔着墙缝,往门外偷看。
  见阿婷已将鸡收笼,只剩一只,在篱外广场上,乱飞乱跑,阿婷只管在草地上追逐,兀自捉它不到,一不小心,被树根绊了跤,气得小姑娘娇声怒骂道:“该死的鸡,刚才让黄鼠狼吃了倒好,今天我捉到你,看不把你杀掉吃了才怪,省得讨人厌,每天都是这样费事。”
  接着又喊道:“阿娘,你做完就走了,也不来帮我一下。”
  她边骂边追,气得没法,拾起砖头、土块乱打,也未打中。
  突然一条人影由她身侧闪过,定睛一看,正是叶大娘,腰系粗布围裙,一手持着扫帚,身法甚快,可是一出了堂屋,就改了寻常法,极似在内扫地,闻声赶出之状,人还未到篱外,先就招呼道:“阿婷呀!什么事这样发急?”
  阿婷手指逃鸡,娇嗔道:“我家十几只鸡,就这只断命的公鸡讨厌,天都什么时光了,还要死在外头,不肯归笼,几次要杀它,娘总不肯,黄鼠狼偏又咬它不死,为了捉它,还跌了一跤,差点没把一条新上身的裤子跌破,外人看见,怎么好意思呢!阿娘也不来帮我捉住它。”
  叶大娘笑道:“你这丫头总是性急,天一黑它会回来的,捉不到就算了吧!为它生气多不值得呀!”
  阿婷赌着气道:“我偏要捉住它,给它吃点苦头才行。”
  叶大娘笑道,“你这丫头又发憨气了,那么你替我到灶间烧火,我捉它去!”
  阿婷才气忿忿的往里走,来到了堂屋,小和尚迎出,悄声问道:“出了什么事?”
  阿婷道:“大约先前因听见了刀声,起了疑心,只盼那贼是孤身到此,没有党羽,也就无事了。”
  说话之间,叶大娘已将逃鸡捉回笼内,又在院内取了两束柴草,才行走进。
  史冠瑛见状,不禁心中暗赞叶大娘母女,机智心细,做作绝像。
  忽听床底作响,地板起处,移向一旁,阿婷由地底探头出来,悄声道:“阿娘,马家那两个小贼走了么?适才我纵向前邻屋顶,隔着房脊探看,前街和这一带俱都没有什么动静,想必可以无事了。地窖那贼,死也不开口,我气他不过,踢了他两脚,这小子平日想必造孽不少,我们把他做了吧!”
  叶大娘道:“胡说,冤有头,债有主,好歹也须盘问出个来历,看今日神气,弄巧或许不是寒风谷熊家派出的人都说不定,那能这样做法!”
  阿婷道:“那么马家呢?”
  叶大娘道:“马家那两个小子,自从上半年来吃云吞,看见了小和尚,便起了疑心,常来窥探,本想给他点苦头吃,因念他爷爷金刀马振华也算条汉子,先是收徒不良,后又因生子不肖,后因他媳妇熊凤矫的关系,才做了仇人党羽,金刀马振华在江湖上也是成名的人物,多年乡邻,由他去吧!”
  阿婷微嗔道:“阿娘真是心好,这两狗比今日来贼还要可恶,适才和女儿嬉皮笑脸,后又悄悄跟来,等女儿假装跌了一跤,衣服也弄脏了,如非顾全大局,早将他们打发了,等事一明,定要给他们一点厉害,管他什么近林远树的!”
  叶大娘道:“我偏不许你这样,灶屋点心现成,已然上笼,你还不快去,老在地底做什么?”
  小辣椒笑道:“福隆客栈有的是酒席,华姊何必费事?”
  原来这叶大娘乃是玫瑰仙子华紫妍所改扮的,郡阿婷原是个孤女,被华紫妍从小收养,真名叫华婷婷。她为了报杀母之仇,早就隐居在此,暗查二怪行动,自然外面那小老头就是她父亲华萼楼了。
  她闻言沉声道:“我也是最近才知道,在这一带,竟有好几家都是二怪的眼线,亏我母女自来韬晦,不露丝毫痕迹,才未被看破。”
  小辣椒笑道:“其实就这几天,便要和仇人见面,何必这样怕他们。”
  华紫妍道:“谁说怕他们了,一则我母女在此多年,众邻舍相处颇好,不愿在此伤人,使受牵累了,二则恐怕仇人警觉,存下逃意,连明日对面,尚须骤出不意,多请好友相助防范,以防滑脱,如何可以在事情露出马脚。”
  史冠瑛道:“那姓马的两个小子,是干什么的?”
  华紫妍道:“他们都是金刀马振华的两个孙子,黄河水寇总瓢把子马廷璧的儿子,自从马老头杀了自己儿子之后,为了马家的后代香火,也就收养了这两个宝贝。”
  史冠瑛道:“听说那马廷璧不是还有个女儿吗?”
  华紫妍道:“他那女儿,听说就住在黄山紫玲谷,人还不坏,就是脾气不大好,有点任性,虽然来往尽是些邪魔歪道中的人物,她倒颇能洁身自爱。”
  史冠瑛冷然道:“只怕未必。”
  华紫妍已看出这孩子必有什么心思,就岔开了话题,道:“这个村子里的人,都睡得很早,村后也就只我一家,连日推病,未卖点心,除马家二子偶来窥伺外,往往终日不见一个外人。你们吃完,天已黑透,正好暗中起身。”
  史冠瑛道:“华姨不过去?”
  华紫妍道:“我想去问问所擒那贼,我看那人颇像个汉子,既不忍杀他,留在这里也不能等人来救,待我们问明底细,再定主意吧!”
  说着,随将床巾揭向一边,掀开地板,纵将下去。
  史冠瑛好奇,拉了小辣椒随同纵落,见那壮汉被小辣椒所点哑穴,已被人解开,另用分筋错骨之法,将他制住,不能行动,呆立当地,见人纵落,怒目而视。
  小辣椒笑嘻嘻的问道:“朋友,你背脊废麻,不太好受吧!何不把姓名、来意说出来呢?”
  那壮汉只是怒视,一言不发。
  华紫妍道:“我母女隐居此间,向不与人争执,自问生平除了一人之外,并无仇家,你如实话实说,即使是仇人所差,我也放你,否则可莫怪我手狠。”
  那人闻言,闷了半晌,方道:“我名张义,本来与你们无仇无恨,只为前在界岭关,欠了一个不相干朋友的情,日前路过桐庐,遇见了那位朋友,说起你们母女诡秘,他又在此吃过一个小老头的亏,我疑心你们是我的杀父仇人,今日正赶路过,借买云吞为由,来此窥探。你家生意停歇未做,我看不出个道路,小老头又不在此,刚打算要往山里去,不料被你们打伤捉来此地,既落在你们手里,死活任便。”
  华紫妍闻言笑道:“你弄差了,那小老头便是我父亲,你那仇人,我们虽然相识,却与我们无关,我母女的姓名、来历,暂难相吿。你的来历和庐山的事,我也听说过,当年令尊之死,实属咎由自取,怪不得人,我母女与你无冤无仇,决不杀你,但须委曲你在此暂留一日夜,免误我事……”
  话未说完,张义急说道:“大娘,我此来,原是自己冒失,死而无怨,你们既非仇人,又肯大量放我,何不人情做到底,你们的行藏,我也决不泄漏,否则我受人之托,去往寒风谷应在明早,如若留此一日,将来何颜见人。”
  华紫妍笑道:“我留你在此,实非恶意,一半固是为我机密,一半也是为了你,留此一日,可以免得明早前往送死,因为太湖渔隐伍老爷子也在那里,如果见了他,还能逃得了命么?平白送死,这是何苦,此时放你可以,只是劝你还是不要前往寒风谷吧!”
  说着手指一点,张义被制的穴道,便自解开,想了想,苦笑地道:“多蒙大娘良言相劝,但我生平从不肯失信于人,就不助拳也须把话带到,不相信我那也无法,你就是放了我,不过这一日夜,我也不逃,如蒙见信,我去送完了口信,再回来如何?”
  华紫妍先微笑了笑,突然正色道:“世上那有此理,我不放你,原为保我一夜机密,既然放了你,还要你回来住一日,是什么意思?去留任便。不过你平日虽有不善之处,尚非寻常绿林中的行径,看你性情,却是心直口快,有心泄漏,自是未必,此去这一日,无论所遇何人,不能提我母女只字,否则,不论你是有心,或是无心,若因你溜嘴,而误了我的事机,任你跑到天涯海角,我一样能将你请来,那时可休怪我,事前没打招呼。你的刀在上面桌子上,言尽于此,你请便吧!”
  张义见华紫妍抬手一指,便解了分筋错骨法,除时有些疼麻外,别无所苦。
  看她那言谈行事,何等明爽痛快,落落大方,极合过节,料定昔年在江湖上必是成名的女杰,又见她此时确有暂难相告之言,知道决问不出这是何人有此本领气魄。她这一日夜的机密,明明是对寒风二怪,但是二怪除了曾结冤于松石老人华存天,并未听说有什么仇家,她们母女既然隐此多年,如若报仇早已下手了,何待今日。尤其是她与那太湖渔隐伍老鬼,还有栖霞二老又都是旧识,却隐居在这等隐僻小山村内,带了个绝色的女儿,作那卖云吞的小本营生,实在令人不解。
  他正自寻思迟疑,忽听暗影里一声娇叱道:“阿娘,这厮放他不得,要放,也等明日午后,阿娘今天怎么如此大意!”
  跟着,烛影摇曳中,阿婷由后面入口纵落。
  华紫妍道:“你年纪轻轻,知道什么?他便是你余师哥的师兄,并非对头派来的,你伍爷爷还不肯杀他,我们如何不容,我看此人不忘父仇,定明恩怨,能守信义,事已讲明,由他去吧!”
  阿婷朝着张义嗔道:“今天真个便宜了你。”
  张义不便还言,只得向华紫妍抱拳一礼道:“我知道前辈必非常人,只是想不起来,既承宽容,晚辈决不食言背信,诸位后会有期了,我自去了。”
  华紫妍道:“你此去可由房左来路绕向正街,途中如遇有人询问,可说你是寒风谷的人,因在途中闻人说起我家云吞,寻了来的,就足感盛情了。”
  她说着,随使眼色,止住众人不要上去,只令阿婷送去,不许多口。
  阿婷笑道:“我如早知道他是勇金刚张奎的儿子,也不会伤他了。”
  张义闻言,心中一动,当时也不便追问,迳和阿婷同上,取了行囊,作别自去不提。
  阿婷直送到转角,看他转入正路,无人出问,才行回转,华紫妍已将阿婷蒸好的点心佳肴取到房中,唤上来史冠瑛和小辣椒及小和尚余明同吃,床铺收拾还原,一见阿婷回来,便命陪客,自去收拾应带之物.。
  过了一阵,她取了两大包细软出来,还有两个剑匣,一个剑套。
  此际,阿婷正在看史冠瑛那柄铁剑,小辣椒和小和尚也在看,小和尚吃惊的道:“乖乖隆的咚,这也是剑哩,天呀!这么重,谁能舞得动呀!”
  史冠瑛笑道:“我就舞得很好!”
  小辣椒用手掂了一下,笑道:“妈呀!好重呀!怕不有七八十斤。”
  史冠瑛道:“你猜对了,正是九九八十一斤。”
  华紫妍见状大惊,忙令史冠瑛收起剑来,道:“你们来时,我已觉出此剑不是常物,这可是稀世奇珍,据说当年慕容不败凭着此剑,打遍天下无敌手,后来就再也不见此剑了。贤侄是怎么得来的?”
  史冠瑛就将为了抢吃鹿腿,而和大金结成朋友,后来被大金带进一个荒谷,才知道那里乃是慕容前辈埋骨之所,后来拜了剑冢才得到此剑,并在谷中练剑三月,才出谷赶来此地。
  华紫妍听了,忙道:“此剑所在之地,必有金精之气上腾,内行眼里,一望而知,可得小心点呀!”
  史冠瑛笑道:“不碍事的,练剑三月,可不是白练的。”
  华紫妍也不多说,忙道:“阿婷,速去换了衣服,我到近邻招呼一声,回来咱们就起身。”说罢,母女二人分头去办。
  过没多久,阿婷先自结束停当走来,跟着,华紫妍也回转了,把屋灯熄灭,出外将门锁好,由史冠瑛.、小辣椒、余和尚三人分别提了包袱,同往福隆客栈而来。
  这时,天已三更。
  山村之中,人早睡熟,众人又是绕道而行,未经正路,一点也没有惊动。
  他们俱扮作杭州来的商客,分住在这家福隆客栈里。
  华紫妍等人穿行野地,仰望星月在天,清明如昼,到处阡陌纵横,水光片片,夜景清幽已极。
  正走之间,遥闻前路犬吠,华紫妍侧耳一听,悄喝一声道:“前面有人,快快藏过一边,看是什么来路?”
  小和尚笑道:“这条路上想必没有外人,许是我们的人。”
  华紫妍忙道:“这件事也难说,后面还有追的,如是敌人来此窥探,被我们的人赶来,也未可知,趁他们未到,咱们先把人分开藏起的好,冠瑛和小辣椒可到前面树后埋伏,如是敌人可打一暗号,以便两面夹攻,免使脱逃。”
  史冠瑛和小辣椒二人应声纵向前面,两下分别藏向路侧大树之后。
  史冠瑛悄向小辣椒说道:“看不出这位华姨耳朵真灵,我们一点都没有听出什么,她就知道有人来.,后面还有人进。”
  小辣椒轻笑道:“你还不算深知,她乃是松石老人的孙女,追云郞君华萼楼的女儿,人称玫瑰仙子,休看女流年老,当年着实有好些成名的英雄,败在她的手下哩!这些年来,功夫不但没有荒废,反倒练得比以前厉害,尤其她那独门暗器,指上开花,听说仇人遇上休想活命。”
  史冠瑛道:“阿婷可是她的亲生女儿?”
  小辣椒道:“她没有嫁人,那来的女儿,那是她收养的一个孤女,既是徒弟又是女儿。”
  史冠瑛道:“那她为什么不嫁人呢?”
  小辣椒道:“这还不都怪你那个爹,她爱你爹爱得要死,可是你爹偏偏不爱她,后来你爹死了,她也就发誓终身不嫁了。”
  说话之间,前面狗吠之声忽止,仅别处稀稀落落略有几声。
  因先前狗吠之处没有回应,已然停歇,人却不见跑来,细听远方并无脚步奔驰之声,方疑华紫妍听错,忽见她领着阿婷和余和尚如飞驰至。悄声道:“吠叫的狗已被人制住,被追的人已然返身迎斗,前面非但敌我正在相恃,据我猜想,敌人方面恐又添了能手相助,我们快赶下去吧!”说完,一同前驰。
  史冠瑛计算路程,适才犬吠之处,离山村约有十多里,暗忖:“住在村中那些侠义中人,无一不是武林高手,何人有此大胆,敢捋虎须,必是寒风谷来的远客经此,无心相遇。”
  正寻思间,里多路程,晃眼便到,已听到前侧树林之内,兵刃交触之声隐隐传来。
  五人忙把脚步放缓,轻悄悄的绕将过去,探头往里一看。
  见林中乃是人家墓地,有三个人打得正紧,双方本领俱都不弱,小和尚方要出去,被华紫妍一手拉住,悄声道:“别乱闯,那树旁后还伏得有人,不知是否魔党,人数究有多少也不知道,不看清楚,怎可妄动。”
  众人闻言,再往前面细一观察,果见左侧树后还有两人隐伏。
  同时又发现对面树枝上,影绰绰坐着一人,也断不定那是敌是友,尤其树上坐的那人,看着奇怪,因为那树上很细,根本不能容人,那人坐在上面却不弯折,也不避人,足见此人的轻功不凡。
  就在这时,突见两点寒光,由左侧后发出,一射场中那迎敌之人,一朝树上那人打去。
  众人虽听华紫妍嘱咐,只顾分辨敌友,竟未想到敌人会突然发动,这类连珠暗器本极厉害,那场中之人和敌人打得难分难解之际,照说极难闪躲,不禁又惊又怒。
  因此一来,已可分辨出那藏伏树后的人必是敌人了,不禁同喝一声,正待飞身纵出。
  忽听哈哈一笑,一片“铮铮”连响,暗器坠地之声,同时呼的一声,树上那人挟着一股又疾又劲的寒风飞落当场,哈哈笑道:“不要脸的王八羔子,老太爷今天来超度你们来了。”
  说话之间,也没见他怎样动手,在场中动手那两人首先倒地。
  树后两人见那人用劈空掌法,先将暗器击落,跟着人如飞鸟下坠,才一照面,场上两个同党先自倒地,知道不好,吓得回头就跑,那人就只说了一句:“王八羔子,你们逃不了的。”
  话声中,人影一晃,便拔地纵起,飞越而过,落在左侧树后,如飞追去。
  小辣椒已看出那人,乃是自己的师父老辣椒,高喊一声师父,方想相助追赶。
  华紫妍拦住了他道:“不用了,那两个人无论如何逃法,均难幸免,令师那古怪的脾气,你还不知道么?最好由他,咱们可在此稍候一会……”
  在这时,那在场中对敌之人,也走过来相见,竟然是小神龙陆鼎,他先向华紫妍施礼笑道:“华姊,你怎么来了?”
  华紫妍笑道:“形迹已露,只好走了,好,咱们先将这两具死尸安葬了,免得拖累村人,等我们事完,老要饭的也该回来了。”
  史冠瑛过去一看倒地两人已然断气,笑问道:“此公好霸道的掌力。”
  华紫妍悄声道:“贤侄说话留意点,他就是小辣椒的师父老辣椒,他近年已不肯无故取人性命,我想这两人必有该死之道。”
  就在他们说话之间,老辣椒已然回来,他已捉住一人,那人似已死去一般,也没有细绑,只用一根山籐系在脚上,朝天躺着,直拖了来。
  在场诸人,全都各向老辣椒躬身一礼,华紫妍一指地上那人,笑问道:“这小子还活着,老辣椒,你带他回来干什么?莫非还要放了他么?”
  老辣椒笑道:“我近来不知怎么搞的,心肠软多了,轻易不打算弄死人,本来我想送他回老家的,是他迎着我,跪在地上苦求,又说他是展老四的外甥,名叫梁栋,只要放了他,回家种田,从此学好,永不做贼,我被他哀求得软了心,我想放了他吧!”
  华紫妍道:“既然要放他,为什么又拖了回来?”
  老辣椒道:“替死的还没有抓到,弄死他吧……又没有人给二怪带信,大是为难……”
  华紫妍道:“那就废了他吧!”
  老辣椒笑道:“他见我怪他不该使用毒药暗器,又苦求我,愿将手断去只求饶命,我想一个人活在世上,要是没有手,那还活个什么劲儿呢?就这样放了他吧……又坏了我的规矩,这件事不能破例!”
  史冠瑛道:“那就宰了他,一了百了。”
  老辣椒摇头道:“那不行,因为他只是个从犯,又看在他娘舅的面上,可以通融,只是就这样放了,不能警戒他下次,于我的规矩不合。”
  史冠瑛道:“就这样也没有舗绑,他也会趁空逃了的。”
  老辣椒瞪眼喝道:“小娃儿,你晓得什么?他已被我点了残穴,放了也是残废,尽剩张嘴,行动都要人扶,他跑得了么?”
  小辣椒忙道:“师父,你追的小贼还有一个呢?”
  老辣椒笑道:“放心,他也跑不了,我拖他回来,就是要著成他去把那小贼捉回来,替他一死,懂么?”
  说时,人已俯下身去,伸手一捏,梁栋脚上的山籐已被捏断,跟着手在他身上一拍,再向双腿间一理。
  那梁栋“哎呀”一声惨叫,纵身起来,扑地跪倒,叩头称谢。
  老辣椒笑道:“你不要谢我,你的事情还没去办,那用毒弩打人的小贼,一会儿如不给我捉回来,还不能算完呢!”
  梁栋一听,好似十分为难,又不敢不答应的神气,只好吞吞吐吐的道:“小侄遵命就是!”
  他说着,人却只往后退,他那身后便是另一贼人藏伏的大树前面。
  梁栋被老辣椒用山籐系着脚,倒拖了这一段路,路虽不远又是土地,但仍免不了有那石子、树根之裁磨擦,因为他先被点了死穴,非如此便难解救,即是救转了也是残废,只得咬牙忍受。
  这时,只见他背上两层衣服全碎,皮破肉裂,血泥模糊,受伤不轻,又值点血法刚刚解去,行动都似不甚方便。
  加以他那同党早巳逃远,自己手无寸铁,就是追上也难战胜,何况不能,如何可以当时追擒回来。
  此刻,华紫妍等人均觉得老辣椒行事刻毒,将人欺凌个够,还要强人所难,明明办不到的事,偏要这等作恶,不知是什么心理。
  史冠瑛先前问话,被他碰了两句,存心看他如何收局,心中不满却不发话。
  小和尚余明心地善良,忍不住劝说道:“前辈,先逃那贼想已逃远,这叫他怎么追得上,老前辈何不成全到底,放了他吧!”
  老辣椒瞪眼喝道:“小和尚随便胡说,该知道我老人家永不无故放人么?这小子以前虽作贼下流还能悔过,才许他去捉个替死鬼来赎命,否则那有如此便宜。”
  先前那贼名叫尹明,他并没有走远,他就躲在树后,他和梁栋之间,平日就貌合神离,想起梁栋平日还自负是个人物,不料到了仇人手里,却如此的脓包,这必是和仇人求告,放后来寻自己,不是设词诱骗,便是趁自己不防加以暗算,擒到以后献与仇人,保他一命,万不料落在自己眼里,心忖:“莫如等仇家走后,先尾随他到了无人之处,再故意出现,将计就计将他杀死!”
  他念头刚转,面前人影一晃,瞥见梁栋往侧一偏,倏地转身已到了他的面前,面带愧容道:“尹兄,果然在此,我被逼无奈,请你原谅,我们既已落在老太爷手里,还想活吗……”
  他话未说完,尹明骤出不意,见自己行藏已露,无怪那老叫化说得如此容易,不禁惊了个魂飞天外。
  他在惊慌失措中,猛一转念,想到梁栋可恶,以他的武功虽和自己不相上下,但目前他身受重伤,手中又没有家伙,自身虽难活命,杀他泄忿总还可以。
  那知梁栋早得了高人指示,尹明做梦也没有想到。就在这片刻之间,他已学会点穴,加上在场仇敌又全赶了来,心中一发慌,手中刀刚一举起,梁栋手已先到。
  须知老辣椒的点穴法,乃是行家最高的手法,按照月令和天时的早晚,与人身气血流行的对照,如果要全学会虽是极难极繁,当时运用,只限一时却很容易,学的人并不需要练习,只要自身会武,经他略一指点,告以当日当时气血度数,按图索骥,用手一点,或是一拍一砍,对方便似触电麻木,不能行动,重的不出一日夜心死,轻的也只有三两天可活,而所点之处,随时变易,又与寻常武家均有一定的要害不同,极难防范。
  梁栋手到,尹明方怒骂了一声:“无耻的鼠辈!”用手一挡。
  同时,他右手刀未及砍下,臂上已被点中一登时断了气脉,周身一麻,便失去了知觉,举着把刀,泥塑木雕般,愤立当场,干自着急,动转不得。
  老辣椒笑向众人道:“你们看到没有?这人任是如何狡猾,怎能逃得了我手,这小子比梁栋先来,用毒镖暗器的也是他起的意,可是逃起来一点也不义气,故意闪开,让我去追梁栋,他却反回来躲在近处,他以为我决想不到他会回来,心思倒很鬼,却不知我老人家比他更鬼,什么都想得到,我要是把谁看上了,除非他会飞,在三百里方圆之内,连毛都跑不了一根……”
  原来老辣椒在追上梁栋之后,先把他制倒,人又赶了回来,就发现了尹明,容他藏好,知道他不等在场的人走远,他也不敢逃,于是就又回去把梁栋教好,拉了回来。
  史冠瑛笑道:“如果梁栋被他宰了呢?”
  老辣椒笑道:“那他就只有认命了,反正梁栋也已负伤,他要制不倒这小子,他仍是得陪这小子回老家去,可见梁栋这条老命得来并非容易呢!”
  尹明闻言,知道仇人手黑,自己万难活命,心更歹毒,不比别人可以破口大骂,求一速死,但是遇上了他,一得罪更糟,不知要受多少活罪,照例,连硬汉都不容人做,最好是自认晦气,口软一点,却能免去在死前的活受罪。
  他想了想,没奈何只得颤声哀告,先作万一之想,苦求饶命,从此洗心革面,永脱绿林……
  老辣椒只把腰间酒壶解下,咕噜噜一口接一口的狂饮,也不理会。
  史冠瑛关心着大哥的安危,必得找人问出那绿衣女郞是什么人,见老辣椒既已把人捉住,还不处置,心中不耐又想开口,被华紫妍止住。
  老辣椒等尹明把话说完,才笑道:“你主意想得很好,可惜我老要饭的都老成了精,琉璃蛋一样,你稍微放个响屁,便知道你是什么东西变的了。我老人家是软硬不吃,不管你说的是真是假,你如真个的胆小怕死,和梁栋一样,也还有个商量,你分明知道我不能饶你,惟恐不给你好死,才假做脓包,求个痛快,这已是有心欺我,情理难容。”
  尹明哀哀的道:“我只求老前辈手下超生,饶我一条狗命。”
  老辣椒道:“你的一切行为,我早明白,以你过去的所作所为,就是你今晚不来,我也非寻去不可,以你的本意,至多把这条命交给我就完了,也不想想,在你没有投到寒风谷之前,害死了多少人,今日只拿一命相抵,有这样便宜的事么?反正你到阎王那里也饶你不得,与其死后去受罪,我们看不见,老以为上天无眼,不如叫你少受点罪,既可使阎王少着急,还可使你交个朋友,这不是现成人情么?那怕你觉得这样死法冤枉,做鬼再来找我好了,现在我们这里先痛快,你留一个想头,这不是很好么?”
  尹明性暴心刁,口中虽在告饶,心里却在咬牙咒骂,闻言知道好说仍是不行,老怪物必用毒手处置自己,反正难免,不由气往上冲,破口大骂起来。
  史冠瑛听他伤众,连华紫妍母女也骂在内,老辣椒仍不动手,心中愤怒,大喝道:“你这猪狗,自作自受,老前辈为世除害,与别人什么相干,我先把你这狗嘴封住,看你骂去。”说着,纵身过去,抬手向尹明口边一捏,下巴便掉了下来。
  尹明此刻是又痛又急,瞪着一双凶眼,怒视着众人,似要冒火,只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老辣椒将余酒饮完,才笑嘻嘻的走过来道:“你小子孽也造得够了,今日你就多受一点,凭天理来说,也没有什么不值之处,我本想慢慢的处置,无如他们都有要事,没有工夫看这些新鲜玩艺,想来想去,只有找你这位姓梁的伙伴,把你送到寒风谷去,由二怪给你送终,你看如何?”
  尹明一听,不知他又出什么坏水,心中直着急,只苦于说不出话来。
  暗忖:“反正是死,只要能活到寒风谷,把下巴捏好,就算是中了老怪物的黑手,无法求生,梁栋卖友求荣之仇,想来总可报复。”
  他正在忍痛胡想,老辣椒已把梁栋唤到可前,道:“寒风老怪那里,有两个会鬼昼符的妖道,这小子虽被你照我教你手法点倒,也许能够活命,今晚的事只他一人知道,你又须送他回去,休说救活,只要一张嘴,你就成了肉泥了,我那能放了你,又令你往火坑里跳去,人身五官四肢,各有一两条主要的经脉,在送去之前,我先将他手、足、口、耳四处的主筋毁去,另外再给他添点零碎,也足够他受的了。”
  他边说边走到尹明面前,一指往舌根底下一点,回手再向喉管处捏了一下,往上一托。
  尹明任他做作,直恨不得咬他一曰,先是口张不能合拢,干痛,嗣觉下巴已然合上,方欲闻声咒骂,才知声音已失,用尽力气,吐不出来只字。
  老辣椒跟着又向他耳根和四肢,各点了两下,末了照背一拍,人便丢刀倒地,好似点穴法已解,只是四肢棉软,无力不能转动,先还不知厉害,及至老辣椒教了梁栋一套说词,过来背他上路,这才觉出不能动还不怎样,这一动周身上下又痛又麻,随着梁栋行走之间,一颤动,全身上下奇痛奇痒,刺骨锥心,这个罪真比刀山油锅,千刀万刮,还要难挨。
  他有意想到中途,哀求梁栋将自己抛向江中,或者绝壑之下,得个痛快,无奈,他痛得泪汗交流,偏偏说不出话来,只得任由梁栋摆布,背往寒风谷而去。
  史冠瑛终是年轻,笑向老辣椒道:“老前辈,这小子还能活吗?”
  老辣椒笑道:“那小子的全身主要经脉,已断其六,休说被背着走这一段路,就是一张纸在他身上划一下,也是痛如刀割,连痛带痒,活受上三个对时,终于痛断心脉,口喷黑血而死。”
  史冠瑛道:“老前辈,这样太刻毒了吧!”
  老辣椒笑道:“我生平照此处置恶徒,仅只两次,如非此贼罪恶太多,又曾害过我故人之子,我也不会如此刻毒,他此时即使有仙丹服下去,也活不成了,事情已完,你们可以走了。”
  小辣椒道:“师父,你不同我们走吗?”
  老辣椒笑道:“我那酒葫芦尚在坟后,我要找地方去一醉一倒了。”
  众人知他怪脾气,好在外贼也害不了他,一同施礼作别,便往福隆客栈赶去。
  在福隆客栈里,这时盛宴正开,老少英雄一共坐了三桌。
  华紫妍等人一到,老一辈的人多半都和她相识,史冠瑛跟随在后,等双方互叙寒暄,行礼落坐之后,正想上前求教,老侠们已然发觉他身边铁剑,大为惊奇。
  史刚忙问道:“此剑你从何处为来?”
  史冠瑛忙将剑呈上,并说了练剑的经过。
  一尘大师笑道:“此剑本是玄铁所铸,当年慕容不败凭此剑打遍天下无敌手,可惜他也只是昙花一现。”
  那几位风尘老侠,此时才知道来者是弟弟史冠瑛,不是哥哥上官剑瑛,上官伯勋最为关心上官剑瑛,忙问道:“冠儿,你哥哥呢?”
  史冠瑛道:“他被一个绿衣女郞劫走了,不知道她是谁?我就问问你们,有谁知道她是谁?”
  诸侠闻言,全都默然无语,无人知道那绿衣女郞是什么人。
  惟有华萼楼瞪眼看着史冠瑛,怔了一阵,忽然问道:“二小子,你可去过黄山紫玲谷?”
  史冠瑛闻言怔了一怔,愕然道:“华爷爷,你怎么知道的?”
  华萼楼笑道:“那你就别管了,只回答我去过没有?”
  史冠瑛道:“去过。”
  华萼楼道:“可见过马翠姑那丫头?”
  史冠瑛道:“见过!”
  华萼楼道:“她穿什么颜色衣服?”
  史冠瑛毫无考虑道:“一身翠绿。”
  华萼楼道:“那就对了,你想想看吧!”
  史冠瑛闻言沉思,突然跳了起来,往外就跑。
  这一突然的行动,使得店中老少诸侠都怔住了,小辣椒一拉小和尚,忙道:“秃子,咱们追下去呀!”两人跟踪也追了下去。
  再说马翠姑在看到史冠瑛第一眼时,不由然的,她就爱上了他,可惜在劝酒间,过于放纵,而使对方看轻了自己,最后没有灌醉人家,自己却先醉倒在席上,心上人却因此不辞而别,心中懊恼万分。
  第二天酒醒之后,她得知心上人跑掉了,立刻率领着全谷人马,找遍了整个黄山,费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却什么也没有找着。
  就在上官剑瑛由铁船头峡赶往西天目时,恰巧路过紫玲谷,被马翠姑的手下看到,连忙回报马翠姑。
  马翠姑得讯之后,就追了下来,追到百丈峰下,正赶上上官剑瑛为番僧金轮所伤,马翠姑大为心痛,娇叱声,飞纵而下,先点了他的穴道,抱起来,疾飞而纵向一处山坊间。
  但因路太长,深恐走出不远,被人发觉,免不了一场争斗,如有死伤,便结下不解之仇,到那时,只怕好事难谐。
  胖妇忙道:“小姐,这个你放心好了,我在黄昏之前,早就看好了地势,不如先将史少爷藏起,等上一天,见无人追时,我们再绕回去,你看可好?”
  上官剑瑛见这两个女人一丑一俊,只管在商议什么。
  而那俊美的绿衣姑娘,一双媚目,注定自己,似嗔似喜,隐含幽怨,似是缠定了自己。
  他心中暗忖:“这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将自己掳来?难道她们是寒风谷的人?听说寒风二怪之妹,养有面首三千,莫非是看中了自己……那你是找对了人,任你威迫利诱,我只不从,你又能如何?”
  上官剑瑛想不到自己会落入妖人手中,气得把眼一闭,不去理睬。
  正在气闷,忽听胖妇道:“小姐,此处不宜久留,快将人藏起再说。”
  马翠姑叹了一口气道:“这样也好。”说着,随将上官剑瑛措上,钻进了一座密林之中。
  过了约有大半天的工夫,天色已然黄昏,马翠姑方又背起了上官剑瑛,由林中穿出,顺着小河旁边松林阴暗之处,往前赶去。
  她们从小桥上走过,又改了路,并不走原路,往溪旁山崖上走去。
  那么陡的山崖,马翠姑身上还背着一个大人,上下纵跃,如履平地,别的不说,单这一身功夫,已是惊人,晃眼将崖越过。
  上官剑瑛眼看地势,崖那面乃是大片森林,丝毫没有平地,地势十分偏僻。
  光景昏暗,人行其中,即是大白天里,也难发觉。
  上官剑瑛至此已知希望已绝,除却拚死坚拒之外,更无良策,不禁急怒攻心,暗骂道:“天下竟有这种不要脸的女人……”
  暗骂间,人已走到树林深处,马翠姑忽又把上官剑瑛放下,抽出身后宝剑,恶狠狠的走将过来。
  上官剑瑛见她宝剑出鞘,彷佛气极,将要翻脸的神气,心忖:“怎么还要杀我呀!我和你又不认识,无仇无怨,如不是穴道被制,真得和你拼一下。”现在是动也动不得,又恨对方泼悍,无奈嘴里不能岀声,只把目光看向别处,以示不屑,全无惧容。
  满以为对方已生恶念,只要剑锋一横,自己也就要溅血剑下。
  忽听“念”的一声,宝剑还鞘,紧跟着身旁人影微闪,腰间被人捏了一把,酸痛非常,知是那绿衣女郞所为,心中方暗骂了一声:“不要脸的泼妇!”
  同时又听“啪”的一下,背心上又中了一掌,骤出不意,这一下打得又重,竟被她打出好几尺远,身形往前一冲,眼看栽倒。
  因为他被点穴时久,虽然周身麻木,因在情急之际,由不得奋力往前一挣,待要就势纵出。
  就当他身才离地,将倒未倒之际,猛觉右膀被人拉住,往回一扭,几乎跌向来人怀里,立定回顾,见正是那绿衣女郞,才知点穴法已被解开,并非恶意,匆促之间,无话可说,只苦笑了一声。
  那绿衣女郞见他立在身前,一言不发,面有愤容,急切间,她也不知说什么是好。
  那胖妇看出翠姑情热,爱极了这小子,知其平素好强,不好意思开口,故意喝道:“姓史的,莫要不识抬举,我家小姐恐你受伤时久,才将你穴道解开,请往家中一谈,你真还不懂么?”
  上官剑瑛冷冷一笑道:“我懂什么?我本姓上官,几时改姓史了……”
  话未说完,那胖妇接着道:“小姐,你看他连姓都改了。”
  那绿衣女郞即道:“管他的,他爱姓什么就姓什么,此时他四肢麻木,恐难行走,我也不再怕人笑话,反正主意我已拿定,管他姓什么都是一样,仍由我背他同行便了。”
  上官剑瑛见她又要来背,自然还要制住他的穴道,忙退后一步,道:“算了,我已能走,盛意实不敢当,只是路径不熟,请你们在前面领路好了。”
  那胖妇忙又接口道:“小姐,莫听他的,咱们不能上当。”
  绿衣女郞笑道:“那很好,咱们并肩而行,不是很好么?”说着,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倏的一阵酸麻,原来他已被人扣住了腕脉。
  他们几个人施展开轻身功夫,一阵飞驰,拂晓之前,已然回到了紫玲谷。
  这时,绿衣女郞并没有安排他上楼,却将他安排在一个山洞中。
  洞中灯光亮如白昼,布置得十分华丽,只是洞口有一道铁栅,那铁柱有小孩手臂那样粗。(校注:古龙《绝代双骄》苏樱、小鱼儿桥段。)
  那里早已准备好了酒食,上官剑瑛的性情,却比他弟弟冠瑛滑溜得多了,他这时也正饿着,一看到酒食,豪不客气的坐下就吃喝起来,并且还道:“姓马的丫头,你不来陪陪我么?”
  马翠姑媚笑道:“好吧!我就在这里陪你,希望你能吃得舒服些。”
  上官剑瑛眨了眨眼睛,笑道:“既然要陪我喝酒,为什么不进来?”
  马翠姑摇了摇头道:“我在外面陪你喝酒,还不是一样吗?”
  上官剑瑛正色道:“那怎么会一样,你一定得坐在我身边,陪我说话,我的酒才喝得下去,你该知道,我好想你呀!”
  马翠姑闻言之下,眼波流动,脸上微现红晕,垂头笑道:“反正我在外面,你一样还是可以看到我的。”
  上官剑瑛忽然跳了起来,怒声道:“臭丫头,死丫头,谁要你来陪我喝酒,你快滚吧!”
  马翠姑居然毫不生气,却笑道:“反正你恭维我,我不会进去,你骂我,我还是不进去。”
  上官剑瑛吼道:“大老远把我掳了来,就是关我呀!我和你有什么过不去的,这样整我。”
  马翠姑笑道:“因为你有前科,从这里跑过一次,所以不能相信你了。”
  上官剑瑛道:“你胡说些什么?谁来过你这里?几时我又跑过?胡说八道!”
  马翠姑悠悠的道:“我看得出来,你是个爱动的人,性子又急,我若不将你关起来,你一定早就走了,但是你的伤还没有好,若是一走动就糟了。”
  上官剑瑛笑道:“原来你还是一番好意!”
  马翠姑嫣然一笑道:“你现在才知道啊!”
  谁知上官剑瑛又跳了起来,吼叫着道:“但你这番好意,我却不领情,这点小伤算得了什么?谁叫你假惺惺,别以为你救了我,我就该听你的,免了吧!我并不感激。”
  马翠姑垂下了头,道:“我……我并没有要你感激我,是么?”
  上官剑瑛在里面踱了七八个圈子,忽然笑道:“说老实话,你为什么将我掳来,我可真有些弄不清楚。”
  马翠姑羞答答的道:“自从三个月前,你进入紫玲谷,我以上宾待你,而你却趁我酒醉给跑了,找遍了整个黄山都找不到你的影儿,史公子,我有那一点不好,让你这样的嫌弃?”
  上官剑瑛笑道:“谁嫌弃你了,这么漂亮的姑娘,喜欢都来不及呢!不过你这次可是找错了人,我并不是什么史公子,我复姓上官。”
  马翠姑道:“我不管你姓什么,我一定得嫁给你。”
  上官剑瑛大笑道:“你爱的是姓史的,而我姓上官,姑娘,这可不能乱嫁的。”
  马翠姑道:“我嫁的是人,可不是姓,总之,我嫁定你了。”
  上官剑瑛笑道:“你不是嫁定我了,而是赖定我了,我好可怜哩!”
  就在这时,突听一人阴恻恻的笑道:“有这么美的姑娘嫁给你,享不尽的最福,有什么可怜的。”
  上官剑瑛倏吃一惊,忙喝道:“什么人?”
  马翠姑竟然丝毫不动声色,甚至连嘴角的肌肉都没有牵动一下,只是缓缓转过身子。

  第十一章
  且说马翠姑听到阴侧侧的笑声,她丝毫不动声色,只是缓缓转过身子,悠然道:“此间少有佳客,无论什么人来了我都欢迎。”
  突听花丛中一人哈哈笑道:“只可惜在下来的不是时候,是么?”
  马翠姑微微一笑道:“阁下就藏在花丛中很好,不过可要小心好花多刺,刺上有毒,阁下若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可莫怪我不懂得待客之道……”
  她话未说完,花丛中已有个人,好像屁股上被人踢了一脚似的,连蹦带跳的窜了出来。
  只见这人,生得一张三角脸,鹰鼻鼠目,那模样叫人一看就恶心,身上却偏偏穿着一身亮晶晶的锦绣衣衫,他看到了马翠姑,先当头一揖,道:“在下小小的开了个玩笑,不想竟让小姐小小吃了一惊,恕罪!恕罪!”
  上官剑瑛见这人原是马翠姑认识的,原来只不过是找她开玩笑,心里也就定了下来。
  看这个人的样子令人讨厌,说话的声音更令人讨厌,上官剑瑛恨不得冲出去给他个耳掴子,然后再赏他一脚。
  马翠姑看到了他,立即沉下脸来,冷声道:“你来干什么?老头子难道没有告诉你,我这紫玲谷不是你们随便来的。”
  那人吃吃笑道:“愚兄小小胆子,怎敢擅闯表妹的洞府,但这次却是我爹他老人家叫我来的。”
  马翠姑眼波一转,冷冷道:“他叫你来干什么?”
  那人色迷迷的一笑,道:“他叫我来看看你呀!说实在的,我也很想你,想的茶饭不思。”
  马翠姑冷然道:“现在看到没有,我是否很好?”
  那人道:“看到了,你是很好。”
  马翠姑道:“那你可以走了。”
  那人道:“我想多看一会。”说话间,他忽然看到了上官剑瑛,随即哈哈笑道:“我明白了,原来表妹这里藏有着小白脸,难怪几个月都不去寒风谷了。”
  马翠姑眼波流动,媚笑道:“你明白了……又想怎么样呢……”
  那人眯着眼,瞧着马翠姑道:“我这小小的胆子,能敢对表妹怎么样?除非……除非………表妹答应和我亲热亲热。”
  马翠姑笑道:“你不怕我爷爷……还有我那两位哥哥?”
  那人昂然道:“马振华那老混球,有什么可怕的!你那两位哥哥更是混蛋,有什么可怕的。”
  马翠姑笑道:“你的胆子越来越大了。”
  那人眯着眼睛笑道:“这就叫色胆包天,表妹没听人说过么?”
  马翠姑闻言笑道:“我就喜欢你这一点,本来就想和你……”她嘴里说着话,一只手有意无意的向那铁栅上扶了过去。
  那人突然大声道:“表妹,你难道想将你那情人放出来,杀我灭口么?只要你的手一碰上去,我立刻就走,不用片刻,我爹就会来的。”
  马翠姑果然放下手来,笑道:“二表兄,你这个人可真多心,这里总不是咱们说话的地方呀!到我房里去怎么样?”
  那人连忙摇手道:“不用不用,愚兄早就听说你那房子里,到处都是机关,我若跟你进了房,那愚兄这条小命就完蛋了。”
  马翠姑柔声道:“那么你……你难道想在这里……”她媚笑着,一步步走过去。
  那人却突然倒退了几步,忙道:“你……你不要过来!”
  马翠姑吃吃笑道:“你不是要我么?为什么又不让我过去呢?”
  那人诡笑道:“在下自想要你,不过却要表妹先脱光衣服,而且要脱得精光,一件不剩
  马翠姑道:“那是为了什么?”
  那人道:“你的武功虽然不怎么高,心眼儿却很多,愚兄吃不消,只不过,你若脱光了衣服,我就放心了。因为一个女人若脱得赤条条一丝不挂,她就玩不出什么花样来了。”
  上官剑瑛在一旁瞧见这种情形,几乎气破了肚子,见此人简直比狐狸还奸,比蛇还滑,无论是谁,遇着这样的人,也没有办法。
  马翠姑嫣然一笑,一双纤纤玉手,竟真的去解衣扣。
  上官剑瑛见状,忍不住大声道.:“气死我了!”
  马翠姑柔声道:“你绝不会气死的,我也绝不会……”
  就当她话声未了,突听“嗖”的一声,一道尖锐之极、猛之极的风声响过,那人吃惊的豁然转身,后面却什么也没有。
  他楞了一杨,缓缓回过身来,喃喃道:“我难道遇见了鬼……”
  他话声未了,跟着一根青竹“嗖”的一声飞来,穿心而过,竟将他活生生的钉在地上,鲜血飞溅而起,他倒在地上一阵抽搐,永远也不能动了。
  就连上官剑瑛那样的眼光,竟也未能瞧出这人是怎么倒下的?杀他的人,出手之快,当负是骇人听闻。
  马翠姑见状,却面色苍白,喝道:“是那位出手杀人?何不现身一见!”
  风吹树叶,飕飕作响,四下寂无回应。
  上官剑瑛大声道:“臭丫头,到了这个时候,你还不放我出来,让我出去瞧瞧。”
  马翠姑叹了一气道:“我现在若是放你出来,我等于在害你,我这一生中从来没有关心过别人的死活,只有你……”
  上官剑瑛怒道:“谁让你关心了,我偏想死,你又怎么样?”
  马翠姑嫣然一笑,道:“我这个人下了决心,永远都不会更改,现在就算你真的自杀,我也会想尽法子,将你救活。”
  上官剑瑛叫嚷道:“你……你简直不是人,是个女妖精!”
  马翠姑抿嘴笑道:“女妖精配你这小坏蛋,岂非正是一对幺?”说着,她自己脸也红了,逃了开去。
  上官剑瑛瞧着她,楞住了,喃喃的苦笑道:“天下竟有这样的女人,倒也少见得很,看她这样子是要跟定我了!祸是冠瑛惹的,这可是件麻烦事。”
  只听马翠姑远远的道:“你在这里等着,我去瞧瞧是什么人,立刻就回来。”
  上官剑瑛忍不住道:“那人的武功深不可测,你可要小心了。”
  马翠姑忍不住道:“你放心吧!你还没有死,我还舍不得死呢!何况,这位前辈既救了我,又怎么会对我有恶意呢?”
  语声渐渐远去,没入树影花丛中。
  上官剑瑛不禁摇头叹息道:“这女人看来那样柔弱,却又有那么大的胆子,硬的脾气!”
  马翠姑也不理他,连自分花拂柳,一面走,一面笑道:“我这紫玲谷到处都是杀人的陷阱,前辈,你救了我,万一在这里受了伤,却叫我怎么好意思。”
  她面对着一个行踪诡秘,武功深不可测的高手,竟然一点都不顾及自身的安危,反而口口声声怕别人受了伤,只可惜那人就算听见,也丝毫不领她的情,还是给她个不理不睬。
  马翠姑又叹了一口气,喃喃的道:“这个人倒真奇怪,既然给我解了围,却又不敢见我,这是为了什么呢?”
  此刻,敞轩中灯火仍是亮着的,也瞧不见人影,房中一切物件都没有移动,不像有人来过的样子。
  她转了一圈,又回到那山洞去。
  这一下,她的脸色终于大变,因为那山洞前的铁栅巳经被打开了,自然洞中的人也不在了。
  她想:“他难道真的不顾一切,逃了出去……”
  不可能的,他绝不会自己逃走的,再说这铁栅他是绝对无法开启的,那会是谁……在这种情形之下,若是换了别人,遇此情形,必已措,不知该如何是好了,但是马翠姑反而镇定了下来。
  她心想:“史相公会不会是被二怪劫走的?如果真是被二怪劫走,那么方才杀了二表兄的人又到那里去了?难道他劫走了史相公,立刻就走了不成?
  “何况,如果真的是老怪来了,史相公绝不会那么轻易就缚,老老实实的跟他们走的。”
  就当她寻思之际,突听远处传来了惊呼怒骂声,那声音正是上官剑瑛发出来的。
  原来,当上官剑瑛眼望着马翠姑远去之后,他刚端起酒杯,突听“当”的一声,一粒石子击在了铁栅上,火星四溅,接着,那铁栅竟自缓缓向上升了起来。
  上官剑瑛见状,又惊又喜,一时之间给楞住了。
  黑暗中幽灵般出现一条人影,长袍高冠,目光森森,冷冷的瞧着他,却不说话。
  上官剑瑛长长吸了一口气,道:“你是来救我的?”
  那人道:“嗯!”
  上官剑瑛道:“杀了寒风二怪之子的,也是你么?”
  那人又“嗯”了一声。
  上官剑瑛道:“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来救我?”
  那人冷笑道:“你若不愿意出来,我再将这铁栅放下来也无妨。”
  上官剑瑛眼珠子一转,笑道:“你可知道,无论你是为了什么救我,我都不领情的,更不会感恩图报。”
  那人笑道:“你若会感恩图报,我也不会来救你了。”
  上官剑瑛笑道:“话既然说清楚了,我好歹就让你救我一次吧!”
  别人救了他,他非但不领情,反而像是要别人感激他似的,那人竟也丝毫不以为忤。
  上官剑瑛一跃而出,喃喃笑道:“翠姑娘,抱歉了!以后有空,说不定会来看看你的,你对我的一番好意,我也心领了。”
  只见那人身形飘飘荡荡,宛如御风而行。
  上官剑瑛跟在后面,笑道:“阁下的轻功很不错嘛!但你究竟要将我带到那里去?”
  那人道:“等到了,你自然就知道了。”
  上官剑瑛忽然停下了脚步,怒声道:“你莫以为你救了我,我就会跟你走,你此刻若不说明白,那么抱歉得很,你走你的路,我过我的桥,再见了。”转身就走。
  那人见他说走就走,回头一笑道:“你小子还真难缠!”突又压低声音道:“小心有人来了,说不定会是寒风老怪!”
  上官剑瑛闻言,通真吃了一惊,不禁停下了脚步,忙问道:“人在那里……”那人突地拉住了他的手,冷冷的一笑道:“就在这里。”
  上官剑瑛又是一惊,巳觉得半身发麻,原来那人已扣住了他的脉门,五指如铁,他那还能挣得脱,不禁失声道:“你……你这是干什么?”
  那人也不说话,左手又闪电般点了他几处穴道。
  上官剑瑛怒道:“你这人疯了!既然救了我,为何又来暗算我?”
  那人笑道:“我救你,你不承情。我想,暗算了你,你也不会恨我,可对?”
  他嘴里说着话,竟用条带子将上官剑瑛吊在了一棵树上。
  上官剑瑛又惊又怒,怒骂道:“你这发了瘟的畜生,你究竟想怎么样?”
  那人瞧也不瞧他一眼,拍了拍手,扬长而去。
  上官剑瑛更是怒骂道:“先撞见女疯子,说我姓史,硬要嫁给我,现在又遇上了个男疯子,救了我又暗算我,我怎么老是撞见这些疯子?”
  马翠姑听见了上官剑瑛的怒骂声,亦是又惊又喜,无论如何,这冤家总算在这山谷里,她正想循声追过去。
  黑暗中,突有一人冷冷的道:“你不必找了,我就在这里。”
  随着话声,一人缓缓走了出来,只见他瘦骨嶙峋,麻衣高冠,双颧骨高耸,鼻如兀鹰,目光睥睨之间,充满着冷漠倔傲之意。
  马翠姑不觉怔了一怔,才长长吁了一口气,道:“原来是你!”
  那人冷哼了一声。
  马翠姑嫣然一笑道:“方才我就觉得那杀人的手法像你,但我却想不到真的是你……”
  那人冷冷的道:“你想不到我会来?是么?”
  马翠姑道:“我的确没有想到,自从你和老头子闹翻之后,被关在通天谷石洞中,都已经有两年了,又是怎么出来的,该不是老头子大发善心,放了你吧?”
  那人仰面朝天,道:“亏你还记得我。”
  马翠姑嫣然一笑道:“我当然不会忘记俯,你一向又对我那么好,而且你是我的大表兄呀!”
  那人忽然发怒道:“谁说我对你好,普天之下我从来也没有对谁好过!”
  马翠姑道:“你难道没有?”
  那人突然大声道:“有,我是为了你,才和老家伙闹翻的,现在我又亲手杀了老二,老家伙不会饶过我的。”
  马翠姑笑道:“所以你不敢回寒风谷,只有跑到我这里来了。”
  那人冷笑道:“我熊威怕什么?那里我都可以去,寒风谷算得了什么,要去就去,谁管得了我!”
  马翠姑道:“那是当然,你是熊家的长子,将来要承袭大舅的衣钵的,他又不能杀了你,让自己绝后,自然对你不会怎样了。”
  熊威道:“你很聪明。”
  马翠姑道:“不过你不该杀了老二,他是你亲弟弟呀!”
  熊威笑道:“谁叫他专门和我作对,我被关起来,就是他在老头子面前进了谗言,他想接掌寒风谷,现在我派他去接掌鬼门关了。”
  马翠姑道:“大舅对你的确不好,你现在已出了通天谷,不去看舅妈,怎么却先跑到我这里来,可见你还没有忘记我。”
  熊威道:“我只是跟着老二来的,顺便宰了他,谁知他却跑到你这里。”
  马翠姑笑道:“他是来看我,你还不是一样,想来看看我,是么?”
  熊威大声道:“别说得那么好听,我早知道,你这人根本是无情无义,无论别人对你多么好,你也不会放在心上,更不会感激。”
  马翠姑装出十分委屈的样儿,道:“我……我真是这样的人么?”
  熊威道:“要不是二姑护着你,我早就把你弄到手了。”
  马翠姑道:“我娘才不管我呢!”
  熊威突然大笑起来。
  马翠姑眨了眨眼,道:“你笑什么?”
  熊威戛然顿住笑声,冷声道:“我知道二姑管不了呢!不过,我可以老实的告诉你,我已对你死了这个心了,我虽不屑去做你的苦工,也用不着受你考验了,无论你去喜欢谁,我也不会放在心上。”
  马翠姑静静瞧了他一阵,缓缓的道:“那么,你为什么要将我喜欢的人劫走呢?”
  熊威冷冷一笑道:“这原因不久你就会知道,现在你想不想先去看看他?”
  马翠姑道:“你说我想不想?”
  熊威道:“好,你跟我来吧!”
  被吊在树上的上官剑瑛,看见马翠姑和熊威二人一齐来了,而且看来两个人好像很熟,他感到十分的惊讶和诡异,忍不住怒喝道:“姑娘,这疯子究竟是什么人,你认得他?”
  马翠姑见上官剑瑛被人吊在树上,苦笑道:“史公子,你怎会变成这个样子的?”
  上官剑瑛怒道:“因为他是个疯子,做的事简直令人莫名其妙!”
  马翠姑道:“他是寒风二怪大怪熊飞的儿子,也是我的表兄,江湖中称他为索命无常熊威,你这么听明的人,怎会上他的当?”
  上官剑瑛叹了口气道:“看来我是遇上鬼了!”
  熊威冷冷的道:“既然遇上了,那你就认命吧!还有什么话说?”
  上官剑瑛扮了个鬼脸,道:“魏当然没有话说了,不过放屁总可以吧!想不想闻闻?”
  熊威一听,发怒道:“小子,你真的想找死?”
  上官剑瑛道:“我为什么要找死,等着吧!救驾的人马上就到。”接着他就高声喊道:“上官剑瑛有难,天兵神将快来救驾呀!”
  熊威怒叱道:“你穷叫个什么劲!”说着,就事过去,探指已点向上官剑瑛的哑穴,笑叱道:“像你这种人,鬼也不会来救你的。”
  就当他指方点下的瞬间,突听黑暗中一人阴恻恻的道:“鬼是不能来,佛总可以来。”
  这一声就起自他身后,惊得他不敢再点下去,霍地转身,就见身后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小和尚,笑嘻嘻的说道:“小魔崽子,没吓着你吧?”
  熊威怒喝道:“那里来的鬼和尚!”
  那和尚笑道:“你怎么认得我是捉鬼的和尚,其实和尚还会降魔呢!”
  熊威哈哈笑道:“什么捉鬼降魔,救人倒是真的。”
  话声中,退到上官剑瑛身旁,抽出了一柄匕首,指着上官剑瑛的咽喉,喝道:“你们可是来救他的么?”和尚笑道:“不错,你可是要杀他?”
  熊威哈哈笑道:“我当然要……”
  他“杀”字尚未出口,那倒吊在树上的上官剑瑛突然动了,非但能动,而且动作简直比闪电还快,他两手一动,就点了熊威的几处穴道。
  熊威大骇之下,连还手都来不及,全身已被制住,上官剑瑛已跳落地面,顺手夺过他的匕首,哈哈笑道:“就凭你,怎杀得了我!”(校注:古龙《绝代双骄》苏樱、小鱼儿桥段结束。)
  熊威只有瞪着眼,咬着牙,到了这种地步,他还有什么话好说。
  上官剑瑛笑嘻嘻的瞧着他,道:“现在你总该知道,我请神的法术很灵了吧?”
  小和尚笑道:“大小子,不是我们来得巧,你灵个屁,快快从实招来,怎么一下子就被女人给拐跑了?”
  上官剑瑛苦笑道:“我那能会被人家拐跑的,是被人家掳来的。”
  从树上跳下来了小辣椒,插口笑道:“是谁有这么大的能耐,能掳得走上官大少?”
  小和尚接口道:“我猜那一定是个女的,而且是很漂亮。”
  上官剑瑛笑道:“她找错对象了。”
  小辣椒瞪眼道:“那她为什么不掳我?”
  小和尚笑道:“你那一身穷气,十里外都闻到了,谁还敢靠近你!”
  上官剑瑛笑道:“她找的是我弟弟,误打误撞的却找上了我。”
  小辣椒笑道:“谁叫你们弟兄长得那么像,幸亏衣著不同,否则,连我也分不出谁是谁来。”
  此刻马翠姑一见上官剑瑛来了帮手,人早躲了开去。
  小和尚忽道:“别闹了,现在福隆客栈的老少爷们都已发动了,咱们得快些赶去,别耽误了正事。”
  上官剑瑛寻思了一下道:“现在还不能走。”
  小辣椒道:“那是为了什么?”
  上官剑瑛道:“寒风谷中机关重重,如能找个熟知买面情形的人带路,岂不方便多了。”
  小辣椒愕然道:“你打算让这魔崽子给我们带路呀?”
  小和尚笑道:“用他,还不如我们自杀算了!干脆超度了他,免得另生枝节。”
  熊威一听,忙道:“我从小在寒风谷长大,那里的道路我最熟。”
  上官剑瑛笑道:“还有一个人也很熟,有了她就用不着你了。”话声中,走过去一指点出,点中了他的死穴。
  小辣椒突然道:“你杀了他!”
  上官剑瑛道:“留着是个麻烦。”
  小辣椒怔然道:“那谁带我们去寒风谷?”
  上官剑瑛笑道:“放心,自然有人,有些事是着不得急的,懂吗?”
  此刻在敞厅里坐着生气的马翠姑,她气的是自己怎么那样倒楣,好不容易找到了意中人,偏偏就会来这么多捣蛋的人。
  胖妇朱二娘走近过来,笑道:“小姐,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发怔,那姓史的小子呢?”
  马翠姑冷然道:“被熊威劫走了,就吊在外面的树上。”
  胖妇笑道:“小姐,你该不会是眼花了吧!那树上吊着的一个人,已然死了。”
  “人死了!”马翠姑倏地跳了起来,道:“熊威答应我不杀他的呀!”
  胖妇朱二娘看到她紧张的样子,笑道:“谁说吊死的是史相公?”
  马浑姑愕然道:“那死的是谁?”
  胖妇道:“当然是大表少爷了。”
  马翠姑骇然道:“你是说熊威?”
  胖妇道:“是表少爷。”
  马翠姑惊讶的道:“那怎么会是他呢!”
  她话音未了,突听一人笑道:“那吊在树上的不该是他,应该是我了,可对?”
  马翠姑一听声音,就知是来了上官剑瑛,忙道:“当然的了,你既已被熊威吊在树上,还能活吗?”
  上官剑瑛道:“可是我并没有死呀,而且死的却是你的大表兄,想不到吧?”
  马翠姑道:“出乎意料之外!”
  上官剑瑛道:“既然我没有死成,对不起,我特来告辞。”
  马翠姑哀怨的瞟了他一眼,道:“你既然要走,为什么要告诉我呢?”
  上官剑瑛道:“你不是很喜欢我吗?”
  马翠姑道:“那还用问吗?”
  上官剑瑛道:“这么说你是想嫁给我了,是不是?”
  马翠姑笑了笑,道:“我并不是想想就算了,我是非嫁给你不可。”
  上官剑瑛道:“你有把握让我一定娶你?”
  马翠姑笑道:“越是没有把握的事,做起来越有趣,是么?”
  上官剑瑛道:“不是的,因为我现在就要去寒风谷。”
  马翠姑吃惊的道:“你不能去,寒风谷中机关重重,你进去就是死路一条。”
  上官剑瑛道:“那不是很好么?我若死了,不是就娶不成你了,你也不能有趣了,可对?”
  马翠濑毅然道:“不对,因为我不会让你去的。”
  上官剑瑛道:“你是无法拦住我的。”
  马翠姑道:“你走到那里,我跟到那里,我就不信你能跑得了。”
  小辣椒不知什么时候摸了进来,闻言叹了一口气道:“这位姑娘对大兄弟当真是情深一往,有这样的佳人垂青,大兄弟,你的福气实在不错。”
  上官剑瑛转头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道:“你若觉得这是福气,我就转让给你吧!”
  小辣椒连忙摇手后退了几步,道:“对不起,讨饭的连自己都养不活,怎养得活小媳妇。”
  上官剑瑛笑道:“既然你也不要,咱们就只好走了。”
  马翠姑不等小辣椒说话,巳抢着道:“好吧!走就走,任是天涯海角,我都跟定你了。”
  上官剑瑛忙道:“我的姑奶奶,谁和你一块走了。”
  马翠姑道:“你方才不是说走的么?”
  上官剑瑛道:“我是要和小辣椒一齐走,可没有你呀!”
  马翠姑道:“现在算上我,不就行了。”
  上官剑瑛道:“你舍得紫玲谷这片产业?”
  马翠姑昂然道:“这些身外之物,有什么舍不当,为你死都愿意。”
  上官剑瑛一听,猛地把脚一探,大声道:“你这臭女人,连人都分不清楚,你爱的是我弟弟,并不是我呀!我叫上官剑瑛,你爱的是史冠瑛,懂吗?你还想为我死吗?”
  马翠姑道:“我早知道你是哥哥了,但是现在我巳爱上了你,要为你死。”
  上官剑瑛道:“那就更糟了,我可不愿一辈子做你的奴隶。”
  马翠姑悠悠的道:“我可不做我的奴隶,我只不过想要你做我的丈夫而已。”
  上官剑瑛怔了一怔,指着马翠姑向小辣椒道:“你听见没有,这丫头一定是疯了,不然那有这么厚的脸皮!”
  马翠姑笑道:“无论如何,他现在总算瞧见了,可算是眼福不浅。”
  上官剑瑛瞪着眼瞧了她很久,忽然叹了一口气,道:“我问你,为了一个男人竟爱得要死要活,而那个男人却一见了你就头痛,你难道竟一点也不觉得难受?”
  马翠姑嫣然一笑道:“我为什么要难受,因为我知道你嘴里虽然这么说,心里却恨不得紧紧抱住我,故意装作出这么冷酷的模样来,其实你只不过是心里害怕而已。”
  上官剑瑛瞪眼道:“我害怕!我害怕什么?”
  此刻,突然过来了小和尚,插口道:“因为她是你弟弟的女朋友,你怕你会爱上她,而且爱得发疯!”
  上官剑瑛闻言跳了起来,嚷叫着道:“小和尚,你胡说八道,简直放屁!”
  小和尚笑道:“可是我说对了,你看他高兴得跳了起来,还想放屁。”
  上官剑瑛怒声道:“余和尚,你给我记着,看我怎么整你。”
  小辣椒插口道:“我想和尚可能说对了,因为一个人若被人说破了心事,难免会恼羞成当,生气当然是意料中事。”
  上官剑瑛瞪眼瞧着三人,怔了半天,突然大叫道:“天呀!老天呀!你怎么让我遇上这样的女人,交上这样的朋友!”
  小和尚笑道:“你能交上我们这样的朋友,可是前世修来的,大老远的跑了来给你作媒,又有什么地方对不起你了?”
  三个人你一言我一语,逼得上官剑瑛无话可说,他怔了一阵,突然道:“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不和你们扯了,谁要跟就跟吧!”说着,转身待走。
  小和尚跨前一步,拉住了他,笑道:“大公子,你去那里?”
  上官剑瑛道:“当然是我该去的地方。”
  小和尚道:“我跟你走。”
  小辣椒道:“当然还有我。”
  马翠姑道:“我也跟你们走。”
  上官剑瑛道:“你知道我们去那里吗?你也跟去。”
  马翠姑道:“上天入地我都去,总之,我跟定你了!”
  上官剑瑛道:“你跟定了,不后悔?”
  马翠姑道:“我决心要做的事,从不后悔。”
  上官剑瑛道:“好,我告诉你,我们这是去寒风谷。”
  马翠姑道:“寒风谷又不是什么龙潭虎穴,有什么可怕的,只要你去,我就敢去。”
  上官剑瑛道:“寒风二怪可是你亲娘舅,你不怕他们?”
  马翠姑道:“他两个儿子已死在我紫玲谷,他若知道了,能饶我吗?”
  上官剑瑛道:“还有你娘熊凤娇……”
  马翠姑道:“我姓马,我们母女关系早断。”
  上官剑瑛叹了一口气道:“你既然这么说,我也不能阻止你跟着,咱们走吧!”
  说实在的,马翠姑心中十分明白,熊威弟兄死在紫玲谷,二怪绝不会善罢甘休,她不去也是不行了,能眼着所爱的人走,总比自己无路可走好多了。
  于是,四个人联袂直奔寒风谷,走了一天之后,人就到了天目山下,远望一片浓密的树林,马翠姑道:“前面那一片树林后面,就是寒风谷了。”
  再往前走,山风吹得更急,在阴暝的天色中,只见一个人凌空吊在树上,随着风势不住的晃来晃去。
  上官剑瑛道:“我们来得晚了,他们已然破了魔宫了。”
  所谓魔宫也只是个戒备森严的庄院,三面围着三丈来宽的护庄河,后面背倚峭壁,大石头砌成的围墙,足有四五丈来高,门前有座吊桥。
  在平常日子里,桥上辨有八九个人,手执兵刃,在那儿把守。
  但在此刻,却冷清清的不见一个人影。(校注:古龙《绝代双骄》小鱼儿、苏樱、邀月怜星入老鼠洞剧情。)
  他们走近吊桥,这才看清楚了,庄门上吊起的不止一个,竟悬吊着有十多具死尸,每个人左边的脸都已被打肿,有的连颚骨也被打碎了,除此之外,别无伤痕。
  上官剑瑛见状,不禁喃喃自语道:“这是谁?有这么大的手劲,随手一耳光,就将人的脸都打碎了……”
  再低头一看,才发觉地上到处都是一颗颗带着血的牙齿,显见这人随手一掌,非但打肿了别人的脸,也打碎了别人的骨头,这十几个魔徒看来竟连还手之力都没有。
  他不禁暗暗吃惊,因为他知道魔宫弟子的武功,并不平凡,此人的武功也就可想而知了,细数老侠之中,绝没有这样的人物,那么,他是谁?
  马翠姑见状,心中越来越忧虑,只因血浓于水,不论寒风二怪如何的作恶多端,也总算是她的亲人,而且平时对她也十分宠爱,看情形,魔宫已然毁了,二怪难免也会遭到毒手。
  小和尚道:“看样子,这人显然没有用出真功夫来,只是随手一拍,他们非但抵挡不住,甚至连躲都躲不开,由此可见这人出手之快,实在要比你我快得多,他随手一个耳光打出来,已可将人家的骨头都打碎,可见内力也比我们强得多了。”
  上段剑瑛面色拟重,过了一阵,他冷冷的道:“余和尚,你看他们死有多久了?”
  小和尚笑道:“一个人死了一个半时辰之后,尸体才会完全冷却。”
  上官剑瑛道:“那么你认为是什么时候发生的?”
  小和尚道:“现在天已中午,可能在拂晓以前。”
  上宫剑瑛道:“拂晓到现在,也不过半天,也许我们能赶得上,走,赶去看看。”
  四人一齐涌进庄去,本来,在大门口装有着机关,只要人上去一踏,机关马上发动,四面便发出毒箭来,急如暴雨,密如麻林.,任你是天大的英雄好汉,只要被射中一支,甚至于被擦破了一点皮,都休想活命。
  但是现在看来,满地都是毒箭,却不见有一人受伤或者死去,显然箭已发完,机关失效了。
  进庄之后,只见四面都是一个个圆形的屋顶,一律是用大石砌成,只有正中靠峭壁边上,有一座金碧辉煌宫殿式的房子,窗开五面,上下五层。
  在那宫殿之前立著一座牌坊,上面镶嵌着四个大字:“两间幻境”。
  上官剑瑛道:“这两间幻境是干什么的?”
  马翠姑道:“这里是个魔阵,人一入阵,就产生许多幻境,诸凡七情六欲,你想到那里,幻境立生,相当的厉害。”
  上官剑瑛道:“我要是什么都不想呢?”
  马翠姑建:“魔由心生,你要是什么都不想,自然不能入魔,当然是什么事都没有了。”
  上官剑瑛冷然道:“这道理本就很明显简单,所谓太虚幻境嘛!本就全是假的,谁都懂得,还用你讲。”
  马翠姑道:“你既然都懂得,为什么还要来问我。”
  上官剑瑛道:“我是试试你而已,不过,入阵之后,你可不准想我,想我我也不去。”
  说话之间,四人也就进了两间幻境,意外的什么幻境也没有,却发现二三十条恶獒的尸体,显然也是被人一掌一只的击毙倒地。
  他们很顺利的过了两间幻境,进入那座大殿。
  大殿只是盖了半边,里面却是一个宽大的山洞,在这里没有任何摆饰,只有上首中央放着一张很大很大的石椅,那是用一块整块玉石雕刻而成,玉质晶莹,连一点杂色都看不到。
  洞中阴寒之气砭人肌肤,但是只要坐在那石椅上,立刻便觉得温暖如春。
  但是,现在的那石椅有着一个人的尸体,却被人一剑劈成了两半。
  马翠姑一看那被劈死的人,竟然是二怪熊舞,她心中知道,却没有说出来。
  上官剑瑛和小辣椒及小和尚三人,就站在那石椅之前,凝注着那石椅被劈开的切口,面色看来都十分拟重。
  上官剑瑛沉着脸没有说话,过了一阵,忽然从腰中抽出一柄长剑来,猛地挥剑劈了下去。
  他几乎已将全身真力都拟注在他手腕上,莫说他这柄剑可以切金断玉,就是一柄凡铁,在他全力一击之下,也足以碎石成粉。
  只听“呛然”一声响,火星四溅,他这一剑只不过将石椅劈开一尺多而已,剑身就嵌在石缝里,他手握剑柄,呆了半晌,额上已沁出冷汗。
  劈开这石椅的人,就算用的是一柄和他同样锋利的宝剑,功力也至少比他高出数倍。
  世上竟有这样的高手,这实在令人难以想像。
  小辣椒嗔了一口气,缓缓的道:“久闻‘青玉石’石质之坚,天下无敌,如今看来,果然不错,此人能将青玉石一劈为二,剑法倒也不差。”
  上官剑瑛忍不住道:“此人剑法虽高,但他的功力只怕更……”
  小和尚截断了他的话,道:“这一椅背高达五尺,他一剑竟能劈开,而你一剑却只能劈开尺余,我看他的功力比你高强不止三倍。”
  上官剑瑛道:“惭愧,我一剑将那石椅劈开时,自觉余力甚强,至少还可再劈下三尺,那知,剑一下尺余以力已尽,由此可知,越往下劈越是艰难。”
  小和尚道:“不错,不过,人能一剑劈开石椅,而你不能,并不是他的功力比你高出数倍,只不过他使剑的手比你巧而已。”
  和尚这一番话,看来虽浅显,其实却正是武功中至深至奥之理,上官剑瑛听了仔细咀嚼其中滋味,当真是受用无穷,不禁又惊又喜。
  马翠姑突然道:“看不出小和尚对于武功,还有如此精辟入微的妙论,令人闻之茅塞顿开。”
  上官剑瑛突然又道:“咱们进来时,你们看到人没有?”
  小辣椒道:“一个人都没有呀!”
  上官剑瑛道:“那么他们的人呢?都杀光了,或者都逃走了么?”
  小辣椒道:“也许是吧!”
  上官剑瑛道:“我看不对,咱们四下瞧瞧,也许可以找出点蛛丝马迹。”
  寒风老怪确实不含糊,他几乎将这座山的山腹都挖空了,除了这一片宫殿的主洞外,四面还建造了无数间较小的洞室,一间间排列得就像蜂房似的。
  上官剑瑛手拉着马翠姑一间间走过去,只见每间洞室都很整洁,甚至可以说很华丽,而且还都有张很柔软,很舒服的床。
  上官剑瑛叹了一口气说道:“我这一生从没有睡过这么舒服的床。”
  马翠姑道:“寒风双魔对待门下魔徒,只要他们不犯错,日常生活上的享受,倒是很不错。”
  上官剑瑛道:“那么他们为什么要搬家呢?难道他们算准了我们要来么?”
  马翠姑道:“是呀!那些人突然而来,他绝不会事先知道的,若是在仓促之间逃走,就绝不会走得如此干净。”
  上官剑瑛道:“他在这里数十年,又建造了这许多机关埋伏,为的就是要对付来犯的敌人。”
  马翠姑道:“不错,他的确是这样打算。”
  上官剑瑛道:“但他自己现在却偏偏走了,这是为了什么呢?”
  马翠姑苦笑道:“我想不通!”
  上官剑瑛心中一动,突然惊叫一声道:“不好,这其中必有阴谋,说不定就是他们故意布置下的圈套,我一走进来,就觉着这地方有些不对,快退岀去吧!”
  他话音未落,突听一人道:“有什么地方不对,你看出了什么?”
  语声自他们身后发出,但是上官剑瑛并没有吃惊,根本连头都没有回过去瞧上一眼。

  第一二章
  上官剑瑛闻声,虽没有回头瞧看,却故作大方,镇定的道:“这地方滩然连个人影都没有,但我却觉得到处都充满了杀机,好像已走进了坟墓,再也出不去了。”
  马翠姑冷声道:“这不过是你疑心生暗鬼而已。”
  上官剑瑛遒:“也许是我的疑心,但无论如何,我却不想再留在这地方了,你们若不想走,我可要先走一步了。”
  他们话音未落,突听一人咯咯笑道:“你们现在要走,只怕来不及了。”
  上官剑瑛闻言笑道:“寒风双魔,二魔熊舞已被人剑劈死在青玉石椅上,大魔熊飞大概是准跑了,现在来的莫非是女魔熊凤娇?”
  那人咯咯笑道:“小伙子,你很聪明,我正是熊凤娇,已在这里等你们很久了。”
  笑语声是从隔壁的一间石室中传出来的。
  但在刺耳的尖笑声中,这洞室的石壁,忽然奇迹般打开了,一辆小巧的两轮车,已自石壁中滑了出来。
  这辆车子是用一种发亮的金属造成的,看来非常轻便,非常灵巧,上面坐着个娇美的妇人,论说她已是四十多岁的人了,乍看去仍若二十许人,还是那样漂亮迷人,只是眉眼之间,隐含一股荡意。
  上官剑瑛一看到她,先就笑道:“这位老大姐,看来并不怎样老嘛!”
  熊凤娇媚眼儿一瞪,娇叱道:“小子,你好油的一张嘴,既说我老,又叫我大姐,你可真会说话。”
  上官剑瑛笑道:“我这是见人说人话,见鬼嘛……”
  熊凤娇瞪眼道:“你说谁是鬼?”
  上官剑瑛道:“我可没有说你是鬼呀!可是你自己说的,以我看来,你也不过比鬼多一口气而已。”
  熊凤娇咯路笑道:“你方才说的不错,这里确是一座坟墓,你们再也休想出去了。”
  小辣椒吃惊的道:“你说什么?”
  熊凤娇道:“这里就是整个洞府机关枢纽的所在地,现在我已将所有的出路全都封死了,莫说是人,就算是一只苍蝇也休想飞得出去了。”
  上官剑瑛突然笑道:“你真的已将所有的出路全都封死了?”
  熊凤娇道:“不错!”
  上官剑瑛笑道:“那么难道你自己也不想出去了么?”
  熊凤娇道:“对了,我正是已不想再出去了。”
  上官剑瑛笑道:“你说的话,有谁会相信,就算你要将我们活活葬在这里,你也可以找别人来发动这机关,为什么自己要来陪葬呢?”
  熊凤娇冷冷的道:“因为我要亲眼瞧见你们死,亲眼瞧见你们临死前的痛苦之态。”
  她说着一眼看到了翠姑,忽又笑了笑道:“翠儿,快到我跟前来。”
  马翠姑此刻面色苍白得可怕,对方是自己的母亲,她那敢违拗,但又不愿过去,她实在有些进退维谷了。
  幸好熊凤娇没有再催她。
  上官剑瑛笑道:“死并没有什么好怕的,别看当今皇上,有权有势,大家都喊他万岁,恐怕他连活过百岁都很难,不过,要死得明白,才能死得无怨。”
  熊凤娇点头道:“这话说得不错,我也明白你想问些什么,能一剑将青玉石椅劈开的人,究竟是谁,对不对?”
  上官剑瑛道:“不对,这件事我已用不着问你,只因我已知道那是谁干的。”
  熊凤娇目光闪动,说道:“但是庄门中那些入是谁杀死的?”
  上官剑瑛道:“自然就是你们自己杀的,因为你们三师妹,如果打他们耳光,他们自然不敢还手,也不敢躲避,你们要他们上吊,他们绝不敢跳河。”
  熊凤娇道:“如此说来,你以为那青玉石椅也是我们自己劈开的了?”
  上官剑瑛笑道:“那是当然,因为在你们手里,一定有一柄削铁如泥的宝剑宝刀之类,这宝剑宝刀既能将青玉石削成椅子,就一定能将椅子劈成两半,这道理岂非十分明显?”
  熊凤娇叹了一口气,道:“不错,这道理是很明显,我们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上官剑瑛道:“这就更明显了,为的就是要引诱我们走进来,好中你的埋伏。”
  熊凤娇道:“这也很有理。”
  上官剑瑛道:“但你又怕我们一走进来,发现这里已没有人,又立刻走出去了,所以你们就将石椅劈成两半,叫我们心中猜疑,而且……”
  他歇了一口气,接着又道:“这里的门户既然全都是千斤巨石做成的,要将它们完全封死,也绝对不是一时半刻间能做到的。”
  熊凤娇笑道:“所以我就要故布疑阵,将你们的注意力都吸引到那张石椅上,我才有时间从从容容将门户封死,是么?”
  上官剑瑛点头道:“正是如此。”
  熊凤娇忽然大笑起来,道:“那么我二哥的一条命,也是我们杀的了?”
  上官剑瑛道:“你笑什么?这有什么不对?当年你们兄妹可以弑杀自己的父亲熊玄风,现在杀一个兄弟,又算得了什么!”
  熊凤娇大笑道:“对对对,实在太对了,上官英的儿子果然都很聪明。”
  上官剑瑛笑道:“谢谢,多承夸奖。”
  熊凤娇道:“不过,我也有几件事想问你。”
  上官剑瑛笑道:“你问吧!”
  熊凤娇道:“你总该听说过,我们兄妹捜集了很多的奇珍异宝,现在为什么连一件都没有了呢?”
  上官剑瑛闻言一怔,道:“这……这自然是由熊飞带出去了。”
  熊凤娇道:“我为什么要让他走,而我死这里?为什么要让我大哥捡个便宜,这其中道理你想得通吗?”
  上官剑瑛眼睛一亮,笑道:“可能熊飞在前途等你,而你却想看我们死后,再走出去。”
  熊凤娇道:“我怎么想到你们要来,还有我的女儿在此,我更不该将珍宝交我大哥带走了,他有了这些珍宝,可能会分给我吗?”
  上官剑瑛听了,才真正的怔住了,寻思了一阵,方道:“如此说来,这地方真的有人来过了,他们都是谁?”
  熊凤娇道:“除了一尘道长、大乘神尼等一般人之外,还能有谁?”
  上官剑瑛道:“他们来了多少人?”
  熊凤娇道:“老老少少,总有二三十人。”上官剑瑛道:“他们来了这么多人,怎么还能容你活着?”熊凤娇过:“我被长得和你一様的小子,用一柄铁剑斩断了双腿,跑不了就躲了起来。”
  上官剑瑛道:“你大哥熊飞呢?”
  熊凤娇道:“他见情形不好就溜走了。”
  上官剑瑛道:“这么说,那青玉石椅也是被铁剑所劈开的了,这一剑之威,足可惊天动地。”
  熊凤娇道:“长得和你一模一样,单他那一剑之威,已足可睥睨天下。”
  上官剑瑛道:“他若真有那么厉害,为何没有杀了你?”
  熊凤娇缓缓的道:“这自然有交换条件。”
  上官剑瑛道:“什么条件?”
  熊凤娇道:“我答应交绐他一个人,他就答应不伤我的性命。”
  上官剑瑛道:“你答应交给他什么人?”
  熊凤娇道:“茅山派的少清道人。”
  上官剑瑛吃惊的道:“少清道人……冠瑛这小子可恶,竟肯为了少清道人,就饶了你的性命。”
  熊凤娇冷然道:“我们寒风谷和你们家并没有什么大仇,为什么非杀我们不可?”
  上官剑瑛冷声道:“就凭你们弑父弑弟,已是天地难容,为什么杀不得?”
  熊凤娇突然咯咯笑道;“看来史冠瑛要比你上官剑瑛厚道多了,他虽没有杀我,而我却一定要杀了你。”
  上官剑瑛盯着熊凤娇的两条腿,也哈哈笑道:“舍弟虽没有杀你,但却断了你两条腿,看样子,你现在是生不如死,还说他厚道呢!我本来觉得你很可恨,现在才发觉你原来很可怜……”
  熊凤娇闻言之下,突然狂吼一声,向上官剑瑛扑了上来。
  上官剑瑛身形急转,双掌反切。
  谁知熊凤娇的身上,忽又多出十支短剑,划向他的手腕,原来她那每根手指上,却留着三四寸长的指甲,平时是蜷曲的了,与人动手时,真气贯注指尖,指甲便剑一般弹出。
  灯光下,只见那十根指甲隐隐闪着乌光,显然淬有剧毒,如果被划破一点油皮,就无救了。
  她这一扑之势,竟藏着有三种变化的后着,每一种变化都出人意外,招式之怪异狠毒,实是天下无双。
  马翠姑见状,已忍不住惊呼出声来,只见上官剑瑛身子就地一滚,已滚出两丈之外,他这一着破法,更非什么正统武功,只是上官剑瑛随机应变,临时创出来的。
  就在这时,熊凤娇身子一转,竟又落回到那轮车上。
  上官剑瑛立跳起身来,方想扑过去,那轮车忽然围着他兜起圈子来了。
  刹那之间,上官剑瑛只觉着自己的前后左右,都是熊凤娇的人影。
  须知一个人的步法无论多么巧妙,也没有转得如此快,上官剑硕只觉得头晕眼花,几乎不用对方出手,他就要倒下去了。
  情急之际,他突然长啸一声,冲天而起,谁知,他身形方自凌空飞起,熊凤娇竟又迎面扑了过来,十根闪闪发着鸟光的指甲,又划到了他的咽喉。
  她此际生像是已成了上官剑瑛的影子,逼得上官剑瑛连变招都已来不及了。
  上官剑瑛情急智生,猝然间使出了一招“千斤坠”,谁知就在他身子刚落下来,只听“嗖嗖嗖”急风破空,三道乌光分由三个不同的方向射了过来。
  原来熊凤娇身子虽已飞起,但那轮车却还在不停的转动,这三道乌光,竟是自轮车中射出来的。
  这一着才真的出了上官剑瑛意料之外,若是换了任何一门一派的高手,此番都难免要丧命在这乌骨箭之下。
  但是上官剑瑛的身子,忽然一折一扭,全身骨头竟像是都忽然分开了,三道乌光就在这一利那间,擦着他的衣裳飞过。
  熊凤娇固然是怪招百出,令人难斗,而那轮车中也不时射出一两件暗器来,更令人防不胜防,但见熊凤娇忽而和那轮车溶为一体,忽而又分开来各自进攻,不到三十回合,上官剑瑛已觉得吃不消了。
  就在这时,上官剑瑛突然脚步一错,轻飘飘的拍出了两掌,看来并没有什么奇妙之处,但不知怎的,熊凤娇竟无法闪避得开,她再也想不出上官剑瑛这一招是从那里打来的。
  更令她想不通的是,上官剑瑛的招式忽然变了,每一招都变得轻飘飘的,像是一点气力都没有,但是每一招发出来,却都是攻向熊凤娇连她自己也想不到的破绽,而且招式看来全无变化,其实却变化无穷。
  一旁观战的三人,小和尚、小辣椒和马翠姑,本来认定上官剑瑛是输定了,他们也都死定了。
  此刻,一见上官剑瑛变了招,而且轻轻松松就占了上风,已逼得熊凤娇透不过气来了,脸上不禁全都露出了笑容。
  就在这时,熊凤娇突然暴发起一阵狂笑。
  只听上官剑瑛笑道:“老……老大姐,你服了吧!”
  熊凤娇惊骇之下,忙道:“你用的是什么武功?”
  上官剑瑛笑道:“人称野抓功,这种功夫,专制狐狸精,你现在栽在野抓功下,难道还觉得冤枉么?”
  熊凤娇咽下一口苦水,嘎声道:“你……你现在想要怎么样?”
  上官剑瑛朝着小辣椒等人使了个眼色,他们很快的闪动身形,从熊凤娇身后,闪出石门,上官剑瑛方笑道:“你不是把出路全都封死了么?可是,现在我们已出了石室,用不着你带路了,所以准备把你分而食之……”
  小辣椒插口道:“听说狐狸肉既酸又骚臭,不好吃。”
  上官剑瑛道:“听说狐狸肉还是很贵的……”
  他话未说完,忽然顿住,讶然道:“你们看……”他就像见了鬼似的,满脸俱是惊惧之色,手指着熊凤娇,不停的发抖。
  小辣椒和小和尚赶紧掠了过来,也骇得呆住了。
  在灯光闪动下,只见熊凤娇那张娇美的脸,此刻变成了死黑色,眼睛和嘴都紧紧的闭着,嘴角和眼角,一丝丝的往外冒着鲜血。
  小和尚情不自禁地退后了几步,骇然道:“阿弥陀佛,她难道先自杀了?”
  马翠姑面色苍白,走到熊凤娇的尸身前,亲敬敬的拜了几拜,目中已流下了几滴眼泪,不论怎么说,熊凤娇总是她生身之母,她能不悲哀么?
  就在这时,突听上官剑瑛惊呼了一声道:“不好!”喝声中,闪身向外就跑。
  小辣椒、小和尚及马翠姑三人,此刻已以上官剑瑛马首是瞻,上官剑瑛惊呼而去,他们也跟着掠出了那石室,就当他们方一出来的瞬间,蓦地一声轰隆大震,石门已封。
  四人见状,不禁吓出了一头冷汗,幸亏出来得快,否则巳成了熊凤娇的陪葬了。
  上官剑瑛四顾了一下,道:“此地非久留之地,快走!”
  四个人施展开轻功身法,掠出地道,但听身后仍轰衰隆隆响个不停,而停身这间大殿中仍是静悄悄的,并没有发生什么变化。
  上官剑瑛面色疗重,沉声道:“你们可听到什么声音?”
  马翠姑道:“除了那震动的声音之外,没听到有其他的声音呀!”
  上官剑瑛道:“这样才最可怕,咱们还是快走,越早离开这里越好。”
  于是四个人提足了劲,向谷外奔去,他们也成是刚刚出了寒风谷,又听轰然一声大震,黑烟成云,罩满了半天,碎石被震飞上了半天,又雨一般的落了下来。
  幸好他们跑得快,否则,不被炸死也被活埋了。
  就当他们惊魂乍定之际,来了一尘大师等老少诸侠。
  现在,妖氛已消,茅山瓦解了,寒风魔谷也消弭了,论说,波涌浪翻的江湖,也该清平一阵了。(校注:《绝代双骄》“老鼠洞”剧情完)

  已被烧毁了的石塘红梅山庄,重新又修建起来,较前更是雄伟壮丽,无锡飞鹅堡,当然也加以修葺。
  两位老庄主上官伯勋和史刚,带年纪也都很大了,也都急着抱重孙,于是就选定了日子,为剑瑛、马翠姑二人完婚。
  订定的日期,是三月二十一日。
  在三天之前,江湖上稍有名气的人物,差不多全都到了,成礼的地点就在红梅山庄。
  所以几天以来,红梅山庄可以说是群雄毕至,热闹非凡,少年英雄,美貌佳人,谁不倾慕。
  吉时已到,所有江湖上著名的帮派、四大世家,贺礼的人全都到了,单单不见一尘大师。
  从石塘山到灵岩寺,本来没有好远,红梅山庄曾派出三四起快马去催,但都是有去无回,并不见有一人回报,吉时将过,不能再等了,就改由疯和尚福证,总算完成了大礼。
  可是一尘大师仍然未到,三朝一过,仍然不见一尘大师的影儿,新婚夫妇为报师恩,前往灵岩寺叩谢师恩,可是,他们到了灵岩寺,意外的发现情形不妙,因为,他们并没有见着一尘大师。
  澄心禅院,本为一尘大师修静之所,上官剑瑛曾在这里住过十年,但此刻却板门深锁,无人进去,呼之不应,也无人敢破门而入。
  不过,上官剑瑛来了,他是一尘大师的爱徒,自然可以开门了,上官剑瑛毫不考虑的越墙而入一开了门,大众一涌而入,进了禅房。
  却见一尘大师趺坐在云床之上,闭目合什,神态十分安祥,只是面色有些发青。
  上官剑瑛见状,过去伸手一探鼻息,突然双腿一软,跪在地上,高喊一声:“师父………”放声大哭起来。
  栖霞二老中的老大南松隐,也走近过去,先探鼻息,后察关节,再又扯开他的僧袍,只见大师胸前,隐有着一点蓝光一闪而没,叹了一口气道:“别哭,别哭,老和尚还没有死,穷嗥个什么劲。”
  上官剑瑛闻言之下,跳起身来,拉住了南松隐,着急的道:“南爷爷,我师父他……”
  南松隐道:“老和尚怎么了,我说他没有死,他是中了天蚕之毒,要枯坐九九八十一天,吐丝结茧才能驾返西天呢!”
  上官剑瑛道:“这毒可有解法?”
  南松隐道:“物物生克,有毒就能解。”
  上官剑瑛道:“那就请南爷爷快为我师父解毒吧!”
  南松隐苦笑了一下,道:“我不能解,但有人可以解,能找到他,求得一剂解药,立刻就解。”
  上官剑瑛着急道:“那去找谁?”
  南松隐道:“东海天蚕岛岛主天蚕婆婆,除她之外,无人能解。”
  上官剑瑛道:“我这就赶往天蚕岛去。”(校注:古龙《蝙蝠传奇》出海剧情,较少)
  南松隐道:“你去是可以,千万要记住,要能忍,为了你师父要忍,无论给你多大的侮辱也要忍。”
  上官剑瑛道:“那我师父……”
  北宫潜插口道:“你放心去吧!老和尚交给我们,管保没事。”
  上官剑瑛向栖霞二老各行了一礼,转身出了灵岩寺。
  生在太湖边上,家家都有船,上官剑瑛找了一只小船,跳了上去,划动小船,顺着运河,离开了太湖,由乍浦出海时,已是黄昏时分了。
  薄暮——
  满天夕阳,映照着无边无际的大海,水面上闪耀着万道金光,那景色,说不出的幽美壮丽,气象万千。
  上官剑瑛坐在小船中,似已瞧得出神。
  就在这时,从船舱中,突然跳出来一个小和尚,他团团脸,笑嘻嘻的道:“大小子,要到那里去?怎么可以不告诉我和尚。”
  上官剑瑛笑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小和尚猝道:“我早就来了,太湖景色令人神醉,糊里糊涂的就睡着了,又莫名其妙的来到海上。”
  上官剑瑛道:“现在离岸尚不一远,我送你上岸。”说着,他已掉转船头。
  小和尚连忙摇手道:“如今来到海上,才知道江河之渺小,我现在简直不想回去了。”
  上官剑瑛冷然道:“那不行,我有事到天蚕岛,你不能跟去。”
  小和尚一瞪眼,道:“我为什么不能去?告诉你,大小子,和尚去定了,谁要不让我去,我就撒泡尿淹死算了。”
  上冒剑瑛一听,忍不住笑了道:“撒泡尿能淹死人,新鲜,我还没有听说过呢!”
  小和尚笑道:“你现在听说也不为晚呀!看样子我是跟定你了。”
  上官剑瑛笑了笑,方掉转船头,突听岸上有人大声呼叫着道:“喂!大少爷,你看到小和尚没有?”
  二人闻声看去,见来了神乞小辣椒。
  小和尚一发现小辣椒,把脑袋一缩,就钻进入舱中,上官剑瑛却皱了皱眉头,悠然道:“没有看到。”
  小辣椒却不管这些,就在岸边纵起身来,飞燕似的,落入小舟之中,道:“大少爷,您要出海呀?”
  上官剑瑛冷然道:“嗯。”
  小辣椒毒道:“敢情我已好久没吃烤鱼了,再说有我来帮忙,划船也轻松多了,难道你还能反对?”
  上官剑瑛苦笑道:“我是不反对,也无反对,更反对不了。”
  小辣椒笑道:“那就好,我现在烤鱼,我想海鱼烤起来一定别有风味。”
  他话声未了,小和尚钻出舱来,笑道:“小辣椒,多烤一条,还有我呢!”
  小辣椒笑道:“小和尚,我早就知道你躲在船维里,出家人还敢吃烤鱼,你不怕你师父把你赶出来么?”
  小和尚笑道:“才不会呢!我们这叫修心不修口,连狗肉我都敢吃。”
  小辣椒笑道:“人肉你吃不吃?”
  小和尚道:“吃。必要时为了活命,当然吃。”
  上官剑瑛虽然满不愿意有这两个宝贝随行,但是有了他们,在划船方面,他省了不少力,也减去了好多寂寞。
  明月高悬,清风徐来,这一晚上,他们过得确是十分的惬意,这是在江河中,很难享受得到的。
  一夜过去了,第二天一早,他们发现小船已到了大海中,远远离开了陆地。
  海天无际,谁知道陆地在那里?……
  旭日刚从东方升起,海面上闪耀着万道金光。
  小辣椒紧了揉眼睛,苦笑道:“小要饭的这次来对了,看来我这条命要交给海水了,我运气一向都不太坏,说不定很快会到达天蚕岛。”
  小和尚叹了一口气道:“你看,这小子还没有睡着,就在做梦了。”他说着,就划动木桨,小船破浪前行。
  此刻,小和尚抬头望了望天色,道:“天像越来越低了,只怕很快就有风雨来了。”
  天,果然很低,穹苍阴沉,似已将压到他们头上。
  他们忽然都觉得很闷,闷得几乎透不过气来。
  就在这时,太阳不知何时被海洋呑没了,天色更暗,跟着,天空响起了一声劈雷,随着强烈的暴风,大雨也倾盆而下。
  狂风骤雨,惊涛骇浪,小船已被风浪打成了碎片,三个人全都落了水,好在他们的水性都还不错。
  风巳渐渐大了,浪头也一个高似一个,他们被那浪涛抛上抛下,不一阵工夫,就被抛掷的头晕脑胀了。
  就在这时,小辣椒突然一声惊叫:“你们看,那是什么?”
  黑沉沉的海面上,突然出现一点星光。
  暴风雨中,天昏地暗,怎会有星光,小和尚眼前一亮,大呼道:“阿弥陀佛……那是灯!”
  有灯的地方,没有陆地,就有船,那一点点的灯光,的确是星星——救星。
  三人用尽全力,向那灯光处游了过去。
  风虽很急,浪他很大,但现在在他们的眼中,却已算不得什么了。
  灯光渐亮渐近,他们游得更快,虽然有几次被浪头卷了回来,他们仍然奋勇前进。
  渐渐巳可听到大船上吵杂的人声,因为他们也忙着和风雨对抗。
  上官剑瑛叹了一口气道:“看样子,我们是得救了。”
  小和尚又念了一击佛号,道:“阿弥陀佛,这都是佛祖保佑。”
  小辣椒哼了一币道:“你们那佛祖管得还真多。”
  小和尚笑道:“佛法无边,无远弗届。”
  那船很大,船上每一个人举止都很斯文,穿着也都很干净,说话也都很客气。上官剑瑛一上了船,就觉得这条船很特别。
  因为在一般人的印象中,海上的水手们,大多数都是粗鲁而龌龊的。
  虽然风急雨骤,但船上每个人都很镇定,很沉着,对上官剑瑛等人更是彬彬有礼。
  他们还未到的门,就见一位青衣人已站在门口,躬身揖让,道:“三位请。”三人进入船中,却见舱中已准备好了换的衣服,那青衣人道:“请三位快些换好衣服,我家主人在后舱正候着呢!”
  上官剑瑛等三人,在全身湿淋淋的情形下,可说是无法推辞,只好遵命换上衣服。
  就当他们方换好了衣裳,上官剑瑛方说了声:“现在可以见你们主人了。”
  那青衣人却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弯着腰在笑。
  上官剑瑛觉得奇怪,迅快的转身抬头,只觉眼前倏地一亮,面前出现了一个人,一个女人。
  这女人身材很窈窕,相貌也很漂亮,可说是罕有的漂亮,身着一袭杏黄长衣,一阵清风吹过,衣袂飘荡,给人一种飘飘欲仙的感觉。
  上官剑瑛不禁看得呆了,心头怦然乱跳,那女子已含笑道:“佳客远来,未能迎迓,恕罪,恕罪。”
  小辣椒人本站在上官剑瑛前面,但他却没有说话,上官剑瑛连忙一抱拳,笑道:“劫难余生,多蒙搭敬,能有一地容身,免为波臣,已是望外之喜,主人若如此多礼,在下等就更不知如何是好了。”
  那少女笑道:“不敢,能为诸位略效薄棉,已属太幸,阁下若再如此多礼,在下已置身无地了。”
  小藐椒早巳忍不住了,嚷叫着道:“小姐,你们有吃的没有?我可是饿坏了。”
  其实也难怪,他们在海中,已有两天两夜没吃东西了,真个是又累、又饮、又渴,饿倒没有什么,渴却是令人受不了,别看在海中有那么多的水,无奈海水不能喝。
  那少女笑道:“对不起,只顾说话,忘了三位巳是饥渴难忍了,这就命人准备。”
  美酒、佳肴,十分丰富,三个人平常都能喝,可是此际.,三杯酒下肚,就有些醺醺然了,因为当一个人在又累又饿时,酒量是要大打折扣的。
  那少女在一台着,等他们都吃饱喝足了,方笑道:“还没有请教三位高名上姓?”
  三人各通了姓名,那少女笑道:“原来三位都是大名人,大驾光临,当真是蓬荜生辉了。”
  上官剑瑛立刻也笑道:“在下正想请教主人尊姓。”
  少女道:“敝姓林,我叫林凤姬,原本是汉阳夏侯世家的人。”
  小辣椒插口道:“自从夏侯世家连生事故之后,你们就后居海外了,可对?”
  林凤姫道:“也许是吧!”
  小辣椒突然又问道:“听说令尊翁已仙逝了?”
  林凤姬道:“他乃死于晴天霹雳史刚之手,也就是那假的夏侯庄主。”
  上官剑瑛道:“我所知道的,令尊是丧命在寒风掌下,史刚几时又练了寒风掌?”
  林凤姬冷然道:“你如何证明先父是死在寒风掌下?”
  上官剑瑛苦笑道:“我听人说,中了寒风掌的人,心脉冻结而死,未死之前,全身寒抖,经过七日夜之后,就没救了。”
  话谈到此处,林凤姬即命人带他们进入舱房中休息。
  风暴似已完全过去,满天星光灿烂,海上风平浪静,点点星火,尽都映入了碧海里。
  上官剑瑛躺在床上,想起威武山庄,自然也就想起了林美姬,那位自荐上床的姑娘,虽然她有些淘气,但是仍是满可人的。
  脑海里,思潮纷至沓来,一阖上眼,就出现了林美姬的影子。
  痛苦的是,他越想快睡,奇怪的是他越睡不着,他不能抛下林美姬不管.。
  小和尚已开始打鼾,小辣椒也睡了如死人。
  上官剑瑛悄悄爬了起来,打算到外面吹吹风,清静一下头脑。
  也就在这时,他忽然听到外面有脚步声。
  脚步声很轻,轻得彷佛是鬼魂。
  如此夜,还有谁在走动?难道也有个和自己同样寂寞的人……
  上官剑瑛拉开了门,闪身滑了出去,走道里没有人影,连脚步声都听不到了,他也放轻了脚步,向甲板上走过去。
  舱旁,痴痴的站了一个人,仰头看着夜空,似在数着天上的星星。
  轻轻的风,吹乱了她的发丝,她是谁?林凤姬吗?她又为谁风露立中宵……
  上官剑瑛悄悄的走了过去,走到她身后,轻轻的咳了一声。
  听到这声咳嗽,她猝然的转身,惊讶的叫了一声:“是你?”
  上官剑瑛也吃了一惊,同样的讶然道:“怎么会是你?”
  她,曾和他恩爱缠绵过的女孩,也正是他为她无法入睡的女孩——林美姬。
  满天星光,映在她的脸上,泪痕宛然,目中也还有晶莹的泪光,她在哭……(校注:《蝙蝠传奇》胡铁花、金灵芝)
  上官剑瑛怔住了,好久,好久,方道:“你在哭!”
  林美姬抬手擦去了泪痕,冷声道:“你胡说些什么?谁哭了?你这人怎么总是鬼鬼祟祟的,三更半夜不睡觉,到处乱跑干什么?”说着,转身就走。
  上官剑瑛伸手抓住了她的手,柔声道:“别走嘛!咱们聊聊!”
  林美姬咬着嘴唇,跺着脚道:“放手,让我走,你既然不愿见我,为什么又来拉着我?”
  上官剑瑛道:“谁说我不愿见你了?”
  林美姬道:“那就算我不愿见你好了,让我走吧!”
  上官剑瑛道:“你既然不愿见我,又站在这里干什么?”
  林美姬脸红了,眼圈儿也红了,躲着脚道:“不错,我是在想你,想见你问俱清楚,为什么离开我没多久,就和人家成亲了?瞧你多有本事,到处都有女孩子等你,那么我怎么办?”
  上官剑瑛怔住了,尴哒的道:“我那是身不由己,其实……其实……”他说不下去了。
  林美姬道:“其实什么?其实你早就忘了我,可对?你们这些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突然在黑暗中,有人接腔道:“那可不见得呀!我和尚这一辈子可没有骗过女人,总不会是坏东西吧?”
  暗影中走出来了小和尚,上官剑瑛愕然道:“小和尚,你没有睡着?”
  小和尚笑道:“有这样好看的一出甲板会,我能睡得着吗?”
  在说笑间,林美姬已一溜烟跑回了舱房。
  上官剑瑛突然怔在那里,好久,好久,他长长叹了口气。
  天亮了,大海上一片宁静,舱门开处,第一个出来的是小和尚,他发现了上官剑瑛,一个人依着船舱,彷佛变得痴了,有时会微笑,像是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忽然又会皱起眉来喃喃的自语着:“我要如何处理这件事……娶她吗?……”
  小和尚看到他这付样儿,微微一怔,朗笑道:“大少爷,你就这样在这里站了一夜……”
  上官剑瑛道:“嗯!”
  小和尚道:“就你一个人,站在这里发怔,为了什么?”
  上官剑瑛正有一肚子的气无处发泄,冷声道:“你少管我的事,好不好?”
  小和尚将上官剑瑛上下打量了两眼,拍了一下光头,喃喃的道:“这小子怎么啦?吃错药了,哼!”
  他手里本来拿着个脸盆,现在就用它当作了盾牌,挡在前面,生怕上官剑瑛会突然跳起来,咬他一口似的。
  上官剑瑛横了他一眼,冷声道:“你挡错地方了,为什么不盖着屁股?我对你那张脸烦透了。”
  小和尚笑道:“和尚的脸当然不好看,不过你那张脸,也该找个东西盖一盖才对,否则,不知要迷死多少姑娘哩!”话未说完,一溜烟逃向了船后。
  跟着出来的是小辣椒,他看到了上官剑瑛,一个人斜靠在船舱上,也觉得很惊讶,皱着眉头打量了几眼,方道:“哥儿,怎么了?你的脸色怎么那样难看?”
  上官剑瑛一听,火可大了,把脸拉得更长,冷声道:“你的脸好看,怎么不去跳加官。”
  小辣椒反而笑了笑道:“看样子,我刚好又做了你的出气筒,却不知是那位得罪了你,是不是小……”
  上官剑瑛冷笑道:“我才犯不着为那条疯狗生气呢!”
  小辣椒又上下打量了两眼,沉声道:“昨天晚上莫非出了什么事?”
  上官剑瑛用力咬着嘴唇,呆了一呆,忽然拉着小辣椒跑上船头,目光不停的四下捜索,像是生怕有人来偷听似的。
  他见上官剑瑛如此的神秘,忍不住问道:“哥儿,昨天晚上你究竟瞧见了什么事?”
  上官剑瑛悄声道:“她来了。”
  小辣椒笑道:“你看你失魂落魄的样子,究竟是谁来了?”
  上官剑瑛道:“林美姬。”
  小辣椒一听到“林美姬”这三个名字,也不禁吃了一惊,忙道:“她怎么会来的,你会不会看错人了?”
  上官剑瑛叫了起来,道:“我会看错她……别的人也许会看错,可是她……就算是烧成灰,我也认得她的。”
  小辣椒心中一动,道:“这就难怪了,这船的主人不正是林凤姬么?她不正是美姬的姊姊?”
  上官剑瑛道:“我也这么想,说不定天蚕岛就是她们的势力。”
  小辣椒忽然道:“你们见面,说了些什么话?”
  上官剑瑛道:“她说她不愿见到我,又说我已成了亲,对她总要有个交代,说我忘了她。”
  小辣椒笑道:“你是否真的忘了她呢?”
  上官剑瑛道:“我那能很快的就忘了她。”
  小辣椒道:“那你和马翠姑成亲,又算什么呢?”
  上官剑瑛道:“你是知道的,我是身不由己呀!”
  小辣椒笑道:“别身不由己了,她两个人你就照单全收,不是更好么?”
  上官剑瑛摇头道:“不好,一个是母老虎,一个是捣蛋鬼,有什么好的。”
  小辣椒笑道:“那不是更好吗?不过,一个男人要是娶上两个母老虎,若是还能剩下几根骨头,运气已经不错了。”
  上官剑瑛.咬着牙道:“好小子,我本是找你商量,你反倒想看我出洋相。”
  小辣椒悠然道:“老实说,我倒真想看你这出戏怎么收场。”
  上官剑瑛沉默了一阵,忽然道:“无论如何,我都得去找她一次。”
  小辣椒道:“找她干什么?”
  上官剑瑛道:“我去跟她解释解释。”
  小辣械道:“怎么様的解释?”
  上官剑瑛怔住了,小辣椒笑道:“算了吧!这种事越描越黑,你越解释,她越生气。”
  上官剑瑛又道:“不错,女人本就不喜欢听真的话,我又从来不会说谎话,看来还是你替我去解释一下的好。”
  小辣椒笑道:“你是让我去替你顶缸,何况,我最怕见到那位林凤姬大小姐了。”
  上官剑瑛嗔道:“其实,我也怕见到那位大小姐的。”
  小辣椒道:“我只问你,你喜欢的究竟是谁?是马翠姑还是林美姬?”
  上官剑瑛呐呐的道:“我……我……我也不知道。”
  小辣椒又好气又好笑的道:“既然如此,我也没有法子了。”
  上官剑瑛伸手拉住了小辣椒,道:“这件事,你想不管可不行。”
  小辣椒苦笑着道:“我该怎么管法?我又不是你老子,难道还要我来替你选老婆。”
  上官剑瑛苦着脸道:“你看林美姬会对我怎么样?”
  小辣椒失笑道:“你放心,她们可都不是真的母老虎,绝不会吃了你的。”

  第一三章
  上官剑瑛道:“她一定不会理我的。”
  小辣椒道:“她现在当然不会理你,但你若能沉得住气也不理她,她迟早会来找你的。”
  他笑了笑,接着又道:“女人嘛!这就是她们的脾气,只要摸清她们的脾气,无论多凶的女人都好对付的。”
  吃早饭的时间到了,客舱中早已摆好了菜饭,所有船上的人,除了那些水手之外,几乎全都进了客舱。
  林美姬跟她姊姊自然也进了客舱,看样子小辣椒果然没有猜错,上官剑瑛也有些自知之明。
  林美姬非但没有理他,连瞧都没瞧他一眼,彷佛这世上根本没有上官剑瑛这个入存在似的。
  林美姬有意无意坐在一个黑衣男子旁边,这男人居然是在威武山庄的那条狗,曾行刺过上官剑瑛而未成功的狗郞君。
  林美姬会看上狗郞君,这可算是天下奇闻,而她居然还对他笑了笑,笑得很甜。
  狗郞君作梦也没有想到会有此艳福,他此刻在林美姬一笑之下,连魂魄都飞了。
  林美姬嫣然笑道:“这螃蟹醉得很好,要不要我夹一块给你尝尝?”
  当然要,此刻就算林美姬夹一块狗屎给他,他也照样吞得下去。
  林美姬真的夹了一块给他,他几乎连壳都吞了下去。
  女人若想要男人吃醋,什么方法都用得出,须知女人若想故意惹那个男人吃醋,也就表示她在吃他的醋。
  这个道理上官剑瑛当然很明白,所以,他虽然有一肚子的火,表面上却装得连一点都没有。
  这么一来,林美姬的戏再也唱不下去了。
  恰在这时,狗郞君回敬她一块咸鸭蛋时,她忽然发了雌威,大声的喝叱道:“你这只臭狗,你就算替别人挟菜,至少也得选一双你自己没有用过的筷子,你不嫌自己脏,别人也不嫌你脏么?这规矩你难道不懂?”
  说着话,气冲冲的站了起来,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狗郞君傻了,一张脸胀得红布样的红,一直红到耳根子后面,上官剑瑛见状,实在忍不住想笑。
  就在这时,突然“轰”的一声大震,天崩地裂的一声大震。
  整条船都似乎被抛了起来,嵌在壁上的铜灯,火光飘摇,已将熄灭。
  上官剑瑛一个站立不稳,跟跄后退,突有一人倒在他的怀中,发出一声惊叫,两人拥抱在一起。
  小和尚不知何时开门进来,上官剑瑛和林美姬抱着就倒在他的脚下。
  上官剑瑛一看到小和尚,就狠狠瞪了他一眼,低喝道:“看来你这个和尚真是六根不净,小心眼睛上生个大痔疮。”
  小和尚咧嘴一笑道:“阿弥陀佛,我和尚什么也没有瞧见!”话未说完,一溜烟般逃了出去。
  天地间一片漆黑。
  太阳早已被乌云淹没。
  船身已倾斜,狂风挟带着巨浪,卷上了甲板。
  甚至连呼叫声都被吞没了。
  除了风声浪涛外,什么也瞧不见,什么也听不见,谁也不知道究竟出了什么事。
  船上所有的人都已拥上了甲板,也都吓得面无人色。
  每个人都紧紧抓住了一样东西,生怕被巨浪卷走吞没。
  林美姬就紧紧抱着上官剑瑛,上官剑瑛身上衣衫虽被巨浪打得湿透,但他神情还是很镇定,只是站在那里静静的听着。
  浪头卷过,一个水手被浪头打了过来,上官剑瑛伸手抓住了他,沉声道:“出了什么事?”
  那水手用手挡着嘴,嘶声道:“船触礁,船底已开始漏水。”
  上官剑瑛道:“带路航行的舵手呢?”
  水手道:“没有瞧见,可能已被大浪卷走了。”
  小辣椒一直站在上官剑瑛的身后,此刻突然道:“这条船还可以支持多久?”
  水手道:“难说得很,但最多也不过半个时辰。”
  小辣椒沉吟着道:“我到前面去瞧瞧。”
  话声中,他身形跃起,只一闪,似乎被狂风巨浪吞没似的……
  礁石罗列,大雾迷漫。
  在浓雾中看来,就像是怪兽的巨牙,船身几乎已有一半被咬住。
  小辣椒忽然发现礁石上彷佛有人影一闪。
  如此浓雾,伸手不见五指,他当然无法认出这人的身形面貌,他只觉这人影的轻功很高,而且看来眼熟得很,这人是谁呢?
  在这浓雾风浪中,他为何要离开这条船呢?他要到那里去?
  远方也是一片黑暗,什么也瞧不见,从一排排兽牙般的礁石中望过去,彷佛已经到了地狱的边缘,这人难道甘心去自投地狱?
  只听一人沉声道:“少侠可曾发现了什么?”
  小辣椒道:“什么也没有发现。”
  就在这时,礁石上已现出了一行人影。
  七八个人一个跟着一个,走在如此浓雾中,如此险峻的礁石上,还是走得很快很轻松,就彷佛走在平坦地上似的。
  现在已走得很近,雾中仍难看清他们的面貌。
  走在前面的一人,脚步最轻灵,远远就停了下来,站在一块尖锐的礁石上。
  狂风带着巨浪卷过,她的人也摇摇晃晃的,似乎随时都可能被巨浪卷走吞噬,但在两三个浪头打过之后,她还是好好的站在那里。
  她清脆而娇脆的声音,扬声道:“来的可是汉阳林小姐的座船么?”
  林凤姬道:“在下正是林凤姬,不知你们……”
  那人不等说完,忙道:“我等乃奉了姥姥之命来接小姐的,迎接来迟,但请恕罪。”
  林凤姬道:“这里莫非就是天蚕岛?”
  那人道:“正是。”
  这两个字一出口,每个人都长长吐了一口气,不知是惊惶还是欢喜。
  他们的目的地总算到了,可是在这里究竟会发生什么事,能否取到解药,活着回去……
  远方仍是一片神秘,大雾似乎淡了不少。
  但是这天蚕岛仍还是被笼罩在无边的神秘中,谁也不知道那地方究竟是天堂?还是地狱?
  只见礁石上那人身形忽然掠起,足尖在船头上一点,已掠上船桅。
  到这时才看清她穿的是一身黑衣,黑布蒙面,她手里还带着一条长索,她用绳头在船桅上打了个结,长索横空,笔直的伸向无际的黑暗中。
  这长索的另一端在那里?
  那黑衣人已带着笑道:“风浪险恶,礁石更险,各位请上桥吧!”
  林凤姬愕然道:“桥?什么桥?”
  那黑衣人道:“就是这条绳索,各位上桥之后,只要不掉下来,就可一直走到本岛的洞天福地中,姥姥就在那边等着呢!”
  小辣椒忍不住道:“若是从桥上跌下去呢?”
  那黑衣人冷冷的道:“若是没有把握能走得过去的人,不如还是留在这里的好,这条桥虽可渡人至极乐,但若一跌下去,只怕就要坠入鬼域,万劫不复了。”
  林凤姬道:“能走过此桥的并没有几人,难道要我弃别人于不顾?”
  黑衣人笑了笑道:“当然还有另一条路,走不过这条桥的人,就请走那条路。”
  小和尚道:“那是条什么样的路?”
  黑衣人悠然道:“等到雾散时,各位就会知道是什么样的路了。”
  雾仍未散。
  第一个上桥的乃是林凤姬,跟着就是林美姬,她们的轻功似乎都不弱。
  最后上桥的是上官剑瑛,他在临去之前,似乎有什么话要对小辣椒说,但他终于忍住了。
  小辣椒刁钻精灵,他当然了解上官剑瑛的意思。
  林美姬走得很慢,她突然回过头来,深深的凝注着上官剑瑛,彷佛有许多话要说,却又没有勇气说出来。
  上官剑瑛笑了笑,柔声道:“你小心的走吧!我会找到你的。”
  林美姬的脸又红了。
  小辣椒看在眼内,暗中叹了一口气,有件事他总是不明白,为什么上官剑瑛这小子到处都会遇上如此纯真温柔的女孩子?
  而自己……一个小要饭的,会有谁爱?
  绳桥在狂风中飘摇,桥上人也在摇晃,每一刻都可能坠下,坠入万劫不复的鬼域。(校注:《蝙蝠传奇》剧情完结。)
  眼见着他们一步步的走着,慢慢的走过去,走向黑暗。
  雾渐渐的散了。
  太阳从云隙中探出头来,大地回复了光明,小辣椒等人开始动身走向天蚕岛。
  前行半里,已登了陆地,再前行数里道路仍是那么偏僻,可以说根本就没有路,只是有个方向而已。
  又行二三里后,道路更被无数巨石截断,现在在他们眼前的尽是些奇形怪状的岩石,一块紧靠一块,俨然是一块石屏风。
  那道石屏风左右伸展开去,一望无尽,也不知有多宽阔,穿过了石屏风,迎面是一巨石阻路。
  那块巨石高有八丈,就像一个巨大无比的石山,突然四分五裂,四方八面缓缓的倾下来,而形成这様的一个地方。
  巨石那巨大的影子投在地上,也有好几丈,小辣椒等人就置身在这石影之中。
  现在天又黑了,夜幕低垂,那带路之人向左面一处森林中奔去。
  这座森林种植的完全是桑树,树上伏满了蚕,也结满了茧,人行树下,但闻“吱吱”之声,令人心悸。
  树顶上栖息着一群白鸟,雪羽翻飞,数不可计。
  那鸟与鹰差不多大小,都生就雪也似的白羽,红嘴碧眼,铁爪钢喙,神骏非常。
  这种鸟并不去啄食那些蚕,似在保护着那些蚕。
  领路的黑衣人走到岩石面前,伸手按在其中一块突出的岩石之上,在她手按之下,那块岩石突然一阵轧轧声响,跟着就见约莫一丈方圆的一块石壁,突然缓缓后移,在那块岩石之上,忽然出现了一个洞口。
  小辣椒一见,大为惊奇,黑衣人揖客进洞,小辣椒等人方一进洞,突听一声凄厉的惨叫声起,跟着又是“砰”然一声巨响,似乎来自那桑木林中。
  小辣椒暂不入洞,心念一转,身形飞燕般掠起,射入桑树林中,直扑那惨叫之声来处。
  人在半空,手中打狗棒已横胸前,他那左手也没闲着着,反而伸入腰带,取出火折子“嚓”的剔亮。
  火光迅速驱散了黑暗,目光到处,看见了两个人。
  那两个人一身黑衣,一个中年,一个才不过十八九岁,都是腰挂长刀,他们的长刀都没有出鞘,竟无疑问,他们根本就不知道死亡已经迫近。
  到他们知道的时候,显然已立即死亡了。
  他们都不是伏尸地上,那个中年人的身子,一半陷进一棵老树的树干中,胸膛塌下了一大片,彷佛被一样坚硬的东西猛撞在胸膛之上,撞碎了那部分肋骨,再将他撞进那棵老树的树干内。
  那棵老桑树的树干已经迸裂了,中年人的尸身紧紧嵌在树干内,所以他没有倒下来。
  这一撞之力,足以致命,这凌厉的一击到底来自什么人?
  小辣椒虽然不知道,心头已不由自主的一凛。
  毫无疑问的,那必然是一个高手,也只有高手才能够在黑暗之中,发出那么准确致命的一击。
  那个青年人也不是伏尸地面,乃是拦腰挂在一根树枝之上。
  那根树枝距地约有一丈高下,青年人的尸体挂在那里,犹自缓缓的晃动。
  他仰天挂在那里,身子差不多对折在一起,看情形腰脊也被折断。
  小辣椒目光先后在那两具尸体上一停,转向旁边的一丛矮树。
  只见一团绿色的光圈,在那丛矮树之后亮了起来。
  那是一盏长圆的灯笼,糊纸是绿色的,是以灯光变得惨绿。
  灯笼再出现,一个人就从矮树丛中冒了出来,那只灯笼也就握在那个人的手中。
  那是一个老人,须发俱白,但在绿色的灯光之下,也变成了惨绿色,骤看之下,宛如从地狱出来的恶鬼。
  老人的相貌,更是长得十分凶恶,再加上他那一头散发怒狮般的倒竖,一脸的凶光杀气,彷佛随时都准备杀人似的,只要看到他这副模样,便巳令人不寒而栗了。
  小辣椒虽然行走江湖多年,他还是第一办遇上这么一个神态相貌凶,不禁一怔,忙道:“这位老人家……”那老人恶狠狠的道:“我叫连杀,天蚕岛上的人。”
  小辣椒道:“老人家……”
  那老人怒声道:“我不老,叫我连杀就行。”
  小辣椒闻言一怔,道:“好的。”
  连杀道:“你是一个很幸运的人。”
  小辣椒又是一怔,道;“哦!”
  连杀道:“若没有本岛蚕奴给你们带路,你很难活到现在。”
  小辣椒道:“是的。”
  连杀道:“任何人均不能踏进本岛,一踏上本岛,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说完,他狠狠瞪了小辣椒一眼,接着道:“除非有本岛蚕奴接引者例外。”
  小辣椒目光转向那两具尸体,道:“他们……”
  连杀道:“他们乃是武当派的。”
  小辣椒道:“武当派可不是好惹的,你不怕我会讲出去?”
  连杀冷笑道:“你已经没有讲的机会了。”
  小辣椒骇然道:“你不是说有人接引我们来就可以安全吗?”
  连杀道:“那是接引你们进来,等你见了我家老主人之后,就是你们死亡的时候。”
  顿了一下,接着又道:“现在无论怎样,我都会让你们进去的。”
  小辣椒目光又转向那两具尸体,道:“阁下好深厚的内功,好狠辣的心肠。”
  连杀冷冷的道:“若不是这样,死的就不是他们,就是我了。”
  他说着,将横枝上挂着的那具尸体的右足踝,一把抓住拉下,扛在肩上,然后横移三步,来到嵌入树干中的那具尸体之前,一把抓住他的胸襟一拉。
  “勒”的一声,听起来令犬牙龈发酸,那具尸体被他硬硬的拉了出来,却留下了一大片皮肉,连衣服黏在树干之上。
  小辣椒只看得毛骨悚然,一皱眉头道:“这两个人也许是……”
  连杀冷声道:“我方才说过,他们是武当派的。”
  小辣椒道:“武当派弟子满天下,你不怕他们报复?”
  连杀道:“武当派虽然弟子满天下,但却良莠不齐,大多都不是好人,但无论好歹,只要他们闯入禁地我就格杀无论。”
  小辣椒道:“他们来干什么?”
  连杀道:“还不是来偷窃天蚕茧。”
  小辣椒道:“他们偷那干什么?”
  连杀道:“别小看那东西,却是武林中人梦寐以求的东西。”
  小辣椒道:“你杀了他们多少人?”
  连杀道:“二十七个。”
  他仍盯着小辣椒道:“看来武当对你们那位上官公子倒是关心得很,据说在沿海百里之内,每一个码头上都有他们的人在留意着你们的行踪。”
  小辣椒道:“他们的消息可也真快。”
  连杀道:“飞鸽传讯,如何不快。”
  小辣椒不禁感喟道:“黑夜之间他们还能够利用飞鸽传书,实在不简单。”
  连杀冷笑道:“这算得了什么,比起我家主人来,那简直就是小孩子的玩意。”
  小辣椒道:“哦!”
  连杀道:“你们既然有机会进入天蚕岛,总会见识到我家主人的神通的。”
  小辣椒道:“你家主人到底是……”
  连杀倏的截口道:“一个人的好奇心太重,绝不是一件好事。”
  他说着,突把面容一沉,郑重的又道:“我这句话,你小子最好放在心上,尤其在进入天蚕岛之后。”
  小辣椒笑道:“我已经放在心上了。”
  连杀面上第一次露出笑容,道:“你是一个聪明人。”
  小辣椒笑道:“可惜聪明人有时也会做糊涂事。”
  连杀笑容一敛,道:“能够不做,当然还是不做的好。”
  小辣椒道:“你杀了武当派二十七名弟子,可能会引起九大门派的共愤,未必就能阻止得了他们找来天蚕岛。”
  连杀道:“我杀武当弟子,只因他们擅闯本岛禁地,死是应该的,九大门派也得讲理。”
  小辣椒领:“抱歉,给你们增加这些麻烦,但为了救一位尊长的性命不得不来。”
  连杀道:“当然,你们的来和他们并不相干,更不是你们带来的。”
  小辣椒并不否然。
  连杀淡然一笑,道:“你们那位尊长无论他受了多重的伤,只要和天蚕有关,既找到了天蚕岛,你们就可以放心了,绝对死不了。”
  小辣椒道:“那就好,我现在更想知道是谁下的毒。”
  连杀道:“我猜这件事很可能和武当有关,是他们偷去了蚕母。”
  小辣椒道:“也许有此可能.,因为武当弟子有好多已被茅山派所收买了。”
  连杀道:“令尊长是那一位?”
  小辣椒道:“灵岩寺的一尘大师。”
  连杀吃惊的道:“是他?”
  小辣椒道:“你认识他?”
  连杀道:“不认识,但我听说过,是位得道的高僧。”
  小辣椒笑道:“你知道的事倒不少。”
  连杀道:“我杀第一个武当弟子时,已经问清楚了,他们都是在武当卧底的茅山派弟子。”
  小辣椒笑道:“他就那样随便的告诉你,可能不会是真话。”
  连杀冷笑了一声道:“千古艰难惟一死,无论是好人或坏人,在生死关头大都会变得软弱,可惜他虽然招了出来,还是一样要死的。”
  小辣椒无言,连杀转过话题道:“现在你可以进去了。”他说完这句话,转身就向林外走去。
  那两具尸体在他来说,彷佛没有存在的一样,那盏惨绿色的灯笼,仍然握在手中。
  惨绿色的灯光下,鲜血也彷佛变成了惨绿色。
  鲜血从尸体中渗出流下来,湿透了连杀的衣衫,他却若无其事。
  其实他可以避免,也不知他是否在乎,或是他喜欢浴在鲜血中。
  他的行动看起来相当的快,既快又轻盈,幽灵般眨眼走远。
  那盏惨绿色的灯笼,就像鬼火一样穿插在林木之间,时隐时现,转眼消失。
  小辣椒目送连杀走远,他这才回身走向洞口,小和尚仍在那里等着他,一见面就先喝叱道:“好小子,怎么去了这么久,我还以为你也跟着完蛋了呢!和尚正在为你念经超渡呢!你就回来了。”
  二人笑骂着,急向洞中走去。
  那是一条甬道,不知通往什么地方?
  在他们进洞之后,洞门已自动的封闭了,直觉上他感到是一个很安全的地方。
  因为如果有危险,像他这样的江湖经验是应该有所感应的,这当然是指人为的,譬如有人埋伏暗算之类。
  不论他的武功如何,耳目也较常人灵敏,但他到底是人而不是神。
  他既不能够预知未来,也没有逢凶化吉的本领,只不过他比起一般人,感觉无疑的要灵敏些。
  进洞走没多远,又遇上石壁挡路,改向左边一条甬道走去。
  甬道夹在两道石壁之间,由下望上去,只见星光闪烁的夜空,与映在石壁上苍白凄凉的月光。
  前行不到三丈是一个转角,转过去又是一条甬道,也只有三四丈长远而已。
  小辣椒和小和尚二人顺着甬道前行,左一转,右一折,也不知转了几个弯,就这样折来折去,难免有些儿着急,心忖:“难道就没有一条捷径?若是这样走迷阵样的,什么时候才能走出去?”
  就当他思潮起伏之际,又转过一个弯来,忽见一道光线射在他的脸上,他分辨得出,那是道月光,因为此刻他们已出了甬道。
  在他面前不远,是一座小石山,笔直如削,约莫有三丈高下。
  这时候的残月即将西沉,余晖仍然照映得很清楚,那小山石上刻着三个擘窠大字,写的是“天蚕岛”。
  那上面也不知涂了什么东西,阴暗中闪耀着惨绿色的光芒,笔划之间竟含有着一股杀气,乍看之下,那字好像不停的在移动,大有将破壁而出的感觉。
  笔划又是那么有力,刀一般,剑一样,这几个字写得绝不简单,写下这字的人,更是杀气腾腾。
  就在这时,眼前忽然一暗。
  并不是残月突然下沉,而是山石上忽然出现了一个人,遮住了月光。
  残月照射在石山之顶,那个人正出现在月光正中。
  那是一个女人,她虽背着月亮,面向着小辣椒这边,但浮着月光,全身的轮廓看得更清晰,又显得那么鲜明,可是细看之下,又觉得迷迷濛濛,什么也没有看清楚,在她那身上,彷佛有着一蓬萤光散发,却又不像萤光,似如蝉翼,在月光照映下,虽有形却又是无形。
  她出现得那么突然,简直就像从月中飞来,虽然看不清她的面貌,却又感觉得出她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美丽。
  小辣椒有生以来,他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一位美丽的形象,那种美简直不是人间所有。
  那女人长发披肩,夜风中轻烟般飘飞,是那么的柔和,那么的动人,似欲乘风飞去。
  她浑身的线条,是那样的柔和动人。
  她似已发现了小辣椒,她似在望着他,又好像不是,缓缓转过身子,忽然跑了起来。
  小辣椒看不见她的容貌,当然更看不见她的神情,可是他忽然生出了一种她正在流泪的感觉,她为什么流泪?为谁流泪?为谁心碎?心想:“不用问,可能又是为了那小白脸上官剑瑛。”
  他呆了呆,顺手一拉小和尚,两人就走了过去。
  那女人始终跪在明月中,一动也不动,彷佛并没有发现他们走近。
  等到小辣椒两人走上石壁,她仍然无动于衷。
  小辣椒收住了脚歩,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那女人。
  他巳听到了哭泣的声音,那女人竟真的在哭,声音是那么低沉,那么凄凉。
  小辣椒忽然觉得鼻头一酸,有着一种心碎的感觉。
  须知小辣椒从五岁开始跟着师父老辣椒行走江湖,一向都是游戏风尘,但是此刻心肠忽然变得如此的脆弱了,就连他自己都觉得奇怪。
  他终于忍不住开口道:“姑娘。”
  那女人并没有感到意外,闻声缓缓转过头来,目注小辣椒。
  她的眼睛是那么的晶莹,面颊上挂着两行泪珠。
  小辣椒都已快四十的人了,从未接触过女人,本来嘛!一个小要饭的,有那个女人会看上一个乞讨度日的人呢?他自己也有种自惭形秽的感觉,此刻心中忽然起了一股冲动,想过去为她将泪抹干。
  心方起,人将动,忽听那女人悠悠的道:“你叫我?”
  小辣椒点头道:“是。”这个时候,他总算看清楚了那个女人。
  她确实生得十分美,但不知怎的,他越看越觉得那种美不像是人间所有。
  那女人此时又道:“你为什么叫我?”
  小辣椒无话可说了,怔在了那里,好久之后,他总章找到了一句话,道:“姑娘,你为什么这样的伤心?”
  那女人道:“我伤心?”
  小辣椒道:“若不伤心,何以独个儿在此流泪?”
  那女人道:“我流泪,当然就是伤心了。”
  小辣椒道:“为什么?”
  那女人道:“你不知道么?”
  小辣椒愕然道:“我……”
  那女人忽然漫声轻吟道:“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情人怨遥夜,竟夕起相思。灭烛怜光满,披衣觉露滋。不堪盈手赠,还寝梦佳期。”
  她那悠悠的语声,是那么伤感,诗句又是那么的凄凉,小辣椒只听得心头一阵怆然。
  那女人抬起头来,双颊上微现红晕,轻轻的道:“这首诗你懂得么?”
  小辣椒虽然身入丐帮,从小也读过不少的书,尤其老辣椒更是饱学,他那能不懂,忙道:“这是张九龄的望月怀远。”
  那女人道:“你可知是什么意思?”
  小辣椒笑道:“我当然知道,别看小要饭的穷,书还是读了不少呢!”
  接着又道:“长夜寂寥,只有明月千里普照,天涯相共,也就只此千里月色,别情萦心,如何能安寝入睡?”
  那女人嫣然一笑道:“你是真的知道。”
  小辣椒道:“灭烛因月光之盛,露滋则因人已在户外竚立多时,姑娘……”一顿又道:“如此星辰如此夜,为谁不寐立中宵?”
  那女人双颊又飞起了红晕,道:“你既解得就该明白,我也该回去了。”
  说着,缓缓站起身子,双手忽然一掬,转向小辣椒道:“我送你一捧月光好不?”
  小辣椒不觉伸手去接,那女人脸更红了,也露出了笑容,轻轻的道:“但愿你莫负我这一掬明月。”
  说罢,倏地飘然后退,幽灵般消失了。
  小辣椒呆然目送她消失,心头忽觉有一种凄凉之感。
  就在这时,突听一人朗声吟道:“不堪盈手赠,还寝梦佳期,谁是深闺梦里人?”
  小辣椒突然惊醒,冷喝道:“什么人?”
  那人又吟道:“误走到巫峰上,添了些行云想,匆匆忘却仙模样,春宵花月休成谎,良缘到手难推让,准备着身赴高唐。”
  这次他听出是谁了,高叫一声道:“大小子,你在闹什么鬼?”
  暗影中走出来了上官剑瑛,笑哈哈的道:“良辰佳日怎好说鬼,但愿你莫负人家一掬月光。”
  没来由,小辣椒也会红了脸,忙道:“你都看到了?”
  上官剑瑛道:“那还用说,当然是全看到了。”
  小辣椒道:“她是谁?她叫什么名字?是这里的什么人?”
  上官剑瑛笑道:“有缘总有再见的一天,若是无缘,问名何用。”
  这时残月已西坠,石山旁边那个桑木林已照不到月光,林子内一片黑暗。
  连杀扛着尸体,提着灯笼,仍然走在林内。
  那个桑木林也算大的了,树叶虽然不怎样浓密,足以遮蔽天空,若是仰首向上望,目力差一点的人,就只见一片黑漆而已。
  连杀并没有抬头向上看,只是幽灵般的在移动,他移动得那么迅速。
  灯光不住在晃动,鬼火一般闪烁着向前飘去。
  再转了几个弯,前面逐渐光亮起来,迷濛的光芒不知来自何处,灯光这时也逐渐变得迷濛。
  林子的这一边,赫然笼罩在迷濛的雾气之中,连杀也就走在这雾气之间,非独灯笼,就是他整个人也已被雾气包住,灯光也因此迷濛。
  此刻,天色已亮,晨雾初起。
  这是什么地方?连杀带着尸体来这里干什么?
  又转了一个弯,已走出了桑林,对面仍然是座石山,但这石山却崩塌了一个缺口,在缺口与桑林之间是一片天堑,悬崖峭壁,下临无底。
  那深壑天堑中雾气翻滚,就像是一锅煮沸了的稀粥,丈余以下,便已经完全看不到了。
  涌起的雾气,弥漫了整个桑林。
  在雾气中,连杀手中那灯笼已变得有如萤火,只看到淡绿色一团,彷佛根本就没有燃起。
  连杀并没有将灯笼吹灭,缓步走出了桑林,走到那绝壑边缘,突然从他身上散发出一股杀气,他整个人就仿佛变成了一把刀,一把杀人的利刀,似欲一刀将对面石山再劈下一半来。
  雾气在接近连杀时,倏然左右分开,似遭遇到一种强大的阻力,无法接近连杀身旁。
  这时的连杀,真的人如其名,杀气腾腾,彷佛他随时都在准备着杀人。
  晨风吹得连杀身上衣衫“猎猎”作响,他突然大喝一声,一振臂,那提在手中与扛在肩上的两尸体,“呼”的飞了起来,飞向那绝壑之中。
  白雾乍开又合,那两具尸体迅速消失在浓浓白雾中。
  在连杀身后,桑林之中,即时亮起了四团光芒。
  那是四盏灯笼,四煮白纸灯笼分握在四个白衣少女手中。
  灯光惨白,那四名少女的面色,亦是其白如纸,毫无血色,也不知是灯光影响,还是本来如此。
  四名少女分两旁一站,当中空出了约莫一丈距离,一个白衣人鬼魅似的出现在她们之间。
  连杀彷佛什么也没有感觉,仍然面向着那绝壑。白衣人森冷的目光正落在连杀背后,一瞬不瞬,身形一隐,没有再动,与目光一样,彷佛已被凝结。
  飘浮在他身外的雾气,刹那间横挥开去,白衣人的身子也跟着变得迷蒙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连杀缓缓的转过身子,冷声道:“寒风谷来的?”(校注:莫名的古龙式对话。)
  白衣人道:“正是。”
  连杀道:“很好。”
  白衣人道:“什么很好?”
  连杀道:“我是说你已练成了寒风神功,算是一个高手。”
  白衣人没有说话,只是冷冷一笑。
  连杀道:“你可是很紧张?”
  白衣人嗯了一声,仍然没有说话。
  连杀道:“天生的?”
  白衣人道:“与你何干?”
  连杀道:“我不喜欢与一个紧张的人站得这么近。”
  一顿,接着又道:“这与一个疯子站在一起没有多大分别。”
  白衣人道:“因为疯子随时都会杀人。”
  连杀道:“不错,没有人比疯子更危险了。”
  白衣人道:“疯子最低限度会让人知道有所防避。”
  连杀冷冷道:“高姓大名?”
  白衣人道:“熊飞。”
  “哦!”连杀哦了一声道:“寒风双怪中的老大?”
  熊飞冷然道:“敢问!”
  连杀道:“连杀,连城之连,杀入之杀。”
  熊飞道:“人如其名,很好。”
  连杀道:“闯入我天蚕岛有什么贵干?”
  熊飞道:“求取天蚕丝,织我寒风网。”
  连杀道:“你可知本岛规矩?”
  熊飞道:“不明白。”
  连杀道:“不奉接引,擅入本岛者,杀无赦!”
  熊飞道:“你已杀了我二十七名手下。”
  连杀道:“他们不是武当派的?”
  熊飞道:“他们本是武当派的,现已归服我寒风谷。”
  连杀突然笑道:“寒风谷已冰消瓦解,那还有什么寒风谷?”
  熊飞道:“所以我才来求取天蚕丝,织成寒风网,就可重振往日雄风。”
  连杀道:“你认为可以取得?”
  熊飞道:“凭你的武功,绝不是我的对手。”
  连杀道:“你有此信心?”
  熊飞道:“绝对有,没有把握的事,我是很少做的。”
  连杀道:“如此说来,你现在绝对有把握将我击杀了?”
  熊飞道:“不错。”
  连杀忽然笑道:“也许你必须考虑一下后果。”
  熊飞沉吟了一下道:“从你的武功看来,阁下绝不是一个普通的人。”
  连杀点头道:“你很聪明,不妨告诉你,三十年,前横行大江南北的狂狮连云,可听说过?”
  熊飞乍听之下,心头一凛,忙道:“听……听说过。”
  连杀冷然道:“你还能杀得了我吗?”
  熊飞上下打量了连杀一阵,说道:“看你的衣着,你还是一个仆人。”
  连杀道:“这有什么不好?”
  熊飞道:“仆人的武功已经这样,那主人的武功简直不可想像了。”
  连杀道:“你明白就好,现在你们五个人就将眼睛挖出,再切下舌头,斩下一只手臂,我连杀可以作主,让你们五人离开。”
  熊飞只是冷笑,那四个少女也个个木无表情,宛如泥塑木雕一般。
  连杀不禁颔首道:“很好,当真是魔宫训练出来的,都像中了魔样的。”
  熊飞笑道:“你现在就是将刀架在她们的脖子上,她们也不会害怕的,因为她们若是害怕逃命,就算你不杀她们,她们还是难逃一死。”
  连杀道:“原来如此。”
  熊飞突然一声冷笑,道:“你那个主人到底是谁?”
  连杀道:“你最好不要打听,因为那对你并不好。”
  熊飞冷然道:“我还没有那样胆小。”
  连杀道:“你可听说过天蚕夫人?”
  熊飞目光一闪,道:“可惜江湖上还没有听人说过。”
  就在他话音方落,突听连杀轻啸了一声,只见那些红嘴白羽的鸟儿,随着那啸声,从四外围扑而来。
  刹那之间,啸声四起,白羽纷飞,嘴啄翅扑,噪成一片繁响。
  那首双鸟却是盘空下视,鸣声不绝,似在那里监督。
  寒风大怪熊飞虽然武功不凡,且已练成寒风神功,而且身上还藏有四十九支五毒寒风针,遇上了这些通灵的鸟儿,他已成了英雄无用武之地了。
  跟着响起了几声惨叫,那些鸟仍然扑啄不休。

  第一四章
  寒风大怪熊飞在群鸟攻击之下,听到了那惨叫之声,已知四侍女一定受了伤,情急之下掏出了寒风针,连发三十六针。
  无奈那些白鸟羽毛甚丰,寒风针根本伤不了它们,反而激怒了它们,扑击得更凶。
  熊飞此刻不敢恋战,心中一动,不退反进,扑向了连杀,连杀一见熊飞扑来,怒喝一声道:“你还想跑吗?”
  喝声中,身形半转,突然一条乌黑闪亮的东西,疾闪过去。
  那条乌黑闪亮的东西,在熊飞胸前穿胸而过,而在同时,从熊飞手中射出一蓬绿色的寒芒,正射在连杀的脸上,连杀立时觉得有如万蛇钻心,他迅快的将手中剑一捧一收,惨叫一声,仆倒在地。
  同时,连杀往后一退步,一脚踏空,也是一声惨叫,人已落下万丈绝壑之中。
  领头的两只白鸟“呱呱”连叫声中,扑下了深壑,然后又飞了上来,它似乎恨透了熊飞,“呱”的一声长鸣,扑在熊飞的身上,连啄带抓,刹那间,把熊飞抓啄了个尸骨稀烂,然后悲鸣了一声,掠翼冲下了深壑,从此再也没有上来。
  此刻,上官剑瑛等三人,已转过了那石山,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个大湖。
  朝阳初升,照射在湖中,泛起了一片金色的光辉。
  沿湖遍植梅、桃、柳、桂,更有各色名花奇卉,丛生其间,此刻正当春花正盛之际,但见春色烂漫,灿若锦云,香光百里,风雨皆馨,湖中有一处湖心沙洲。
  湖边有一座朱色拱桥,沿桥两边湖水中,赫然出现两列碧绿色的光芒,萤火般闪动。
  原来在湖水中有着两行石灯,那些石灯形状非常奇怪,绝不是一般人家,也不是日常所见的那样子。
  上官剑瑛在灵岩寺中,曾见过类似的石灯,据师父一尘大师告诉他,这都是数百年前的古物,但也大都残缺不全。
  但是,现在这湖面上的石灯,却都很完整。
  石灯中燃烧的不知是什么东西,射出的灯光竟然是碧绿的。
  不巧的现在是白天,如果是在夜晚,有月的晚上,那灯光与水光、月光辉映,每一盏碧绿色的光芒中,彷佛都透明,远远看去,好像不是石灯,而是水晶灯或翡翠灯。
  在朱桥与灯光尽头,是一座宫殿式的建筑,也挂满了绿灯。
  碧绿色的宫殿,碧绿色的灯,给人一种神秘的感觉。
  就在这时,从宫殿中飘来了一团白色的烟雾,直向上官剑瑛飘来。
  在白色的轻雾中,裹着一个人——幽灵般的白衣少女,她彷佛是烟雾所凝结而成,令人看来朦朦胧胧。
  那白衣少女柔声道:“三位既来天蚕岛,就请进殿参见岛主。”
  那话虽只两句,声音却十分温柔,分明是人声,却又不像人声。
  尤其小辣椒一听那声音,如同触电一般,心头一片迷惑,瞪直了眼,看着人家。
  那少女的肌肤就像是象牙雕琢出来的一样,是那么光滑,那么柔和,那么洁白,那么动人。
  她已发现小辣椒在打量自己,轻轻一笑,道:“我有什么好看?”
  小辣椒一怔,道:“姑娘若是不好看,还有什么人好看呢?”
  少女又笑笑,忽然道:“依我所知,你很少和女孩子用情?”
  小辣椒又是一怔,道:“姑娘,你认识我?”
  少女道:“老小双辣椒行侠江湖,凭你这一身打扮,已说明了你是谁。”
  小辣椒道:“全天下有千万人儿,你怎么认得我?”
  少女笑道:“丐帮为江湖第一大帮,又有谁胆敢陪上官少侠来我天蚕岛?”
  小辣椒道:“你倒很细心。”
  少女道:“女人大多数都很细心。”
  小辣椒目注那少女,道:“我说话一向都很老实。”
  少女双颊飞红,越见动人,她笑了笑,道:“听说你是个老实人。”
  小辣椒尴尬一笑道:“其实有时我也说谎的。”
  少女道:“你方才说的想必就是谎言。”
  小辣椒摇头道:“不……不是的。”
  少女轻叹了一声道:“一个人好看与否,其实有什么关系。”
  小辣椒道:“但无论如何,好看总比不好看的好。”
  少女笑了笑道:“但是我身分低贱,只不过是一名女侍。”
  小辣椒道:“我也并不高贵,只是个要饭的。”
  少女道:“一代丐帮的少帮主,要饭又算得了什么?”
  小辣椒道:“没请教姑娘如何称呼……”
  少女脸又红了,轻声道:“我本名石玉珠,在这里我叫月光。”
  小辣椒喟叹了一声道:“昨晚我已接受了你那一掬月光。”
  少女神色突变,叹息了一声道:“无奈已为人奴,身不由己。”
  小辣椒昂然道:“为奴也是人,怕什么?”
  少女道:“你难道没听人说过,多情自古空遗恨?”
  小辣椒闻言颔首,默然不语。
  说话间,他们已到了宫殿之前。
  但见宫殿中灯火辉煌,一道宽阔的石阶,从殿门口延伸过来。
  少女忽然道:“你们快进去吧,有人在殿中等你们。”
  上官剑瑛道:“谁?”
  月光道:“本岛岛主,天蚕夫人。”
  上官剑瑛道:“她是怎样的一个人?”
  月光笑了笑,道:“你进去一看,不就知道了。”
  上官剑瑛点头道:“说的也是。”
  小辣椒却直盯着月光,似有些难舍,月光走近他身前,轻声道:“今夜三更之后,我仍在望月崖上等你。”
  她说完,也不等小辣椒答覆,飘然而去。
  上官剑瑛走在那石阶上,忽然从心底深处,升起一股高处不胜寒的感觉。
  因为他有生以来,从未到过像这么一处的地方,这简直非人间所有。
  很快的走近殿门,只见宫殿宽敞而高大,当门有一面云壁。
  那云壁差不多与宫门同样的宽敞高低。
  雪白的云壁,刻着无数字,细看之下,见上面写着:(校注:古龙《大旗英雄传》碧落赋中六人。)
  “尔其动也,风雨如晦,雷电共作。
  尔其静也,体象皎镜,星开碧落。
  浮沧海兮气浑,缺青山兮色乱,为万物之群首,作众材之状观。
  五日难补,九野还舒,星辰展之而照耀,日月凭之居诸……”
  云壁上所刻,赫然是碧落赋:
  “云梯非远,天路还赊,情恒寄于绵逊,愿有托于灵桥。”
  上官剑瑛一面看,一面读,诧异之色更加浓。
  这本是碧落赋,原文刻于山西绛州龙兴宫,唐总章三年立,文为篆体,后有郑承规释文,本刻于天尊像,怎么却又刻于此地?….…
  看这云壁上的字,已刻下多年,这天蚕夫人是什么人?怎么会将碧落赋刻在这里?
  正在他思之未解之际,突听一个声音从殿内传出:“是上官剑瑛么?”
  上官剑瑛不觉应道:“是我!”
  那个声音道:“你在看什么?”
  温柔的声音很悦耳,分明是女人的声音,不过他已从声音中听出,说话的那个人的内功修为,已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他心念一动,忙道:“我在读碧落赋。”
  那个声音道:“你知道那就是碧落赋?”
  上官剑瑛道:“我在十岁之前,就已读过了。”
  那个声音道:“那么你还看什么?”
  上官剑瑛道:“我是在奇怪,此赋乃李谌为母房太妃追荐之作,原文本刻在绛州,为什么却会刻在此处,又放在大门内?”
  那个声音道:“一个人好奇心太重,有时并不是件好事。”
  上官剑瑛道:“有的时候的确是。”
  那个声音道:“你心中大概已想到了什么?”
  上官剑瑛没有否认,道:“我想起了一件事情。”
  那个声音道:“可是你师父告诉你的?”
  上官剑瑛道:“家师不过一个方外人,还知道不了这些。”
  那声音道:“那是谁告诉你的?”
  上官剑瑛道:“一些武林前辈。”
  那声音道:“很好,你很老实,我非常喜欢老实人。”
  上官剑瑛道:“谢了……”
  那声音截口道:“你进来。”
  上官剑瑛道:“现在就进来?”
  那声音道:“是!”
  上官剑瑛道:“阁下是不是……”
  那声音道:“对了,我就是这里的主人——人家都称我为天蚕夫人。”
  上官剑瑛还没有转过念头来,那声音巳接着道:“你可以和凤姬、美姬一样,就叫我一声姥姥好了。”
  上官剑瑛一怔,道:“遵命!”
  天蚕姥姥突然叱道:“还不进来!”
  上官剑瑛闻言之下,突然呓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威严,不由自主的举步走了进去。
  他此刻思想并没有停顿,只在思忖着一件事,这天蚕姥姥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虽然是大白天,但殿中却是灯火辉煌。
  上官剑瑛此刻沐在辉煌的灯火之下,一身锦衣更显得灿烂。
  他虽则这一路上,策马狂奔,浮标于海,风尘仆仆,但因又坐了一阵船,体力消耗到底不多,稍经休息,即恢复过来,现在他丝毫都没有倦态,意气腾骧,风流倜傥,高视阔步,进入宫殿。
  这座宫殿中,设备相当的豪华,而他置身其中,一点也不显得寒酸。
  在辉煌的灯光照耀之下,那些本已华丽的陈设,更加显得华丽。
  上官剑瑛看在眼里,不由浮起了一个念头:“这位天蚕夫人竟然是个帝王不成……”
  在他面前,是一道晶莹的水晶帘子,灯光下,异采流转,宛如一道瀑布,亦似倒挂天河。
  帘内隐约坐着一个人。
  由于被水晶帘所遮,光华缭绕,看不清帘中那个人是个怎样的人,但帘内人却已看清楚了他,冷冷的道:“很好,很好!”
  上官剑瑛愕然道:“什么很好!”
  天蚕夫人道:“我是说你这个人,听美丫头说你不错,今日一见果然不错,很少人像你这样镇定的。”
  上官剑瑛“哦”了一声。
  天蚕夫人道:“你以前可曾到过这样的地方?”
  上官剑瑛道:“没有。”说着,他四顾一眼,接着又道:“这里布置得很华丽,无疑是令人非常惊讶!”
  天蚕夫人道:“你也没有例外?”
  上官剑瑛道:“也许是吧!”
  天蚕夫人道:“我看你却是若无其事。”
  上官剑瑛道:“这大概是因为我平生遇到的事情,奇怪的地方太多了吧!”
  天丛夫人道:“是吗?”
  上官剑瑛道:“这儿好像一座宫殿。”
  天蚕夫人道:“不错,这是座碧落殿。”
  上官剑瑛道:“有很多年了吧?”
  天蚕夫人笑道:“你猜对了,这座宫殿建筑在百年之前,当本宫威震江湖的时候,就筑了这座宫殿,自我接掌碧落宫之后,才绝迹江湖,算来也有百年以上了。”
  上官剑瑛道:“这么说,你已经住了百年以上了?”
  天蚕夫人道:“我在这里已住了一百二十七年三个月另七天了。”
  上官剑瑛笑道:“宫中的岁月自古以来不易消磨,空闲的时间难免数着日子过了,所以你能记得这么清楚。”
  天蚕夫人道:“我的记性一向很好。”
  上官剑瑛忍不住抬头望去,见天蚕夫人仍然面目姣好,除了头发已白之外,乍看去,似若四十许人,那像百岁以上的人……
  他在打量着天蚕夫人,而天蚕夫人也在打量着上官剑瑛,笑道:“你不信……”
  上官剑瑛道:“人生七十古来稀,我看姥姥不像百岁以上的人。”
  天蚕夫人道:“人的确很少活到七十岁,但我确是已有一百三十岁了,你看我不像……
  上官剑瑛笑道:“我无法确定……”
  天蚕夫人笑道:“你可听说勤练某一种功夫,可以延年益寿的?”
  上官剑瑛点头道:“如果武功已练到出神入化的阶段,是可以延长寿命。”
  天蚕夫人笑道:“我碧落神宫的碧落功,就可以练到这一境界。”
  上官剑瑛道:“也许是吧!”
  天蚕夫人道:“你为什么来到天蚕岛?是否为了我们那个小丫头?”
  上官剑瑛道:“不是,我是为了向贵岛求取一份解药。因家师中了天蚕毒。”
  “天蚕毒?”天蚕夫人吃惊的道:“本宫的人已有百年未进入中原,天蚕之毒怎么会流入中原,我需要查明。”
  上官剑瑛道:“请夫人尽快查明,因为家师的毒伤,可没有时间耽搁。”
  天蚕夫人笑道:“你放心吧!我很快就会查出来的。”
  上官剑瑛连忙站起来,躬身行礼道:“谢过夫人!”
  天蚕夫人突然冷厉道:“叫我姥姥,难道我还不够老么?”
  上官剑瑛应声道:“是!”
  天蚕夫人道:“你还有什么事情?
  上官剑瑛道:“我本来还想请教老人家一件事……”
  天蚕夫人道:“你纵然没说出来,我也知道那是什么事了。”
  上官剑瑛忙道:“姥姥圣明!”
  天蚕夫人道:“何是想知道当门云壁上为什么要刻着碧落赋么?”
  上官剑瑛点头道:“正有此意。”
  天鸳夫人道:“方才不是已经告诉你了么?”
  上官剑瑛道:“在下愚蠢,还有多处不明白,很想知道。”
  天蚕夫人笑道:“你的好奇心忒也重了,那并不是件好事。”
  上官剑瑛道:“可也并不是件坏事。”
  天蚕夫人冷然道:“不过有一点,我希望你记着。”
  上官剑瑛道:“那一点?”
  天蚕夫人道:“我这里并不欢迎好奇心太重的人,你请回吧!”
  上官剑瑛知道问也问不出什么结果来,也就只好告辞出殿,早有两名绿衣少女等在门口,她们最大也不过十六七岁,人虽并不十分漂亮,但也颇有几分姿色,可是从她们的眼神中,可以看出来,她们的眼神有点呆滞。
  就在这时,天蚕夫人已在帘内道:“这两个孩子,一个叫佩儿,一个叫珍儿,她们是伺候你的,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她们。”
  上官剑瑛连忙道谢,天蚕夫人又接着道:“她们的脑筋有点不清,只懂得一些简单的话,说多了她们就不懂了。”
  上官剑瑛再打量二人,见她们虽非白痴,却也比白痴好不了多少,他不禁一皱眉头。
  天蚕夫人一挥手,道:“你现在可以走了。”
  上官剑瑛应了一声,转身向外就走,那两个侍女朝着他一福一笑,道:“这边,请!”
  这两个人是一样的声澜,一样的说话,一样的动作,一样的笑容,笑起来与白痴无异,面上虽然在笑,但眼中却声一点笑意也没有。
  上官剑瑛瞧得不由毛骨悚然,只得举步前行,跟在那两名侍女之后。
  他被安置在沿湖一处别馆中,令他不安的,就是在这时,突.然不见了小辣椒和小和尚,不知他们被安置在什么地方……想着,想着,人竟睡着了。
  一觉醒来,天色已黑,二侍女已为他送上来了菜饭,那是四个热荤、四个冷盘、四个凉拌,还有一罐酒。
  美酒、佳肴,但是上官剑瑛关心小辣椒和小和尚的安全,他那能吃得下,是以他仍睡着未动。
  却在这时,来了林美姬,她见桌上菜肴仍是原封不动,而上官剑瑛反而睡在床上,连一点吃饭的意思都没有。
  她轻笑了一声,拿起桌上筷子,轻轻敲着酒杯,“当当”的声音,已划破了屋中的宁静。
  上官剑瑛闻声,翻了个身,一眼看到了林美姬,冷声道:“你又来了。”
  林美姬脸上泛起薄薄的一层红晕,又不大红,在淡淡的灯光下看来,真是说不出的娇艳,说不出的妩媚。。
  她低垂着眼,长长的睫毛覆盖在眼睑上,她那白玉般的牙齿,轻轻咬着樱桃般的红唇,咬得却又不太重,轻轻的道:“我来陪你喝酒,怎么不欢迎?”
  上官剑瑛一听,翻身坐起,笑道:“不是不欢迎,只是耽心着我那两个朋友。”
  林美姬笑道:“你放心吧!他们和你一样的待承,现在怕已酒醉饭饱了。”
  上官剑瑛道:“我很想见他们。”
  林美姬笑道:“你不怕扰人佳期?…….明天一大早,你就可以看到了。”
  上官剑瑛心中一动,忙道:“小和尚他也……”
  林美姬嫣然一笑,道:“和尚就是和尚,他可不敢破戒,总之,你放心就是,他们是各有所安。”
  上官剑瑛在林美姬催促下,只好起床,两名白痴的女侍,立刻照顾着他梳洗完毕,二侍女立刻又退了出去。
  这时院子中,晚风正吹着绿柳。
  月光下,更显得摇曳多姿。
  酒,是翠绿色的,浮动着一阵阵幽香。
  如此良夜,如此佳人,如此美酒,纵然不饮,也该醉了。
  上官剑瑛人本潇洒,有此佳人美酒,他已忘了一切,只觉得心头在跳。
  他很少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
  林美姬忽然抬起眼睛,眼光从他的脸上滑到他的手,面篮上露出一对浅浅的酒窝,轻轻的道:“你不敬我的酒?”
  上官剑瑛道:“你什么时候学会喝酒的?”
  林美姬悠悠的道:“自从你离开我之后。”
  上官剑瑛道:“你能喝多少?”
  林美姬眼波流动,道:“你若敢跟我拼酒,我一定能把你灌醉。”
  上官剑瑛笑了笑,道:“好,我敬你一杯。”
  林美姬撇了撇嘴,道:“几天不见,你怎么学得小气了,要敬就敬三杯,你……你怕我会醉?”
  她说着很快的倒了三杯,很快的就喝了下去。
  上官剑瑛一怔,也喝下了三杯,笑道:“老实说,我倒没想到你真的会喝酒,看样子酒量还不错。”
  林美姬用眼角瞟着他,道:“怎么?你仍然认为我是当年威武山庄的小丫头?告诉你,我现在长大了,当然就会喝酒了。”
  她说着又开始倒酒,悠悠的一声长叹,道:“再告诉你,自从去年你不告而别之后,我就开始喝酒了,那天我一个人就喝了一罐,你信不信?”
  上官剑瑛尴尬的一笑,道:“我没有想到,你会那样的认真,其实,我也有不得已的苦衷。”
  林美姬白了他一眼,道:“什么苦衷?还不是不想要我了。”
  上官剑瑛急道:“我真没有那样的存心,实在因有急事,来不及告诉你。”
  林美姬凄然一笑,道:“好,我相信你,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今天……现在……我却只要眼你喝酒。”她说着,已举起酒杯来,接着道:“来,我敬你……你敬我三杯,我敬你六杯,我的气派比你大得多了吧!”
  上官剑瑛揉了揉鼻子,道:“六杯……”
  林美姬端起杯来,“咕噜”一声”将第一杯酒喝了下去,照了照杯底,道:“对,六杯,你是嫌少了,还是嫌多?”
  上官剑瑛笑道:“好像是多了些。”
  林美姬美眸瞪着他,娇嗔道:“怎么?你是怕我喝醉了是不是?只要你自己不醉就好了,莫管我。”
  这六杯酒,她喝得更快,喝完了,她的脸就更是红了。
  上官剑瑛柔声道:“我喝完这六杯,就送你回去,好不好?”
  林美姬眼珠子一转,道:“你……你先喝完再说。”
  六杯酒在上官剑瑛来说,自然算不了什么,他喝完了六杯酒,忙道:“现在你该回去了吧!”
  林美姬咬着樱唇,低下头,慢慢的将一双新绣的鞋脱了下来,然后又慢慢的抬起头来,凝注着上官剑瑛,一字字的道:“我不回去。”
  上官剑瑛愕然道:“你……你不回去,为什么?”
  林美姬又在倒酒,道:“没有为什么,不回去就是不想回去。”
  她说着,眼光在上官剑瑛的脸上一转,嫣然道:“来,现在又该轮到你敬我的酒了。”
  上官剑英在这种情形之下,他只有一再的摸着自己的鼻子,默然不语。
  林美姬低下了头,悠悠的道:“我的心情不好,我想喝酒,难道你不肯陪陪我?”
  上官剑瑛暗中叹了一口气,道:“只要你不醉,我陪你喝三天都没有关系。”
  林美姬道:“你怕我喝醉……”
  上官剑瑛苦笑道:“谁喝醉我都怕,我什么都不怕,就怕喝醉酒的人。”
  林美姬喉哧笑,道:“我保证绝不喝醉,行不行?”
  上官剑瑛只有举杯,道:“好,我敬你!”
  其实上官剑瑛自然知道,没有人能保证自己不喝醉的,唯一能要自己不喝醉,就是根本不喝,这办法虽然不好,却很妙。
  只可惜很多人都不肯用这法子,所以每天喝醉酒的人,仍然很多。
  林美姬的酒量确实不错,不过,她没有自己想像中那么好而已。
  她的眼皮已远不如方才那样灵活了,她瞪着上官剑瑛,用筷子指着他的鼻子,吃吃笑道:“你不是好人,假正经,我早就知道你不是好人……当我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就知道我要倒楣了。”
  上官剑瑛苦笑道:“我那一点不好?”
  林美姬“咯咯”笑道:“你把我灌醉了……你把我灌醉了……哈哈……”(校注:古龙《鬼恋侠情》楚留香和石绣云醉酒)
  上官剑瑛见状,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忙道:“你不是说,你不会醉的吗?”
  林美姬皱了皱鼻子,扮了个鬼脸,又把脚放了下去,喃喃的道:“这么闷,闷死人了。”
  上官剑瑛道:“嫌闷就快走吧!”
  林美姬弯下了腰,道:“我的鞋子呢?我的鞋子呢?”
  她的鞋子已踢到上官剑瑛这边来了,上官剑瑛只好替她捡了起来。
  谁知林美姬却抬起了脚,吃吃笑道:“你替我穿上……你不替我穿上,我就不走。”
  纤秀的脚,盈盈一握,上官剑瑛心中不觉又是一跳,只好替她穿上鞋,她却就势把两只手挂在上官剑瑛的肩膀上,可以说整个人都挂在他的肩膀上了。
  上官剑瑛也只好抱住了她,道:“去什么地方?”
  林美姬笑道:“没有什么地方好去,最好是抱我上床。”
  上官剑瑛吃惊的道:“那怎么可以。”
  林美姬道:“我们这又不是第一次,为什么不可以?你怕什么?”
  上官剑瑛闻言方一怔,林美姫“嘤咛”一声,已投入他的怀里,紧紧的勾住了他的脖子,道:“你真坏,坏死了,怎么有了新人忘旧人,叙叙前情也不敢么?”
  上官剑瑛此刻是怔住了,他真没想到林美姬会有这么大胆,他想推,那知不推还好,这一推,又推在最不该推的地方……
  林美姬笑了,她的笑声如银铃,她抓起了他的手,将他的手塞入她的衣袍里,悄声道:“你摸摸,我身上是不是在发烧?”
  她身上真的在发烧。
  这时的上官剑瑛伸出去的手,有些舍不得抽回来了,慢慢的,他的衣服被人剥下来了,而林美姬也脱得更干净,可以说是一丝不挂,上官剑瑛的身上也清洁溜溜的了。
  她的胴体热烫、柔软,纤细却又丰满。
  他想说话,可是口方张,声未出,已被另一张嘴堵上了。
  因为在此时此刻,言语已是多余的。
  她的热情远比想像中强烈,他也喜欢这种热情,渐渐开始,两个人溶为一个人,一个人在喘气。
  一阵狂风暴雨之后,两个人交颈而眠了。
  这一觉,睡到了太阳升起。
  阳光照入窗户,照在林美姬的腿上。
  她的腿修长、笔挺,诱人得很。
  上官剑瑛醒了,轻轻的穿衣下床,不过,他的一双眼却没有离开林美姬的胴体,从她的腿,慢慢移到她的脸上,她脸上还留着一抹红晕,呼吸是那么安详,睡得就像婴儿一样望着那张脸,上官剑瑛心里不禁觉得后悔、遗憾和爱怜。
  就在这时,林美姬的腿轻轻缩了缩,脸上渐渐又露出了酒窝,然后她睁开了眼,翻了个身,愕然道:“你怎么起来了?”
  上官剑瑛道:“太阳都升起老高了,还不该起来吗?”
  林美姬坐了起来,揉了揉眼睛,笑道:“原来太阳真的升起这么高了。”
  上官剑瑛道:“时候的确已不早了。”
  林美姬道:“这么说我该走了?”
  上官剑瑛道:“我实在舍不得你走。”
  林美姬道:“舍不得也不行,我真的要走了。”
  上官剑瑛道:“那么……那么以后……我们……”林美姬道:“以后?我们没有以后,因为你已经成了亲,可对?而且以后你不一定能再见到我。”
  上官剑瑛道:“那是为了什么?”
  林美姬道:“因为我是碧落宫的人,凡是碧落宫中人,都得听命于天,惟天命是从。”
  上官剑瑛闻言心中一动,想起了曾听师父说过,根据古老相传,武林中有一些人,住在一个非常神秘的地方,武功高强,绝非一般人所能够匹敌。
  因为他们都是来自碧落,他们所用的,已不是普通武功那样简单,他们的取名也于碧落赋中,有天帝、日后、夜妃、月女、星儿。
  他们一旦在人间出现,势必使整个武林为之震动,也必然有一些邪念之徒丧命。
  谁也不知道碧落宫中人,隐居在什么地方,仅只知道碧落宫的人代表着正义。
  有关碧落宫的传说,已是很多很多了,但那只是传说而已,但是碧落宫中人,的确每隔十年就出现一次,清除一些武林败颊,维持着武林的平衡。
  上官剑瑛听林美姬诉说着,心里也在想着那些传说,不由得呆呆的发起怔来,突听侍女珍儿道:“公子起来了。”
  上官剑瑛如同梦中惊醒,看时,林美姬人已不在,人去了那里?
  天色变了,太阳乍现又隐,外面竟下起雨来。
  雨不大,细雨蒙蒙,那座宫殿彷佛迷在云务之中,那一泓湖水,也彷佛已化为云雾。
  上官剑瑛推窗外望,几疑已非置身人世。
  他居住的地方就在湖滨,是那么华丽,那么舒服,然而这一夜,令他留念的一夜,使他在心坎上烙下了抛不掉的相思。
  他忍不住走出了宾馆,却发现那两名白痴似的侍女,竟然长夜不寐,守在门口,当然,昨夜房中的一夜缠绵,她们都听到了。
  上官剑瑛尴尬的望着她们一笑,她们也是同样的一笑,这一笑竟笑得和白痴一样。
  对湖那边是一片森林,林外山峦起伏,烟雨中,淡淡的微露青色,美丽而应媚,又带着些儿神秘。
  也就在这个时候,细雨已住,云间有阳光射下。
  天空中突然出现了一道彩虹,落向湖中,落在一个少女面前——美姬。
  彩虹出现的刹那,林美姬亦恰巧出现,她彷佛是为彩虹幻化。
  她凭栏站在湖畔,一动也不动,湖风吹起了她的秀发、衣裳,似欲乘风飞去,越显得她清丽脱俗。
  上官剑瑛呆望着她,不觉入了神。
  脑海中忽然想起了昨备缠绵……我不能失去她,不禁生出了这个念头。
  也就在这刹那间,林美姬突地回眸一笑,这一笑又是如何的美丽,如何动人,上官剑瑛心神俱醉了。
  我不能失去她——意念中再次的呐喊,冲出了房外。
  珍儿木立在门旁,一见上官剑瑛出来,连忙趋前一步,展开笑容,白痴一样的笑容。
  上官剑瑛回以一笑,道:“珍儿,你还不休息?”
  珍儿一呆,道:“我要伺候公子。”她的语声很奇怪,就像鹦鹉学舌一样,平板而没有感情。
  上官剑瑛道:“暂时不用了,你回去休息吧!”
  珍儿道:“不用等佩儿回来,我也可以休息吗?”
  上官剑瑛道:“当然可以,你看来也很累了。”他说着,笑了笑,举步前行,珍儿怔在那里。
  他出了宾馆之后,远远的仍见林美姬凭栏站在那边湖畔,可是等他转过身来,走近那边,她已经不在了。
  上官剑瑛心头一阵茫然,环目四顾,却不见了林美姬的影子。
  他苦笑了笑,信步向前行。
  回廊曲折,水波荡漾,宫殿画,迷蒙细雨中,更显神秘。
  转了几个弯,前面出现了一座月亮门,在门外并没有显示出禁止进入之类的标示。
  于是,他也就没有停下脚步,笔直的走了进去。
  进入月亮门,又是一个院落,院中遍植花木,看来也非常精致。
  这时,一个人从那边花木丛中转出来。
  “美姬……”上官剑瑛忍不住失声惊叫。
  那人并不是林美姬,而是捧月赠人的月奴,她闻声一惊,身形骤停,手中捧着的东西,几乎摔落地上。
  那是一个十分精致的木盘子,上面放着一壶酒,一只杯,两碟菜肴,一碗白饭,那碗白饭只剩下了一半,杯盘狼藉,显然已被人吃过,现在由月奴收拾出来。
  上官剑瑛奇怪的望着月奴。
  月奴在这片刻已经恢复了正常,轻笑道:“这么早就起来了。”
  上官剑瑛笑道:“姑娘岂非比我更早起……”说着,双眼直勾勾的望着月奴。
  月奴姑娘霞飞双颊,竟好像不知所措,微嗔道:“你怎么这样子看着人家……”
  上官剑瑛笑道:“因为我想知道一件事,向你打听一个人。”
  月奴姑娘道:“问吧!你想知道什么事?又打听什么人?”
  上官剑瑛道:“碧落宫中人,十年方派人出宫一次,铲除的都是些邪恶之人,家师一尘大师乃是佛门高僧,怎么会被列入邪恶,竟而施展天蚕之刑?”
  月奴姑娘道:“一尘大师确非邪恶之人,但不该落下情劫。”
  上官剑瑛道:“出家人六根清净,何来情劫?”
  月奴姑娘笑道:“襄王虽无情,却难免巫女无意,害人相思,能说无罪?”
  上官剑瑛道:“男女相爱,必得两情相悦,岂可因一方相思而苟合,这不成理由。”
  月奴长叹了一口气,道:“夫人已查出,正在询问,总会给你一个明白,你还打听什么人?”
  上官剑瑛道:“林美姬……”
  月奴道:“凤姬、美姬、乃夫人爱孙,问她们什么事?”
  上官剑瑛道:“我和美姬姑娘有荐枕之情,想和她朝夕相处。”
  月奴道:“碧落宫的规矩,除非你留在碧落宫,否则恐难相见。”
  上官剑瑛道:“那又为何荐枕自投?”
  月奴道:“荐枕自投,宫规所不禁,就是不能论及婚嫁。”
  上官剑瑛道:“这是为了什么?拆散人家姻缘,还谈什么正义……”
  他话声未了,月奴突然变色,惊慌的望着上官剑瑛,倏然举步飞奔,跑了出去。
  上官剑瑛见状,当场怔住,他不知月奴为什么如此惊慌,他心念一转,连忙追了出去,那还有月奴的影儿。
  他本待震吭大呼,但终于没有开口,因为这里到底是别人的地方。
  就在这时,突听殿内传出天蚕夫人狂笑之声。
  夜枭般的笑声,尖锐而刺耳,听得人毛骨悚然。
  他奇怪天蚕夫人为什么这样笑?
  刹那之间,他突然发觉那种刺耳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就像用锥子刺进耳膜中一样……
  上官剑瑛不由一皱眉头,这种笑声传到耳中,实在不好受。
  湖水被那笑声震荡得波浪起伏,就连那座宫殿都为之震动,似乎随时都会倒塌的样子。
  他心忖:“难道这就是天人神功?如果是内功的表现,那天蚕夫人的内功之强,已不是可怕所能形容了。”
  尖锐的笑声,一样传进了宾馆,白痴般的佩儿和珍儿,闻之亦为之花容失色,畏缩在一起。
  笑声继续箭一般远传了开去,传向湖的彼岸。
  此刻在天蚕岛上,今夜也有月。
  只是月已缺。
  在彼岸那块望月崖上,又出现了一人。
  他并不是捧着一掬月光送给小辣椒的那位月光使者。
  那个人却连一点诗意也没有,乃是一个全真老道,他是谁?怎么来到这里?
  原来此人乃是茅山三清观的上清真人,江湖上人称活阎罗。
  自从飞云岭,被史冠瑛率领着那些猴兵猱将破了飞云岭,损折了鬼脸仙童和飞云真人之后,茅山势力已大不如前,好不容易用计控制了威武山庄,又被司徒循、上官剑瑛等人坏了大事。
  最后总算说动了寒风二怪,那知又弄了个冰消瓦解,连二怪也送了命,天目魔宫也成了过去,他那能甘心,于是就用尽了心机,暗中收买了紫兰夫人卧底,主要的目的,是想得到天人神功。
  他知道碧落宫他是惹不起,但若练成天人神功就不同了,他就利用夜妃紫兰偷来的天蚕屎下毒,使得一尘大师中毒,然后再利用紫兰,准备来个里应外合,趁着碧落宫主天蚕夫人和风雨雷电四将不在天蚕岛,他准备占据天蚕岛,作为东山再起的基地。
  现在,上清真人进入了天蚕岛。

  第一五章
  茅山上清真人和天蚕岛的夜妃紫兰勾搭,里应外合,准备占据天蚕岛,作为基地,以遂其统治整个武林的野心。
  他这次进入天蚕岛,却是有备而来,他收容了所有茅山及寒风谷的弟子,作孤注一掷,全都来到了天蚕岛。
  他已进入天蚕岛三天了,他所有的手下,在这三天之内,亦已陆续赶到,现在都隐藏在石林中,等候进一步的指示。
  此刻,他召来了一位紫衣少年,下达了最简单的命令道:“传令下去,命各堂弟子,迅快赶到这里来。”
  那紫衣少年乃是寒风谷的弟子,闻令之后,他并没有立刻出发,却怀疑的问道:“为什么要将他们叫来?”
  上清真人诡异的一笑,道:“这个你就不懂了,他们的武功虽然不怎么样,但偶尔仍然是有用的,尤其在一些高深莫测的敌人之前。”
  紫衣少年闻言之下,忙道:“我明白了!”说着立即动身。
  他十分明白,上清真人的意思,乃是有意在必要时,先著手下一试对方的武功。
  本来像上清真人这种高手,只要对方一出手,便应该瞧出对方武功的高低,甚至武功的破绽所在了。
  若是一个出手瞧不出,他还可以著令第二个、第三个上前。
  若是仍然瞧不出,那无疑就是说对方武功深不可测,那么他当然又另有打算。
  那紫衣少年乃是寒风谷的弟子,为熊凤娇最宠爱的床头人,入称他鬼眼狐申林,他对上清妖道这种打算,实在有些心寒,但却仍然去传达了上清妖道的命令。
  他并不在乎别人的性命,但对自己的性命却在乎得很。
  半个时辰之后,上清妖道第一批的手下,已然赶到,鬼眼狐申林也回来了,申林遵照妖道吩咐命他们留在石林中。
  石林中有足够的地方,容纳他那所有的手下,而且石林中也容易隐藏身形。
  这是上清妖道的计划,在他那些手下还未齐集之前,他还不打算惊动天蚕岛上的任何人,因为上清妖道的凶残,是以他那些手下当然不敢反对他,可是谁也不敢太接近他,除了鬼眼狐申林之外。
  上清妖道高坐在那块大石上,鬼眼狐申林也掠上那块大石,仍然离他远远的。
  上清妖道的目光,始终停留在湖中那座宫殿之上,冷冷的道:“你回来了!”
  鬼眼狐申林“嗯”了一声。
  上清妖道冷然道:“人都来了么?”
  鬼眼狐申林道:“是!在这周围三里之内,我方埋伏的人,已一个都没有,在三里之外,我才找到我方第一批的人。”
  上清妖道冷然道:“熊老大也死了。”
  申林愕然道:‘是谁下的手?”
  上清妖道道:“一个叫做连杀的老人。”
  鬼眼狐申林好像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摇了摇头,上清妖道说道:“据他说,乃是碧落宫的人。”‘
  鬼眼狐申林惊愕的道:“碧落宫中的人?”
  上清妖道说道:“不错,看这个地方的神秘,以及连杀武功的诡异,我相信他并没有说谎。”
  鬼眼狐申林道:“那个连杀现在呢?”
  上清妖道说道:“死了!”
  鬼眼狐申林道:“是道长杀死的?”
  上清妖道无言点头,申林又道:“那么我们得小心应付了!”
  上清妖道说道:“你害怕了?”
  申林无言冷笑,上清妖道盯着他道:“你应该不会害怕的。”
  申林道:“连死我都不怕,还有什么会令我害怕的?”
  上清妖道诡异的一笑道:“很好,现在我们等紫兰的消息,一有讯号,咱们就立刻发动。”
  此刻,在大殿中,天蚕夫人似乎有什么宿疾犯了,狂笑一阵之后,身子不停地在颤抖,可是一双手仍然还是很稳定,吼叫着道:“给我拿药来!”
  守在她身边的月奴闻声,连忙走到一幅幔幕后面。
  等她从幔幕后面走出来的时候,手中巳多了一个盘子,盘上放着三个白玉瓶,大小不一,却都是上好的白玉所雕成。
  月奴快步走上了丹墀,将盘子放在天蚕夫人面前,然后又退到月墀之下。
  看様子天蚕夫人并不喜欢别人接近她,即是她最亲近的月奴也不例外。
  白玉瓶中,不知放的是什么药,天蚕夫人又犯了什么样的病,她颜抖着手,拿起其中一个白玉瓶,拔开了塞子,一股芬芳的药香,立刻散播在殿堂之内。
  她从瓶中倒出一颗血红色,龙眼般大小的药丸,迅快的放进嘴内,吁了一口气,又去拿第二个瓶子。
  就当她方一拿起第二个瓶子,她的面色变了,忙将瓶塞拔开,往手掌里一倒,没有药丸被倒出来,什么也没有,她的面色一变再变,抖手扔去了那玉瓶,再去拿那第三个玉瓶。
  她的面色又变了,手背上青筋陡现,“噗”的一声,玉瓶在她掌中碎裂。
  瓶中依然什么也没有,她怔住了,也呆住了,玉瓶碎片从她手掌中纷纷散落,她抬头瞪着月奴,沉声道:“我这瓶中应该还有七颗药丸,怎么会没有了?”
  月奴面色亦变,道:“我不知道。”
  天蚕夫人道:“药丸在那里?”
  月奴哀声道:“我真的不知道。”
  天蚕夫人怒声道:“你不知道谁知道?”说话间,目光像刀一样,怒瞪着月奴。
  月奴倒退了两步,道:“我……我没有拿那些药丸……”
  天蚕夫人道:“除了你,还有谁知道那些药丸?”她在说话时,身子越来越颤抖得厉害了。
  月奴忙道:“还有紫兰……”
  天蚕夫人一怔,道:“这可能吗?快叫她来……”
  她话音未落,突有一人接腔道:“我这不来了吗?”
  随看话声,进来了一个身着紫色衣衫的女人,还披着一件紫色的斗篷,把全身上下都遮盖住了,只露出了一张脸,身材婀娜多姿,曲线玲珑,就只她那张脸……
  一张无论谁只要看过一眼,就永生再也不会忘记的脸,她这张脸实在丑得令人可怕,可是丑脸上却又偏偏带着一种无法形容的媚态。
  紫兰的出现,使得月奴的面色,也变得白纸一样,畏缩着一步步退后,一直退到一根柱子面前,当她后背撞在柱子之上时,她才发觉,身子不停的在发抖。
  天蚕夫人一直都很镇定,此刻额上已有汗淌下,是冷汗,然后她突然喘息起来,苍白的脸上忽然间变得鲜红,那却不是一种正常的红色。
  她不由自主的伸出手来,握住了她身旁那两支绿玉杖,手背上的青筋,蚯蚓般一条条突起来,可是并没有停止颤抖,她缓缓举起那双绿玉杖,在感觉上似如千斤重铅。
  此刻,殿堂中异常寂静,天蚕夫人双眉已紧锁在一起,冷然道:“你……你拿了我的药?”
  夜妃冷然道:“是的,是我拿了你的药。”
  天蚕夫人汗流更多,月奴背靠着柱子,惊惶的望着夜妃。
  天蚕夫人骇然道:“你为什么要拿我的药?快些拿给我。”
  夜妃冷冷一笑道:“我是很想给你,可惜我已扔入湖中,无法捞起了。”
  天蚕夫人嘶声道:“你是为了什么?为什么这样对我?”
  夜妃紫兰终于发出了一串笑声,银铃一般的笑声,虽然悦耳,但在天蚕夫人听来,却只觉心寒。
  笑声方敛,夜妃冷然道:“我这张脸是如何变成这样的?我无法毁了你的脸,却要你尝尝全身瘫痪的滋味。”
  天蚕夫入道:“但是我已断了双足,还不够吗?”
  夜妃冷声道:“不够,因为我要你生不如死!”
  天蚕夫人冷笑道:“你若是以为将药丸盗去,乘我旧疾复发的时候,就可以将我置之死地,可就错了。”
  夜妃冷然道:“这可是你说的,我本来没有杀你之心,但是现在我改变了主意。”说着,再次举步逼近。
  天蚕夫人道:“你待要怎样?”
  夜妃紫兰没有回答,一只右手已落在腰间配剑的剑柄上。
  天蚕夫人目光落在剑柄上,冷声道:“你……你要杀我?”
  夜妃紫兰右手一紧,“念”的一声,剑已出鞘三寸。
  天蚕夫人嘶声道:“你……你敢?”
  夜妃紫兰冷冷一笑,右腕暴翻,长剑完全出鞘。
  剑锋如一泓秋水,闪亮的剑锋刹那间已变得迷蒙起来,剑锋上散发出一丝丝的杀气。
  天蚕夫人的面色,一变再变,颤抖着的双手举起了绿玉杖又放下,冷汗从她额上流下,她的双手也被冷汗湿透了。
  夜妃紫兰仍然盯着她,剑高举,逆握着剑柄。
  月奴看在眼内,却像着了魔一样,一动也不动。
  天蚕夫人的目光,再落到月奴的脸上,看她那神色,实在想叫她助自己一臂之力,可是月奴连一点反应也没有,她不禁心寒了,她的面色非独没有变白,却反而继续在发红。
  不过片刻工夫,她的脸已像巽血一样,那种红色,无疑的是极不正常,灯光下,逐渐就像是一团血红色的火焰在燃烧,其实,她现在的肺腑中,也正是火烧般灼热,她知道那完全是因为服下了那颗血红色的药丸所致。
  因为那三只玉瓶中的药丸,分为三种颜色,有碧绿、血红、洁白。
  每一种药丸都是用名贵的药材炼成,三颗须连续服下去,方足以抑制她多年的宿疾,但若只服下一种,甚至两种,非但一点功效也没有,反会引起十分严重的后果。
  天蚕夫人知道会有这种后果,她也是第一次尝到了这种后果。
  她的内力尽管相当的深厚,但现在一分也施展不出来,一向被她舞动如飞的一双碧玉杖,现在却如举千斤重铅,她体内有如火焚,流出来的反而是冷汗。
  应该怎么办,她完全不知道,因为她此刻非但方寸大乱,她的精神亦已开始崩溃。
  她面上露出了恐惧之色,这也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感觉恐惧,她不禁嘶声道:“紫兰……”
  语声未落,夜妃紫兰的身子已飞了起来,三尺青锋匹练一般,飞刺向天蚕夫人。
  天蚕夫人一声惊叫,双臂青筋怒突,一对绿玉杖疾扬了起来,却显得非常吃力,但那绿玉杖总算被她举起来,迎向紫兰下刺的那一剑,手中空有一双绿玉杖,连一点变化也没有。
  天蚕夫人心中明白,紫兰当然也看得出,竟不闪避,剑锋一引,连人带剑从双杖中欺入。
  天蚕夫入惊呼滚身,双掌再也把持不住,绿玉杖脱手落地。
  夜妃紫兰一剑刺空,身形一落即起,又是一剑刺出。
  天蚕夫人拚命滚身,人从丹墀上“骨碌碌”滚了下去。
  夜妃紫兰尖啸一声,剑与人合成一体,由丹墀上飞燕般疾扑而下,她的动作,看来是那么美丽,可是杀气奔腾,整个人给人的感觉,是一柄剑,最低限度天蚕夫人就有这种感觉,是以她不停的滚动。
  有生以来,她天蚕夫人从未这样狼狈过,若换平日,别人若问她会不会这样闪避,她一定会回答宁可死。
  可是现在,她只想拚命躲避,希望会出现奇迹。
  “千古艰难惟一死”这句话,她时常挂在嘴上,但是现在她才体会到这句话的意思。
  只不过片刻时间,在她来说,无疑有着好几个时辰,她的思想几乎已完全停顿,已接近空白。
  就在这时,她突然感觉到一阵锥心的刺痛从背后传来,不由自主的发出了一声惨叫。
  惊心动魄的惨叫声,使得整个殿堂都为之震撼。
  惨叫声未了,跟着又是一阵锥心的刺痛,她又发出第二声凄厉的惨叫,同时,她整个身子疾转了过来。
  她看到了紫兰那柄剑染满了鲜血,不禁触目惊心,跟着又见血光一闪,紫兰握剑重又刺下。
  剑锋破空尖啸,沾着的鲜血飞虹似的,脱离剑锋激溅、洒落。
  天蚕夫人眼看看一剑刺来,她实在想闪避,但是浑身虚脱,完全被有闪避的气力。
  她瞪着那剑刺进自己胸膛,发出了第三声惨叫,这一声叫得更加凄厉,也是她最后的一声惨叫。
  惨叫声划破了寂静的夜空,远传至彼岸,望月崖上的上清妖道和鬼眼狐申林,当然也听到了那惨叫声,他闻声不免浑身一震。
  鬼眼狐申林也从石上跳了下来,脱口道:“这是什么声音?”
  上清道人道:“惨叫声。”
  鬼眼狐申林奇怪的道:“是谁在惨叫?”
  上清道入叹息道,“现在连我也给弄糊涂了。”
  鬼眼狐申林苦笑道:“他们在干什么?一会儿狂笑,一会儿又惨叫,他们到底在干什么呢?再这样下去,我可忍受不了了!”
  上清道人道:“又岂止是你一人而已!”
  鬼眼狐申林道:“我猜必是那紫兰夫人,在宫殿之内和天蚕夫人大打出手,甚至闹出了人命。”
  上清道人道:“也许吧!”
  鬼眼狐申林道:“会不会是那上官小子和那里的人干了起来?”
  上清道入道:“也有可能。”
  鬼眼狐申林道:“不知他们为了什么事情?”
  上清道人道:“你还是不要胡思乱想的好,胡思乱想对你并没有什么好处,如果真是上官小子和人家打起来了,你又该如何?”
  鬼眼狐申林轩眉道:“我们可以把握机会,杀他个措手不及,连那上官小子一并除掉,不是很好吗?….…”
  他话音顿了一下,接着又道:“祖师,我实在很想过去一看究竟。”
  上清道人沉声道:“不许!”
  鬼眼狐申林道:“我尽量小心就是。”
  上清道人道:“你可知宫殿内住著的是什么人么?从方才的笑声推测,就知那个人已不是我们能对付的,你若一个人过去,无疑是自寻死路。”
  鬼眼狐申林咬唇道:“我不怕!”
  上清道人冷笑道:“你不怕我怕,怕你这样沉不住气,破坏了我的全盘计划。”
  接着,语气变得更为深沉,道:“你必须明白,一步走错,我们就可能全军覆没。”
  鬼眼狐申林一听,老半天说不出话来,过了一阵,方叹息道:“祖师……那我们……”
  上清道人道:“你的心境我非常明白,但为了大局著想,必须忍下来。”说着仰首望天,又道:“反正距离天亮也没有好久了。”
  鬼眼狐申林道:“我们在天亮……”
  上清道人道:“在天亮之前,相信我们各方面都已准备好了。”
  鬼眼狐申林诡异的道:“那么我们何不……”
  上清道人又截住道:“无论如何,我们都必须在天亮之后,才能够开始有所行动。”

  鬼眼狐申林听了,情緖方逐渐稳定下来。
  上清道人继续道:“黑夜之中,虽然出其不意,但有利也有害,除非我们真的能够一击即中,否则对方熟悉地形据险以守,我们的人再多也没有用,相反的,在光天化日之下,一目瞭然,最低限度,也不至于自相残杀吧!”
  鬼眼狐申林听得连连点头,上清道人笑道:“你何不趁这个时候好好的休息一下?”
  鬼眼狐申林轻叹了一声,道:“我现在实在不能够放松心情。”
  上清道人道:“只要你下决心,没有不能够的。”
  鬼眼狐申林又是一声轻叹,方才坐下,突又听到一阵阵奇怪的声音,他苦笑道:“又来了!”
  上清道人没有作声,他在倾耳静听,那种声音越来越近,他喃喃的道:“是铃声,有很多鸟向我们这边飞来。”
  鬼眼狐申林一皱眉头,愕然道:“鸟?”
  不过瞬间工夫,一大群白羽红嘴的怪鸟,从他们头上飞过,羽翼拍击声、金铃叮当声,震撼长空。
  鬼眼狐申林不禁面色变了变,哑声道:“是雪羽银燕!这种鸟儿招惹不得,不过,它们脚上好像都系着响铃,这又是怎么回事?”
  上清道人冷然道:“不要管这些。”
  鬼眼狐申林仍然追问下去道:“祖师,那银燕也会传递书信呀!该不会是他们发现了我们的人,放出银燕去找朋友助拳的吧?”
  上清道人道:“这那有可能,天蚕岛孤悬海外,附近又没有岛屿,他们去找什么人。”他说得很肯定。
  鬼眼狐申林始终按耐不住,道:“我想我们还是先打过去的好。”
  上清道人仍然坚持,不肯下令动手。
  但是,被安置在宾馆中的上官剑瑛、小辣椒、小和尚三个人,却巳闻声赶到了殿堂。
  发现天蚕夫人尸横殿堂门口,脑袋已被斩下,滚在一边,月奴姑娘半挨着一根柱子,坐在一个软垫上,一直都半闭着眼睛,神色异常复杂,也不知是惊慌还是被吓得傻了。
  小辣椒看得出月奴非常烦恼,所以也没有多问,其实他亦陷在沉思中,也显得十分苦恼。
  上官剑瑛见状,也不禁思潮起伏,他将所有的事情重新思索了一遍,可是并没有任何的发现,于是,三个人联手,将天蚕夫人的尸体放回到丹墀上她那个宝座里,头颅却放在座前的小几上。
  他当然是不会作声了,他思潮起伏,想的是师父的毒伤,如何才能解得,时间在寂静中度过。
  长夜终于消逝,一直都没有任何事情发生,湖心的宫殿,陷入了一片难以言喻的寂静中。
  上清道人有如老僧入定,那鬼眼狐申林卧在石上,彷佛已经入睡。
  湖畔,他们已准备好了木排,排列在沿湖岸上。
  第一道阳光终于从东方射了过来,正射在恶道上清身上,他几乎同时站起了身子,仰天一声长啸。
  悲激的嘶声,划破天地间的静寂,鬼眼狐申林应声也从石上跳起来,浑身刹那间充满活力。
  啸声中,隐身湖岸边上的茅山弟子,纷纷动身,不用吩咐,已将准备好的木排,尽推向湖里,旋即跃上木排,每一木排上都有十多个人,只有当中那个木排例外。
  那个木排亦已经被推进湖里,木排上却只有四名大汉,每人一桨。
  恶道上清也就在这个时候,从石上跃下来,飞鸟般凌空一掠三丈,正落在那个木排之上。
  鬼眼狐申林亦随看掠上那个木排,站在恶道的身后。
  恶道上清旋即挥手,叱喝声中,四名大汉一齐将木桨划动,那个木排缓缓的向湖心宫殿荡去。
  其他木排亦同时划动,但是划得并不快,那是因为恶道不希望他们将气力消耗在划动木排上面。
  不过,那些木排虽然前进得并不快,但二三十个木排同时划动,再加上那些恶徒们的喝叱助威,声势也甚是惊人。
  在殿中的四个人,上官剑瑛、小辣椒、小和尚及美姬,他们全都被那叱喝之声惊动。
  上官剑瑛突然道:“是些什么人来了?”
  美姬颤抖着道:“也许是他们来了!”
  上官剑瑛诧异的道:“他们是谁?”
  美姬道:“碧落宫中人。”
  “哦!”上官剑瑛哦了一声,道:“他们怎么不早一些来,如果早一点来,不就没有事了,现在事情出了人才来,有什么用!”
  他们又沉默了下去,直到吆喝声惊天动地的传来,月奴突然道:“不对!”
  上官剑瑛也听出了不对,因为来人若是碧落宫的人,何以会如此的喝骂,心中一动,忙道:“来的人显然不少,咱们到殿外看看再说。”
  话声甫落,身形骤起,疾掠了出去。
  小辣椒等三人紧跟在他身后,出了殿外,就见湖中有着数十个木排向这边划来,也看见了当中那个木排上立著一个全真道人。
  上官剑瑛惊叫了一声道:“原来是他!”
  美姬道:“你认得他?”
  上官剑瑛道:“如果我没有认错,他们乃是茅山派的人,那人就是三清观的上清老道。”
  美姬一怔,道:“是不是当中那个老道?”
  小辣椒插口道:“不错!”
  美姬道:“他们想必是追踪你们来的。”
  小辣椒道:“毫无疑问。”
  上官剑瑛道:“也许是的。”
  美姬皱眉道:“连杀为什么不阻止他们闯进来?”
  上官剑瑛沉声道:“只怕连杀已遭毒手了。”
  美姬沉默了下去,上官剑瑛目光一扫,道:“想不到他们还有这么多的手下。”
  小和尚道:“我看他们是倾巢而出了。”
  上官剑瑛冷声道:“我猜他们是有备而来,天蚕岛必有内应,否则,不会有这么巧。”
  小辣椒道:“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上官剑瑛道:“我想他们是不会讲什么理的,在这种情形之下,我们只有全力与他们一排了。”
  小和尚道:“也只有如此了。”
  美姬倏的面色一寒,道:“用不着和他们硬拼,总之,他们都已死定了。”话中显然另有话。
  上官剑瑛似乎会意,忙说道:“你是说,你们碧落神君接到飞羽传讯之后会立刻赶来?”
  美姬道:“他们一来,这些人一个都别想活,因为碧落宫的人无不是嫉恶如仇。”
  小和尚道:“传说确实是如此。”
  美姬道:“那不是传说,事实就是那样。”
  小辣椒轻叹了一声道:“只怕等不及了。”
  上官剑瑛道:“此时此地,也只有一战了。”
  小辣椒仰首朗笑道:“我小要饭的虽然武功不济,但若对付他们这些虾兵蟹将,拼着一死,最少可以换他们五十条命。”
  突然又有一人插口道:“还有我呢!为了碧落宫,我也可以换他们五十条命。”
  随看话声,从殿后飞进来一人,林美姬一见来人,立刻扑了上去,哭.叫了一声:“姊,你怎么才来……”
  来人正是林凤姬,她探臂搂着她妹妹,安慰着道:“出了什么事,先别哭,快说!”
  林美姬哭着道:“紫兰夫人杀了姥姥。”
  林凤姬吃惊的道:“好大胆,她竟敢杀了姥姥,你在干什么?”
  林美姬委屈的道:“我被吓得呆了,只好放出飞羽向外公求救了。”
  林凤姬冷哼了一声,叱道:“你真没出息,幸好你放出飞羽,否则我就先杀了你!”
  话声冷峻,听了使人心悸,跟看,她美眸一翻,瞪着上官剑瑛,冷声道:“都怪你……”
  上官剑瑛愕然道:“怎么又怪起我来了?”
  林凤姬也不答话,忽然道:“凡擅闯天蚕岛者,都该死!”
  小辣椒忽然道:“你杀得了他们吗?”
  林凤姬冷然道:“无论他们是否该死,未经许可闯进来,我都必须执行这里的规矩。”
  说着,她倒退三步,飞鸟般倒跃上石阶旁边的一只石狮之上,双手迅快往狮眼上按落。
  上官剑瑛等人正觉奇怪,突听机簧声“乱乱”响起,目光及处,只见无数的箭矢,分从突出湖面那些石灯的灯眼中射出。
  一盏灯四个灯眼,每一谶石灯周围三丈,都入于箭矢射击范围。
  那些石灯显然都经过特别的安排,射出的箭矢正好组成一道严密的箭网,所有木排都在箭网的笼罩之下。
  恶道上清耳听机簧声响,已知道不妙,脱口惊呼道:“小心!”他两个字方出口,箭矢已经射出。
  这实在出人意料之外,那些茅山凶徒正自奇怪,箭矢已至,惊呼声中,首当其冲的凶徒,纷纷中箭落水,也有不少倒在木排之上。
  那些箭矢不过尺许长短,但强劲之极,一中要害,当场命丧,木排大部分正在石灯当中,真所谓四面受敌了,箭矢从四面八方射来,实在不容易闪避。
  恶道上清也在箭矢的笼罩之下,他一声怒喝,双袖飞扬,箭矢才一射到,立被他双袖拂落。
  鬼眼狐申林把手一翻,“刷”的一声,从腰间亮出一支软剑,迎风一抖一卷,向他射到的箭矢也全被他砸飞。
  他那柄软剑护住了划桨的四名大汉,但仍然有一人中箭倒下。
  机簧声刹那停止,恶道上清目光及处,只见手下竟然超过三分之一被箭射倒。
  他黑巾蒙面,不知道他的表情如何,但从他外露的一只眼中,可看出他已怒火飞扬了。
  林凤姬双手一按之下,身形立刻飞起,横越石阶,落在另一只石狮上,双手再按,机簧声起,第二批箭矢又从石灯的灯眼中射出。
  湖面上出现了第二批箭网。
  这一次,凶徒们有了防备,他们兵刃齐展,护住了身上要害。
  须知那木排宽阔有限,那么多的人集结在木排之上,兵刃又如何施展得开。
  “嗤嗤”破空声响中,又有不少人中箭倒下,恶道上清怒极反笑,大喝一声道:“上!”
  喝声方落,箭矢亦停,生死关头,不容他们不合力划动木排,那些恶徒们一齐发力,使得所有木排箭般射到。
  这时的林凤姬双手一松,身形倒翻,落在小辣椒的身旁。
  小辣椒倒抽了一口冷气,道:“那些石灯原来还有如此妙用。”
  林凤姬道:“箭已射光了,我们只有和他们拼了!”说着已撤出剑来。
  小辣椒激动的道:“看来他们已有一半的人被箭射倒了。”
  林凤姬叹息了一声道:“可是他们还有一半呢!”
  小辣椒笑道:“那就让我们来解决吧!”
  上官剑瑛的右手,始终按在剑柄上,闻言叹了一口气道:“今天只怕要血染湖水了。”
  林凤姬轻声道:“除此之外,难道还有更好的办法么?”
  小和尚宣了一声佛号道:“阿弥陀佛!这就叫做冤孽,冤孽上身是讲不通的。”
  眼看着碧落殿前杀气腾腾,眨眼间就是一场血腥,宫外那巨石山口,也已鲜血飞扬了。
  就在林凤姬引发第一批埋伏之际,一辆马车出现在桑林中。
  那辆马车不知从何而来,海面上只有舟船行驶,那里来的马车?
  不过摆在眼前的,却真是马车,那马车形式古朴,装饰却十分华丽,上面雕刻着许多花纹,而且拖车的竟有着八匹骏马。
  难得的是骏马铁蹄荡开,在这高低不平的礁石岛上,竟然行走如飞。
  在石屏暗门左右,恶道本留有四入看守,他们都听到了马车声,自然都转目望去。
  那辆马车看去相距仍然很远,但是转眼之间,八骏飞车已到了跟前。
  驾车的是一个中年汉子,在他控制之下,八骏飞车迅速而稳定,车子一到入口,那汉子收住奔势,八匹马几乎同时停蹄。
  车门立即打开,一个声音问道:“什么人在前面?”
  那声音就像风一样,从车厢内传出,人却像鬼魅一般,话声方出,脚方落地,身形一转,人已如飞般掠前。
  那是一个黑衣白发老人,高而瘦,额骨外耸,双颊刀削似的,在他腰间,挂着一把刀,那把刀长而狭,锋利耀眼。
  他的身形方一落下,在他的左侧又出现了一个白衣人,这位白衣人比较年轻,也很高,但身材均匀,且光简直闪电也似。
  他的手上握着一柄剑,他这柄剑竟然长逾七尺,他的目光落在把守入口那四名茅山恶徒的身上,冷声道:“有四个人。”
  那四名恶徒与他的目光相触,俱都不禁心中一寒,他们方待喝问,眼前又多了两个人,
  一个灰衣白发老妇,还有一个却似天神一样的虬髯红衣大汉,半敞着胸膛,腰后斜插看一柄形式古拙的大斧。
  红衣虬髯汉子瞪着他们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四名恶徒中的一人震吭道:“我们是茅山三清宫的人。”
  他在话声中,胸脯亦挺了起来,在他心中,认为茅山三清宫的声名,足可震慑住江湖上任何一个门派。
  事实也是如此,最近二十多年来,茅山三清宫这块招牌,确实够响的,江湖上有多少门派,谁也不愿招惹他们。
  那知他话声方落,那灰衣老妇已问道:“茅山三清宫又是什么东西?”
  黑衣老人冷然道:“一个无恶不做的门派,领头的人全是强盗。”
  白衣人插口道:“他们的领头该死,属下也没有好人,全该死!”
  虬髯红衣人道:“很好!”说着,右手一翻,那柄利斧已在手,他连人带斧,迅速奔前。
  那名茅山恶徒刀已在手,急喝道:“你待要怎样?”
  虬髯红衣人不答,利斧劈下。
  那恶徒举刀急挡,“当”的一声,刀成两截,利斧的去势未竭,笔直斩下,“刷”的一声,鲜血飞溅,那恶徒竟被利斧劈成了两半。
  白衣人在这时也拔起身子,手中七尺长剑闪电般横空掠过,“夺”的一声,刺入另一恶徒的咽喉,那人竟然完全来不及闪避。
  在这同时,他身旁另一恶徒也跟看倒下,在他眉心上多了一支闪亮的银针。
  银针是从那灰衣老妇袖中射出,一针夺命。
  就当两人倒下的同时,那黑衣老人也已扑到,就像一阵风般,飒然吹至,身形方落下,最后一名恶徒也倒下了。
  原来那黑衣人人到刀到,竟无声息的砍下了那恶徒的脑袋。
  虬髯红衣人笑道:“多年不见风刀出手,想不到仍然迅速如此。”
  黑衣人冷然道:“还赶不上雷爷凌厉!”
  红衣人大笑道:“要论凌厉,当数电剑!”
  白衣人忙道:“莫忘了雨针才是厉害!”
  灰衣老妇笑道:“雨针迅速不及风刀,凌厉比不上电剑,狠辣亦比不上雷爷,三寸长一根银针,绣花嫌长,炙病又嫌短,怎能说得上厉害。”
  电剑楚倚天淡淡一笑道:“大家自己人,何必自相褒贬。”
  雷斧雷震天大笑道:“这个倒也说得是。”
  雨针金二娘忽然皱眉道:“他们茅山派怎么会找到这里来?”
  雷震天道:“进去看看,不就明白了。”
  金二娘道:“羽飞天下,只不知……”
  雷震天沉声道:“若不是主母已身遭不测,宫中婢女又怎会遣出飞羽!”
  金二娘道:“那个什么茅山派,武功到底如何?”
  雷震天道:“依我所知,并不怎么样。”
  电剑楚倚天道:“但他一手阎王针却奇毒无比,突施暗算,也不是随便闪避得开的,据说有很多人就死在他那突袭暗算之下。”
  风刀厉须轻叹了一声道:“我们早就应该出来走一趟了。”
  金二娘道:“可惜老主人心灰意冷,无志江湖,否则,怎容得茅山派猖獗江湖!”
  厉须道:“飞羽传讯虽然已太迟,我们还是尽快进去一看究竟的好。”
  金二娘道:“否则,老主人只怕会怪责我们。”
  楚倚天道:“老主人只怕也快到了。”
  四人相顾一眼,身形齐起,掠上了那道石屏风之上。
  风刀厉须果然像风吹一样,飒然声响中,从石林之上向湖中宫殿那边飞掠了过来。
  这四人无疑都有一身独特厉害的武功,但从他们说话的语气听来,却是碧落宫的部属而已。
  他们的武功已经如此厉害,那么他们主人的武功就更是匪夷所思了。
  他们都是碧落赋中著名的人,所谓:“尔其动也,风雨如晦,电雷共作;尔其静也,体象皎镜,星开碧落”
  他们正是碧落赋中风、雨、雷、电四人,也都是看见了飞羽而赶赴这儿来的。
  八骏飞车虽然仍然来迟,但对上官剑瑛他们来说,未尝不正是时候。
  恶道上清虽然人多势众,在这四人之前,只怕亦不堪一击,何况还有上官剑瑛、小辣机、小和尚、凤姬、美姬姊妹。
  水花四溅,木排箭射,吆喝之声响彻长空,天地间彷佛也为之失色。
  上官剑瑛按剑而立,不为所动,林美姬移步走到他身旁,面色虽然有些苍白,但一丝惧色也没有。
  上官剑瑛看在眼内,道:“你的胆子不是很大么?不用紧张,这些乌合之众,实在不堪一击。”
  林美姬听到这些安慰她的话,感激的望了他一眼,道:“谁说我怕了,才不怕他们呢!”
  上官剑瑛目光扫了一转,沉声道:“等,一会动起手来,你们不要离开。也不可接近我。”
  林美姬翻了他一眼道:“那是为了什么?”
  上官剑瑛道:“这样我才可以倾全力去搏杀那妖道。”
  小辣椒道:“我明白了。”
  林凤姬冷声道:“你明白什么?”
  小辣椒道:“我们若是太接近,妖道的毒针暗器袭来,大小子不免要分心兼顾我们的安危。”
  林凤姬点头道:“是这样的呀!”跟着一声轻叹,道:“你可要千万小心!”
  上官剑瑛手按剑柄,道:“蛇无头不行,若是能够一击将妖道击倒,其他的人就不战自乱,很容易解决的。”
  小和尚道:“阿弥陀佛,但愿佛祖佑你!”
  上官剑瑛笑道:“希望我佛能管这宗闲事。”
  说话间,木排已渐渐接近,眼看一场血战便要展开。
  恶道上清这时候已看见了上官剑瑛,鬼眼狐申林忙道:“祖师爷,你看那上官小子,怎么也在这里?”
  恶道上清冷哼了一声道:“那是他命中该死在这里。”
  鬼眼狐申林道:“看来他们就只有五个入。”
  恶道上清道:“就是五十个人也无妨。”
  鬼眼狐申林道:“让我来对付他们。”
  恶道上清道:“五人之中,就只以那上官小子武功最为高强,还是由我来对付他们,须全力除此五人,大局就定了。”话声中,他已缓缓举起了右手,只等他的右手一落,所有木排便即全力冲刺,所有的人同时杀奔前去。
  他的右手终于落下了,操舟的恶徒见状,齐声吆喝,拼尽全力划动木桨,所有木排立即如弩箭离弦般,向宫殿射去。
  也就在这刹那间,一声尖锐已极的破空声传来。

  第一六章
  众人乍然听到一声尖锐已极的破空声,从他们后面传来。
  他们不禁一怔,不由自主的回头一望,只见一道剑光闪电般凌空射来,由不得惊呼失声。
  惊呼未了,七颗头颅已然在剑光中激射上半天。
  这凌空一剑,竟然在刹那间连杀七人。
  剑光一敛,剑主人身形亦停下,鹤飞一样落在一座石灯之上,一身白衣,七尺青锋——电剑楚倚天。
  几乎同时,又有七颗脑袋激飞了起来,而砍下这七颗脑袋的并不是剑,而是刀。
  风刀,人刀如风,从石灯上飞过,落在一个木排之上,人刀一转,连斩七人,身形一起,又掠回一座石灯之上。
  在这同时,雨针也跟看到了,那个灰衣老妇,也只射出七支银针,射进了七个人的眉心,针针夺命。
  雷斧雷震天是身形最慢的一个,他同样的也是藉着石灯飞越湖面,几个起落之后,巨斧突然脱手飞出。
  “呜”的一声,巨斧一飞三丈,拦腰斩倒了五名恶徒,钉在一面木排上。
  雷震天的身形,紧跟看落下,拔斧回身,猛然一挥,又拦腰砍倒两人。
  片刻之间,木排已冲到宫殿之前,那些恶徒们,都已被这突如其来的四个人惊得呆了,没有一个人离开木排,就连恶道上清,也没有例外,身形陡沉,脚下那向前飞射的木排,立时停下。
  鬼眼狐申林脱口惊问道:“那是什么人?”
  恶道上清道:“不知道,也许就是所谓碧落宫的人吧!”
  鬼眼狐申林一听,心头一寒,没有作声,恶道上清也沉默了下去。
  在宫殿门口站看的五个人,小辣椒也问道:“他们是什么入?”
  林凤姬道:“风、雨、雷、电。”
  小辣椒道:“什么风雨雷电?”
  上官剑瑛突然漫声吟道:“尔其动也,风雨如晦,雷电共作……风刀、雨针、雷斧、电剑,就是他们,碧落宫的四卫。”
  林凤姬白了他一眼,道:“你知道的还真不少。”
  上官剑瑛笑道:“好说,夸奖了!”
  另一方面,那木排上面的恶道上清,他沉默了一阵,方轻叹了一声道:“林儿,这一次咱们上当了。”
  鬼眼狐申林忙道:“祖师爷是说,他们是那些白鸟招来的?”
  恶道上清道:“难道不是?”
  他话声未落,倏然间剑光暴闪,惨叫连声,鲜血飞溅。
  楚倚天那七尺剑闪电般又击出,一刺十三剑,一剑只杀一人,剑光一收,湖里又多了十三具尸体,湖水已变成了血水,恶道上清带来的人不少,没有一个人能闪避得开,招架得住这七尺长剑闪电一击。
  厉须风刀人刀同时展现,就像一阵风,飒然吹过,刀过头落,激溅的鲜血,染红了木排,也染红了湖水。
  雷震天大斧杀人,绝不比风刀、电剑为慢,倒在斧下的恶徒,有的拦腰两断,有的变成了两片。
  他杀人所激起的鲜血,自然更多,有不少的血溅在他身上,那一身红衣也就更红了。
  四人中,就只有金二娘的雨针杀人不见血,她的每一支针,都正射在眉心之上,一针绝命,鲜血只一缕,但她杀的人却绝不比其他三人少。
  恶道上清看在眼内,由心底深处冒起一股寒意。
  他平生也杀过不少人,也见过不少嗜杀的人,可是像眼前这样的场面,可说是生平仅见。
  这四人杀人,真正的做到若无其事。
  那些茅山弟子与他们之间,完全谈不上什么仇怨,武功相差得更远,根本毫无招架之力。他们连丝毫恻隐之心也没有,杀起人来,简直就像斩瓜切菜,完全不把那些人当作人看。
  恶道上清自问也做不到,鬼眼狐申林也被惊得呆了。
  只不过片刻工夫,已有六七十名恶徒倒在刀剑斧针之下,湖水更红,令人触目惊心。
  残余的那些人,早已吓破了胆,那还会有什么斗志,惊呼声中,有不少潜入湖中,泅水仓皇逃命,乱成一片。
  有的似乎吓得傻了,还想拚命冲上,那知身形才动,便已被击杀。
  七尺剑,一剑七杀,甚至凌空一剑连杀七人。
  风刀其疾如风,等到惊觉,头已落地。
  雨针出手无声,雷斧声势夺人魂魄,连恶道都为之心寒,何况那些弟子。
  须知,他生平很少判断错误,即是遇上强敌,也绝不会弄到如此不可收拾的地步,他那内援呢?紫兰夫人跑到那里去了?
  他这一次倾全力进攻,因有夜妃紫兰夫入和他里应外合,原以为稳操胜券,所以他才明目张胆,那知,就迟了两个时辰,却来了这四名杀神,眼看着就要全军覆没了。
  他双拳紧握,指节已发白,胸膛起伏,气息也逐渐变得急促。
  鬼眼狐申林突的叹了口气,道:“祖师爷,那紫兰夫人呢?”
  恶道没有回答,双手霍地高举,断喝一声道:“住手!”
  电剑楚倚天闻声回头,道:“是你叫住手的?”话声中,长剑一引,又有两个人倒在了他那七尺剑下。
  恶道断喝道:“不错!”
  楚倚天道:“好,我住手!”话声中,回剑“笃”的一声,将剑插在身前木排之上,就在他回剑的一刹那,他又杀了一人。
  风刀厉须同时收刀,他身形一稳,在他身旁的三个人,顿时也身首异处了。
  两针和雷斧在住手时,在他们周遭已一个活人也没有了。
  风、雨、雷、电四个人各据一个木排,正好将恶道那个木排围在当中,操桨的三名弟子,此刻已经吓得面无人色,畏缩在一角,那鬼眼狐申林的身子,此时也禁不住在发抖,只有恶道上清仍然站在那里,他等四人停下,方问道;“你们是这里的什么人?”
  风刀厉须道:“这里的主人乃是我家主母。”
  恶道上清道:“我们进入这天蚕岛,从未动这里的一草一木,你们为什么下此毒手?”
  雷震天大声叱喝道:“未终许可,擅自踏入本岛,巳经是死罪一条,何况是你们茅山派的人。”
  恶道上清道:“你认识我们?”
  楚倚天道:“不认识,不过,我们对你们茅山派近几年来的恶行劣迹,却清楚得很。”
  恶道上清道:“是吗?”
  楚倚天瞪着他,冷冷的道:“像你这种人,早就该死,跟随你的人更是该死!”
  恶道上清冷冷一笑道:“我一生坏事做尽,杀人无数,本就该死,在来此之前,本就没有准备回去。”
  楚倚天道:“好,我们绝不会让你失望的。”
  雨针金二娘插口道:“你来到这里,又为了什么事?”
  恶道上清道:“找人!”
  雨针道:“找谁?”
  恶道上清道:“紫兰夫人。”
  雨针一皱眉头,道:“你找她干什么?”
  恶道上清道:“我们有约,来此践约的。”
  雨针金二娘扫目看了风、雷、电三人一眼,道:“当真的是这女人作怪。”
  鬼眼狐申林突然道:“祖师爷,咱们上当了,被那个什么紫兰夫人骗了!”
  恶道上清怒哼了一声道:“她骗了咱们,她也好不了,现在咱们向外闯。”
  鬼眼狐申林他早看出情势不妙,他一听到上清恶道答应向外闯,迫不及待的翻身向岸上就纵,人方纵到一半,突然惨叫一声,一头栽向湖中。
  现在的恶道上清,真正成了孤家寡人了,除了在他那木排上,还有三名弟子为他操桨之外,全都血溅碧落湖,他心中明白,除了一拼之外,如果打算逃出去,那比登天还难。
  他忖思有顷,突然一声厉啸,震撼长天,他在厉啸声中,身形从木排上猛拔而起。
  在这同时,他浑身上下闪起了一团惨绿色的光芒,无数支断魂针四面射出,分射风、雷、雨、电四人。
  风、雷、雨、电四人的身形,也几乎在同时展开,迅疾往外掠出,断魂针虽然快速,又怎追得上四人的身形。
  上清恶道他自己也知道,自己的断魂针虽然厉害,实在也起不了多大作用,因为面对的敌入太强了,此刻他心中混乱已极。
  面对着风、雷、雨、电四卫,他不知要追杀那一人较为有利,因为风刀、雨针、电剑三人的身形,轻巧而迅速,只有雷斧雷震天身形较为笨拙,手中兵器又沉重,还是先杀雷震天为宜。
  他心念转动之下,身形已落回原位,风、雷、雨、电四卫立即绕着上清恶道疾转了半圈,所处的方向,已然改变,雷震天本来在东,现在变成了产西,每人仍立在木排上。
  他们距离上清恶道原先只不过八尺,经过方才那一闪退,现在相距已在三丈之外。
  上清恶道的身形一落又起,往西扑出又扑向站在西面木排上的雷震天。
  身形一扑出,断魂针亦已射出,一点点惨绿色的寒芒向雷斧雷震天射出。
  雷震天目光扫处,哈哈大笑道:“臭牛鼻子,哈哈!果然不出所料,第一个就挑上了我。”笑语声中,双脚一沉。
  他乃是站在木排末端,他这一沉,使得整个木排立时倒竖了起来,他人却沉进湖水里。
  这么一来,上清恶道那些断魂针,全都射在了木排上,恶道向前冲的身形也变了,竟然撞向了那个木排。
  好一个上清恶道,他凌空变式,双袖一展一拂,身形藉此飞起,掠上那个木排的上端,旋即又打出一蓬断魂针,这时,雷震天若是仍然在木排之后,这一蓬断魂针正好射在他的身上,可是,他已不在了。
  也就在恶道上清一怔神的利那,突的“轰”然一声,整个木排恍如被炸药炸开的一様散了,一根根树干,四方八面飞散开来。
  上清恶道轻叱一声,身形同时在半空中疾翻了一个跟头,落在其中一根树干上。
  那根树干“吧”的跌落水面,上清恶道的身形立时稳定。
  就在这时,湖水里倏啲寒光一闪,一把利斧破水而出,疾斩在那树干之上,恶道上清料不到有此变化,他惊呼未了,脚下那根树干已经被利斧砍成了十多截。
  在水里挥斧的,当然就是雷斧雷震天,他水性之高,也实在惊人,人在水里,竟然还能施展出这样的一招。
  惊呼声中,上清道人又拔起,蝙蝠一样飞舞半空。
  闪电楚倚天的七尺剑,闪电也似的,划空飞来,他离看恶道上清还有一丈,微一纵身,剑已刺到,剑长七尺,又有谁能施展得开,足见楚倚天的腕力、臂力,无疑是相当的厉害。
  现在他这凌空一剑,尤其急激,当真就像闪电一样,恶道上清要想闪开这一剑,实在不太容易,但也并非全无可能,不过,他没有闪避,他竟然以胸膛迎向剑尖,双手游移,同时发出无数的断魂针,惨绿色的毒针,有如潇潇细雨,罩向了楚倚天。
  恶道上清他这是准备一命换一命,拼却一死,也要将楚倚天毁在针下。
  电剑楚倚天实在想不到恶道上清竟然这样拚命,他剑势虽未走老,但是若要以剑去挡这么牛毛般的小针,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于是,他迅快的一抖手腕,七尺剑“铿”然转动,划起了一道光幕,身形同时后退,倒泻湖中。
  那些断魂针迎面而来的,全被剑气震飞,当头罩落的只被击落大半,还有小半眼看便要射在楚倚天的头上。
  就在这时,突听殿中宣起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随看那声佛号,一团金芒突然飞至,“鸣呜”声中,竟将那些断魂针吸了过去。
  原来那是一面铜钵,东西虽然只有巴掌大小,但旋转看飞来,凌厉之极,妙的是它竟有绝大的吸力,却将那些歹毒的断魂针全都吸入钵中。
  电剑楚倚天耳听“呜呜”之声,眼见铜钵飞来,以他目光的锐利,当然看得出那铜钵目的何在,是以,他既没有分心,也没有闪避,高喊了一声:“谢谢!”
  铜钵将毒针吸去,他人已跳入湖中,一入即出,七尺剑一抖,身形暴起,“呛啷”一声,水花飞溅,又飞刺向恶道上清。
  恶道上清眼见铜钵吸去毒针,方一怔神,冷不防剑又斩到,他此际身形凌空,如何来得及闪避。
  倏然一声惨呼,那七尺剑已将他拦腰斩成了两截,余力未尽,继续前飞。
  楚倚天斩了上清恶道,人也就势跳上了木排,神态变得十分肃穆,其余三人,也相继上了木排。
  在上清恶道木排上那三名操桨弟子见状.,非独不敢上前,反而畏缩一角,雷斧雷震天扬斧在手,就待砍下,但是,他突然变得肃穆了,一手扬着大斧,动也不动,吓得那三名茅山弟子,已然屁滚尿流了。
  血雨飞洒中,上清恶道的两截尸身飞坠湖里,又冒起两股血晕,在湖面上散开。
  也就在这时,一个人飞鸟一样,落在木排上面。
  那人一身白绫,头发亦是用一条白绫束着,衣饰并不华丽,却是高贵之极。
  他须发皆白,满脸皱纹,看来年纪已不相貌慈祥,但在慈祥之中,却带着一种不可侵犯的威严。
  尤其他那一双眼,比闪电还要亮,比火焰还要辉煌,他负手站在木排之上,俨然就像帝王一样,目光一扫,天地间彷佛突然一静。
  上官剑瑛乍见那白衣老人走来,他几乎以为那只是一只鸟,不是一个人。
  那白衣老人的身形,实在太快了,他贴看水面,疾向宫殿这边掠来,掠过水面,掠上了伸入水中那道石阶,掠到了上官剑瑛身前。
  林凤姬、林美姬姊妹二人,仓皇跪下,轻唤了一声:“外公!”
  白衣老人目光一落,道:“起来!”
  他的语声并不怎么响亮,却有一种令人难以抗拒的威严。
  林凤姬姊妹不由自主的站起了身子,在这同时,风、雷、雨、电四卫,身形已齐展,掠上了石阶,分立在白衣老人身侧,左风雨,右雷电。
  白衣老人缓缓转过身子,目光扫视湖面。
  湖水已经被鲜血染红,除了被雷震天震散的那一付木排之外,其余的仍然飘浮在湖上,茅山来的那些弟子,早被杀得光了,只留下十几个人,正向对岸泅去,有些正准备将木排划回,风、雷、雨、电四卫,方待出手截杀……
  白衣老人目光一寒,断喝一声道:“给我停下!”
  他这一喝,霹雳一样,震撼长天,众人只觉得耳朵嗡嗡作响,风云彷佛变色,湖水似也被激起波涛。
  茅山那些残余,闻声不由自主的停下了动作,蓦地大呼道:“饶命……”
  刹那之间,“饶命”之声此起彼落,有些甚至在木排上跪了下来。
  方才的血战,已令他们胆落魂飞,何况他们心目中,不可能倒下的上清道人,现在都巳倒下了。
  电剑楚倚天忙道:“这些人全都该死!”
  雷斧雷震天接道:“杀他们一个不留!”
  风刀厉须道:“斩草除根,除恶务尽!”
  雨针金二娘却是叹了一口气。
  上官剑瑛也跟着叹了一口气,道:“今日的血,已流得实在太多了。”
  白衣老人沉声道:“湖水已经被染红,的确太多了。”
  雷震天道:“今天不杀他们,放他们回去,往后不知有多少人死在他们的手上?”
  上官剑瑛道:“经过这一战,相信他们已不敢再做坏事了。”
  白衣老人“嗯”了一声,挥手道:“今天我饶你们一命,但你们在离开之后,谁若再为非作歹,不管天涯海角,我必追他人头,滚!”
  众恶徒噤若寒蝉,尽皆跪倒,竟未听到那个“滚”字,全都怔在那里。
  白衣老人重又大喝了一声:“滚!”
  众恶徒这才如梦初觉,也不知是惊是喜,慌忙划动木排。
  白衣老人没有再理他们,回过身子,目光落在上官剑瑛身上,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阵,忽然道:“很好!”
  上官剑瑛愕然道:“什么很好?”
  白衣老人道:“我是说你这个人很好。”
  上官剑瑛道:“尚未请教老前辈……”
  白衣老人道:“你不知道我是谁?”
  上官剑瑛道:“莫非就是传说中,碧落宫中的天帝?”
  白衣老人颔首道:“我本大宋末代王孙,以前我一直替天行道,就以天帝自居,也不为过。”
  上官剑瑛连忙抱拳施礼道:“闻说当年陆秀夫,负宋帝昺同投海中……”
  白衣老人道:“那正是先祖,他并没有死,左相负其飘流至本岛,而得碧落真经,从此就全力经营本岛,以迄于今。”
  上官剑瑛道:“原来竟是前朝皇裔,失敬,失敬!”
  白衣老人道:“那已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上官剑瑛道:“江湖上奸恶之徒,现在仍然闻名变色。”
  白衣老人道:“只怕快要被淡忘了。”他叹息了一声,又道:“碧落宫中人,已多年没有在江湖上走动,武林江湖上现在怎样了?”
  上官剑瑛道:“动荡不安,老前辈也该出来一趟了。”
  白衣老人又是一声実息,道:“我……太老了。”
  上官剑瑛道:“老前辈精神矍铄,可不见丝毫老态。”
  白衣老人道:“我须发皆白,老态毕呈,别人都看见了,独你不见。”
  上官剑瑛道:“那只是外貌而已。”
  白衣老人道:“老的又岂止外貌,一颗心都已快将老死。”
  上官剑瑛道:“晚辈一向只见人不服老,前辈却例外。”
  白衣老人道:“你看我有多老了?”
  上官剑瑛道:“看不出。”
  小和尚插口道:“听天蚕夫人说,她今年已经有一百多岁了,那么……”
  “哈哈……”白衣老人笑了笑道:“是她对你们说的?”
  小和尚点头道:“是呀!”
  白衣老人笑向上官剑瑛道:“你相信她的话?”
  上官剑瑛道:“她对我却说是一百七十四岁。”
  白衣老人笑道:“因为她说得太认真了,你又不能不相信,唉!”
  他叹了一口气,又道:“多年了,她这个毛病还没有改,总是喜欢将自己说成神。”
  上官剑瑛愕然道:“那她老人家到底是……”
  白衣老人沉吟道:“如果我没有记错,她今年该是七十四岁,不过,这座宫殿已建筑了七百多年了,先后经过了十多次重修,才变成这个样子。”
  上官剑瑛道:“晚辈也看得出,这座宫殿,不是现在的工匠之手,却想不到真的已经有七百年之久了。”
  小和尚插口道:“能够留传到现在,实在不容易。”
  白衣老人笑道:“这大概因为我们这家人实在太保守了,能够延续到现在并不容易。”
  上官剑瑛道:“何况每隔一个时期就替天行道,清除江湖上的奸恶一次。”
  白衣老人苦笑道:“每一次我们都付出了相当的代价。”
  小辣椒道:“不难想像。”
  白衣老人道:“根据祖宗家法,我们每一代的主人,一生中必须在江湖上走三次。”
  上官剑瑛道:“老前辈……”
  白衣老人道:“我才走了两次,现在人已老了,已无意于江湖,不过,老夫在有生之年,还得走一趟大江南北。”
  雷斧雷震天忙即问道:“主人决定什么时候动身?”
  白衣老人笑叱道:“你心急什么?”
  雷震天道:“那些贼子们越来越猖狂了,看来他们已将我们忘掉了。”
  风刀厉须道:“只看今天这一战,便已知道。”
  楚倚天插口道:“我们这些年来,并没有放弃收集那些奸恶之徒的罪行工作。”
  白衣老人道:“我知道。”
  厉须道:“那么”
  白衣老人笑道:“我的第三次行动,有待从长计议,最低限度,也得等此间事了。”
  说着,目光落在林凤姬姊妹的脸上,冷然道:“你们都是碧霞的女儿?”
  林羸姬姊妹闻言一齐跪倒,齐声道:“孙女正是。”
  白衣老人沉吟着道:“好快呀!记得我初见你们时,还是一双逗人的小女孩,现在都这么大了。”
  林凤姬道:“都已十五年了。”
  白衣老人嗔息道:“唉!十五年了,日子过得实在快,你娘呢?”
  林凤姬道:“我娘三年之前就回来了,我们姊妹这次回来,就是找我娘的。”
  白衣老人闻言一皱眉煎,道:“碧霞莫非出了意外?”
  雨针金二娘道:“她被夫人关在秘室中,也有三年了。”
  白衣老人变色道:“为什么要关她?”
  金二娘道:“这我就不清楚了,可能紫兰夫人会明白。”
  白衣老人冷哼了一声道:“我自会查清楚。”
  说着,慈祥的看了林凤姬姊妹一眼,叹了一口气道:“可怜的孩子!”
  风刀厉须突然道:“主母到底怎么样了?”
  林美姬含泪道:“姥姥给人……杀了!”
  厉须道:“你可知道是谁?”
  林美姬道:“是紫兰夫人。”
  雨针金二娘脱口道:“什么?是她!”跟看又轻叱道:“怎会有这种事情,她不是已被贬出宫外三年了么?”
  林美姬道:“真是她杀的。”
  白衣老人也不说话,转身缓步走上了丹墀,就在天蚕夫人尸体旁边坐下,双手捧起天蚕夫人那个被放在小几上的脑袋,仔细的看了一遍,面向上官剑瑛道:“这个女人就是我的元配妻子。”接看叹息了一声道:“我们夫妇的情份,早在十五年前便结束。”
  殿中没有人作声,他接看又道:“虽然已无夫妻之实,却是有名,对于她的死,我总不能不理会。”
  就在这时,突然有人接口道:“理会又能如何,只怪你不该又纳我为妃。”
  声随人现,一个身着碧衣的女人,媛媛走上殿来,众人循声看去,风刀厉须忍不住失声道:“二夫入!”
  来的正是紫兰夫人,她毫无惧怕的走上殿来。
  白衣老人也没有招呼她,目光一掠风、雨、雷、电四卫,缓缓的道:“其实这个女人死了,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因为她的存在,她的所为,使得我们这一族人的声誉,已被她毁得差不多了。为什么要你来动手?”
  紫兰冷声道:“她不该用天蚕毁了我的脸,还逼我去做我不愿去做的事,她已失去了人性,连自己亲生的女儿都不放过。”
  白衣老人急道:“她把碧霞怎么样了?”
  紫兰道:“你们想看她么?就跟我来吧!”说着,头前带路,一行人跟在她的后面。
  在这座宫殿之中,有着很多房间,可见当年碧落宫在鼎盛之时,是有看相当的繁荣。
  他们穿过两层地道,进入一间秘室。
  室中灯火已熄,代之而用的,是无数的飞蛾,这种飞蛾乃是天蚕蜕变而成的飞蛾,身上闪耀着碧绿的萤光,满室飞舞。
  原来这里乃是天蚕岛的蚕室,由那无数的飞蛾聚结一起,凝成了一盏蚕灯,在蚕灯之下,坐看一个女人。
  她坐在一张榻之上,盘膝坐看,一动也不动,她穿着一袭淡青色的衣裳,在蚕灯照耀下,一片阴森森的惨绿。
  紫兰一进来,已忍不住热泪盈眶了,哀哀叫了一声:“霞姑娘,老主人来看你了。”
  榻上那女人一听,吃惊而激动的道:“紫姨,你是说我爹来了,他不该来的。”
  白衣老人也忍住了泪,冷声道:“可是,我已经来了。”
  碧霞悲声道:“也好,这大概是天意,命我们父女见上最后一面。”
  白衣老人道:“她怎么可以如此的待你!”
  碧贤道:“爹,娘没有错,只怪孩儿不该错生帝王家。”
  白衣老人激动的道:“谁说我们是帝王家,那已是很早以前的事了,现在早就不是了。”
  碧霞道:“虽然我们已不是帝王家,但为了我们家族的声誉,我是该有所牺牲的。”
  白衣老人道:“她要你干什么?”
  碧霞轻虞了一声道:“爹,你老人家是一个聪明人,可惜你终究只是一个人,虽有天尊之名,而无天尊之实。”
  碧落天尊道:“更可惜的却是你娘,她真的以为自己是一个神。”
  紫兰夫人插口道:“她命碧霞去杀红梅庄主上官伯勋,碧霞却因她的女儿美姬爱上了上官伯勋的孙子,而且上官伯勋行侠仗义,并无恶迹,没有杀他,回来之后,就被关进了这间蚕室,日受千蚕嚼食之苦。”
  碧落天尊道:“后来呢?”
  紫兰夫人道:“后来她又派出叶玲,将天蚕毒下在一尘大师身上,上官公子来此,大概是来求取解药的吧?”
  没等碧落天尊说话,上官剑瑛已插口道:“晚辈来此,正是为的解药。”
  碧落天尊看看林美姬,林美姬双颊飞红,躲在了她姊姊身后。
  林凤姬“哇”的一声:“娘!”哭喊声中扑了过去,抱住赵碧霞,美姬也跟着扑了上去。
  碧落天尊老泪纵横,忍不住唏嘘道:“孩子,苦了你了。”
  林凤姬突然抬起头来,朝着碧落天尊道:“外公,你不能驱走这些天蚕么?”
  碧落天尊道:“这些天蚕全是你姥姥从苗彊移养来的,我无法移动得了。”
  他说看话,已看出自己的女儿情形不妙,还有很多事他必须问清楚,忙道:“霞儿,告诉我,你娘为什么要杀上官伯勋?”
  碧霞道:“她收了茅山派三百两黄金。”
  上官剑瑛吃惊的道:“碧落宫也缺钱?”
  碧落天尊叹了一口气道:“方才不是已经告诉了你么?我赵家虽曾建国为帝,后来避命荒岛,要经营这样一座宫殿,已将所有的财产用完,最近两三百年来,我们的先几代,都是靠着自己的努力,博取自己的生活费用。”
  上官剑瑛道:“难得!”
  碧落天尊道:“到了我这一代,情形又好得多了,因为我这个人性格比较豁达,不像先父那样拘谨。”
  上官剑瑛道:“我明白了。”
  碧落天尊道:“你明白了什么?”
  上官剑瑛道:“我若推测不差,你们在诛得了那些江湖奸恶之后,对于他们的财产,大概也毫不客气的没收了吧?”
  碧落天尊道:“也不尽然,我们总还要拨出一半去接济贫穷之人,经此一来,我们的经济已改善了很多。”
  上官剑瑛道:“这也是应该的。”
  碧落天尊道:“有一个人却认为不应该。”
  上官剑瑛道:“谁?”
  “拙荆!”碧落天尊苦笑道:“她认为应该全部据为己有,这么辛苦得来的钱财,没有理由要分给别人。”
  上官剑瑛道:“女入的心胸就是这样。”
  碧落天尊叹息着道:“而且她认为,那些奸恶之人,大多有仇家的。”
  上官剑瑛道:“应该有,而且绝不会少。”
  碧落天尊道:“所以她建议我无妨当作生意来做,在杀人之前,先与那些人的对头接洽,谈一谈价钱。”他说着时,目光落在女儿的脸上,道:“我一生欢乐,惟一遗憾的,就是娶了一个爱钱如命的老婆。”
  小辣罄口道:“但是无可否认的,她实在是一个聪明的女人。”
  碧落天尊点头道:“否则我也不会被她用话套住,不能够插手干涉她的行为,气她不过,我只有离开这里。”
  上官剑瑛道:“你真的走了,去了那里?”
  碧落天尊道:“我带走了风、雨、雷、电,及所有男性弟子,就住在本岛之北一个小峡谷中。”
  小辣椒道:“难怪你们会来得那么快,而且还能行驶马车。”
  碧落天尊道:“原以为我把人都带走了,她就是再凶也凶不到那里去,那知,她却不停的在训练女杀手,竟连自己的女儿也不放过,唉!”
  说着又是一声长叹,道:“这本是一个秘密,我所以说出来,目的只是告诉你们,我并不在乎她的生死,我却不能不关心我的女儿。”
  他说到此处时,突然一笑,他笑得是那么苍凉,那么苦涩,接着道:“我已经不下数次,不惜自毁诺言,将这个女人杀掉……”
  风、雨、雷、电闻言,不约而同的垂下头来。
  他又叹息了一声道:“人无信不立,我既不想在我属下面前失信,也不想破坏先祖订下来的规矩。”
  上官剑瑛道:“所以你很矛盾。”
  碧落天尊笑了笑,道:“说起来实在可笑得很,也许就是为了夫妻一场,竟下不了辣手。”
  众人无言,碧落天尊一再叹息的道:“也许我是一个多情的人吧!”
  上官剑瑛道:“也许是的。”
  碧落天尊忽然转了话题,问上官剑瑛道:“上官少侠,你真的喜欢美姬?”
  上官剑瑛飞红看脸,垂下头去,因为他不知说什么好。
  碧落天尊哈哈笑道:“既无异议,我就不再问了,不过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本族到了我这一代,并无子息,惟有碧霞一女,现又被她母亲整治成这样,幸好她有二女,所以我的意思,最好是入赘,等我百年之后,接掌这碧落宫。”
  碧落天尊说得没错,也合情合理,但是对上官剑瑛来说,却是个大难题,他有点不知所措。
  碧落天尊见状,疑以为上官剑瑛不愿,忙道:“怎么?上官少侠不愿意?”
  林美姬本来伏在她母亲的怀中,闻言不禁抬起头来,哀怨的凝视看上官剑瑛,热泪在眼眶中打转。
  小辣椒忙道:“老前辈,你误会了,这件事确实有些麻烦。”
  碧落天尊道:“有什么麻烦,你怎么知道?”
  小辣椒笑道:“我当然知道了,从小我和他爹在一起混,他爹死了,我又和他混在一起,能说会不知道么?”
  碧落天尊失笑道:“你是应该知道,说说看,有什么麻烦?”
  小辣椒道:“你可知道他父母是怎么死的?”
  碧落天尊道:“你说吧!”
  小辣椒道:“他母亲是飞鹅堡晴天霹雳史刚的女儿,名叫史玉,被茅山派逼死在庐山,生下了这小子,他父亲上官英痛心之下,横剑自刎,他们红梅山庄和天鹤堡两家就守著这一个儿子,能够入赘吗?”
  碧落天尊默然点头道:“有这种情形,当然不能入赘。不过,美姬怎么办?”
  上官剑瑛红着脸道:“老前辈,我可以答应你娶美姬,每年回到碧落宫住上三个月,入赘的话,实在有困难。”
  碧落天尊一听,哈哈笑道:“好,好,就这样办,可是我这碧落宫将要就此……”
  他话没说完,紫兰夫人突然插口道:“还有凤姬呢!她已爱上了小辣椒(校注:前面和小辣椒相爱的是月奴),我看他们倒是很好的一对。”
  小和尚突然插口道:“阿弥陀佛!小和尚不打诳语,我也看出来了,而且我还知道小辣椒是个孤儿,无父无母,能在碧落宫招赘,是再也合适不过。”
  小辣椒一听,冷不防踢了小和尚一脚笑道:“小秃子,你怎么知道得那么多?”
  小和尚笑道:“这就叫佛法无边,我和尚把一个小要饭的度成一代碧落宫主,岂不是功德无量!”
  直落天尊望着林凤姬笑道:“凤儿,你有什么意见?”
  林凤姬一听,满脸服得通红,把头伏在她娘怀中,半天抬不起头来。此刻的赵碧霞,皮肤上冒出蜘蛛网似的白丝,渐渐的缠绕看全身。
  碧落天尊见状,忙道:“凤儿,美儿快过来,你娘已没有关系了。”
  林凤姬姊妹连忙起身退到碧落天尊身边,愕然道:“外公,我娘她……”
  碧落天尊笑道:“她在结茧。”顿了一下,接着又道:“看来姥姥并没有打算害你娘,却使你娘练成了天蚕神功,她现在正自结茧,我们不要打扰她,过几天再来看她。”(校注:黄鹰《天蚕变》)
  他们出了秘室,重又回到殿上,商量着凤姬、美姬两姊妹的婚事,渐渐话题又转到武功方面,碧落天尊笑道:“你们可别小看了我碧落宫,武功另有出处,江湖上的坏人,听到碧落宫三个字,早巳胆落魂飞了。”
  话中之意,无非是推崇碧落神功之深奥,小辣椒道:“可是那茅山派却并不怕。”
  碧落天尊笑道:“上清恶道不过是自恃手下众多,若只他们师徒几人,就让他们吃了熊心豹胆,也不敢擅自闯进来。”
  上官剑瑛道:“天蚕姥姥的武功如何?”
  碧落天尊道:“以她的武功,在她双脚未断之前,合我与四卫之力,也不是她的对手。”
  上官剑瑛和小辣椒、小和尚三人一听,显得有些意外,因为他们虽不十分清楚天蚕姥姥的武功,但他们却看到了风、雨、雷、电四卫的功夫,以及碧落天尊凌空接下楚倚天七尺长剑,反击而斩杀了上清恶道的威力,以及他飞鸟般飞越湖面的轻功看来,都不得不承认碧落天尊的武功,绝非自己所能及,而应该在天蚕姥姥之上,绝不可能在她之下。
  他们的表情,碧落天尊看在眼内,明白他们不会相信,微微一笑道:“你们怀疑我说的话?”
  小辣椒笑道;“老前辈乃是碧落宫中之首。”
  碧落天尊道:“这并不等于我的武功也是碧落宫之冠呀!”
  三人闻言,诧疑的“哦”了一声,碧落天尊笑道:“本宫天尊之位,乃是世袭,我练的武功,也的确是碧落宫中最深奥,最高的一种,但武功之道,也和其他学问一样,师承固然重要,但最重要的还是资质。”
  上官剑瑛三人听他这么一说,方始恍然大悟。
  碧落天尊又道:“我虽然也是个练武的人才,但拙荆的天资,却尤在我之上,这一点,在她年轻时已经毕露无遗,她的武功进步神速,非独我,就是我们的长辈,亦无不震惊,认为是平生仅见。”
  说看,又叹息了一声,接着道:“她在三十岁的时候,在我们当中,她的武功,已无人能及,先父当时曾说,不出三年,没有人能够在她的手下走过百招。”
  上官剑瑛忽然说道:“不知道当年令先尊有没有考虑到万一她为恶,又如何抑制之法?”
  碧落天尊道:“先父早在她还是小孩子的时候,便已经看出她的性情暴戾,如果不能将之导向正途,必会掀起弥天大祸。”
  上官剑瑛道:“相信他老人家为了这件事,必然花了不少心思。”
  碧落天尊道:“是的,也不是完全白费心机,否则,她的恶行又岂只如此。”
  上官剑瑛等三人不由点头。

  第一七章
  碧落天尊沉声道:“但她若是做得太过分,我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在我所练的武功之中,有一种乃是用以克制她的武功,她的武功造诣若是在我之下,那当然是轻而易举的了。否则,亦一样有效,只不过,我与她难免同归于尽。”
  上官剑瑛道:“我想她必然知道这一点,对老前辈多少也有些顾忌。”
  碧落天尊道:“这只是其次,最主要的还是我们之间,并非完全无情。”
  上官剑瑛道:“那是当然!”
  碧落天尊道:“我们是青梅竹马长大,所以成为夫妻,父母之命固然是一个原因,彼此相爱却是最主要的。”
  他淡然一笑,接着又道:“我们的父母都是比较开明的,从来没有强迫过我们什么。”
  上官剑瑛道:“这种父母并不多。”
  碧落天尊道:“事实上也不多,我们也曾度过一段相当欢乐的时光。”
  上官剑瑛笑道:“晚辈也想像得到。”
  碧落天尊苦涩的一笑,道:“那是我一生之中最快乐的日子,可惜太短了,我总希望能够持续下去,直至永恒。”
  上官剑瑛道:“这也是人之常情。”
  碧落天尊道:“碧落宫中的人,尽管武功另创一格,不是常人所能及,毕竟也是人。”
  他目光一转,扫视了三人一眼,倏的问道:“你们可知道她的双脚是怎样断的么?”
  上官剑瑛等三人闻言,不禁失声惊呼道:“她的双脚断了……”
  碧落天尊目光逐渐遥远,思緖显然已回到多年之前,他回忆的道:“那是几年前的事了,那是我第二次离开碧落宫,走马大江南北,追杀那些江湖败类的时候,有一天,我们追杀唐门十八蜂。”
  小辣椒忙道:“唐门十八蜂,据说乃是唐门叛徒,无恶不作。”
  碧落天尊道:“事实确是这样,他们的武功很高,十八人联手,就是唐们的老祖宗,对他们也得顾忌三分,虽然有意清理门户,始终没有采取行动。”
  上官剑瑛道:“碧落宫的人却是为人所不敢为。”
  碧落天尊道:“这些事总该有人来做的,是不是?”
  上官剑瑛等三人,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
  碧落天尊道:“那一战开始得很突然,我们因为知道他们都是用毒的高手,所以采取了突袭的战法,上来就下杀手,不让他们有施放暗器的时间。”
  语气一顿,接着又道:“那一战,除了我们夫妇之外,还有风、雨、雷、电等四卫,凭我们的武功,如果出其不意去杀一个人,应该是件很容易的事,所以等唐门十八蜂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时,他们十八蜂已只剩下三蜂了。”
  小辣椒道:“问题就出在三蜂之上,对吗?”
  碧落天尊道:“那三蜂乃是拙荆选择要杀的,十八蜂之首亦在其中,她自恃武功,在我们行动之后,她才采取行动,只是为了要表现她的武功高过我们,结果等她出手的时候,那三蜂已准备好了暗器……”
  说到此处,碧落天尊不禁发出了一声苦笑,接着道:“她虽然出手神速,眨眼间连杀三人,十八蜂之首的毒药暗器已有部份射在了她双脚之上……”
  上官剑瑛忙道:“唐门的毒药暗器可不平凡。”
  碧落天每点头道:“所以她虽然及时运功阻止了毒性蔓延,又很快的将那暗器取出,敷上我们随身备带的药物,最后仍然不得不将双脚斩下来。”
  小辣椒忙道:“是谁替她斩下了双脚?”
  碧落天尊道:“那双脚是她自己斩下来的,我当时实在有些不忍下手,反而她毫不犹豫狠心将双脚斩下。”
  上官剑瑛忙道:“可能仍然慢了些!”
  碧落天尊道:“对了,是慢了些,等她发觉不妙,将双脚斩下的时候,毒性已经随着血液逐渐上透,虽然不至于要命,却也是麻烦得很。”
  上官剑瑛道:“是否时常发作?”
  碧落天尊道:“每年总得发作一次,一直到我替她找来了三种灵丹妙药,情形才改善了些,但是每年这个时候仍然会发作,不过除非她妄动真气,否则就是不服丹药,凭她的内功也可以将之压下了。”
  小辣椒点头道:“原来是这样的,我明白了。”
  碧落天尊愕然道:“你明白了什么?”
  小辣椒道:“当紫兰夫人进殿和她发生争执时,她不该妄动真气,狂笑一番,潜伏的毒性于是又发作了。”
  碧落天尊点头道:“否则,凭紫兰的功力怎能杀得了她。”
  说着,目光转向了美姬,冷声道:“当时你姥姥可曾命你将丹药拿来服用(校注:前文是月奴)?”
  美姬嗫嚅着道:“是……是的。”
  碧落天尊道:“就在她服食丹药之时,紫兰就向她突袭?”
  美姬道:“是!”
  碧落天尊目光韩向散落在一旁的三个玉瓶之上,道:“当时她来得及服下那一颗药丸?”
  美姬道:“是红色的那一种。”
  碧落天尊目注上官剑瑛道:“那三瓶丹药都是用名贵的药材炼成,有碧绿、血红、玉白三种一齐服下,方能抑制住她体内复发的毒性,但若只服一种,非独无效,反而有害。”
  美姬道:“姥姥服下的是那种血红的。”
  碧落天尊道:“那种药,功用在行血,若是服此一种,肺腑即有如火焚,内力略为差一点的人,不用半炷香时,血管便会完全迸裂,七窍流血,当场命丧。”
  上官剑瑛道:“好霸道的药。”
  碧落天尊道:“若非如此霸道,也克制不住潜伏在她体内之毒。”
  上官剑瑛道:“她老人家既不是第一次服食这些丹药,对于这些丹药的功能,当然会很清楚。”
  碧落天尊道:“紫兰从来都不敢顶撞她,现在居然向她兴师问罪,她已被激怒,完全没有了分寸。”
  美姬插口道:“是真的,姥姥当时已气得全身颤抖。”
  碧落天尊道:“一个平常十分顺从她的人,突然向她提出了反抗,无论什么人,相信都难免会生气,而乱了手脚,何况,她还有不可告人的秘密,惊怒之下,玉瓶脱手坠下,也不足为奇。”
  上官剑瑛道:“她能有什么秘密……”
  碧落天尊苦笑道:“她在全力造就她的女儿,不惜使出极为残酷的方法,将女儿造就成一个天下无敌的高手,作为她自己成神的臂助,那就是天蚕神功……”
  说到这里,突然一顿足,叹了一口气,道:“我应该早想到,她把碧落宫改为天蚕岛之后,我就应该想到,只是没有想到霞儿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唉!想不到她竟如此的用心良苦。”
  上官剑瑛道:“这么说,紫兰夫人她实不该杀了姥姥的了。”
  碧落天尊道:“也并非完全无因,说实在的,她对紫兰也太刻薄了,她为了试验天蚕,不惜毁去了紫兰的一张脸,须知女人对她那张脸,看得比生命要重得多,紫兰当然恨之入骨了。”
  小镜椒道:“我听说紫兰的武功,乃是天蚕夫人所传,她怎可无师徒之情!”
  碧落天尊笑道:“一个人思想中若充满恨意,连亲情都不管了,还论什么师徒之情。”
  话声未落,他那颀长的身子突然凌空飞了起来,飞鸟一般向丹墀下面掠去。
  众人方在奇怪,碧落天尊身形一变,扑向了美姬。
  美姬惊呼未了,天尊巳冷喝一声:“纳命来吧!”
  喝声中,右掌刀一样切向美姬的咽喉。
  他的出手奇快无比,就是上官剑瑛也来不及阻止,美姬不由自主的向后退。
  碧落天尊身形一变再变,左右手齐出,封住了美姬的身形,右掌“刷刷刷”一招三式,连连向美姬咽喉切到。
  他的出手迅速而狠辣,彷佛立心将美姬一掌击杀,到底是为了什么,而且美姬乃是他嫡亲的外孙女,难道他也疯了……
  上官剑瑛看在眼内,不假思索,长身拔起,扑了过去,就当他身形一动,风、雨、雷、电身形亦即展开,迅速将他截了下来。
  上官剑瑛目光一扫,道:“几位……”
  雷剑楚倚天面含歉意的道:“老弟,这是他们的家务事,最好请勿插手。”
  上官剑瑛心急道:“美姬她……”
  楚倚天冷然道:“她是我家生人的亲外孙,他不会轻易的杀她的。”
  上官剑瑛冷声道:“那也得先说一个明白呀!”
  话声中左拳右掌,同时疾击了出去。他拳、掌分击,只想将四卫迫开,冲过去阻止碧落天尊杀人。
  风、雨、雷、电四卫同时出手,一阵阵劲风呼啸,上官剑瑛非独没有闯过去,而且反被迫退三步。
  上官剑瑛情急之下,轻喝了一声:“得罪了!”
  话声中,身形半转,三尺软剑出鞘,施展开太一神剑,一剑七式,一式七剑,七七四十九剑疾划向风、雨、雷、电四卫。
  他现在心急救人,剑上不觉用上了九成功力,“哧哧哧哧”破空声响中,硬将四卫左右迫开,身形一长,当中疾冲了出去。
  雷震天一皱浓眉,反手握住了巨斧,金二娘也在蓄势待发。
  厉须手一落,“呛啷”一声,风刀出鞘,楚倚天高喊一声:“得罪了!”纵身拔起,七尺长剑顿化长虹,脱鞘而出。
  小辣椒见状,他不能眼见上官剑瑛吃亏,长啸一声,凌空疾拔了起来,手中打狗棒迎向了七尺电剑。
  “铮铮”的两声,打狗推格开了七尺剑,楚倚天轻叱一声,长剑一引,半空中连接了小辣椒三十六棒,身形被迫落下。
  小辣椒一身功夫,乃得自南湘怪侠老辣椒所传,自是不凡,他身形一转,又是三十六棒挥出,立把电剑楚倚天迫退,同时回身又挡住了雷震天的大斧。
  雷斧雷震天暴喝、翻腕、出斧,犹如一面大盾牌似的挡开了小辣椒的打狗棒。
  风刀厉须长刀“刷”的一声,向小辣椒的右腕削下,既快又狠,有如风吹。
  小辣椒右手棒“叮”的一声,方敲在巨斧之上,刀已落下,他完全没有闪避的余地,要缩手亦来不及了。
  就在那一刹那间,他的右腕上一阵冰寒的感觉,不由地一连打了两个寒噤。
  他知道自己的右手巳被风刀斩下,但却没有疼痛的感觉,心忖:“难道风刀竟真的快如风,怎么连疼痛的感觉也未及生出,就巳将自己右腕斩断?”他的脸立时苍白了。
  风刀厉须同时发出了一声冷笑,须知他的刀斩下之际,但到了小辣椒的右腕,却变了方向,他只是以刀身平压在小辣椒的右腕之上,冷笑道:“你若再动,我就将你的右腕斩将下来!”
  小辣椒惨然一笑,身形飞旋,他拼着右腕被斩断,挥棒又向厉须打去。
  厉须并没有斩下小辣椒的右腕,棒影方动,他已飘身后退。
  小辣椒方待追击,忽听一声冷喝道:“住手!”
  此刻,碧落天尊右掌一招三式,他那一只右掌,刹那间彷佛变成了三把刀,一齐刺向了美姬姑娘。
  林美姬被逼之下,不能不还,她双掌急翻,把头一偏,让开了要害,双掌反切碧落天尊的右掌脉门。
  碧落天尊喝道一声:“好!”他双掌急翻,无名指、尾指一曲,食、中、拇指合如鸟喙,啄向美姬的眉心、咽喉、双肩。
  美姬身形闪跃腾挪,连避碧落天尊四下啄击。
  碧落天尊轻叱道:“再接这一招!”左右手齐出,左掌如剑,右掌似刀,左七右六,一连十三下疾击。
  这一次,他出手异常迅速,其势如雷,其急如电,其疾如风,又如针一样无孔不入。
  美姬一双手完全施展不开,连退十三步,“叭”的一声,后背撞在一根柱子上。碧落天尊左掌立时像剑一样,刺向美姬的眉心。
  此刻的美姬面现惊惶之色,精神气力已完全崩溃,盯着天尊的左掌刺来,完全不知道闪避。
  也就在这时,一道剑光斜刺里飞来,刺向碧落天尊的左掌——是上官剑瑛的剑。
  碧落天尊眼快手急,右手屈指一弹,正弹在上官剑瑛剑尖之上。
  “叮”的一声,剑被弹开一尺,上官剑瑛急呼一声道:“手下留情!”
  碧落天尊左掌指尖应声在美姬的眉心前半寸停了下来,美姬的眉心肌肤一陷,又恢复了正常。
  就在这刹那之间,美姬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身子贴着柱子往下滑,上官剑瑛及时一伸手将她扶住,她也就势倒在上官剑瑛怀中。
  碧落天夺手已收回,笑道:“你既不留情,我手下焉能不留情!”话落,他的身子又已飞鸟般掠回到丹墀之上,在原位坐下,彷佛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然后他又突喝一声:“住手!”
  他这一声呼喝,并不强劲,却有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威严,风、雨、雷、电一齐住手退回原处。
  小辣椒手中打狗棒方待攻向厉须,闻声不由停下。
  他转过半身,盯着丹墀上的碧落天尊道:“老前辈,你这是什么意思?”
  碧落天尊没有回答,目光落向上官剑瑛和美姬二人身上。
  上官剑瑛抱着美姬,问道:“怎么样?”
  美姬感激的望了上官剑瑛一眼,喘息着道:“没有事,只是眉头有些儿昏眩……这时候已没有了。”
  上官剑瑛闻言这才放了心,收剑入鞘,回向碧落天尊道:“老前辈,你这是在试美姬姑娘的武功?”
  碧落天尊道:“不错!我已用了四成功力,而这丫头并未尽全力。”
  上官剑瑛道:“这样又是为了什么?”
  碧落天尊道:“这丫头的武功虽比不上紫兰夫人,但紫兰若想在百招之内将她击杀,只怕也未必能够。”
  上官剑瑛道:“老前辈的意思是说,美姬原可阻止紫兰刺杀天蚕夫人的?”
  碧落天尊颔首道:“绝对可以。”
  上官剑瑛尚未回答,美姬已泪眼婆娑的道:“当时美儿已被吓得失魂落魄了。”
  碧落天尊轻叹了一声道:“她是你亲姥姥,你难道就完全没有想过去阻止紫兰下手?”
  美姬垂头无语。沉默了一阵,方道:“不是没有,只是那时候我彷佛已被什么东西束缚住了一般,一点气力也提不起来,直到紫兰姥姥要杀美儿,才不知那儿来的气力慌忙向外逃命。”
  上官剑瑛接口道:“紫兰夫人并没有罢休,已追了出来,若非我等赶到,相信也难幸免了。”
  碧落天尊冷声道:“我不相信,紫兰有那么高的功夫!”
  上官剑瑛骇然道:“老前辈,美姬可是你老人家的亲外孙,你怎会怀疑到她……”
  碧落天尊道:“原因很简单,她看到她娘的样儿,心中怎能不怨她姥姥,再者,那时在宫殿之中,就只有三个人,除了拙荆之外就是紫兰和美丫头了。而且,她并不是不能救她姥姥,而是她不愿!”
  林美姬闻言之下,忍不住热泪盈眶,羞愧的垂下头来。
  碧落天尊笑道:“傻孩子,别哭了!其实你姥姥也并没有存着真的好心,她以重手法斩断了你母亲的心脉,为的是泄愤,没料到却使你娘因祸得福。”
  话音顿了一下,又道:“紫兰平常就和你母亲要好,紫兰因是我的妃子,伦常攸关,她们无法结成姊妹,但在感情上却比亲姊妹犹有过之,紫兰眼见你母亲落成这个样儿,自然十分心痛,就跑来和你姥姥争执,被你姥姥用天蚕沙毁去了面目,她积怨成恨,才起意杀她,也没有什么不该,不过,今天碧落门中死的人实在太多了,我再也不愿看见有人死亡了,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上官剑瑛道:“老前辈说得很对,我相信没有人愿意再见死亡。”
  碧落天尊道:“事情巳经明白了,相信你们也累了,回去休息吧!”说着,挥了挥手。
  上官剑瑛道:“老前辈也请保重!”
  碧落天尊笑了笑,再次挥手。
  上官剑瑛抱拳一揖,退下。
  小辣椒依样葫芦,小和尚单手当胸,打了个问讯。
  凤姬、美姬姊妹欠身拜倒,然后站起身子退了下去。
  五人方退到珠帘之前,碧落天尊忽然叫道:“剑瑛,你给我留下!”
  上仓剑瑛一怔,停下,转身问道:“前辈还有什么吩”
  碧落天尊道:“有一件事,我要跟你谈谈。”
  上官剑瑛应了一声,天尊转向小辣椒等人道:“你们先回去。”
  珠帘幔幕在风中波动,碧落天尊的须发头巾也在风中飘扬,风中仍带着血腥。
  碧落天尊目送小辣椒等人离开,转向上官剑瑛.道:“你坐下。”
  上官剑瑛在原位坐下,道:“老前辈……”
  碧落天尊道:“你可知道我为什么将你留下?”
  上官剑瑛道:“不知道。”
  碧落天尊道:“你是一个很聪明的人。”
  上官剑瑛嗔了一口气。
  碧落天尊道:“你来到这天蚕岛干什么来了?”
  碧落天尊又道:“你看到美儿她娘的情形了吧?”
  上官剑瑛道:“看到了。”
  碧落天尊道:“令师已因祸得福,得到了天蚕之助,从此他的武功已更上一层楼了。”
  上官剑瑛道:“我仍在担心,他们出家人圆寂之后都要火化,如果家师进入蚕眠,他们把他烧了可就糟了。”
  碧落天尊道:“你现在立刻写一封信来,我会派人赶赴灵岩,阻止他们火化,等你回去再作决定,你去吧!”
  上官剑瑛长身而起,抱拳退下,脚步不停,退出珠帘之外。
  碧落天尊目送上官剑瑛走出了殿堂,点头道:“这个年轻人不错!”
  楚倚天应声道:“实在不错!”
  雷震天接道:“这个人可以交朋友。”
  楚倚天道.:“主人看来非常欣赏他。”
  碧落天尊笑问道:“你们又如何?”
  楚倚天笑道:“也一样。”
  碧落天尊笑道:“像他这样的青年已经不多。”
  他说着,将天蚕夫人的头颤放在几上,没有再说话。一双眼盖渐渐垂下,彷佛已在休息,又彷佛陷入沉思之中。
  风、雨、雷、电也没有多说什么,各自盘膝坐了下来,殿堂中立刻陷入一种难以言喻的寂静之中。
  又是一夜的降临,夜色越浓,碧绿色的灯光就越明亮。
  湖面上的石灯已点燃起来,整座宫殿再次笼罩在碧绿色的灯光之间。
  是碧落天尊的命令,当晚他就葬了天蚕夫人,并命令在湖畔四周燃起了篝火,无数的篝火照得四周湖畔光亮如白昼。
  每一篝火之旁都站有一名锦衣武士,那些武士的年纪并不一样,但是无不精神抖撤。
  夜风吹得很急,风中已没有了血腥味。
  那些尸体在那些锦衣武士来了之后,已纷纷从湖中打捞起来,搬出石林之外葬下。
  那些锦衣武士在年前已奉召赶来,为数有百人之多,仍然辛苦了半天,才将所有的尸体完全清理妥当。
  一夜易过,又是太阳升起的时候了,上官剑瑛等众人又随着碧落天尊进入秘室。
  此刻的赵碧霞,已全被带有胶质的白条覆盖住了全身,连面目也看不出来了。
  “外公,娘为什么还不醒来?”美姬情急的询问着。
  碧落天尊笑道:“该醒来的时候总会醒来的。”
  说着,当先走出了秘室,众人也都跟着出来。
  一晃眼七天已过,他们虽然天天都来看望,却见赵碧霞身上的白丝,一天比一天的厚,最后连人形都分不出来了,简直成了一个大茧。
  林美姬关心着母亲的安危,每一天都不忘问一句:“外公,我娘为什么还不醒来?”
  碧落天尊总是回答着同样的一句话:“该醒来的时候总会醒来的。”
  这样的答覆,美姬当然是不满意,她会再问上一句:“那要等到什么时候嘛!”
  碧落天尊的回答只有两个字:“破茧!”
  虽然只是两个字,却说得十分的肯定。
  又过了两天之后,赵碧霞皮肤上那些白色的东西,突然一片片的裂开剥落。
  林凤姬第一个看见,惊讶的叫了起来。
  碧落天尊反而笑了,道:“傻丫头,你惊叫什么?看清楚了。”
  姊妹二人注目看去,就见赵碧霞终于张开了眼睛,姊妹二人“娘”的一声,扑向了碧霞怀中。
  赵碧霞一睁开眼,先就看到了碧落天尊,惊叫一声道:“爹,你来了,快救救女儿!”
  碧落天尊笑道:“用不着我来救你,因为你已经因祸得福,练成了天蚕神功。”
  “什么……”赵碧霞怔住了。
  紫兰夫人笑道:“这大概就是吉人天相了吧!天蚕夫人为了惩罚你,将你的心脉切断,废去武功,那知却使你因此而练成了天蚕神功。”
  赵碧霞愕然道:“紫姨,我还是不明白。”
  紫兰夫人道:“你这就叫置之死地而后生,天蚕作茧自缚,乃是一种内功心法,因为练这种功夫必须要一个武功全无的人才能够练成。”
  赵碧霞点头道:“我明白了,要练这种功夫,必须先废去自己的武功,从头再苦练方成。”
  碧落天尊笑道:“不错,正如一条蚕蛹作茧自缚,蜕去本来的形状,然后化成飞蛾破茧而出。”
  赵碧霞叹了一口气道:“自从母亲将我关进这间秘室之后,想到我年纪已大,纵使能够再续上筋脉,亦未必能够有多大的作为,不禁万念俱灰。那知,经此一来,我的脑海里反而一片空白,悠然自得,真气循环不息,正如蚕虫入眠一样,什么我都不知了。”
  林凤姬苦笑道:“我还以为娘死了呢!”
  碧落天尊道:“那种入眠的状态的确与死亡无异,本来所练的内功逐渐消散,天蚕功就渐渐形成,源源不绝的滋长。”
  上官剑瑛忙道:“恭喜前辈!”
  赵碧霞突然激动的道:“我娘呢?她要是知道我练成了神功,一定又会让我去杀那些不该杀的人。”
  碧落天尊嗔了一口气道:“孩子,放心吧!她不会再派你去杀人了!”
  赵碧霞道:“到时只怕由不得爹爹作主,娘她不会听你的。”
  碧落天尊哈哈笑道:“她现在不听我的也不行了!”
  赵碧霞惊愕的道:“爹,娘她怎么了?她不会随便听人家的,难道……”
  碧落天尊点头道:“你猜对了,现在你娘已因毒发身死,死人还能反对吗?”
  赵碧霞一听老母毒发身死,神色突变,热泪夺眶而出,哀哀的道:“爹……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既知娘毒发,就该快些解救,怎么……”
  碧落天尊道:“你该知道,当年曾与你娘约定,她如不死,我不能回转碧落岛,孩子,咱们已有十五年没见了,难道你不愿爹爹回来么?”
  赵碧霞眼睛一眨,忽然道:“爹爹该不会为了重回碧落宫,而出手杀了娘的吧?”
  碧落天尊苦笑道:“傻孩子,以为父的武功能杀得了你娘么?别胡思乱想了,刚一脱茧,快些调息一下真气,免得前功尽弃,我们都出去吧!”他说着把手一挥,大家全都退出秘室。
  惟有林凤姬和美姬姊妹,因护母情切,孺慕情深,仍在室中守护着赵碧霞。
  在碧落天尊等人走后,却来了紫兰夫人。
  这紫兰夫人和碧霞公主感情最厚,可以说是无话不谈,当然也谈到了天蚕夫人之死的事。
  原来赵碧霞的性情酷似乃母,当年命她远嫁汉阳夏侯世家的总管,目的就是打算篡夺夏侯世家的财产力量,可暗中牵扯上了茅山派,竟因此而使夫婿丧命,她却趁机潜回碧落宫。
  她回来之后,天蚕夫人对她并没有安慰,反而严加斥责,更把一切罪过全委诸在一尘大师和红梅山庄诸侠的身上,为了报复,天蚕夫人又派紫兰和碧霞两人,赶赴太湖红梅山庄及灵岩寺去击杀一尘大师和上官伯勋。
  可是,她们两个人天良未泯,同时,她们眼见红梅山庄群侠毕集,任她们武功再高,却也很难得手,除了向一尘大师下了天蚕毒之外,就又赶回碧落宫。
  经此一来,天蚕夫人大发雷霆,放出蚕蛾,毁了紫兰的面目,又强命碧霞服下了蚕毒,关在了地下秘室。
  紫兰和碧霞二人就在秘室中商议,于是才有紫兰盗药行刺的事发生。
  方才她和其父的一番对话,可说完全都是做作。
  现在她们为了一双女儿,又在议定密计,要逼令上官剑瑛就范。
  其实这件事情的详情,碧落天尊早就猜到了,因他不愿将事体扩大,否则又要血溅碧落宫了。
  同时,他也为了顾及碧落宫历代的声誉,是以隐而不发。
  三天之后,上官剑瑛等三人为了关心一尘大师的安全,于是就向碧落天尊告辞,并求取解药。
  碧落天尊旧话重提,为了孙女的书及碧落宫将来的继承,再三挽留上官剑瑛。
  但是上官剑瑛为了继承父志,又想到祖父母老年丧子的心情,他不得不代父尽孝,侍奉二老,还有一尘大师对他的恩情,他不能做出贪图富贵而忘恩负义之事,仅只答应每年回来碧落宫小住三月,其他的事情他不能答应。
  碧落天尊无法,只好勉为付了解药,答应了所请。
  当天晚上,碧落宫在殿堂上大摆盛宴,为上官剑瑛等三人饯行,陪宴的人除了风、雨、雷、电之外,还有赵碧霞母女和紫兰夫人。
  酒过三巡,赵碧霞忽然举起酒杯,笑道:“我以这杯酒,祝上官公子早去早回,我家美儿可等着你呀!”
  上官剑瑛举杯乾了一杯,笑道:“三月之约,我会遵守的。”
  紫兰夫人此刻面罩一层薄纱,也举起杯来,笑向小辣椒道:“舒少侠,也别忘了我们的凤儿呀!”
  小辣椒笑道:“那是当然,最难消受美人恩,舒平可不是负心的人。”
  小和尚举起杯来,仰首而干,笑道:“还是我和尚好,无牵无挂,无拘无束,我自己敬我自己了,哈哈……阿弥陀佛……”
  接下来,大家举杯互祝,每人都喝干了杯中酒,碧落天尊笑道:“上官少侠归心似箭,急于登程,咱们尽快吃吧!不要延误他起程的时间。”
  一餐饯行宴匆匆用完。
  殿外湖中已备好了船只,碧落天尊送出殿外,指着那船道:“我已命风、雨、雷、电四卫护送三位过海,就此请上船吧!惟希望别忘了三月之约。”
  上官剑瑛当下躬身一揖,道:“多谢前辈相待情深,晚辈就此拜别。”
  说着,慢步而行,登上了船,林美姬突然趋前而来,伸出玉笋般的右手,拉住了剑瑛的手,笑道:“剑瑛大哥,我不送你了,路上要小心哟!祝你一路平安。”
  不过,她把“路上要小心哟”的一句话,说得非常轻,似乎别有深意。
  在互祝珍重声中,船启动了,楚倚天七尺长剑作桨,催舟前行。
  船行在无边无际,茫茫大海之中,也倒不觉得寂寞。
  两天之后,船在金山卫靠岸,上官剑瑛等三人下了船,也就只说了一声“珍重再见”,船又回头,开回碧落岛,他们眼看着那船去得远了,三人方转身走去。
  走过了沙滩就是玉盘山,翻过了玉盘山,才算到了金山卫,这一带就算进入了山区。
  就在这时,突听一阵马蹄声疾驰而来,三匹健马掠身而过,当先一人是个青衣少女,一睑端庄严肃之色,目不斜视的纵骑而过。
  第二骑马上,是个胸部花白长髯的老者,虎目、海口,神威凛凛。
  那老者一看到上官剑瑛,神色忽然一变,回目二顾,纵马而去。
  第三骑马上是个身躯瘦小的灰衣人,留着个八字胡子,双目中神光如电,他一看到了上官剑瑛,本来奔驰极快的马,被他一收疆绳,突然慢了下来,掠着三人身旁而过。
  小辣椒笑道:“大小子,咱们是否也该匹马来骑骑?”
  小和尚笑叱道:“小要饭的,才吃了两天饱饭,就受不惯行路之苦了。”
  小辣椒.一翻眼叱道:“小秃骁,我可不想当苦行僧而去修行。”
  两人总是一说话就吵,上官剑瑛突然道:“你们两个有完没完?见面就吵,怎么不好好的打一场呢?”
  小辣椒笑道:“你想看打架?那好办,瞧!不是来了么?”
  上官剑瑛闻言,抬头扫目,只见山道旁,一片杂林中隐隐有人影闪动。有四个佩带着兵刃的人,一字排开,拦住了去路。
  那是两个中年大汉,一个青衫老者和一个身披袈裟的和尚。
  上官剑瑛目光缓缓由四人脸上掠过,已瞧出四个人都有着精湛的内功。
  那青衫老者一拱手,道:“三位可是来自东海碧落岛?”
  小辣椒一看小和尚,悄声道:“小秃驴,他怎么知道的?怪事……”
  上官剑瑛闻言一抱拳,点头道:“不错,老丈有何见教?”
  左面那个中年大汉,冷喝一声道:“你可是红梅山庄的少庄主?”
  上官剑瑛道:“不错,诸位横身拦路,想必有什么事故?”
  右面那中年大汉接道:“那么阁下就是上官剑瑛了?”
  上官剑瑛冷然道:“在下正是上官剑瑛。”
  那青衫老者长叹了一声道:“红梅山庄上官老庄主侠名满天下,少庄主虽出道不久,但已声动江湖,,想不到竟会投身天蚕岛,实在令人惋惜!”
  上官剑瑛被四人拦住这么一问,弄得他满头雾水,只好含糊的道:“在下去天蚕岛,为的是代师求药,有什么不对么?再说在下和诸位素不相识,无怨无仇,不知诸位为何要拦住在下的去路?”
  那青衫老者目光扫了三人一眼,冷然道:“自然会给你一个明白。”说着,转向林中招呼道:“抬出来吧!”
  话声甫落,就见从林中走出来四名汉子,抬着一面门板,门板上躺着一人。
  上官剑瑛抢过去一看,见是长江飞鲨帮的一名舵主,只见他双目紧闭,脸如金纸,神色甚是恐怖。
  上官剑瑛见状,心中不禁一阵恻然,伸过自己脸颊去挨在他的脸上,感到略有微温,伸手摸他胸口,觉得他一颗心尚在缓缓跳动,只是时停时跳,说不定随时都会停止,不禁大为吃惊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他话音未落,那两名大汉突然一横手中刀,双刀并出,分左右两路攻向了上官剑瑛,招数恶毒,显然存心一击致命。
  上官剑瑛纵身避开,沉声喝道:“两位,你们这是干什么?有话总得说清楚呀!”
  那两名大汉早已激忿难遏,形同疯狂,那里还容上官剑瑛分辩,双方连环进击,寒光如雪,把上官剑瑛圈入了一片刀影之中。
  小辣椒和小和尚二人见状,他们却不能袖手旁观,方待动手,另一大汉突然冷喝声道:“二位也手痒了么?”
  小辣椒笑道:“我这一身穷骨头就是主贱,吃不了三天饱饭,如果不舒散一下,全身都不得劲,活动活动也未尝不可!”
  说着,一横手中打狗棒,就扑了上去。
  另一大汉也不说话,伸手腰间,取出一对判官笔来,两人就打在了一起。
  那和尚虽然披着一件宽大的袈裟,但人却是生得十分瘦小枯干,他启开半睁半闭的双目,道:“小师父,你也想动手么?”
  小和尚笑道:“阿弥陀佛,小和尚恃戒在嗔,虽不想动手,却想听听你们这拦路打劫是为了什么?”
  那枯瘦和尚笑道:“小师父,你看贫僧是什么人物?”
  小和尚笑道:“我看不像人物,怎么看却像个江洋大盗,要不怎么会拦路打劫呢!不过你们找错了对象,我们三人是从天蚕岛同来,既未带得来珠宝,更未带得半只天蚕,会使你们很失望。”
  那枯瘦和尚轻叹了一声道:“贫僧已然数十年未和人动过手了,早已息隐山林,不问江湖中事,但这位叶施主却和贫僧交非泛泛,不得不出面查询此事,在真象未明之前,贫僧不愿和你动手。”
  小和尚笑道:“大师父,你想知道些什么?”
  那枯瘦和尚道:“蚕蛾翡翠人。”
  小和尚一听,怔了怔,道:“什么蚕蛾翡翠人?是什么东西呀?”
  枯瘦和尚道:“那是从天蚕岛上来的一个人,他的出现,先是蚕蛾飞满天,然后就出现了翡翠人,趁人惊骇间,出手杀人。”
  小和尚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枯瘦和尚道:“两个月之前所发生的,已然留下了十七桩命案,而且所杀之人皆都是江湖上著名的人物。”
  小和尚闻言之下,心中一动,忙道:“这件事与我们有何关连?怎么会找上了我们?”
  枯瘦和尚道:“目前江湖传言,三位刚从天蚕岛回转,我想三位必然知道那蚕蛾翡翠人是什么人了,是以拦阻相询。”
  小和尚笑道:“有事相询就是这样的相询么?”
  此刻,那两个大汉一口气各攻出了二十余刀,但却始终无法伤得上官剑瑛,仍是不肯罢。
  那青衣老人已瞧出上官剑瑛的武功高出两人甚多,如若他肯还手回攻,只怕两人早就伤在上官剑瑛的掌指之间,当下舌绽春雷,大声喝道:“住手!”
  那两名大汉有些迷乱的神智,突然一清,收刀而退。
  那老者接着又道:“这件事,方才枯木大师已向贵友说明,阁下只要说明天蚕岛在那里,蚕蛾翡翠人是谁?同时麻烦三位带我们去到天蚕岛,我们决不跟三位为难。”
  上官剑瑛笑道:“天蚕岛就在东海,你们可以去找,蚕蛾翡翠人我们没见过,关于让我们带路的事,因我们身有要事,对不起,请各位另请高明。”
  那青衣老者道:“这么说,你是不肯带路了?”
  上官剑瑛道:“对不起,无法从命!”
  那青衣老者“刷”的一声,抽出背上长剑,道:“老夫领教上官少庄主的武功。”
  他虽然能保持着外形的镇静,但内心中的悲痛不在那两名大汉之下,抽出长剑,不问青红皂白,话出剑落,迎胸刺去。
  上官剑瑛急急说道:“阁下且慢动手,请听在下解释如何?”

  第一八章
  就在上官剑瑛说话的工夫,那青衣老者已攻出了八剑,他剑招老练辛辣,高出那两名大汉的刀法很多,八剑迫攻,逼得上官剑瑛连退四步。
  小和尚瞧在眼内,大为担心,忍不住大声招呼道:“大小子,小心了,他们在激怒之下,剑招毒辣无比,已非口舌能予解说的了。”
  话中之意,无疑是告诉上官剑瑛,要他以武功镇服这几人之后再和他们解说。
  那知他这一多口,引起了另外两个大汉的注意,虎吼一声,扑了过来。
  小和尚手中铜钵一领,横里跃出,冷声道:“各位施主,你们怎么可以如此的不容分说,出手就是致命的招呼,和尚遇怕了谁不成!”
  此刻小辣椒和那使笔汉子已恶斗了三十多招,手中打狗棒突然一招“棒打恶狗”,棒头在那人右腿“风市”穴上一点,那人“啊”了一声,右腿一软跪了下去。
  小辣椒这一招是连续的招数,手中棒电光石火般连续颤动,自他“灵台”穴顺势直下,点了他“至阳”、“节缩”、“中枢”、“脊中”……直至“长强”,点了他有十几处的穴道。
  这一来,那小子再也不能动弹了,小辣椒微微一笑道:“老兄,暂时委屈你了。”
  说着,手中打狗棒一横,栏在了小和尚面前,又道:“小秃子,意和尚,犯不着妄动杀戒,这两个人交给我了。”
  他说着挥动起打狗棒来,“叮叮当当”一阵响,逼得那两个大汉连连后退。
  这时上官剑瑛也打上了真火,挥掌反击过去,他掌力强劲迅速,直击青衣老人握剑的右腕。
  那老者剑势一偏,闪过一掌,正待挥剑反击,却不料上官剑瑛掌势攻出,后招绵连而出,青衣老者一避之下,先机已失。
  上官剑瑛双掌连连拍出,一掌快过一掌,那青衣老者手中空有长剑,却是无能反击,被逼得连连后退。
  就在这时,树林中窜出来一名艳装少妇,舞起双刀,娇喝一声道:“并肩子,一齐上呀!”
  上官剑瑛身形半转,亮剑出鞘,喝道:“谁敢上来,我就先将这大毙了!”
  那少妇冷笑一声,叫道:“大伙儿上啊!”喝声中,纵马舞刀冲了上来,竟不管被制在地上那人的死活。
  原来这少妇乃是飞鲨帮帮主的独生女儿,嫁给了帮中一名舵主为妻,也正就是那躺在门板上受伤之人。
  他们这次的大举出动,用意在劫持上官剑瑛等三人,逼问天蚕岛的方位,然后再杀上岛去,据作根基。
  而且他们又听说天蚕岛上聚财甚丰,又可发上一笔大财,所以才大举出动,目的在一举成功。
  那枯目大师也不过受骗而已。
  上官剑瑛见状,吃了一惊,看样子就是杀了那被点倒之人也无济于事。
  转眼间,二三十名大管围了上来,这时,他们三人如果突围,别说这些人,就是再多一倍也拦不住他们,但他们不愿多流血伤人,正没理会处忽听半空中一声清啸,跟着一人道:“大哥,是我来了。”
  就见数丈外一棵大树上纵落一条人影,铁剑颤动,走向前来,乃是史冠瑛,上官剑瑛一见,喜出望外大叫道:“二弟,你来得好。”
  飞鲨帮中人见状,早就分出数人上前拦截,只听一阵“啊哟”“哎呀”“叮叮当当”之声不绝,每人手中兵刃一碰上史冠瑛铁剑,无不被震得手腕酸麻,手中兵刃不断的被砸飞了,全都不禁后退。
  史冠瑛不疾不缓的漫步扬长而来,还有敌人上前阻挡,他手中铁剑一颤,“呛啷”一声,便有一件兵刃被震断落地。
  那少妇回身喝道:“你是什么人……”喝声未了,“呛啷呛啷”两声,双刀一断一落地,两条臂膀再也抬不起来。
  上官剑瑛见状,笑道:“二弟,你的剑法越来越进步了。”
  史冠瑛笑道:“这都是大海的赐予,为了等大哥回来,我已在海边练了两个月的剑了。
  两个月来,他每天走向海边,挥剑和浪涛搏击,不知不觉间他已经征服了大浪,力道当然大为增进,但见他此刻每剑刺出,无不威力强大,精妙绝伦,他边走边挥剑,轻描淡写般,那些飞鲨帮的帮众不是被砸飞了兵刃,便是被剑气震跌出去十几丈远滚在地上,一时之间,连爬也爬不起来了。
  那少妇见状不好,高声叫道:“扯活,扯活,散水啊!”
  她这一声招呼,那伙人有的骑马逃走,有的来不及上马,转身落荒急奔,转眼间走了个精光。
  小辣椒拍开了那被制之人的穴道,并将他那一对判官笔插在他的腰间。
  那小子满面羞惭,落荒而去,竟不和飞鲨帮那些帮众同行。
  现杨却留下了好几匹马,他们每人选了一匹,上马特,小辣椒笑道:“早知道他们是送马来的,就不和他们动手了。”
  小和尚笑说道:“如不是二公子来得恰好,你还想骑马,那时你恐怕得跑了。”
  剑瑛、冠瑛两兄弟也不过小别了两月,就像久别重逢似的,有着说不完的话,史冠瑛恨不得把这两月在海边练剑所得,一股脑儿说给哥哥听。
  两人并辔而行,史冠瑛又比又划说个不停。
  马行甚快,当晚他们进了平湖县城,住在一家高升店中歇息,史冠瑛便要和上官剑瑛同榻而卧,上官剑瑛也确实喜欢这个弟弟。
  小辣椒也很忙,因为到处都有丐帮弟子,平湖自然也难免,他一回来见两兄弟黏在一起,笑道:“时间长得很,有话慢慢的说不行吗?边是办点正事吧!”
  上官剑瑛愕然道:“咱们已从天蚕岛回来了,最主要的就是送解药去灵岩寺,也不能连夜赶回去呀!除了这件事之外,我想不起还有什么事。”
  小辣椒道:“我问你,现在是几月了?”
  上官剑瑛沉思着道:“我们是过了年之后,接着是我成亲,后来我去了天蚕岛,现在大概是三月了吧!”
  小辣椒笑道:“看到没有,今天正说月圆之夜,对吧?”
  上官剑瑛脑际里突然灵光一现,若有所悟的道:“对,月圆之夜不是十五吗?那么再过几天就是爷爷的八十寿诞了。”
  小练椒笑道:“这就对了,我们回来的正好,正赶上老庄主的寿诞,喝过寿酒之后,跟着便要喝二公子的喜酒,看来我的酒运不差。”
  上官剑瑛鼓掌笑道:“妙极,妙极!但不知新娘子是那一位名门淑女?”
  史冠瑛俊脸飞红,扭捏着不说。
  小辣椒笑道:“就是松江金鞭徐老英雄的宝贝孙女,人称双女的徐芷若。”
  上官剑瑛伸了伸舌头,笑道:“小弟,你可得小心了,以后若是顽皮,这金鞭尝头砸下来,那可不是玩的。”
  小辣椒笑道:“人家徐姑娘可是玩剑的。”
  就在他们说笑间,忽听到一人走到房门口道:“史爷,有几位爷们来拜访你,说是你的朋友。”却是店小二的声音。
  史冠瑛道:“是谁啊?”
  店小二道:“一共六个人,说是什么青龙帮的门下。”
  房中四人一听之下,全都不禁愕然一凛,心忖:“这又是什么事,怎么找上门来了?”
  小辣椒忙道:“我去瞧瞧。”
  上官剑瑛连忙一摆手阻止了小辣椒,笑道:“请他们进来吧!”
  过没一会儿,进来了五个汉子和一位容貌秀的少妇。
  上官剑瑛、史冠瑛兄弟并肩而立,小辣椒、小和尚站在他们身侧戒备。
  却见那六个人垂头丧气,面带色,身上也没有带着兵刃,不像是前来生事的模样。
  领头的一人头发苍白,约有四十多岁的年纪,恭恭敬敬的抱拳行礼,道:“两位可是上官少侠贤昆仲,在下青龙帮弟子凌启凡,请问四位安好。”
  上官剑瑛等四人也拱手还礼,心下都暗自奇怪,上官剑瑛忙道:“凌老师好,各位请坐。”
  凌启凡却不就座,道:“敝门向在河北、山西,门派不小,久仰江南风物及红梅山庄、天鹅堡贤昆仲的侠名,当真是如雷贯耳,只是无缘拜见,今日到得太湖,原该登府叩见两位老人家的,但因门中尚有急事,也不敢冒昧前去打扰,敢请二位少侠代为请安,便说河北青龙派门下弟子祝他老人家千秋康宁,福寿无彊。”
  剑瑛、冠瑛两兄弟忙道:“不敢,不敢。在下这里谢过。”
  小辣椒忽然笑问道:“听说青龙帮源起于当年的青龙会,势力遍及燕云十八州,怎么会远道来到太湖,想必是为了打听天蚕岛的下落,不知天蚕岛和贵派有何过节?”
  凌启凡惨然道:“家兄展翅大鹏凌振凡惨死在天蚕岛翡翠毒蛾的手下。”
  上官剑瑛闻言心中一震,心忖:“这又是那该死的老太婆闯下的祸。”
  心中一转念,忙道:“凌兄大可以放心了,那翡翠毒蛾已受天谴,这个仇已有人替你报了,见到尊师王老爷子时,便说剑瑛、冠瑛问好。”
  凌启凡惊愕的一怔,忙道:“那恶魔真的已死了?”
  土官剑瑛凛然道:“在下何敢欺骗凌兄。”
  凌启凡忙道:“如此在下告辞,日后上官兄如有差遣,只须传个信来,青龙派门下虽然能力低微,但奔走之劳决不敢辞。”说着和其余五人一齐抱拳行礼,转身出门。
  那少妇突然回转跪倒在地,低声道.:“小妇人得保名节,全出上官大侠之赐,小妇人有生之年不敢忘了上官大侠的大恩大德。”
  上官剑瑛不知其中原因,但听她说的是妇人名节之事,也不便多问,只得含糊了几句。
  那少妇拜了几拜,出门而去。
  上官剑瑛见青龙派的人一走,他回头看了弟弟一眼,笑道:“这又是你玩的把戏,竟能将威震燕云十八州的青龙派化敌为友,实在不容易。”
  史冠瑛笑道:“那也是机缘凑巧,小弟有什么功劳。”当下便将经过情由说了出来。
  原来那美貌少妇乃是青龙派掌门五台王太极的第二女儿,她丈夫便是那凌启凡。
  这一次他们同下太湖,无非是听说灵岩高僧一尘大师亦被蚕毒所害,已派弟子渡海去找天蚕岛,计算时间也该回来了,打算顺便查访天蚕岛的下落。
  途中他们遇上了飞鲨帮的几位舵主,说起红梅山庄少庄主上官剑瑛齐既敢渡海去求解药,必然知道天蚕岛的下落,也许他们会有勾结。
  那王氏自幼娇生惯养,主张设计擒住上官剑瑛逼问,那凌启凡向来畏妻如虎,但这次他决计不从,他说上官剑瑛武功极是了得,不如依礼相求,对方若不答应再想法子。
  那王氏却道:“时机可遇不可求,若是放得上官剑瑛进了灵岩,他们的人一会合,栖霞二老、太湖渔隐这些前辈侠隐谁能抵挡得了,还如何逼问?”
  夫妻二人言语不合,就吵了起来,其余的人不是师弟就是师侄,谁也不敢作左右袒。
  那王氏怒道:“你这胆小鬼,我这可是给你兄长报仇,却不是给我兄长报仇,哼!男子汉大丈夫,做事却没有半分担当,便是那上官剑瑛把天蚕岛的方位跟你说了,你有胆子去么?嫁了你这胆小鬼,算我一辈子倒楣!”
  凌启凡对娇妻是忍让惯了的,一见她大发雌威,也不敢再说,但是要依着王氏之见,在客栈中暗下蒙汗药迷倒上官剑瑛,却是坚决不肯。
  王氏一怒之下,半夜里乘丈夫睡着就悄悄离去,她是打算独自下手,探到了那翡翠蚕蛾的下落,好臊一臊丈夫。
  那知这一切全给飞鲨帮的一名舵主瞧在眼内,他见王氏貌美就起了歹心,暗中跟随其后,王氏想使蒙汗药未成,反被他在暗中先下了迷药。
  不料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史冠瑛也在暗中听到了他们的说话,也跟了下来,等到王氏情势危急这才出手相救,将那名飞鲨帮的舵主惩戒了一番逐走。
  史冠瑛救了王氏也没有说出自己姓名,就只提了红梅山庄。
  那王氏又惊又羞,回去和丈夫相见说明情由,等到他们见了上官剑瑛之后,误认救她的是上官剑瑛,从此之后,上官剑瑛就成了他们青龙派的大恩人了。
  这一晩,弟兄二人联床夜话,长谈了一宵,不觉天亮,大家立刻动身,预定有两天的时间就可赶回灵岩了
  他们出了平湖县城,走有三四里路的光景,忽听几声马嘶,他们胯下的几匹健马,一齐摔倒在地上死去。
  他们只好弃马查看。
  就在这时,突闻马蹄声“得得”传了过来。
  小辣椒忙道:“大小子,我看麻烦又来了。”
  上官剑瑛冷哼了一声道:“我们不找麻烦,如有麻烦找来也决不逃避,说不得只好让长剑饮血了。”
  就在他们说话之间,只见两匹长程健马勒缰站在七八尺外,他们全身劲装,背插单刀,虎视眈眈凝视着四人。
  只听一声断喝道:“阁下可是红梅山庄的少庄主么?”
  上官剑瑛冷冷的道:“是又怎样?”话声中,身形半转,“刷”的一声,长剑出鞘。
  此刻上官剑瑛杀机已动,长剑出鞘时,已提聚了真气,准备出手一击,就让对方伤亡在长剑之下。
  史冠瑛却知道其中原委,明白其中必有奸人作祟,不能中人奸计,适时的劝告,使得上官剑瑛杀机顿消,缓缓的垂下了手中长剑,冷声道:“两位拦阻我等去路,可是不怕死么?”
  右面大汉纵声大笑道:“咱们自知武功非你之敌,也许挡不了你挥剑一击,可是咱们兄弟并不怕死。”
  小和尚道:“阿弥陀佛,两位赶来此地,难道就只是来寻死的么?”
  右面大汉道:“那也不是,我们是奉了主人之命,来告诉少庄主一件事情。”
  上官剑瑛冷然道:“有话请说。”
  右面那大汉接着道:“我家主人设下一席酒宴,命我弟兄来问一声,敢不敢前往赴宴?”
  上官剑瑛还剑入鞘,朗笑一声道:“有劳两位带路,在下极愿一会高人。”
  那两个大汉似是未料到上官剑瑛会选择赴宴一途,不禁一怔,相互望了一眼道:“少庄主倒不失英雄气度,我们兄弟先走一步带路了。”说完话,勒转马头,缓行而去。
  上官剑瑛忽然心中一动,暗将解药交给了冠瑛,命他即刻赶回灵岩寺,不论任何困难也得在两天之内,将解药交给栖霞二老。
  史冠瑛还不愿意,上官剑瑛道:“我看其中必有绝大阴谋,目的只为阻止我送解药回去,如果这一耽误,毁了师父性命小,可能会引起一场江湖暴乱,快走。”
  史冠瑛闻言之下,知道事态严重,这才接下解药,飞驰而去。
  上官剑瑛见弟弟去远,这才转过身子,大步行去。
  行约七八里,折转向一处杂木林中。
  但听带路的那大汉高声道:“红梅山庄少庄主应邀赴会前来。”
  上官剑瑛抬头望去,只见一片空阔的草地上,站着一位年约四十上下,虬髯绕颊的大汉,虎目生光,神威凛凛,当下一挺胸,大步走了过去,小和尚和小辣椒左右相随。
  那两名带路的大汉跳下马来,侧身让路。
  上官剑瑛直入草坪,抱拳道:“在下应邀而来,敢问主人何在?”
  那虬髯大汉自上官剑瑛现身之后,两道炯炯目光一直不停的在他身上打量,直待上官剑瑛相问才收回目光,抱拳道:“就是区区在下,听你口气就是红梅山庄的少庄主了。”
  上官剑瑛道:“在下应邀而来,不知阁下有何见教?”
  虬髯大汉突然纵声大笑,伸出手来疾向上官剑瑛的右腕抓去,口中朗声道:“少庄主这等丰神俊貌,当真是人不可貌相。”
  上官剑瑛那能被对方抓住,他把大拇指一翻,等他抓下时,正好以大拇指对准他的大拇指,以“少商”穴对准他的“少商”穴。
  两人双手一触握之间,突感自己手指一阵酸软,忍不住便松了手,他还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他怔了一怔之后,方道:“少庄主好俊的功夫。”
  上官剑瑛笑道:“过奖,过奖,请教兄台大名?”
  虬髯大汉道:“兄弟顾青云。”上官剑瑛道:“顾兄派人邀约在下来此,不期有何指教?”
  顾青云道:“有几位武林朋友想见少庄主,兄弟自然也是其中之一……”
  上官剑瑛目光环掠,不见一个人影,冷声道:“不知是何许人物?”
  顾青云道:“兄弟自当替少庄主引见。”
  说着,举手一拍,东面林木中宣起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缓步走出一个月白僧袍,年约五旬,方面光头的和尚。
  顾青云指着那和尚道:“这位是莆田下院的广慧大师。”
  上官剑瑛一拱手道:“久仰,久仰。”
  广慧合掌又宣了一声佛号,还了一礼。
  倾青云举起双手,又互击了两掌,南面林木中大步走出来一个身材魁梧,虎背熊腰的老者,白髯洒胸,背上措了一对日月青钢轮。
  顾青云指着他道:“这位是昆山大侠朱鼎,人称圣手铁胆。”
  上官剑瑛又是一一抱拳道:“朱大侠,在下上官剑瑛。”
  朱鼎冷哼了一声道:“久闻大名,今日有幸一晤。”
  掌声三响,西放林木中缓缓走出两人,当先一个身披袈裟,满脸污垢,一脸油光,身后背着一个大酒葫芦,光秃着大脑袋。
  后面的一人却是个身着百衲衣,足着草履,手持一根竹杆,蓬发垢面的叫花子。
  顾青云一指两人,方待介绍,小和尚与小辣椒已跨步上前,笑道:“这两位不用介绍,我们是老朋友了。”
  也不知为了什么,那位酒僧一看到小和尚,神态忽变,忙道:“小师叔,我是来看热闹的。”
  小和尚嘻嘻一笑道:“这里没有什么热闹,小心你身上很快就有热闹了,自个儿好好看吧!”
  话声中,把手一抬,铜钵飞起,一下砸在那酒葫芦上,“崩”的一声,葫芦碎裂,酒湿衣衫。
  他这时当真的热闹了,一葫芦酒顺着领口朝身上灌,一时之间,他倒闹了个手忙脚乱。
  另外那名乞丐可就更热闹了,他见到了小辣椒,好像是老鼠见到了猫,不停的打恭作揖。
  小辣椒喝道:“还不快滚,是否等着我动用家法,将你钉箱送回原籍?”
  乞丐一听,当真的往地上一趴,一溜滚,又滚进了西方树林之内。
  这么一来,顾青云也怔了,欲罢不能,再为击掌,正北方树林中,出来了一位花白长髯老道,拄着一根李公拐,跛着一条左腿。
  在他身后紧跟随着两人,一个是三旬左右的大汉,一个是二十上下的少年,两人手中长剑都已出鞘,目光凝注着上官剑瑛。
  那跛脚老者不等顾青云引见,抢先道:“少庄主别来无恙,可还记得我师徒?”
  上官剑瑛愕然道:“我与阁下见过面么?”
  跛脚老人冷冷的道:“碧落湖畔承蒙少庄主进言,放走贫道一条贼命,我是终生难忘的。”
  上官剑瑛笑道:“这么说,你也是茅山余孽了,我是怕染脏了湖水,才放你们一条生路,怎么你今反与我为仇了?”
  顾青云道:“几位既是相识,那也不用在下引见了。”语音一顿,接着道:“咱们今日请三位来此赴约,并无酒筵款待,只是有两件事情相请,惟求少庄主答应。”
  上官剑瑛笑道:“有什么事须待剑瑛效劳的,只要能力所及,决不推辞。”
  顾青云道:“这才足见少庄主的豪情。”
  上官剑瑛道:“有话就请快说。”
  小辣驭插口道:“有屁也快放。”
  顾青云瞪了小辣椒一眼,道:“这第一件事,就是请上官少庄主拿出蚕毒的解药来……”
  小辣椒瞪眼道:“这第一件事,我要饭的代为回答。”
  顾青云怒声道:“你可做得了主?”
  小辣椒笑道:“当然做得了主。”
  顾青云道:“那就快交出解药来。”
  小辣椒翻眼道:“毒非我下,为什么找我要解药?”
  顾青云道:“只因为只有你们三位去过天蚕岛。”
  小辣椒道:“那跛足老道也去过,为什么不找他?”
  顾青云题:“那是我们的事。”
  小辣椒笑道:“说得好,不过拿不拿解药可是我们的事了。”
  顾青寒冷冷一笑道:“这么说,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小和尚宣了一声佛号道:“阿弥陀佛,和尚守戒不喝酒。”
  小辣椒却笑道:“要饭的经常都吃罚酒。”
  上官剑瑛笑道:“可是人家这里根本就没有备得有酒呀!”
  顾青云哈哈一声狂笑道:“酒虽没有,却有剑。”说着反手抽出了长剑,接着道:“那我只有先领教少庄主几手高招了。”
  上官剑瑛见状,也有些生气,冷哼了一声道:“你们如果能撂倒在下,解药不就有了么?”
  顾青云早已迫不及待,银笛一振,喝了一声道:“接招!”手挥银笛,点了过来。
  上官剑瑛身形半转,长剑疾起,竟没有人看清他剑由何处起,只见寒光一闪,一剑就格开了顾青云的银笛,反腕削了过去。
  顾青云纵身让开,长啸一声,挥笛反击,但见银光流动,洒起漫天笛影,罩袭过来。
  上官剑瑛长剑振起,迎住来势,展开了一场恶斗。
  顾青云的笛法,在攻势发动之后,一招紧接着一招,绵绵不绝,其间毫无懈怠,使敌人没有反手为攻的机会,乃是极为厉害的一套笛法,寻常之人很少能够接下他三十招的。
  但可惜他今天遇上了上官剑瑛,使他这凌厉的笛法,威势大减。
  他那知上官剑瑛在太湖的湖底石府练功,已兼得各派心法,最是善于应变,尤其他那快剑绝学,出手必见血,不过,他因不愿杀人,才和顾青云周旋了这么久。
  只见他忽而武当绝学,忽而又是青城绝招,剑路之广,变化之奇,立把顾青云的笛势化解于无形之间,只看得四周观战群豪,个个心中震动。
  转眼之间,双方已交手三十余招。
  上官剑瑛突施一剑,逼开了笛势,笑道:“顾大侠,我看你这罚酒并不怎么样,当心你要饮罚酒了。”
  话方出口,剑势已变,但见寒芒旋飞,银星暴射,凌厉绝伦的反击过去。
  顾青云缓了一缓,先机已失,但觉上官剑瑛剑势如潮,激涌而至,不禁心中大骇,心忖:“此人果然有着非常的身手。”
  就在他思忖之间,突觉那潮涌而来的剑气忽然消失,所感受的压力大减,以为对方真力已竭,心中不禁大喜,正待运笛反击。
  瞥见寒芒一闪,那漫天剑气已变成朵朵剑花,倏然合而为一,当胸刺到,赶忙运起手中银笛,斜往上撩。
  他此刻是运起了十成力道,贝为有此一撩,必将对方长剑震飞。
  就在笛、剑一触的瞬间,突然大喝一声道:“撒手!”一股强猛的劲力,反向长剑震去。
  他想得虽是不错,但事实却大大出乎他意料之外,他内力运出,上官剑瑛的长剑并没有被他震得脱手,反而黏在了他那银笛之上,疾向下面沉落。
  这正是上乘剑术中黏、滑二诀的运用,先以阴柔之力,承受下顾青云那强猛反震之力,剑势却顺笛而下,找上了顾青云握笛的右腕。
  在这情形之下,顾青云如果不弃手中银笛就得被剑斩断手腕。
  情势危急,顾青云来不及多转念头,右手一松,银笛脱手落地。
  上官剑瑛后退两步,卸去承受下的力道,笑道:“承让,承让。”
  小辣椒嘴巴最损,哈哈笑道:“由此可见顾大侠没有诚心待客,敬酒没有敬得上,罚酒嘛……也没有罚得成,还是留着自己一醉吧!”
  顾青云闻言之下,面如死灰,跛脚老道一顺手中铁拐,道:“胜败乃兵家常事,今日又非比武定名,败而无憾,顾兄请退下,兄弟领教一下他的剑术。”
  话声未落,人已扑了过来,铁拐一挥,拦腰击剑。
  小辣椒忙道:“大小子,这牛鼻子是茅山余孽,要下杀手,千万不能心软。”
  其实上官剑瑛也早打算清除茅山余孽了,他耳听那抡动铁拐中挟带着呼啸风声,长剑划了个弧形,闪身刺了过去。
  他这一剑后发先至,既狠且准,跛脚老道突然一声大吼,纵身后退了三丈,只见他胸前被刺中了剑,鲜血湿透了衣衫。
  幸好偏了两寸,而上官剑瑛迅速的收剑,否则他就成了一剑穿心了。
  众人见状,惊呼了一声,无不骇然。
  跛足老道确实是茅山派的长老,他也随同着上清恶道去了天蚕岛,亲眼看到那一次的惨杀场面,也是侥幸逃生中的一人。
  他虽在天蚕岛死里逃生,不过此人凶悍之极,虽然逃出了天蚕岛,心中一股怨气难舒,今天却遇见了上官剑瑛,在他的意念中,上官剑瑛无疑就是天蚕岛的人,现在他被上官剑瑛一剑逼退,且又受了伤,想起前仇,不禁吼声连连,连人和拐发疯一般重又扑了上去。
  上官剑瑛连刺两剑,“当当”两声,全被他铁拐挡开。上官剑瑛一声冷笑,剑招越来越快,跛脚老道窜高伏低,将一柄铁拐舞起一团钢罩,将身子罩在其内。
  上官剑瑛长剑刺入,和铁拐相触,手臂便有一阵酸麻,稍有不愼,长剑可能会震飞,情急之下,提足一口真气,运起太一神功,看准了铁拐的空隙,快剑进袭。
  跛足道人也看到了这一剑,他想不到这年轻人的剑会有如此的变化。
  这一剑的变化,就像是高山上流下来的奔泉,流下来时,其中不免就有空隙,这才一剑刺入。
  “呛啷”一声轻响,铁拐断了,断成了几截,跛脚老道也被震得飞了出去,飞出去总有七八丈远,落地之后,咽喉上冒起一股鲜血,看样子他是起不来了。
  此刻,那两个随在跛脚老道身侧的两人见状,齐齐虎吼一声,一左一右各使出了毕生功力,两柄长剑划起了两道森寒的剑气。
  但见上官剑瑛健腕翻挥,手中剑左右摇摆,“呛呛”两声,攻来的两柄剑飞了,一人已倒在了地上,那名少年刹时间已刺出了九剑。
  亩惜他这九剑都刺空了,他并没有去注意别的人,只盯着上官剑瑛,他惟一的愿望就是刺杀上官剑瑛。
  可惜他这九剑刺空了,本来在他眼前的上官剑瑛,此刻人影儿已不见了,他怔了一怔,然后他发现了地上已躺下了一个死人,那人咽喉上却多了一个洞,他悲号了一声,道:“师兄……”
  他就只悲号了一声,抬头看去,才看见上官剑瑛已远远的站在一棵树下,而且剑已入鞘。
  那少年名叫曲风,和那死者全是跛脚老道的徒弟,他现在双尹冰冷,却紧握着剑,瞪着上官剑瑛道:“你……”
  上官剑英打断了他的话,道:“杀他们,因为他们是茅山派的,对于你,我还不想杀你。”
  曲风道:“为什么?”
  上官剑瑛笑道:“因为我想给你一个机会来杀我,不过你得赶快脱离茅山派。”
  曲风手上的青筋凸起,额上冷汗如豆,他不能接受这种机会,因为这是一种侮辱,可是他又不能放弃这机会。
  上官剑瑛冷然道:“你回去,练剑三年,不妨到红梅山庄找我。”
  曲风气得咬着牙。
  上官剑瑛道:“你所习剑法很不错,只要你肯苦练,一定会有机会。”
  曲风道:“三年后你若已死在别人的剑下如何?”
  上官剑瑛笑道:“那么你就可以去杀那个杀了我的人。”
  曲风恨恨的道:“好,你最好多多保重,最好不要死。”
  上官剑瑛道:“我希望会如此。”
  曲风眼中充满了仇恨之火,哼了一声,转身而去。
  经此一战之后,顾青云所约来的那些武林豪侠,眼见上官剑瑛的武功剑艺,全都默然而退,转眼间只剩下了顾青云一个人了。
  他却知道独木难成林之理,长叹了一声也走了。
  就在这时,突然间响起一阵呜呜之声,遥遥传了过来,小辣椒脸色一变,道:“好啊!顾青云暗耍奸诈,还留有这一手,看样子怕要大干一场了。”
  上官剑瑛愕然道:“小要饭的,你怎能判定会有一场大战?”
  小辣椒笑道:“你没有听到那牛角的鸣声?”
  上官剑瑛道:“我又不是聋子,当然听到了。”
  小辣椒道:“你可知道那是什么声音?”
  上官剑瑛道:“你不是说那是牛角的声音么?”
  小辣椒道:“不错,那竖牛角吹螺的声音,可是,那也是太湖十八寇的联络讯号,看样子,顾青云那小于又招来了太湖十八寇,入夜之前他们可能会围攻咱们。”
  上官剑瑛愕然道:“他们不是属于太湖水旱七十二寨,旱路十八寨的人么?怎么会攻击我们?”
  小辣椒点头道:“这其间可能有误会。”
  上官剑英道:“既然有误会,我们可以善言解说呀!”
  小和尚插嘴道:“阿弥陀佛,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只怕难以善言解说得了。”
  上官剑瑛道:“那是为了什么?”
  小和尚道:“他们如果向你讨解蚕毒之药,你肯给他们么?”
  上官剑瑛道:“解药已交小弟送去灵岩,那里还有解药。”
  小和尚道:“这就对了,没有解药就只有动手,不过我劝你剑下不要那么狠,免得造成不可收拾的局面。”
  上官剑瑛道:“这个我明白。”
  说话之间,日已衔西,落日映起漫天红霞,血一样的红。
  就在这时,突闻一阵流矢划空之声,一支长箭电掣飞来,“叭”的一声,钉在一棵老榕树上,深入六七寸,箭尾的雁羽不停的颤动。
  上官剑瑛不禁吃了一惊,忖道:“强弓长箭,劲势竟是如此凶恶,此人的内力定甚惊人。”
  小辣椒却是见箭色变,冷冷的道:“好啊!想不到他也来了。”
  上官剑瑛道:“什么人?”
  小辣椒道:“百代神弓虞千秋。”
  上官剑瑛道:“他能使得如此强力的硬弓,武功定是不弱了。”
  小辣椒道:“其人天生神力,能开千斤硬弓,手中兵义亦是沉重惊人。”
  上官剑瑛道:“他用的是什么兵刃?”
  小辣椒道:“一丈二尺的软索银锤,你遇上他时,可要小心一些,不可用兵刃打拨他射来的箭,更不可硬接他的兵刃。”
  上官剑瑛道:“谢谢指教。”
  小辣椒笑着摇手道:“免了,免了,你小心就好。”
  上官剑瑛打量了周遭环境之后,笑问二人道:“咱们不妨先隐在这老榕树上,查看一下他们的来势如何?”
  说着一提气,身子笔直而上,飞起一丈多高,左手一伸,抓住了一条软枝,一个倒翻,身子已隐入了茂密枝叶之中。
  小辣椒和小和尚相视一笑,也各自纵身上树,也隐入那茂密的枝叶中。
  就在二人刚刚隐好身子,两条人影已然联袂奔到。
  上官剑瑛藉着枝叶间的空隙望去,只见来人年约三十多岁,全身劲装,手中各执着一柄单刀。
  那两人一到现场,不见人影,似乎有着很多顾忌,就在榕树前面四五丈远停了下来,道:“上官少庄主,躲起来可没意思,何不请出一见。”
  上官剑瑛忙施展千里传音之术,低声问道:“小要饭的,这两位是何人物?”
  小辣椒也以传音之术道:“探道而来的无名小卒。”
  上官剑瑛道:“可要先把他们制住,挫挫他们的锐气?”
  小辣椒道:“无名小卒,杀之不武,不用理会他们。”
  语音甫落,又是四条人影疾奔而到。
  上官剑瑛凝目望去,只见当先之人身着天蓝长衫,猿臂蜂腰,星目剑眉,手中握着一柄折扇,身后跟着三个大汉,每人都提着一根银亮棍,为首之人除了手中有一根亮银棍之外,肩上还斜措了一柄长剑。
  小辣椒低声向上官剑瑛道:“大小子,你可认得这个人么?”
  上官剑琪道:“不认识,你想必认得了?”
  小辣椒道:“此人乃近年在武林道上突起的一位年轻怪杰,他出道不足五年,已然打遍了大江商北,现在是太湖水旱七十二寨的总辖寨主。”
  他停了一阵之后,接着又道:“他接任总辖寨主之后,曾经拜会过我师徒几次。”
  上官剑瑛道:“可是请你赞助他?”
  小辣椒道:“猜对了,他说江湖上乱象已萌,不出五年江湖上必将掀起一场腥风血雨,他是奉师命出道江湖,希望能够尽点人事,挽救一些劫运。”
  上官剑瑛道:“我猜你们师徒一定被说动了。”
  小辣椒道:“屁呀!你猜错了,我丐帮为天下第一大帮,我师父身为帮主,小要饭的也是个少帮主,九代长老以下全都得听我的,放着皇上不做去当太监,天下没有这种事,当然被我师徒拒绝了,听说他也去找过你伍爷爷,不知谈得怎么样?”
  上官剑瑛道:“我猜也不会成功,伍爷爷闲云野鹤,浪迹于湖泊之间,多么逍遥自在,他不会干的,再说伍爷爷自称太湖渔隐,他要是被说动了,还隐个什么?”
  小辣椒笑道:“我也这么想,他现在可能在打你的主意呢!”
  上官剑瑛道:“他叫什么名字?”
  小辣椒道:“马如龙。”
  话音未落,就听一阵洪亮的喝声道:“朋友,藏头露尾又算得上什么人物,快现身吧!”
  上官剑瑛望着那马如龙,道:“我看此人气度不俗,日后在武林之中必将有一席之地。”
  小辣椒笑道:“敢情不用以后了,既以现在的情势而言,太湖水旱七十二寨的总辖寨主,并不弱于那一家门派的掌门身分。”

  第一九章
  上官剑瑛道:“此人既如此的难以对付,就交给我来对付好了。”
  小辣椒道:“和他动手,要胸聚庞杂的武功,以变制变,且不要为他的造词所动。”
  上官剑瑛笑道:“知道了……”话声一落,陡然一提真气,由那浓密的老榕枝叶中,飘落实地。
  马如龙目光一瞥,见那上官剑瑛落地的身法,欲言又止,将手中折扇平胸举起,左手斜刺里向旁边伸出。
  那排列在他身后的三个大汉,为首之人,迅快的解下背上宝剑,递了过去,显然,马如龙一见上官剑瑛的身法,就知遇上了劲敌,怎敢大意。
  上官剑瑛打量了马如龙一眼,缓步向前行去,直似未曾瞧见对方那列队以待的阵容。
  马如龙见对方如此的沉着托大,冷哼了一声,右手中的折扇,迅快的交到了左手中,左手却把长剑交到了右手,凝神看着上官剑瑛缓缓走来,也不出声招呼。
  倒是他身后那三名大汉,有些沉不住气,挥动手中亮银棍,由两侧抢出,成了三面合围之势。
  上官剑瑛霍然停步,身形半转,长剑出鞘。
  马如龙冷冷一笑,道:“阁下是什么人?”
  上官剑瑛怒然道:“红梅山庄上官剑瑛。”
  马如龙:“原来是少庄主,在下失敬了。”
  上官剑瑛冷然道:“好说,好说,尊驾是?”
  马如龙抱拳道:“在下丹阳马如龙。”
  上官剑瑛冷声道:“新接掌太湖水旱七十二寨的总辖寨主?”
  马如龙道:“江湖草莽,难望红梅山庄项背。”
  上官剑瑛道:“咱们素不相识,阁下为何率领属下高手,和在下为难?”
  马如龙道:“天下武林何辜,翡翠蚕蛾竟然祸临江湖,杀害不少武林同道,还有在下的一位寨主,也为蛾毒所伤,马如龙却不能坐视不管。”
  上官剑瑛冷声道:“我又不是翡翠毒蛾,总寨主为何找上了我?”
  马如龙道:“闻说少庄主入赘天蚕岛,今天赋归,身上必然带有解药。”
  上官剑瑛冷然道:“那只不过是江湖传言,总寨主何以采信?”
  马如龙道:“当然是有人预报。”
  上官剑瑛冷笑道:“他本是茅山余孽,天蚕岛漏网之寇,说话怎能认得真。”
  马如龙道:“如果我请少庄主带路,前往天蚕岛,少庄主可肯答应……”
  上官剑瑛道;“跛脚老道师徒,虽然已死其二,尚余曲风,正可为总寨主带路,而且沿岸渡海归来之人,何止千百,怎么总寨主单单找上我上官剑瑛,莫非有意为难?”
  两人越说越激昂,听起来火药味甚浓,其实也是实情。
  只见那马如龙剑眉耸动,星目射光,怒声喝道:“想那天蚕岛只不过是海外一荒岛,本人早晩都会踏平了它,近闻少庄主已为岛上娇客,马某今日先收拾了你上官少庄主,何愁那天蚕岛不乖乖受降。”
  上官剑瑛仰脸一阵大笑,,道:“你想擒我作人质……”
  马如龙道:“那也是迫不得已的事。”
  上官剑瑛道:“你有把握胜得了我?”
  马如龙哈哈一笑道:“早闻少庄主力破飞云岭,再挽夏侯世家,大破天目寒风魔宫,逼得茅山群妖无所循形,足证武功之高强了,马某斗胆领教……”
  他话声未落,身后那三名大汉插口道:“总寨主,杀鸡焉用牛刀,咱们三人足以对付得了这小子。”
  随着话声,三条亮银棍同时飞起,分由三个方位,攻向了上官剑瑛。
  上官剑瑛身形半转,长剑疾出,但见.银芒旋飞,剑花朵朵,人却已从三人合击的棍势中一闪而出。
  三名大汉眼见剑花重重,心中不禁暗生震骇,心忖:“红梅剑客果不虚传,武功仇有些怪异。”攻出的亮银棍只后回,封住了门户。
  上官剑瑛就在三人由攻变守的刹那,闪出了合围之势,欺身到马如龙的身前,朗声道:“你那三位属下非我之敌,在下亦不愿伤及无辜,还是领教总寨主的绝学。”
  马如龙见他轻易的闪出三人的合围之势,心中亦是大感震惊,暗道:“此人能够名震武林,果是身负绝技。”
  忖念之间,但闻三声大喝,连续响起,那三个手执银棍的大汉,重又扑了过来,手中亮银棍分由三个方位,点向了上官剑瑛。
  这三个人被上官剑瑛一闪脱出围攻,觉着大损颜面,这一次合击之势,三人早已暗作商量,银棍出手,力道奇猛,有心一击得手。
  上官剑瑛见状,心中暗道:“敌众我寡,必得先挫一下敌势锐焰……”
  心念转动间,长剑一振推出,施展滑字诀,剑上满蓄阴柔之力,贴在右手攻来的银棍之上,顺势向下滑落,身随剑进,欺向身侧,剑锋找上了那大汉握棍的右腕。
  一举之间,避让还击,东、北两方攻来的银棍,同时落空。
  正面那位大汉,一见上官剑瑛见以手中长剑和自己的银棍相触,心中暗喜,忖道:“你小子是自讨苦吃。”运足内劲,向外猛砸,希望这一下震飞上官剑瑛手中长剑。
  那知剑棍方一接触,不但未能将对方长剑震飞,反被长剑黏在了银棍之上,不禁心中大骇,愕然之间,上官剑瑛已然欺了进来,剑锋一闪,找上了他的右腕。
  看他的来势,快速已极,出剑欺身,几乎是在同一时间之内完成。
  那大汉在这种情形之下,无暇多作思虑,本能的松手丢棍。
  上官剑瑛冷冷一笑,左手疾探而出,已将银棍抓在手中。
  这时,他剑上余力仍有,只要一吐右腕,那大汉不死必伤,但他却不肯藉机下辣手,左脚突然飞起,踢了过去,口中喝了一声:“滚!”
  他这一脚势道奇快、奇猛,而且大出那汉子意外,但听蓬然一声,正踢在那大汉右胯之上,那大汉“哎呀”一声,被踹出去一丈多远。
  上官剑瑛还击这一招,不但破了三人的合围之势,而且还夺下了兵刃,踢倒一人。
  这一来,使得另外两名大汉吃了一惊,就是那马如龙也大为震骇不已。
  那两名大汉二怔之后,双双扑到,揄动亮银棍,当头劈下。
  上官剑瑛微微一笑,还剑入鞘,运足真力,健腕一翻,手中亮银棍陡然向二棍迎击上去。
  只听“当”的一声大震,东面那位大汉惊叫一声,手中棍脱手飞出,虎口已被震裂,鲜血迸现,另一大汉的银棍虽未出手,却被震得双臂发麻,半晌举不起兵刃来。
  上官剑瑛一棍逼退二人,回顾马如龙道:“请总寨主指教。”话声中,手中亮银棍一翻,拦腰扫了过去。
  马如龙见他内力惊人,那里还敢封挡来势,双肩微晃,人巳后退八尺。
  上官剑瑛挥动银棍,放手抢攻,须知,他在湖底水府熟记的武功甚杂,他虽是从未使用过棍棒,但使出来的招数,却是棍法正宗之学。
  马如龙素以所学博杂自负,十八数兵刃,件件都能来得,但见上官剑瑛使出的棍法,竟是棍法中神髓之学,暗中自叹不如。
  上官剑瑛一口气,连攻了一十八招,亮银棍划起一片啸风之声,丈余内尘扬草飞,潜力激荡,但是马如龙却从容的闪开了一十八棍。
  上官剑瑛见状,口虽不言,心中却暗自敬佩,忖道:“看此人闪避身法的巧妙,武林中实不多见……”
  马如龙等上官剑瑛十八招棍法使完,才一挥右手长剑,一剑刺出,反击剑势出手的同时,左手中的折扇,也斜刺里划出了一股扇风,剑刺上官剑瑛握棍的右腕,折扇却逼住了上官剑瑛反击的路道,一招之间,攻守兼具。
  上官剑瑛被他的扇风逼退了一步。
  马如龙心知如让对方缓过手来,亮银棍必将会更为厉害,立时贴身而进,逼近上官剑瑛身侧,左扇、右剑,攻势极为凌厉。
  上官剑瑛虽然兼通各种兵刃,但他精专的却是剑术、掌法,再加上他缺乏对敌经验,掌握到先机,胜算时故可一气呵成,胜来干净俐落。
  但如陷入被动,却就少了那份由经验中体会出的应变之能。
  马如龙闯荡江湖,时日虽不长,但他却是身经百战的名家,四、五年的时光,已压服了大江南北的豪杰枭雄,被拥为太湖水旱七十一二寨的总辖寨主,自非容易的事,除了一身高强的武功之外,智慧亦非常人能及。
  他暗中注意上官剑瑛的出手招数,感觉到他遇上了生平中从未遇过的劲敌,而且武功、内力都在自己之上,如果是堂堂正正的和他放手搏斗,那是必败无疑,唯一能够得胜的机会,就是以己之长,击彼之短,不过,这还得凭仗着自己在数百场搏斗中,体会出来的经验。
  上官剑瑛一套棍法使完之后,余下的空隙,也不过是眨眼之间,马如龙就把握着这一刹那间的机会,反击出手,欺近到上官剑瑛身边。
  上官剑瑛手中的亮银棍,乃是一种长战的重兵刃,现在被马如龙欺近身后,他这亮银棍不但难以发挥威势,反而成了累赘。
  但见马如龙手中长剑闪起了朵朵剑花,始终指袭着上官剑瑛握棍的双腕,迫得他无法求变,同时,马如龙左手折扇忽张忽合,斜削直点,又都是人身要穴,逼得上官剑瑛只有闪让的份儿,一根本就无法还击。
  片刻工夫,马如龙已刺出了二十四招,折扇也急攻了十八招。
  上官剑瑛在这种情形之下,始终无法还手,被迫得连连后退出一丈多远。
  小辣椒见状大急,连忙招呼道:“大小子,你如再不丢下手中那根哭丧棒,恐怕就得要血溅当场了。”
  上官剑瑛心中自有打算,他只想等待对方连绵不绝攻势之后,总会稍有空隙,再设法展开反击,只要能反击他一招,就可扭转这一刻的挨打局面。
  此刻,他全心全意都想着扭回劣势,如何才能把手中亮银棍,发挥出十成的威力,因为这一念头,害得他无暇旁思。
  当他听到小辣椒的招呼之后,心中才陡然大悟,暗忖:“这种简单的事,自己竟然想不到,舍长求短,本就是大忌,如果早些弃掉此棍,两手也不会受此拖累了,以致全为对方剑势所制,双手握棍,闪避敌剑,岂不是等于自己缚起了两只手和人打架吗?”
  忖思之间,微一分神,一个应变较慢,左肩被对方击中了一扇,幸好自己运起了护身罡气,否则这条臂膀不被人卸下,也得筋骨折裂,而失去再战之力,现在只撕破了衣衫,还无大碍。
  而在马如龙方面,却暗吃一惊,因为在他折扇将要划中上官剑瑛肩头时,似乎遇上了一种强大的阻力,那阻力无形无体,颇似传言中的护身罡气,许是佛门中至高的须弥神功。
  这两种佛、道绝学,武林中向极少见,对方小小年纪,怎会练成此等绝技?
  他又那里知道,就连上官剑瑛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在湖底水府所遇,乃是百年之前一位佛门怪僧,他所练的太一神功,也就是须弥神功,只是他不知道而已。
  上官剑瑛左肩受伤之后,突然激起了强烈的斗志,大吼一声,双脚连环飞起,交互踢出。
  他这套脚法,名叫玉步鸳鸯连环脚,乃是连环脚法中的一绝,已失传百年了,经那位怪僧费了多年的苦功,重又整创出来,传给了上官剑瑛。
  马如龙长剑连闪,施展出来了连环剑招,但见寒芒闪动,剑气森森,封住了全身门户。
  上官剑瑛虽然未能得手,但见反击之势,却替他争取了足够的机会,丹田气沉,疾快的落着实地,未容马如龙变招反击,立时抢先发动,亮银棍挥起,“盘龙绕柱”,斜里向马如龙扫击过去。
  马如龙虽然封挡开上官剑瑛那玉步鸳鸯连环脚的绝技,但却失去了先机,眼看着亮银棍挟风飞打,不敢硬行封架,一吸气,向后飘退五尺。
  上官剑瑛此刻有如解去了手上的束缚,长长吁了一口气,展开反击,亮银棍大开大阖,竟然施展出三十六路行者棒来。
  马如龙虽是身心百战,历经大风大浪的人物,处逆势而心不乱,但他眼见上官剑瑛武功的博杂、精奇,心中暗自惊骇不已,心忖:“此人艺兼天下之长,又深得佛、道中上乘神功,如若假以时日,必将无敌于天下,那时再想除他,只怕比登天还难,今日非得设法除了他不可……”
  心中念头回转,不觉就分了心神。
  突听“当”的一声,金铁交鸣,手中长剑被棍势扫中,荡了起来,门户大开,手臂一麻,长剑几乎被震脱手。
  上官剑瑛大喝一声,欺身而上,亮银棍挟风直捣,疾向马如龙前胸点去。马如龙暗中一咬牙,一侧身子,惊险异常的避开了上官剑瑛的棍势,亮银棍掠着他的前胸而过,半寸之差,就被点中要害。
  但是马如龙对敌经验十分丰富,已知自己陷入了落败的边缘,如若不曾险争得主动,必被上官剑瑛的棍法所败。
  上官剑瑛亮银棍掠胸而过,没有伤到敌人,就知此举失措,正待挫腕收回,马如龙已疾快的反击过来,左手折扇斜里削向上官剑瑛右腕。
  上官剑瑛已吃过一番苦头,心知再不弃去手中银棍,必将重踏覆辙,当下把手一松,亮银棍砰然落地。
  马如龙料不到上官剑瑛会放弃兵刃,不赫微微一怔。
  须知在这等近身相搏之中,沉重长大的亮银棍,已然失去了制敌作用,丢掉了它,反有手脚灵活之感,于是,他右腕一挫,避开了扇势,左掌疾快的拍出一掌。
  马如龙右臂,此刻仍有麻木之感,运剑不便,他只有以左掌折扇和上官剑瑛抢攻。
  上官剑瑛一掌拍出之后,挥动了他那连环闪电掌法,一招快似一招,连环七掌,已把马如龙的折扇逼住,再也施展不开。
  这时,小辣椒也早已现身,已被七八个人围了上去,又有几人已扑向了小和尚。
  上官剑瑛此刻以连环快速的掌法,攻势更见凌厉。
  马如龙手中空有着长剑、折扇,却无法施展得开,双目中突然涌现一片杀机,暗中已在旋动扇柄处的机簧,打算施展暗算。
  不过,他究竟是成名的武林人物,对于施展暗算,心中又有些惭愧之感,一时之间,矛盾难决,竟然无法下手。
  正自犹豫间,上官剑瑛突然一收掌势,飘后五丈,道:“总寨主武功高强,咱们再打下去也难分邻负,剑瑛身有要事,以后有机会,咱们再打好了,告辞。”
  话声中,返身一纵,直向那大榕树下奔去。
  马如龙闻言,心中不禁暗叫了一声:“惭愧!”
  他听上官剑瑛口中说得客气,自己心中明白,以对方那越打越快的连环掌法,绝难再挡十招。
  抬头看去,只见那大榕树下,人影闪动,刀光如雪,打得激烈无比。
  小辣椒一根打狗棒,有如水中游龙一般,纵打横击,独挡八人的围攻,小和尚一双空手,也迎战八人。
  又有四个人绕过了小辣椒,准备偷袭小和尚。
  上官剑瑛深恐小和尚有失,一提真气,全力飞纵过去,他身形有如流矢,像一道轻烟般,从小辣椒身侧掠过,随手一挥,“弹指神通”点倒了一个大汉。
  小辣椒见状,精神一振,打狗卷连环三招,也击伤了一人。
  围攻小辣椒的那七八个武林高手,眼见上官剑瑛轻描淡写,举手之间,便伤了一个同伴,不禁大为震骇。
  小辣椒那肯失此机会,打狗棒招式一紧,迫得围攻之人连连倒退。
  就在这眨眼之间,那偷袭的四个人,已扑向了小和尚,四个人两个使单刀,一用软鞭,一使虎叉,乍听上官剑瑛那声大喝,方呆得一呆。
  上官剑瑛已落在小和尚身侧,横剑喝道;“在下不愿伤人,并非不敢伤人,如果诸位硬要阻路,可休怪在下剑下狠毒了。”
  说着,转头向小辣椒一声招呼,道:“咱们走。”
  三人并肩而行,大步向来路。
  但见那使虎叉的汉子,大吼一声,拦了过去,他人还没扑到,身子陡然飞了起来,向后猛摔出去四五丈远,落地就没有爬起来。
  土官剑瑛横剑回身,冷冷的道:“那一位有胆子的,不妨过来试试。”
  方才那迅快的一击,确已震住了那些人,只见那被摔出去的虎叉大汉,侧身卧在地上,双目圆睁,张着嘴巴,但却讲不出一句话来。
  原来他被上官剑瑛一脚踢中穴道,身子飞摔了出去,却是身不能动,口不能言。
  只听一个沉重的声音道:“你们不是他一人之敌,还不快退下来!”
  那些人一听声音,就知来者是谁,一一个垂下了脑袋,其中一人道:“属下皆总寨主丢人,愿领责罚。”
  来人当然是马如龙了,只见他疾行两步,一脚踢在那虎叉大汉身上,笑道:“不是你们不行,是人家的武功太高了。”
  那大汉应声倒退,满脸不服之色,道:“为什么不让我们出手?”
  马如龙笑道:“就凭你们这几个人,再加上一倍,也打不过人家,上去岂不是白白的送命。”
  那虎叉大汉道:“方才是属下大意,未曾防到,才被他踢中一脚,那如何算得落败!”
  原来此人有着三分憨气,总觉着那不是一刀一枪被打倒的,心中老大的不服气。
  马如龙心中明白,心知今日之战,单凭自己这一伙人,是无法留下对方的,于是脸色一变,冷喝道:“还不快退下去!”
  那虎叉大汉同着那十几名汉子,只好诺诺后退。
  小辣椒嘻嘻笑道:“马总寨主,这才叫聪明人,但还是有欠光明。”
  马如龙冷声道:“此话怎讲?”
  小辣椒笑道:“你们那中毒之人所中之毒,可是我们下的?”
  马如龙道:“当然不是。”
  小辣椒道:“那么为什么找上我们?”
  马如龙道:“因为听说你们带有解毒之药,可以救人。”
  小辣椒笑道:“就算我们身有解药,那是我们冒险得来的,就一定得给你么?我们有没有不给你的权利?我的总寨主,你这是求人帮忙,怎么可以用抢的呢?过分了吧!”
  马如常闻言,脸上不禁一红,忙道:“马某也是被情势所逼。”
  小辣椒笑道:“好一个情势所逼,这和拦路抢劫有什么分别,还自命为英雄呢!算了吧!若不是我们少庄主心念慈悲,只怕鲜血已染红了这片草地,为救一人而使百人丧命,这又算是什么好汉,那一人之命就那样高贵,其余人的命就那样的低贱!”
  马如龙一听,为之默然不语,突然探手入怀,摸出一个流星火炮,右手一抖,投向了高空。
  只听蓬然一声,流星火炮在空中爆裂出一团火花。
  上官剑瑛冷,冷的道:“姓马的,你可是在招请帮手么?”
  马如龙脸上一热,道:“不错,今日之事并非马某一人之事,我也曾力劝他们,以礼相求,可惜他们并未答应,在下既无能拦住上官兄,只有请他们露面,以作公决,并非马某人能作决定。”
  小辣椒哈哈笑道:“所谓江南豪雄,竟然全是些以强凌弱之辈,好令我失望。”
  马如龙脸上又是一红,轻轻咳了一声,道:“今日之势,非是江湖上一般名利之争,事关武林劫运,自非个人的颜面,可以影响大局。”
  小辣椒哈哈笑道:“这么说,我们就是你们心中之魔了,只要除去我们,天下就可太平了,是吗?”
  小和尚突然插口道:“阿弥陀佛,我们也不过走了一趟海外,回来却成了武林大魔,请问,我们做了些什么坏事?有什么大罪大恶?弄得江湖豪侠所不能容,这得弄个清楚……”
  说话之间,数匹快马,已然疾冲而至。
  小辣椒哈哈一声朗笑,道:“来的人还真不少呢!这些可都是江南豪侠,大小子,别再顾忌了,既然人已视我等为魔,就只有大开杀戒了。”
  马如龙叹了一口气道:“三位兄台,千万不要误会,他们此来,找的并不是上官大侠。”
  小辣椒道:“他们找的是谁?””
  马如龙道:“他们找的是天蚕岛的娇客快婿,只有留下他来,天蚕岛才能送上解药。”
  小辣椒吃惊的道:“你们这是听了谁的谣言?”
  马如龙道:“我只问是否有此事?”
  小辣椒笑道:“太湖七十二寨的总辖寨主,管的也真多,连人家讨老婆生孩子都管了。”
  马如龙道:“请问有否此事?”
  上官剑瑛此刻扫目全场,见那疾奔而来的人,身分十分复杂,肥瘦高矮,不下数十人,心中一动,心忖:“这些人必是受了茅山余孽的蛊惑,而掀起大波,逼得自己出手,只要剑伤一人,这个大仇就巳结下了,任何人也不敢与天下人为敌,此计太也歹毒了。”
  忖念之间,只见一人身高八尺,脸芭赤红,手中提着一柄软索银锤,背上背弓,腰间插箭,神态威猛,气势慑人。
  小辣椒低声道:“此人大概就是百代神弓虞千秋了,其人天生膂力惊人,不可和他硬拼劲力。”
  上官剑瑛道:“此人倒有一派英雄气概……”
  话音未落,那虞千秋已然冲到,高声喝道:“那一个是红梅山庄的少庄主?”
  上官剑瑛冷然道:“在下便是,有何见教……”
  虞千秋道:“听说你已入赘天蚕岛?”
  上官剑瑛道:“入赘是谣言,议亲倒有其事。”
  虞千秋道:“这么说,你是答应了……”
  上官剑瑛冷然道:“那是本人私事,没有告诉你的必要。”
  虞千秋哼了一声道:“我也不想知道,先吃我一锤。”
  话声中,右手一抖,一支巨大银锤,直飞过来,点向上官剑瑛的前胸。
  他手中软索可短可长,虽然两人相距还有九尺.,但锤势却直逼过来。
  上官剑瑛暗中运气,右手挺剑陡然点出,心中暗自忖道:“看此人长相、气度,威猛惊人,但不知内力如何?”
  小辣椒见状大惊,忙喊道:“不可接他银锤!”喊声中,手中打狗棒一伸,点了过去。
  但是已然晚了,上官剑瑛的剑已然点在了那银锤之上,只觉得那股力道奇大,震得手臂一麻。
  不过,那支银锤仍然被上官剑瑛的剑势点开了。
  虞千秋见状,怔了一怔,喝道:“好小子,可敢再接一锤试试!”手腕一振,银锤又点了过来。
  此人神力天下闻名,江湖中人大都知道,凡是和他动手的人,都不肯硬接他的兵刃,纵然是不知其人,但见到他那等雄伟的身体、巨大的银锤,也不敢硬挡锐锋,是以,他一生和人动手,从未遇过硬接他银锤之人。
  上官剑瑛以手中轻灵软剑,接下他一锤,可算是从来未有的事……
  闻言之下,冷冷的道:“好,我就再接你一锤。”他行气似珠,运劲若钢,力道直贯剑身,又向银锤点了过去。
  这次,那虞千秋又加了几成力道,来势较第一锤也猛了许多。
  剑、锤一触之下,立时分开,未发出一点声息,上官剑瑛伫立未动,那银锤却被荡了开去。
  虞千秋呆了一呆,突喝一声道:“好小子,果然不错!”
  随着话声,他银锤带起一阵呼啸的风声,有如泰山压顶一般,搂头砸落了下来。
  上官剑瑛生性外柔内刚,心性高傲,一见虞千秋锤势来得奇猛,也不敢挥剑硬接,当下提足一口真气,不退反进,直向虞千秋怀中欺去。
  须知上官剑瑛在湖底水府,练成了须弥神功,再经一尘大师的诸般磨练,内力大增,连接了虞千秋二锤之后,仍是面不改色。
  虞千秋大喝一声,道:“好啊!再接我一锤!”抡动银锤,“呼”的一声,又是当头砸下。
  上官剑瑛身形一闪,快速绝伦,人巳逼近到虞千秋的身前,左掌一挥,劈向他的前胸,右手剑却逼住了他的系锤软索。
  这等欺身抢攻,乍看上去,十分凶险,其实他这手以攻还攻之法,正就是克制虞千秋巨锤厉攻的良策。
  别看虞千秋身材高大,但举动却是灵活异当,双肩微晃,人已退后有五六丈远,平腕一挫,收回了银锤。
  上官剑瑛抢占了先机,那还容得他缓开手脚抢攻,长剑疾挥,“刷刷刷”连攻三剑,同时左掌配合着右手剑势,拍出了四掌。
  这一阵剑掌猛攻,迫得虞千秋连连后退,反击无力,几乎伤在上官剑瑛的剑下,又退后了两三丈远。
  就在这时,一名中年道人,纵身拦住,冷声道:“贫道清月,想领教一下少庄主的剑术。”
  上官剑瑛流月回顾了一眼,沉吟不语。
  小辣椒巳看出了上官剑瑛的心意.,大声道:“你们这可都是江南江湖上成名的人物,怎么如此的卑鄙,先用车轮战,再又仗着人多,如果这牛鼻子打不赢,你们就一拥齐上,存的是什么心呀?”
  马如龙一听,不禁脸上一红,忙对四周群众道:“诸位请退后数丈,观赏他们比剑,别让人家说我们以众凌寡。”
  以他马如龙太湖水旱七十二寨的总辖寨主的声望,果然非同小可,四周群众未必就是他的属下,但却都依言后退数丈。
  上官剑瑛转头向小辣椒道:“小要饭的,请给我掠阵。”
  话落,步履潇洒的行前五尺,抱剑而立,欠身道:“未请教道长修道之所。”
  清月道人道:“贫道清月,寄足金华敬天观。”
  小辣椒笑道:“该不会是茅山三清观吧!”
  清月老道一翻右腕,“刷”的一声,抽出背上长剑,怒声道:“就算是茅山三清观,又当如何?”
  上官剑瑛手中剑一横,冷声道:“茅山余孽,死无赦!”
  话声中,长剑一探,点了出去,剑尖三颜,闪起三朵剑花。
  清月老道长剑蜂涌划出,闪起一道白芒,封住了上官剑瑛的剑势。
  上官剑瑛剑势一翻,振起两朵剑花刺去,这一剑却是凌厉的攻势,剑带疾风。
  清月老道斜剑挡,“当”的一声,震开了上官剑瑛的长剑,这一剑他是贯注了真力,有心硬接一试对方内力。
  上官剑瑛剑转回风弱柳,不容对方还击,又是一剑扫出。
  清月老道挡开了上官剑瑛一剑,手腕微微一麻,心头倏地一凛,暗忖:“此人果不含糊……”眼看剑势回扫过来,不再硬接,振腕一剑,刺向上官剑瑛右腕。
  上官剑瑛腕势一沉,避开一剑,清月道人就势抢占了先机,长剑连环刺出,一口气攻出来了五剑。
  这五剑猛恶快速,迫得上官剑瑛无法还手,连退了五步。
  清月老道一连攻出了八剑之后,势道才微微一缓,上官剑瑛却藉他这一缓之势,扳回先机,展开了反击。
  两剑并举,展开了一场凶恶的搏斗。
  一抹落日余晖,透过了那棵老榕树,照射下来。
  日光映着剑锋,幻起了一片流动的剑气,闪闪生光。
  不大工夫,两人已斗了百招以上,天色已渐渐暗了下来。
  朦胧的夜色,笼罩了大地,天边显现出几颗疏落的星星。
  长剑在夜色中,闪起一串串的寒芒,双方恶用,已渐入紧要关头。
  马如龙目力过人,也站得最近,在迷蒙的夜色中,他清晰的看到清月老道的汗水,珍珠般一颗接一痴滚了下来。
  上官剑瑛却似越战越勇,剑招也越见越凌厉,清月老道已无反击之能,落败不过是转眼间的事……
  忖思之间,突见上官剑瑛的剑式忽变,幻起重重剑气银芒,波涌而到。
  倏忽间,响起了一阵金铁交鸣,震入耳鼓。
  剑气饮消,人影重现,只见上官剑瑛抱剑而立,神定气闲,清月老道手中的长剑,却已跌落在地上。
  清月老道缓缓举起衣袖,擦拭一下头上的汗水,黯然一叹道:“上官少庄主剑术高强,在下不是敌手。”
  上.官剑瑛笑道:“承让了。”
  清月老道缓缓捡起地上长剑,还入鞘中,突然转身疾奔而去。
  上官剑瑛望着清月老道如惊鸿的背影,消失不见,亦不禁长叹了一口气,道:“可惜他是茅山派的,我本该杀了他的。”
  忽然一个全身红衣的汉子,闪身而出,取下背上的火龙棒,冷喝道:“在下夏融,领教少岛主的绝招!”
  小辣椒插口道:“人家是红梅山庄的少庄主,几时又成了少岛主了?”
  夏融冷声道;“他不是已然入赘天蚕岛了么?”
  “放屁!”小辣椒怒骂了一声道:“你才入赘茅山派了呢!”
  上官剑瑛笑道:“小要饭的别激动,由他说去,何必恼呢?”
  小辣椒忙道:“大小子,小心他那手中兵刃,和满身火气。”
  上官剑瑛笑道:“小要饭的,你忘记了我爷爷是谁了,火德星君的孙子,会怕火器么?”
  小辣椒想,哈哈笑道:“说得对,凡是玩火的,都归火德星君所管,这回他该归位了。”
  夏融闻言冷笑一声道:“想不到天下第一大帮丐帮弟子,竟然也投身天蚕岛了。”
  小辣椒笑道:“那正是本帮的扩大,没有什么不可以,如果像阁下投身茅山派下,作了猴子猴孙,那才是忤逆不孝呢!”
  烈火弹夏融被骂之下,气得双眼圆睁,苦于说不出一句话来,怒哼了一声道:“老子现在不和你斗嘴,等我收拾了这上官小子之后,再来和你算账!”
  上官剑瑛怒道:“你真以为你那根火龙棒,就能胜得了小爷么?”
  夏融道:“如果你少岛主不信,只有试试看了。”
  说着,火龙棒一挥,迎头砸下。
  上官剑顾不得小辣椒的警告,说他那火龙棒中暗藏古怪,也不敢挥剑硬架,纵身一跃,让避开去,手中长剑寒芒一闪,刺向了夏融的右腕。
  夏融一沉手腕,避开剑势,火龙棒正待拦腰扫去,忽觉眼前剑花错落,分向左右双腕扫了过来,不禁心头一震,暗道:“好快的剑势……”霍然后退两步。
  上官剑瑛长啸一声,剑掌并出,展开了快攻,着着都指袭向夏融的双腕脉门,迫使他的火龙棒无法施展。
  这等单打一点的攻势,十分不易,但是上官剑瑛用来切是潇洒自如,毫无牵强之感。
  百代神弓虞千秋取下背上硬弓,抽出长箭,搭在弦上,觑个空队.,“嗖”的一箭,射了出去。
  那支强弓长箭,威力绝大,离弦的箭势,他早已算准了上官剑瑛移动的方位。
  长箭射出,上官剑瑛刚好碰上。
  匆忙之间,上官剑瑛巳无暇多想,长剑一起,闪动起一团剑气封住门户。
  只听“呼”的一声轻响,剑箭接触。
  长箭劲道奇猛,上官剑瑛剑势只不过把长剑约略震偏,箭势掠着身侧而过,“嗤”的一声,带走了上官剑瑛肩上一片衣服,毫厘之差,就要箭中肩头。
  上官剑瑛吃了一惊,暗道:“好凶猛的一箭……”
  心中念转,惊魂未定,手中剑势一缓。
  烈火弹夏融的火龙棒趁机扳回了先机,呼呼几棒,迫退了上官剑瑛。
  小辣椒突然大声喝道:“好啊!你们可都是江湖上成名的人物,就是这样成的名呀!阴谋暗算,偷放冷箭,要脸不要,这要传扬出去,你们就更好混了。”
  那百代神弓虞千秋,此刻见一箭未中,已然又另取出一支长箭,搭在了弦上,闻言之下,心中一阵难受,脸上一热,又把长箭收入袋中。
  上官剑瑛此刻巳然分心于虞千秋长箭之上,暗中留神着他的行动,眼见他突然又收回了长箭,心中顾虑顿减,精神一振,长剑连出三招,又把夏融迫落下风。
  烈火弹夏融狂笑一声道:“少庄主的武功果然高强,当心我要施展火器了。”
  听此一言,足知此人还不失磊落气度,火器未出手前,先行警告。
  小辣椒笑道:“听到没有,人家夏前辈才算是人物,比起那放冷箭伤人的家伙,要英雄多了。”
  他这一叫嚷,虞千秋的脸上更热、更红,一转身退了下去。
  上官剑瑛长长吁了一口气,运足须弥神功,使护身罡气布满全身,笑道:“请尽管出来。”口中说着,手中的剑势却是丝毫未缓。
  他亦知道夏融出手的火器,必然是极为歹毒,如能迫使他无法施展,那当然是最好不过了。
  就在他思忖之间,夏融忽然向后一跃,退开八尺,脱出了上官剑瑛剑势的范围,一扬手中火龙棒,亮光一闪,一道火舌,疾喷过来。
  那火势见风暴长,喷到上官剑瑛身前,已然扩大成三尺见方的一团火焰。
  上官剑瑛吃了一惊,暗道:“果然厉害。”一提气,飞纵而起,一团火焰,掠着双足喷过。
  夏融在一击之后,似已料定对方必将凌空纵起,手中火龙棒早已举了起来,一按机簧,又是一道火舌喷射出来。
  上官剑瑛悬空一收双腿,半空中忽然打了一个翻身,横着飘开五尺,又险险让过了疾涌而至的一团火焰。
  夏融暗吃一惊,忖道:“这小子果然不可轻视。”举着火龙棒,不敢再轻易出手。
  原来他这火龙棒中,藏有三道机关,动手对敌之时,可以喷出三次毒火,眼下他已用了两次毒火,尚余最后一道毒火,如果再喷射出来,这条火龙棒就成了普通的棒子了,必得再费上很久的时间,重新装过火药,才可以应用。
  上官剑瑛虽然避过了两次毒火喷烧,但想到那火势的猛恶快速,亦不由暗自惊心,心忖:“他这东西如此的恶毒,怎生想个法儿把它毁掉才好。”
  此刻,两人心中是各有所思,各有所惧,谁也不敢再轻举妄动,相对而立,全心戒备。
  小辣椒又说话了,他道:“我要饭的听说你这根喷火棒,每次对敌,只可喷出三次毒火,现在就只喷出来了两次,还有一股火,怎么不喷了?是否坏了?”
  小辣椒这番话,无疑就是告诉上官剑瑛,对方那火龙棒还可喷出一次火,就完全失去作用了。
  夏融闻言哼了一声道:“臭要饭的,就你知道的多,不错,老子这根火龙棒还可喷射一次,但这并非奇闻,伤在我这火龙棒的武林高手,可也不在少数,还用你来饶舌!”
  小辣椒笑道,“我们丐帮弟子遍天下,要是不知道这么多,江湖上还能混么?不过,我要饭的对你还有几分好感,所以才提醒你呀!怎么,不承情?”

  第二十章
  烈火弹闻言之下,气的大眼连翻,冷喝道:“要我承你多嘴的情!”
  小辣椒笑道:“我对你这个人,还真的看中了,双方对敌,动起手来,实扎实打,那才叫功夫,如果再施展暗器,更非光明手段。不过,拿你和那什么鱼千秋、虾百年的一比,就算他是龟万岁,暗箭伤人,也算不得什么人物。”
  虞千秋虽然退后,可没有走远,耳听小辣椒这一骂,气得他怒火中烧,无奈自己理亏,也只有暗生闷气了。
  夏融怒声道:“老子也不是什么英雄人物,不过,江湖中有谁不知道老子使用火器。臭要饭的,你可敢接下老子这最后一道火?”
  小辣椒之所以被称为小辣椒,就因为他脾气暴急,今听夏融向他叫上了阵,那能不发火,喝道:“好吧!阴天打孩子,闲者也闲着,就陪你玩两手棒打野狗,也未尝不可。”
  他说着话,一顺手中棒,便待前扑,上官剑瑛伸手拦住他,笑道:“小要饭的,别搅和好不好?我们还没有打完呢!”话声未落,陡然欺身而上,剑走中宫,直剌夏融前心。
  夏融一抖手中火龙棒,又是道火舌电射而出。
  他这是火龙棒中,暗藏毒火中最后的一道,火焰猛烈,尤过前面二道。
  上官剑瑛轻身急进,就是要诱他施放出最后一道火焰,他眼看火焰喷来,仰身向后倒去,容得背脊贴上地面,陡然一个大旋身,避开毒火,挺身而起。
  那夏融乃久经大敌之人,他见上官剑瑛仰身而卧,施展出险招,避开毒火,必然是有所谋图,立时提高了警觉。
  一见上官剑瑛旋身欺来,火龙棒抢先出手,一招“金针定海”点了过去。
  上官剑瑛正待挺身而起,那火龙棒已点到了胸前,匆忙间,长剑向外一推,封住了大开的门户。
  剑棒相触,蓬然一声轻震,上官剑瑛藉长剑一展之力,站了起来。
  夏融火龙棒招式突变,倏然间,连攻了三棒。
  上官剑瑛剑势护身,全采守势,硬封硬架的把三棒全部震开。
  夏融右手火龙棒不停的抢攻,左手已探手怀中,摸出了两粒三阳烈火弹。
  小辣椒知他一身火器,恶毒无比,眼看他左手探向怀中,立时大声叫道:“大小子,留心他左手火器!”
  上官剑瑛闻言心头大骇,暗忖:“在这近距离之内,他如再施展恶毒火器,如何能闪避得开。”
  其实,他心念方转之际,左掌已势在意先的劈了出去,一股劲力疾急涌出。
  夏融刚刚摸出来三阳烈火弹,上官剑瑛的掌力已然劈到,正打在夏融左手之上。
  他因手中扣着暗器,不敢硬接对方的掌力,手掌一松,烈火弹脱手而出,飞落到四五尺外,摔落地上。
  只听“波波”两声轻响,冒起两团绿色的火焰,熊熊在地上燃烧起来。
  上官剑瑛见状,心中不禁暗自吃惊,心忖:“如果这烈火弹打到了身上,爆烈燃烧起来,那还得了,他这暗器件件如此恶毒,再也不能让他出手了。”心中想着,长剑一振,就攻了上去。
  他此刻心中有了警觉,那里还会让对方有着缓开手脚的机会,剑势绵绵不绝,有如波涌浪翻,把夏融圈入了一片剑影之中。
  全场观战之人,眼看着百代神弓虞千秋、金华敬天观的清月道长这两大高手,先后都败在上官剑瑛手中,眼前这位烈火弹夏融虽然尚未落败,看情形巳然是早晩间事,这三人不论是武林声望,均为高手中的高手,一流中的一流,如果都败下来,可就无人是他之敌了。
  烈火弹夏融又勉强支持了十几个回合,突听上官剑瑛断喝一声道:“撒手!”
  夏融倒是听话得很,应声丢弃了手中火龙棒。
  上官剑瑛气他暗器歹毒,健腕一翻,手中剑锋直逼夏融前胸之上,那夏融倒也不失好汉气度,冷冷的道:“夏融技不如人,死而无憾,少庄主只管动手就是。”
  上官剑瑛霍然收剑,双手一抱笔,笑道:“承让了!”
  夏融忙道:“少荘主的武功,果然高强。”
  上官剑瑛谦然道:“过奖!过奖!”他谦逊着目光一转,扫掠了全场一眼,朗声道:“还有那位高手名家,要和在下比一阵的?”
  小辣椒插口道:“这种车轮战法,你还没有打够呀!”
  马如龙轻咳了一声道:“少庄主的武功,咱们是有目共睹,无怪天蚕岛要尽力笼络上官兄了。”
  上官剑瑛闻言一皱眉头,还未来得及回答,马如龙接着又道:“不过今日之战,不是武林中一般的比武争名,少庄主虽然连胜数阵,亦不过使我等认识少庄主的武功而已,那也更坚定咱们留下少庄主的决心……”
  小辣椒插口道:“总辖塞主也不用找藉口了,如果你们是仗着人多,打算一涌齐上,尽管出手就是,咱们也毫无所惧。”
  上官剑瑛闻言之下,已知马如龙言中之意,冷冷一笑道:“不错,我上官剑瑛一门三代,全是侠义中人,尤其先父为武林而死,在下初出江湖.,自认没有什么恶迹,诸位既然如此的苦苦相逼,我也无法。不过,兵刃无眼,诸位如果是群攻群上,只怕就要血洒此一片青草地了。”
  马如龙道:“咱们在江湖上走动的人,生死何足挂齿,少庄主不用为我们担心了。”
  上官剑瑛脸色一变,道:“诸位如是一定想打,那也是没有法子。”话声中,突然凝神举剑,两道炯炯目光直逼马如龙的脸上。
  同时,小辣椒和小和尚各自向左右移开数步,一横打狗棒,一扬铜钵,全都蓄势以待。
  马如龙见多识广,一见上官剑瑛那举剑神态,分明是上乘剑道中的驭剑手法,心头不禁为之骇然,心忖.:“看情形,如果他一出手,果真就得有人溅血剑下……”
  他心中这么一转念,当下转动手中折扇机簧,喝道:“各位请退下,我今夜要独斗上官少庄主!”
  四周群豪闻言,虽然心中奇怪,但他们都知道马如龙的能耐,依言全都退了下去。
  上官剑瑛全身功力,都凝聚在长剑之上,静立不动。
  马如龙手举折扇,对准上官剑瑛的前胸,手控机簧,但却不敢随便出手。
  因为他觉着上官剑瑛那横剑而立之势,兼具了攻守两诀,不论从任何方向,都无法找出他的破绽,他默查良久,仍是找不出一个下手的机会,完全是无懈可击。
  就在这时,上官剑瑛缓缓的收势,长吁了一口气,冷然道:“总辖寨主,你请回吧!来日方长,你纵是非杀我不可,急也不在今夜。”
  马如龙也收了折扇,轻叹了一声道:“说实在的,我无法接下你这一剑。”
  上官剑瑛道:“总辖寨主,忒也太谦了。”
  马如龙道:“兄弟观察再三,上官兄实在不像是为恶之人。”
  上官剑瑛道:“我的确是去过天蚕岛,也见过那翡翠毒蛾,但是并不如马兄所说,招赘天蚕岛。”
  马如龙道:“我想其间必有隐情,在下愿和上官兄开诚一谈,如何……”
  接着轻轻叹息了一声,接着道:“兄弟闯荡江湖,走遍了大江南北,结交了无数英雄,但像上官兄这等武功、才智的人物,还是初见……江湖间杀机弥漫,魔长道消,以上官兄这般少年英雄,正该是中流砥柱,卫道除魔,为武林争太平,立百世不朽功业,何以竟委身魔岛,仗三尺青锋,造孽人间?”
  上官剑瑛笑道:“剑瑛没有时间和马兄辩论,明夜此刻,兄弟在灵岩寺外候驾,马兄有暇,盼来一晤。“马如龙道:“好,明晚三更,月升中天之时,兄弟当尽我之所能,劝阻天下英雄,不得相犯。”说完,回身率领着那些人,疾奔而去。
  上官剑瑛眼望着马如龙消失的背影,心中泛起一股无限怒意,冷冷一笑。
  小辣椒笑道:“他存的是什么心,还以为我们看不出来,装得倒满像,其实,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还装什么!”
  小和尚道:“我看碧落天尊也真该再入中原,整理一番了。”
  上官剑瑛笑道:“我看此人气度非凡,实在是个劲敌。”
  小辣椒道:“但愿今宵再无相犯之人。”
  上官剑瑛道:“我们还得赶路,希望能在天亮之前,赶回灵岩。”
  于是,三个人施展开无上轻功身法,箭矢般飞跑奔驰。
  三个人的轻功都是第一流的,有如三道轻烟,闪奔在原野上。
  拂晓时分,他们赶到了灵岩寺,进了小跨院,到了一尘大师的禅房,大师正在打坐,栖霞二老和史冠瑛守侍在侧,史冠瑛一看到他们,先就嚷叫道:“大哥,你们回来了。”
  一尘大师闻言,睁开了眼睛,微笑道:“剑儿,辛苦你们了。”
  南松隐笑道:“有事弟子服其旁,有什么好辛苦的。”
  北宫潜道:“有酒食先生馔。大小子,你带来可有吃的没有?”
  上官剑瑛苦笑道:“我带来的只有麻烦,没有什么可吃的。”
  二老闻言一怔,一尘忙问道:“快说,有什么麻烦?”
  小辣椒就将到了天蚕岛之后所发生的一切情形,概括的说了一遍。
  南松隐笑道:“好哇!反正现在中原被那些野心人闹得一塌糊涂,能到海外去也好,眼不见心净。”
  北宫潜笑道:“大哥想去,我也去。”
  一尘大师转向道:“移居海外,怎么算得了麻烦?”
  上官剑瑛就将沿途所遇江湖中人拦截之事,最后又遇见了太湖水旱七十二寨总辖寨主的事,也详细向一尘说了,一尘沉吟着道:“这倒真是个麻烦,那马如龙人间枭雄,只可以情结之,千万不能同他翻脸。”
  谈笑之间,不觉日之长短。
  转眼间已是夜幕罩临了,东方天际捧出来轮明月。
  用过斋饭之后,上官剑瑛站起身来,向史冠瑛等人道:“我现在走了,你们也好有个准备,只要他们不侵入寺来,最好是不要出手。”他大步走出灵岩寺来。
  月光下,只见马如龙一身蓝色劲装,手执折扇,早已等候在那里。
  上官剑瑛走过去,抱拳笑道:“总辖寨主真乃信人,在下来迟一步,有劳总辖寨主相候了。”
  马如龙笑道:“不是上官兄来迟,乃是兄弟来得早了。”
  上官剑瑛仰望了明月一眼,.道:“在下初涉江湖,识人不多,自信除了父母之仇,和茅山派有些恩怨之外,尚不曾和武林朋友结怨,何以这些人处处和兄弟为难?”
  马如龙笑道:“上官兄坦荡君子,言而有信,兄弟是深信不凝,但济济群豪,全是些血气方刚之莽夫,其中如经人挑拨,那就很难讲了。”
  他语气一顿,接着又道:“天蚕岛上人,近年来在武林中,造下了不少杀孽,虽然他们远居海外荒岛,不易寻找,但若有一点蛛丝马迹,他们岂能放过。”
  上官剑瑛冷声道:“如此说来,他们是不分清红皂白了,如此敌杀,天下还有真理存在么?”
  马如龙笑道:“混沌江湖,本就没有什么道理,兄弟虽有心澄清,其奈力薄,如果能得上官兄相助,我想定可达成此一愿望。”
  上官剑瑛笑道:“我也有心攀附骥尾,其奈另有苦衷,一时难得如愿。”
  马如龙忙道:“上官兄有何苦衷,不妨明言,兄弟当一尽棉薄。”
  上官剑瑛道:“家祖父母年纪已老,剑瑛不忍心远离膝下。”
  马如龙道:“这好办!反正都在太湖附近,晨昏亦可定省。”
  上官剑瑛道:“家父母乃为武林丧命,我巳立下誓言,一旦长大成人,必为家父母守墓三年,也就是说,须等三年期满,方始能为总辖寨主效力。”
  马如龙听上官剑瑛如此一说,忙道:“上官兄既然如此说,马如龙也不敢过分相强,但得上官兄今宵一诺,也不枉咱们今宵一晤。”
  上官剑瑛道:“马兄如能等待剑瑛守丧期满,定当竭尽所能以报。”
  马如龙沉吟了一阵,缓缓的道:“上官兄之言,我是信得过的,我只担心群豪会有烦言。”
  上官剑瑛哈哈一笑道:“家父母灵寝就在石塘山头,我兄弟也筑庐那里,如果有那不长眼的武林朋友,胆敢侵入一步,即是能逃得过上官剑瑛手中剑,只怕也难逃舍弟八十一斤铁剑。”
  马如龙闻言倏地一惊,连忙陪笑道:“咱们后会有期,兄弟就此别过。”
  上官剑瑛一抱拳,道:“总辖寨主珍重。”
  马如龙回头还了一礼,转身几跃,人已消失不见。
  上官剑瑛望着那消失的背影,不禁长长叹了一口气。
  就在这时,三丈外树丛暗影中,一道流矢划空而来。
  强弓长箭,挟风掠空,静夜中带起一股慑人的怪啸。
  上官剑瑛长剑上蓄集真力,挥剑划起一道长虹,击打在长箭之上,口中却沉声喝道:“虞千秋,你真的不要脸了!”
  喝声中,一提真气,施展出“八步赶蝉”的上乘轻功身法,急向那树丛暗影中冲去。
  他人方一纵到,啸风突起,树丛暗影中飞荡起一柄银锤,横里扫了过来。
  上官剑瑛虽然知道那银锤来势中蓄力奇大,但眼下情势,利在速战速决,不得不冒险求胜,长剑振起,疾向银锤之上点去。
  暗影中传出一声冷笑,道:“小子,你找死!”
  话声未落,银锤已击在长剑之上。
  上官剑瑛只觉得右腕一麻,长剑脱手而出,怛那银锤被剑势一阻,来势巳缓慢了不少。
  上官剑瑛右手长剑脱手,左手却闪电而出,抓住了银锤软索,只觉得一股强大无比的力道一带银锤,上官剑瑛随着手中软索,离地而起,直向暗影中撞去。
  一个高大的身影,由树后转了出来,脸色赤红,正是那百代神弓虞千秋。
  只见他左手握着软索,右手一起,蒲扇般大的手掌,迎着上官剑瑛劈来。
  上官剑瑛右掌疾出,硬和他对了一掌,腕臂又是一麻,暗道:“这小子好雄浑的劲道!”于是左手一松软索,发出“弹指神通”。
  一缕指风,袭在虞千秋的右膝要穴。
  虞千秋万没有料到,上官剑瑛这点年纪,竟然练成了武林中最难有成的“弹指神通”,只觉右膝一软,全身平衡顿失,向前栽去。
  上官剑瑛哈哈笑道:“虞大侠,何必行此大礼,你这叫先刑后闻呀……”话声中,右手借势而改,连点了虞千秋七处穴道。又道:“对不起,还是我嬴了。”
  他话音方落,忽听远处传来金铁交击之声,心知必是太湖水旱七十二寨的人来犯,被小辣椒着人拦截住了。
  心念转动间,人已绕过了一片丛林。
  扫目看去,只见三个劲装大汉,被小辣椒和小和尚拦住,动上了手。
  五个人打得十分激烈,刀光剑影,月光下难分敌我。
  就在这时,突见一条人影飞泻而下,铁剑顺手挥出,“噗”的一声,响声又沉又闷,如击败革,三人惊叫一声,就见一缕寒光冲天而起,却是一柄大刀向上激飞,这柄大刀也有十来斤重,向天空高飞二十余丈,直落向灵岩寺山后。
  那三名汉子也算是江湖上很不错高手,一碰上史冠瑛的铁剑,全都被震得半边身子酸麻,一条右臂被震得全无知觉,虽然他们生性悍勇,但是,也没有不要命的,呐喊一声,翻身就跑。
  同时,他们也把史冠瑛看成了上官剑瑛,他们眼见上官剑瑛连败百代神弓虞千秋、敬天观的清月道长、烈火弹夏融,连他们总辖寨主都不是对手,原来是真厉害呀!那得不跑。
  经此一来,一场风波总算平息了下来,别看七十二寨那么多人,谁都知道上官剑瑛的厉害,还有谁敢在老虎头上拔毛,所以就显得平静多了。
  第二天,就是上官伯勋的八十大寿的正日子,红梅山庄张灯结采,还是真的热闹,所有江南武林中的人物,可说是全都到了,连太湖水旱七十二寨也都来了。
  红梅山庄宴开百席,可说是集一时之盛。
  中午时分,就当剑瑛、冠瑛兄弟二人向老庄主拜过寿,方待退出的瞬间,忽听庄外响起了“呜呜”号角之声,恍如到了千军万马一般。
  众人尽皆愕然,就在这时,进来了林美姬,走近上官剑瑛身边,悄声道:“别吃惊,是我外公来了。”
  上官剑瑛“啊”了一声道:“碧落天尊!”
  跟着,进来了风、雨、雷、电四卫,笑道:“当然是天尊到了。”碧落天尊虽然已有多年未入江湖,但是江湖上老一辈的人却是无人不知,而且他们将那些被碧落天尊杀的人称作天谴,由此可知碧落天尊在武林中人的心目中,有如何的分量了。
  上官伯勋一听说碧落天尊前来给他拜寿,那还能不降阶以迎。
  老寿星这一迎出厅来,后面随行的人还真不少,有栖霞二老、太湖渔隐伍子桐、小孟尝叶公泰、一尘大师、赤面尊者常惺、江阴法藏寺主持蒋妙成、海燕儿戴小霞、玫瑰仙子华紫妍,还有最近出家少林的华萼楼、老辣椒,男女老少不下数十人之众。
  上官剑瑛兄弟身为主人,忙前忙后,自然轻松不了,就是马翠姑这位已拜堂尚未洞房的新媳妇,也是忙着招呼女宾。
  就因大家都在忙乱,谁也没有注意,老庄主和碧落天尊等人,竟然已移席花园书斋,因为那里最清静,也最隐秘。
  热闹很快的过去了,红梅山庄又恢复了平静,碧落岛的人也都告辞走了,来贺寿的那些江湖豪客,也跟着相继散去。
  石塘山双剑塚前搭起了两间茅屋,住着的乃是剑瑛、冠瑛两兄弟,他们是为父母守墓来的。
  第一年中,还有不少的江湖中人来探望他们,尤其太湖渔隐伍子桐,更是来往频繁。
  就在第二年过年后不久,先是飞鹅堡晴天霹雳史刚夫妇(校注:《双剑塚》中史刚之妻已经病死)失踪了,走了菩萨走不了庙,飞鹅堡仍在,却由他一位远房的侄子照管,声势已大不如前。
  奇怪的是剑瑛兄弟并不着急,连看都没有去看一眼。
  接着,红梅山庄上官伯勋的一家人也不见了,谁也不知他们去了那里,正和飞鹅堡的情形一样,剑瑛兄弟同样的也是不着急,只守着父母陵墓,读书练剑,好像这些事都与他们无关。
  太湖渔隐伍子桐,还有栖霞二老,他们据说也都归隐了,突然间不见了踪影,他们都到那里去了?
  太湖水旱七十二寨的总辖寨主马如龙,曾派下上百名的弟子,守护监视着这两家人,怎么全都看丢了,这事透着奇怪。
  三年时间很快的过去了,马如龙率领了水旱七十二寨的寨主,同着一般江湖朋友齐上石塘山,迎接上官剑瑛。
  可是,他们到了石塘山,庐墓仍在,却不见了人,连弟兄二人也不见了,他们去了那里?何时走的?无人知道,方圆百里之内,都有他们派出去的弟兄监视,也都没有发现。
  马如龙不禁为之气丧,但又无可如何,初时,他尚耿耿难择,时间渐渐的过去,对于这件事也就淡忘了。
  江湖上是很难平息的,随便的一阵风吹过,都会掀起层层波浪。
  随便的飘落一片树叶,也都会激起一片涟漪。
  红梅山荘和飞鹅堡两位老庄主同其家人失踪的事,在江湖中不算什么,只能算是一片涟漪。
  而上官剑瑛兄弟二人的失踪,却已刮起了一阵风,已在江湖中掀起了风浪。
  不过,那也只是一时间的波动,过没好久,就又回复了平静。
  双剑塚前的庐舍,忽然之间,变成了一座庵堂,庵中住持,却是一名妙年女尼,带发修行的女尼。
  庵名慧剑庵,尼名慧清,她为什么在此建庵,无疑是代上官剑瑛守墓,最低限度,她必知上官剑瑛的去处。
  马如龙对于上官剑瑛的失踪,心中委实难安,既有此线索,怎肯轻易放过。
  慧剑庵中十分安静,远远就听到了木鱼敲打声。
  马如龙守在庵外,一直等到木鱼声歇,他才进了慧剑庵。
  那女尼乍一看到他,心中似有些吃惊。跟着,立又变得木然,立掌问讯道:“施主前来,不知有何指教?”
  马如龙施礼道:“我想向大师打听一个人。”
  女尼道:“什么人?”
  马如龙道:“上官剑瑛。”
  女尼道:“小尼向不与外人接触,从不认识这个人。”
  马如龙道:“大师既不认得此人,何以在此建庵?”
  女尼道:“名山胜景,俱可建寺,石塘山为何不能建庵?”
  马如龙道:“我想大师一定认得上官家人?”
  女尼道:“小尼虽不认得,家师却认得史堡主,蒙史堡主慨然赠地建庵,有什么不可。”
  马如龙见问不出个所以然来,怅然而返。
  就在这时,消息传来,长安附近出现了一位少年侠士,此人有四人随行,行踪飘忽,杀了关西十三魔,并运走了魔窟所有财产。
  关西十三魔作恶多端,今日竟被行诛,一般人都认为是天谴,为武林除害。
  两个月后,这拨代天行诛的人到了洛阳,杀了三手狼赖成昆,此人不但诡计多端,而且淫毒凶恶,劫财采花,无所不为,他每月至少做案一次。
  现在,他也被杀了,当真是老天有眼。
  总之,这些消息不断的传来,每隔两个月,必然杀死一人或两人,而且那些被杀之人,全都是十恶不赦的凶徒。
  经此一来,那些犯有恶行的人,人人自危,天下倒是平静得多了。
  马如龙虽然没有什么恶行,但他心中有数,已有些惴惴不安了。
  一年之后,那代天行诛的行动,也静了下去。
  那是一个月明之夜。
  双剑塚前伫立着那女尼,她不知在那里站了多久了,轻轻的念着:“问世间情是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许……”
  就当语声未了,突见远远飘飞来一人,就落在那女尼身边。
  那女尼连头都没有转,轻声道:“你来了。”
  那人是个白衣书生,他闻言似乎微吃一惊,忙道:“你怎知道是我?”
  女尼道:“因为这里是你父母埋骨之所,你一定会来的。”
  原来那白衣书生正是上官剑瑛,他每年此时,都来此一祭父母,闻言长叹了一声道:“师姊,你这是何苦……”
  那女尼翻眼瞪着他,冷然道:“爱一个人有罪吗?”
  上官剑瑛道:“我值得你爱吗?”
  那女尼却是雪山神尼之徒余倩如,她自从在宜昌江边和上官剑瑛兄弟失散后,曾被劫持,行至中途,被师父雪山神尼出手救回了大雪山,为了上官剑瑛兄弟的安危,曾哀告其师援手。
  那知,老师太竟然不理,并且还命她不得离开雪山,她在焦急之下,竟然病了。
  老师太当然知道小妮子已动了情,这才以好言安慰劝说,并在石塘山上盖下了这座庵堂。
  余倩如听上官剑瑛如此的一说,苦笑道:“只怪我太痴,这一生是爱定了你。”
  上官剑瑛道:“不过,我……”
  余倩如道:“你不用说了,我明白。”
  上官剑瑛愕然道:“你明白,明白什么?”
  余倩如悠悠的叹了一口气,道:“你已有两房夫人了,心中再也容不下我了。”
  上官剑瑛也叹了一口气,道:“可惜你已出家为尼了!”
  余倩如道:“你认为我很适合作个尼姑么?”
  上官剑瑛道:“你虽并不适合,但也无法。”
  余倩如道:“可是我并没有剃度。”
  上官剑瑛道:“带发修行?”
  余倩如抬手抹去头上软帽,把头一摆,散开了满头青丝,甜甜一笑道:“现在你看怎么样?”
  突有一人笑应道:“好,果然漂亮,人间绝色,可惜我们上官大侠已使君有妇了,如能嫁给我,也免得日常的伤心落泪。”
  上官剑瑛突然转身,哈哈笑道:“马兄倒是好高的雅兴。”
  马如龙笑道:“上官兄一别经年,使兄弟寝食难安。”
  上官剑瑛冷然道:“只怕马兄为的不是诚心的与我结交吧!”
  马如龙笑道:“上官兄果真聪明,令人嫉妒!”
  上官剑瑛笑道:“你担心兄弟会妨碍你的霸业,可对?”
  马如龙哈哈狂笑了一声道:“不对,因为你根本无法妨碍到我,除非……”
  上官剑瑛截断道:“除非我委身在太湖七十二寨?”
  马如龙笑道:“兄弟正有此意,上官兄可否屈就?”
  上官剑瑛肃然道:“剑瑛已无意江湖.,但愿归隐深山,度其余年。”
  马如龙笑道:“上官兄正当盛年,此刻就谈退隐深山,岂非显早了些么?”
  上官剑瑛忙道:“人生如过眼云烟,何必一定要混迹江湖推波助浪,因而造下了无边杀夺,于心何忍。”
  马如龙闻言,不禁色变,冷声道:“上官兄这些话,恐是言不由衷吧!”
  上官剑瑛微笑道:“江湖中人每天过着杀来砍去的日子,我不懂究竟是为了什么,如果这样子就算英雄的话,我宁可农牧一生。”
  马如龙道:“上官兄能放下剑来吗?”
  上官剑瑛道:“为什么不可以?”
  马如龙冷冷的道:“只怕由不得你!”
  上官剑瑛冷然道:“马兄莫非想要逼兄弟么?”
  马如龙笑道:“为武林储人才,替江湖开太平,马如龙不得不如此,你我一日不分高下,我就一日不能安心。”
  上官剑瑛沉默了一阵,叹了一口气,道:“你想在什么时候?”
  马如龙道:“就在今日。”
  上官剑瑛道:“就在此地?”
  马如龙微笑着点头道:“此间本是你的旧居,我若在此地与你交手,已被你占了地利。”
  上官剑瑛笑道:“地方应该由你来决定。”
  马如龙接着道:“时间由你来选。”
  上官剑瑛道:“时间既然已定,何必再选……”
  马如龙微一寻思,断然道:“好,既然如此,请随我来。”
  上官剑瑛道:“请!”
  马如龙转身就走,上官剑瑛跨步跟随,他走了两步,忍不住回头向余倩如看了一眼,发现她双目中充满了哀怨之色。
  他们走下了石塘山,过了小桥,马如龙站住了。
  到了这里,他们两人之中,可能就有一人的生命也走到了尽头。
  马如龙突然站住回头,冷冷的道:“就在这里好了。”
  马如龙话落剑出,平举当胸,目光凝视着上官剑瑛,只见他身形半转,紫虹乍闪,剑也出鞘。
  于是,他们开始走动,两个人的第一步几乎是同时开始的,他们谁也不愿占对方的便宜。(校注:《三少爷的剑》燕十三决斗谢晓峰片段……)
  月亮将西沉,大地已有些朦胧,他们的脚步越走越大,脚步声却越来越轻,因为他们此刻的精神和体力都逐渐已到了巅峰。
  等到他们到了巅峰的巅峰时,他们就会出手,那就得看是谁快了,因为谁也不会给对方出剑的机会。
  “刷”的一声,寒光闪灼。
  他们几乎是同时出手的。
  没有人看得见他们出剑的动作,他们的剑忽然间就已闪电般击出。
  就在这一瞬间,他们肉体的重量,竟似已完全消失,变得像是风一样,可以在空中自由流动。
  他们已完全进入了忘我的境界,他们的精神已超越了一切,控制了一切。
  可是,他们看不见,在他们心目中,世上所有的一切都已不存在,甚至连他们的肉体也都不存在了,唯一存在的,就只有对方的剑。
  在他们近处,有一棵坚实的树,被他们剑锋一划,已断成了两截。
  树倒下来了,枝叶乱飞,流动的剑光并没有受到阻碍,因为在他们的眼中,这棵树根本就不存在,他们的剑要到那里,就到那里。
  “叮”的一声,火星四溅。
  剑光忽然消失,剑式也忽然停顿。
  马如龙盯着自己手里的剑,眼睛里雾有火焰在燃烧,又彷佛有寒冰在凝结,他的剑仍然在他手里,可是已成了一把死剑。
  这一战,本来已经结束了。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本来已经被钉死了的剑,忽然又起了某种异动,寒芒突起。映起了漫天剑影,罩住了上官剑瑛,一看样子上官剑瑛此刻将要完了,因为他已被对方的剑势所笼罩住了,他手中虽有剑,已无法再起任何变化,所有的变化都已在对方这一剑控制中。
  所有的生命和力量,都已被这一剑夺去了。
  现在这一剑已随时都可以刺穿他的胸膛和咽喉,绝没有任何力量能够阻止。(校注:《三少爷的剑》燕十三决斗谢晓峰片段完。)
  可是,他的剑突然之间凌空一闪,急泻而下,没等对方那一剑刺出。
  “呛啷”一声,火星四溅。
  上官剑瑛的剑,竟不偏不倚的迎上了对方的剑锋。
  就在这一瞬间,漫天剑气消失无影.,马如龙木立当地,剑仍平举当胸,只是剑已被齐中折断,他手里只是一柄断剑。
  他木立良久,长长叹了一口气,黯然道:“我败了!”
  上官剑瑛道:“谁说你败了?”
  突有一人拍着手,笑道:“我说他败了。”
  声音清脆,就见那位带发修行的女尼余倩如,款款而来,笑道:“上官剑瑛就是上官剑瑛,这一招置之死地而后生的一剑,确实高明!”
  马如龙面上带着一丝黯淡的微笑,道:“对,你这一剑让我输得口服心服。”
  上官剑瑛笑道:“马兄,我们能否在一起喝两杯?”
  马如龙笑道:“你想喝?比剑是我输了,比酒我可能会扳回来。”
  上官剑瑛笑道:“到那里去?地方仍由你来选吧!”
  马如龙道:“既如此,请跟我来。”
  他们进入一家小酒馆,两个人对排起来,也不知他们喝了多少,总之,喝得这家酒馆都没有了酒,桌前倒着十八个空罐子。
  结果,还是马如龙输了,他醉了,趴在桌上睡得像死猪。
  天亮了,太阳已升起了老高,马如龙睡醒了,酒还未醒,眼前已不见了上官剑瑛,他很快的跑上了石塘山。
  庵堂仍在,人不见了,却留下了两句话。
  “明年今日此地,月夜论剑拼酒。”
  (全书完)
  Q群7649715中国武侠小说,古陌阡25.9.21校
发表于 2025-9-21 15:31:37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把你研究作者杂抄的心得,也写到文后,比书的价值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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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5-9-21 20:15:23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谢谢小古的辛勤付出,一部可以当几部看,真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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