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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结] 乔奇《幽谷冤魂》(女飞侠黑猫故事45)(代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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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5-10-7 10:15:29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幽谷冤魂》(女飞侠黑猫故事之四十五)
  作者:乔奇
  版本:太白文艺
  扫校:星河
  主角:黑猫、虎妞、黛维斯、亚兰、安德林、欧曼



  第一章 金发少女 恶夜遇鬼

  黎明前下了一场雨,“逸庐”花园内百花盛开,朵朵娇艳欲滴,阵阵芬芳随风飘散,令人有说不出的舒畅。
  就是因为天亮前下了一场雨,所以刚升起的朝阳也不像往日那样炙烈,所发出来的霞芒竟像少女样的温柔。
  黑猫和虎妞已经用完早点,虎妞在楼上料理琐碎事情,黑猫则在院中散步,并随手整理被雨水打落了的花瓣。
  这是一个非常平静的早晨,安谧得令人陶醉。
  登!登!登!登……
  虎妞一口气奔下楼来,冲出客厅,来到花园。
  “什么事情,值得你这样慌张?”黑猫用眼望着她,似乎带点埋怨。
  “刚才我检查了一下,巧克力糖手榴弹已经仅剩下最后两颗,万一遇到大事件,恐怕就不够应用了。”
  “请丁师哥给你补充不就得了,这也值得如此紧张。”
  虎妞扮了一个鬼脸,而就在这个时候,一辆奥斯汀浅黄色的跑车,已经轻轻地停在“逸庐”门外。
  那是一辆陌生车子,黑猫和虎妞相视而愕。
  陌生车载来一位陌生客,她是一名二十三四岁的西洋少女。
  “逸庐”大铁门是敞开着的,她跨出车厢后,姗姗走到黑猫跟前。
  黑猫闪动精锐眼神,在她脸上扫了一下,她是一位十分漂亮的洋美人,只是形容憔悴,好像昨晚没有经过睡眠,金黄色的长发也显得蓬乱不堪。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应该就是受大众景仰的黑猫小姐。”她的嗓音娇甜,就像出谷黄莺。
  “被你猜中了,”黑猫带着微笑道:“小姐是……”
  “你以后可以直接唤我黛维斯,我是一个非常孤单的女孩。”
  “假如我也没有猜错的话,你应该已遭遇到了不如意的事情。”
  黛维斯点点头:“岂止不如意,我简直怀疑自己的生命,将会在最近几天内结束。”
  “这样严重?”
  “黛维斯小姐,”虎妞插口问:“你认为什么人会加害于你呢?”
  “女鬼——一个非常美艳的女鬼!”黛维斯脸上带着惊恐,苍白的嘴唇也在微微震颤。
  黑猫又用精光熠熠的眼神在她脸上盯了一下:“小姐,你不是到这里来跟我开玩笑吧?”
  “不是玩笑,而是千真万确的事实。”
  “如果的确这样,我会全力帮助你的。请你跟我到客厅来,慢慢地说出全部经过。”
  黛维斯投了黑猫感激的一瞥,随即跟在黑猫、虎妞身后,进入客厅落座。
  珊珊端上饮料,然后悄悄退下。
  “现在你可以平静地将事实经过说出,”黑猫说:“首先我想知道,你住在什么地方?”
  “艾登古堡,黑猫小姐知道这个地方吗?”
  “你是指十九世纪曾经做过一任夏威夷总督的艾登爵士?”
  “是的。”
  “我曾经到过附近,那的确是一幢宏伟的建筑。我想里面已经住了很多人。”
  “不,眼前只有我独自住在里面。”
  “这很令人惊奇!可以告诉我,你独自住在里面的经过吗?”
  “当然可以,”黛维斯叹了一口气:“黑猫小姐可能是知道的,由于世局变迁,艾登古堡的外貌虽然仍和百余年前一样的雄伟,但艾登家属的声望,已经无法和艾登爵士在世时相提并论了。但是他的家人为了保持过去的荣誉,仍要将艾登古堡保留下来,以供后世瞻仰。”
  “艾登爵士的子孙都不住在里面?”
  “是的,他的子孙虽然不少,但都分布在美国各地进行事业,无法照顾那幢富有历史纪念价值的雄伟建筑。”
  “你跟艾登家族沾有亲戚关系吗?”
  “我跟他们完全扯不上渊源,而是看在钱的份上,受他们雇用,来替他们看管那幢房屋。”
  “纯粹如此?”
  “是的,除了想赚他们一份薪水以外,没有其他任何原因。”
  “你担任这份工作,已经有多久时间了?”
  “还只一个多月。”
  “好,请你继续说下去,我要听听你受女鬼干扰的经过。”黑猫显得很感兴趣。
  黛维斯端起面前的饮料,轻轻啜了两口,然后又定了定神:“第一次见到女鬼是在一星期前的一个晚上,当时我已经入睡,但在好梦正酣时,突被一阵细微的脚步声音惊醒——”
  “脚步声音起自何处?”
  “楼下大厅。”
  “你的卧房呢?”
  “是在楼上。”
  “那样雄伟的建筑隔间设备一定十分良好,人在楼上也能听到楼下大厅内的脚步声音?”
  “这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黛维斯脸上露着迷惑:“应该是无论如何都听不到的,但是我确实听得十分清晰。”
  “我们可以先不研究这个问题,请你继续再往下说。”
  “起初我只以为是心神不宁下所产生的幻觉,而不加以理会。但相隔两三分钟之后,那怪异声音竟又连续不断送进我的耳中。”
  “这一次,可能你不会认为是幻觉了。”
  “是的,因为第二次听到脚步声时,我的神智十分清醒。”
  “当时你心里怀着什么想法呢?”
  “我绝没有想到闹鬼,因为我也是一个素来不相信鬼神的人。我以为已有宵小混入,意欲偷盗古堡内的物件。”
  “古堡里面有值钱的东西吗?”
  “可以说每一项陈设都很值钱,因为古堡内现在的摆设,和艾登爵士在世之日完全相同,每一件东西都可以当作古董变卖。”
  黑猫点了点头。
  “当时我非常恐惧:那样大的房子里面如果真的混进来小偷,对我是很危险的。可是为了职责,我又不能躲在卧房里蒙头大睡。于是,我鼓足勇气披衣下床,左手拿了电筒,右手捞了一根木棍,就那样战战兢兢地走下楼去。”
  “那真令人替你担心。”虎妞听得入神,不知不觉脱口而出。
  “那段时间中我耳目并用,不料当我走到楼梯中段时,那可疑的脚步声,竟在我的耳膜中,突然地消失了。”
  “当时你对这种现象,又抱着怎样的看法呢?”黑猫问。
  “我更认为已有宵小混入古堡,也许他已发觉有人下楼,急忙躲入阴暗地方暂避。”
  “继续说下去。”
  “责任感使我忘记了个人的危险,下了最后一阶楼梯后,我便扭亮了手电筒,慢慢移动灯头,照射大厅内的每一个角落。”
  “你一定照得非常仔细。”
  “是的,电筒的光柱几乎是一寸一寸地移动,尤其注意容易被人躲藏的地方,同时我还移动脚步在厅内到处搜查。就这样足足进行了五分钟之久,结果厅内平平静静的,竟没有发生任何异状。”
  “厅内的每一扇窗门,都是关着的?”
  “而且关得很紧,”她加强语气说:“我对这方面非常清楚:每逢入睡前,我都将古堡内的每一扇窗门从里面上门,以防发生意外。”
  “后来呢?”
  “脚步声是我明明听到的,而搜遍了大厅一无所见,这使我感到非常奇怪,而就在那个时候,令人恐怖的事件发生了——”
  “你看到了女鬼?”
  黛维斯将头连点:“厅内本来是挂着一幅巨型油画的,画中人是艾登爵士夫人。当我眼角瞟见那幅油画有了异状时,画中的人,艾登爵士夫人竟对我笑了。”
  “油画中的人竟会发笑?”
  “而且是冰冷的笑,我在人的脸上,从来没有见到过那样的笑容。”黛维斯脸上布满了余悸:“起初我还以为是自己的眼睛花了,但是当我定神细瞧时,艾登爵士夫人竟从画面上轻飘飘地飘落地面,慢吞吞地向我走来。”
  “当时她是什么表情?”
  “面孔冷得像一块冰,身子直挺挺的。更奇怪的是:离开画面时她的脸型就变了,变成另一张美丽的面孔。”
  “以前你曾见过那副面孔吗?”
  “没有,那在我的印象中,是一张完全陌生的面孔。”
  “这样说,你所看到的,倒是一个漂亮的女鬼了。”
  “无论她多么漂亮,但当时的我仍然吓得魂飞魄散。我曾大声尖叫,转身奔跑,结果我竟摔倒在楼梯前面,人事不知。”
  “可能你是被吓昏了。”
  “也许,不知经过了多少时候,我从迷蒙中悠悠清醒,想起刚才的经过,我又禁不住浑身汗毛倒竖。但是当我鼓足勇气,偷眼四下找寻时,厅内已经失去了女鬼的影子。”
  “那幅油画呢?”
  “仍旧挂在原位,画上的艾登爵士夫人也好生生地站在上面,跟没有发生怪事之前完全一样。”
  “我想,你不会再有勇气呆在厅内。”
  “是的,我几乎是连跌带爬跑进楼上卧房,然后将房门关死,准备蒙头大睡。”
  “遭遇到这种情形,你是睡不着的。”
  “的确难以成眠,我在床上将身子缩成一堆,像筛糠般地一直抖到天明。”
  “那段时间内,古堡中没有发生其他的怪事?”
  “没有,如果女鬼再次出现,我会被活活的吓死!”黛维斯取出小手帕,频频揩擦额上的冷汗。
  黑猫将目光移向别处,怔怔出神。显然这件怪事,已经令她产生了困扰。
  半分钟后,她又将目光移到黛维斯脸上:“在这个时代谈论鬼怪,未免显得有点落伍,所以经我仔细推敲后,只能认为当时是你心神不宁下所产生的一种幻象。”
  “黑猫小姐,”黛维斯有点情急:“刚才我已声明过:我一向是不信鬼神的,但我的的确确见到了鬼,那也绝不是什么幻象,而是亲眼看见的事实,请你千万不要认为我是一个神经不正常的女子,何况刚才我所说的,只不过是发生怪事的一个开始。”
  黑猫微微一怔:“难道你第二次又看到了那个女鬼?”
  “是的,就是发生在昨天夜里:当我正欲沉沉入睡时,耳膜中又送入了那怪异的脚步声音。”
  “起自何处?”
  “仍旧是楼下大厅。”
  “好,继续说下去。”
  黛维斯略为定了一下神:“上次已经将我吓得心胆俱裂,照说昨晚我是没有勇气下去查看的。可是受了好奇心的驱使,我竟又不知不觉地走下楼梯。”
  “手电筒、木棍,除了这两样东西外,你还有没有再带其他东西?”
  “不,这一次我没有拿木棍,而换握了一把点二二口径的左轮。”
  “可以解释一下带枪的原因吗?”
  “枪的威力要比木棍大得多,必要时,我可以对付她。”
  黑猫笑了笑,没表示意见。
  “当我走完楼梯后,立刻就将手电筒的光柱移到那幅油画上面,我的天!……”黛维斯瞪大了惊恐的眼神,紧张得朝肚内直咽唾沫。
  “怎么回事?”黑猫诧异地问。
  “那幅油画已经成了光板,上面的艾登爵士夫人已经不见了!”
  “你应该聚精会神地再看看清楚。”
  “我曾揉揉眼睛,足足盯视了半分钟之久。我们不妨闭上眼睛想一想:在那种情况下,半分钟已经是一段很长很长的时间。当时我几乎屏住了呼吸,看来看去,油画上面再也找不到艾登爵士夫人的影子。”
  “这倒新鲜,油画上面的人像居然跑了。”
  “我立刻移动手电筒到处搜索,”黛维斯紧张地接着说:“没有,厅内没有她的影子,但是大厅外面却有了异样——”
  “大厅外面是什么地方?”
  “是一座相当讲究的花园,有宽敞的草坪,还有一条当初专供四辆马车行驶的圆形跑道。”
  “你一定会作进一步的查看。”
  “是的,好奇心已经冲淡了我心里的恐惧,我以快速度奔到一扇窗户面前,扭亮了手电筒,朝外面照去——”
  虎妞瞪着一双眼,听入了神。
  “光柱略为一移,我就看见了她。这一次她是背对着我,不知从什么地方牵来了一匹马,看来她的骑术非常精湛,翻身上马时的姿势那么优美,那么娴熟。然后便一抖马缰,像腾云驾雾般地朝堡外飞驶而去。”
  “你口中的‘腾云驾雾’,是否形容马儿奔驰时的快速。”
  “不仅如此,而是真的像腾云驾雾,我从来没有见过那种马儿奔驰的姿态,它就像长了翅膀,飞出了古堡的围墙,卷起了一溜尘烟,最后没入于夜色苍茫之中。”
  “这一次所看到的,究竟是艾登爵士夫人呢?还是一个星期前所见到的那张陌生面孔?”
  “是那张陌生面孔。”
  “刚才你说她是背对着你翻身上马而去,你怎能断定不是艾登爵士夫人呢?”
  “上马飞跃而去时,她曾回过头来看我一眼。”
  “当时你没有跟着追到外面?”
  “没有,当时我发觉厅内门窗都是由内上闩的,我不知道她是怎样走出客厅?”
  “还有那匹马,”虎妞插口说:“她究竟是从什么地方牵来的呢?”
  “你跟黛维斯小姐更应该问问她是怎样从油画上面跑下来的,”黑猫说:“如果黛维斯小姐所见不虚,那就应该是属于幽灵界才能产生的现象,也只有幽灵才能回答出这些问题。”
  黑猫又将目光移到黛维斯脸上:“她骑马离开古堡以后,你做了些什么?”
  “也许是女鬼已经离开古堡的缘故,我的胆量已经大了许多,遂又走到那幅油画面前,用手电筒照射着仔细端详。”
  “照你刚才所说,那应该仍旧是一幅失去了人像的油画。”
  “对了,那时我查看得不能再真切了,只恨我没有照像机,否则我会将那幅光板油画拍下来,作为这件怪异事情的明证。”
  “如果你的好奇心再盛一点,胆量再大一点,你应该等那女鬼回来,看她怎样再进入那幅油画。”
  “可惜当时我已没有那份兴趣,我要趁着女鬼没有回来之前躲进房中。不过今天早晨当我下楼时,我发现她又好生生地站在油画之中,就像根本没有发生过那件事情。”
  “这真是奇妙到了极点!”黑猫自言自语地将目光移开。
  “黑猫小姐,”黛维斯目光中带着哀求:“我已经是第二次亲眼看到这恐怖的事情了,我没有办法再受这种刺激。而且我一直在想:总有一天,那个女鬼会伸出她的利爪,活活地将我掐死。所以我不得不前来求你帮助,请你站在人类同情的立场,无论如何救救我,上帝会保佑你的。”
  “小姐,”黑猫流露着满脸诚挚:“如果你所见到的真正是一个女鬼的话,恐怕你是找错对象了。”
  “黑猫小姐拒绝我了?”她满怀恐慌。
  “并不是我愿意拒绝你,而是我只能对为非作歹的人类加以严惩,我是不会拿妖捉怪的。”
  “噢……”
  “不过我可以建议你:如果你辞掉那份工作,离开艾登古堡,岂不就摆脱掉女鬼的干扰了么?”
  “但是我舍不得那份薪水,家中正需要这笔钱作每月的贴补。”
  “这就难了……”黑猫将眉头轻轻皱起,显然对黛维斯的处境非常同情。
  “师姐,”虎妞插口说:“你还记得我们曾经侦办过的第十三樁案件——‘捉鬼记’吗?”
  “当然记得。”
  “起初,我们也认为是果园闹鬼,但是最后证实还是人为的因素。至于艾登堡内所发生的怪事,会不会跟那次案件大同小异呢?”
  “我认为一点也不相同。”
  “为什么?”
  “如果黛维斯小姐供述的没有错误,则人为的因素就绝不可能造成那种现象的:油画上的人像会跑下来,这应该怎样解释?”
  “……”
  “而且艾登古堡的大厅无论多么大,其所占的空间一定没有办法和广阔的果园相比,何况所有门窗又都是闩死的,女鬼忽隐忽现以及进出的问题,又应怎样才能作比较合理的解释?”
  “这样说,我也不能不对黛维斯小姐的供述发生怀疑了。”
  “不!”黛维斯急得要流眼泪:“请两位小姐无论如何不能怀疑我的供述,那是千真万确的事情,我没有作半点过分的形容。”
  黑猫突然站起身来:“走,不管怎样,我应该陪你到艾登古堡去做一次现场侦察,如果你所见到的无法证实是人为因素,恐怕我就爱莫能助了。”
  黛维斯化忧为喜,虽然黑猫并没有肯定地表示全力以赴,但至少她已有了希望。
  虎妞从车房内开出来“空中霸王号”,等到黑猫在身旁坐稳后,便踏动油门,在黛维斯的跑车引导下离开“逸庐”。

  第二章 超灵感应 似梦还真

  雨后新霁,在碧油油的原野衬托下,建筑宏伟的艾登古堡似乎格外地清新夺目。这有赖于艾登家族保养得法,绝不因该堡年代已久,而使它的外表呈斑剥的现象。
  虎妞紧随黛维斯的跑车之后,将“空中霸王号”直接开进古堡的大门,然后弯过园内的平坦跑道,一同停在大厅门口。
  由于古堡坐落在旷野,四周静悄悄的,好像已和人世隔绝。
  大厅内的摆设的确非常气派,并也反映出艾登爵士当年的富有。固然有些家具已经不合乎潮流,但那都是十九世纪时的珍品。
  “你看……”黛维斯直接将黑猫引到那幅画面前,用手指着上面的艾登爵士夫人。
  黑猫屏息凝神,仔细端详。
  一眼便可看出这幅画定是出自名家手笔,便是上面的颜料,也不因年代太久而有失光彩。
  这也是黑猫平生仅见的一幅最巨型油画,它的长度约有八尺,艾登爵士夫人的画像和她本人生前的高度应该不相上下,雍容华贵,栩栩如生,尤其是她的一对眼神,看久了会产生一种随着你而转动的感觉。
  她穿的是一袭纯白色敞胸晚礼服,胸前挂着名贵的钻石项链,礼服的下摆一直盖到脚面。
  连那副钻石项链也被画活了,简直能使盗贼动心。
  尽管时隔一百多年,纵以现在的审美观念来作衡量,艾登夫人也应该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大美人。
  她在当时,更应该是上帝最完美的杰作。如果将维纳斯塑像和她摆在一起,她也不会显得稍有逊色。
  艾登夫人已经死了一百多年,而且摆在眼前的,又只不过是她的一幅画像,她竟会从画像中自动地跑下来?
  这真是令人不可思议。
  黑猫心里透着疑问,而黛维斯言来历历如绘,又不能认为她是胡说八道。这其中究竟是什么原因呢?
  这位智慧过人的中国女郎,现在又面临了一次严重的困扰,而且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来得荒谬。
  “她就是那样直挺挺、飘飘然走下来的,”黛维斯说:“但是我不晓得她是怎样走回画中?”
  黑猫将目光移到她的脸上:“你的确能够认定走出画面后的艾登夫人,面貌就变成了另外一个女郎了?”
  “是的,我两次所见到的,都是一样。”
  “你能形容一下她的面型吗?”
  “和艾登夫人一样的漂亮,面型也有几分相似。但是我能保证:她一定不是艾登夫人。”
  “服装方面呢?”
  “也和这幅画像中所穿的完全相同,总之,除了面孔以外,其他方面实在看不出来有何差别。”
  “好,现在请你先带我看看你的卧房。”
  黛维斯立刻领路。
  在楼上躭搁了十多分钟,结果一无所获,黑猫又再次来到大厅。
  现在她要对这座神秘的大厅多下点功夫,因为荒诞不羁的事情,就是发生在这里。
  “你将所有门窗关好,”黑猫对黛维斯说:“完全恢复两次出现女鬼时的样子,我要见到一个比较最真切的现场。”
  黛维斯依言照做,而且还将所有窗户的幔帘拉上,门窗也一一关死。
  这样一来,厅内的光线暗多了。为求现场更逼真,黛维斯又跑到楼上将电筒取来,交给黑猫使用。
  黑猫凝视着画像中的艾登夫人出了一会神,然后便开始现场侦察。
  现在她决定针对两项重点:
  (一)厅内有否秘密暗道,以供女鬼任意进出?
  (二)厅内可不可能造成光线折射?因光线折射而现出的影子,也许会被黛维斯认为是鬼魂出现。
  这两项求证偏重于科学观点,如果有所发现,则案情将会渐渐明朗。
  黑猫侦察得非常仔细,她找了一柄小铁锤,像泥水匠似的,蹲在地上到处敲敲打打,敲遍了每一寸土地,每一片墙壁。
  仅仅这项工作,就花费了整整半个小时。
  她又扭亮了手电筒,从各个角度照来照去,又耗费了一刻钟左右的时间。
  最后,她颓然地坐在一张大沙发上怔怔出神。
  虎妞悄悄来到跟前,“师姐,看样子,你是完全白忙了。”
  黑猫现出苦笑,点了点头:“厅内没有任何秘道,也不可能发生光线折射作用。而且这两点纵然有所发现,最后一个重要疑点还是无法获得解决。”
  “什么重要疑点?”
  “我所指的,是艾登夫人怎会从画像中走出来?这和日从西出同样的没有可能。”
  “黑猫小姐,”黛维斯露出可怜的样子,慢慢凑到黑猫跟前:“我再重申一遍:两次遇鬼乃是千真万确的事情,我绝不会无中生有,来开这一个天大的玩笑。”
  “我相信你没有骗我。”
  “那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黑猫眼神在她脸上凝住,“恕我眼前只能作这样的解释:也许你真的遇到鬼了!”
  “我……”黛维斯紧张地咽下一口吐沫。
  “你应该去找幽灵学家想想办法,也许他能对你作更好的解释。”
  “如果这里真的闹鬼,”虎妞说:“我认为找幽灵学家也解决不了问题。”
  “那么找谁?”黛维斯已经六神无主。
  “应该去找张天师,拿妖捉怪是他的老本行。可惜夏威夷又没有他的分坛,我看这件事情可麻烦了。”
  “少在这里胡说八道,”黑猫有点生气:“你也不怕别人笑掉大牙!”
  虎妞伸了一下舌头,不说了。
  “我再重新建议你,”黑猫望着黛维斯:“你最好辞掉这份工作,离开古堡,你就不会再遭到骚扰了。”
  “我不能辞去这份工作,”黛维斯眼眶红红的:“我的苦衷已向黑猫小姐申述过了,我不能让我的家人面临饥饿。”“那我眼前实在帮不上你什么忙,请你原谅。”
  “黑猫小姐,”黛维斯哀求着:“难道你和虎妞小姐,就不能在这里陪我两天么?据我想,那个女鬼仍旧会出现的,如果你们也能同样的看到,也许你对这件事情就会认真了。”
  “你认为那个女鬼一定会再次出现吗?”
  “会的,一定会的,可能她再次出现时,就会加害于我。”
  “师姐,”虎妞说:“黛维斯小姐的处境是很令人同情的,这点要求我们似乎不应该拒绝。我们就陪她在这里住几天,看看情形。”
  黑猫伸手拍了拍黛维斯的肩膀:“好吧,我答应你,白天你也会感到害怕吗?”
  “不会,在这些个白天里,我从来没有见到过任何异状。”
  “那就让我和虎妞暂时离开这里,回去收拾一点应用的物件,最迟傍晚,我们一定会赶来陪你。”
  “谢谢!谢谢!”黛维斯眼眶内闪耀着感激的泪光:“在我心目中你跟上帝一样的仁慈,我将永远不会忘记你对我的恩惠!”
  “这是小事,值不得你这样重视。”
  黛维斯一直送到古堡大门外,眼看黑猫、虎妞共乘“空中霸王号”消失在一片绿荫的转弯之处。
  她像已经找到了灯塔的海上行舟,如今已不在迷失,不再彷徨。唯一担心的:就是女鬼会不会再次出现?
  不管多么漂亮的女鬼,黛维斯都不会喜欢她们。但是今后她却希望女鬼不要就此隐去,她希望让黑猫亲眼证实,哪怕是仅仅的一瞬也好。
  也只有这样,才会让黑猫打消心中的疑虑。
  她并不埋怨黑猫对她的不太信任,在科学发展已经迈向太空的时代里,竟有闹鬼事件发生,的确很多人都会认为荒谬。
  尤其是黑猫那样的人。
  黛维斯自认她的精神状态非常正常,两次所见绝对不是幻象,而是事实。
  现在她将希望寄托于夜晚,但看有没有什么更奇突的转变。
  ×                           ×                            ×
  暮色低垂下的艾登古堡,就像图画一样的美丽。
  黑猫和虎妞于傍晚七点整赶到这里。黛维斯已经代为清理出一间卧房,就在她的房间隔壁,遇事也好互相呼应。
  最近一个礼拜以来,黛维斯的心情,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开朗。
  在她来讲,这算是一个新的转变,她已不再感到孤独无援。
  黑猫和虎妞略为整理了一下那间临时卧房,便要到古堡外面走动走动。
  “用过晚餐再去好吗?”黛维斯满怀真挚:“为了欢迎两位,我特为做了一道拿手好菜哩!”
  “谢了!”黑猫含笑说:“刚才我们已经在家中用过了。”
  “可是……”黛维斯很为失望。
  “你的拿手好菜不妨留下来,让我跟虎妞宵夜时再用。”
  黛维斯笑着点了点头,她完全明白:黑猫是不忍拂逆她的一番热诚。
  夜幕已经完全笼罩大地,刚升起来的明月正斜挂树梢。
  艾登古堡附近的景色的确十分撩人,只是所占的面积太大了,冷冷清清的,似乎在冷清中又多少带点阴森。
  黑猫和虎妞是顺着一条小溪往前走,前面不到一百公尺,有一座稀疏的树林。
  “师姐,”虎妞一面走,一面问:“我们现在出来走动,是不是想查看查看处身的环境?”
  “不,这一次是纯粹的散步。”
  “这似乎跟你的一向作风有点不同:每逢发生一件案子,每次你都将查看处身环境看得十分重要,这次为什么完全不同?”
  “因为截止到目前的演变,还不能算是一件案子。”
  “这样说你跟我一样:对黛维斯所说的看到鬼魂,心里存着很大的怀疑。”
  “不,黛维斯不是一个胡说八道的女孩。”
  “那么你对艾登夫人从油画上走下来,究竟抱怎样的看法呢?”
  “我正为这件事情感到困扰,也许这就是幽灵学家所称的一种‘超灵感应’。”
  “我听不懂这幽灵学上的专有名词。”
  “那就是指具有超乎寻常感应能力的人,非常神奇,不论是已经发生或者尚未发生的某件事情,他都能凭‘超灵感应’预先看到那件事情的大略经过,这也被称为‘超感现象’。”
  “你认为黛维斯所遭遇的怪事,应该是属于‘超灵感应’范围啰?”
  “很可能。”
  “这个学术上的名词,曾有事例加以支持吗?”
  “有,在我国或外国发生过的,都有。”
  “能不能举一两件来听听。”
  黑猫停下脚步,含笑望着她:“你要知道,这跟讲鬼故事,不会相差多少。”
  “鬼故事就鬼故事,难道我还不敢听嘛!”
  “好,不过现在我没有心情,如果你真有兴趣的话,等到下半夜,选一个比较合适的地方,我会讲一两件让你听听。”
  “讲鬼故事还要选择合适的地方呀?”
  “当然,配合好情调,讲的人,听的人,都会倍增兴趣。”
  “你准备选择什么地方?”
  “到时再说,我还没有决定哩!”
  虎妞将嘴一嘟,她认为黑猫是在故意卖关子。
  ×                           ×                            ×
  万籁俱寂,艾登古堡静静地坐落在荒野里,显得十分的凄清!
  月辉从一扇没有拉上幔帘的窗户斜斜射进大厅,厅内的电灯已经全部关熄,月色将厅内染成一片青惨惨的颜色,似在凄清中又增添了一份感伤。
  色彩不仅能够影响人的情绪,也能改变环境的格调和气氛。
  眼前,艾登古堡的大厅,就是被一种阴森森的气氛完全笼罩。
  当!当!当!
  壁上的大挂钟正在敲着十二点,那只挂钟虽然式样已老,但还能看出它的名贵。
  一阵钟声过后,艾登古堡内内外外,重又恢复了异常的寂静。
  黛维斯在楼上卧房,可能早已进入梦乡。黑猫和虎妞坐在艾登夫人油画前面,正在准备讲述有关“超灵感应”的实例。
  在这种环境下谈鬼论怪,似乎更能增加恐怖气氛。
  从窗外斜射而入的月光,映现着油画上艾登夫人的半边脸。那本来只是一幅较为名贵的油画而已,但是既已发生过艾登夫人竟从油画中走出来这样的怪事,则它在人的眼中就有点很不寻常。
  黑猫选择在这个位置,是有用意的:她要一刻不停地注意这幅油画,但看艾登夫人有什么通天本领,能使她的画像离开画面?
  这件事情实在太离谱了,愈离谱的事情,也就愈令人产生好奇,尤其是女飞侠黑猫这样的人。
  “师姐,现在可以开始了。”虎妞有点性急。
  黑猫将目光移到她的脸上,“先说一个在英国发生过的实例给你听听:汤姆太太在五十四岁生日的那天,她七岁的爱子小汤姆在一次车祸中丧生了。”
  “七岁的孩子也会遭遇车祸?”
  “为什么不会,那时小汤姆刚刚进入了一家私立小学读书,不料祸从天降,一辆刹车失灵的大卡车,竟在一条十字路口上撞翻了专门接送学童的娃娃车。由于大卡车的速度太疾,竟将娃娃车撞得支离破碎而造成了半数以上的学童当场死亡。”
  “小汤姆一定是死者之一。”
  “那还用问。”
  “这真是一件惨事!”
  “汤姆太太是在六年前死了丈夫,如今死神又夺走她唯一的爱子,当时她的悲痛是很难以常情来加以衡量的,最遗憾的是,小汤姆生前连一张照片也没有拍过,如果当时有小汤姆的一张遗像,亦可聊慰她一颗受了严重创痛的心。”
  虎妞屏息凝神,没敢打岔。
  “半个月后,汤姆太太因悲痛过度,渐渐地已临精神失常境界。她每天黄昏都要跑到小汤姆坟前,前去追念她的爱子,常常陪伴到天亮,才拖着疲倦的身子回到家中。”
  “太惨了。”
  “就这样风雨无阻地连续了将近半年,终于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汤姆太太见到了她的爱子。”
  “她一定高兴死了。”
  “不,她吓死了。”黑猫略为顿了顿,“站在她面前的,竟是一个血肉模糊的小孩,但她还能从面貌的轮廓上辨识出,那浑身血污的男孩,就是她朝思暮想的小汤姆。”
  虎妞眼眶红红的,非常替汤姆太太难过。
  “惊吓只是当时的一霎那,汤姆太太认出确是爱子后,便惨叫一声,疯狂地扑了过去。”
  “这是伟大的母爱所驱使,不论小汤姆多么肮脏,多么恐怖,汤姆太太都不会计较。”
  “但是她扑空了,只觉面前起了一阵阴风,定神再看时,小汤姆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认为小汤姆近乎冷酷,他应该倒在母亲怀里,让他母亲尽情地温存。”
  “我不同意你的说法,人鬼之间是有很大界限的,如果冲破了这个界限,也就无所谓人鬼之分了。”
  “难道小汤姆就这样一走了之吗?”
  “是没有再次出现,但汤姆太太恍惚中,似乎听到爱子临去时的留言。”
  “哦?小汤姆说了什么?”
  “他请汤姆太太明天黄昏日落以前,带着照像机到这个地方来,对着他刚才现形的位置拍摄,将会拍下他的影子。”
  “替鬼拍照?”虎妞非常惊讶。
  “的确是这个意思,汤姆太太当然不愿放弃这唯一的希望,次日黄昏如时而至,但是当她端起照像机,将镜头对准了小汤姆所指定的位置时,她又开始失望了。”
  “为什么?”
  “她所对准的目标只是一棵小树,一截墓碑,眼睛珠子都快看掉下来了,却始终看不见爱儿的影子。”
  “那还拍个啥?”
  “可是汤姆太太不忍拂逆爱儿的意思,结果还是按动了拍摄的机钮。”
  “拍了也没有用。”
  “你猜错了,当像片清洗出来后,小汤姆竟静静地站在小树和墓碑的前面。”
  “……”虎妞楞了。
  “你不能用科学眼光来衡量这件事情,这种现象只能产生在幽灵学领域。”
  “小汤姆还是满身血污的样子?”
  “不,像片中的小汤姆漂亮多了,只是眼帘微微下垂,小脸蛋上布满了凄楚,好像要流下泪来。”
  “小汤姆是应该打扮得漂亮一点,免得他母亲看了伤心。”
  “再漂亮汤姆太太也会难过,因为小汤姆毕竟还是死了。”
  “以后还有没有发展?”
  “在悠长的岁月里,小汤姆始终没有再次出现,只让他母亲拍了那么一张像片,聊以安慰。”
  “听你说得活龙活现,难道你看过那张像片?”
  “当然,后来由一位著名的幽灵学家出面撰文,并将那张鬼像片刊登于世界各大报纸,我就是从报纸上看到的。”
  虎妞听得不胜唏嘘,当她眼梢偶尔溜过悬在上方那幅油画时,惊得突然站了起来。
  月光将画上艾登夫人的半张脸映耀得非常青惨,尤其是那对水汪汪的眸子,竟似发出冷峻的光辉,笔直地盯视着虎妞。
  此时,此地,此情!纵令虎妞的胆子再大,也不由惊得她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你又犯什么神经?”黑猫仍旧平静地坐着。
  “画像上的眼睛好像动了一下,会不会艾登夫人在上面呆闷了,又准备下来走动走动?”
  “我却没有看出什么异样,可能是听鬼故事听得有点神经过敏。”
  一只老鼠像箭也似地从两人面前窜过,窜向一座大酒柜的后面。
  虎妞又吓了一大跳,平常对付黑道宵小,虎妞凶得像活阎王,今夜却在阴森气氛下,惊得像小鬼。
  “坐下来继续听我再讲一个实例,”黑猫说:“如果真有可疑动静,我一定比你先发觉。”
  虎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遂又在原位坐定。
  “这是一个赌鬼故事,发生在清朝末年,嗜赌如命的王大呆,终于在一个数九寒天,将家中所有值钱的东西彻底地变卖殆尽,准备做最后一次决定性的赌博——”
  “以前,他一定输了很多。”
  “不错,如果不是输光了祖上留下来的产业,而且债台高筑,他不会变卖家中的应用物件。”
  “他喜欢赌什么?”
  “单双:那是一种很简单的赌博方式,赌具是两粒骰子,开赌时将骰子放在垫盘内,上面用碗缸扣住,由庄家摇动碗缸,放在赌台中央,任由赌客押单,或押双。等到碗缸掀开后,将垫盘内两粒骰子的点数加起来,成单则押单胜,成双则押双赢。简单明了,干脆俐落,倒也是一种很公平的赌博方式。”
  “王大呆是光棍?”
  “不,他有贤慧的太太,和一对可爱的儿女。”
  “他太太竟不劝他?”
  “怎会不劝嘛,这位贤德妇人苦口婆心地几乎劝破了嘴唇,但是王大呆已经被赌迷住了心窍,始终不肯接受太太的忠告。”
  “那晚去赌的结果如何?”
  “跟以往一样,输光了身上的所有。”
  “我认为这样反倒好了,由于这一次输光了家中所有,以后王大呆想赌也赌不成了。”
  “不,他认为还可凑足本钱,去做最后的一搏。”
  “变卖家中值钱东西时,王大呆已经说是最后一次了。”
  “那只是赌徒的一种说法,只要有脑筋可动,他就永远不断地有最后一次。”
  “家中所有值钱的东西已经输光,他还有什么脑筋可动呢?”
  “你猜。”
  “去偷?去抢?”
  “他没有这份胆量。”
  “我猜不着了。”
  “他竟将脑筋动到一双小儿女的身上,准备将他们卖掉以作赌本。”
  “这简直该杀。”
  “他的妻子当然不同意,当场眼泪如黄河决堤,跪在他的面前苦苦哀求,最后王大呆狠着心肠将她一推,硬将一双儿女带走。”
  “世上竟有这样混蛋的父亲。”
  “更应该说:世上竟有这样混蛋的丈夫。一个人真正的沉迷了赌博,他是不会计较一切后果的。”
  “王大呆将儿女卖掉后,可能家都没有回,便慌不及待地跑进赌场。”
  “你猜错了,他将变卖儿女所得的金钱全部带回家中,痛哭失声地对他的太太说:我晓得我太过分了,但是不这样做又怎么办呢?输去的田产,欠下的债务,今后的生活,所以我不得不打这个主意,让我再去做最后一次的翻本。如果能将输去的钱赢回来,我会先将儿女再买回来,还清债务,然后便从此洗手,再也不进赌场一步。”
  “如果再输呢?”
  “赌徒都是心怀侥幸,如果他重视赌输了的后果,他就不会去赌了。”
  “当时王太太的反应如何?”
  “不声不响,只是不停地流着眼泪。”
  “这样的丈夫使她心灰意冷,既然看透了苦劝无益,倒也不如以沉默代表抗议来得妥当。”
  “王大呆接着又说:贤妻,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但是我已不能自拔。今晚也是我真正一次最后的赌博,我不妨和你约定一个时限:如果赢回了过去所输的金钱,我会在午夜十二点以前赶回家来和你团聚;如果不能按时回来,贤妻,你就另作打算吧。”
  “他想干什么?”
  “这样的口气,你应该听得出来,如果再输,他就准备自杀了。”
  “这哪里是赌钱嘛,简直是赌命。”
  “王太太仍旧一句话不说,只顾流泪,哭肿了她的一对眼睛,也哭碎了她的一颗心。”
  “如果我是王大呆的话,我一定悬崖勒马,赶紧将儿女赎回来,再作以后的打算。”
  “可惜你是虎妞,而不是王大呆。”
  “这样说,最后他还是去了?”
  黑猫点点头:“哀军必胜,这句话也许有相当道理。王大呆进入赌场后运气特佳,押单则单,押双则双,将近十二点时,他已将过去半年多所输的钱,赢回了一大半。”
  “他应该见好就收,赶紧回去安慰他的太太。”
  “可是当时的王大呆却并不这么想,他要趁着赌运当头,将所有输去的钱全赢回来。于是他孤注一掷,将所有的钱全押上赌台。”
  “为什么要孤注一掷?”
  “因为时间已经不容许他慢慢地赌了,那时跟他妻子约定的时限,只剩下最后五分钟。由于临来时说得斩钉截铁,所以不能不重视时间问题。”
  “他押的是单?还是双?”
  “是单。”
  “这真是性命交关的一次赌注。”
  “当然太严重,王大呆紧张得额角上直冒汗,两只眼睛瞪得像灯笼,眨也不眨地盯住放在赌台中央的碗缸。”
  “点子已经摇出了?”
  “是的,庄家还在等候其他的赌客下注,所以盖住骰子的碗缸还未揭开。”
  “王大呆一定急死了,恐怕紧张得连气都不敢喘。”
  “岂止王大呆,所有赌客都急等知道这次所摇出的点子。”
  “那个作庄的人也未免太混蛋,动作为什么不快一点呢?”
  “他也同样紧张,因为王大呆的这一注的确太大了。所有赌注下齐后,他用诧异的目光望着王大呆说:‘朋友,你认为这一次一定押中吗?’”
  “王大呆怎样回答?”
  “他说:‘碗缸没有揭开前,谁也不敢断定输赢,这你应该知道’。”
  “这等于碰了一个橡皮钉子。”
  “庄家的意思是想让王大呆减少赌注,不必赌个你死我活。但是王大呆志在必得,说什么也不肯将台上赌注减少。”
  “这有点令人骑虎难下。”
  “当时的庄家的确下不来台,于是他将心肠一横,伸手便要揭去碗缸——”黑猫突然将话顿住,露着含蓄的笑容望着虎妞:“我想考考你,你能猜到下面的结果吗?”
  “垫盘内的两颗骰子的点数是单,王大呆押中了。”
  “你猜得不对。”
  “那就是成双,王大呆已彻底的输垮!”
  “又猜错了。”
  虎妞楞了一下,“竟不成单,也不成双,那变成了什么点子。”
  “碗盖根本揭不开,而赌场内的挂钟,正当当当地敲着十二点整。”
  “一只碗盖能有多重,怎会揭不开呢?”
  “这正是令人奇怪的地方,而且庄家改用双手,用尽力气,结果还是不能将碗盖移动分毫。就像那只碗盖已经焊在桌面上了。”
  “赌场中曾经有过这种往例吗?”
  “绝对没有,这根本就是不可能发生的现象。”
  “当时的王大呆呢?”
  “其他人只是惊奇而已,唯独他的神情特异,因为时限已经超过了,他明白如不按时回去,她的妻子会作怎样想法。”
  “这真是一个僵局,最后呢?”
  “赌场老板是老江湖,同时他很清楚半年来王大呆的确输得很惨,赌场内既然发生了这种不可思议的事情,立刻就想到了必有特殊原因。于是很诚恳地向王大呆说:‘老兄,如果你愿意接受劝告的话,请将台面上的赌注全数收回,这一次不论输赢,你应该立刻赶回去,可能你的家中已经发生剧变了!’”
  “‘庄家同意吗?’王大呆的态度开始软化。”
  “‘我同意,朋友,’庄家说:‘反正点子还没开出,现在谁也不晓得输赢。’”
  “这个庄家倒是很好说话。”虎妞两只眼睛牢盯在黑猫脸上。
  “在那种情形下,王大呆不敢再作迟疑了,”黑猫说:“他慌慌张张地收了台上赌注,一口气奔出了赌场。说也奇怪,王大呆刚刚奔出赌场大门,碗盖就被庄家轻易地揭开了。”
  “里面的点子,到底是单?还是双?”
  “是双,如果不是发生这件怪事,王大呆的钱已经输光了。”
  “我想那个庄家一定非常懊恼。”
  “赢到手的钱又飞了,当然懊恼。但是事先经过同意,他也就只好徒唤奈何!”
  “王大呆回到家中以后呢?”
  “很可怜,他贤慧的妻子已经悬梁而亡。”
  虎妞深深地了一口气:“其中经过我完全明白了:他的妻子因他逾时不归,以为他已经输光所有,走上绝路,而丧失了偷活下去的勇气,干脆悬梁自尽算了。”
  “不错,而且这位贤慧的妇人死了之后,仍旧要救她的丈夫于绝望边缘,故而她的魂灵赶去赌场,护住那只碗盖无法揭开。其用心良苦,的确令人非常感动。”
  “王大呆如果还有血性的话,应该在他妻子的尸体面前,当场自杀。”虎妞很激动。
  “可是王大呆并没有那么做。”
  “那表示他是冷血动物。”
  “我不同意你的看法:如果王大呆就那么一死,岂不辜负了他妻子的一片苦心。所以他应该坚强地活下去,赎回他的儿女,从此谢绝赌场,重新做人。”
  “也许你的看法比我正确,但不论如何,都表示这是一个相当动人的鬼故事。”
  “不错,这也是对世上赌徒的一记当头棒喝,在人间留下一个殷鉴。”黑猫顿了顿:“这两则鬼故事都是经过著名学家证实,绝非荒野怪谈。所以黛维斯小姐所逢临的怪事,我们不能认为它荒诞无稽,而不予重视。”
  虎妞移动目光,又去端详油画上的艾登夫人。而就在这个时候,一声凄厉的尖叫,像裂帛般震撼了整座古堡。
  尖叫声是自楼上黛维斯卧室传出,也只有在极度惊恐中,她才能发出这样凄厉的惨叫。

  第三章 谷底怪事 追查以往

  黑猫为了争取时间,急展“燕子飞云纵”扑到楼上,虎妞也以最快速度奔上二楼,紧随黑猫身后冲进黛维斯的卧房。
  面对花园的一扇窗户敞开着,幔帘在夜风吹送下不停地飘舞,猎猎有声。
  黑猫再将目光移到黛维斯身上。
  这位金发女郎已经倒在床前,并蜷曲着身子,像筛糠般地正在那里瑟瑟直抖。
  她的脸上已经完全失去了血色,瞪大了两只惊恐的眼睛,呆得就像一个白痴。
  虎妞和黑猫同时查看她的身子,幸好并未受伤,于是将她扶起来,让她在床上坐定。
  黛维斯傻兮兮地望了黑猫一眼,然后双手将脸一捂,放声大哭起来。
  黑猫轻轻拍着她的肩膀:“你要冷静下来,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呢?”
  “我又看见了她,”黛维斯硬生生地止住哭泣:“这一次的艾登夫人变了,变得那么恐怖,那么怕人,我……”
  她说不下去,偷眼又瞟那扇敞开的窗户。
  黑猫走到窗口,放眼四下瞭望。
  月色凄清,远近一带正呈现着极度的寂静,但是肃杀景象下,却见不到任何异状。
  黑猫遂又走到黛维斯面前:“你就是从这扇窗口,重又看到了艾登夫人?”
  “是的,”黛维斯的情绪已渐渐恢复平静:“本来我正熟睡,却被一阵马蹄声惊醒。于是我就翻身下床,打开窗户朝外张望。”
  “马蹄声出现,这是头一次?”
  “是的,我第一次看见艾登夫人时,只见她上马飞驰而去,却没听到马蹄声音。”
  “好,请你继续说下去。”
  黛维斯咽下了一口吐沫:“今晚月色稍嫌昏淡,当我推开窗户后,立刻发现一匹骏马,正从荒野飞也似地朝这里奔来。”
  “骑在马背上的,是艾登夫人?”
  “不,当时距离很远,骑马者虽然是个女子,但我还不能确定是她。”
  “后来呢?”
  “那匹马奔驰的速度不仅奇快无比,而且奔驰时的姿态也非常怪异:它的四条腿就像不着地般腾空飞行。见到这种情形后,我突然想起了第二次看到艾登夫人时的情形:她骑马离开古堡时所乘的,应该就是这匹骏马。”
  “马儿的颜色也完全相同?”
  “是的,浑身上下古铜色,油光闪闪,只尾部和颈项的鬃毛呈纯黑色,黑得就像煤炭。”
  “可能当时你吓坏了。”
  “当然开始恐惧,不过尚不十分严重,因为我已经不是一次看到艾登夫人。”
  “那你怎会叫得那样骇人呢?”
  “那是发生在当我看清了艾登夫人以后,她完全变了!”黛维斯脸上又露出余悸:“她像从战场上猛烈炮火下逃出来的一位余生者,满身都是血污,尤其是她那张脸,我的天……”
  “冷静一点,用不着再害怕。”
  黛维斯的两片嘴唇震颤着:“那是一张皮翻肉转的脸,我已看不清哪里是她的眼睛?更分不清她还有没有鼻子?痲疯病患者的脸部已经够狰狞了,如果以这种人来和当时的艾登夫人相比,则痲疯病患者还要比她漂亮很多。”
  “那匹马呢?”
  “也是遍体鳞伤,但却非常神勇,载着艾登夫人飞也似地越进了古堡的围墙,目标竟对准了我所站立的这扇窗口。”
  “就是那时,你发出了尖叫?”
  “不错,我从来没有受过那么大的惊骇,”黛维斯脸上又现余悸:“我的魂灵儿都要飞出体腔了,于是……”
  “以后呢?”
  “可能当时我已昏厥,不晓得那匹马究竟奔到什么地方去了?直到你们赶来将我救醒。”
  “师姐,”虎妞说:“临上楼时,你有没有再看过那幅油画?”
  “看过,艾登夫人好生生地站在上面,没有任何异状。”
  “那黛维斯小姐怎会看到她……”
  “不要忘了这是黛维斯小姐的超感现象,而你我并没有这种能力。现在你陪伴着黛维斯小姐,我要独自到外面去查看查看。”
  “放心好了,我想这里不会再发生什么差错的。”
  黑猫拉开了黛维斯小姐卧房的落地长窗,就在阳台上飘身落下,落在柔软的草坪上面。
  花园内本来装有十九世纪式样的煤油路灯,现在只不过成了装饰而已。但是月色尚能将花园景象映耀得相当清晰。
  黑猫并不重视其他地方,只将目标放在黛维斯曾经所指的,艾登夫人跃马而入的那段围墙。她扭亮了一支光线强烈的手电筒,慢慢地移动着,仔细查看围墙上每一方寸的面积。
  她这种举动是抱着碰运气心理,因为这本来就是一件荒诞无稽的事情,以科学眼光衡量,似乎不应该留有任何痕迹。
  但这也是唯一的希望,除此之外,黑猫真的不知道应该如何下手?
  在过去的案例中,黑猫也从来没有碰到过这种不着边际的案情,这无疑对她又是一次新的考验。
  黑猫以无比的耐心,侦察完了好大一片围墙,渐渐又将目标移到围墙外面。
  围墙外面就是一望无际的荒原,一条十九世纪的马车道路,绕过一片稀疏的树林,蜿蜒地一直向左前方延伸,不知究竟通到什么地方?
  黑猫站立路口,仔细打量了一下附近的情势。按照黛维斯所说,艾登夫人跃马越过围墙如果属实,那就应该是来自这条道路。
  附近一带,也只有这条路可供马儿奔驰。
  黑猫煞有介事的,竟又将手电筒扭亮,仔细查看路上的痕迹。
  她对自己这种举动也觉得有点好笑,这就跟去寻找梦境中的痕迹相差不了多少,但她还是细心地侦察下去。
  方圆数十里之内,除了孤零零的一幢艾登古堡,乃是一处没有人居住的荒原,何况这又是十九世纪留下来的一条荒道,甚至整年整月也不会有人经过。但是在手电筒的照耀下,竟有一副马蹄印映入了黑猫的眼帘。
  这种现象太令人惊奇了,便连一向遇事沉着冷静的女飞侠黑猫,也掩不住心头的狂喜。
  马蹄印映现在堆集浮尘的道路上,显得非常清晰,而且一直朝前延伸。
  这是一个非常珍贵的发现,也更提高了黑猫的兴趣,她已下定决心,顺着马蹄印一路侦察下去。
  更令人惊奇的是,道路上的马蹄印痕迹犹新,明明是刚刚遗留下来不久,而这段时间内她又没有听到过马儿奔驰的声音,这究竟是什么缘故?
  艾登古堡附近一带阒寂无声,以黑猫敏锐的听觉,堡外纵然有行人经过,她也应该立即察觉,何况是纵马飞驰?
  这种现象的确令人难以思议,同时黑猫也决定了,绝对不能以常规来衡量这件不合乎科学根据的事情,否则定会将自己局限在一个非常令人困扰的境界。
  马蹄印一直没有断绝,这令黑猫非常欣慰,现在她正聚精会神的,一路朝前查探。
  月色朦胧下,荒野气氛带着肃杀,黑猫顺着路上的马蹄印,终于走上了一座悬崖。
  道路经过悬崖继续延伸,从悬崖上向下望,像条怪蟒似的,钻入一座黑鸦鸦的森林。
  这条十九世纪的马车道的确相当漫长,森林只是遮住它的身子,实在无法估计出它真正的长度。
  黑猫站在悬崖上面张望,艾登古堡孤零零的坐落在月夜下,就像一头洪荒怪兽,现在和这里的距离已经相隔了五公里左右。
  看完附近情势后,黑猫弯下身子,准备继续向前侦察。
  怪事情发生了:马车道一直没有断,但是马蹄印却断了。
  黑猫唯恐有所遗漏,继续朝前查探了半公里左右,然后才又折返悬崖。
  路上土质完全相同,马蹄印没有突然中断的理由,但事实上断了就是断了,断得再也看不到半点痕迹。
  这也等于明白地揭示黑猫:那匹奔驰的马到此终止。不论它是以这里为起点?抑或为终点?除此似乎没有更好的解释。
  那匹神奇的马长了翅膀,飞上天了?
  还是一时难以收缰,冲越悬崖,而坠落在下面的深渊?
  按照眼前情形,黑猫只能作这两种不同的判断。马儿飞上天去似乎更不可思议,坠落悬崖倒是比较接近情理。
  黑猫站在悬崖边缘,冷静地向下面张望,强劲的山风阵阵吹送,将她脑后长发吹得袅袅飘舞。她的眼神在月光反映下就像两道冷电,搜寻渊底一切动静。
  其实那根本是一座死谷,怪石叠叠,荆棘丛生,谷底还有一条狭窄的断涧,流水潺潺,十分幽静。除此以外,甚至连一只野免也不容易见到。
  马蹄印至此消失显得十分蹊跷,黑猫决定下去一看究竟。
  从悬崖到渊底,高度约有四五十公尺,岩壁奇峭,万径断绝,但却难不倒轻功身法已致化境的女飞侠黑猫。她先稳住了一口丹田真气,然后像飞鸟般地凌空而起,一式“海鸥掠波”,轻飘飘地朝谷底飞去。
  这在平常人眼中,乃是不敢想象的事情,但在黑猫来讲尚有余力。她不仅安全地飘到谷底,而且姿态优美,在一座岩石上站定时,美得就像一位仙女。
  她就在岩上先将手电筒扭亮,缓缓移动着强烈的光柱,先将整个谷底大致看了一遍,然后便展开了仔细地侦察。
  她不知道这里究竟有没有发生过事情?并且也不能事先做好一个标准,应以某种尺度来侦察这座死谷,只能说是漫无目标地到处看看而已。
  现在她真有点羡慕黛维斯,为什么她不能同样地产生超灵感应,也能亲眼看到艾登夫人,或者是她乘骑的那匹骏马。
  黛维斯所见到的景象,究竟是一种超感现象呢?还是事实?
  根据黛维斯所见经过推测,属于事实的可能性等于没有。如果将它看成纯粹的超感现象,则眼前又有一件事情令人非常困惑:刚才路上所见的马蹄印,又将作何解释?
  难道艾登夫人不愿黑猫见到她的神迹,只显示出一些马蹄印,让她去按图索骥?
  黑猫一面侦察一面想,想来想去,也想不出比这更好的解释。
  谷内荆棘已经不止一次刺痛了黑猫的手,但她还是耐着性子慢慢地朝前查看。
  刚出发时,黑猫并没有这样好的兴致,沿路的马蹄印却使她好奇心大增,定要查一个水落石出。
  谷底的范围本来就不大,终于被黑猫侦察遍了。现在她懒洋洋地坐在断涧旁的一块石头上面,望着涧中的流水怔怔出神。
  从黑猫神情上显示,可能这段时间白费了,并没有发现什么值得重视的线索。
  的确没有,谷内死沉沉,一直没有出现过任何的怪异的现象。
  黑猫坐了片刻后站起身来,不料当她正想离去时,一道闪光映入了她的眼帘。
  现在的黑猫比任何时刻都敏感,哪怕风吹草动,也会引起她的特别注意。
  她那一对精光熠熠的眼神,现正盯牢出现闪光的地方。
  闪光就发生在她对面的断涧旁边,而且是从一片草丛中射出,细细的,长长的,有时隐,有时现,就像一只萤火虫在那里躲躲藏藏。但那绝对不是萤火虫,因为那细细的闪光较萤火虫更为光灿夺目。
  黑猫看准目标后,一个纵跃跨过断涧,蹲在地上,用手轻轻拨开了那片草丛。她一眼就看到了那只光华夺目的东西,取到手中细看。
  我的天!竟是一只用碎钻镶成的胸饰。
  黑猫对珠宝钻石方面不是内行,但从镶工精细上面,尚能看出它的价值不小。
  荒野,绝谷,怎么会出现一件女人用的名贵胸饰呢?这个疑问立刻闪上黑猫脑海,她再将那件胸饰放在掌心,翻来翻去,仔细查看。

  第四章 坠崖案件 扑朔迷离

  它是以白金做底,中间是一颗椭圆形的红宝石,四周由二十四粒碎钻镶成。更奇怪的是,这件胸饰没有沾上半点泥污,像是不久前才遗失在这里的一样。
  黑猫轮动眼神,再查看附近一带的情况。
  此地泥土松软而又湿润,如果有人在此逗留,所留下来的足印应该很久也不会消失,但是经过黑猫仔细查验,这里却没有任何类似的痕迹。
  莫非是从悬崖上面掉落下来的?
  悬崖上面除了可疑的马蹄印以外,却又没有任何其他迹象值得注意,照此情形看来,胸饰是从悬崖上面掉落下来的可能性也非常渺小。但发现胸饰已是铁一样的事实,这究竟是什么原因呢?
  黑猫想来想去不得要领,由于谷底再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事项了,只好先回艾登古堡后再说。
  总而言之,眼前所发生的事情,似乎已经脱离了应有的规范,因而不能完全以科学眼光来加以衡量,必须另谋途径。
  黑猫返回艾登古堡时,发觉虎妞独自坐在大厅前,盯着艾登夫人那幅油画怔怔出神。
  “师姐,”虎妞见到黑猫进门,立刻站起身来:“你到什么地方去了?害我为你瞎操心。”
  “我没有什么,”黑猫说:“黛维斯小姐呢?你没有在楼上陪伴她?”
  “现在她很安静,已经睡熟了,我也是刚刚下来轻松轻松。”
  “她一直很安静?”
  “不,你刚离开不久,她又看到了那个女鬼。”
  “哦?”
  “当时我就在她身边,她惊恐的程度较任何一次为甚。”
  “她究竟看到什么景象呢?”
  “她看到女鬼从她卧房的一扇墙壁中走出来,浑身上下沾满血污,但是没有侵犯她,只是露出乞怜的眼神,似乎在向她求助。”
  “求助?”
  “嗯,她这样说,我这样转告你,当时虽然我就站在她的身边,但是我却一无所见。”
  “你们两人同在一间屋子,她看到女鬼出现,而你一无所睹,这在你心中作何想法?”
  “我——”虎妞楞了一下:“我只能认为她是活见鬼。”
  “不,你不应该将她看成一个神经不健全的女孩,我在古堡外面也遇见了两件怪事。”
  “你也看到艾登夫人了?”
  黑猫摇摇头:“我虽没有直接见到女鬼,但是也够玄奥的了。”
  接着,黑猫说出外面经过。
  “的确很奇怪,”虎妞说:“方圆数十里内渺无人烟,路上怎会有马蹄印呢?”
  “关于马蹄印,还有更令人惊奇的转变:当我顺着原路返回古堡时,路上的马蹄印已消失得半个不剩。”
  “会不会被风沙掩灭了?”
  “不会,这段时间内根本没有刮过大风,按理,马蹄印是不会这样快就完全消失的。”
  “真玄!”
  “我决定明晨去警署一趟,要汪震刚帮办供给我一些有关这座古堡的资料,看看从这方面,能不能有新的发现。”
  “那么你去睡吧,让我独自守在这里,但看艾登夫人还有什么出奇的花样!”
  黑猫未加可否,只笑了笑。当她上楼时,还回过头来看看挂在壁上的那幅油画:上面的艾登夫人依旧轻颦浅笑,完全是一副贵妇人的风仪。
  这位贵妇人阴魂不散,莫非真有什么冤屈不成?
  黛维斯所看到的艾登夫人,却又不是她本人的面貌,这又是什么原因?
  黑猫临入梦乡前,这两项关键性的困扰仍未在她脑海中完全消失。
  翌日上午九点半钟,黑猫正在夏威夷警署内,向汪震刚帮办讲述艾登古堡所发生的怪事。
  汪震刚帮办听后打了一个哈哈:“幸亏这件事情是从你口中讲出,如果换了别人,我会请他到精神病院去检查检查。”
  “也幸亏我跟帮办之间的交情不同,”黑猫含笑说:“否则在我没有掌握实际根据之前,我是不肯在一位高级警官面前轻易透露的。”
  “好,”汪震刚帮办很感兴奋:“你希望我做哪一方面的协助?只要是能力范围之内,无不从命。”
  黑猫将从谷底检获的那枚钻石胸饰朝他面前一放:“请帮办先查一查,有没有人遗失过这种东西,已向警署报案?”
  汪震刚帮办拿在手中略为看了看:“用不着查了,我在夏威夷警署服务已经二十年,在我印象当中,没有人报失过这种东西。”
  “其次是有关艾登古堡的资料,我要彻底明了这处发生怪异事情的地方。”
  汪震刚帮办顿了一下:“艾登古堡已有一百多年历史,如果你想要它的所有资料,恐怕已经办不到了,你能不能将范围缩小一点?”
  “帮办是说:由于年代太久,这里所拥有的资料已不齐全?”
  “正是这样。”
  “如果我将范围缩小到只限于有关该堡人事变迁方面呢?”
  “只要是近三十年来的事情,我不致令你失望。”
  “有关艾登夫人的一切,帮办能够知道多少?”
  汪震刚帮办苦笑着摇了摇头:“你问得太远了,艾登夫人已经死去七八十年,现在恐怕没有人能够回答出她的一生。”
  “那就将范围再缩小,艾登爵士的后裔,现在究竟还有多?”
  “据我所知道的,他还有四个孙子,现在分布美国各地,但是我对他们的现况不太了解,如果你一定需要知道的话,我可以和美国各地警方联络。”
  “当然需要,明天可以得到答复吗?”
  “没有问题。”
  “我还想知道艾登爵士的其他亲属,尤其是女的。”
  “女的?”
  黑猫点点头。
  “据我所知艾登爵士没有孙女。”汪震刚帮办眼神动了动:“你提出这样的问题,是否跟黛维斯见到的女鬼有关?”
  “不错,虽然这件事情谈起来近乎荒谬,但是我不得不从这方面着手。”
  汪震刚帮办略作凝思,突然兴奋地用手一拍大腿:“我想起来了,有位名唤亚兰的女孩,于五年前曾在艾登堡住过一段时期。”
  “她跟艾登家属是什么关系?”
  “她是艾登夫人的嫡亲侄孙女,应该唤艾登爵士姑祖父。”
  “那应该属于艾登夫人娘家的一系。”
  “不错,由于她的年龄最小,所以艾登爵士的第三代都应该称她表妹。”
  黑猫轮动晶亮的眸子,朝他脸上扫了一下:“我看帮办兴奋的样子,恐怕还不止仅仅想起亚兰?”
  “你猜对了……那是五年前的事,艾登爵士的第三、第四两个孙子,还在夏威夷求学,所以都住在艾登堡内。亚兰的母亲是嫁给一名英国商人,不幸她的双亲于是年双双亡故,所以特到夏威夷来投奔这门亲戚。”
  “这样说,亚兰是一个很可怜的女孩。”
  “更可怜的遭遇还在后头:她在艾登古堡只度过不到半年的平静日子,便在一次郊游中,坠崖身亡了。”
  “请你说详细一点,”黑猫满怀兴奋:“当时亚兰是在什么地方坠崖?”
  “就是你昨夜侦察过的地方,而且当时她还骑着马,连人带马一齐坠落深渊。”
  “是当场死亡,还是……”
  “当场死亡,等我赶去现场查看时,所见到的只是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
  “那确实是一件意外事件吗?”
  “应该是的,出事现场经过详细侦察过,并没有发现他杀的迹象。”
  “妙极了!”黑猫兴奋地站了起来,“本来我对黛维斯的超灵感应还怀有奇异的看法,不料五年前所发生的惨案,竟和她现在所见到的如此吻合。”
  “阴魂不散只是一种迷信的传说,难道竟真会发生这种事情?”
  “照眼前的发展看来,不能说完全没有道理。”
  “既然发生了这种怪现象,你准备怎样处理?”
  “我想调阅亚兰意外死亡的全案,虽然现已事隔五年,我想有关资料尚不致于完全散失。”
  “当然还在,有关此类的底案,警署最少要保管十年以上。”
  “资料中有没有亚兰的像片?”
  “有,不仅是她生前的,就是她坠落深渊的惨状,我们最少也拍了十张以上。”
  “这些资料都已列入电子操纵系统?”
  “是的,我可以立刻命人拍摄底案的拷贝,交给你去研究。”
  “不用多添麻烦,现在让我先回艾登古堡一趟,我会将黛维斯小姐带来一同观赏。”
  “这样也好,但看她见到幻灯上的像片后,会产生怎样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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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旧的资料管理方法已经不合乎时代,夏威夷警署早已换装电子操纵系统,只要你坐在电子打字机前,打出所想调阅的资料,无论是文件,抑或像片,它都会一页一页地现在银幕上面。并能随意调整画面的大小和距离,供你仔细观赏。
  一小时后,黑猫将黛维斯载来夏威夷警署,虎妞则被留置在艾登古堡看家,汪震刚帮办立刻将她俩请进幻灯室。
  这跟一间小型电影院相差不了太多,一幅银幕悬在正中间的一面墙壁上,前面有很多排座位。
  黑猫拉着黛维斯随便拣了个座位坐下,汪震刚帮办陪在身旁,坐定后用对讲机通知操纵室里的人员开始工作。
  “黛维斯小姐,”黑猫说:“我再重复地问你一遍,你所看到的艾登夫人从油画上面走下来,她的面貌立刻就改变了,是吗?”
  “是的。”
  “如果当你再看到那张陌生面孔时,你还能够一眼认出吗?”
  “一定会的,”黛维斯有点紧张,“虽然她是鬼魂,但那是一张漂亮的面孔,我已经看过两三次了,一定认得出来。”
  “好,现在请你安静地等待,马上就有一件事情,需要你来证实。”
  临来时,黑猫并未向黛维斯讲明原因,是以这位金发女郎还不晓得究竟需要她证实什么事情?因而心里难免透着奇异。
  银幕上终于出现了第一张画面,那是亚兰小姐的资料卡,上面对她的出生年月日、籍贯、学历等记载得非常清楚。
  黛维斯没有反应,因为截至目前为止,她还不知道亚兰小姐究竟是谁?
  银幕上的画面一张张地在变换,夏威夷警署对亚兰小姐的资料搜集得相当齐全,凡是她在求学时的各项纪录,以及在社会上比较重要一点的交往经过,都已列成专案保管。
  黑猫一面看银幕上的画面,一面运笔如飞,她要将有关亚兰小姐的重要事件记录下来,留作参考。
  银幕上的画面突然停止了,对讲机内传出来操作员的声音:“请问帮办,有关资料部份,现还剩下亚兰的一本日记,很厚很厚,需不需要一页一页地展示出来?”
  汪震刚帮办没敢作主,而以眼睛征求黑猫的意见。
  “不用了,”黑猫代答:“那太耗费时间,待会请将那本日记借给我看看好了。现在请你放出亚兰小姐的像片,看过就可以结束了,谢谢。”
  “是。”
  幻灯室内亮光一闪,银幕上立刻就出现了亚兰小姐生前的仪容。
  她的确是一位相当漂亮的爱尔兰女郎,活泼而不失其矜持,明艳而不失其端庄,更值得注意的是:她的面部轮廓和艾登夫人相像的程度,绝对不只是黛维斯所形容的仅仅几分,而可使人一眼看出,她们之间定有很近的血统渊源。
  这时,黛维斯的神情完全变了:她喉咙里进出来一声低沉的惊呼,瞪大了一双恐惧的眼神,并且情不自禁的,整个身子都在发出剧烈的震颤。
  黑猫急忙用手扶着她:“你要尽量保持冷静,用不着害怕,下面还有,看完了再说。”
  黛维斯点了点头,但是仍难克制内心的恐惧,只好将她的身子尽量朝黑猫偎近。
  银幕上又更换了另一张画面:蓝蓝青天,幽幽绝谷,亚兰和她所乘的那匹马俱都躺在谷底的断涧旁边,动也不动。
  “这是出事后所拍摄的,”汪震刚帮办说:“她和她的马从那么高的悬崖摔下去,当场死亡。这是远距离拍摄的,看不清她受伤情形,让我们再将镜头缩近看——”
  银幕上的画面立又一变,亚兰和那匹马的目标都放大了,纤毫毕露地呈现眼前。
  黛维斯顿时发出了歇斯底里的尖叫,并用双手紧紧捂住了她的脸,倒在黑猫怀里大哭起来。
  吓哭了!
  那画面的确令人不忍卒睹:亚兰浑身上下血肉模糊,尤其是她的一张脸,那本来是上帝的杰作,现已变得皮开肉绽,狰狞得如同厉鬼。
  银幕上的画面消失了,幻灯室内重放光明。
  但是黛维斯的恐惧还没有减退,一直不停地在剧烈颤抖。
  黑猫轻轻拍着她的肩膀:“我想你在艾登古堡所见到的女鬼,一定就是亚兰了。”
  “是她,一点也没有错误,”黛维斯颤颠着嘴唇:“我跟她无怨无仇,她为什么屡次地现出形来吓唬我?……”
  她又哭了,哭得非常伤心。
  黑猫将目光移到汪震刚帮办脸上:“亚兰坠崖身亡以后的经过呢?”
  “她的遭遇令人非常同情,我们曾仔细的侦察现场,证实并无他杀现象后,便通知欧曼和安德林出面将她埋葬。”
  “欧曼和安德林是谁?”
  “就是艾登爵士的第三、第四两个孙儿,也就是亚兰的两位表哥,当时他们都住在艾登古堡内。”
  “当时还有什么人住在艾登堡?”
  “还有一个女管家波萨儿小姐,亚兰死后不久,她就辞职远走了。”
  “欧曼和安德林平时为人如何?”
  “欧曼倒是个事业心很重的人,听说现在在波士顿经营房地产生意,颇有成就,至于安德林,在我眼中他是一个花花公子型的青年。”
  “他们和亚兰之间,可不可能产生什么微妙的关系呢?”
  汪震刚帮办楞了一下:“你是说……”
  “我只是这样猜测而已:偌大的艾登堡内住进了一个漂亮的表妹,难免不发生男女间的情愫问题。”
  “当时我还没有注意这种可能,如果现在要想从这方面调查,我想只有一条线索可循了。”
  “帮办的意思是,要从女管家波萨儿小姐身上着手?”
  “不错。”
  “能够查出她的地址吗?”
  “可以,请你稍等一下。”汪震刚帮办立刻以对讲机命令资料室的人员查卷。
  这段时间内,黛维斯的情绪已经好转,不过她有一点奇怪:亚兰已经死去五年,黑猫为什么还要调查她生前的琐事?
  “报告帮办,”对讲机内出现了资料室人员的声音:“波萨儿是加州人,住址却是新泽西州的葵阳镇。不过这是五年前的资料,帮办必须要考虑到这五年来可能发生的变动。”
  “这我知道,谢谢你。”汪震刚帮办转过脸来望着黑猫:“你认为应到新泽西州的葵阳镇去走一趟?”
  “那当然,也许还要去找找亚兰的两位表哥。不过,我不准备麻烦帮办陪我同去。”
  “为什么?”
  “亚兰之死落案已经五年,而且眼前又无有力发现足以证明亚兰之死确有问题。如果在这种情形下劳师动众,岂不要贻笑大方。”
  汪震刚帮办打了一个哈哈:“也好,虽然这件案子已由警方断定并无他杀现象,但是,我仍希望你能有惊人的发现。”
  “谢谢帮办的鼓励。”
  时光已近中午,黑猫临离开夏威夷警署前,又带了些有关亚兰坠崖身亡的资料,以及她生前那本厚厚的日记。
  黑猫对那本日记非常重视,她要细细地看,慢慢地研究,希望能对她生前状况作更深的了解。
  到达艾登堡正值午饭时间,虎妞权充厨司,做了一顿精美的午餐。饭后,黑猫特地将虎妞留在艾登堡陪伴黛维斯,她则独自返回“逸庐”。
  在黛维斯坚决不肯舍弃看守艾登堡的职务下,黑猫只好作这样临时安排。等到她研究清楚亚兰小姐生前的状况后,再作定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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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流光飞驰,转眼过了三天。
  “逸庐”内缺少了一个虎妞,似乎较往常安静了许多,安静得近乎冷清,而黑猫却在安静中,将有关亚兰的资料以及那本日记研究得非常透彻。
  但是,黑猫并未在资料或日记中获得惊人的发现,却从日记中看出了,当时亚兰的两位表哥,都在深深爱着这位漂亮的表妹。
  这并不能构成涉有他杀嫌疑的理由,不过黑猫已经下定决心,定要将当时的内情调查清楚。
  同时,黑猫并未忘记对黛维斯小姐的关怀,特请汪震刚帮办派了一名女警,前去艾登堡陪伴黛维斯,而将虎妞换回。
  虎妞回到“逸庐”时,黑猫正在卧房内收拾随身应用物件。
  “怎么?”虎妞诧异地问:“准备出远门?”
  “你猜对了,否则我又何必特地将你换回。”
  “仍旧是为亚兰的事件?”
  “当然。”
  “是不是已经有了重要的发现?”
  “眼前还谈不上。”
  “那我就不太明白了,”虎妞在床对面的一张单人沙发上坐定,“亚兰之死既然已由夏威夷警署断定并无他杀嫌疑,而你又没掌握重要线索,为什么竟会死钻牛角尖,不惜远赴美国展开调查?”
  “我也不知道为了什么,”黑猫带着笑容:“好像冥冥之中竟有一种说不出的力量,在促使我非这样做不可。”
  “那就更玄了,比黛维斯屡次看到已经死去五年的亚兰还要玄。”
  “的确玄,在这之前,也许我们可以将黛维斯看成一个精神状态不甚正常的女孩。但是,现在竟一一得到了印证,这在你心目中应该作何解释?”
  “……”
  “尤其这件事情是发生在五年以前,”黑猫加以强调:“当时的黛维斯还是小女孩,而且又和死者亚兰素不相识,如果不是有点道理的话,她又怎能一眼认出坠崖身亡的亚兰,就是她屡次所见到的那个女鬼?”
  “我承认这些经过的确非常神奇,但并不能表示这是一件人为的凶案呀?”
  “你还能表示,这绝对不是一件人为的凶案吗?”
  虎妞楞住了。
  “固然这件事情曾经夏威夷警署证实并无他杀嫌疑,但警方的侦察常常会发生疏漏的,由古至今,冤沉海底的案子并不在少数,关于这一点难道你不承认吗?”
  “可是……”
  黑猫用手止住,“你不要再问了,刚才我已表示过:我也说不上来为什么会疑心亚兰之死有问题,要有,也只能说由于亚兰冤魂出现,而引起我产生了第六感觉,所以非要将这件事查个明白不可。”
  “好吧,”虎妞无可奈何地站起身来,“准备什么时候起程?”
  “愈快愈好。”
  “头一站是波士顿?”
  “不,我想先到新泽西州的葵阳镇,拜访一下当年的女管家波萨儿小姐。”
  “要不要跟丁师哥联络一下呢?当地的警局我们并不熟悉。”
  “目前我还没有准备惊动当地警局,等到有需要时,再和丁师哥联络也还不迟。”
  黑猫决定了的事情是很难更改的,虎妞只好忙着去检查“空中霸王号”,以免这辆水陆空三种性能的交通工具,飞临中途时发生障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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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葵阳镇并不算太小,但是波萨儿小姐住在镇郊两公里处的一幢木屋里,孤零零的,就跟她的身世完全一样。
  第二天的傍晚,黑猫和虎妞共乘“空中霸王号”按址找到了她居住的地方。
  波萨儿小姐的实际年龄,要比黑猫所想象的大得多:从她面上的皱纹,和鬓间的白发看来,至少也应该在五十岁以上。
  她应该算是一个非常孤独的老人,伴着这幢木屋在过枯寂的生活。
  不过她的性情倒还慈祥,黑猫和虎妞在她眼中虽是完全陌生的东方人,但是她仍表示出竭诚的欢迎。
  “两位小姐是从远道来的?”她将两杯倒好了的冰水,端在黑猫和虎妞的跟前。
  “是的,”黑猫带着微笑,“我们昨天还在夏威夷,特地赶到这里来,是有事情向你请教。”
  “这真令人惊奇,两位是五年来头一次拜访我的客人。”她略为顿了一下:“请问不远千里而来,究竟是为了什么事情呢?”
  “我想夏威夷的艾登堡,你一定非常熟悉?”
  “不错,”她丝毫不作犹豫:“我曾在艾登堡当过十二年的管家,那里的一草一木,我都会感到非常亲切。”
  黑猫将从谷底检获的那枚钻石胸饰朝她面前一放:“正因如此,我才特地赶来请教,你能认出这是什么东西吗?”
  波萨儿先将老花眼镜架上鼻梁,然后小心地拿起那枚钻石胸饰,仔细地一阵查看。
  她的脸色渐渐起了变化,突然惊呼道:“我的天,这不是亚兰小姐胸前的饰物么?”
  “你自信没有看错?”黑猫的两道眼神像冷电,紧紧盯在她的脸上。
  “绝对不会看错,亚兰小姐住在艾登堡时,我已不止一次替她佩戴这件东西。”
  “它应该是穿在项链上的,你知道项链的下落吗?”
  “小姐,”波萨儿露出悲楚的表情:“我想你一定知道五年前所发生的那一次悲惨事件了。”
  “不错。”
  “这件胸饰的确是穿在项链上的,在那个不幸的早晨,亚兰临出发前还是我亲手为她佩戴的,结果她竟一去不回……”波萨儿眼眶红红的,两颗晶莹的泪珠,在眶内不停地闪动。
  “请你不要激动,亚兰小姐坠崖以后,那串项链还在不在她身上?”
  “在,但是我找遍谷底,却找不到这只原本坠在项链上的饰物,后来那串项链陪她一同殉葬了。请问小姐,这件胸饰怎会落在你的手里?”
  “说出来恐怕你不相信,这件饰物是我两天前在谷底寻获的。”
  波萨儿睁大惊诧的眼睛:“那实在是太奇妙了,五年前失落的东西,而且当时几乎翻遍了那座幽谷,结果五年后竟被你轻易寻获,这种怪现象实在太令人不可思议了。”
  “师姐,”虎妞插口说:“也许这只有一种解释,亚兰对她的坠崖身亡心有不甘,故意显此神迹,而引起你的特别注意。”
  “对了,”波萨儿抢着说:“你们知道为什么亚兰小姐出事后不久,我就辞去了那份工作吗?”
  黑猫摇摇头。
  “从出事的第二天起,每个晚上我都梦见亚兰小姐站在我的床前,哭泣着,说她死得冤枉,要我替她报仇。”
  “你经不起这种恐惧,所以就辞职不干了?”
  “我不得不承认的确如此,两位小姐应该想得出我当时的心情,如果再做下去的话,我的精神定会为之崩溃。”
  “当时你对这种情形,有怎样看法呢?”
  波萨儿思忖了片刻:“我真有点说不上来,但我不认为亚兰小姐是被人谋害的。”
  “有理由吗?”
  “亚兰从不跟外面人有任何来往,而当时住在艾登堡的两位表哥,都非常喜爱亚兰,怎么可能有人谋害她哩?”
  “你也看出了,当时的欧曼和安德林都非常喜爱亚兰?”
  “是的,所谓旁观者清,当时他们三人也许并不知道我已发现这个秘密。”
  “亚兰对他们的反应如何?”
  “好像她对欧曼比较有好感,安德林浮气太重,像亚兰那样气质的女孩,是不会对那种人发生兴趣的。”
  “我想当时亚兰的处境一定很难,她已夹在两位表哥的夹缝之中。”
  “的确不易应付,”波萨儿眼神动了动:“我曾记得有一次,亚兰因不堪安德林的厮缠,而躲在房内偷掉眼泪。”
  “能将当时经过,说得更详细吗?”
  波萨儿苦笑着摇了摇头:“请恕我说不出来,虽然当时我曾问过亚兰,但是像她那样的淑女,是不会将自己的秘密轻泄于人的。”
  “还有没有什么重要的经过,值得你向我加以补充的?”
  波萨儿想了很久:“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值得提及的了,否则我会尽量提供的。”
  “谢谢你,打扰了很久,我们应该告辞了。”
  波萨儿亲自送到门口,当黑猫、虎妞共乘“空中霸王号”已经离开木屋很远,她还依依不舍地扶住门框,尽情地朝前张望。
  新泽西州上空堆砌着灰厚的云层,“空中霸王号”仗着优良的性能,正在云堆里朝波士顿方向飞行。
  “师姐,”虎妞小心地操纵着驾驶盘:“这次葵阳镇之行,不知你对波萨儿的观感如何?”
  “她是一位十分慈祥的妇人。”
  “有关亚兰的供述方面呢?”
  “她说的句句实言,因为我将她的话和亚兰的日记印证过,两项十分吻合。”
  “那这一趟我们岂不是白来了?”
  “为什么?”
  “波萨儿不是明白地表示过嘛,她不认为亚兰有被害的可能。”
  “那只是她对事情的看法。我们所需要知道的,乃是当时的经过,而不是她的判断。”

  第五章 端倪微现 锲而不舍

  “那么,在这一番谈话中,你究竟有没有得到新的启示呢?”
  “至少确定了一件事情:我和波萨儿的看法完全不同。”
  “那是说,亚兰有被杀的可能?”
  “对了。”
  “什么理由?”
  “难道你不觉得,当时的亚兰已经深陷三角恋爱之中?”
  “我觉得,但这并不一定导致谋杀。”
  “所以我只说她有被杀的可能,因爱生恨乃是世间常见的事情,有些心胸狭窄的人,宁愿将得不到的东西予以毁去。”
  “如果你的推想成立了,则亚兰的两位表哥岂不都成了涉嫌人物?”
  “那是难免的。”
  “在两人当中,你认为哪一位涉嫌较重?”
  “我还没有见到他们的面,根本不知他俩是怎么样的人,所以眼前难下断语。”
  “从亚兰的日记上推敲呢?”
  “她曾记载过:她比较喜欢老成持重的欧曼,而厌烦安德林那种太保型的人物。”
  “如果以此再作进一步的推敲,岂不是安德林偏重于走向极端的个性吗?”
  “表面上看的确如此,但是我们事先不能有成见;有些成府深沉的人,是无法从行为表现上,看透他真正心迹的。”
  “到达波士顿后,我们将如何展开侦察步骤呢?”
  “我们先找一个旅馆住下来,明天再说,目前我对侦察方式还没有加以固定。”
  虎妞笑了笑:“如果因此真能揭发一樁谋杀,那的确太妙了,可以列为二十世纪的最神奇案件。”
  天空中灰蒙蒙的,“空中霸王号”穿云钻雾,快得就像流星。根据航程仪上的指示,到达波士顿现只需要两个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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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西洋房地产公司坐落在波士顿闹区,由于历年来经营得法,故而欧曼现已成为波士顿的知名人物。
  上午十点钟,黑猫和虎妞经过一名女秘书的传达,在一间宽敞的办公室内,见到了这位精明能干的商人。
  欧曼的一举一动,仍旧保有十九世纪时的贵族风仪。他的单独办公室内的布置也非常讲究。
  女秘书传达时,已使欧曼晓得了这两名中国女郎的来历。他很客气地请两人落座。
  “突然造访,深感冒昧,但愿欧曼先生不要见怪才好。”黑猫带着笑容,就像盛开的百合。
  “不必客气,”欧曼含笑说:“请问两位小姐有何见教?”
  “也许我不应该勾起你旧有的创痛,但我又不得不来惊扰阁下——”黑猫的眼神在欧曼脸上凝了一下:“请问,你现在是不是仍旧怀念亚兰小姐?”
  欧曼楞了好半天,显然,他对黑猫所提出的问题,感到非常惊讶。
  “你会嫌我问得太直爽了吗?”黑猫说:“这是不得已的,必须如此,才能够表达出我到此地来的目的。”
  欧曼轻轻叹了一口气:“我的确一直在怀念她,但是死神已经夺走她的生命,我只有将精神贯注在事业上,让时间慢慢冲淡心中的烙痕。”
  “亚兰失事的那天早晨,你没有陪她一同出游?”
  “没有,我在书房里研究一个问题。”
  “安德林先生呢?当时他和你一样,也是深深爱着亚兰的。”
  “小姐,这是艾登家族的私事,我不希望你问得这么清楚。”欧曼有点不悦。
  “当然,如果你认为这件事会影响府上声誉的话,你可以有权不作回答。”黑猫的笑容依旧不减,“不过,你要是深爱亚兰的话,你还是应该毫不讳避地向我直说。”
  欧曼又微微怔了一下:“我听不太懂,这跟爱不爱亚兰有什么密切关系?”
  “你认为亚兰坠崖身亡,真的是一樁意外事件吗?”
  “可以这样认定。”
  “但是现在事情有了变化:她之所以从悬崖上坠落深渊,可能有人为的因素在内。”
  “你是说——谋杀?”欧曼很为震惊。
  黑猫点点头。
  “有确实证据吗?”
  “没有,而且事情已经经过五年,我们是没有办法再重新查看现场的。正因如此,所以才希望从你这里多了解一点当时的实情,以期求得真象。”
  “欧曼先生,”虎妞开始帮腔:“相信你一定不忍亚兰小姐冤沉海底,所以你应该不计较一切,尽量地向我们提供。”
  欧曼半天没有开口,而使室内气氛转变得异常沉闷。
  “不错,当时四弟的确和我同样爱着亚兰。”欧曼的回答,似乎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气。
  “亚兰出事的那天,安德林先生究竟有没有陪她一同出游呢?”黑猫问。
  “也没有,陪亚兰出游虽是四弟求之不得的事情,但亚兰始终远离他,也从来没有答应过他这样类似的要求。”
  “这样说,亚兰根本不喜欢他,甚至生厌。”
  “应该作这样解释。”
  “听说亚兰每天早晨都有骑马郊游的习惯,每次都是单独去吗?”
  “不,经常有我作陪,只有那天例外,”欧曼有点激动,“不晓得这是不是天意?如果那天仍旧由我陪她一同出游,也许就不会发生那件惨剧。”
  “关于那匹马呢?”
  “那是一匹良驹,无论作怎样的奔驰,从来都没有出过差错。”
  “这样说,那一次仍是例外?”
  欧曼点点头。
  “事后,令弟是不是和你同样的伤心?”
  “应该说较我尤胜,因为他的个性比较奔放,是很难克制自己感情的,不过——”
  “不过怎样?”黑猫紧追着问。
  “人的内心是很难捉摸的,谁也没有办法看透他真正的心意。”
  “出事的那天,你和安德林都在艾登堡内?”
  “是的,不过我没有看见四弟。”
  “他在做什么?”
  “不知道,艾登堡的范围很大,我跟他虽然同住堡内,但是经常碰不着面。尤其为了亚兰,那多多少少总会影响到我们兄弟间的感情,但那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关于其他方面,不知欧曼先生还能提供些什么?”
  欧曼苦笑着摇了摇头:“如果有,我是不会隐瞒的,最后我要郑重表示一点:如果说亚兰坠崖乃是一件有计划的谋杀,恐怕你要钻到牛角尖去了,我认为实在没有可能。”
  黑猫含笑站起身来:“谢谢你的意见,我还要去拜访一下安德林先生,但愿你的看法正确,不要让死者含冤地下。”
  欧曼亲自送到门口,目送虎妞和黑猫跨进“空中霸王号”朝另一条街道上开去。
  闹区内车辆十分拥挤,穿过了好几条马路,才摆脱掉车辆拥塞的困扰。
  “师姐,”虎妞一面小心地开车:“我看这一趟波士顿算是白来了,欧曼根本提不出什么重要的线索。”
  黑猫笑了笑:“不要想得那样坏,等我们拜访过安德林后,再作全盘研讨。”
  虎妞翻腕看了一下手表:“现在快十二点了,是不是用过午饭后再去?”
  “不,拜访过安德林后,再用午饭。”
  虎妞早就饥肠辘辘,既然黑猫这样决定,她也就只好暂时忍耐。
  从夏威夷出发之前,汪震刚帮办便提供了他们在此地的详细住址,因而寻找他们感到非常方便。
  “空中霸王号”终于驶进一条古老的街道,这和波士顿高尚区域内的新式建筑简直无法相提并论,会使人产生倒退两个世纪的感觉。
  现在这辆海陆空三用轿车行驶得很慢,黑猫和虎妞同时注意街道两旁的门牌号码,终于在这条街道的尾段,停在了一幢破旧公寓的门前。
  虎妞关了油门后,用一对惊愕的眼睛注视着黑猫:“师姐,我有点怀疑,可能汪老头给我们的地址发生错误了。”
  “你认为艾登爵士的孙子,不应该住这样破旧的公寓?”
  “是有这种想法,尤其他的三哥又是波士顿房地产生意的巨子。纵然安德林的生活懒散,似乎他也不应该如此漠不关心。”
  “不要忘了,为了争夺亚兰,他们之间是存有芥蒂的。”
  公寓的外表呈现着斑剥不堪,而里面更是脏乱异常,任何时间内都会有肥大的老鼠从你脚前窜过,霉腥气味扑鼻欲呕。住在这幢公寓内的人也非常复杂:贩夫走卒还算是规矩的,更有些红眉毛绿眼睛的住客,看样子不是地痞流氓,就是小偷扒手。黑猫和虎妞进入公寓时,曾遭遇不少怪异的眼光。
  不过那些红眉毛绿眼睛人物还算识相,没有因为黑猫和虎妞是女子而有轻薄举动,否则他们一定会吃到苦头。
  黑猫按照房间号码,找到了安德林住的那间屋子。敲了很久门,才将那扇破旧的木板门敲开。
  黑猫和虎妞首先见到的,是一个蓬头垢面的男子,满脸胡须像只刺猬,那副倦眼惺忪的样子,似乎刚从沉睡中惊醒。
  现在中午十二点已过,他竟懒得不知道起床。
  根据汪震刚帮办所提供的像片,安德林是个粗犷中带着潇洒的青年。而现在所见到的人看来已有四十出头,又活像流落街头的一名嬉痞。
  但是,他那面部轮廓仍然蒙蔽不过黑猫锐利的目光,一眼断定他就是所要寻找的对象。
  安德林轮动他那两只布满血丝的眼球,朝黑猫、虎妞脸上略为一扫:“你们找谁?”
  他的表情和声音,比冬天的冰还要冷。
  “找你,安德林先生,”黑猫和颜悦色地说:“我们是特从夏威夷赶来的,有一件重要事情,想要向你请教。”
  “我没有值得让你们请教的地方,滚!”他粗声粗气地怒投了黑猫一眼,然后嘭的一声,重重地将门关上。
  虎妞顿感怒火上冲,穷凶极恶的人不知碰过多少?却还没有遇到过这样不近人情的角色。立将右掌一扬——
  那扇破木门早已腐朽不堪,虎妞这一掌下去,定会将它劈成四分五裂,但却突被黑猫伸手托住了她的右腕。
  “师姐,你……”虎妞气得想跺脚。
  “他的心情已经坏到极点,何必跟他计较哩?”黑猫一点也不动火,伸手又去扣门。
  那扇木门二次打开,安德林的两只眼睛直冒火光,手里还紧紧握了一根半截木棍。
  他所表现的态度已很明显,如果这两名中国女郎再敢啰嗦,他就敢将她们乱棒打出。
  “你应该冷静一点,”黑猫用严肃的眼神望着他:“在没有明白我的来意之前,你实在不应该不给我说话的机会。”
  “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情?”他的态度仍旧充满敌意。
  “有关亚兰小姐的,我相信你一定会感到兴趣。”
  听到亚兰的名字,安德林甚为激动。
  “看样子我说对了,”黑猫带着微笑:“如果你仍关心她的话,你就应该接受我的访问。”
  “关心?”安德林露出苦笑,“关心一个五年前已经死去的女孩,难道也是一件有意义的事?”
  “那要看情形而论,如果涉及亚兰小姐当年致死的原因,那就应该很有意义。”
  安德林怔了怔:“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应该听得明白:我对亚兰坠崖身亡,有点感到怀疑。”
  “安德林先生,你要明白,”虎妞在旁帮腔:“我们的出发点是好的,不外乎是将那次令人起疑的意外事件,寻求出一个真实的原因。”
  安德林眼中的敌意开始消失,终于闪开了自己身子所占的空间:“好吧,如果不嫌我的屋子狭小肮脏,你们就请进来吧。”
  “谢谢。”
  这间屋子狭小简陋尚在其次,而其凌乱的程度简直不堪入目。
  一般单身汉房内的脏乱,本来就是不敢领教的,安德林的屋子尤甚。进门就有一股怪味硬朝鼻孔钻,实在有点令人作呕。
  房内只有一张单人床,连个破椅子都没有,黑猫和虎妞只好站着。
  “其实我会令你们感到失望的,”安德林说:“亚兰坠崖身亡就是实际原因,除此以外,我实在不知还能提供什么?”
  “那是你的看法,”黑猫说:“只要你据实告诉我当时各方面的有关情形,也许我们对事情的衡量,就会采取另外一种角度。”
  安德林替自己点了一支香烟:“那就问吧,但愿我能替你带来新的启示。”
  “当时欧曼和你同样深深地爱着亚兰?”
  为了不拖延时间,黑猫的问话干脆,开门见山。
  “是的,”安德林有点尴尬:“那是没有办法的事情,爱情的奇妙也就在这里,为了争夺它,亲兄弟也会为之反目。”
  “这样说,你承认为了争取亚兰,而令你和欧曼之间的兄弟之情有了裂痕?”
  “不承认行吗?”
  “当时的亚兰一定感到非常为难,你认为她究竟比较爱谁?”
  “我不得不承认,起初我是失败者,欧曼在亚兰心中的地位,要比我重得多。”
  “你对这种局面抱怎样态度?”
  “男女间感情是勉强不得的,说得更好听一点,爱的真谛是牺牲,不是占有。所以我只好尽量压制住对她的感情。”
  “那一定非常痛苦。”
  安德林苦苦地一笑:“那种痛苦用言语很难形容的,只有亲身体验的人,才会知道各种滋味。”
  “据我所知,当时你并未放弃对亚兰的爱情攻势。”
  “我当然不会放弃,希望有一天亚兰能够晓得我爱她的程度之深,而回心转意。”安德林顿了一下:“难道这有什么不对吗?”
  “只要你保持应有的分寸,没有什么不对。”
  “我当然尽量做到不使亚兰受到过分的惊忧,我不是傻子,要想赢得的她的好感,就必须做到不能使她感到厌烦。”
  “结果一片苦心付于东流,亚兰仍旧爱着欧曼,是吗?”
  “你猜错了,我的一番赤诚终于得到了上帝的垂怜,终于有一天,亚兰对我开始有了好感。”
  “安德林先生,请原谅,这番话不能不使我有所怀疑——”
  “哦?”
  “亚兰生前有一本日记,你知道吗?”
  “知道,但我绝对不会偷看。”
  “我却看得非常详细,她在日记中始终没有提到对你产生好感。”
  “那是当然的,因为她对我的态度转变得非常奇突,而且是发生在临出事的头一天晚上,可能是来不及将她的心事写在日记簿中。”
  “这倒是非常戏剧性的转变。”
  “怎么,难道你不相信?”
  “我的确有点怀疑,如果你能说出亚兰态度突然转变的理由,也许能使我的疑念冰释。”
  “女人的心是很难捉摸的,我也看不透她态度转变的真正原因。”
  “你能将那晚经过,说得更详细点吗?”
  安德林聚精会神地思忖了片刻:“当时夜已很深,我躺在床上正当朦朦欲睡时,窗外走过了一个人的影子,而使我突然惊醒——”
  “是亚兰吗?”
  “的确是她,这样深夜还来看我,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当时我受宠若惊,立刻披衣下床,匆匆走到门外。”
  “她对你作怎样表示呢?”
  “她的表情奇妙极了,尤其是那对眼神,似有无限的哀怨要向我倾述。但是她一句话也没有说,竟扑向我怀中,和我开始热情的甜吻。”
  “你一定感到意外极了。”
  “那还用说,不过当时我不愿去想其中原因。不料我们的热吻还未结束时,花园中的一阵脚步声,将我们从甜蜜中惊醒。”
  “你住的地方靠近花园?”
  “是的,从我房内的窗户,可以看到花园内的每一个角落。”
  “请继续说下去。”
  “亚兰惊慌地将我推开,然后便匆匆忙忙地离开,闪进一片浓荫丛中。”
  “究竟是谁惊扰了你们呢?”
  “堡内除了我和亚兰,当时只有欧曼和女管家波萨儿小姐,我们听到的是一个男人的脚步声音,你想还会有谁?”
  “你曾亲眼看到欧曼吗?”
  “没有,好像他是隐在一棵大树后面。我并没有特为跑去查看的必要。”
  “后来呢?”
  “我就回房安歇了,”安德林激动得泪光闪闪:“不料我和亚兰的片刻温存竟成永诀,翌日噩耗传来时,我当时立刻惊得昏厥过去。”
  “次日早晨亚兰骑马郊游时,事先你不知道?”
  “她没有告诉我,那天我又起床很晚,也没有看到她离开艾登古堡。”
  “你认为欧曼有一同陪她出游的可能吗?”
  “我不知道,欧曼虽然以前常陪亚兰出游,但那天早晨的经过我不清楚。”
  黑猫闪动明眸,朝他上下扫了一眼:“我看过你五年前的照片,你和五年前相比较,已经变得难以辨认。”
  安德林苦笑了笑:“我的确变了太多,亚兰死后,我简直没有勇气再活下去,五年来我一直思念她,以致精神萎靡,情绪不定,任何事情都提不起来我的兴趣。”
  “你应该振作起来,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我也希望能够振作,但是……”
  “如果我怀疑亚兰并不是意外死亡,而是被人谋杀,你会同意我的看法吗?”
  “谋杀?”安德林非常震惊。
  黑猫笑着点点头。
  “那真令人难以置信,”安德林的口气很坚定:“我不认为有这种可能,那未免有点近乎神奇了!”
  “你还能提供一些有关欧曼当时的生活状况吗?”
  “问这些干嘛?”
  “也许从这方面,我能寻找出亚兰突然摆脱他的真正原因。”
  安德林低头想了半天:“欧曼一向身体很好,但亚兰出事的前两天,他每天都偷偷地跑出去求医。”
  “求医是一件很平常事情,为什么你还要形容为‘偷偷地’呢?”
  “当时我们堡内有特约医生,无论大小病症,都是由那位特约医生前来应诊,但是欧曼却一改往常习惯,而偷偷地去找另外医生。”
  “他究竟得了什么病呢?”
  “不知道,他也不肯向人说,而且从外表看,他又根本没有病,只是从那天起,他突然变了,变得整日愁眉苦脸,比我现在还要消沉。”
  “哦?这倒是非常奇怪。”
  “可惜我不知道他到什么地方求医,否则我会去调查调查——他究竟得了什么怪病?”
  “亚兰死后,欧曼的反应如何?”
  “他也非常伤心,不久就离开艾登堡,到波士顿来经商了。”
  黑猫含笑站起身来:“谢谢你,打扰了你很多时间,我应该告辞了。”
  安德林也不挽留,站起身来送到门口。
  黑猫和虎妞在波士顿落脚的地方是花旗饭店,当她们离开安德林住的地方,刚刚穿过一条街,便被黑猫从后照镜中发觉,竟有一辆黑色轿车,在“空中霸王号”的后面衔尾盯踪。
  虎妞也于同时发觉,对这方面她有太多的经验,不用黑猫再作吩咐,便故意增加车速,弯入另一条僻静的道路。
  这样,更能窥出那部盯踪车辆的真正用意。

  第六章 杀人元凶 做贼心虚

  这条马路直通郊外,宽阔、冷清。黑猫和虎妞从后照镜中,很快证实了她们的看法。
  那辆黑色轿车的盯踪技巧实在太差,宽敞的马路上很少有其他车辆经过,它竟肆无惮忌地紧紧跟在“空中霸王号”后面。
  也许它根本不顾虑被人发现。
  黑猫和虎妞不仅看清了那辆车子的形状和牌照号码,并也看清了车内的人:一个三十左右的壮汉担任驾驶,另一名年龄相仿者坐在他的身旁,最明显的标记是额上有条疤痕。
  “师姐,”虎妞小心地把持方向盘:“师姐,你说应该怎样对付他们?”
  “继续朝没有人的地方行驶,如果他们再不识相的话,那就给他们一点惩罚。”
  “难道不想抓活的,逼问出他们的动机?”
  “恐怕不太容易,除非以死相逼,否则他们不会说出实情的。”
  “好吧,到时候看我的。”虎妞继续增加车速,像飞一般地冲出了市区。
  那辆黑色轿车一点也不放松,始终跟在“空中霸三号”后面,保持着三十公尺左右的距离
  郊外公路上的车辆更加稀少,前面又是一条弯路,两旁树木参天,非常冷清。
  向后照镜内望,后面车子的驾驶员神色很紧张,在他身旁的那名伙伴更是凶像毕露,凶得额上那条刀疤都在冒出油光。
  不用说黑猫,就是虎妞,也能从他们神色上看出,他们已决定了一项凶狠步骤。
  “虎妞,”黑猫说:“将车子突然煞住,看他们会变什么花样?”
  其实不用黑猫关照,虎妞心里已经存有同样的打算。
  高速行驶下突然煞车,造成元宝大翻身的可能性非常大,但是“空中霸王号”不同:它的底盘重,性能优良,绝非一般车子可以比拟。不过急刹车时所发出的声音也特别尖锐,像撕破了一张白铁皮似的,刺得人头皮发麻。
  虽然它不致翻车,但却难免在原地打了一个急转,带起了漫天尘烟。
  假如后面那辆黑色轿车来个东施效颦,那一定会造成不同的效果。它没有那样傻,它不仅不作刹车的打算,反而更显冲刺有力,快得就像一阵风。
  “虎妞,快躲。”
  场中变化快得就像电光石火,也就是黑猫随着呼声将虎妞拉在座位上倒下的同时,一排冲锋枪弹已像雨点似的,从两人头顶上空擦过。
  眨眼间,那辆黑色轿车已从“空中霸王号”身旁擦过,飞驰而去。
  黑猫和虎妞都没有想到:这辆来历不明的黑色轿车并不仅仅是盯踪而已,居然要以闪电突击,结果她们的性命。
  “空中霸王号”车身坚固,不是普通枪弹可以射穿的,但是窗门玻璃却被打了好几个大洞。
  幸亏黑猫的反应快,否则谁也料不准将会遭遇什么样的后果,那辆黑色轿车根本不作停留查看的打算,正带动滚滚尘烟,疯狂地向前逃窜。
  虎妞的眼睛珠子都气红了,猛力踏动油门,使“空中霸王号”发出一声凄厉的怒吼,呼的一声朝前追去。
  她不会放过那辆黑色轿车的,如果被她追上,车上的两名暴徒可就惨了。
  黑猫对这种卑鄙的偷袭也非常动怒,她已决定绝不阻止虎妞对他们施予痛惩。
  由于刚才的躭搁,那辆黑色轿车现已在百公尺以外,犹在亡命地朝前飞驰。
  虎妞现在将任何念头抛开,一心一意地把稳了驾驶盘,以最高速度追赶那辆轿车。
  无论车子的性能,或者是驾驶技巧,虎妞都是占着上风的,是以双方的距离一直在渐渐接近。
  虎妞对截住前面那辆车子很有把握,只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
  这是一次疯狂的追逐,当距离拉近到五六十公尺时,黑猫和虎妞同时发现那辆车子的车门被推开了,竟从里面抛出来一只鼓状的木桶。
  这是什么玩意?
  一时间,黑猫和虎妞都辨识不出那是什么东西。
  抛落木桶时,那辆车子并未减低飞驰的速度,是以桶落地时的力量也特别大,唏哩哗啦爆了开来。
  我的天!那竟是满满一桶大头铁钉。
  那木桶内的铁钉令人无法估出其正确数目,随着木桶的爆裂,霎时铺遍了前面一大片路面,多得就像飞蝗。
  铁钉是不会爆炸的,也不可能刺伤“空中霸王号”内的黑猫、虎妞,但对这部三用轿车,却是一项莫大的威胁。
  它会刺爆任何车辆的轮胎。
  在紧要关头上对方施出这种绝招,虽然近乎可耻,但是却非常有效,逼的虎妞不得不再作紧急刹车。
  虎妞虽然恨得牙根发痒,但她还不想“空中霸王号”的轮胎刺进许多铁钉。
  在尖锐的刹车声中,“空中霸王号”在原地打了一个转,等到转正方向时,眼界内已经看不到那辆黑色轿车的影子。
  前面刚好碰到弯道,许多道路两旁的参天古树,已将它的影子完全遮住。
  照时间上推算,那辆车子应该已经冲出两百公尺以外。
  现在虎妞大有“望钉兴叹”的感觉,“空中霸王号”不能从铁钉上驶过已成定局。除非将路面上的铁钉完全清除,否则将无法继续追赶。
  清除路上铁钉是最笨办法,等到将它清除殆尽,则那辆车子早已逃得无影无踪。而且眼前也没有办法发动“空中霸王号”的飞行性能,因为起飞前也要有一段平坦的路面以供滑行。
  可能现在只有一个办法:先将“空中霸王号”掉头,从后面路段起飞。
  当然那也需要一段时间,难保这段躭搁时间内,是不是还能追上那辆逃亡的车子。
  既然这不失为一项指望,虎妞是自然不会放过的,正当她刚刚将“空中霸王号”掉过头来,却被黑猫阻止了。
  “师姐,你……”虎妞急的想哭。
  “算了,”黑猫说:“纵然追上他们,最多只能出出气,我想是不会有什么重大收获的。既然没有太大价值,我们又何必将全部精力,花费在这上面呢?”
  “这样便宜他们,实在让我不甘心。”
  “以后不怕没有碰面的机会,暂时忍一口气又有什么关系?”
  虎妞眼神一动:“也好,跑了和尚跑不掉庙,我们找正主算帐去。”
  黑猫楞了一楞:“你认为正主是谁?”
  “那还用问,当然是住在贫民区的安德林。”
  “哦?”黑猫惊奇地望着她:“什么理由支持你认定是他?”
  “那还不简单:我们刚刚访问过他,一出门就碰到这种情形,不是他主持,还有哪个?”
  “但是我的看法却刚刚和你相反。”
  “相反?”虎妞很不服气。
  “安德林穷得在过着叫化子生活,他有能力雇用杀手向我们寻衅吗?这种事情没有金钱做后盾,应该是办不到的。”
  “如果他交了一批狐群狗党呢?”
  “纵然如此,时间上也来不及:我们是在安德林毫无准备下前去拜访,在那段时间里,你想安德林有向外联络的可能吗?”
  虎妞想了一下,摇摇头。
  “所以我断定这件事情和安德林无关。倒是另外一个人值得我们怀疑。”
  虎妞的眼珠子在眶内一打转:“难道是?……”
  “可能已经被你猜到了:除了欧曼,应该不会再有外人。”
  “不错,”虎妞表现出非常赞同:“财力、时间,他都能够主持这件事情,那就到他的房地产公司,找他算帐去。”
  “如果他不承认呢?”
  “没有关系,我已记下那辆车子的牌照号码,可以从这上面查出根源。”
  “再假如那辆车子根本和欧曼无关,而被刚才那两名暴徒以偷窃手段来供给他们临时的需要,或者让我们看到的根本就是假牌照,这也能牵连到欧曼的头上吗?”
  “……”
  “现在的歹徒几乎都有这种犯罪常识,我认为将重点集中在这方面,已经跟不上时代了,你说是么?”
  “纵然如此,我们最多不过白忙一场,调查调查欧曼又有什么大不了关系嘛?”
  “关于这一点的看法我又跟你相反:没有获得进一步的证据之前,我绝不愿意打草惊蛇,而让欧曼有所准备。”
  “可是他已经想先发制人了。”
  “也许他认为这是他的聪明,而我却认为非常愚蠢。”
  “我听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他这正是一种做贼心虚的表现,他脑海中所盘旋的,只是一个单纯的想法:认为雇用杀手将我们除去,便不会再有人来揭穿他的底牌了。可是他没想到相反的一面,也就是说:如果他不这样做,我们反而不会这样快就摸到了正确的目标,叫做‘欲盖弥彰’。”
  “这样说,你已确定他和亚兰坠崖身亡案件有关啰?”
  “眼前我还只能说这是比较合理的推想,如要确定他是谋害亚兰的重要凶嫌,当然还要作进一步的求证。”
  “所谓进一步的求证,你准备从哪一方面着手?”
  “杀人动机方面。”
  “眼前你得到了什么启示呢?”
  “如果安德林所说的话没有错误,则已可假定欧曼有了杀人的动机。”
  “你是指亚兰出事前两天,所发生的转变?”
  “不错,因爱生恨导致杀人的案例实在太多,亚兰本来是爱欧曼的,当她突然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而将一颗爱心转移到另一名情敌身上时,难道这不足以造成欧曼的杀人念头吗?”
  “但你不要忽略了艾登堡女管家波萨儿小姐的供述,在她口中,安德林才是那种心地偏狭的男人。”
  “但我也不能过分重视她的供述,人对人的看法,在角度上是会产生很大的偏差的。”
  “我承认,欧曼在那种处境下,是很可能激起杀人的念头的,但我认为应该再作进一步的追查,为什么亚兰会突然移情别恋?”
  “对,这是一个重点,我也正准备从这方面着手。”
  “有头绪吗?”
  “你记不记得安德林所说的:亚兰的态度改变以前,欧曼曾背地里出外求医吗?”
  “记得,难道这跟亚兰的态度转变,会有重要关系?”

  第七章 荒郊墓地 冀图灭口

  “有没有重要关系眼前还不知道,但是事情既然发生在那个节骨眼上,我们就不得不调查清楚。”
  “你准备打长途电话,请汪老头就近展开调查?”
  “不,我准备亲自返回夏威夷一趟,因为除了欧曼之外,没有人知道那名医生究竟是谁?所以调查起来,并不是想象中那样容易。”
  “什么时候动身?”
  “愈快愈好。”
  “我呢?”虎妞用手指着自己鼻子。
  “你仍留在波士顿,如果你有兴趣的话,不妨多留意这里的动静。”
  “好,我会将注意力完全集中在欧曼身上。”
  “你错了,眼前所得到的显示,只是欧曼涉嫌偏重而已。安德林方面也不应该完全疏忽。”
  “除他两人之外,还有没有另外的对象?”
  “眼前还没有,当我发现进行的目标已经错误时,也许我会寻觅另外的途径,那时我会告诉你的。”
  “好,就这样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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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淡星稀,深夜中的第四号公墓,冷清中又散布着恐怖气氛。
  这是一所夜间缺人看管的公墓,坐落在波士顿西郊,依山而建,山坡前一大片范围内坟冢垒垒,触目凄凉!
  月辉照耀着一条憔悴的身影,他正默默地站在一座坟墓前面,神态肃穆,心境悲怆,正在对坟墓里的死者致最大的哀悼。
  他已在这里站立了将近一个小时,没有说话,也没有表情,只是眼神中露出极度的幽怨。
  幽怨的眼神,并不只限于形容女人,眼前就是一个明确的例子。
  他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男子汉,满脸的胡须,非常富有男性的魅力。可惜他的发须太过蓬乱,倘如经过修饰,也许更会令女性倾倒。
  这是一幅非常凄凉的画面,但是他喜欢沉醉在这种情调里,五年来风雨无阻,似乎只有来到这里,才能找回一点已经失去了的安慰。
  晚风阵阵,将他头发吹得更加蓬乱,但是他一点也不觉得。在这里除了回忆往日的一段甜蜜之外,他的脑海里简直是一片空白。
  那段甜蜜时光十分短暂,短暂得仅仅两天而已。可是他已付出了五年时光,来追念那段短短的回忆。
  他的付出实在已经很多,可能他还要延续下去,一直到他离开这个世界为止。
  如果以生意眼光来衡量,得失之间的差距未免太大,算是一种划不来的生意,但是站在他的立场来讲,却完全不同:这根本不是一件生意,所以也根本不能以生意来作衡量是什么呢?
  是一种微妙的感受——爱情。
  爱情是没有代价的,除非你并没有付出真正的感情。
  也许局外人认为他太傻了,如果局外人变成了当事者,则他会感到还嫌付出得不够。
  坟墓前有块石碑,上面刻着金字:亚兰小姐之墓。
  “多情女子负心汉”,这句话用不到安德林身上,他对亚兰一片真情,任何女子见到,也会感动得流下眼泪。
  世上像安德林这样的男子并不多,时间会慢慢冲淡心灵上的创痛,谁会五年来如一日,风雨无阻的,每当深夜前来陪伴已经死去的爱人?
  而且还是仅有两天过程的爱人?
  晚风吹落了几片树叶,落地簌簌有声,并还夹有另外的响动。
  沙!沙!沙!
  沙!沙!沙!
  那是人的脚步声音,缓慢,轻微。安德林起初没有惊觉,等到他惊觉时,脚步声已在他身后五尺远近处停住。
  “谁?”安德林问话的声调低沉而又稳重,似乎他并不为这意外的事情,而感到震惊。
  “一个不受欢迎的朋友,也许我已打扰了你的雅兴。”
  安德林不慌不忙地转过身来。
  站在他面前的,是个中年汉子。此人两道浓眉下面镶了一对冷漠的眸子,月光正好对着他,似乎将他额上那块标记照得特别明显。
  是刀疤,那块刀疤在月辉映耀下呈暗紫色,就像贴上去的一片生猪肝。
  安德林现在所看到的,是一张完全陌生的面孔,他很自信:绝对没有这么一位长相的朋友。
  “可以告诉我,现在是什么时候吗?”安德林问。
  “凌晨两点。”
  “想不到在这样深夜,还会在墓地里遇到和我有同样心情的朋友。”
  “你猜错了,我的心情跟你完全不同。”
  “哦?”
  刀疤人将目光投向墓碑,注视了片刻之后,重又落在安德林脸上:“里面埋葬着你的妻子?”
  “不。”
  “最低限度也应该是你的爱人。”
  “这次你只猜对一半。”
  “一半?”刀疤人感到惊讶。
  安德林点了一下头:“死者的确是我的爱人,但是她的尸体并不在这座坟墓里面。”
  “埋在哪里?”
  “夏威夷,那是一个风光明媚的好地方。”
  “那么这座坟墓?……”
  “空墓,”安德林脸上肌肉轻轻地抽搐了一下:“夏威夷风光虽好,却是一处使我伤心的地方,但我又不能忘记死去的亚兰,所以我在这里建了一座空墓,做为对她的追念。”
  “你很矛盾。”
  “我承认,如果你是我的话,你就会领略到空虚的滋味。”
  “你也很多情,如果亚兰小姐泉下有知的话,她一定会感到十分欣慰。”
  “可惜她已经死了,死人是不会有这种感受的。”
  “不知你觉不觉得,你这样活在世上,乃是一种痛苦。”
  安德林苦笑了笑:“你应该再加以强调:极度的痛苦。”
  “那你就不应该再活下去,”刀疤人脸上绽出诡笑:“在另一个世界内去找你的亚兰,应该比现在幸福得多!”
  安德林楞住了,他从未听过这样的口吻。
  “看样子,你并不想死,是吗?”刀疤人脸上的诡笑更盛。
  “也许。”
  “我还是希望你考虑考虑,如果你决定去找亚兰的话,我可以帮忙。”
  “帮助我自杀?”
  “你很聪明,”刀疤人将一瓶安眠药掏出来,递给他:“只要你吞服瓶内三分之一的数量,你就会飘飘然的,飘到另外一个地方去会你的亚兰。”
  安德林想伸手去接,突又缩回手来。
  “……”
  “我实在不愿让你失去了这个大好机会,”刀疤人面带阴笑朝前踏了一步:“如果你接受我的提议,世人会认为你是殉情自杀。尤其是一些多愁善感的女性,她们会将你当作天下第一号大情人般的崇拜,为你感伤,为你流泪。”
  “先生,”安德林朝后退了一步:“你不会是跟我开玩笑吧?”
  “不会,我的态度相当认真。”
  的确,刀疤人的表情一点也不像是玩笑。
  “我不明白你的目的?也许你认为这是一种仁慈,帮助我从痛苦中求得解脱。”
  “就算你猜对了,但对与不对没有什么紧要,只问你愿不愿意照我的话去做?”刀疤人又将那瓶安眠药朝前递了递。
  安德林朝他手上瞄了一眼:“你好像有硬逼我自杀的意思?”
  刀疤人突然一阵哈哈大笑:“你真是比我想象的还要聪明,希望你将这份聪明继续保持下去,千万不要在最重要关头上,变得愚蠢如猪。”
  “我听不懂,什么是最重要关头?”
  “那就是说,吞服安眠药是你唯一的途径,如果你拒绝的话,所得到的结果只是换一种死法而已。”
  一支冰冷的手枪,已被刀疤人在话声结束时,从枪套内随手抽出,指正了安德林的胸膛。
  安德林满脸惊恐地连朝后退。
  他几乎怀疑置身梦中,素无一面之缘的刀疤人,为什么会对他的死非常感到兴趣?
  世界上竟有这种怪人,纵然他是出自一片仁慈心肠,但是他的这种仁慈,未免有点过火了。
  “不错,这支手枪上面并未装有灭声器,”刀疤人将枪握得很稳:“但你放心,附近空无人烟,枪声是不会使我产生顾虑的。所以,你要是认为我不敢开枪,那你的估计就完全错误了。”
  月光下,安德林脸色变得更加苍白。
  他已确定了,这绝对不是一场玩笑。
  “现在我只给你半分钟考虑时间,”刀疤人面带杀气地朝前进逼:“半分钟是整整的三十秒,既然利害我已向你分析清楚,这段时间应该足够你有所抉择了,但愿你好好地把握。”
  对于时间观念,刀疤人似乎看得很重,说完话,紧接着就开始读秒。
  安德林惊恐地继续后退,背部已被亚兰的墓碑挡住。他想往斜侧里奔逃,但是当他接触到刀疤人的眼睛时,两条腿竟像坠了铅块似的,顿时失去了逃走的勇气。
  那是一对准备杀人的眼睛。
  安德林并不畏死,但是这样的死,实在令他很不甘心。
  如果他的死,能够对亚兰有益的话,他就绝对不会这样慌张。
  “十、九、八、七……”
  刀疤人的读秒声就像死神的呼唤,握在他掌中那支冰冷的手枪,也在一点一点地朝前移动。
  绝望!恐惧!安德林不明白刀疤人定要杀死他的理由?更不晓得怎样才能逃过这场劫难?
  “三——二——一——”
  最后三秒钟刀疤人读得特别慢,声音也更为低沉。
  他并不真想用枪杀死安德林,而希望在最后的一霎那间,安德林能够改变主意。
  可是他失望了,安德林虽然在最后关头挽救不了自己,但他决定了不向对方妥协。
  刀疤人脸上的杀气突盛,终于牙齿一咬,准备扣动扳机。
  砰!
  枪声划破了墓园内的沉寂,也显得特别刺耳。
  安德林自忖必死无疑,但是他却没有倒下。刀疤人那里却发生了怪事:
  那支左轮枪一直好端端地握在他的掌心,现在却像长了翅膀,飞出老远,掉在地上。
  刀疤人不像握着枪,就像握的是块蕃薯,不停地连连甩手。
  现在,恍如置身梦境的人不是安德林,而是刀疤人。
  他已决心杀死安德林,不料当他即将扣动扳机时,左前方突然而来的一颗子弹,竟将他的左轮手枪当场击落。
  这意外的转变,使刀疤人惊恐的程度较安德林尤甚,抬眼朝枪弹来源处望去。
  那里立着一棵老槐树,月色朦胧下,还可看见树前站着一名身材魁梧的中国女郎。
  是虎妞。
  虎妞在刀疤人眼中并不陌生,而刀疤人在虎妞眼中,也是一张熟悉面孔。
  日间他们曾经有过接触,刀疤人正是飞车狙击不成,落荒而逃的两名暴徒之一。
  虎妞双手叉腰,神威凛凛地站在原地,目光却像利刃般地移在刀疤人脸上,而刀疤人却像小鬼见了阎王,惊得接连倒退。
  两人现在心里的想法也完全不同:虎妞认为这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刀疤人却认为霉运当头,紧要关头上竟碰上这位难缠的姑娘。
  刀疤人想掉转身逃出墓园,但被虎妞春雷般的大吼吓住了,竟又乖乖地站在原地。
  “这叫做冤家路窄,”虎妞说:“如果你想逃走的话,你就会多吃很多苦头。”
  “劝你最好不要在波士顿多管闲事,这里不是你撒野的地方。”刀疤人色厉内荏,不自禁地声调有点颤抖。
  “但是我也不会容人故意寻衅,日间你的一排冲锋枪子弹,险些将我的身子射成无数窟窿,这笔帐怎么算?”
  刀疤人楞住了,不知怎样回答才好。
  “现在你只有一个机会,”虎妞说:“只要你交待出是受什么人唆使,我就网开一面,不跟你直接为难。”
  “没有人唆使我,只是不能容忍你跟黑猫到波士顿来横行。”
  “少在我面前避重就轻,言语搪塞解决不了问题。”
  “我说的是实话。”
  “眼前所发生的事情呢?一意逼死精神曾受重大打击的安德林,也是怕他在波士顿抢了你们的风头?”
  刀疤人又被堵得哑口无言。
  “不开口更解决不了问题,”虎妞说:“其实,你纵然不招,我也能猜出你是受了谁的唆使。”
  “我不相信。”
  “是欧曼,对吗?”
  刀疤人脸上肌肉牵动了一下,但立刻又恢复镇静。
  “那是因为他做贼心虚,唯恐我们到波士顿来调查出五年前亚兰死亡的真象,所以命令你来先对付我们,是么?”
  “……”
  “除去我们还是不够的,所以欧曼又命你来杀死安德林,以图灭口。”
  “胡说八道,难道你不晓得,安德林是欧曼的胞弟?”
  “晓得,不仅如此,我还晓得安德林也是欧曼的情敌。”
  “情敌?”
  “嗯,也许由于亚兰已死,欧曼冲淡了对安德林的敌视,但为了当年的一段隐情,欧曼还是要将安德林除去。”
  “什么隐情?”
  “当然是有关亚兰事件,现在我们已经发觉有他杀嫌疑,而安德林所掌握的当年一段隐情,必定又是欧曼的致命伤,所以,他不能容留安德林活在世上。”
  “别忘了,安德林是欧曼的胞弟。”
  “生死关头,欧曼那种人是不会有这种观念的,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保全自己。”
  “这完全是你的臆测,毫无事实根据。”刀疤人摆出了戒备姿态。
  他很聪明,他已看出,今晚是个不了之局。
  “但是现在有了,”虎妞说:“今天发生的演变,已经反映出这是事实。”
  刀疤人动作快得令人咋舌,眨眼之间,一把明晃晃的短刀,已经抽到他的手中。
  他将两道冷峻的眼神狠狠地盯住虎妞,姿势也改变了,将戒备改为准备攻击。
  虎妞笑了,笑得非常得意。
  “你笑什么?”刀疤人厉声喝问。
  “笑我自己太大意,没有想到你身上还藏了把刀子。”
  “知道就好。”
  “可是我已看出,阁下的拼刀术一定很不高明。”
  “你竟敢轻视我!”刀疤人气得直瞪眼。
  “不是我心存轻视,而是事实,如果你对拼刀术很有研究的话,你的额角上,就不会留下一道明显的刀痕。”
  这明明是奚落刀疤人。
  刀疤人一直对虎妞怀有几分畏惧,但是他忍受不住这样的讥笑,厉吼一声,扑了上去。
  虎妞的枪早已插还枪袋,她对手里没有枪的敌人,绝对不会用枪来加以制服。
  唰!唰!唰!
  刀疤人含愤出手,冲到虎妞面前,接连刺了三刀。
  他不仅出手狠毒,而且迅猛有力,快得令人看不清刀上的变化。
  可惜他找错了对象,今夜偏偏碰上像虎妞这样的人物。
  在虎妞灵活的闪跃下,顿使刀疤人的猛烈攻势化作泥牛入海。但是刀疤人很不识相,抡起一刀,又朝虎妞头顶心部位刺来。
  这一招刀疤人已经使尽了浑身解数,这算是孤注一掷性的攻击,他已无法顾虑攻击不成的后果。
  刀夹劲风闪电而下。
  这一招“泰山压顶”,换了别人一定闪躲,而虎妞偏偏伸手去接。
  不是接刀,傻子也不会以血肉之躯硬接锋利的刀口,而是去接对方握刀的右腕。
  这是险中求胜的招数,没有十足把握,绝对不能轻易施展。因为只要稍有偏差,锋利的刀口就会割断她的手指。
  这不仅要反应快,而且更要动作俐落。虎妞将这两点都办到了,一下将刀疤人右腕扣个正着。
  不仅扣得牢,更像替刀疤人的右腕锁上一道钢箍。
  那种滋味很不好受,可能只有被扣过钢箍的人才会晓得。
  刀疤人痛得哇呀呀连声怪叫,眼睛、鼻子、嘴都因扭曲而变了形状,额上也冒出了豆大汗珠,顺着那片猪肝色的刀疤往下流。
  “去你娘的!”
  随着喝叱,虎妞的另一只手掌,又像闪电般朝刀疤人脸上斩来。
  虎妞用的是掌缘,它虽不如刀口锋利,却比刀口更为凶猛。
  无论多么锋利的刀口,最多只能切断人的骨头,而虎妞的掌缘,却能将人的骨头斩碎。
  虎妞这一掌用了十成功力,足够断石裂碑,何况眼前的目标只是一颗头颅。
  刀疤人的长像本来就不好看,如果被虎妞一掌斩中,将会变得更丑。
  在生死关头上,刀疤人的反应也显得特别灵敏,偏头让过了虎妞雷霆万钧的一击,可惜让过了头部,却让不过肩膀,但听咔嚓一声——
  惨了!刀疤人的肩骨应声而裂,痛得他立刻瘫在地上,不停地嚎叫。
  他的叫声很特别,就像被门缝夹住尾巴的一头猪。
  虎妞扣住刀疤人右腕的手还未松脱,一拧,一提,将刀疤人提得跪在地上。
  刀疤人反而不叫了,可能痛过了头,整个身子却在不停地颤抖。
  “我已经向你提出过警告,”虎妞说:“这是你自找苦吃,怨不得别人。”
  “快请松手,”刀疤人哀嗥着:“不然我的右臂会被你拉断!”
  “知道就好,如果再不实话实说,你的右臂一定会跟你的身体分家。”
  “我说,我说,你究竟想知道什么?”
  “你是不是受欧曼的唆使?”
  “是的,我只不过看在钱的份上,替他办事而已。”
  “关于谋害亚兰的秘密呢?”
  “我不知道,欧曼不可能向我吐露这种事情。”
  “将来在法律面前,你也愿意作这样的供词吗?”
  “愿意,只要现在你放手,我便不会再顾虑欧曼。”
  “但愿你记住现在的承诺,否则我还会给你更严厉的惩罚。”
  虎妞猛一松手,刀疤人痛得惨叫一声,重又倒在地上。
  安德林仍旧站在墓碑前面,两眼发直,像个泥塑木雕的人儿。
  “这简直令人不敢相信,”他梦呓般地喃喃自语:“我的三哥欧曼,竟会买通杀手,前来要我的性命!”
  “这正是人性险恶的一面,”虎妞说:“在这之前,你也不会相信五年前亚兰坠崖死亡,乃是属于一种谋杀!”
  提到亚兰,安德林激动得泪光闪闪。他缓缓地踱到虎妞面前:“现在我相信了,但欧曼是用什么方式,让人们认为亚兰是坠崖身亡呢?”
  “我师姐正在作深入的调查,法网恢恢,疏而不漏,欧曼是没有办法逃脱的。”
  “这样说,眼前还不能去逮捕欧曼?”
  “罪证不足,只好等我师姐回来再说。”
  安德林瞄了刀疤人一眼:“这名杀手怎样处置?”
  “暂交警方收押,将来他是一名最重要的人证。”
  “谢谢你,”安德林脸上露着感激:“如果不是你碰巧赶来,我被杀死后,仍旧糊里湖涂的不知究竟为了什么!”
  “而且也不知道谁是元凶。”虎妞带着笑容:“不过我要将你的话稍微更正一下:我不是碰巧赶来,而是自傍晚开始,我一直在跟踪你,可能你并不觉得。”
  “跟踪我?”安德林带着惊异。
  “不错,但我并未想到欧曼会派杀手前来意图灭口。”
  “这真巧,也算是我的幸运。”
  “倒不如说是亚兰的英灵在暗中促使,按照我师姐的推测,涉嫌较重的应该是欧曼,但鬼使神差的,我竟将你做为盯踪对象。”
  “你也相信鬼神?”
  “不得不信,亚兰坠崖身死已经五年,你知道我们怎会怀疑这是一樁谋杀案的经过吗?”
  “我很想知道。”
  “就是因为亚兰冤魂不散,在艾登堡内屡次惊扰现在的女管家,她在惊恐之余,特为向我师姐求援。”
  “真有这种事情?”
  “难道我有理由骗你?”
  “太奇妙了,”安德林回头望了亚兰的坟墓一眼:“奇妙得令人不可思议。”
  “其中细节比你想象得还要奇妙,以后我会慢慢告诉你的。眼前你考虑到自己的处境没有?”
  “我的处境?”
  虎妞点点头:“今夜欧曼算是失败了,但他必不死心,只有将你除去,才能使他高枕无忧,所以眼前对你需要加以保护。”
  “我不希望被关在警局,像囚犯似的被保护。”
  “那就跟我走,我将尽力做到不使你遭受任何伤害。”
  “我不知道怎样感激你才好,”安德林流露出满脸诚挚:“我想,上帝一定会永远保护你的。”
  虎妞笑了,并不是因为安德林的恭维,而是黑猫离开波士顿期间,她独当一面的完成了一件相当漂亮的工作。
  “空中霸王号”已交黑猫使用,虎妞临时租了一辆跑车,就停在墓园外面。现在她决定,应该即刻离开这鬼气森森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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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辆水陆空三用交通工具帮了黑猫很大忙,第二天的中午,她便由夏威夷又匆匆返回波士顿,继续进行这件怪异的案子。
  昨夜墓园内一段传奇性的经过,在今晨黑猫乘坐“空中霸王号”返回波士顿途中,便由虎妞以魔鬼头戒指对她作了详细报告。
  这项出乎意料的演变,黑猫除了感到惊奇外,并也感到非常的兴奋。
  截至目前为止,她还不能说掌握了欧曼犯罪的确凿证据,由于这项演变的发生,不仅愈发暴露了欧曼的所作所为,而且也掌握了刀疤人作为未来的人证。
  这也等于欧曼弄巧成拙,不仅没有达到他意图灭口的目的,反而使自己卷进了案子的漩涡。
  大西关饭店是虎妞临时变换的落脚地方,黑猫一踏进房间的门,发觉虎妞正和安德林坐在沙发上谈心。
  虎妞兴奋的立刻站了起来,轮眼朝黑猫脸上一扫:“师姐,看你春风满面的样子,就知道你在夏威夷一定有了很大的收获。”
  “算你猜对了。”黑猫先进入套间洗了一个脸,然后才来到虎妞对面坐下。
  “快说出来听听,你有没有查访到那名医生?”虎妞有点迫不及待。
  “很顺利地查到了,这位名医的名字叫华德。他在夏威夷行医,已有二十年以上的历史。”
  “五年前欧曼得的究竟是什么病症呢?”
  “起初华德医生不肯吐露,这不能怪他,他有替病人保密的义务。后来由汪震刚帮办申请到搜查证,搜查到了五年前欧曼的病历表,才完全明白了事情的真象。”
  黑猫顿了一下,接着又说:“你能猜到结果吗?”
  虎妞连连摇头。
  “你呢?”黑猫将目光移到安德林脸上。
  “我也同样猜不出,否则早就告诉你了。”
  “他得了丧失男性机能的怪病,而且永远没有办法恢复。”
  “噢,”安德林睁大了惊诧的眼神,望着黑猫发楞。
  “我想,这就是当年亚兰突然变卦的真正原因了,一个青春美貌的女郎,决也不会去陪一个失去丈夫能力的人,去度过黯淡的一生!”
  “这真是料想不到的事情。”
  “昨天你谈及此事时,我就对这方面特别重视,现在我们可以认为:导致欧曼起杀人动机,乃是亚兰移情别恋,而亚兰之突然变卦,却又是因欧曼得此怪病而起。”
  “这只能对欧曼的杀人动机作进一步的充实,”虎妞说:“但是有关谋杀的实际证据呢?”
  黑猫将从艾登堡郊外悬崖谷底捡得的那枚钻石胸饰取出,轻轻朝安德林面前一放:“你认得这个东西吗?”
  安德林取在手中,经过一阵仔细瞧看:“认得,这是亚兰生前经常佩带的饰物,这上面还应该串着一条项链。请问这件东西怎会在你手中?”
  “数天前,我在亚兰当年出事的地方检到的。”
  “噢,这真令人不敢相信,五年前已经失落的贵重东西,而且出事时我们都已找遍了现场,不料五年后竟会突然又在原地出现!”
  “的确想不出更好的理由,只好认为这是一项神迹:亚兰故意让它出现,藉此指引破案的途径。”
  “可是,那串项链呢?”
  “我曾询问过以前的女管家波萨儿小姐,据她说:项链已经陪同亚兰殉葬了。”
  “她说谎,”安德林带着气愤:“亚兰成殓时,我一直是陪在身旁的,她没有佩带那串项链。”
  “你能确定?”
  “十分确定,请相信我,我绝对不会诬赖当年艾登堡的一名佣人。”
  “那这件事情就值得玩味了,”黑猫轻轻地皱起眉头:“波萨儿为什么无中生有,对我们做不确实的供述呢?”
  “我知道,”虎妞争着说:“说不定波萨儿见财起意,吞灭了那串项链,并且她也有直接谋害亚兰的可能。”
  “不,”安德林说:“那天亚兰骑马郊游时,波萨儿没有离开艾登堡一步。亚兰的尸体被抬回艾登堡时,那串项链就已经不见了。所以,这两种假定都不能够成立。”
  “真的是这样吗?”黑猫静静地望着他。
  “是的,因为当时我也在堡内,我从窗口看到她在园内一直忙碌。”
  “欧曼呢?”
  “我没有看到他,但我不能确定,当时他是不是已经离开古堡。”
  黑猫将目光移向窗外,看着外面马路上的过往车辆出神。
  “师姐,”虎妞说:“我们现在不妨再作一个比较完整的假定:那天早晨欧曼偷偷地尾随亚兰离开了古堡,而在悬崖处推亚兰坠落,并夺取了她的项链。”
  “不,”安德林说:“如果说欧曼为了那串项链,而不惜杀害亚兰,那实在太不能令人相信了。因为那串项链虽然贵重,但尚不致于看在欧曼眼中。”
  “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欧曼谋害亚兰的动机并不是因为那串项链,只是见她死后顺手夺取而已。”
  “但是,他这样做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当时欧曼的心理很不正常,你承不承认?”
  “这样说没有问题,我们可以想象到他当时的处境。”
  “那就不要追问他的目的了,也许他害死亚兰后又非常后悔,而将她的项链取下来,留为永久纪念。”虎妞将目光移到黑猫脸上,似在观察她有没有相同的看法。
  黑猫慢慢地转过脸来:“你的假定不能说不合乎情理,但不要忽略了放在我们眼前的一项事实:无论多么合理的假定,我们是没有办法从求证上面来加以支持的。”
  “那该怎么办?如果欧曼坚不吐实,法律岂不是拿他没有办法?”
  “那要看刀疤人将来的供词如何,但是,有关谋害亚兰部份,恐怕刀疤人还是发生不了很大作用。所以,我们的确已经面临了严重的困扰。”
  安德林的脸色起了一阵变化。
  “你不舒服?”黑猫关怀地问。
  “不,我只是想休息一会。”
  “那就请便吧,请放心,有我跟虎妞在,欧曼无论用什么阴狠的招数,相信他是伤害不了你的。”
  “谢谢。”安德林露出惨淡的笑容,随即离开了虎妞的客房。
  虎妞也将安德林安顿在这间饭店暂时居住,房间就在虎妞的隔壁。
  “师姐,”虎妞说:“我们既然查出了欧曼已有行凶的动机,并且也有不少迹象显示他涉嫌最重,难道说就因掌握不住实证,就不能替亚兰伸冤了么?”
  “当然不会任他逍遥法外,我准备今夜就展开行动,前去查看欧曼的动静,但愿能够获得意料之外的进展。”
  “这次大概不会让我一个人留下来看家了吧?”虎妞带着打趣的口吻。
  “算你猜对了。”黑猫露着微笑:“今晚这场戏是少不了你的。”
  虎妞兴奋地从沙发上跳了起来,立刻开始准备今晚应用物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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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傍晚以后,波士顿的天气变坏,蒙蒙雨一直下个不停。
  南区郊外一条小溪的右岸,坐落着一幢美仑美奂的房屋。这是一幢新潮派建筑,虽然比不上夏威夷的艾登堡宏伟雄壮,但却小巧精致,令人感到十分可爱。
  这就是欧曼新近才建成的郊外别墅。
  楼上的灯光已经全部熄了,楼下客厅却亮着辉煌灯火。欧曼坐在一张长方型餐桌的主位,两旁还坐了四名不伦不类的朋友。
  不论从神情举止或穿着打扮上,都可看出这四位朋友和欧曼绝不是同一类型的人物;以欧曼在商场上的地位,似乎不应该和这一批“流”字号的人物有所来往。
  但是,他们交往得居然十分投契,每人面前都斟有法国名酒,并有一只活动酒橱放在面前,大家都可不必拘束的随意饮用。
  这应该是一次欢乐的聚谈,不过欧曼面色相当凝重,显然他已碰到了不如意的事情。
  聚谈好像刚刚开始,八道眼神都投注在欧曼脸上,似在等他首先发言。
  “首先我要宣布一项很不好的消息,”欧曼的声音非常低沉:“刀疤罗吉于昨天夜里,在第四号公墓内已经栽了。”
  众人起了一阵惊呼。
  “这在你们心目中,也许是一件难以置信的事情:像刀疤罗吉那样的人,居然会在办理一件极单纯的工作时栽了筋斗,实在任何人也会感到意外,但那已成了铁一样的事实。”
  “他已死了?”发问者满脸横肉,魁梧得像一头蛮牛。
  “比死更坏,”欧曼带着苦笑:“他被人用铁砂掌斩成重伤后,又交给了警方收押,这不仅对我的威胁非常之大,而对你们也定会产生不利的影响,因为你们到底是共过患难的生死弟兄。”
  “铁砂掌好像是一项中国功夫,威猛无比,但是能有成就却也相当困难,谁会这样轻易地制服了刀疤罗吉呢?”
  “据我知道,波士顿——甚至全美国,都找不出对铁砂掌有深厚造诣的人物。”插口者是一名黑人,黑得像一块煤炭。
  “不错,”欧曼说;“你还知道什么人是这门功夫的顶尖人物吗?”
  “是一个女的,住在夏威夷,她是女飞侠黑猫的师妹,名唤虎妞。”黑炭团对答如流,显示他对这项行情摸得十分清楚。
  “我想一定不会是她,”大蛮牛说:“刀疤罗吉跟她们没有任何隙怨,而她们又远在夏威夷,怎会跑到波士顿来找我们的麻烦?”
  “你估计错了,罗吉就是栽在虎妞手里。”欧曼两眼出神,冷冷地盯在他的脸上。
  大蛮牛情不由己打了一个机伶,黑炭团和另两名伙伴便是瞠目咋舌,坐在位子上一个劲的发楞。
  场中气氛也因之转变沉闷,很久都听不到半点声音。
  “现在长话短说,”欧曼的语气很重:“我请各位到这里来聚会的目的,就是要对付这两名喜欢多管闲事的中国女郎。”
  “……”众人面面相觑,都没有开口。
  “我知道,对付黑猫、虎妞比对付任何人都要来得危险,但是,以你们和刀疤罗吉之间的关系,以及彼此之间戚戚相关的利害,我认为你们都不应该坐视不理。”
  “……”还是没有人答腔。
  “当然,关于报酬方面,仍旧应该是各位最关心的问题,”欧曼在自找台阶:“当初我只答应付给刀疤罗吉两万美金作为报酬,可是现在事情发生变卦,标准当然也要随之提高。”
  大蛮牛向他的三名伙伴各扫了一眼,然后再将目光凝在欧曼脸上:“你究竟准备出多少钱,让我们去冒这样的风险?”
  欧曼的眼神略为一动:“原价的五倍,也就是十万美金,各位的意见如何?”
  “嗯,这个数目的确令人心动。”
  “以对付两个人的来讲,相信这已是有史以来的最大报酬。如果各位没有意见的话,我会先付两成订金,其余等你们把事情完成后,我会一次付清。”
  大蛮牛端起面前的杯子,一仰而干:“就这样一言为定,我们答应了。”
  欧曼笑了,这是今晚他那张阴沉的脸上首次出现笑容,并且他也早有准备,立刻从袋内取出两叠百元标面的崭新钞票,轻轻丢在大蛮牛面前。
  那是刚从银行提出来的连号钞票,每叠百张,数都不用数,一眼便可看出刚好两万。
  大蛮牛兴奋的手指有点颤抖,忙将钞票塞进自己袋中。
  “知道她们在波士顿落脚的地方吗?”欧曼目光注视着大蛮牛。
  “不知道,而且根本用不着去查访。”
  “我不懂你的意思?”
  “我很了解这两个丫头的作风,既然罗吉栽在她们手里,那就一定会从罗吉口中逼问出是你的主谋,她们会找上门来的。”
  “噢!”欧曼张着嘴巴,显然大蛮牛所说的,使他感到非常恐惧。
  “所以我们应该以逸代劳,就在这里做好埋伏,等候她们钻进网来。”
  “这样对你是有利的,”黑炭团说:“免得她们趁虚而入,对你为所欲为。”
  “如果你们估计错误,她们不找上门来呢?”
  “不可能有那种事情。”大蛮牛的口气如同斩钉截铁。
  “我是说万一。”
  “那我倒要恭喜你了,”大蛮牛绽开了笑容:“那岂不是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你又何必一定要到老虎头上去拍苍蝇呢?”
  “可是……”
  “你用不着多担心,如果演变成这种情形,另外的八万美金我们不会再向你索取的。你可以省去一笔为数不小的金钱,而我们也落得免去一场风险,岂不是两全其美。”
  黑炭团和另两名伙伴都笑了,笑得非常得意,而欧曼却呆得说不出话来。

  第八章 施展妙计 雨夜擒凶

  夜已很深,欧曼独自留在客厅内半躺半坐在一张丝绒沙发上。虽然丝绒的质料非常柔软,但由于欧曼心绪不宁,却像如坐针毡般的难受。
  大蛮牛和他的三名伙伴已在半小时前离开客厅。拿人钱财,与人消灾,他们已到别墅外面,去做黑猫和虎妞来犯前的准备。
  真如大蛮牛所料,那两个喜爱多管闲事的中国女郎会找上门来吗?
  欧曼心里难免怀有疑问,但却非常重视。如果真碰到那种局面,他真不知道将怎样应付?
  想起来应该感激大蛮牛,如果不是经他提醒,而没作任何的准备,事到临头岂不更糟!
  现在欧曼的心情虽不安,但对他本身的安全却有了依赖:大蛮牛和他的伙伴们早就在别墅外面部署好了,女飞侠黑猫虽然威名显赫,但在已有准备情形下,未必就能讨了好去。
  欧曼对大蛮牛的底细非常清楚:他和他的伙伴,在波士顿黑社会中都是非常不好惹的人物。
  细雨一直不停,打在玻璃窗上,发出连续不断的沥沥轻响。在欧曼眼前处境下,这种声音的确增添不少他心里的烦躁。他从沙发上站起来,缓缓踱到窗前,撩开了厚厚的窗帘往外看。
  雨夜下的郊外景色朦朦胧胧,静悄悄中又呈现着极度的冷清。
  欧曼非常满意:他已明明晓得大蛮牛等在外做好埋伏,而他却没有看出一丝一毫的痕迹,何况事先毫不知情的黑猫。
  这叫做:明枪容易躲,暗箭最难防。妥善的部署,应该足以抵销黑猫在武功方面所占的优势。
  电话铃响了。
  欧曼有点奇怪,不知这样深夜谁会打来电话?但他还是快步走到电话机旁边,伸手取了话筒:“找谁?”
  “是欧曼表哥吗?你好!”
  那是一个女子的声音,僵硬而又阴沉,好像是从病人喉咙里硬挤出来的,听得欧曼机伶伶连打冷颤。
  “你究竟是谁?”欧曼的声调也跟着发抖。
  “你问得太奇妙了,难道除我之外,你还有另外的表妹?”
  “是亚兰?”欧曼惊得近乎嘶叫。
  “你不应该再问的,除非你心里已经没有了我的影子。”
  “你不是死了么?你……”
  “人会死,但是爱心却是永远不会死的。难道我不能用电话和你谈心吗?”
  “不要胡说八道,你究竟是谁?”欧曼的脸色发青,嘴唇发紫。
  “亲爱的表哥,我已再三声明过了:我是五年前被你推下悬崖的亚兰,你为什么这样不相信呢?你可以从我的声音上辨识呀?”
  “你……”欧曼在极度恐惧下,已经丧失了辨识声调的能力。
  “也许你仍在恨我,但是我不恨你,真正的爱是没有恨的。如果你仍不相信我是亚兰的话,我会赶到别墅去看你,让我们五年来的阔别,作一次足够的补偿。”
  “不!不要!”
  “为什么呢?我看就这样决定了,你要等我,我会很快赶来的。”
  “不能,千万不能,亚兰……”欧曼大声吼叫着,立刻发觉对方已将电话挂断了。
  这边的话筒仍旧握在欧曼的手里,那只手颤颠得非常剧烈。同时,他从受话器中的声音,又发觉电话线也被剪断了。
  欧曼惊恐的猛力放下话筒,转眼四下查看……
  还好,这座客厅里面,倒还没有可疑的现象发生。
  可是,欧曼心中的一丝安慰没能维持多久,当他正想倒一杯酒替自己压惊时,厅内的灯光也突然熄灭了。
  这里的电源从未发生故障,这种情形显示:电灯线已遭遇了电话线同样的命运。
  鬼魂不仅会打电话,还会剪断电源!
  欧曼没有时间玩味这件事情的可能性,他要采取紧急应变。
  整幢别墅现已陷入极度的昏暗,就是因为这样,才能略为看清窗外的景物。
  其实不看也罢,凄风苦雨映入眼中,会使现在的欧曼更增恐惧。
  他不敢随便开门,而迸足气力嘶叫着,希望埋伏在外面的大蛮牛能够闻声赶来,解救他眼前所面临的危难。
  可是,外面没有半点动静,欧曼已经叫到声嘶力竭,也没有得到任何料想中的反应。
  欧曼内心的恐惧有增无减。最后,他决定鼓足勇气,奔到别墅外面,再向他们求援。
  这幢别墅本来是他温暖的居处,现在却已成了恐怖的地方。
  突然一道闪电,紧跟着就是一记闷雷。
  今天晚上天上打的雷似乎也较往日震耳,可是欧曼并不为雷声所动,而被另一种景象,吓得当场呆若木鸡。
  那是发生在天空出现闪电的一霎那,青惨惨的闪光映耀下,他竟看到窗外站着一样人影。
  女人的影子。
  她有一副相当苗条的身段,穿着一袭白色晚礼服,满头长发披散脑后,直挺挺地站在那里,动也不动。
  欧曼并没有看到她的面孔,所看到的只是一个背影,或许他已存了先入为主的观念,纵然没有看到正面,也能断定她就是亚兰。
  生前的亚兰,常常喜欢这样打扮。
  那景象只是一闪而逝,可是,欧曼却因此丧失了跑到别墅外面求援的勇气。
  这在欧曼来说,确是一个恐怖的夜晚。
  刚才女人的背影十分美丽,欧曼却吓得心胆俱裂,站在那里的两条腿直打哆嗦。
  就在此时,一阵细微的声音,轻轻飘进了客厅:“亲爱的表哥,请你开门,我特地看你来了。”
  僵硬、阴森,正是欧曼在电话中听到过的声音。
  欧曼像被抽了一鞭子,瞪大了两只惊恐的眼球望着客厅门,并一步一步地向后倒退。
  沙!沙!沙!
  沙!沙!沙!
  他退得很慢,鞋底磨擦地面的声音却非常沉重,就像双腿绑了两块沉铅。
  “亲爱的表哥,你为什么不开门呢?”
  “……”欧曼的两片嘴唇不停颤抖,就是无法出声。
  “这扇客厅门是阻挡不了我的,不过,我仍希望你能亲手打开,那是欢迎的象征,免得使我有遭受冷落的感觉,好吗?”
  欧曼的听觉也开始迟钝了,可能没有听清楚外面的喊话,只晓得自己的一颗心像擂鼓般的跳动,几乎要跳出口腔。
  哗啦!一声暴响。
  这一次不是打雷,而是客厅门被外面一股奇猛的力量震离门框,嘭然声中倒在地上。
  一阵冷风夹着细细的雨丝斜贯而入,雨丝并不冷,风儿却冷得令人感到刺骨。
  现在的欧曼已经无路可退,他反背双手,出力的抵住墙壁,用以支持他正在发出剧烈颤抖的身子。
  他的双腿也在发软,好像两条腿骨已经开始融化,而难以支撑住它上面的躯干。
  他没有勇气查看客厅门口所发生的变故,但是又不得不看。
  我的天!那苗条的倩影正当门而立,这一次是面对欧曼,客厅光线虽然十分昏暗,但从面部轮廓上,欧曼尚能一眼断定就是亚兰。
  咕嘟,欧曼咽了一口吐沫,扶在墙上的两只手掌拼命用力,恨不得将十根指头一齐插进墙中。
  他就这样贴在那里动也不动,而硬着头皮,将两只眼睛瞪着站在门口的亚兰。
  不是他愿意像木樁般地立在那里,而是双腿不听使唤,大脑也失去了指挥的能力,没有办法使他的脚步移动分毫。
  他能站在那里,已经算很不错了。
  亚兰已经跨进了客厅,身子轻飘飘的,直挺挺的,而使她和欧曼之间的距离愈拉愈近。
  那根本不像走路,没有任何人能够走出那种怪异的姿势。
  由于双方距离缩短,故而渐渐地,欧曼更能看清她的面目。
  她的面貌仍和生前一样姣美,只是上面溅有点点血污,两只眼睛更是变得厉害。
  仅以秋水为神形容亚兰生前的两只眼睛,似乎仍嫌不够,而现在她的两只眼睛,已不像生前那样灵活,变成直瞪瞪的,动也不动地盯在欧曼脸上。
  终于,她在欧曼面前五尺左右,停住了她向前移动的身子。
  豆大的冷汗已从欧曼额角上冒出,一颗接一颗地流下两颊。
  “表哥,难道你不希望见到我?”她的声音比电话中还要僵硬。
  “……”
  “从前好像不是这样子的,”她带着满腔幽怨:“为什么现在变得不欢迎我了呢?”
  “因为……你……”
  “我已经被你推落悬崖,摔死了,是吗?”
  “……”
  “那应该怪你,你的心肠为什么那样狠,将一个曾经爱过你,而又被你所爱的女人,摔成粉身碎骨呢?”
  “亚兰,你要原谅我,当时我的心理实在太矛盾了……”
  “既爱我,又恨我,是吗?”
  “是的,我不能容忍你抛下我,而去爱我的弟弟。”
  “你为什么不换一个角度想想呢?你要让我陪伴一个失去丈夫能力的男人,度过凄凉的一生?”
  欧曼的腿在发软,竟然通一声跪在亚兰面前,并用双手将脸捂住,开始放声大哭起来。
  他的哭,应该是恐惧到达了极限,精神已临崩溃边缘,但也可能属于发自内心的忏悔。
  “我错了,亚兰,我太自私!”他捶胸顿足地哭述着:“我不应该由爱生恨,而趁你不备时,将你推落悬崖,我该死,我不是人,现在我只好以痛悔来弥补我对你的愧疚……”
  “大错既已造成,仅仅痛悔是没有用的,必须还要接受法律的制裁。”
  欧曼突然停止哭泣,他被现在听到的声音吓住了。
  不仅声音,连亚兰的口气也和刚才完全不同。
  现在他所听到的声音,已经不再僵硬,不再阴沉,这才是属于人类应该有的声音。
  “欧曼先生,现在你应该发觉:你已经上当了!”
  那声音沉着而又严肃,欧曼发觉情形不对后,恐惧感立刻冲走,扬起脸来再看亚兰。
  外面射进来一道手电光照在亚兰的脸上。
  亚兰的面容也在变,她不慌不忙的,将贴在脸上的软橡皮一块一块地撕下,鼻子、嘴巴、面颊、眉棱……完全都变了。
  变成了大名鼎鼎的女飞侠黑猫。随着一声惊呼,欧曼一跤跌在地上。
  对鬼魂的恐惧感刚刚消失,他又被另一种恐惧完全笼罩。
  “欧曼先生,虽然我早已判定你是杀害亚兰的凶手,但却苦于掌握不到行凶的实证,所以不得不耍点花样。”
  欧曼一骨碌从地上爬起,脸色一沉:“不要得意,现在你仍旧没有掌握到我谋害亚兰的实证。”
  “不错,刚才虽然我已承认,但是我在法律面前可以反悔。这儿有确切人证,证明我曾经承认杀害亚兰吗?”
  “的确没有,虎妞虽然在场,但是她跟我的关系密切,纵然上庭作证,我想法庭对有利于我的证词,也不会轻易采用的。”
  “那你的一番心血岂不白费?”欧曼脸上绽出得意的笑容:“没有确切实证,谋杀罪是没有办法加到我头上来的。”
  “不见得,你可以听听这个。”黑猫取出一件东西,随手丢到欧曼掌中。
  竟是一架袖珍型的录音器,欧曼惊愕地望着黑猫:“这做什么?”
  “打开机钮,听听,你就会晓得的。”
  欧曼怀着狐疑如言照做,一听之下,脸色立又变成死灰。
  里面播出刚才对话的全部录音,而且音质非常清晰,很容易被人辨识出是谁的声音。
  “欧曼先生,”黑猫说:“这是你的亲口招认,难道它在法庭上,也不能生效吗?”
  “当然生效,但是你的步骤错了——”欧曼脸上绽出诡笑。
  “哦?我倒并不觉得。”
  “你应该将这只录音器交到法庭上面,而不应该交到我的手中。”
  “难道你当我之面,还能有办法将它毁掉?”黑猫笑容依旧不减。
  “我有这个意思,但是没有这个时间。不过,我也不相信你能从我手中将录音器抢回。”
  “可是我相信我有把握,糟了,我怎会将它随便交在你的手中。”
  “那就试试看。”
  几乎是随着话声,欧曼已将他的自卫手枪抽出枪袋。
  他的动作十分俐落,倒像一个出名的枪手。可是,他没有能够做到将枪口对准黑猫胸口,那支枪竟似长了翅膀,飞了。
  是被黑猫踢飞的。
  黑猫这一脚快得无与伦比,枪被踢飞后,欧曼仍旧深深怀疑:怀疑黑猫是不是神?
  那一脚踢出的速度,在他看已经超出了人类体能的极限,应该只有神仙才能办到。
  可是,黑猫居然办到了,而且本来握在欧曼手里的录音器,也在欧曼糊里糊涂中,回到了黑猫手上。
  手枪飞上屋顶,当啷啷声中,已掉落在书橱后面。
  欧曼现在的脸色更难看,就像菜叶上面涂了一层石灰。
  “阁下还有什么咒好念吗?”黑猫冷冷地注视着他。
  “这个回合算你胜利了,但你无法离开我的别墅。”欧曼的口气,好像很有把握。
  “外面埋伏了四名打手,准备对付我跟虎妞,是吗?”
  “你已经知道了?”欧曼很为吃惊:“他们怎样?”
  “很好,他们会在监狱里陪伴你的。”
  欧曼打了一个哆嗦,他已听出黑猫口气不对。
  黑猫一打手式,虎妞从外面窜了进来。扭亮了的手电筒,一直握在她的手里。
  用不着再吩咐,虎妞取出一条童军绳,立将欧曼捆了个结结实实。
  面对虎妞凶煞神的样子,他连半点反抗的勇气也提不起来。
  很顺利,黑猫动手抄身时,竟从欧曼的西装袋里,将亚兰的那串项链抄了出来。
  可能欧曼被鬼迷昏了头,竟将那重要的证物,随便带在身上。
  至此,欧曼涉嫌谋害亚兰,又多了一项重要的实证。不过,他还有一点最后的希望。
  当虎妞将他押到外面准备上车时,欧曼的最后希望也随之幻灭了:本来被他依为救星的大蛮牛等四人,已被捆猪猡般的,塞进了“空中霸王号”的后面车厢。
  欧曼现在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他实在有点想不通:黑猫怎会在无声无息下,将四名彪形大汉一一擒服?
  他想不通的事情还有很多,譬如:一樁神不知鬼不觉的谋杀案,怎会在五年后的今日,竟被黑猫予以侦破?
  亚兰的影子现又幻映上他的脑海,骑马时的英姿,平时的一颦一笑……
  他哭了,也许那才是真正痛悔的眼泪。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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