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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 萧玉寒《寻龙六部》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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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玉寒,1943年生于杭州,就读于杭州师范中文系。70年代末到台湾,从事小说创作。90年代,加入澳洲国籍。
  萧玉寒传统文化功底深厚,特别是释、道两家,他通天文、星相,懂堪舆风水,深入研究过古代兵法,在他的玄幻历史小说中,鬼谷子、黄石公、张良、葛洪、李淳风、诸葛亮、刘伯温等传奇人物,是他浓彩重抹的主人公。他将风水知识融入小说中,在当时也是独树一帜, 萧玉寒的文笔质朴流畅,干净利落。场面描写,常常出乎读者的想象,精采纷呈。
  不过目前他网络上文本极少,除《三国异侠传》外,其他文本要么缺文,要么错误百出。再接再厉,再校一部就暂时收工了,今天开始连载《寻龙六部》(又名《风水异侠传》)
      (萧玉寒《寻龙六部》北岳文艺出版社,1995 年 和托名黄易《寻龙六部》 广西民族出版社 1996 年。并根据《徐茂公传奇》1992 年 泉源出版社回目重新分为六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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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Swordman790106 于 2025-10-24 12:36 编辑


  萧玉寒《寻龙六部》(又名《风水异侠传》)
  (萧玉寒《寻龙六部》北岳文艺出版社,1995 年 和托名黄易《寻龙六部》 广西民族出版社 1996 年。并根据《徐茂公传奇》1992 年 泉源出版社回目重新分为六部)

  引子

  混沌苍天。忽一日,掌管天机祸福的广东仙子何仙姑,在渺茫的天地间徘徊。
  何仙姑向尘世俯身一看,不由气得俏脸一沉,几番欲一指戳下,了结这一段龙争虎斗、天地大轮回公案;幸而三念突浮于前,天机何玄? 天运何涉? 天理何潜?……这才把躁跃的仙心抑住。
  原来下面是隋朝皇帝杨广,正在尘世中肆虐,荒淫暴戾、草菅人命,遍野狼虎磨牙吮血、天地昏变。
  何仙姑微叹口气,心道:虽不能逆天机而行,但好歹也要寻几个有根柢的人来,传授玄通,令其入世以助天时运转、否则亦枉称执掌天机祸福的何仙姑!
  何仙姑心念甫动,慧目四射、蓦地一位本与天地大轮回的奇女子便跃入目中。何仙姑妙目一转,不由便微微一笑道:“铁桥风景胜天台,千树万树梅花开。玉箫吹过黄岩洞,勾引长庚跨鹤来。不错,不错,本仙这便下去,先把这位应劫女子导入天地大轮回中来!”
  这位被仙姑看中的奇女不是别人,乃神州侠女张青奴是也!

  第一部 龙气震江湖

  第一章 天象异兆 隋宫开始
  何仙姑引领张青奴,顷刻掠到一座峭壁之下,峭壁中刻有四个朱漆大字:“无门洞天”。
  张青奴吃惊道:“既然无门,如何称洞天? 又如何可进?”
  何仙姑微笑道:“洞本无门,唯缘可进,但看你是否欲进罢了?”
  张青奴眉一扬道:“若无门亦可进,为何不进?”
  何仙姑哈哈一笑,道:“你既欲进,自然便有门矣。”
  何仙姑说罢,伸出中指,在石壁中间直画而下,但见花啦啦一声脆响,石壁从指划处裂开,刚好把“无门洞天”四字分为两半,左半是“无门”,右半是“洞天”。
  何仙姑引着张青奴,从“洞天”这面进去,那石壁竟又重新合拢起来,纹丝不透,仍然是一道壁中仞的险陡俏峰。
  洞内两边均是石壁,中间是一条用天然冰纹白石铺成的大道,足有丈许宽阔。
  大道两旁尽是一些盘槐、丝柳、牙松、湘竹等蓬莱仙洞之物,翟郁青葱、清音萧瑟,登时令人心神为之肃然。
  何仙姑引领张青奴再进一道石门,原来却是一个奇异的院落,有石匾书“别有洞天”四字。院落周遭尽是奇花异,其色如五云飘落,其香如百花汇聚、浓郁芬烈。
  张青奴指着其中一色花,道:“引乃何花?”
  何仙姑道:“卒鞭蓉,别有洞内有鞭蓉城,鞭蓉城内有五色,此翠蓝即其一也。”又指一树道:“此玄珠花也,树高数丈,花色浅墨带赤,圆如盘口,又如玄珠,故名。”
  张青奴一听,忽然省悟,微笑道:“此花簇重楼、猩红夺目者,非杜鹃花也。”又指另一树大十围,从干直上,花皆千叶,色淡红者,道:“此即扬州琼花也!此花若移宫苑,即行枯萎,但归于荒野,却复繁荣,不知因何缘故?”
  何仙姑微笑道:“扬州琼药乃逍遥花,犹如月中丹桂,岂耐俗世血腥之气?”
  何仙姑言中意味深长,张青奴犹有所思,但也难明究竟,只好点头道:“是!仙姑所言甚是。”
  何仙姑微笑不语,她知张青奴此时尚难明玄机,但也不便深究,只略加点拨便了。
  两人言谈间已到了一座大石桥边。桥下碧波粼粼,波下碧石嶙刚,水从天石穿走,淙淙有声,音韵清冽。
  在碧波之中,却有一物空梭其中,此物似鱼非鱼,似蛇非蛇,四爪有如蝎虎,其鳞甲又似人间所善之朱鱼,其色有八九种,大者尺许,小者却仅二三寸。
  张青奴吃惊指道:“此乃何物!”
  何仙姑微笑道:“龙有九种,此九种之馀脉也。此物能变化朕挪,兴云播雨,凡间只存于峨嵋山顶石池之内,名曰龙鱼。”
  张青奴奇道:“此物乃介于仙凡之间,凡间若有,仙地岂可或缺?”
  张青奴一听,又陷进似懂非懂间。但她心道:“既然这位仙姑欲明言,问也白费,既然如此,又何必多问?”于是便只好点称是。
  走过石桥,但见石坡之上,丛草繁茂,草丛中有红有绿有青有蓝,不可名状。张青奴忽然道:“请教仙姑,仙花仙草至秋可有凋谢?”
  仙何姑大笑道:“仙家花草,一开五百年,谢则随风而化,不随于地,且边谢边开,是谓长春也!”
  张青奴若有所思道:“是,原来仙家之物却有这许多好处。”
  何仙姑又大笑道:“是极!是极仙家果然有万般好处,但仙道之艰,犹如平步登天,危乎高哉,千难万险。”
  张青奴道:“如何千难万险?”
  何仙姑一听,微微一笑,便略示端倪道:“上有六龙回日之高标,下有卫逆折之回川,黄鹤之飞尚不过,猿猱却渡愁攀缘,百步几折萦俨峦,扪参历井仰胁息,畏途峭俨不可攀!天道峥嵘而崔嵬,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朝避猛虎,夕避长蛇,磨牙吮血,杀人如麻。仙家虽云乐,仙道之艰难于上青天,不如早还家吧!”
  张青奴面不改容,静的道:“仙道虽难难,但若然人人畏之,这世上又何来仙道?青奴以为仙佛本无路,但走的人多了,便成了路,关节只在知难而进四字罢了!”
  何仙姑一听,沉吟不语,不禁暗道:“果然是领导诸仙佛应劫之人!其身现下虽处尘世混沌之中,但灵台稍复清明便忽发奇言,连身在仙道之亦足以自警!吾等仙佛中人能不历劫重生,看来亦端在知难而进这四字真言矣!”
  张青奴见何仙姑久久沉吟不语,忙道:“难道青奴说错了么?”
  何仙姑点头微笑,道:“不错!不错!你既能悟透此道,便中证已到登堂入室之时了,你且随我来!”
  何仙姑说罢,领前便走。张青奴虽心中恍惚、难明究竟,但只知道这何仙姑是言不可违拗,便也紧跟而去。
  张青奴随何仙姑又进了一层碧玉砌成的石门.但见上面有一座大殿,大殿门口左右各有四株大梧桐,高挺参天,左凤右凰,和鸣其上。庭园正中有一眼池,池水可监毛发,里面有千奇百怪的水族游弋。
  张青奴正感惊异,忽听泼刺刺一声脆响,大殿前面凌空飞下三个金光闪闪的大字——天机殿。
  张青奴又惊又奇,忙悄声问何仙姑道:“天机殿是何去处?”
  何仙姑微微一笑,道:“尘世间参神拜佛修仙学武之人,皆欲达最高境界,此最高境界便即天机殿是也。尘世中人能进天机殿者,千万中难望其一。”
  张青奴惊道:“青奴如何便可轻易而进?”
  何仙姑笑道:“天机殿乃处仙凡交界,尘世中人欲进在千难万难,但若根基深厚,且是历劫之人,踏足天机殿自然不难!”
  张青奴迷惑道:“这天机殿如此玄妙,却有什么好处?”
  何仙姑微微一笑道:“参仙求佛学武之人,他人追求的是什么?”
  张青奴想了想,道:“参仙者欲登蓬莱仙境,求拂者欲达西方极乐世界,学武者自然求一身绝顶神功,天下无敌。”
  何仙姑道:“你所论道自然自算追求之一也,但所论决非仙佛武三道最高境界,仙佛之道姑且不论,因其道实无底深潭,决无止境可言,但若论耒世之人的最高境界,则不外六字也:”
  张青奴奇道:“是哪六个字?”
  何仙姑道:“智谋,用人,防身!若备此三项至高本领则了尘世间足以纵横天下,所向无敌矣!尘世之人,若能进此天机殿者,便可获引三项神功,立成人中龙凤,虽贵为帝皇,亦足以取而代之。”
  张青奴悚然动容道:“青奴有幸得进天机殿,但如何敢存此非份之想?”
  何仙姑微笑道:“欲罢不能,欲退而进,运数如此,夫复何言?一切随遇而安便了!”
  何仙姑道罢,轻弹中指,面向悬空飞下的“天机殿”三大金字忽然从“天”字下面,又飞落一卷文书。何仙姑轻启素手,把文书接住了,递给张青奴道:“此乃天机殿三大神功之首卷智谋篇!”
  张青奴接过翻开一遍,但通篇无一字,惊异道:“这智谋篇怎的一片空白?”
  何仙姑微笑道:“天书本无文字,是谓无字天书。白纸好写字,正好任由纵横驰骋!时机到时,天书自然便有文字出现矣!”
  张青奴若有所悟,点头道:“是,青奴知道了!”
  何仙姑又轻弹中指,“机”安下面又飞焉卷天书,却是用人篇,但里面仍然并无只字。何仙姑又着张青奴收藏好了。
  何仙姑再弹中指时,那“殿”字却掉下一个金光闪闪的光环,在张青奴面前闪烁摇转停。
  张青奴道:“这却是甚么宝贝?”
  何仙姑道:“此乃天机殿第三项神功防身篇!此篇汇尘世之武学大成,沾了尘世气味,因此便有形迹,“殿”字掉下之物,乃天机殿根据各人不同之特点而幻珙,你所见的,便是适合于你的圆月神功防身篇也!”
  张青奴惊道:“这金环犹如武学,虽闪烁不定,但总有形迹可寻,而且天机殿防身篇所现之物,必合所见之人特性,你只段依动静两字细察,便可明白其中奥妙矣!”
  张青奴依言细察飞旋之金环,她本就得筋骨奇特之人,再加何仙姑现身指点,依动静两字细察,果然被她寻出其中的奥妙。
  但见金环忽凝住不动,肃然闪挑,彷如乾坤悬月,令人凛然起警;忽而飞旋直下,犹如天仙下凡,令人战栗,不战而退;忽而光华顿剑,犹如月落星沉,却奇兵顿起,令人心神震怯,不攻而破。
  张青奴定睛望着,不禁为之心神俱往,口中喃喃而吟颂道:“好!这下就是月里乾坤么!咦?此乃天仙下凡!这一下恰如月落星沉,却奇兵突起,好一式气吞山河!这当真是月转经天,江河行地!好!好!这叫月洒银光,光华万里!”
  张青奴话音甫落,突见金环在天机殿急促回旋,然后朕冲直上九霄,光华灼灼,跃旋天际,令人肃然而不敢逼视。
  何仙姑微笑点头,贺道:“果然是有根基之人,片刻之间,便领司了一套绝顶圆月神功矣!”
  张青奴若司若惑道;“是,青奴但觉金环犹如明月,于动静之间,便已变换展示八种防守路数,但何谓圆月神功?”
  何仙姑微笑道:“你且把你所领悟的八种防身路数道出来!”
  张青奴想了想,便朗声道:“是!起首该是月里乾坤!接下么,该是天仙下凡,月落星、氯天山河、月转红天、江河行地!最后两式更令人匪夷所思,这岂非月洒银光、光华万里么!但青奴尚难明了这套防身圆月神功的妙绝之处!”
  何仙姑大笑道:“若尘世中人,防身之术达到月洒银光、光华万里境界,自身已化光华,对手视之犹对皓皓明月,哪还有丝毫斗志?早已不攻而破矣!此乃圆月神功玄妙之处!”
  张青奴尚感迷惑,何仙姑笑道:“你此时不必深究,只须领悟其八式套路,在实际对敌之时融汇贯通,凭你非凡的根基司性,自可得心应手,随心所欲!”
  何仙姑道罢,忽然一声脆响、眼前院落、仙草、天机殿等一切物事绵倏而顿失,张青奴但觉脚底土地如飞向后缩去,眨眼工夫,她与何仙姑便已重新立于“无门洞天”石壁前面。
  张青奴又惊又喜,道:“这又是甚么通天本领?若青奴有此本事,则天南地北.片刻可至矣!”
  何仙姑微笑道:“此乃缩地之术、这些枝俩,何足持齿?你日后重返本门之时,当可明了,但现下你乃肉身,难用此法,你自有应急座驾之物!”
  何仙姑说罢,竖起中指,凌空一指,口中轻喝:“旧人宠物,主人在此,请速现身!”
  话音甫落,荒野半空之中,忽有一头青色大鸟,凌空而下,伏于张青奴身前,伸劲拍翼,状甚依恋亲匿。
  张青奴惊喜,以手抚青鸟颈,道:“此乃何物?”
  何幽姑道:“此鸟名青鸾。乃通灵神鸟,他日若有应急之时,以法相召。可负你于背,千里之遥瞬息可到!”
  何仙姑说罢,向张青奴授以召青鸾之法,又微笑道:“此鸟乃仙家座驾,你现为肉身,恐其不胜负荷,我再以大力法施于其身,便可用作你日后的得力座驾。”
  何仙姑以手抚青鸾之头,忽尔一道热流注入青鸾体内。青鸾受此激荡,登时拍翼耸身,跃跃欲试。
  何仙姑向张青奴点头道:“此鸟已足可负你翱翔于九霄,你且一试!”
  张青奴依言跨坐于青鸾背上,青鸾轻展双翼,朕空而上,在半空中回旋飞掠。
  张青奴但见下面山野树木,如闪电飞矢般向后疾退,心中又惊又喜,暗想:“果然是疾如飞天,千里瞬息可至!但此时身在百丈之高,若这青鸾忽然顽皮起来,把我弄翻,这跌下去岂非粉身碎骨么?”
  这般思忖间,青鸾似已明白张青奴心事,忽尔在半空中一个大回旋,飞临何仙姑上,然后如青云般轻轻飘落地面,待张青奴离了背上,才向张青奴、何仙姑点致意,然后朕空面起,欢叫数声而去。
  张青奴喜道:“这青鸾为何这般欢欣鼓舞?”
  何仙姑微笑道:“浮沉云海里,落日故人情罢了!”
  张青驻迷惑道:“仙姑此言何意?”
  何仙姑道:“日后你自会明白,此时不说也吧!我在此地之事已了,亦该告辞矣!”
  张青奴知仙家难留,但依然恋恋不舍,她与何仙姑相处时已久,视她如师如母,如何舍是分离? 她叹了口气,道:“十多年相伴,仙姑难道说去便去么?”
  何仙姑笑道:“青奴何太痴哉? 十多年于吾等看来,不过弹指间事而已!日后尚有甚多相聚之时,又何必争在这一朝半夕?目下劫运已起,人神仙佛皆劫数难逃.不日下行将大乱,群雄并起,逐鹿中原,连我亦在劫中,身不由己,你且收拾这等儿女私情,返家准备。”
  何仙姑道罢,双足一顿,飞升而起,足下有两朵轻托其足。
  张青奴又惊又奇,忙场声道:“请间仙姑,何谓劫数?甚么儿女情?”
  半空中传来何仙姑之言,道:“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天运亦如是也!你现已身负天机殿三大绝顶神功,天下虽大,亦足以任你行走纵横,但望你好自为之,吾去也!”
  何仙姑话音刚落,已倏忽不见。张青奴叹了口气,心中似懂非懂,若明若暗,她摸了摸怀中收藏的“智谋”、“用人”两部无字天书,无奈只好先行返家,以便静观其变。
  返家数日,张青奴依然闷不乐。她对自己的身世,已有所领悟,据何仙姑之言,自己似与天上明月有甚么宿缘,而因此何仙姑甘愿化作乳母,诱引她步入正途。
  但到底是何宿缘? 她要遍历甚么弥天劫数? 所示的天机应验于何时何地?
  这等惊天大谜,张青奴如何参详得透?
  她越是参详不透,就越感迷惑,越是迷惑,就越发闷闷不乐。
  第四天晚上,张青奴倚窗向天上望去,但见一轮明月,灼钬悬于天际。
  张青奴心中忽有所悟,便步出庭园,仰视明月,不由便手舞足蹈,演练起八式圆月神功来。
  她先走月里乾坤,又走天仙下凡,再走月藻星沉,一转而气吞山河,再变月转经天,聚化河行地,最后更急转而下,登成月洒银光、光华万里。
  其是,但见天上朗灼灼,光华罩蒙大地,与张青奴浑成一体,犹如朗月忽堕人间,滴溜滚转,光华逼照,令人神夺魂飞。
  就在此时,北面天际突地燃起一道赤烟,赤烟冲天而起,突又化作一头赤色茂狼,张牙舞爪,向北面天际一沉而降。
  张青奴目睹天象异兆,心中一阵惊惶,暗道莫非这便是天狼星肆虐天下的凶兆么?
  这时,在北面的都城洛阳宫内、隋炀帝杨广正从偏殿返回后宫萧后处。
  隋炀帝方才在偏殿怒斥几位进谏的大臣,直到此时,心中依然余怒未息。
  萧后见炀帝面有怒色,连忙上前迎侍。
  隋炀帝见了萧后,才陡然忆起,方才就连她的弟弟亦被他一怒赶出京师,心中忽然有点悔意。
  萧后遣走宫娥,靠在炀帝身上,娇声问道:“臣妾待陛下久了,今晚却上哪儿寻乐?”
  隋炀帝怒气这才一消,笑道:“还是皇后识朕心意。”
  萧后见炀帝来了兴致,便轻轻握他伸向她胸部的左手,含笑道:“陛下,不若去迷楼一行,那儿已有美人等候,为报陛下眷顾之恩,今晚妾做东道,宴请陛下和二位新美人。
  隋炀帝连声道:“好极!贤哉,皇后。”
  萧后款款而起,召宫娥备了轻便车,与隋炀帝往迷楼而去。
  隋炀帝后宫这迷楼,无数楼阁起伏不一,九转百折,屋宇有玉栏朱杆相通。里面有密室、暗门、暗道,梁盘金龙,门伏玉凤,集普天下的奇华豪丽。不识途者初进迷楼,犹如步入迷宫,一月也走不出来。
  迷楼里面,自然少不了美人,里面的妃嫔、贵人、美人竟达千人之数。
  到得楼前,有女官领几名妃子前来跪接。隋炀帝扶起她们,进入迷楼。萧后示意女官导入一室,但见两位美人正在对弈,一位神情恬静,一位却妖态可掬。
  隋炀帝见两位美人生面,又一静一动,别的情趣,心中大喜,忙问姓氏。原来一位姓赵,一位姓钱。隋炀帝便要神情恬静的赵氏与他对弈。
  隋炀帝见赵氏布局平淡无奇,并不在意,便随手落子,一面扭头与钱氏调弄。
  钱美人也不甚答话,只是笑着抚弄怀中的波斯猫,任由隋炀帝的手在她身上活动。
  横入中局争夺,隋炀帝这才皱眉,因为他突然发觉,现赵美人原来是巧布陷阱,引他入巷,此时他的局势已不甚妙。
  隋炀帝虽百般努力,自亦无法扭转乾坤,他心中不禁懊怒。
  周围观战的后妃,只有萧后瞧出大局已定,再也无法挽回,但她亦深知隋炀帝极为自负,绝不会认输,更不会容她助力。
  若隋炀帝因此而怒,与他对弈人,便有杀身之祸,他也不必明来,只消寻个藉口,就立刻把人杀了。
  赵美人和钱美人都是萧后为取媚炀帝,特别选的美女,她不想自己的一番心血付诸流水。
  萧后略一沉吟,便向抱着波斯猫的钱美人示意,钱美人会意,微微点头。
  这时,钱美人见隋炀帝思索的时间越来越长,目光更不断瞟向赵氏,这目光已隐含杀机。钱美人心中一寒,便忽然笑道:“赵美人好力气啊!
  隋炀帝一怔,道:“何以见得?”
  钱美人娇态憨笑道:“若赵美人没大力气,如何引得天龙频频抬起龙头?”
  隋炀帝和众后妃大笑,钱美人自己更笑得前仰后翻,她故意她把怀中的波斯猫一松,波斯猫向前一窜,跳上棋坛,把棋局搅乱了。
  萧后立刻微笑道:“可惜一场龙凤斗,竟被假虎打断了!”
  隋炀帝正求之不得,见状闻言大喜,当即下旨重赏赵、钱两位美人,又把两人拉到自己的身边,双手搂着她两的小蛮推后一个自然段,且为一个自然段。
  萧后又略坐一会,对炀帝道:“赵美人十七了、两年前入宫,陛下曾宠幸过一次,钱美人十五岁,刚入宫一月,尚是处子完璧之身,陛下请放温柔临幸,但愿早见龙子凤儿。”
  萧后道罢,便离席欲走。
  隋炀帝笑道:“多日未与御妻共榻,何故告隐?朕欲与三卿共渡良宵。”
  萧后笑道:“妾身已老,岂敢虚耗陛下龙精?”
  隋炀帝见萧后决意要走,便道:“卿要避夕可以,但望能全成朕三卿同榻之愿!”
  萧后一听,便笑道:“唐国公李渊外甥女儿王美人,早等着陛下召幸了!妾身就去宣她进见。”
  萧后说罢,就走了出去。
  一会后,果然有敲门声,赵美人起来开门一看,原来果然是王美人。王美人手上带有一个锦盒。
  王美人手捧锦盒,向隋炀帝呈奉道:“唐国公向皇上进献。”
  隋炀帝打开锦盒,里面原来是一颗巨型珠珠,光彩逼人,照耀一室,不禁大喜道:“朕虽有天是异珍,却少有这等夜明珍珠,唐国公真有朕心,朕尚疑他甚么呢?”
  随炀帝对唐国公的疑心因此大为减轻。
  隋炀帝心中喜悦,便一把王美人抱住,道:“卿今晚就在朕身边侍侯吧!”
  王美人知隋炀帝每晚必先与处女作乐,便从隋炀帝怀中轻轻溜下来,笑道:“陛下忘了钱妹妹等着完壁归赵么?”
  隋炀帝闻言不禁大乐,笑道:“卿果然聪慧过人,深得朕心,三位爱卿皆重重有赏!”
  王美人微笑,目示赵美人,赵美人微笑点头,两人便一齐把钱美人按住,合力把她的衣裙剥光,推入隋炀帝怀中。
  钱美人的胴体雪白无瑕,光可照人,隋炀帝乐得犹如醉酒馋猫,在钱美人身上乱嗅乱吻,一面哈哈大笑。
  王美人与赵美人互视一眼,便含笑自剥衣赏,裸身钻上床,又放下帐幔,一左一右夹住隋炀帝和钱美人,又一左一右伸出玉臂在隋场帝背上轻拍。
  这是隋炀帝一种习惯。因为隋炀帝曾试过刺客闯入内宫作反,他被吓怕了,因此每躺上床,均要与三数妃嫔疯狂取乐,待自己精疲力竭、发泄过后,由妃嫔左右伴护,以手拍其背,他才能入睡。隋炀帝更替专责这种侍伴的美人取了个名字,叫“来梦儿”。
  第二天上朝,隋炀帝把呈上民问盗贼作乱奏章的大臣杀了几个,心中犹余怒未息,恨恨不乐。
  他坐在龙案上,忽然突发异想,向户部大臣下诏道:“传朕旨意,下令民间所有未嫁女孩子,凡十五岁以上一律呈上花名册,若有姿色出众者.更须配以图貌,不得有误,违旨杀无赦!”
  户部大臣眼见隋场帝已鬼迷心巧,哪还敢道半个不字? 连忙即头领旨去了。
  皇帝旨意一下,民间就乱了套。
  地方官吏为保乌纱帽,哪敢怠慢。当即广派线眼,在民间明查暗访,把所有略有姿色的十五岁以上的少女,也不管她嫁与未嫁,一律划入花名册,姿色上佳的更是绘其样貌,附于花名册内,送上去。
  保甲呈上县,县再呈知府,知府接册,十万火急派人兼程送上洛阳京师户部阅。
  各地高官办事神速,因此不消一个月时间,户部大臣便已齐集各县呈上的“完璧少女”花名册,人数多达十万,其中姿色上佳,绘图附送的少女,竟达三千人之数。
  户部大臣把花名册呈送后宫。隋炀帝一见花名册名录繁多,就感厌烦,吩咐宫娥,送去萧后处,着她先行审视,上上之选者,再送他过目。
  萧后果然不愧甚得帝心,她接过旨后,果然在花名册中精挑细选,先是万中选千,再从千中选百,更从百中挑一。经萧后的精选,花名册上的十万人选,没有绘图的一律落第,就算有绘图的,亦仅是百中挑一,数千幅少女图,能到隋炀帝面前的全是百中挑一的绝美女,总数约达百人。
  隋炀接过花名册,略一翻阅,便喜得眉开眼,大赞萧后绝佳目力。
  隋炀帝再翻阅下去,在第三十六幅少女图下面,忽然见到“张青奴”三字,再仔细一看图上的少女样貌,心中便不期然突突一跳,心血潮涌,犹如目睹前世宿缘人。
  隋炀帝也不再细看,随口便下诏道:“爱卿绝佳眼力,就依卿所审,把所选百名美人全数召进宫来!”
  皇帝旨意既下,民间弱女如何可以违抗?因此,不到半月,花名册上的美女,就如数送入洛阳皇宫中了。
  张青奴果然就在这百名美女之中。
  她不知为何被送进皇宫,地方官吏只道是当今萧后娘娘召见民间孝女,似乎大有奖赏,因此她虽然可以反抗,但为弄明究竟,便乖乖从命进宫。
  进宫后一连数天,均有宫中女官教导她们训习宫中礼仪,例如见皇帝时如何三跪九叩,皇帝亲近时,手足如何摆放,均有一套规矩,不得错乱,极为严谨。
  这时,张青奴才隐隐觉得不妥,暗道如此阵仗,岂非替皇帝选妃的排场么?可怜身边这百名少女尚不知死活,一心等着讨赏。
  皇帝固然该死,这萧后娘娘也太无耻,为了取媚皇帝,竟用民间少女的肉体作工具。
  张青奴心中动怒,便更不想逃走了,而且在深宫禁苑中,她也委实不知如何可以逃得出去,更何况还要救护身边这百名无辜少女?
  张青奴虽然身负天机殿三大神功,但根本尚未实际应用,她因此不敢轻举妄动,暗道:“目下情形,只好见一步走一步了!”
  到第七天晚上,女官突然而来、说萧皇后于选美房召见,着众少女打扮整齐,随她去见凤驾。
  众少女以为重赏在即,均甚雀跃。
  张青奴不由暗叹口气,暗道这选美房是好去的么? 这一去,只怕变了白骨休想出宫了!但此时张青奴不敢道破,因为她知道就算她道破也没用,众少女财迷心窍,未必肯信她所言,就算相信,也绝无办法反抗。
  女宫把众少女领入选美房,但见里面非常华丽,宫灯纱幔,香气郁郁,更奇特的是选美房的中央摆了一部以丝绸包身的车子,车子如躺椅,人躺上去,想必非常舒适。
  选美房外有太监重重把守,未领旨意,就算一支苍蝇也也休想飞遁出去。
  选美房的正面,此时端坐二人,一男一女,男的身穿雕龙便袍,女的穿绣凤华服。
  众少女由女官引领,依次上前参拜,行的竟是三跪九叩的朝圣大礼。
  这时那凤服女人忽然发声道:“陛下请用足目力,试看臣妾的眼光如何?”
  龙服男子凝目审视了几名少女,不由哈哈大笑道:“妙,妙,妙之极了!爱卿以此法选美,当真妙绝天下,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此时,已有十数少女上前拜见过去了。隋炀帝随口夸赞几句,便吩咐女官先行领入后宫备召。
  不多一会,近百少女中便只剩下十数名尚未上前拜见。
  隋炀帝心中忽然一动,扭头对萧后道:“朕于花名册中,曾目睹张青奴三字,且绘有图貌,张美人是否在众佳丽之中?”
  萧后一听,不敢怠慢,便向女官宣道:“宣张青奴见驾!”
  “宣张青奴上前见驾!”女官连忙轻喝道。
  到此地步,张青奴避无可避,不能不见,无奈只好低头上前,略微一弯,却不下跪,更不叩拜。
  女官惊喝道:“圣驾在上,张青奴还不三跪九叩么?”
  张青奴低头不语,却挺立不动。
  隋炀帝这时却出奇的怒,凝视张青奴的身影,默然不语,若有所思。
  萧后眼见众女中独张青奴不肯叩拜,心中又惊又奇,她举目朝张青奴一望、但见她脸如满月,眼如朗星,闪闪生辉,心中不由一惊,暗道民间中哪来此等威仪女子?莫非有诈?
  再仔细一望,又见她虽威仪凛凛,却遍体温柔,决不似身负江湖武技之人,因此,怀疑心登时消失一半。萧后目注张青奴,忽然作声道:“张青奴你好大胆,见以圣驾,尚敢挺立不拜么? 你父亲是谁? 可有教习礼仪?”
  张青奴默然不答。
  女宫大惊道:“此乃皇后娘娘问话,你竟敢不差话么?”
  张青奴闻言微一抬眼.与随炀帝呆望她的目光一触,她心中一动,又扫了萧后一眼,双眉一扬,似欲发作,但随即又敛支锋芒,轻声道:“身为皇后娘娘,本该劝告戒皇上惜身爱民,以谢天恩,但反而以色欲取媚于上,岂是为皇后娘娘之道?民女因此人惑不解,不敢贸然拜错?”
  张青奴此言一出,不但选美房内其余十数少女面无人色,女官亦吓得大江淋漓,暗道如此大逆不道之人,岂非公然反了么? 若圣上皇后怪罪下来,身为训导礼仪女官,人头万难保存得住了。
  萧后果然气得浑身乱颤,戟指向张青奴骂道:“大胆民女!竟公开侮辱哀家? 执刑太监,带把此人拖出去斩了!”
  萧后此言既出,执刑太监应声而进,但却呆立不动,因为宫中人人均知道,但凡美女入宫,隋炀帝照例亲掌生杀大权,宫中数千妃嫔,除了隋炀帝下旨外,谁也不敢擅自处置。此时萧后虽有令旨,但隋炀帝目注张青奴,却默然不语,因此执刑太监怎敢妄动?
  萧后见状,心中又气又苦,向隋炀帝颤声道:“皇上便任由如此刁蛮野女侮辱臣妾么?皇上务必替臣妾作主,以存臣妾体面!”
  隋炀帝这时一晃脑袋,猛然惊醒似的,咳了一声,才道:“爱卿莫与村野民女一般见识,朕对爱卿一番美意明白便是。”
  萧后知隋炀帝已被眼前这美女迷住心窍,一时三刻间,他断断舍不得杀了,若不知机,再行纠缠,惹怒了他,说不定杀的却是自己。萧后这般思忖,便不再作声,挥手示意执刑太监先行退出,她自己另行思想整治张青奴的妙法。
  张青奴这时微微冷笑、却不作声。
  隋炀帝见张青奴不谢他不杀之思,反而微微冷笑,心中不由大奇,目注张青奴道:“若非朕似乎与你有一段宿缘、爱惜不杀,你的人头早就掉落三数十次了.难道你一个弱质女子竟敢公然与联和皇后作对么?”
  张青叙这时忽把眼一抬、公然与隋炀帝直视不动这:“陛下只怕把话说错了!”
  隋场帝见张青奴似乎真的吃了约子胆,不禁又惊又奇道:“联如何说错?”
  张青奴微微一笑,道:“请问陛下,人的脑袋有多少个?”
  隋炀帝嘿嘿道:“人的脑袋当然只有一个。”
  张青奴道:“这便是了,但陛下方才所言,民女的脑袋已掉下三数十次,民女有脑袋岂非有三数十个么?皇后娘娘方才只杀了一个,尚有三数十个,陛下就要杀民女。起码料先要饶恕三数十次!”
  隋炀帝怒道:“那是朕一时气语!”
  张青奴正容道:“君无戏言,若陛下仅凭一时之气以治国,国家岂非危如累卵么!又如人之头若非有三数十个,为君处政,岂可视人命如草芥? 民女此言,未知陛下以为是也不是?”
  张青奴引言既出,皆感战栗。众人皆料隋炀帝闻此反语,必定龙颜大怒,张青奴固然难逃一死,便在座中人,隋炀帝说不定亦加以迁怒,皆难免。
  但说也奇怪,隋炀帝此时却闷声不语,竟似无言以对。
  好一会,随炀帝才忽然嘿嘿道:“大胆张青奴!你可知朕为何三番数次不忍杀你?”
  张青驻凛然道:“民女自忖所言上无愧于天,下无负于地,因此不知。”
  隋炀帝冷笑道:“朕与你似有一段未了之缘,因此却先了结,再来杀你!”
  张青奴头一扬,道:“是甚么未了之缘?”
  隋炀帝嘿嘿道:“完璧归赵! 你知道其中含意么?”
  张青奴脸上忽地一红,她已隐隐明白其中的含意,但意料不到这堂堂一国之君,竟当着人面前说这等无耻之言,她毕竟是女儿家,作闻此言,羞意顿生。
  隋炀帝对女人的心态了如指掌,见张青奴脸上忽绽红霞,神态扭怩,便知其意,当即哈哈大笑道:“你或不知,待朕向你解说!朕即天地,世间一切皆朕所有,世上女儿虽乃父母所生,实亦腾之物,因此女儿家身上瑰宝,自然归朕所有,这便叫‘完璧归赵’!你懂了么?嘿嘿!”
  张青奴无言以对,她委实意料不到,隋炀帝竟能把这般下流意识,以上流言辞直白而道出。试问她一个女儿家如何应对?
  隋炀帝见张青奴脸色羞红,哑口无言,心中大乐,不由哈哈大笑。
  萧后见状,心中一动,暗道整治张青奴这鬼头的机会来了!
  萧后随即亦嘻嘻一笑,向隋炀帝道:“张青奴似乎仍不明白完璧归赵之意,陛下龙体驾临,众美人自然争献瑰宝,陛下何不即席未范,让美人承接真龙雨露?”
  随炀帝本就是一位色欲奇旺之人,闻言不由大喜,便又不大放心,道:“爱卿之意甚是,但其中若有野女不知礼,扭尼作态、教联如何处之?”
  萧后微微一笑,以手一指选美房中的那辆车子,嘻嘻道:“陛下放心,臣妾早就为陛下安排妥善矣!”
  萧后说罢,手儿轻轻一拍。
  女官会意,当即把留在选美房的十数少女带出一半,剩下其中的八名选美房中的这八名少女当中真是万中选千,千中迷百、百中选十,十中选、集天下美女的精华。
  张青奴自然是其中一个,因为无论如何萧后也不放过她。何况她的资质、就算在八年色美女中、亦算得上名副其实的艳压群芳!
  张青奴此时心中突突乱跳,不知眼前这对色帝后会玩出甚么惊人花样。
  萧后目注张青奴,微微冷笑,歪心慢慢折磨她,便向女官点头示意。
  女官会意,轻声令:“唐萍听令,上车以迎圣驾!”
  女官一声令下,八位绝色美女中走出一位俏佳人,她年方十六岁,初逢如此阵式,不由花容失色,手足微颤。
  女官向宫娥一摆手,即有两名高大力壮的宫娥,走上前来,左右挟持唐萍,把她向那部车子拖去。
  宫娥把唐萍拖到车前,随即把她按躺在车上,但听卡察一声,车子的上下各弹出一副金钩玉镯,把唐萍的双手双脚扣住。此时唐萍被逼双脚张开,犹如一个“大”字。
  宫娥伸手剥脱唐萍身上的衣裙,就连贴身的兜肚内裤亦被剥脱,唐萍登时玉体光裸,横阵在隋炀帝和众女眼前。
  唐萍双手双脚被扣,根本无法反抗,她自出娘胎,从未当试过这等羞人之事,心中一急,早就昏过去了。
  张青奴和其余六位佳丽亦瞧得心惊胆跳,均羞得垂首无言,花枝乱颤。
  萧后和众宫娥却无丁点窘意,似乎于此道早就习以为常。
  萧后嘻嘻一笑,便向隋炀帝道:“陛下,请过去相验,是否完璧归赵?”
  随炀帝乐得眉开眼笑,携了萧后的手儿,就一同走到车前,向唐萍的光裸玉体仔细审视。
  一会后,隋炀帝哈哈一笑,道:“好!果然是完美处子,当真是完璧归赵!”
  萧后微笑道:“陛下并未亲身赏验,便能如此断定么?”
  隋炀帝呵呵一笑,以手一点唐萍玉臂上的一颗原砂,道:“此乃守宫砂也,制法乃取七月七日守官牝牡各一,藏之瓦中,晾干百日,以丹涂之,不去者贞,去者有奸,因此又名处子红,她的处子红既艳欲滴,片色未根,可证果然完璧。”
  萧后凑趣道:“她这个完璧,岂非留着归皇上那个赵么?”
  隋炀帝乐得狂笑道:“妙,妙极了! 爱卿这玩意当真妙绝天下,不知叫甚么名堂?”
  萧后嘻嘻笑道:“普天下美女皆可随皇上之意,这岂非‘任意车’么?”
  隋炀帝大笑道:“好!好一辆任意车!皇后果然秀外慧中,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隋炀帝说罢,把手一抬,两名宫娥立即走近身边,替隋炀帝宽衣解带。不一会,隋炀帝便脱得赤条条,向任意车上的唐萍凑近去,竟欲当众收取唐萍身上的“完璧”。
  唐萍这时忽然醒了,她一看眼前的情景,便吓得几乎再度昏死,但到此关头,她也顾不得女儿家的羞态,大声哀叫道:“不要!求皇上放过民女生命!”
  隋炀帝此时倒有怜香惜玉之心,闻言并不动怒,却奇道:“朕只是临幸于你,并非要取你性命,你为何如此害怕?”
  唐萍哀求道:“民女在家已许配一位公子,若被皇上弄去宫砂,教民女如何向公子交代?民女惟有一死以存清白。”
  隋炀帝大笑道:“普天下皆皇土,何况区区一位平民。朕验收宫砂后,自然下旨免去你与那位公子的婚盟,封你为贵人。”
  萧后忙道:“此乃皇上莫大恩典,唐萍还不叩谢圣恩? 宫中数千美人,谁也没你这般荣幸,甫承龙露,便晋为贵人。”
  唐萍依然泪流满面,衣千道:“民女不求甚么贵人,只求皇上大恩放民女出宫,与那公子生死相聚。”
  隋炀帝微怒道;“你那位公子是谁? 难道朕一国之君尚比不上区区一平民么?”
  张青奴一听,便吃惊暗道:“你千万莫说出那位公子的名号,否则凭这奸皇的脾性,他便十个脑袋也没了!”
  唐萍似亦有所顾忌,她一会默默不语。
  隋炀帝见状,便一本正经道:“你只管道出,若其情可悯,朕或许会破例恩准你平安出宫。”
  唐萍毕竟是少女性,她一听便又羞又喜,道:“皇上此言当真?”
  隋炀帝笑道:“当真!朕从不说假话。”
  唐萍一听,便大为放心,坦然道:“那位公子姓李名靖。”
  隋炀帝一听,脸上登时勃然变色,厉声道:“你这位公子当真姓李?”
  唐萍毫无机心,续道:“是啊!他叫李靖,乃京兆三原人氏,托皇上洪福,现任朝廷马邑郡丞。皇上请念民女乃许配于朝廷命官,恩准放民女出宫,与李公子团聚。”
  隋炀帝忽然嘿嘿冷笑,道:“可惜啊可惜!”
  唐萍不解道:“皇上可惜甚么?”
  隋炀帝嘿嘿道:“姓李的又如何啊?”
  随炀帝咬牙切齿道:“你可知朕已发誓,但凡姓李的均要杀?”
  唐萍惊道:“天下间姓李的人多着昵,皇上却如何处之?”
  隋炀帝冷笑道:“有一千杀一千,有一万杀一万。杀尽普天下姓李之人!来人,传朕旨意先把京兆三原人马邑郡丞李靖满门抄斩!”
  传旨太监应声而进,领了旨,又欲转身而出。
  唐萍又急又惊又气,不堪折磨又昏死过去。
  隋炀帝嘿嘿冷笑,跨步上前,凑到唐萍腰腹前面,就欲挺身接收“完璧”,呈面冷笑道:“姓李的被杀,试问你对朕还不死心塌地么?嘿嘿!”
  这时,那传旨太监已如飞的出去传旨了。
  张青奴这时实在忍无可忍了,忽地励声喝道:“慢!”
  张青这一声喝、如天雷震耳,把淫兴勃勃的隋炀帝弄呆了,好一会,才直勾勾的盯着张青奴道:“你说甚么?竟敢喝斥朕么?”
  张青奴把心一横,干脆豁出了,凛然道:“光灯明火,竟敢干此无耻勾当,更兼草菅人命,仅因一个‘李’字,便要满门灭族,如此淫奸暴虐之君,天下臣民,人人得而诛之!”
  隋炀帝一听,登时暴跳如雷,戟指道:“反了!来人!立即把此妖女推出去斩首!”
  执刑太监应声而进,这些执刑太监均是身怀绝顶武功的高手,不但负责替皇帝行刑,更兼护驾的重责。
  这时进来的执刑太监共有四名,均是精悍之士,身手敏捷,略一晃动,四人便分前后左右向张青奴抱抄逼近不到二尺。
  执刑太监伸手便欲扣住张青奴的手臂,张青奴知道若被这等人执住,生命难保,情急之下,不由便向侧斜斜的滑了三步。
  这虽然是小小的三步。但步法与方位均菲夷所思,明前实后,形左实右,前仰后翻、狼狈之极,但也玄妙至极,恰恰在不可能的情形下避开四大高手的擒拿手下,竟能安然避开,而且还是一位似乎弱不禁风的少女。
  隋炀帝此时又惊又怒,火气攻心,根本不晓眼前情势,只是咬牙切齿的连连怒喝:“斩!斩!斩!把此妖女千刀万斩,否则难泄朕心头之恨!”
  执刑太监虽感惊疑,但君令如山,岂敢怠慢,当下又疾速扑上,再施闪电手,直扣张青奴的脖子。
  张青奴情急之下连忙滑出三步,岂料这三步却是圆月神功中的起首一式“月里乾坤”的步法,犹如月色朦胧,白免绕丹桂冉冉而动,又如仙家腾云雾,凡夫俗子,如何可以分辨?更如何捉摸?
  四名执刑太监在选美房内疯狂追扑张青奴,张青奴却犹如仙子凌云,飘飘若仙,施然漫步,四名太监休想追擒张青奴,倒似张青奴牵着彼等鼻子。绕室而转。
  张青奴趁混乱间,擦过那辆任意车,随手拍开车上的暗掣,扣住唐萍手脚的金钩玉镯便缩了回去。
  唐萍尚昏迷不醒,张青奴知她急气攻心,一时背气,并无大碍,便随手抄起一件衣裙把唐萍包住,抱在怀中,这时因张青奴救人一缓步法,四名太监已欺近身前,疾伸鹰抓,直攫张青奴的咽喉,眼见张青奴万难避开这致命一击。
  岂料圆月神功一丝施为,便不可抑止,张青奴心中一急,一式“月里乾坤”便突转“天仙下凡”,步法此“月里乾坤”更不可思议,四名太监的狠狠一击居然又被抱着人的张青奴避开了。
  “天仙下凡”一式既经施展,张青奴于在场中人眼中越发飘逸如风,施然如仙,她的步法入日令人神浮荡,连己身亦几乎飘飘欲仙。
  萧后与众少女此时均已目瞪口呆,她们委实不敢想像,执刑太监中的四大高手联手出击,竟难奈张青奴分毫,更何况张青奴怀中尚抱着一位昏迷不醒的唐萍? 皇宫禁院中几曾见过此等如仙如幻的奇女子?
  隋炀帝此时的怒骂也突然停止,他目注张青奴的步法身影,心中忽地一动,似乎忆起一段往事。那是在一个不知名的地方,他向一位仙女追扑,但仙女却不把他瞧在眼内,逃入九天玄女的宫中避而不见,他自知九天玄女乃玉皇大帝的孙女,他断断不敢冒犯,只好悻悻然降到一处华丽的民间地方……而那位仙女就恰如此前被执刑太监追扑的张青奴。
  如幻如真的感觉,令隋炀帝不禁神思恍惚,不能自己,他这时甚至已忘了自己急着欲杀人泄恨了。
  “莫杀她!朕要活捉!”隋炀帝突然若有所思的叫道。
  四名执刑太监中,此时已二人神思隐入恍惚之中,只有功力最深的大太监尚能勉强按捺心神,因此听闻隋炀帝变卦再下的令旨,他不禁暗苦笑道:“此女简直非人所可思议!休说活捉她,不被她弄得神智疑迷已属万幸矣!再这般转下去,就连老夫亦能逃厄运!”
  大太监自己苦笑间,张青奴施展的圆月神功已走到“月落星落”一式,但见选美房内灯光忽然一暗,登时乌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满室之中,但闻呼呼风声,犹如天狗食月,鬼怪横行。
  隋炀帝哧得大叫一声,没命的夺门逃了出去。他也不辨东西南北,赤身露体在迷楼中左冲右拦,犹如丧家之犬。
  萧后与众少女早就哧得昏了过去。
  四名执刑太监出自江湖,入宫为太监,杀人如麻,但几曾碰见此等惊世神功?震慑之下,四人均已神智疑迷,口不能语,只是盲目的绕室乱转。
  就在此时,选美房内突然由暗转明,一团光华电闪而出,掠出选美房后,在迷楼中飘然闪动,转楼绕阁、片刻失了影踪。
  原来此时张青奴的圆月神功已由“月落星沉”,一转为“月转经天”,“月转经天””式甫施,便身不由已,抱着唐萍,身如闪电飞掠而出。
  此乃圆月神功初次临战而施,岂料威力如此惊世骇俗,此时就连张青奴自己亦不禁暗暗吃惊道:“天机殿这套防身术虽然威力无穷,但却不能伤敌、只能逃命、岂非窝囊透顶? 再者一经施为,便江河直下、不可抑止。施展之人岂非被其弄得精疲力尽。”
  张青奴惊疑不定,电闪飞掠,就在此时,刚掠过座阁,突见里面透出一道光华直射而来。
  张青奴甫触此光华,心念电转、圆月神功的“月转经天”便突然收摄,她的身子便降了下去。
  原来这是一座皇宫别苑,其名“何乐宫”,是隋炀帝兴新选完璧贵人行乐的禁地。就连皇后承旨音,亦敢擅闯,因此此时寂然无人,鸦雀无声。
  张青奴暗道此时闯出去、赤手空拳、必然凶多吉少,再者唐萍依然昏迷不醒、玉休光裸,行动更为不便,她把心一横,干脆便闯入何乐宫内,暂时隐蔽。
  何乐宫人影不见,张青奴料此地必是如天宫禁地的皇帝专房,这般一想,她就定下心来,暗道逃远不如就近,待唐萍醒转再作打算便了。
  张青奴把唐萍放在一张雕龙的绣塌上,替她穿上衣裙,唐萍经这一折腾,嘤咛一声,又昏睡不醒。
  张青奴叹了口气,暗道这少女受的惊骇也委实太残酷了,因此她更不忍心抛下她不顾。
  张青奴静的坐了一会,忽然想起方才有光华射出,她触及光华,便可收摄圆月神功,不知放出光华的是什么惊人宝贝?
  想到此,张青奴不由童心大发,也忘了此刻在身处险地,脑袋随时不保,蹑足便在四周搜索。
  张青奴转过一道回廓,忽见前面光华冉冉,原来光华是从一个摆在龙案上的锦盒放射出来的。
  张青奴此时不管三七二十一,走过去,攫过锦盒,揭开一看,放射光华的原来是一颗硕大的宝珠,近看光华反而收敛了许多。
  张青奴暗道如此昏君;得此宝珠何用?眼看朝廷倾覆在即,宝珠迟早落入他人手上,既然如此,倒不如让本姑娘代为收藏。
  张青奴这般转念,便把锦盒随手放入怀内衣兜,贴身而藏。
  锦盒甫一触及玉体,张青奴便突觉一道暖气直透心胸,她情不自禁便打了一个喷嚏。
  张青奴心中一惊,暗道邪门透了,这盗来之物也不知是稀世奇珍,抑或妖邪之物?
  张青奴并不知道,她所盗的宝珠,便是太原唐国公李渊为讨好隋炀帝,特派外甥女王美人进献的贡物。此珠的来历就连李渊自己也不知道,因为这是李渊在太原座古寺内偶然得来的,他以为只是一颗特大的珍珠而已。
  此珠不出犹可,一出即天地震动,因龙晶珠一出,便必然萌生一代帝皇,新帝既出,旧帝必亡,因此必有一番惊天浩劫,因此龙晶珠又被历代帝皇称为“浩劫珠”。
  于新帝乃龙晶珠,于旧帝劫是浩劫珠,同一有幸遇之,一新一旧,境遇悬珠,天地灵物,当真不可思议。
  张青奴亦并不知此珠来龙去脉,但见其光华灼灼,十分喜人,便随手盗走。
  张青奴把龙晶珠锦盒藏于怀中,暖气注入心胞,令她心神为之一振,胆气也登时为之一壮。
  张青奴的精神胆气一壮,耳目也变得特别聪灵,她侧耳一只,便觉迷楼四周风啸习习,知是武功高强之士,施展轻功破空之声。
  这等禁宫高手穿行迷楼,不必说,一定是奉旨搜捕她和唐萍,但谁也不敢靠近何乐宫这个皇帝禁地,更料不到这张青奴和唐萍正是藏身其中。
  最危险的地方,反而是最安全之处,这些江湖经验,张青奴虽然初出江湖,但也很快明白了。
  张青奴微微冷笑一声,也不急着闯出宫去,反而返回唐萍身边,坐在她身前,静静地等她醒来。
  张青奴此时甫一靠近,唐萍忽然便浑身一颤,嘤咛一声,竟然便睁开了眼睛,她迷茫的四周一望,目光落在张青奴的脸上。
  张青奴微笑道:“你醒了么?”
  唐萍迷惑的点点头,又摇摇头,颤声道:“我是否被皇帝弄死了?”
  张青奴了口气,道:“放着本姑娘在,岂容奸皂肆虐? 况且你不是念着那位李靖公子么?怎样就此死去?你已昏迷许久,但到底醒来了。”
  唐萍这时神智已清醒了许多,她想了想,断定自己是未死,但却失声惊叫道:“如今得罪了皇帝,李公子必定凶多吉少了!”
  张青奴冷笑道:“这奸皇杀人岂讲道理?得罪他是死,不得罪他亦是死!你还怕这怕那怎的!你若要救你那李公子,就鼓起勇气,随我闯出宫去,抢在奸皇的钦差前面,向本公子报讯才是。”
  唐萍心中牵挂她那位李靖公子,对自己的羞辱苦楚倒忘记了,她挣扎着挺身而起,道:“是,姐姐!走啊,出宫去报讯!”
  张青奴喜道:“你不怕了么?”
  唐萍点点头,道:“不知怎的,靠近姐姐身边,奴家便感温暖,胆也壮了许多了。”
  张青奴心中一动,这:“你方才是否自感有一道暖流入心,因此便忽然更醒了?”
  唐萍点点头,道:“是啊!正是如此,姐姐怎会知道奴家心事?”
  张青奴暗道你的情形与我一般,大概均是那颗怪珠的魔力。但此事说出来决计没人相信。这般转念,便微微一笑道:“你大概深爱你那位李靖公子,因此一想起他,便暖人心窝了!此人之常情,不必大惊小怪。”
  稍顿,张青奴又道:“你既称我一声姐姐,我姓张,名青奴,路上你以青奴姐称呼便是,也不必依那俗套,甚么奴家长奴家短的,干脆一句小妹便了!”
  张青奴皱眉道:“如此娇滴滴的一位美人儿,我见犹怜,那位李靖公子,既甘在马邑当郡丞,大概也是弱不禁风的公子哥儿,带着这两位宝贝儿,却如何能在江湖行动?”。
  张青奴自与隋炀帝见面,目睹他的荒淫残暴,对他已恨之入骨,对这个腐朽朝廷也不再存有任何幻想,因此已萌决然与昏君作对的惊人念头。
  但眼见唐萍身世如此可怜,又不忍抛下不理,暗道为今之计,惟有先把她带去未来夫婿李靖处,若可能的话,便由李靖带她逃命,从此隐匿民间,以待天下太平便了。
  张青奴打定主意,便思索如何携唐萍闯出宫去。
  张青奴侧耳细听,近处虽然寂静无声,但远处却呼斥声不绝,看来迷楼四周,已被禁宫高手重重包围,目的显然并非她和唐二人,因为谁也不敢想像,张青奴竟胆大如斯,公然藏身在隋炀帝的行乐禁地,故他们都去迷楼护驾。但如此一来,张青奴便极难悄然出宫,她二人一旦现身,必有一翻惊人的厮杀,张青奴自保已然勉强,因为她的圆月神功尚未能收控自如,再多了一位娇滴滴的唐萍小妹妹,要安然脱身,简直比登天还难!
  何乐宫暂时虽然安全,但也断不能久留,因为一到天明,宫中禁卫必定奉旨前来搜索,到时她和唐萍就当真如瓮中之鳖了。
  唯一的办法是及时硬闯出去。
  张青奴望一眼唐萍,若有所思道:“萍妹试过在瓦面行走么?”
  唐萍颤声道:“可怜!小妹在家过河桥,尚要奶奶扶持,哪还敢在瓦面屋顶行走?小妹眼看是逃不出去了,姐姐不必犯难,及早只身逃出宫去,向李公子报个讯,就说小妹惟有一殆以存清白,决不辱了李公子他的名声!”
  张青奴皱眉道:“未到绝境,休轻言死!”
  唐萍叹气道:“小妹手无缚鸡之力,留在姐姐身边,反拖累了姐姐,到时连姐姐也赔小妹送命,教人如何心安?”
  张青奴深知若携着唐萍步行,必定凶多吉少,但若把她留在此地,则如把她推入地狱。张青奴左右为难,忽然把牙一咬,决然道:“姐姐把你绑于背上,犹如负婴,如此或可逃出生天!”
  唐萍摇头道:“断断不成!姐姐你比小妹大不了多少,如何有力气背负小妹出去.那不是害姐姐丢了生命!”
  张青奴朝四下侧耳一听,但听四周呼斥之声已渐沉寂,暗道此时不走便待何时? 她也不理唐萍是否愿意,就近抄起一幅绣凤软缎,把唐萍拦腰绑住,猛一咬牙,甩到背上。
  张青奴这动作是摸仿妇人背娃娃的手势,她自忖并无这般力气,因为唐萍虽然娇小,但毕意并非那丁点婴儿。
  岂料一甩之下,竟然得心应手,毫不费力便把唐萍负于背上。
  张青奴自己亦不禁骇然,暗道自己在突然间,何来这偌大气力?
  张青奴并不知道,她本来已身负天机殿的防身圆月神功,只是火候未到,因此未能收控自如。
  但如今她误打误撞,不但把龙晶珠盗到手,而且把龙晶珠贴身而放,龙晶珠乃集天地灵气的千年奇宝,甫一触身,即有效应,其盛天龙气与她身上的圆月神功心法竟贯通融泄,潜移默化,便把张青奴身上的奇经百脉全都打通了。武学中把通任、督二脉视为登堂入室的至高境界,武林中人,能够打通任督二脉者,若无奇遇,至少需苦练十载,至打通任、督、冲、带、阳、跃、阴维、阴跃、阴维等奇经八脉,更被视之为毕生武学修练的至高境界,武林中能达此境界,百年难得一见。
  张青奴竟于三数日间,便达此武学最高境界,一方面是累她的仙源早种,另一方面亦是龙晶珠的宏浩奇力。
  张青奴的奇经八脉既已豁然而通,她的内力便如百川归海,无穷无尽,而且任意发挥,随心所俗。
  张青奴吃惊自己竟可一甩便把唐萍负于背上,其实她实时的内力,休道唐萍只有七、八十斤,就算如盘巨石只要张青奴意到,则心到,心到则力生,亦可随意抛掷移动。
  张青奴眼见自己突生神力,虽然吃惊,但也喜悦,暗道如此或可逃出宫去了。
  就在此时,何乐宫外面忽然传来一声厉喝道:“咄!我宇文化及所到之处,谁人敢阻?”
  又有一句压抑的低声道:“回宇文将军,此地已近何乐宫,乃皇上御旨禁地,周围百尺之内,连皇后娘娘亦不敢擅闯!”
  那宇文化及嘿嘿冷笑道:“那如何可进?”
  那压抑声道:“末将在此把守,除非领有圣旨,否则万难放进!”
  那宇文化及一听便怒道:“本帅奉旨追拿女钦犯,虽未领入何乐宫圣旨,但为捉钦犯,何处不可进,秦将军欲阻本帅么?"那声音压抑的人原来是秦将军,只听秦将军道:“末将不敢,但若无圣旨,任何人不得擅闯!此乃末将职责所在,宇文化帅务请见谅。”
  宇文化及大怒,厉喝道:“秦琼!你仅为殿前检尉,小小七品武官,竟敢阻本帅去路?不怕死了么!若再挡路,休怪本帅重锏无情!”
  此时,但听呛郎一声,那挡路的秦琼将军似乎亦亮出武器。
  宇文化及怒喝一声,便动手了,登时传来兵器交击碰撞声。
  张青奴心道宇文化及固然凶残暴戾,那姓秦的将军,也该死之极,对昏君竟然如此愚忠!他俩虽然并上手,暂时不会搜到何乐宫,但那宇文化及身为元帅,奉旨拿钦犯,那秦琼必然阻也不住不消片刻,宇文化及必定领兵搜到,此时不走,稍迟便再无机会了。
  张青奴这般思付时,忽地耳畔传来一阵细如蚊纳的声音,虽然微细,但却丝丝入耳:“姑娘!此地凶险、不宜久留,尚不知机退走?”
  张青奴一怔,暗道:“是谁以邪术向我说话?我如何应对,发话之人怎能听到我的答话?”
  正当张青奴心中翻念,她耳畔又有声音丝丝入耳:“末将秦琼,深佩姑娘怒斥君,致惹杀身之祸,因此不忍姑娘就此命丧十朝之手,其实末将早知姑娘藏身何乐宫内了!姑娘内力深厚,竟可以腹音回话,末将拜服!但此地委实不宜久留,末将只能勉抵挡片刻!”
  张青奴一听,不禁苦笑暗道:“本姑娘何来腹语之术? 秦琼看来乃有心之人,不然,他早就把自己擒拿了!他日有缘,倒愿与此人一聚!”
  张青奴这般心语,丝丝声音又入耳道:“姑娘不必多疑,秦某人真心助姑娘脱险?今日秦某已得罪昏君奸帅,偌大朝廷也再无秦某容身之地矣!日后有缘、再行相见!姑娘快走!
  张青奴又惊又疑,喑道秦琼怎的知悉自己的心语:她不知道,她此时内力,已达超凡境界,她的意念致、心语便以奇幻之法飘出,直达她意念中的对方耳内,这种心语大法,比之开武林中的传音入密,显然又更上一层楼了。
  张青奴此时也不敢犹豫,她猛一咬银或、背负唐萍、即越窗而出,三步下起落,掠出何乐宫十数丈远。
  蓦地剑光一闪,一柄青锋剑刃直刺张青奴的咽喉。原来张青奴甫一掠出,便已惊动宇文化及伏于喑处的禁宫的高手,隋炀帝已下旨格杀勿论,因此向张青奴出手便是致命的杀招。
  张青奴猛吃一惊,猝遇杀招,不禁手忙脚乱,心道这一剑万万不能被其刺中,否则便是数十条无辜的人命,自己不但要救唐萍,更要救她那位李靖公子,以及李靖的满门!若就此被那昏君杀死,岂非太冤枉了么?
  张青奴的意念电闪,圆月神功当即随意而生,出手便是“月转经天”,和如钩月,疾如电闪,向那柄刺近咽喉的青锋剑伸去,在间不容发中,竟以玉手把青锋剑钩住。
  持剑人潜伏暗处出手如电,自忖一招便可致钦犯死命,建立奇功。岂料一剑刺出,立时便感一道强大热流从剑尖潜奔而下,使握剑之手如遭电,再也把握不住,脱手而飞。
  持剑人不禁大骇,历声尖呼道:“钦犯在此,快来追剿!”
  宇文化及在另一面正与秦琼激门,闻声不禁暴跳如雷,吼道:“秦琼!钦犯果然在此,你尚敢阻本帅去路?欲想作反么?”
  秦琼闷声不语,手中的双鞭却绝不放松,招招击向宇文化及要害,其意及阻挡宇文化及赶去围剿张青奴。
  宇文化及被秦琼拚命的招式缠住,一时脱不得身,气得暴跳如雷,连连吼道:“反了!反了!放走钦犯,你这是灭门的死罪!”
  秦琼却犹聋子,任由宇文化及怒吼,手中的双虎鞭绝不停缓,直把宇文化及逼得哇哇大叫。
  宇文化及被秦琼缠住,张青奴的压力就减轻了不少。
  宇文化及统领的禁宫高手,眼见主帅受困,倒有一半赶去围秦琼,扑来追截张青奴的只有八名高手。
  八名禁宫高手的身手非常了得,身影展动,四面八方的向张青奴飞掠过来,眼看包围圈已缩小至不及三丈,在八名禁宫高手的合击下,张青奴也万难幸免。
  张青奴眼见势头不妙,心中一急,她的意念甫动,圆月神功的“月转经天”一式,便突转“江河行地”,身形犹如玉燕穿云,直插十太虚空,在空中略一回旋,便向迷楼外面飘然而去,其势当真犹如飞流千尺,不可遏止。
  隋宫高手不禁瞧得目瞪口呆,摇头苦笑道:“如此绝顶轻功,犹如仙家腾云驾雾,岂是我等所能堵截?由她去吧!”

  第二章  杀出宫门 义助宫女
  张青奴背负唐萍,风驰电掣掠出皇宫,她一心只念着速速逃遁,心随意动,意动力生,虽然城门紧闭,张青奴背着唐萍,竟然一掠而镇定,犹如娇燕腾空。
  守城门的隋兵,只见一团光华掠过,根本不辨何物,便已失了影踪。
  直掠出城外数千里,眨眼已到黎明时分,张青奴才猛惊觉:若大白天这般惊掠,世人准把我当作天降的怪物,不把人哧死对怪!
  心念电转,圆月神功心法随即收摄,张青奴便降了焉。
  此时天色已大明,路人也渐多。张青奴背负唐萍走路,别人还以为背着一位未满七岁的娃娃,因为唐萍的身躯甚为娇小。
  这般走动,一会,张青奴便微见气喘,呼呼吐气。
  连番飞掠,张青奴背上的唐萍但觉耳边呼呼响,如腾云驾雾,下面黑沉沉的,城楼、村寨、树林一闪而过,心中又惊又奇,暗道:“青奴姐莫非天降的神仙?”
  这时却闻张青奴气喘呼呼,才猛地发觉:青奴姐姐背着她,已达半个晚上,自然非常疲劳,她并非神仙,而是活生生的凡人。
  唐萍说什么也不肯再让张青奴背着她走路了,她挣扎着要下来,但她力气微小,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出。
  张青奴觉唐萍在背上一阵乱,微吃一惊,忙道:“萍妹妹,有甚么不对?”
  唐萍急道:“姐姐快放我下来,再背着我赶路,要累死姐姐你了!”
  张青奴皱眉道:“妹妹双脚缠三寸金莲,如何走得远路?此地距马邑郡尚有数百里路,若被昏君的钦差赶在前面,你的李靖公子就凶多吉少矣!”
  唐萍心中一急,忍不住又掉下泪来,叹气道:“但姐姐毕竟是人不是仙,再背我走数百里路,如何支持得住?若姐姐累坏了,不但小妹生命难保,李公子亦必定难以幸免,这却如何是好?”
  张青奴想了想,忽然笑道:“萍妹妹说的也是,我等何不雇辆马车,直奔马邑?再加多几钱赏金,令马夫日夜赶路,必可赶在昏君的钦差前面!”
  唐萍一听,转忧为喜,拍手道:“不错!姐姐的办法好极了!你放我下来,入了镇,雇了马车,再赶路好啦!”
  张青奴抬眼望去,石板路一直向前伸延,甚远处才露出几点楼宇的灰影,心道此地距大镇少说亦有十数里,凭你的三寸金莲缓缓移动,何时才入得镇里?
  再向前走了三里路,张青奴渐感精疲力竭,双脚儿乎难以迈动。此时已渐近那座大镇,路上的行人更多,张青奴不敢施展圆月神功,只能如常人般缓走路。
  即使如此,惹来的惊疑目光也渐渐多了起来,因为张青奴年方二十,却背着一个大女娃,那岂非十岁八岁便嫁人生娃娃?
  路人投来的目光越来越复杂,有的更冷言冷语的挑逗道:“可怜呵!孤儿母晨早赶路,想必是娃娃得了重病。急着前去就医,何不趁早寻个好人家,母女嫁过去,便有好归宿啦!就算娃娃死了,也不用伤心啦!”
  有的更故意擦身而过,沾一沾油水;有的又故意在前面停下,挡住张青奴的去路。
  张青奴充耳不闻,也不发怒,只是急急向前行。
  但说也奇怪,任何人也休想靠近张青奴的身边一尺,因为甫一接近,便有一道热流疾射而出,触之如遭电极,避犹不及,如何敢接近?
  张青奴并不知道,这又是她怀藏的龙晶珠的威力,龙晶珠并非常人可以接近,若非有缘,触之如遭电亟。
  张青奴虽然镇静,但她背上的唐萍却惊得花枝乱颤,她既惊这些无赖之徒的调戏,又为张青奴的体力不支焦急,再加连番凶险,审她自出娘胎从未碰过的,如何承受得住?又急又惊又气之下,几乎昏了过去。
  张青奴知唐萍心中所思,但又不便出声安慰,心中一急,便欲施展圆月神功心法。
  就在此时,一辆马车飞速擦身而过。
  张青奴一见大喜,喑道:“何不赶上前去,求马车载唐萍一程?只须酬以重资,谅车必定答允。”
  正这般思忖,突地,身边又掠过四匹快马,疾如箭矢的向前面的马车射去,眨眼距奔驰的马车已不到三丈。
  马上的一条汉子倏的亮出家伙,扬声大叫道:“马车上的臭道士听着!快快乖乖下来,随我回去向公子交差,否则休怪老子手下无情!”
  大汉喝声刚落,车马上便传出一把男音,吧道:“在下不慎吐了真话,难话便犯了大罪,非要断在下一条手足不可么?”
  车后的汉子喝道:“你诅咒公子早死,这便犯了死罪!只断你一条腿,免你再妖言惑众,已算天大便宜!你再不停车受缚,断的便非一条腿,而是你颈项上的人头!”
  马车上的人求道:“在下并非诅咒你家公子,只是依相直道凶灾,令其趋喜避凶,早知如此,在下便违心说假话便了。望几位大哥高抬贵手,放在下一马!”
  马上的汉子大笑道:“你这臭道士不愚蠢!知否世风喜说假话!似你这等不识世道,书生气十足,怎敢在江湖行走?你这还不该死?我家公子说,断你一条腿,乃免你再在江湖胡混,丢了生命尚不知悔悟!”
  马车上的道士似乎哑口无言,无话可说,但却也绝不停车,依然拼命疾奔。马上的汉子大怒,反手一拍马背,马如箭矢,直射上去,眨眼已掠到马车旁边,扬刀就向马车斩下。
  张青奴把刚才的对答点滴不漏听入耳内,心中又惊又怒,暗道说假话者生,道真语者死,这世风简直岂有此理!
  这时突见马上的汉子公然凶,车上的道士危在指发,心中一急,圆月神功的“月转经天”一式,意动而施,身如电光,向马车直射而去。
  马上汉子的大刀劈破马车顶盖,顺势向下,直取马车上的道士头皮,道士双目一增长,叹道:“道假话者生,说真话者死,世风如此。夫复何言?”
  就在此时,电光一闪而至,张青奴不及细思,即疾伸二指,把疾劈而下的刀刃挟住。
  持刀汉子但见一道光华射至,顿觉头昏目眩,随之又突在道强大热流,从九刃一射而至手臂,登时双臂发麻,如遭电极,大马把捏不住,立刻脱手而飞。
  这汉子虽然震惊,但仍不甘休,突又猛冲一拳,直砸车上道士。这一拳他已凝聚全身劲力,道士被击中,必难以辜免。
  张青奴又急又气,便又依样施为,伸出二指,挟住汉子的拳头。
  汉子此时突感心胸一热,神思立刻迷幻,击出的拳头竟化为掌,轻按在道士的胸前,但体内的热流激涌,无处泻泄,便沿手臂,流向手掌,再沿手掌导入道士的体内。
  此时,后面的三条大汉亦已驰至,见为首大汉手掌与道士的前胸相抵,不言不笑,神情古怪之极,不禁大骇,暗道这臭道士莫非暗施妖法么?
  心中虽然惊骇,但其势又不敢不上前相救,便发一声喊,齐冲上前,刀枪棍三样武器直向道士击来,刀劈道士的手臂,枪挑道土的咽喉,棍击道士的天灵盖,招均是致命的杀着,务求立置道上于死地。
  张青奴此时就隐在道士的身后,但见道士前胸与为首大汉手撑相抵,脸上却突现微笑,心中亦大感惊奇,暗道这人怎么了?莫非已遭不测?
  张青奴不明所以,便伸手向道士的后胸按去,试试他是否仍有脉息,这一按之下,道士浑身一颤,脸上的笑意突然更欢,但大汉却脸如死灰,形如枯槁。张青奴心中莫名其妙,心道莫非这是圆月神功的心法所致么?为了拯救道士,地按在道上背上的手便不敢松脱了。
  就在此时,后面三条大汉骤然杀到,刀枪棍齐发,击向道士的要害。张青奴此时已分身泛术.不禁暗叹道:“道士今番休矣!”
  三条大汉的刀枪棍已一齐击中道上的要害部位,但竟然一触即止,因为一触之下,道士体内便有一道强大的热流,反弹而出,儿乎把三条大汉的刀枪棍震脱。
  三大汉不能自控,拚命握牢所持武器柄把,运全身功力,才抵御柄把上传来的强大反弹力、而因此三大汉均感全身的功力不受抑止,源源外泄,登是亦如为首大汉一般,吓得面如死灰。
  张青奴心中越感惊疑,暗道这道士莫非当真会施妖法?若如此,她救他倒是狗咬耗子多管闲事了!
  张青奴并不知道,她身负圆月神功,再怀藏惊天至宝龙晶珠,圆月神功随心而动,随意而发,与龙晶珠的千年龙气汇聚,威力之大,直可翻江倒海、旋乾转坤,寻常武林中人如何可以抵循,她的手掌偶然与道士的背部相触,这道无形的威力便有部分导入道士的体内,道士的内力立时大增,犹如普通人苦练五十载,再以五十年的功力与四条行凶大汉相抗,大汉不敌他的五十年功力,因此顿成刀枪不入之身。不但如此,四条大汉的功力碰上道士五十年的内力,犹如绣花针碰上大磁铁,纷纷扬扬,直向道士这块大磁铁飞去,再也不可遏止,若这般僵持下去,四条大汉必定内力全失,直到虚脱而亡。
  幸而张青奴心疑道士有甚么妖法,救他之心大减,再看行凶的四条大汉脸如死灰,已奄奄待毙,心中不忍,便欲罢手不理,把按在道士背上的右手蓦地抽回。
  就在此时,忽听道士不可压抑的大叫一声:“胀煞我也!”
  叫声未落,四知大汉竟如风扫飞絮,应声被道士叫声弹落马背,伏在地上,再也不能动弹!
  道士的马车此时继续奔驰,眨眼便把伏在地上的四条大汉抛远了。
  张青奴被道士的马车带着向前飞她,她也被方才的一慕弄得惊疑万分,一时怔怔的竟也说不出话来。
  这时的情景当真怪异之极,破顶的马车没命的向前飞驰,车座正中一位道士正襟危坐,神色士,目瞪口呆,道士的旁边,斜斜站立一位妙龄少女,少女脸上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神色怪异更奇特的是,少女背上,还用一幅皇宫的锦被裹着一位一动不动的娃儿,这娃儿不哭也不动,也不知大还是小。
  这情景被经过的路人见了,必定目瞪口呆,以为碰上甚么惊世骇俗的怪物,眼尖的却必然断认,那道士该死之极,不但诱奸民间少女,竟连娃娃也生下来了。
  好一会,张青奴才回过神来,她用手拍拍背部,唐萍嘤咛的嗯了一声、没事人似的,大概方才电兴火闪的一幕,她尚不知是怎回事。唐萍安然无恙,张青奴暗松口气,不然,为救这臭妖道,累她出事,岂非太冤枉了么?
  张青奴定了定神,望一皮车上的道士,但见他年方二十五六,丰神俊朗,甚有道骨仙风,根本不似会施妖术的邪怪。再一细看,道士目瞪口呆,似也被方才一幕震慑得几失魂魄,这便断定,方才他并非施展甚么妖法,而是被那‘妖’法所震惊。
  但这样一来,谁是施‘妖法’之人?行凶的四知大汉断然不是,因为他们被‘妖法’弄得几失生命,道士也断然不是,背上的唐萍不外一名弱质女孩、如何懂甚么妖术?那唯一施出‘妖术’的,只能是张青奴自己了!
  张青奴这般思忖,不禁大吃一惊,以手指鼻,失声叫道:“施妖法的,难道是我自己?”
  “……姑娘!请稍移半步,不然便热煞小道了!”
  就在此时,车上那道士忽然作声道。
  张青奴正暗自惊疑,闻言忙向道士瞧一眼,只见他满脸忽然涨红,以手抚胸,似乎趋势的热得难以忍以忍受,于是立刻称开半尺,这时她的身子距道士便有一尺远了。
  张青奴甫一移开,道士便立见轻松了点,他松胸张臂,猛吸大气,吞向腹内,与体内欲破胸而出的热流相汇相抗,这般过了半个时辰几,他脸上红气才缓缓消退;再过一会,便与常人一般无异。
  道士并不自知,方才电光炎闪一霎,他不但立增了五十年功力,更把四条武功不弱的行凶大汉内力激扯而导入自己的体内,她的内力便有常人百年的火候,这道强大的内力在他体内穿行膨胀,无处容身,欲破体而出,幸而此时他以空间冷气拚命吸入,空间冷气与他体内热流相汇,冷热交汇,便即凝聚,缓缓沉入丹田,遂成他自身收蓄的内力。
  在短短的一个时辰内,这道士便如常人苦练了百载,内力之深,寻常刀剑已伤他不得,虽不能随意伤人,但自保却已绰绰有余,犹如脱胎换骨,顿成道家内功心法不坏之身。
  张青奴怔怔的盯着道士,眼看他霎间的变幻,竟忘了发话。
  道士此时目现精光,向张青奴拱手道谢:“多谢姑娘相救!”
  张青奴与道士的目光甫触,不知为甚,心中便忽然突突一跳,脸上红霞乍现,她唯恐被道士察觉,便连忙别过脸去,低声道:“谢甚么?因为连我也不知自己如何会把你救了!”
  道士奇道:“说发无上神功?连我自己亦不知道,那到底是神功还是妖术?”
  道士向张青奴凝目一看,忽然面露惊容,半晌不语。张青奴见状苦笑道:“如何?你断定我是妖怪了么?”
  道士连忙摇头道:“非也!非也!小道怎敢轻侮姑娘如天人贵相!”
  张青奴叹道:“我生来便丧父丧母,颠沛流离,被逼浪江湖,还说甚如天人贵相!你必定,又是说真话被人追杀怕了,因此连忙说起假话来了?”
  道士叹了口气,道:“姑娘说笑了!小道就说遍天下假话,在姑娘面前亦不敢有半句虚言!”
  张青奴奇道:“你怎知我的相格如天人?我与你偶然邂逅,连话也不多一句,你便可以瞧出我的根底来了么?好不教人迷惑!”
  道士笑笑道:“姑娘生时奇特遭遇亦必奇特且一生三度接近君皇,甚至有帝王之份,但看姑娘一念之差罢了! 小道所言,未知是也不是?”
  张青奴一听,心中一动,暗道这道士似大有来头,不然为甚竟隐隐示喻我的身世?
  道士见张青奴沉吟不语,便又微笑道:“姑娘必定云英未嫁,因此何来娃娃?姑娘所背之人,必与姑娘非亲非故,想必有甚急难,才累姑娘背负奔波,若姑娘不嫌,便把她放下,同坐马车赶路便了。”
  张青奴脸上微红,这才明白为甚路人诸多嘲弄,原来均误会她背着娃娃赶路,于是也不推却,便把背上的唐萍解放下来。她与唐萍坐在马车的右道,左面是那道士,道士拼命向外挤靠,中间因此空出近尺虚位相隔。
  奴见道士不贪女色,更不趁机胡混,心中对他又添了机分好感。
  张青奴道:“请问真人如何称呼?”
  道士叹了口气,道:“在下姓徐名茂公,并非什么道士真人,为势所迫,不外藉此行走江湖便了,其实并未跟随入道“张青奴想了想,忽然微微吃惊道:“素闻江湖近日出了一位奇人,精于察人相貌,教人趋吉避凶,灵验非凡,人称赛诸葛,莫非便是徐茂公先生么?”
  道士苦笑道:“天上是区区在下,但世人言过其实罢了、甚么教人趋吉避凶?在下自己几首就连人头也弄掉了,”
  张青奴道·“世风与说假话、徐先生偶遇挫折,又何必耿耿于怀?目下昏君奸臣当道,百姓苦不堪言,徐先生身负此神技,何不仗此拯救世人?”
  徐茂公苦笑道:“徐某虽有此意,但凭区区在下一人,持此微末之技,成得甚么气候?”
  张青奴道:“不然,徐先生既身负察人相貌神技,他日必可大展抱负,若能因此群集有志之士,便足可与当朝昏君斗上一斗,徐先生以为然否?”
  徐茂公一听,不禁耸然动容道:“姑娘所言,乃抄家灭族的反话,姑娘难道不怕?”
  张青奴嘿嘿一笑,道:“本姑娘怕就不说,既说必为!实不相瞒,我与这位唐萍妹妹,就因昏君淫乱,被选入宫,不甘被昏君凌辱,才星夜闯出禁宫,日后必伺机取昏君人头!”
  徐茂公一听,脸上微微变色,又惊又疑道;“凭姑娘单身一人,又背着唐姑娘,竟可闯出皇帝禁宫?这岂非痴人说梦么?”
  张青奴嘿嘿一笑,道:“本姑娘果然闯出来了!不过其中亦多一位姓秦名琼的禁军将官暗地相助,此恩此德,只好他日再行报差了,可惜目下尚不知秦将军生死如何。”
  徐茂公闻言,脸色又突变,立即在怀中取出铜钱。袖占一课,他仔细一看,才松了口气,道:“姑娘放心,秦琼有惊无险,可保平安。”
  张青奴奇道:“徐先生为何便可判断?”
  徐茂公微微一笑,道:“实不相瞒,在下本是朝廷灵台郎,掌习天文占星之职,因为慎直道:“杨花败李花开”一句戏语,被隋炀帝视为反逆,非杀不可,幸秦将军闻讯故意走漏风声,在下才逃出京师,苟存一命。秦将军与在下份属至交,于其生辰八字了然于胸,因此刚才据此在其袖占一课,乃“吕祖桃木剑”,识文道:“安知此剑不成龙,见水都应出袖中,他日飞腾千万里,上空妖娇有灵从。虽然秦将军目下正逢灾劫,介其心性耿直,他日必为一代贤将,因此可知其虽危而不凶。”张青奴一听,虽感惊奇,但也不敢尽信,她眨了眨眼,道:“但徐生又如何断定我有天人贵相?”
  徐茂公沉吟道:“徐某亦下灰此暗自惊,因为姑娘周身龙气郁郁,此乃真龙入体之象,有此象兆,他日必成一代帝皇。但姑娘脸如朗月,心清如水,乃仙道中人,不惹尘埃,如何做得世间君皇?形貌气像两相矛盾,因此徐某亦难以判断。
  徐茂公并不知道,张青奴此时身藏天地宝龙晶珠,因此自然周身龙气郁郁。
  徐茂公不知,张青奴自己就更不知道了。
  张青奴直听得连连眨眼,若非“徐茂公”三字大有来头,她对他的风度又暗生爱慕,她就必然以为徐茂公在胡说八道了。
  张青奴想了想,又指唐萍,微笑道:“徐先生既精于此道:“可否替唐妹相相她的来路?”
  徐茂公目注唐萍,唐萍历遭惊变,此时已略为镇静,见徐公定神凝望,居然不怕,还报以一笑,神态娇美之极。徐茂公一见,暗暗叹了口气,心道此女样貌清丽,脱俗出尘,贞洁之极,可惜连如清水,容不得半点俗物,注定毕生忧郁而废。徐茂公这般思付,便笑道:“姑娘欲替唐姑娘问何事?”
  张青奴脱口而出道:“姻缘!”话刚出口,脸上便感一阵臊红。
  幸而徐茂公并没有留意张青奴的神态,闻言略一沉吟,便道:“唐姑娘之唐字与李字相冲,因此与李姓人必难成姻缘之事!”
  张青奴未及发话,唐萍骤然被徐茂公点中心事.不由急得满脸通红,忙道:“小女子自小已许配与李家,徐先生为甚断定唐与李姓相冲?”
  徐茂公微笑道:“唐者君也、乃王气之姓;又据在下占星所得戏语.“杨花败李花开”,他日一代新君必为李姓之人.两王相遇、必有激争.因此在百十年内、唐李二姓、必定难圆姻缘好事!”
  唐萍一昕,登时泪流满面,悲道:“若然如此,小女子与李公子必定难圆好梦了!”
  徐茂公见唐萍不胜悲伤、心虽不忍,但他所断实情如此,也无言相慰。
  张青奴却安慰道:“唐妹妹依要悲伤,徐先生虽然素负盛名.但偶尔也会出错,本姑娘就断然不信,只要心相爱,两情相悦,世上有甚么人可以抵挡你与李公子的姻缘!”
  唐萍深知张青奴的本事,一听便心安了点,随又破涕为笑,道:“小妹他日能与李公子成鸳侣,皆青奴姐姐成全之德也!”
  徐茂公却是微笑不语。
  张青奴不服气道:“徐先生似乎胸有成竹,当真判定此事不可逆转么?”
  徐茂公微笑道:“世人皆欲听顺耳巷维假话,世风如此,夫复何言?”
  张青奴生气道:“徐先生把本姑娘也算进去了么?”
  徐茂公叹了口气,道:“姑娘周身龙气郁郁,此乃歧黄之术的大忌,徐某在姑娘面前,岂敢胡言?不外据实直道罢了!”
  张青奴眨了眨眼,忽然盯着徐茂公,道:“既徐先生如此自负,敢随我与唐萍妹走一曹马邑郡么?”
  徐茂公微一怔道:“走一遭马邑郡又如何?”
  张青奴格格一笑,道:“李公子便是马邑郡丞,刻下正被昏君正旨灭门,我等赶到马邑,危急之际,诸事草草,青奴便逼李公子立刻与唐妹妹拜堂成亲,然后逃遁,如此,唐李不能联婚的预兆便不攻自破矣!”
  徐茂公略一沉吟,便濯然道:“徐某反正浪荡江湖,便随姑娘走一遭马邑君便了!”
  张青奴微笑道:“徐先生连我的名姓亦不知,便敢随我们同赴马邑郡,不怕本姑娘怒起来,把徐先生杀了么?”
  徐茂公大笑道:“姑娘满脸正气,凛然而令人不敢稍存歹念,若姑娘亦会轻率杀人,那徐某这双眼珠便算瞎了!既然如此,名姓知否,又有何干连?”
  张青奴见徐茂公胸襟磊光明,断然不是邪歹之辈,心中对他的好感又添了几份,于是也不隐瞒.把自己的真姓名向他说了,又顺带把她和唐萍如何被选入宫,如何面斥随炀帝的荒淫无道,隋炀帝如何下旨追杀等事说了。
  徐茂公听罢,只淡然一笑道:“原来是张青奴姑娘,姑娘侠义心肠,教人佩服。”
  张青奴见徐茂公忽然变得冷漠,心中有气,暗道他一听昏君名号,便哧得话也少了,如此胆怯之人,如何成得大事?他所负的盛名,想来是言过其实了。
  张青奴这般思忖,便一心只盼快些赶抵马邑郡,以便当场拆穿徐茂公的胡言,因此不再多言。
  马车日夜奔驰,第二天傍晚,便已抵达马邑郡境。
  三人弃车入城,向路人一打探,马邑郡丞果然是李公子李靖,而且郡内中人,对李郡丞均众口交赞,言其为官清正,不贪不枉,甚得民心。唐萍见人人均赞她的李公子,欢喜得脸泛桃花。
  张青奴见李靖果然是一个好官儿,救他的心就更殷切。
  徐茂公却淡然处之,不动声息,既不欢喜,亦无怒气。
  张青奴憋着一肚子闷气,向路人打探清楚,便直奔马邑郡丞府。
  此时已过郡丞当值时分,郡丞府中堂大门早已关闭。三人转到角门,当值的门丁把三人挡住,说郡丞正在休憩,闲杂人等不得打扰。张青奴本就一肚子闷气,闲言便便欲发作。此时唐萍却忽然款款向前,向门丁福一福道:“劳烦大哥进内通报郡丞,就道滇水郡唐家求见,郡丞必有打赏,大哥不信,进去一试便知。”
  门丁闻言,果然半信半疑地进去了。
  不多一会,门丁便连滚带撞的行了出来。大开角门,向唐萍打恭作揖,道:“原来是唐家这小姐驾到,小的有眼无珠,唐小姐千万恕罪,李郡丞已在大堂迎候!”
  三人由门丁引领,直抵郡府后堂。在后门正厅门前,果然屹立着一位年轻的官儿,虽是素装便服,但亦甚有威仪。
  官儿一见唐萍等三人走近,神色惊喜,立刻快步迎上前,与唐萍执手相见,连声道:“唐小姐突然降临马邑郡,怎不及早传信?以便下官相迎?唐伯伯、唐伯母身子安好?”
  唐萍此时泪流满面,颤声道:“但见李公子安然无恙,奴家便死而无怨了!”
  李公子闻言一惊,忙道:“萍妹有甚事如此悲惶?”
  张青奴见李公子只顾与唐萍依偎亲热,心中有气,便大声道:“你便是马邑郡丞李靖么?我等护送唐小姐远道来此,好歹无功有劳,如此怠慢,岂是待客之道?”
  李公子一听,目注张青奴和徐茂公,并不生气,反而向张青奴拱手道:“是极!是极!这位姑娘教训的是,是下官轻慢了!这便请进内堂用茶谢罪如何?”
  张青便发作不得,格格一笑,果然乖乖随李公子走入后堂,竟然只有一位衙役,衙役献上香茶,就退了出去。
  张青奴奇道:“请问李公子,既贵为郡丞,难道连待婢亦不设一个么?”
  李郡丞微笑道:“下官叨光任此郡丞,乃无奈之举,只身赴任,时日无多,一切从简,倒乐得耳根清静。”
  徐茂公闻言目注李郡丞,不禁微微一笑,暗暗点头。
  张青奴却以为李郡丞性子廉逊,不好女色,心中大生好感,她见内堂并无外人,便单刀直入道:“实不相瞒,我等护送唐妹妹来此,乃向李公子报凶讯!李公子危旦夕,务请及早谋划!”
  李郡丞一听,微微变色道:“姑娘所报,是甚凶讯?”
  张青奴便把随炀帝因唐萍反抗,迁怒李靖,要把李靖灭门的事简略说了,又道:“钦差料必快抵马邑郡,李公子务请速作准备!”
  李郡丞闻言,半晌无话,好一会,他才仰头叹道:“莫非公子早已接风声,已作准备了么?”
  李郡丞若笑摇头道:“下官偏处马邑,朝中更无交好,如何会早知噩耗?但下官早已无心变此官位,如今被逼远遁,倒也没甚留变之处!”
  张青奴一听,大喜道:“难得李公子心胸如此豁达,这昏败朝庭的官儿,早弃早妙!事不宜迟,李公子这便速速准备,携唐妹妹远遁他乡,以待雨过天晴之日便了!”
  李郡丞点点头,但又略带犹豫道:“唐小姐虽与在下有婚盟之约,但尚未正式行礼结合,男女有别,如何可双双行走?”
  张青奴一听,格格的一笑道:“这还不容易?事急从权,李公子何不立即与唐妹妹交拜天地,即成夫妻,有名有份,这男女之嫌,便立可消解矣!”
  唐萍一听,脸即羞红,却偷眼向李公子瞟去,满含期待之意。
  张青奴见李公子尚在犹豫,心中大急,她微一咬牙,便去大堂神案,燃起香烛,然后疾步而至,一手一个,把李公子和唐萍扯到神案前面。张青奴心中一急,圆月神功的“月裹乾坤一式便随意而施,李公子与唐萍如何可以抗拒?而且唐萍早已满心愿意,李公子虽仍带犹豫,但其实对唐萍亦情根深种,因此将热就热,便跪在神案前面。
  两人先拜天地,再行相拜,虽然革率,但夫妻交拜大礼总算已成。
  李公子偷眼向唐萍望去,但见她含羞带笑,脸泛红霞,美艳之极,心中一阵欣喜,暗道得妻如此,这区区郡丞乌纱不要也罢了!他忍不住一阵激情,把唐萍搂进怀里,当众吻子她一下。
  唐萍羞得泪花闪闪,她含羞笑道:“相公还不上前多谢月下老人么?”
  李公子一听,满心欢喜,果色携着唐萍的手,走到张青奴面前,拜谢道:“多谢月下老人成全之德!”
  张青奴心花怒放,她偷眼向徐成公望去,虽没发话,但已不言而喻!如何?如何?如今唐李不是已成了夫妻了么?”
  徐茂公目注李公子,微微一笑,却不言语,似已胸有成竹。张青奴气不过徐茂公的故作镇静,忍不住嘲笑道:“何谓杨花败李花开?又何谓唐李二姓相冲不能成佳侣?此言在一双新人面前,只怕已不攻自破矣!”
  徐茂公微微一笑,道:“未必!未必!”
  张青奴怒道;“在事实面前,徐先生尚不肯服输么?”
  徐茂公微笑道:“非也!非也!若李公子当真是李公子,徐某当叩头服输!”
  张青奴怒瞪徐茂公,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解铃还需系铃人,姑娘何不先问问公子?”
  张青奴又惊又疑奇,无奈只发转问李郡丞:“徐先行是否在胡说八道?”
  李公子叹口气,道:“在能人面前岂敢相瞒?徐先生所言果然字字真实!”
  张青奴一听便猛吃一惊,忙抢话道:“这般说,你果然不是李靖公子?那是谁?竟敢冒认李靖,抢了的乌纱官帽?”
  李公子苦笑道:“在下虽然并非李靖,但这郡丞却并非抢来,而是李靖逼我冒名顶替,致弄出这场天大误会!”
  张青奴惊道:“你虽然没抢他的乌纱,但他的未婚妻子却被你欺骗到手了!”
  李公子摇头道:“不然,因为唐家相亲之时,李靖已远遁不知所终,李家为免麻烦,便请在下假扮到底,因此在唐家的,其实是在下,并非李靖公子。”
  此时徐茂公不禁呵呵一笑,道:“其景荒诞,其情可悯,有情人终成眷属!”
  张青奴被眼前一幕几乎弄得目瞪口呆,好一会,才转向唐萍,道:“他所言是不是属实?只需唐妹妹一句话,姐姐便替你作主?”
  唐萍惶然的点头道;“奴家当日相亲之时,确然是相中这公子,因此一直把他视为李靖公子!岂料有此曲折隐秘事。”
  张青奴此时已没了主意,无奈道:“怎会如此巧合?”
  李公子此时已回神来,坦然道:“实不相瞒,李靖是在下的姑亲表弟,容貌极相似,李表弟他被父母所逼,参加朝诚岂料竟得中举人,任为马邑郡丞,但他志不在此,便把在下诱到家中把在下灌醉,他自己立即远遁不知所终。李家知此乃欺君死罪,便求在下冒名顶替一段时日,待寻回李靖表弟,再行复原。岂料这乌纱,在下一戴便达二年,虽心生厌倦,但又无可奈何,如今总算一了百了,终于解脱了。”
  张青奴直眨眼道:“那你到底是谁?”
  “李公子”苦笑道:“在下姓裴名行俭,字守约,仅是秀才一名,根本未及郡丞资格。”
  张青奴不禁目瞪口呆,喃喃道:“但你这郡丞,当得很好呵!郡中百姓,皆众口交赞!如此一去,岂不可惜?”
  裴行俭朗声道:“裴某既虚坐郡丞之位,总不忍令百姓雪上加霜,但为此昏败朝廷效力,到底于心有愧,今日弃官远遁,正好放下心悬重石。”
  张青奴无言以对,徐茂公此时却接话道:“很好!能收能放,进退从容,不失从政之道,裴公子今日虽然暂行退隐,焉知他日不能鹏飞万里,一展抱负!”
  张青奴盯着徐茂公,道:“徐先生如何便知道他并非李靖?”
  徐茂公微微一笑,道:“靖字带肃煞之气,决非如裴公子等温文尔雅之士名姓,徐某目堵裴公子容貌举止,便足可判断他决非李靖。”
  张青奴喃喃道:“世上竟有这等玄妙察人之术,先生果然不愧为赛诸葛!我身上的龙晶珠,此物留在青奴身边并无大用,不如由先生收藏,或有用处。”
  张青奴说罢,转过身去,在怀内取出那颗惊天至宝龙晶球,捧到徐茂公面前,道:“徐先生请看看,这奴是甚活宝?”
  徐茂公向宝珠投了一眼,脸即微微变色,他接过手中,立感一道热流缘臂而上,神色当即大变,忙道:“请问青奴姑娘,此珠何处所得?”
  张青奴格格一笑,便把被困隋炀帝宫,于危急中顺手牵珠之事道出。
  徐茂公一听当即以手加额,连声道:“可喜可贺!这当真是天灭昏君!一代明君必将取而代之矣!”
  张青奴迷惑不解,道:“区区一颗宝珠,便有如此惊人威力?”
  徐茂公众色动容道:“据徐某所知,此球名为龙气聚晶珠,仍集十年龙气凝聚而成,龙气雄厚,千年难求,其威力之大,当可令乞丐成暴富,无赖成草王!若再加本身根基深厚之人得之,当可君临天下,威镇八方!隋炀帝这昏君若有此珠坐镇,其帝运当可稍长,但如今一旦失落,其覆灭已为期不远矣!”
  裴公子喜道:“姑娘不欲把此珠留为己用么?”
  张青奴格格一笑道:“青奴只要把隋炀帝这昏君杀了,便心愿已足,至于谁做皇帝,青奴那管这许多!”
  徐茂公点点头,便把龙晶珠小心收藏好了。他略一沉吟,又道:“杨花败李花开之天兆已现,姑娘既有杀灭昏君大志,务须小心从事,更要群策群力,集天下有志之士,才可一击成功!”
  张青奴眨眨眼道:“徐先生尚有甚高见?”
  徐茂公想了想,便道:“裴公子与唐萍姑娘宜速速遁逃,在民间隐迹,以待明君临朝,再行辅助。徐某目下并无要事,就由徐某护送他两便了!”
  张青奴对徐茂公忽然有点不舍,便轻声道:“青奴可否同行?”
  徐茂公摇摇头道:“目下天道行将在变,正有赖姑娘于各地群集有志之士,徐某其实亦正为此事奔走,分头行事,当可事半功倍!青奴姑娘以为然否?”
  张青奴无奈道:“徐先生所言正是。”
  当下裴行俭与唐萍匆匆收拾细软,随张青奴、徐茂公连夜逃出马邑郡。
  张青奴与徐茂公、裴行俭、唐萍三人分手后,心情一阵惆怅,直感天地之间,竟无一处容身之所。
  她忽尔想起自己古怪离奇的身世,忽尔咬牙切齿痛恨隋炀帝的凶残荒淫,忽尔暗佩徐茂公的惊人本事,随又想起那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李靖。
  张青奴心中不禁恨恨的道:“都是这见鬼的李靖惹上这许多麻烦!李靖啊李靖,你到底是何怪物?”张青奴这般转念,便决定先行寻找李靖,试试他是否有志反隋杀昏君,然后再作打算。
  此时,惹出诸般麻烦却不自知的该死的李靖,却正行走在江南的路上。
  阳春三月,江南的山野翠绿欲滴,山崖两旁,奇花异草竞生。
  李靖贪看着江南秀色,奇峰异水,对眼前景色看得入迷,不觉放缓步伐,几乎忘了赶路。
  蓦地,一阵急聚马铃声从远处传来。李靖抬头一看,但见两匹骏马从山道上飞奔而来。眨眼间便飞抵身前。
  骑马人见山道上有人,便把马缰一勒,骏马长啸一声,放慢了脚步。
  李靖一看,前面一匹马上,坐着的竟是一位十六七岁的少女,白衫白裙,非常美丽,宛如天仙,一双俏眼如泓清水,眼角眉梢,透出绝顶聪慧。
  后面一匹马上,却是一位年近五十的妇人,面色苍黑,目光如电,却是佣人打扮。
  李靖暗感惊疑,这老妇分明身负上乘武功,却为何作仆人打扮?这少女状似大家围秀,但从她的骑姿看来,必定轻功超卓。
  那少女瞟发了李靖一眼,目光一掠李靖身上的佩剑,便格格一笑,悄声向身后的老妇道:“苦婆婆,你看看,这人佩的是甚名剑?”
  苦婆婆闻言眼角向李靖一掠,少女却又笑道:“苦婆婆,这人佩的是一柄木剑,我看他不是呆子,便是傻蛋,不然,为甚佩柄木剑来玩儿?”
  李靖一听,心头一震,暗道这小姑娘的眼睛好历害,竟一下便瞧出我佩带的是一柄木剑来了!
  原来李靖自弃官之后,便浪迹江湖,在一个偶然机会,拜在玄天剑门下学艺,此次奉师傅之命来岭南,他师傅怕他招惹是非,误伤人命,便把他的剑收起来。
  李靖道:“师傅,你教徒儿的武功,就全在这把剑中,没有它,路上碰着强盗恶棍,教徒儿如何抵挡?”
  师傅瞪了他一眼,道:“我叫你打斗厮杀么?碰上这等人,你不会逃走?我就因你的性子好管闲事,才把你的剑没收!”
  李靖道:“但徒儿总不能空手上路啊!”
  师傅叹了口气,终于道:“好吧,你一定要带,就把你练功用的木剑带去吧!”
  李靖不敢违了师令,只好带着这柄木剑下山。他一路上不敢多管闲事,也无人瞧出他带的是柄木剑,因为木剑装在剑鞘里,剑柄与真剑一般无二。
  岂料此时却被少女一眼便瞧破了。
  李靖正感惊疑,突然,他眼前金光一闪,一件澄黄的暗器直朝他的胸口飞来,李靖猛吃一惊,料不到这少女出手如此狠毒,向左右闪已然不及,只好向后一个倒翻,避过飞来的暗器。
  少女在马背上格格笑道:“苦婆婆,你看,这傻蛋在玩翻角斗把戏哩!”
  苦婆婆见李靖翻身的动作疾如鸽子,落地悄然无声,暗暗吃惊,暗道这少年的轻功已甚有火候,断非寻常之辈。
  此时少女见苦婆婆沉吟不语,便又格格笑道;“苦婆婆,我再要他翻个筋斗你看,好么?”
  苦婆婆忙道:“慢点,小姐,快走吧,别多惹麻烦!”
  少女不舍道:“他翻筋斗好看呵!”
  苦婆婆一拨马头,道:“走啦,走啦姐!”
  少女喀喀一笑,便拍马跟上苦婆婆,绝尘而去。
  李靖心中有气,暗道我与你无怨无仇,怎的便要伤我生命?但这时那两匹快马已飞驰而去,要追上去并不容易。
  李靖俯身一看,暗器已滚落旁边的草丛,他拾起一看,原来是一颗小小的铜铃,他不禁又好气又好笑,原来这女娃并非欲取他生命,只是开一开玩笑。
  李靖见小马铃精致玲珑,甚觉可爱,把他它在袋里,继续赶路。
  走了半日,他走进一片树林,只见一面酒旗在树林中挂起,李靖此时肚腹空空,一见之下,心中大喜,便加快脚上,往酒旗的方向掠去。
  那只是一间小小的酒铺,就座落在树林一片空地,全用竹子搭成,倒也甚觉雅致。
  李靖走进店里,店内已有七、八位过路客人坐着。靠溪边的东面窗下,一位青袍老者,胡发皆白,神态从容,自斟自饮。悠然自得。
  那天仙似的少女与那老妇,竟然亦在另一张桌上,桌上杯碟狼藉,老妇仍一杯接一杯往嘴里灌。
  少女见李靖进来,掩口轻声对老妇道:“苦婆婆,你看,会翻角斗的傻蛋也来了。”
  少女声音虽轻,但李靖还是听到了,他心中一阵恼怒,暗道这女娃娃怎的如此不懂礼貌?他有心过去教训她几句,但转念一想,万一这女娃不认账,我岂非太没趣?”
  李靖忍着没发作,走到远一点的桌子坐下来。
  那少女这时娇声道:“苦婆婆呵,你听到我讲话么?你再喝,醉了,我如何扶你上马赶路呵!”
  苦婆婆没醉,痛饮千杯不言醉……”苦婆婆说着,又把一杯酒是嘴里,“小姐……你说什么啊?”
  李靖听了,又好气又好笑,但也没去理会。这时,店小二近来招呼。李请道:“有甚上等好酒?”
  店小二笑道:“有,有!有贵州茅台、泸州大曲、桂林三花,石湾玉冰烧,对!还有此地闻名的滴珠糯米酒。”
  李靖一听,便道:“好极!你先打半斤糯米酒来。”
  店小二连声答应,却不肯走。“小客官光要酒,不要菜?”
  李靖一怔道:“有什么好菜?”
  店小二笑道:“好菜多极了,狗肉、蛇羹、清炖鹧鸪、红烧兔肉、蛇油牛肉……”
    李靖不耐道:“好了,好了,就来两盘狗肉吧!”店小二如飞的去了,不一会,便把酒菜端了上桌。
  李靖呷了一口酒,果然又香又甜又醇,不禁大喜,他好酒,但不喜烈酒,却好甜酒,因此糯米酒正合他的胃口。
  李靖正饮酒吃肉,忽然又听那少女惊呼道:“哎呀,苦婆婆,快看看,你的酒里有什么啦!”
  苦婆婆醉眼一看,不由大吃一惊,舌头也伸出来:“……血!那是血!”
  少女格格一笑,道:“苦婆婆,不是血,血怎么不散开?”
  苦婆婆再往杯里一瞧,便哈哈一笑,道:“呵!原来是小姐的胭脂,小姐真会开玩笑。”
  少女笑道:“我的胭脂怎的不慎跑进婆婆的杯里去了?”
  苦婆婆笑道:“不要紧,婆婆的脸太丑,也想涂点胭脂。”少女得意的格格娇笑。
  李靖心中又好气又好,他明知苦婆婆其实早就知道少女的恶作剧,但为逗她喜欢,诈作不知罢了。他看看自己的酒杯,不禁一怔,原来自己的酒杯也被那少女做了手脚,此刻竟也多了一点血红的胭脂,少女出手之快,简直不可思议。
  少女这时在那边掩嘴偷笑,李靖作声不得,只好自认倒霉,把酒倒掉,不敢去惹她。
  就在此时,店外传来一阵马蹄声,一会后,走进两位中年汉子,前面一个身材瘦小,即行动迅捷;后面一个生得脸皮白净,一表斯文,却神态轻佻。
  李靖一眼就瞧出,这两位是武林中人,他招惹不起,因此连忙低头饮酒,不敢直视。
  白净脸皮扫视店内一眼,一下便看见那少女,便用手轻碰瘦汉,道:“五哥,你看,这陋店中竟藏了一位娇美的小雌儿。”
  李靖一听,便皱了皱眉头,直觉上已知两人要碰钉了。
  但那两人却似乎有恃无恐,瘦汉向少女斜瞥一眼,点点头,邪笑道:“不错!不错!果然是上等货。”
  少女大概入世未深,尚不知人戏弄自己,笑问苦婆婆道:“苦婆婆,怎叫雌儿?怎又叫上等货?”
  苦婆婆一听,忙道:“休理会这等疯话……”
  但那两人已乐得哈哈大笑,白净脸皮挤挤眼,道:“五哥,这分明是个清水货,把她弄来快乐如何?”
  瘦汉此时突见那少女身边的老妇目中精光一射,心中一凛,忙道:“八弟,说话小心……”
  但他的他话未落,白净脸皮便突然惨叫一声,双手掩目,跌在地上翻滚。
  少女格格笑道:“苦婆婆,你看呵,这人怎么的跌倒了?是患上失心疯了么””
  苦婆婆这时的酒意一下子去了大半,她立刻站起来,扯着少女道:“走啦!走啦!酒饱饭足,正好赶路。”
  少女尚不愿走,道:“不嘛,苦婆婆,他翻滚得好看极了。”
  苦婆婆知道不妙,不由分说,扯着少女就走了出来。瘦汉初时一怔,这时忙俯身问道:“八弟,怎的了?”
  白净脸皮惨嚎道:“五哥……小弟中了暗器,眼睛瞧不见……”
  瘦汉仔细一看,见八弟一双眼睛流出两道极细的鲜血,眼珠上露出两点极细的寒芒,不由惊呼道:“幻影梅花针,这是幻影梅花针。”
  李靖此时不由心中一凛,暗道曾听师傅说过,幻影梅花针乃云南梅花峰梅花教的一种暗器,奇毒无比,仅须一针,便立夫于死地,而且施发时犹如幻影,根本无从闪避。李靖又暗道白净脸皮虽然下流,应受点教训,但出手便令他双眼尽瞎,这也未免太狠毒了。
  此时瘦汉已刷的拔出剑,纵身一跃,掠到店外,横剑拦住已走出店外的老妇和那少女,厉声道:“把人眼睛刺瞎了,就欲一走了之么?”
  少女惊奇的“咦”了一声,笑道:“谁瞎了?我还以为有人有眼无珠,躺在地上当床睡哩!”
  瘦汉沉声道:“少废话,你等是否梅花邪教中人?”
  苦婆婆脸一沉,道:“什么梅花邪教?谁正谁邪,只怕难定。”
  瘦汉再不发话,蓦地一剑便直向苦婆婆刺来。
  苦婆婆向后一跃,避开瘦汉这一剑,瘦汉剑峰一转,削向少女的腰部,少女“呵”的惊呼一声,被这一剑吓慌了,仰面翻倒在地。
  少女看似惊惶失措,但李靖却一眼瞧出,她这下仰翻,却恰恰避开瘦汉拼命一剑的妙着。
  就在此时,突听瘦汉“啊”的一声,手握的剑竟脱手而飞,少女一跃,动如脱兔,玉手一抄,便把瘦汉的剑接在手里。
  少女格格一笑道:“好呀,你这瘦猴吓我一跳,我也与你玩玩。”剑光一闪,直刺瘦猴咽喉,身法优美,出手如电,剑势仿如满天梅花幻影。
  李靖心中突然一跳,暗道莫非这便是武林中人闻名胆丧的梅花幻影剑么?瘦汉的面色亦为之大变,幸而他的轻功超卓,向后一跃数丈,身轻如落叶。
  少女笑道:“你这猴子跳得很快呵!我不准你溜。”声落人起,后发先至,瘦汉双脚刚刚沾地,少女的剑尖又直指他的腹部。
  瘦汉面无人色,他慌忙闪开,少女的剑尖却又指向他的脑门,瘦汉但觉满眼梅花幻影,寒光罩体,他上跳下窜,东跃西翻,少女的剑花却如影随形,根本无法躲避,瘦汉自知,今番已万无幸理。
  李靖亦已瞧出,少女如欲取瘦猴生命,大概不出十招,她似乎只是与他玩玩,给他一点颜色瞧瞧。
  李靖趁瘦汉向这面靠近,仔细一瞧瘦汉的右手,原来瘦汉的右手腕少商穴上,插着一枝细如牛毛的银针,“好一个幻影梅花针,当真是影如虚无,幻鬼魅。”李靖心内不禁又惊又赞道。
  此时少女把瘦猴逼得四周乱跳,大汗淋漓,她忽然把剑势一收,跳出丈远,格格笑道:“好啦!不跟你玩啦!我要回家啦!你这把臭剑,还给你……”声未落,剑已向瘦猴抛去。
  瘦猴不拾剑,神色古怪,忽然向少女拱手道:“多谢姑娘!但可否赐示名姓,来日再登门领教。”
  少女格格一笑,毫无机心道:“什么名姓的?你想向我爹娘告状么?我不说你知,而且你只会跳来跳去,我不想再跟你玩了。”
  就在这时,又一阵马蹄声来,从树林中跑出五匹快马,瘦猴一看,脸露喜色,大叫道:“三哥,快来!这两个邪教女妖,把我和八弟都伤了。千万莫让她们跑了。”
  马上五条大汉一听大怒,纷纷下马,拔出兵器,一拥而上。
  为首一人四十上下,身子高大粗壮,虎背熊腰,一脸钢针胡子。
  李靖一看,暗吃一惊,暗道瞧这容貌,岂非师傅所说,这是他的钟师伯的第三弟子梁平山么?据闻他是本门玄天剑派的高手,使的一把剑威猛非常,剑出如雷电,锐不可挡,因此有雷电剑之称,他怎会亦抵达此地?这般思忖,李靖便决定暂不露面相认。
  雷电剑梁平山走过来,扫一眼苦婆婆和少女,沉声道:“五弟,怎么回事?”
  瘦汉没把八弟调戏少女的事道出,只说这两个邪教女妖出手便刺瞎了八弟的眼睛,接而又刺自己的右手。
  梁平山一听大怒道:"五弟,你退下,让三哥向女妖领教。”
  苦婆婆嘿嘿道:“你这蠢蛋,怎的出口伤人?什么女妖女妖的?你自以为名门正派很了不起么?来来!老婆子跟你这名门正派玩上两手。”
  少女道:“苦婆婆呵,你醉了,怎是这大蠢蛋对手?”
  苦婆婆轻轻“哼”了一声,突起一剑,歪歪斜斜的向梁平山刺去。
  梁平山出手一挡,苦婆婆腾腾的震退三步,她站稳了,斜眼瞥了梁平山一眼,冷冷道:“大蠢蛋这柄剑倒有斤两呵……”话音未落,又一剑向梁平山斜斜刺去。
  但这一剑连梁平山的身形也碰不到,梁平山起剑一架,苦婆婆砰的仰后跌在地上,梁平山哈哈大笑道:“老妖婆,醉成这般模样,也想与我斗剑?不斗,不斗,这t
  太没意思了。”
  少女一听,格格一笑道:“好啊!不斗就不斗就不斗好了。”
    她过去扶起苦婆婆,道:“苦婆婆,走啊,人家不想斗了。”
  梁平山剑尖一指:“要走么?上哪儿?”
  少女眼睛一瞪,道:“回家啊,你不是说不斗了么?”
  梁平山冷笑一声,道:“斗是不斗了,你等回去也可以,但必须留下一样东西。”
  少女脖子一歪,想:“什么东西啊?”
  梁平山剑尖一指少女的眼珠,厉声道:“以眼还眼,你伤了我八弟双眼,留下你二人的眼珠,便可回家去了。”
  少女小手一点自己的鼻子,奇道:“我没有眼珠,如何看见回家的路,如何会看见你和那瘦猴跳舞?”
  瘦猴子气得大叫道:“三哥,先劈了她再说,这小妖精会使幻影梅花针,三哥小心了。”
  梁平山一听,脸上勃然变色,厉道:“嘿嘿!果然是梅花邪教!看你这歹毒幻影梅花针能耐得梁某否!看剑!”
  梁平山的剑尚未向少女递出,苦婆婆突然一剑从旁刺出,剑势如电,直指梁平山的小腹,梁平山不得不撤招回救,挡开苦婆婆刺来的一剑,苦婆婆冷笑道:“你怎配与我家小姐动手?先斗赢老婆子再说。”
  梁平山怒道:“那就先劈了你。”
  梁平山一剑挥出,这一剑盛怒而发,剑出如电,凌厉无比。苦婆婆醉意未消,东歪西倒,身子一偏,恰恰避过这威猛一剑,突出其不意,斜挑一剑,险险挑中梁平山左臂。
  梁平山的雷电剑威猛无比,苦婆婆若与他硬碰根本无法相比,但她在醉中使出的剑招步法,似醉非醉,形左实右,以柔制刚,以昏乱醒,却恰恰是雷电剑招的克星。
  李靖瞧着,不禁暗暗称奇,苦婆婆脚步虚浮,东歪西倒,但她不单避开三师哥雷电剑锋的绝招,且回剑反击,招招直指向三师哥的要害之处,三师哥挟雷电剑的威力,竟只能与苦婆婆斗个平手。
  其他人见梁平山苦战不下,相互递了个眼色,一齐挺剑而上,道:“三哥,你歇歇,待我等对付老妖婆。”于是,四剑齐指苦婆婆。
  少女手指划脸道:“这还算男子汉么?四人战一个,真不害羞,丑也丑死了。”
  此时那瘦汉已把银针逼出,手便可活动,他挺剑跃出,向少女削到:“斩妖除根,连你这小妖女也一齐了结。”
  少女轻轻跃开,刷的一声,拔出自己的佩剑,但见寒光逼人,显然是一柄大有来头的宝剑。
  瘦汉似知厉害,不敢与少女的剑锋相碰,施展轻功,绕到少女背后,一剑刺出,少女回身一闪,避开一剑,接而剑尖一伸,指向瘦汉的眉心,瘦汉吓得仰面避开,少女顺势一剑直划而下,嘶的一声,把瘦汉的左衣袖划开,露出一条精瘦的手臂。
  瘦汉吓得面无人色,急忙闪出三丈。梁平山眼见瘦猴绝非少女的对手,立刻挺剑直刺,剑势如雷似电,有如石破天惊。
  少女却恰如一片白云,轻轻一飘,便已避开,反手一剑递出,招式诡异,出手无声无息,教人无从捉摸,她在梁平山、瘦猴两高手的夹击之下,虽未能取胜,但自保却绰绰有余。
  李靖起初尚不以为意,但时候一久,只见苦婆婆力战四条大汉,渐渐已落下风。她的剑法虽好,但面对玄天剑四大年轻高手,力气显然不继,她一下闪避的方位把捏不准,左臂便挨了一剑,鲜血立地飞溅,接而腿部又中了一剑,她颓然倒地,四大汉中一人趁势一击而下,绝不容情。
  少女一见,暗吃一惊,她突斜挑一剑,分别点向梁平山和瘦猴的咽喉,瘦猴大骇,疾闪而退。少女趁空身一掠,人如云絮,飘到四大汉面前,剑锋斜地一削,登时把其中一人的剑身削断,其余三人吓得连忙撤招。
  苦婆婆苦笑道:“这乱子闯大了,苦婆婆不行了,小姐你一个人先逃罢!苦婆婆拼命替你断后。”
  少女道:“苦婆婆!你先退,我掩护你。”
  苦婆婆笑道:“争什么?苦婆婆已活了几十年,你却只有十数载,连夫婿小郎君的味道还未尝过,要死的,自然先到苦婆婆啦!”
  少女和苦婆婆舍生相让,梁平山和瘦猴已一跃而至,厉声道:“争什么,一齐送你等上路便了。”
  两人双剑齐出,把少女逼住,令她不能分身照应苦婆婆,其余四汉,疾冲而下,却一举想先毙了苦婆婆。
  李靖叹了口气,他起初不知相帮那一面才好,那少女因出手狠辣了点,但那白净脸皮委实该死,少女没取他生命,刺瞎他一双眼,其意已似乎稍有容情。她对瘦猴的挑衅就更手下留情,不然,她和苦婆婆早就逃了,这一场灾劫大可避过。但一边是他的本门师兄弟,另一面却是素未谋面的涉嫌邪教女妖,相帮那一面都大违李靖的心意。
  但此时他眼见少女和苦婆婆已危在瞬息,心中一急,竟忘了本门师兄弟务要同生共死的门规,蓦地拔出木剑,催动真气,木剑铮铮有声,坚硬如铁。
  李靖一闪而至,出手如电闪,木剑剑尖分点向四汉的气海穴,令四人气息暂窒,僵立原地。
  李靖这一手名为“玄天点穴剑法”,乃玄天剑镇门之宝,数百年来,无人练成,但李靖投师不足两年,却竟练成玄天点穴剑。
  李靖趁势一扯苦婆婆,向店外飞掠,一面故意大叫道:“谁再不逃,便是天下的大傻蛋也……”
  李靖这叫声一响,那少女就怒道:“我敢笑我是天下大傻蛋么?”
  她一声娇斥,突地身如飞燕,掠于虚空,然后一个回旋,身上便飞掠出店外去了。
  雷电剑梁平山追究出来,已失了三人的踪影。梁平山神色一变,似乎想起什么。瘦猴忙道:“怎的不追?三哥!”
  梁平山沉声道:“方才以木剑点倒四位师弟的小子,五弟知是什手法?”
  瘦猴摇头道:“那小子所用的手法太快,小子所用手法,极似本门的不秘宝,玄天点穴剑法,若然属宝,这小子既属本门弟子,理当相助同门,怎会反助邪教女妖脱险?此事务必查究到底。”
  瘦猴奇道:“众师兄弟尽在此地,尚有谁练成了本门玄天点剑法?”梁平山沉吟道:“五弟忘了,本门中尚有萧师叔那一门么?”
  瘦猴惊道:“若此事牵连萧师叔,谁敢登让门查究?萧师叔那臭脾气连师傅也怕其三分。”
  雷电剑梁平山嘿嘿道:“就算萧师叔有嫌,亦要查究到底!回去禀师傅,请他老人家定夺便了。”
  此时,少女、苦婆婆、李靖已远在数里之外。李前这时才想起自己方才太过鲁莽,说不定已惹天大的麻烦,事已至此,李靖叹了口气,终于没有折转头,向三师哥梁平山他们认错。
  这时苦婆婆已可行走自如,她向李靖拜谢道:“原来少侠真人不露相,方才多有冒儿,失敬!失敬!”
  李靖忙回礼道:“老婆婆言重了,方才只是一时意气,还提它干么?”
  少女嘿嘿冷笑道:“苦婆婆,这是个大傻蛋,谢他什么?”
  李靖一怔道:“我怎么又是个大傻蛋了?”
  苦婆婆忙道:“小姐,他好说也救了我们两人一命啊!”
  少女冷笑道:“正因为他出手相救,才是天大傻蛋!”
  李靖此时也有点生气了,他盯着少女道:“我如何是傻蛋?难道袖手旁观才是天才么?”
  少女微微冷笑道:“你知道我是什么人,是何门何派么?”
  李靖一怔道:“不知道呵。”
  少女格格一笑,道:“连人家身分门派来路也不知道,就巴巴的抢着救人,也不知因此是否闯下弥天大祸,颠三倒四、胡七乱三,这不是大傻蛋是什么啦!”
  少女牵七夹八,氢没有道理的胡话,竟说得正经八百,倒把李靖弄懵了,他怔怔的说不出话来,好一会,他才突然醒悟似的问了句道:“那么请问小姐是何门派?”
  少女格格一笑道:“人家不是说怕是梅花邪教么?我就是邪教梅花小妖女,你怕不怕?”
  李靖一听,眼珠登时睁大,奇道:“你果然是梅花邪教的人么?”
  少女嘿嘿冷笑道:“什么邪呀正的?何为正教?何为邪教?”
  李靖木讷道:“谁邪谁正,我只是听师傅提及,委实没去细思。”
  少女大笑道:“人云亦云,这不是大傻蛋么?”
  李靖一怔道:“难道师傅的话也可不听么?”
  少女格格一笑,眨眨眼道:“休说师傅,若兴之所至,便爹娘的话也可以不理。”
  李靖知少女的口舌厉害,自己无论如何说不过她,而且也不想再也纠缠下去,便转身欲走。
  少女这时却又叫道:“喂!你别走!”
  李靖无奈停步,他也不知为什么,对这少女又怕又爱,既想走远一点,但又舍不得少女的清脆的声音。
  “小姐有何赐教?”李靖情不自禁道出一口江湖话。
  少女笑道:“什么赐不赐教的?干脆一句什么事,不说完了么?看来你这人不但傻,而且酸透了。”
  李靖不禁闻了闻自己的手,道:“我怎的又变酸了?”
  少女笑得花枝乱颤:“你说话酸溜溜,你的人自然是酸的啦。”
  李靖又怔住了,不知如何答对。他叹了口气,暗道:“这小姑娘只是寻我开心,自己还留在这儿当她的活玩具么?”李靖一言不发,转身就走,这次他决然的不再回头了。
  但李靖眼前一花,那少女竟跃在他的面前,手中的宝剑直指李靖的咽喉。
  李靖一怔,怒道:“姑娘这是什么意思?”
  少女格格一笑:“此剑!斗赢我,便放你走。”
  李靖道:“我若不比呢?”
  少女道:“那就留下你一条手臂。”
  李靖生气道:“你为什么要伤我?”
  少女道:“你连一个小女孩也不敢斗,要这条手臂干么。”
  此时苦婆婆竟冷眼旁观,不言不动,她似乎有心试试李靖的真正本事。
  李靖试试向前走,少女的剑果然更不容情,向他的右臂削来,逼得李靖只好向后闪避。李靖不动,少女的剑就指着的他的咽喉不动。李靖叹了口气,他知道不比是走不脱了,“那好吧,我就用木剑与你们斗吧!”李靖拔出木剑,斜斜向少女的宝剑挑去。
  少女却疾速撤招,走到树前,用剑削了一条木枝,模样倒似李靖手上的木剑。
  少女格格笑道:“我不占你便宜,免斗赢了你也不服气,我就用木枝斗你这把木剑好了……小心,看枝。”
  李靖见少女的树枝向自己的面部刺来,正欲闪避,岂料枝到中途,竟突然一变,枝尖直点他的胸口。
  李靖猛吃一惊,这剑势委实出人意表,防不胜防,难怪瘦猴五哥被她轻易制住,他连忙用剑架开,跃后近丈。
  少女的枝尖却如影随形,枝尖又直指向李靖的眉心。李靖在少女两招之下,便落了下风,这使他的兴头也上来了。
  李靖横剑一挡,剑尖顺势向少女的左臂少海穴点去,三十六式玄天点穴剑法登时展开。
  少女不得不变招自保,便立即反手一剑,又向李靖的腹部挑去。
  两人轻功不分伯仲,剑法各具玄妙,一个是武林失传数百年的玄天点穴剑法,一个却是武林闻风丧胆的梅花幻影剑。两人如穿花蝴蝶,乍合乍分,身形出手之快,连苦婆婆亦瞧得怔住了。
  李靖剑招蓦地一变,剑尖出其不意向少女的胸前膻中穴点去,少女意料不着,欲避不及,李靖的剑已沾上少女的胸口,突然想起这是女孩子要命之处,不得不中途停招不发。
  就在这千钧一发间,少女的梅花幻影剑法中的“娇羞不胜”已闪电般刺中李靖的腰腹。
  李靖叫了一声,人向后倒,滚上山坡了,这是他唯一撤招的办法。
  少女一见,如飞般掠到,向李靖俯身,连声道:“喂!喂!傻蛋,怎么了?你没死吧?”
  李靖料不着少女对自己这般关切,这时他与少女相近咫尺,隐隐传来一阵少女的清香,不由心中一荡,直觉方才让了那一剑,吃了苦头,也不冤了。
  李靖忙道:“不用看了,我没死。”
  苦婆婆这时一掠而至,道:“少侠,待老婆子看看。”她也不管李靖是否愿意,撩起他的衣衫一看,在腰腹处,竟有一块青紫印,果然伤得不轻。苦婆婆摸出两颗药丸,药丸殷红如血,却清香扑鼻,苦婆婆道:“此丸乃至宝,功能化血、散瘀,灵验非凡。”
  李靖一看自己的腰腹,果然青瘀一片,心中不由一凛,暗道好厉害的梅花幻影剑!若刺中自己的不是木枝,这条命早就完了,他不敢大意,便接过药丸,坦然服下了。

  第三章 分头行事 寻找邵丞
  少女见李靖无恙了,便又格格一笑,道:“你这傻蛋,人家给药丸你就吃,若这是毒丸,你就完了。”
  苦婆婆这时微微一笑,道:“少侠并非傻蛋,只是他心肠极好。”
  少女道:“他有什么好?”
  苦婆婆微笑道:“小姐看看自己的胸口,就明白了。”
  少女果然向自己的胸口掠了一眼,脸上登时飞红了一片,原来她胸口衣服面上,竟有一点淡淡的剑痕。若李靖这一剑往下刺深一点,那少女就休想活了。
  这时轮到少女脸红红的怔怔不能言语。
  李靖不欲多事,又欲告辞,但走了两步,心有不舍,又转身问道:“请问苦婆婆,你们到底是何门何派?待小子事了,再登门求领教益。”
  苦婆婆正欲答话,少女劫抢着道:“苦婆婆,不必瞒他,告诉他,吓他一跳!喂,你听清了,我就是云南梅花峰梅花剑梅尚清与萧笑梅的独生女儿梅花女,江湖人称邪极了的小妖女。”
  李靖一听,心中突突一跳,神色亦微变道:“梅花剑在江湖上血案重重,正派中不少成名人士均丧在梅花剑下,难道江湖传闻均是真的么?”
  少女嘿嘿冷笑道:“真又如何?梅花剑立誓杀尽普天下虚伪君子,管你是名门正派,还是邪门邪教。”
  李靖一听,心中便暗暗叫苦,暗道自己冒失救下的,竟然是江湖中人闻风丧胆的梅花邪教中人,这乱子当真闯大了。
  苦婆婆这时却忽然叹了口气,道:“少侠对梅花剑成见已深,先入为主,老婆子不伸分辩,但实不相瞒,老婆子原来也是名门下派醉剑门中人,你可知老婆子为何转投到梅花剑门下?”
  李靖摇头道:“这却没听师傅提及。”
  苦婆婆苦笑道:“小侠唯师命是从,这原没什么不对,但江湖复杂,仅凭师门一言行走,便难免吃亏了。就如老婆子当初也是自命清高,投身名门正派师学艺。岂料在一天晚上,门中一女弟子却被醉剑门的堂门人藉醉强奸……”
  李靖吃惊道:“有这等乱伦之事?”
  苦婆婆嘿嘿道:“这还不算,当时因那女弟子不甘受辱,拼死反抗,那掌门人就欲杀人灭口,追杀那女弟子,正在女弟子危急之际,却遇上梅花剑的祖师爷夫妇,出手痛惩那禽兽不如的正派掌门人,把女弟子救走了。”
  李靖听得目瞪口呆道:“那女弟子是谁?尚在人世么?”
  少女嘿嘿冷笑道:“她若死了啊,这时怎会在你面前说话,真是大傻蛋。”
  李靖登时醒悟,怔怔的目注苦婆婆,道:“你就是那女弟子?你说的句句属实?”
  苦婆婆笑道:“是真是假,少侠日后自然会明白,不然,这女弟子也不必自号为人世间的苦婆婆。”
  李靖作声不得,暗道这等丑事,若非真实,身为女子是无论如何说不出口的,但如果是如此,那名门正派岂非成了奸淫邪派,而邪教邪派反而大有侠义之人?这与师道之谈岂非截然相反?”
  少女见李靖沉吟不语,忍不住便道:“我等来历你已知道,你敢不敢说出你的自家路数?”
  李靖此时不知如何决定才好,闻言苦笑,但他又不善掩饰,只好道:“说来话长,但可告知姑娘,我叫李靖,乃从玄天正派学艺,根本未明江湖中事。”
  少女一听,格格一笑道:“好啊!李靖!原来大傻蛋却起了个极好的名字!到把我的梅花女三字也比下去了。”
  李靖不禁笑道:“梅花女三字却也很好呵!”
  梅花女见李靖终于肯称赞自己,心中一喜,便把李靖的手一拉,凑近的嘴边,轻轻道:“梅花女三字只准你叫,若任何人叫出,你就替我把他的舌头割了。”她不等李靖答话,蓦地又把他推开,盯着他问道:“李靖!我问你,你上此地干么?不准隐瞒,不然,我把你的舌头也割了。”
  李靖又好气又好笑,无奈道:“我来此地的目的,大概与梅姑娘一般,都是为赴龙山之会。”
  梅花女点头,大概她的目的已被李靖一言道破,但又不甘心道:“就算如此,你可知道这龙山之会干什么的!”
  李靖茫然道:“不知道,师傅并没说清楚,只说上了龙山,不准多事,多看多听,便算完成了。但梅姑娘你知道么?”
  梅花女笑笑不语。苦婆婆这时接口道:“这丫头故意卖关子,逗你开心,李少侠别介意。其实龙山之会,只为了一个人而来。”
  李靖道:“此人是谁?”
  梅花女嘿嘿道:“你师傅连这也没告知?”
  李靖摇头道:“没有。”
  苦婆婆道:“你师傅不告知你也好,因为对此事知得越多越凶险。”
  梅花女盯着李靖道:“你现在仍想知道么?”
  李靖不加思索便点头道:“想。”
  梅花女道:“你不怕死?”
  李靖道:“怕。”
  梅花女格格一笑道:“那你还想知道?”
  李靖道:“我既然来了,知道总比不知道好,不然,就算死了,也不知自己为什么会送死。”
  苦婆婆不禁微笑,她略一沉吟,便道:“李少侠,你的江湖经验委实太少,就恁你这点阅历,就想行走江湖,简直是拿脑袋向刀口上碰!你知此人是谁么?他就是江湖上称赛诸葛的徐茂公!”
  李靖一听,迷惑不解道:“曾听师傅提及赛诸葛其人,据说此人只是精于玄幻奇术,察人相貌,并非武林中人,但为何竟把天下各门各派都吸引岭南来了?”
  苦婆婆微笑道:“徐茂公本来并没有什么魔力,就算奇特,在一位救他的玄幻女侠手中,获得一块天下奇珍至宝,而这块奇珍至宝,休道平民百姓、市井无赖,就连皇帝老子,只怕也立刻心动,这便是群雄岭南之会的唯一目的。”
  李靖奇道:“是什么宝贝?竟如此惊天动地了?”苦婆婆微笑道:“李少侠听过世间一首歌谣吗?”
  梅花女格格一笑,道:“好啊!苦婆婆!你有好歌不唱给我听,反而先唱与这大傻蛋听。”
  苦婆婆不理会梅花女,朗朗的唱道;“劳碌奔波只为饥,但得肚饱又思衣,衣食两全俱皆足,又想美妻乐痴痴,取得娇妻生贵子,苦无田地养妻儿,买得良田千百顷,恨无官禄被人欺,得中高官朝帝王,又若受压不得主,身登龙位欲长帮,百岁寿星想升仙……李少侠,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李靖想了想,微笑道:“此歌不外是道世人欲娇妻美妾,升官发财罢了!”
  苦婆婆微笑道:“对极了,如果世上有一种宝贝,能令人随心所欲,不但娇妻美妾,良田贵子,什么为皇帝升仙,你想想,世人会如何了?”
  李靖笑道:“若真有此等宝贝啊,那自然会拼命争夺,至死不休不止!但世上并无此等惊天宝物!”
  苦婆婆微笑道:“有。”
  李靖道:“哪是什么?”
  苦婆婆微笑道:“龙晶珠!”
  李靖不禁大奇道:“龙晶珠?它能令世人富贵荣华、为皇升仙?”
  苦婆婆叹了口气,道:“苦婆婆京亦不敢全信,但传闻言鍪鍪,且据说龙晶珠就在徐茂公身上,而徐茂公不日将驾临岭南龙山,世人闻此信息,还不像群蜂扑蜜,如痴如醉?”
  李靖迷惑道:“徐茂公上岭南山干么?”
  李靖迷惑道:“现身说法,若有缘分,则赠以龙晶珠,助其鱼跃龙门。”
  李靖奇道:“何谓鱼跃龙门?”
  苦婆婆叹了口气,道:“鱼在河中,犹如浅水之鱼,弱肉强食,是极难生存的。但浅水鱼跃过龙门,便成真龙,身价顿升百倍,小者顿成巨,大者为王为帝、君临天下,一呼百诺,何等威风这美梦是否每一个人都为之憧憬?”
  李靖微笑道;“这果然是稀世奇珍。”
  苦婆婆呵呵一笑,道:“何止稀世?简直是空前绝后。”梅花女盯着李靖,道:“你很想得到么?”
  李靖老实的点点头,道:“想!”
  梅花女脸上没了笑意,嘿嘿道:“你想成富为王为帝升仙?”
  李靖摇摇头,道:“不想。”
  梅花女奇道:“那你想着那见鬼的龙晶珠干么?”
  李靖道:“苦婆婆既说得如此玄奇,我自然想见识一下,那到底是什么惊天宝贝?再说师命难违,我是无论如何要打探清楚的。”
  梅花女微微冷笑道;“你那师傅要你参与夺珠?”
  李靖点头道:“师傅是说静观其变,相机行事,但我猜其意,这颗宝珠自然是极欲得到的。”
  苦婆婆苦笑道:“若你有心只看不动,大约勉强可以留一条小命下山去,但若有心参与夺珠,那就有如以卵击石。”
  李靖奇道:“有这么厉害?”
  苦婆婆叹了口气,道:“你知道闻讯上岭南龙山的,有哪几路英雄好汉?”
  李靖摇头道:“师傅并没说啊!”
  苦婆婆摇头苦笑道:“李少侠虽然根基不错,是学武之材,但若恁这丁点江湖阅历出来走动,那等于出来送死。这次前来龙山夺宝的,不但有普天下的各门各派、各路精英、牛鬼蛇神、魔邪怪,就连少林寺的光头和尚也忍不住跳出来了。”
  苦婆婆此言一出,不但李靖惊疑就连苦婆婆身边的梅花女亦哎呀的叫道:“好啊!苦婆婆,你既然知道这许多,怎不早告诉我?这些光头和尚上龙山干么?”
  苦婆婆微笑道:“自然是冲着龙晶珠而来啦!”
  梅花女道:“和尚要龙晶珠干么?哎呀,羞死人啦!”话一出口,梅花女突然省起自己是女孩子,脸上不由一红。
  苦婆婆乐了,她呵呵一笑道:“和尚是否欲娶妻生贵子,那倒说不得,甚至当皇帝,和尚大概也是不想的,但若有人真能当成皇帝,和尚为这人出了大力气,日后钦赠良田千万顷,那和尚就不必捱得这般清苦了。”
  李靖忽然省悟道:“而因此少林寺就派出能人,上龙山查探动静,看谁当真被那徐茂公相中,赠与龙晶珠,便出力相助,以图日后有天大的酬报。”
  苦婆婆微笑点头道:“李少侠此言,理渐入江湖之道了。”
  梅花女嗔道:“少林寺光头和尚如此贪欲用心,若被本姑娘撞上了,一定射他光头几支针。”
  苦婆婆闻言神色一变,忙道:“小姐休得胡说八道!少林寺乃天下第一大派,门下高手众多,千万轻侮不得,况且少林和尚虽因龙晶珠而有贪婪,但其行事处世,倒还光明正大,虽欲助新帝,但亦因隋朝昏败之极,久欲除之,因此龙山之会,少林寺和尚的用心,比起那些决意以死相搏,谋夺宝珠,以助帝皇之徒,显见正派多了,再据闻此次赴龙山的,乃少林寺的顶尖高手,休说小姐你绝非对手,就连你爹娘亦占不了多少便宜。”
  梅花女吐舌道:“还有这许多名堂!当真很厉害么?这光头和尚姓甚名谁?”
  苦婆婆耸然动容道:“少林寺的开山祖师达摩大师。”
  梅花女眨眨眼道:“这达摩很厉害么?”
  苦婆婆叹了口气,道:“达摩大师到底有多厉害,江湖上谁也不清楚,因为被他出手惩戒的人不多,而被他出手惩戒的人也绝不会泄露出来。”
  李靖奇道:“为什么?被他惩戒的人自然怀恨在心,必图报复,必定把达摩大师的武功根底泄露出来。”
  苦婆婆微笑道:“李少侠所言,只是江湖老生常谈,用在达摩大师身上却断然不当,因为被达摩大师出手惩戒的人,不但不以此为耻,反视为荣幸,不但败得心悦诚服,而且对达摩大师尊崇有加,你说,这些人会对达摩出言不逊么?”
  梅花女头一歪,不服气道:“达摩大师这般厉害么?就连梅花侠侣也比下去了么?我总不相信。”
  苦婆婆叹了口气,道:“你自然不信,因为那时你尚未落人世。看过梅花幻影剑的精妙招数,已使我佩服得舌头也长了,岂料梅大侠却淡然一笑,道:‘梅某这套剑法,虽有可取之处,但若与少林寺的达摩和尚独创的洗髓玄幻剑法相较啊……’”苦婆婆故意一顿。
  梅花女和李靖听到此,均不约而同急道:“如何了?”
  苦婆婆续道:“梅大侠道:‘洗髓剑法乃六月炎阳,光华无所不透,而梅某的这套幻影剑,顶多只可算阳光下的月亮吧!’这是我在梅大侠口中听到的唯一表示佩服的人,也是梅大侠唯一一句佩服别人的话。”
  梅花女怔住了,因为连她最佩服的人也佩服,她还能说什么话?
  李靖亦怔怔的暗道:“问世间,武功谁个好?谁个高?只怕谁也不知道,因为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一山还有一山高。”
  梅花女怔了一会,见李靖默然不语,便不高兴了,忽地盯着他道:“喂!我婆婆已把梅花峰的事都对你说了,你就只听不说?是否还不认我小妖女?若我这小妖女与你玄天剑一班臭兄弟作对,你帮玄天剑还是帮小妖女?”
  李靖不料梅花女有此一问,他的心本就有点迷乱,他身属名门正派的弟子,但若照所见所闻,名门正派并不见得光明正大,邪魔外道也并不见得尽是奸恶之徒,刚才他已冒失助了邪教小妖女,若在龙山之上,正邪两派相遇拼杀,他这位名门正派的弟子,却去助谁?
  一时之间,李靖到底难下决断,他不善说谎掩饰,服见梅花女双日如火,紧盯着他,心下更形素乱.便无奈道:“果然如此啊,我只好远远躲在一旁了。”
  李靖的意思是两面都不帮、这意思明白不过,lK花女似乎仍不心息,仍盯着李靖追问道;“那为何刚才你又出手相救我这小妖女?”
  李靖不惯作假,闻言便老实道:“因为那时我不知道姑娘的来路。”
  梅花女的脸色突变,冷冷道:“知道了又如何?”
  李靖道:“若当时知道了,我就只好避开了。”
  梅花女一听,脸色立地变得苍白,她冷哼一声,霍地转过身去,向苦婆婆道:“走啊!苦婆婆!人家是名门正派,怕我等邪魔外道占他的光……”
  话音未落,梅花女已硬扯着苦婆婆,飞掠而去。好一会,留在原地发怔的李靖,才听到苦婆婆和梅花女的二句话传了过来……
  “事出突然,你教他如何答对?”
  “哼!言出其心,这还错么?他既瞧不起我这小妖女,哼哼,日后再碰上了,本姑娘必定赏他一口梅花针尝尝。”
  李靖苦笑一下,望着她们远去了,心中忽感若有所失,但又不知失的到底是什么。
  他转身走进树林,打算略歇一会,便上龙山而去。
  李靖大树林中坐下,正思索如何悄悄上山,才不被人发现,忽然,耳边传来一声如蚊的尖音道:“大傻蛋!你为何不暗地跟跟踪你那小妖女?人家走了又不快乐,当心她被老虎吃了啊。”
  李靖暗吃一惊,四周一看,却寂然无人。
  李靖正感惊疑,如蚊尖声却又在他耳边响起道:“大傻蛋!东张西望干么?我就在你头顶。”
  李靖循声抬头一望,只见枝条晃动,却人迹全无。李靖暗道此人若非妖魔的鬼怪,必定是武功极高之人,他身随声发,说一句话,便转移方向,因此,他不会被人发现,除此之外,李靖不知道世上还有何法子可以隐身说话。
  正暗忖间,蓦地只觉脑后一阵风起,他抬头一看,只见一团灰影自天而降,飘然沾地,却发出一声呻吟道:“痛死我了……”
  李靖仔细一瞧,这团灰影原来是人,一位髯眉皆白的老人。
  李靖以为他跌伤了,便连忙跑上前去,把灰衣老人扶起,道:“老伯伯,你怎会爬上树顶玩耍?跌伤了么?”
  灰衣老人见李靖怔怔的望着他不说话,但又哼道:“哎哟!我一定是跌伤脊骨了?痛死我了……喂!你怎不说话,忽然变了哑巴么?”
  李靖忙道:“老伯伯,你跌伤何处?”
  灰衣老人道:“在身上那处。”
  李靖道:“是哪处啊?”
  灰衣老人道:“是那处啊。”
  李靖又好气又好笑,道:“我在问你呀!”
  灰衣老人道:“我在答你啊。”
  李靖怔住了,暗道这老人头儿若故意作弄他,就必定是一位疯子,他不想多事惹麻烦,便说:“老伯既然没伤,那我就走了。”
  灰衣老人瞪眼道:“没伤我会叫痛吗?”
  李靖无奈道:“若老伯真的跌伤,让我看看,好替你按摩一下。”
  灰衣老人哼了一声,道:“按摩就好了么?你又没有那小妖女的医伤灵药。”
  李靖又一怔,暗道他怎地连苦婆婆替自己疗伤的事也知道了?莫非他一直在暗处跟踪梅花女她们么?他是否会对梅花女不利?这一霎间,李靖首先想到的,竟然并非自己的安危,而是替梅花女担心,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如此神思恍惚?
  灰衣老人又道:“都是你这臭小子,把我从树上弄下来,跌痛了你还不赔偿给我?”
  李靖道:“我没有把你弄下来啊。”
  灰衣老人道:“我好端端的在树上睡觉,为什么你要跑到树下?又东张西望?我为了躲避你的视线,才在树顶跌下来。”
  李靖居然被这古怪老人弄得似乎理亏,哑然无言,好一会方道:“我实在不知你老躺在树顶,尚请老人家原谅。”
  灰衣老人眨了眨眼,盯着李靖,忽然微微一笑,“我很老么?你这小子老伯、老人家的乱叫,折了我老小子的寿数,你自以为学了那几天三脚猫点穴剑法,便很了不起么?敢欺负我老小子老了?你且出手看看,你见鬼点穴剑法是否可以点倒老小子。”
  李靖忙道:“小子不敢挑惹麻烦,再说你这般大年纪了,弄伤了你,小子过意不去。”
  灰衣老人冷笑道:“你连英雄救美都敢,还有什么不敢?你不动手,就休想走出这树林半步。”
  李靖心中虽微感生气,但总不想与老人动手,暗道双腿是我自己的,你也阻我不住,就是不跟你纠缠,看你有什么法子。
  李靖这般思忖,便突提一口气,身子往林外飞掠,这一下身快如电,眨眼之掠近林边,但突然眼前一花,一团灰影在他身边掠过,他的身形不由就改变了方向,并非掠向林外,而是重新掠回原处!李靖突然全力飞掠,双脚竟然仍落在原来的位置,果然连半步也没能移动。
  李靖心中不由大骇,暗道世上竟有如此惊人的牵引神功!看来在这怪人面前逃是不成了,只好突然出手,把他点住片刻,自己趁机溜走便了。
  李靖这般思忖,便突地伸出中指,向灰衣老人的麻穴一指,李靖不想伤他,只要令他双脚暂时麻木就够了。
  岂料这一指点去,虽隔了二尺,灰衣老人竟应指倒地,再也不动。
  李靖心中不由暗道莫非自己的手有误,不慎伤了老人的命脉么?我并非有心伤你啊!”
  李靖话音未落,老人例嘿嘿的一笑,笑声未落,出手如电,扣住李靖的手腕。
  “我早就说过,除非你能把我点倒,否则休想走出林中半步。”灰衣老人怪笑道。
  李靖气:“你弄奸计,欺骗人,并非侠义之道。”
  灰衣老人一听,眨了眨眼,盯着李靖,如瞧怪物,半晌才道:“大傻蛋,果然是天下第一大傻蛋,你要溜走,老子阻拦你,这是各怀其意,各怀鬼胎,但能达至己意,管它什么见鬼的侠义之道。”
  李靖见老人强辞夺理,便闷声不语。灰衣老人见李靖不作声,又冷笑道:“你必以为我老人家歪理强说,你必定心中老大不服气了?我问你,你为什么要上龙山?还不是欲一觑那见鬼龙晶珠的真面目?你本来不欲多事招惹麻烦,心中满是仁慈道德侠义,出乎先存的顾虑,不欲伤人,但此刻你反被老子制住,生命难保,溜走既不成,原存有的目的也不能达到,这是否大傻蛋干大蠢事?”
  灰衣老人忽又冷冷一笑,道:“你必定又在后悔了,后悔方才为何不向老子作致命一击,免被老子奸计骗倒。”
  李靖被灰衣老人弄得不知如何是好,被逼急了,不由气道:“我若把你点倒了,你也休怪我出手太重。”
  灰衣老人一听,不但不怒,反而乐得哈哈大笑,连声道:“好!好!好!简直好极了。”
  李靖手腕被他扣住,手不能动,走又走不得,不由怒道:“玄天点穴剑法乃本门镇山之宝,你敢小觑了?还说好,好极了。”
  灰衣老人笑得浑身打颤,这时才满心喜悦道:“好!好!老夫纵横江湖半生,久已隐蛰,此次趁龙山之会,也来碰碰运气,果然被我碰上一个合胃口的大傻蛋臭小子,可笑那什么见鬼的徐茂公,巴巴的摧龙珠上龙山寻什么见鬼的皇帝人选,却反而先成全了老夫,觅得一位臭小子,以了却老夫七十年的心愿,这不是好,好极了,又是什么啊?”
  灰衣老人一顿,突地放开李靖的手腕,微笑道:“你只管使出你所学的看家本领,看能否把老不死点倒,但有一个条件,若把老夫点倒了,老夫死而无怨;若点不倒,就得乖乖的随老夫走路。”
  李靖脱出灰衣老人的控制,他被灰衣老人作弄够了,心中有气,便刷的拔出他的木剑,运贯真力,木剑竟也刷刷有声。
  灰衣老人一见,更欢喜了,不由眉开眼笑,连声道:“臭小子内力还可以,果然是一块跟随老夫的材料……”
  李靖此时也不答话,运足了八成真气,便蓦地低声道:“老人家!剑来了,小心你的贤俞穴。”然后一剑向灰衣老人点去。
  灰衣老人呵呵一笑,“肾俞命门两旁一寸半,嘿嘿,出手仍不够狠,为何不点命门穴?”老人一面说笑,身子略一侧,便恰到好处的避开李靖含怒的一击。
  李靖又惊又气,他出手直击灰衣老人的肾俞穴,果然是心存厚道,因为肾俞穴距命门穴仅两寸,肾俞穴被击,只是暂时气闭,无损生命,但命门穴被点,轻者四肢瘫痪,重者立时命毙,因此两穴虽然极为相近,后果却大大不同。
  李靖眼见灰衣老人闪避身法奇特,犹如未击先知,心中又佩又惊又气,他再点两剑,均被人轻描淡写避过,心中不由气怒,出手渐快,展开三十六式玄天点穴剑法,闪电般向老人三十六处要穴点下去。
  李靖快,但灰衣老人更快更妙,他闪避的步法简直鬼神莫测,飘然而动,犹如鬼魅飞絮,李靖三十六式玄天点穴剑已使到第三十五式“电闪电鸣”,但竟连灰衣老人的袍服亦沾不到,李靖心头大震,猛一咬牙,提足十成真力,玄天点穴剑第三十六最后一式“暴风骤雨”使出,身如暴风,剑如骤雨,在同一时间分向灰衣老人三十六处要穴射去。
  灰衣老人眉一扬,欢喜得手舞足蹈,连声怪叫道:“好!好!好极了!不!不!简直是妙之极点!臭小子果然乃吾门中人,果然还似模似样……”
  灰衣老人说着,他的全身三十六要穴已被李靖的剑气罩住,灰衣老人伸出大拇指在胸前连挥四次,指脉剑气激射出,小商剑、商阳剑、小冲剑、小泽剑、中冲剑、关冲剑、阳谷剑、大冲剑八道剑气顿化三十六路剑气,迎李靖击来的三十六路点穴剑雨。
  李靖突觉胸口一闷,他剑化的暴雨竟然被堵,不但如此,还不可抵卸的反激而回,分向他三十六处要穴射至。
  李靖心头大骇,暗道若被他的剑气射至,莫说合身三十六处大穴,就被射中一处也必定禁受不住,必死无疑,但又根本无法闪避,逼于无奈,惟有拼命催发真气,试图把射来的剑气挡住。
  灰衣老人立刻便发觉李靖的企图,他脸上一阵狂喜,连声怪叫道;“臭小子,拼命呵!不然就射你三十六处窟窿了。”
  李靖此时全力催激真气,根本无法开口说话,他但觉射来的剑气虽然被阻慢了,但依然向自己缓缓逼至,心中不由骇极,暗道世上竟有这等石破天惊的隔空射穴神功。
  灰衣老人神态从容,李靖却已大汗淋漓,他渐觉真力衰退,他所催激而出的真气,竟被老人的剑气吸纳牵引,犹如泥牛入海了无形踪!但他此时已欲罢不能,欲走不得,他自知不消失片刻,他的真气内力就必定耗尽,那时就算老人的剑气射到也不怕了,因为死了人断不会再死第二次。
  李靖的真气已无法催发,因为他的内力已几乎消失殆尽,他突觉三十六股气流逼近身边,他身上的命门、肾俞、左商、右商、气海等三十六大穴均已感剑气的压逼,李靖已自知万难幸存,便干脆把眼一闭,放弃抵抗,等死便了。
  就在此时,灰衣老人古怪的一笑,李靖便突觉一股暖流自命门穴淙淙注入,再一冲而向心包穴,沿心包再向下激射至消泺、天井、去沟、内关、外关、阳池、液门诸穴,剑气于液门穴凝聚,李靖但感吞手手肾发麻暴涨,腕脉刺痛难受之极,他再也按捺不住了,此时剑气突于液站穴直冲关冲穴。李靖情不自禁,抬手一指,一道剑气,竟自他右手无名指关冲穴激射面出,嗤嗤有声,破穴凄厉,直向灰衣老人激射而出。
  灰衣老人怪叫一声,疾忙闪挪,剑气擦身而过,竟向灰衣老人身后的巨树射去,剑气受阻,绕树一匝,就如剑仙口吐的飞刀,拦腰把巨树绞断。
  李靖大骇之下,来不及惊呼,体内收纳积聚的剑气,已不受抑止的纷向指脉逼近,李靖不由自主,五指向前后左右八方伸出,剑气激射,关冲剑、少商剑、商阳剑、少冲剑,中冲剑、阳谷剑、少泽剑、大冲剑等八道剑气激射纷扬,石穿树折、摧枯拉朽,无可抵卸。
  灰衣老人不幸恰恰处八道剑气的中央,每一道剑气他都不能不避,也自知不得不避,他每闪避一道剑气,便怪叫一声:“少商剑……呀?中冲剑!唔!阳谷剑!呜!大冲剑!哎!商阳剑!呵!少泽剑!嘿!少冲剑!咦?关冲剑!你这臭小子,怎地如此聪明绝顶?竟以其人之道,还施其人之身,把老夫反激而至的剑气再激反而回?存心要取老不死的命么?你这天下大傻蛋,简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矣!”
  灰衣老人闪避的身法不如起初的飘然,显得略带慌乱,他一面闪避,一面骂骂咧咧,但脸上却不但不怒,反而越见欢欣,渐而简直有如白痴碰见新娘子,手舞足蹈,喜气洋洋。
  李靖把积聚体内的八道剑气射去,这才自感舒服了点,但随即双脚一软,噗咚的摔在林间地上,怔怔不能言语。
  灰衣老人一见,如挖了他的心肝,惊呼一声,立即电射而至,连声大叫道:“喂!喂!臭小子,你醒醒好,千万莫就此夭折!老不死宁愿向你叩头了!”
  灰衣老人说着,眼见李靖依然双目紧闭,动也不动,不由心中大痛,果然就欲跪下来,痛哭哀悼。
  李靖闻声勉强睁开眼皮,但见灰衣老人满头大汗,衣袍尽湿,栖惶之状,溢于言表,心中感动,拼命挣扎,出一句道:“我……我没死啊……”
  这如蚊音轻叫一声,却有如旱天惊雷贯耳,喜得灰衣老人一骨碌爬起,再一跳,几乎跳上了树顶,他落下来,才侧着头,不放心似的轻声道:“喂!臭小子,你当真没死么?”
  李靖见他对自己的生命如此看重,心中又大为感激,便拼力点头道:“是……我果然没死……多谢老人家关心灰衣老人这时信实了,不由大乐,呵呵大笑,自言自语道:“他当然没死!死了怎会说话?死不了才会出声!这臭小子当真是普天下空前绝后,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本门奇才!不然,为什么老夫一时性急,以全力除旧迎新,助他贯通三十六路脉络,此乃生死玄关,轻易不能跨过,但这小子竟如汪洋大海,不但全部接纳老夫的真气,反而举一反三,激射而出,把老夫的大龙潭剑演练得似模象样,初见火候,老天爷!须知当日老夫于大龙潭中,偶悟气剑之气,要达这小子今日境界,亦须二十年岁月,这臭小子却于一时三刻便已达老夫二十年境界!这是否老夫活过了年头,痴人作梦……”
  灰衣老人自言自语,自怨自艾,自艾自赞,说到此处,忽地顿住,以手一指李靖,严肃的道:“什么多谢老人家关心?你这小子,此时尚称老夫作老人家?”
  李靖此时已元气渐复,虽然浑身发软,原来的内力恍惚已全失去,身内有三十六路真气冲撞沸涌,胸胀气闷,甚感难受,但毕竟已可勉强挣扎坐起,他闻灰衣老人之言,不由奇道:“不称老人家,难道该称老伯伯么?”
  灰衣老人摇头道:“不对!”
  李靖道:“称老前辈?”
  灰衣老人怕然道:“不对!”
  李靖大奇道:“那该称什么?”
  灰衣老人决然道:“师傅!千真万确,如假包换的师傅!”
  李靖忙道:“不行啊!我已有师傅啦!”
  灰衣老人撇嘴道:“嘿!他不配做你师傅!千千万万个不配!”
  李靖道:“你又不知道我师傅是谁,怎知他不配?”灰衣老人嘿嘿一笑,道:“单恁小子你这三脚猫玄天点穴剑法,老夫便知你师傅是谁啦!嘿嘿,不配,不配,、断然不配!”
  李靖怒道:“你敢轻侮我师傅?”
  灰衣老人怪笑道:“轻侮了又怎样?小子你又不是我对手,连你那什么师傅也万万不配!”
  李靖怒道:“我虽然不是你的对手,但我会骂,你再侮辱我师傅,我可要骂了!”
  灰衣老人乐得大笑,道:“好!好!好极了,你小子还懂得拼死维护师道,老不死总算收了个好徒弟!”
  李靖哭笑不得,气道:“你不是我师傅!我也不是你的好徒弟!”
  灰衣老人道:“我为什么不是你师傅?包少峰那小子恁什么能当你的师傅?”
  李靖见灰衣老人一口就道出师傅的名姓,心中不由又惊又奇,暗道这古怪老头不但神功盖世,且对江湖中人了如指掌,断非等闲之辈!他似乎一直跟踪自己和梅花女她们,若此人是梅花峰仇家,那梅花女和苦婆婆就危如累卵了!
  想到此,李靖便不想激怒这怪人,他想了想,便道:“我师傅果然是包少峰,他老人家教我武功,我自然尊他为师傅。”
  灰衣老人怪笑道:“包少峰传了你什么武功?”
  李靖不假思索道:“内功根基,三十六路玄天点穴剑法!虽然并非师傅直接传授,但点穴剑法乃本门至宝,我学会了,理所当然是玄天剑的门徒!”
  灰衣老人失笑道:“你果然是傻得厉害之极的大傻蛋!我问你,你既说学会玄天剑的什么至宝点穴剑法,那使出来看看呵!”
  李靖一听,果然试运玄天点穴剑法,但觉浑身发软,心法中的真气已根本无法提聚,心中不由大骇,惊叫道:“怎的了,玄天点穴剑竟似舍我而去?”
  灰衣老人大笑道:“你既然使不出玄天点穴剑,自然就并非玄天剑门徒,包少峰那小子自然并非你的师傅!”
  李靖又惊又怒,道:“是你弄的诡计手段么?”
  灰衣老人不答,反而微笑道:“你再依刚才剑气入体所走脉路,试运真气看看啊!”
  李靖又惊又奇又想试试,只好依老人所言,循刚才剑气入体气走脉路凝运真气,他把积聚体内的那股庞大的闷气缓缓导人心包穴,再沿心包穴那里行至消泺、天井、支沟、内关、外关、阳池、液门诸穴,气流一旦导入液门,李靖便突感右手无名指急剧发胀,气流非泄不可,不由自主,右手无名指便疾伸而出,一道剑气便从无名指关冲穴激射而出,虽不及刚才的威烈,但也破空有声,竟把丈远的一棵小树拦腰射断!
  李靖不禁又惊又叫,失声道:“此乃什么剑气?如此厉害?”
  灰衣老人大笑道:“此乃老夫于大龙潭中悟创的剑气之道,自然也就叫龙潭气剑中的关冲剑也!”
  李靖听得入神,不由追问道:“那自少商穴射出的剑气就叫少商剑?阳谷穴射出的叫阳谷剑,其余便叫中冲剑、少泽剑、少冲剑、关冲剑、商阳剑么?”
  龙衣老人乐得又跳又笑,连声道:“好!好!好!幸亏老不死拣中了个大傻蛋,果然是大傻蛋才可教也!”
  灰衣老人说到此,忽在把话一顿,盯着李请道:“现在你该认已学了我老不死的龙潭气剑了吧?你既学了老不死的独门武功,还不称老不死一句师傅?叫呵!叫师傅呵!你叫了便是师傅我的好徒儿,师傅我必定乐得眉开眼笑,说不定就把师傅我的看家本领,全部传授与好徒儿你了!”
  李靖心中又好气又好笑,但感迷惑惊疑,暗道此刻我剩下的唯一武功,便是这怪老人的龙潭气剑神功,原来的玄天剑武功竟被他片刻间废了,难道当真要认他做师傅?但这是决计不可,因为这是离师叛道啊!
  想到此处,李靖忽地向灰衣老人跪下,叩了三个头,正欲开口说话。
  老人一见,早已乐得疯了,他倏的跳了上树顶,大叫道:“老夫终于有好徒弟啦!去!去!去!去向达摩这老和尚炫耀去……”他一面大叫,一面如马铃般滚滚响着,身影一闪,竟已不见了。
  李靖不由怔住,暗道我打算他向叩三个头,就算谢过他的传授武功,这师是决心不能认的,岂料他误解其意,乐疯而去了,这却如何是好?
  转念又想道,师傅传授的武功已被那怪人废去,玄天剑派的武功已全部失去,此时我是否还算是玄天剑门中人?回去复命时,师傅考究起武功,却如何是好?我算不算犯上离师叛道的弥天大罪?
  眼前忽地又浮出梅花女娇野的模样,想起梅花女,李靖的心也不知是恨是怨还是喜?总之不想起时心境平静,想起时就心乱如麻,总是担心着她的安危,那怪人自称赶着去向达摩老和尚炫耀,未知是否趁机溜去跟踪梅花女她们?他与梅花女她们到底是友是敌?
  李靖自思自想,自怨自艾,短短半日间,叠遇的变故,竟把李靖的命运倒转过来了。
  李靖再发一会怔,自忖所思的一时之间无法解决,只好见一步走一步便是了。
  李靖这般思忖,便打算走出林外、他站起来,岂料微一提气,体内的真气便汹涌澎湃,身不由已便向上提升,倏的跳上树顶,就如灰衣老人一般无异。
  李靖脚踏树顶嫩枝柔叶,身体竟然纹丝不动,放眼望去,满目绿叶毕盖,风刮松涛,哗哗辍响,心下不由骇然,暗道我何时竟练成这等超凡入圣的上乘轻功?
  李靖此时尚自不知、灰衣老人强逼他接纳的,是一门惊天动地的玄妙气功,气之所致,几乎无所不能,无所不容,而这等上乘轻身功夫,还只不过是初入门的其中较浅的一种,这些,李靖日后自会慢慢的体会。
  李靖此时也不知灰衣老人到底是顶尖高手,还是妖怪邪魔,因为他开始明白,灰衣老人强迫接纳的,是一门玄极妙极邪极的独门武功,或者就是灰衣老人的自夸的大龙潭神功。李靖叹了口气,暗道此时也管不了许多,这处大龙潭神功,非万不得已,不用便是了。
  李靖这般思定了,便再不犹豫,于树顶之上,提气向林外掠去。
  李靖掠出林外,便向东面疾奔,刚才他立于树顶,已见东面有楼舍突出地上,恰好东面是梅花女和苦婆婆行真诚的方向,不知为什么,李靖便选定了与梅花女她们同一的东南方向。
  此时李靖身上的玄天剑派武功内力被废,浑身软绵绵的,此时一路提气疾奔,却觉浑身真气绵绵不绝,激荡昂扬,接连疾奔了五里山路,依然充沛之极,这才知道,怪老人的大龙潭神功果然非同小可,威力惊人。
  东面方向的楼宇人目已渐清晰,李靖估算一下,大约只需半个时辰,他就可以抵达前面的小镇,很快就可以知道梅花女她们的行踪。
  想着很快就可以重见梅花女,李靖脸上微笑一笑,这一笑也不知是在恨是怨,更带了一点甜丝丝的感觉。
  就在此时,在前面数十丈远处,李靖突见一团身影斜斜的穿过山地小路,没命的向左面一路山岗跑去。
  李靖暗奇道,既然是走方的道士,在寂然的山地中,为何这般亡命而逃?
  此时又突见一团彩毛的前面草丛中滚动,与道士走的是同一方向,而且显然比道士快了许多,眨眼间两者的距离已从近百丈拉近到不足三十丈远。
  李靖在山中学艺两年,深知那团彩毛必定是一头威猛的野兽,正饥不可耐,择人而噬,那道士已接近的那座山岗,他身形之快,竟比那团狂奔的彩毛还快了一倍。
  不过李靖距道士靠近的那座山岗却甚远,彩毛距道士却只有十数丈远了!
  道士此时已跑到岗边,慌不择路,向山岗上面攀爬,他仅爬高了三丈,身后便已传出一声吼呜,道士回头一看,登时吓得魂飞魄散,大叫道:“我并非夭折之人,为何今日竟命丧虎口……”
  道士双脚一软,竟在三丈高处直摔下来,下面的斑吊睛白额虎,巴喜得张牙舞爪,血盆口大张,自忖一顿美食立刻从天而降。
  道士惊惶向下一望,不由心胆俱裂,暗道此时四野无人,下面是血盆口大张的猛虎,这一掉下去,就连骨头也没了……罢!罢!罢!说什么济世救民,任重道远,今日却竟先饱饿虎,一命呜呼……”
  道士正在心内惨嚎,突然,他感觉上面一块巨石飞去,他睁开眼时,发现自己稳稳地立于巨石之上,在他前面,是一位年方十八的少年人,正背向他,迎面冷对斑烂猛虎!
  道士尚未及时开口发话,那猛虎眼见一团美食居然落空,被人救到巨石之上,不禁大怒,满腹怒气立刻转向少年人身上,咆哮一声,前脚一蹬,后脚一张,身子便已凌空扑起,血盆大口怒张,虎涎几乎喷上少年人的脸上!
  少年人自然是飞身救人的李靖,他在千钧一发间,凌空托住飞坠的道士,把他带上巨石之上,令道士逃脱命丧虎口的厄运。
  李靖知道虎绝不肯就此罢休,因此甫落巨石,便把道士掩于身后,免他再受惊吓不支而倒。
  但李靖也料不到这是一头饿急的猛虎,巨石距地面足有丈计,岂料猛虎蓄势猛扑之下,竟腾升丈许,与李靖正面相对,血盆大口几乎已触到李靖的脸上!
  李靖猛吃一惊,右手出于本能疾挥向上,欲挡猛虎的血盆大口,道士在后面一见,立刻跌足道:“哎呀,你这简直是送臂入虎口了。”
  岂料就在此时,李靖惊急之下,体内真气自然沿右手少队经疾行向下,于右手无名指关冲穴激射而出,嗤嗤破空有声,射穿老虎脑门而出!
  猛虎惊天动地的惨吼一声,砰然飞坠下去,倒在地上,再也一动不动。
  李靖亦被自己这突施的绝招惊呆了,好一会,才猛地醒悟,方才自己在惊急中所使的,正是大龙潭气剑中的关冲剑。
  他后面的青年道士早惊奇得目瞪口呆,不言不动的怔立石上,他大概至此仍不相信猛虎就此倒死,恐他再次飞扑而噬。
  李靖挟着道士,轻轻跳落地面,道士向地上的猛虎一瞧,只见猛虎脑门露出指粗的小孩子,脑浆迸溅,果然已葬命。
  青年道士不禁目瞪口呆,他目注猛虎,喃喃道:“这随便的抬手一指,便把猛虎的脑壳射穿了,若换了寻常人的脑袋,岂非可以连穿十个?天,这到底是甚么仙法邪术?如此教人害怕……”
  李靖此时亦喃喃道:“老虎啊老虎!那古怪老人的龙潭气剑委实太厉害了,想不到他不幸成了第一样试剑之物……可笑,老虎不是人,他要吃人,人若不被他吃,就只好把他杀了,这般看来,龙潭老人的神功不但可以救人,还可以自救和救人哩!”
  青年道士眼见李靖抬手便把猛虎杀了,如此厉害威猛的身手,怎的此刻却如白痴似的自言自语?他忙道:“多谢少侠救命之恩…--”
  李靖道:“多谢!对啦,这果然是救人与自救的唯一法子!要自救和救人,就必须有上乘的本领,否则,不但不能救人自救,反先被世间的猛虎恶人杀了!”
  青年道士此时已恢复常态,他目注李靖,又惊又疑,忙又道:“少侠怎的了?莫不是误施邪术被邪术自伤了么?但少侠满脸正气,断非施邪术之徒,这却是怎么了?”
  李靖被青年道士在耳边一吵,登时不好意思的一笑,道:“真人不必客气,我只是适逢其会,举手之劳吧了!.
  青年道士笑道:“好一个举手之劳!略一举手便把一头猛虎杀了,若非亲眼目睹,便杀了我也不会相信!少侠好俊的功夫!他日必成一代武林奇才!”
  李靖见青年道士待人坦诚热情,心中对他顿生好感,他皱皱眉头,道:“这种功夫是一位古怪老人的强迫我接受的,同时更把我原来的武学都废了,如今也不知是祸是福!”
  青年道士一听,似乎十分对胃口,忍不住微微笑道:“祸中福所奇,福中祸所伏,世人若参透此点,也便无所谓祸与福矣!那人传授武功的手法虽然奇特,但却非常管用,不但可以杀虎,更可救人,这分明是一种极佳的武功,少侠有幸得之,又何必耿耿于怀?一切随遇而行,相机而动便是了。”
  李靖听青年道士朗朗而谈,其中隐隐包含什么高深的哲理,虽然他一时尚未悟透,但他出身书香门第,四书五经等学识难不到他,因此已悟其半,不禁喜道:“是呵,真人说的是极好!一切但随机应变,随遇而行便了,何必去探求什么邪魔与正派!”
  青年道士一听,不禁微笑点头,他目注李靖,暗道此人心胸豁达,正气由心生而浮于表,不失为将帅之材!”
  青年道士这思忖,便微笑向李靖询道:“少侠并非岭南人,却上岭南有何贵干?”
  李靖不想多说惹麻烦,但又不善掩饰,便淡淡道:“我上岭南,乃奉师命而已,其实并无重要之事.”
  青年道士一听,笑笑道:“少侠上岭南,是否欲上龙山?”
  李靖一怔道:“是呵,真人怎的知道?”
  青年道士不答李靖的疑问,又道:“欲上龙山,是否因为一颗惊世宝珠?”
  李靖大奇,忙道:“是呵!真人怎的知道?”
  青年道士淡淡一笑,道:“小道亦因此而到岭南,既在此地碰上少侠,彼此略思,自然便明白少侠的来意。”
  李靖见青年道士果然亦为龙山将现的宝珠而来,暗道苦婆婆所言,果然不错。若然如此,则龙山之会,便绝非轻松等闲亡举了。于是信口应道:“师命如此,在下不敢违逆,只好勉强上龙山走一遭吧了,至于是否真能目睹宝珠现世,在下并不抱太大的希望。”
  青年道士微微一笑,忽然道:“能否目睹,既恁本领,亦恁机缘,少侠两者兼备,何必灰心?这样吧,少侠只需与小道同行,小道担保你定能一开眼界!目睹宝珠现世!”
  李靖一听,微感惊奇,暗道此地目下已潜伏高手无数,卧虎藏龙均已现世,就边少林达摩、龙潭老人、梅花教主等绝世高手亦已驾临,更不必说百千武林各派、正邪黑白两道高手云集窥伺!你遇老虎也逃不掉,岂有如此本事,保我定能目睹宝珠?你无非是欲有人跟随左右,危急时有人出手救护吧了!
  转念又想看来倒并非奸恶之人,与他作伴,倒可以解闷儿,这般思忖李靖便点头道:“那就多谢真人的美意,但也不必介怀,反正在下上岭南不过是凑兴罢了!走啊,前面不远便有小镇,此地距龙山不足半日路程,龙山之会据说定在八月初八,尚有三日时间,不如先在小镇落脚,相机而行便了……”
  青年道士微笑点表示赞成。于是两人便结伴而行,向南成的小镇走去。
  山地寂寂,但青年道士见多识广,对于天下诸事,竟似无所不知,李靖不由甚为佩服,趁机向他打探请教,获益不少。
  不须两个时辰,两人便抵镇外五里。
  就在此时,李靖远远便发现梅花女和苦婆婆正向镇中走去。
  李靖暗地松了口气,不知为何,他越来越牵挂梅花女的安危。
  李靖见梅花女就在前面,不由就加快了脚步,他这一微贯真气于腿,比寻常人的脚步就快了几倍。但说也奇怪,青年道士居然紧伴左右,丝毫不见落后,一气不喘,显然他的内力甚为深厚。
  李靖暗道这道士内力如此深厚,怎的却被虎欺负?莫非他真人不露相,故意引我上当,以随他左右么?
  李靖甫出江湖,便叠遭变故,不由就事事多了几分警戒,他这般转念,便提一口气,突然向镇中飞掠,他的身形已疾如奔马,他扭头一看,青年道士虽然被他略为抛离,但三几下急追疾跑,居然与李靖同时接近小镇。
  李靖微露惊奇,憋青年道士一眼,青年道士坦然一笑,道:“少侠好快的脚力,小道若非方才被老虎狂追,脚力似乎因此大增,那无论如何赶不上少侠的。”
  青年道士轻轻说一句,解释了李靖的惊奇。李靖暗道这亦是人之常情,须知人本来有无穷潜力,在危急关头,往往便激发出来,就如龙潭老人的大龙潭神功,不也是在绝境关头显露惊人威力么?这般转念,李靖便坦然一笑,对道士再无疑忌。
  李靖尾随梅花女和苦婆婆,眼见她们走入镇内,走进一间客店,便放缓脚步,故意慢一步,才走入店中,却不见梅花女的踪影。
  李靖走近柜台,向掌柜道:“刚才有人投栈么?”
  掌柜是一位中年男子,淡细眉毛,一派斯文镇定。闻言笑道:“有!自然有!这几天敝店生意好极了!大小客房,供不应求!客官若有心投宿,便千万赶快,不然便望门兴叹!”
  李靖暗道梅花女和苦婆婆大概不欲多事,刚进客店,便上客房关门歇息了。他笑笑道:“如此便请掌柜先留二间单人客房,有劳了!”
  李靖不欲与青年道士同房,是因为他牵挂梅花女的安危、但又不欲被人张扬出去,若与青年道士同房,便有诸多不便。
  两人在楼下店中用了晚膳,此时已是入黑时分.各自上楼返客房歇息。
  青年道士的客房就在李靖侧壁,李靖和衣躺在床上,一会后,便贴耳隔壁;但听隔壁已响起青年道士的鼻鼾声,他微笑一笑,便悄悄越窗而出。
  方才店小二引领上楼时,李靖已在店小二口中打探清楚,有两位女客,一老一少,就住在西厢的客房。李靖心中暗道:“一老一少的女客,除了梅花和苦婆婆,根本不会再有三者。”
  李靖掠过西厢客房,虽然一掠而过,但李靖的真气聚于耳脉,耳力便异常灵捷,在霎间便清楚听到,里面传出细细的鼻息,一声略缓,一声略速,李靖知道,略速的必是梅花女无疑。她俩既安然无恙,他就放心了。
  李靖不想多事惹麻烦,因此也不敢惊动梅花女她们,他悄悄折返东面,越窗重返房内。再过一会,他便欲脱衣歇息。
  就在此时,一声沉喝忽地在他房间隔壁响起:“你当时为何不说?”
  李靖暗吃一惊,暗道这是三师哥梁平山的声音,他怎的恰巧与自己为邻?”
  接而又听到那瘦猴的声音道:“三师哥,当时我见他出手便点倒四位师弟,剑法奇妙,再加上小妖女的幻影梅花针歹毒无比,我恐三师哥你遭不测,唯有暂时忍耐不说……”
  砰的一声,显然是三师哥拍桌子了,又听他怒道:
  “你如此贪生怕死,玄天剑门简直被你丢尽面子……你清楚记得,那果然是包师叔的玄天点穴剑么?”
  瘦猴断然道:“绝对不错!而且我听说近年师叔收了一个得意弟子,姓李名靖,甚有根基,包师叔曾扬言,他云岭玄天剑门一个李靖,便把武陵玄天剑门众弟子比下去了!如今姓李的这小子与邪魔外道勾结,背叛师门,伤了本门师兄弟,与那梅花教小妖女必有奸情!”
  李靖一听,心中气苦道:“就算我冒失点倒四位本门师兄弟,也不见得便是背叛师门!我与梅花女又有甚奸情了?这瘦师哥竟说我与邪魔外道勾结!”
  此时一师哥却没作声,显然在思忖瘦师哥所言的虚实。
  但立刻又有一声尖厉的声音响起道:“平山兄,还犹豫什么?姓李这小子既与梅花教小妖女有奸情,这便是叛逆所为,玄天剑门弟子理应替本门清理门户!”
  梁平山沉吟道:“就算如此,也须禀明师傅,再呈报包师叔,才好处置啊!”
  那尖厉声嘿嘿道:“梅花教乃武林公敌,姓李的小子既与梅花教小妖女勾结,亦即公然与武林同道为敌,武林中人,人人得而诛之!平山若不便动手,那敝派便只好代劳了!”
  梁平山怒道:“玉虚真人!此言不嫌太武断尖酸么?玄天剑派出了叛逆,也不劳你峨嵋派出手惩教!”
  李靖一听,心中恍然大悟,原来是峨嵋派的人也到了!李靖曾听说若干年前峨嵋派的几位弟子,不知为什么,一夜之间暴葬客店,细查之下,每人命门穴上均有一口带剧毒的幻影梅花针。幻影梅花针据闻是梅花教的独门暗器,这下峨嵋派便与梅花教结下血海深仇,如今与梅花教狭路相逢,又以对方人手单薄,玉虚真人身为峨嵋派的大弟子,自然迫不及待要出手,替峨嵋派扬威立万,建功立业。因为峨嵋派掌门清光道人曾下训令:门下弟子,但杀一位梅花教人,便立一小功,杀十人建一大功,若能连建十大功,便可接任掌门人之位。
  此时又听那瘦猴忙打圆场道:“两位休作意气之争,梅花教中人,人人得而诛之,既是武林公敌,武林同道何分彼此?若那姓李的小子一时不便处置,便把他擒下,交由师傅发落便了!”
  瘦猴说毕,隔邻便寂然无声,似乎梁平山和玉虚真人均采纳了瘦猴的建议。
  李靖侧耳运气细听,隔壁再无声息。李靖不由暗暗心惊,暗道若峨嵋派与玄天剑派联手,梅花女苦婆婆必然凶多吉少!自己涉兼与梅花教勾结,若出手相救,那嫌疑就更水洗不清了!梅花教是武林公敌,自己一旦卷入漩涡,不但背叛师门,更公然与武林同道为敌,日后便休想在江湖有容身之地,李靖这般思忖,怔怔的失了主意。
  过了一会,李靖又转念道,若不出手相救,梅花女与苦婆婆必然横尸客店,按近日与彼等相处,并不如传闻中的凶狠歹毒,而且就如梅花教与醉剑门结下的梁子,梅花教主出手虽稍嫌过火,但醉剑六掌门图女弟子不成,杀人灭口的行迳,却以梅花教百条人命作接任掌门的条件,如此凶残狠毒,又岂同名门正派侠义之道?
  这般转念,李靖的心突突一跳,暗道武林恩怨,虽年少无知,亦横遭残杀,岂非太冤枉了么?罢!罢!罢!既然是非恩怨一时难辨,好我歹也得先救人再说!
  李靖终于打定主意,决意不计较个人荣辱,先把梅花女和苦婆婆救走再说。
  李靖侧耳一听,隔壁再无动静,暗道三师哥他们必定是待夜深,趁梅花女她们不备时再行动手,不如趁此时抢先一步,知会她们逃走,一场浩劫或可消弭。
  李靖拿定主意,便恍掠出窗外,再从外面折回西厢。
  他贴近西厢,侧耳一听,里面毫无动静,竟连鼻息声也隐去。
  李靖心头一震,暗道自己此时运气于耳,耳力之佳,虽飞花落叶亦清晰可闻,梅花女她们连鼻息也无,除非她们已然死去。
  李靖心中一惊,便抬手指,划开窗门,飘身而进,登时令他大吃一惊。原来房内帐幔半掩,床褥凌乱,人迹却已不见,显然是梅花女和苦婆婆在危急中,从床上跃起,仓皇出逃。而且来人身手必定极高,否则梅花女的性子,绝不肯如此狼狈溜逃。
  李靖心头大震,他心牵梅花女的安危,便飞身而出,追上前去相助。
  就在此时,李靖忽听到东厢那面有人惊呼道:“你等是谁……哎哟……”
  惊呼声似在东厢青年道士的客房传出。
  李靖此时为难之极,不知先救助那一面才好。他略一沉吟,暗道恁梅花女和苦婆婆的身手,或可抵挡一会,但那道士不懂武功,遇上强敌,却是立刻生命难保!
  这般闪念,李靖便从房门掠出,直扑东厢青年道士的客房。
  他扑近时,但见客门紧闭,暗道袭击青年道士的人必定是越窗而进,于是便掠到门边,抬手一划,以剑气划断门闩,一闪而进。
  李靖刚进客房,眼前的情景却令他一楞:青年道士目瞪口呆,注视地上,却好端端的坐在床边。一柄利剑抵在他的胸前,持剑人后面又有人着他的肩膀按着肩膀的人腰部被另外一人抓住,抓住腰部的人却被另外一人以头部顶住屁股!从持剑人到顶住屁股的人,共是四个,四个人均面露惊骇,摇摇欲倒。
  李靖万分惊奇,不知青年道士与这四个玩什么把戏,便忙道:“真人!你怎的了?”
  青年道士摇头苦笑,却说不出话,显然他也被眼前的情形弄呆了。
  李靖无奈,只好走过去,以手按剑,先把剑挑开了免遭不侧。李靖的手刚按上剑尖,便突然一震,但觉一道热流激射而至,他心中一惊,体内大龙潭神功自然反应,激射而出,与射至的热流相碰,但听砰的一声,持剑人连人带剑向后撞倒,他后面其余三人亦连串倒跌在地,一动不动,形如虚脱。
  此时不但青年道士惊呆了,连李靖亦目瞪口呆,暗道这是什么邪道妖术?
  好一会,李靖才忽然惊醒,忙对道士道:“此店已成凶险之地,不宜久留,道长请立即随我离开!”
  青年道士既不赞成,也不反对,神色木然。李靖此时也顾不了许多,挟住青年道士疾掠而出,从东厢的外墙跃了出去。
  李靖挟着青年道士跃出客店墙外,便是小镇南面的一条大街。街上人迹全无,漆黑一片,倒似一个死城。
  李靖不敢在镇内逗留,三几下飞掠,带着青年道士掠出镇外。
  此时已近黎明时分,晨风扑面。青年道士被冷风一吹,顿时清醒过来,失声叫来:“少侠!这是怎的了?”
  李靖见青年道士已清醒便把挟住他腰带的手放开,道:“道长,我正欲问你,这是怎的回事?是什么人偷袭你?为什么他们又成串的倒在地上,形如虚脱?”
  青年道士一听,想了想,忆起店中一幕,犹有余悸道:“小道亦不知道……小道正在熟睡,忽听窗户一声响,睁眼时,便见四只黑影越窗而入;快如闪电,小道仅来得及滑到床边,一柄剑便已抵在胸前三寸……”
  李靖想起方才的情形,忙道:“利剑指在你胸前,没有刺下去么?”
  青年道士苦笑道:“当时持剑人忽然开口,令小道跟他们去见一位主人,若小道不从,就一剑把小道杀了!小道不知道这等人是谁,自然不肯跟去。持剑人大怒,利剑蓦地向我胸口一刺……小道自以为必死无疑了,岂料在此时,小道但感胸口一热,一道热流自剑尖直抵胸口,再向体内奔流,只感体内汹涌澎湃,便不知痛苦,再招眼望去,持剑人脸色大骇,如见鬼魅,其余三人见状,纷上前拉扯扑救,岂料一一被前面一人粘住,再也不能脱身,成了一条人龙,古怪邪门之极!”
  李靖听到此处,有点明白了,忙道:“此时道长感觉如何了?”
  青年道人:“此时但觉流向体内的热流如奔腾铁水,灼热难当,小道难受之极,不就昏迷不醒了……到醒来时,却发现被少侠带到此地了.”
  李靖一听,不禁点头暗道这道士所遇情形,竟如龙潭老人强迫我接纳武功一般,他必定是有什么奇遇而不自知,他体内内功之强,足可跻身高手之列,这种功夫,显然又比大龙潭神功更为神妙了!
  李靖此时已料青年道士必非等闲之辈,便道:“那人为什么会挟持道长你?”
  青年道长似有言所告,但终于欲言又止,只淡淡道:“请少侠恕罪,此中因由暂不便向少侠明言,但我保证少侠三日后便一清二楚了!”
  李靖见青年道士意态恳诚,便不再追问,道:“既道兄不便直告,小弟不问便了。但道兄似乎涉及武林纷争大事,暂不便抛头露面,否则必惹更多仇杀劫掠之事。”
  青年道士听李靖忽以:“道兄”称呼,心中甚喜,便微微一笑道:“实不相瞒,我这件道袍,不外是一件掩饰身分的外衣罢了,若少侠不嫌,日后必与兄弟你尽诉衷情!兄弟你说的对极了,我委实不宜抛头露面……”
  青年道士话音未落,前面十数丈远处,黑暗中忽然射出四条黑影,直向这面扑来!
  李靖一见,疾忙把青年道士掩于背后,凝神戒备,以防不测。
  岂料四条影扑到三丈远时,突然噗噗噗噗的接连倒在地上。
  李靖大吃一惊,因为他已瞧出领先一人,正是客店中曾被他点倒的本门师兄冷光!他正欲出声招呼,表明身份,岂料冷师兄已突然倒地。
  李靖疾速向冷师兄掠去,冷师兄声息全无,李靖连忙扶起他,连声道:“冷师兄!怎的了!”
  此时,一动不动的冷师兄忽然睁开眼睛,认得是李靖,登时如见鬼魅,失声叫道:“你……果然与梅花教勾结,在此截击……”
  李靖不由苦笑,也不及分辩,忙道:“是梅花教的人打伤你们么?”
  冷师兄惊恐的瞪着李靖,喃喃道:“厉害……厉害!他简直不是人,不!不……是魔鬼!”冷师兄一顿,气息不继,忽然又以手指向李靖,嘶声厉道:“你背叛师门,与梅花教勾结杀害同门师兄弟,冷某今日遭梅花教暗算,你日后必定死无全尸……”冷师兄说到此处,戛然而止,原来已断气僵葬。
  李靖心头大骇,连忙藉着晨光,仔细检视冷师兄的遗体,手脚头面均无伤痛,他解开衣扣,才赫然发现,冷师兄的胸口竟有一朵血红的梅花;构成梅花图案的并非外来的伤痕,而是死者自身的血液外泄而成!
  李靖心内又惊又怒,暗道一定是有一梅花教高手现身,以重手法震碎冷师兄等的心脏,再遥吸血液,逼聚于胸口,构成这朵恐怖的血梅花!
  他放下冷师兄,过去检视其余三位武陵玄天剑派师兄,发觉三人的胸口均有一朵梅花,当下更无怀疑,暗道冷师兄与梁三师哥同行,追杀梅花女和苦婆婆,必定中途在梅花教高手出手相助梅花女,以重手法震死冷师兄,若如此,则梁三师亦必定凶多吉少了!”
  正当李靖惊疑不定时,突然又有一条黑影飞掠而到,而且来人的身法显然比刚才的黑影高出甚多,竟不理李靖,直扑青年道士。
  李靖一见,大吃一惊,连忙向前飞掠,试图拦腰截住黑影,岂料黑影身在半空,竟遥发掌力,隔了近丈,撞向李靖。李靖身处虚空,忙于救护青年道士,竟然避不开黑影的猝然一击,胸口如遭电极,便砰然倒地。
  此时黑影正掠到青年道士身前,却疑立不动,负手而立。
  青年道士眼见黑影出手便把李靖击倒,骤然便落在面前,脸上却蒙了黑布,显然不欲以真面目见人,更显得形如鬼魅。
  青年道士惊道:“你……你把那位少年毙死了么?你要怎地?”
  蒙面黑影哈哈一笑,道:“普天下无人可抵受老子的摧心一堂!老子来此目的,道长想必甚为清楚!”
  青年道士怒道:“你不分青红皂白,不讲道理,便把他击死了?”
  蒙面黑影大笑道:“你听到江湖上有一位摧心老魔没有?”
  青年道士摇头道:“不知道!”
  蒙面黑影哈哈一笑,道:“摧心老魔专门以人的心脏做买卖,有主人出得起价钱,老魔必定把他要的人心摧灭!但今日算你走运,因出钱请老魔的人,并非要你的命,仅要你的两件物件!”
  青年道士若有所悟,惊道:“莫非你便是摧心老魔?”
  蒙面黑影大笑道:“总算你聪明!一眼便瞧出老子的名头!”
  青年道士道:“那你为何以黑布蒙面,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摧心老魔哈哈笑道:“天地间,摧心老魔无处不在,有影无形,何必示人以真面目?好了,好了,时辰无多,
  道长立刻交出两件物件,老子便立刻去领五万两黄金赏钱!”
  青年道士心中暗惊,故意道:“我臭道士一个,身上还有什么值钱的物件?”
  摧心老魔哈哈笑道:“你是臭是香,老子闻不着,但出钱的人要两件物件,这买卖我既然接了,你自然就要成全!”
  青年道士道:“那两样物件?”
  摧心老魔道:“宝物!这是第一件!”
  青年道士道:“什么宝物?你那主人没有说明么?”
  摧心老魔道:“没有啊!老子向来不问原因,只求结果!”
  青年道士道:“你既不知是何宝物,如何向我讨取?我不但不给你,就算勉强给你,随便交一件东西,我不会哄骗你?”
  摧心老魔断然道:“你不会!”
  青年道士道:“我为什么不会?你若然以为以死相协,我就会乖乖就范,你就错了!”
  摧心老魔杰杰笑道:“你自然不会,因为主人要的第二物件,就是你!老子把你的人带去了,你身上的物件,还怕漏了么?”
  青年道士一听,登时作声不得,暗道他若把我捉到那主人处,不知会用什么歹毒方法对付我,我若振不住了,自然便把任何东西都交出来,这果然是一个绝毒的法子!
  这般转念,青年道士暗道目下惟有拖得一刻算一刻,希望有奇迹出现了!他便开口道:“假如我不肯随你去呢?”
  摧心老魔道:“你必定肯去!”
  青年道士道:“为什么?”
  摧心老魔道:“因为死人是不能拒绝的!”
  青年道士冷笑道:“我若死了,你的主人得到也没有用!”
  摧心老魔杰杰笑道:“你不会全死,只会死去一半!老子只需把摧心掌力击偏一点,只毁你半边心脏,你依然有半边活着!”
  青年道士一听,暗暗惊心道:“若然果真如此,我岂非变成半死不活?这如何可以忍受下去?这老魔头莫非故意恐吓我么?”
  摧心老魔此时已感不耐,他侧眼绕了青年道士一转道:“你不信?”
  青年道士不答。摧心老魔大怒,突然扬手向前面一推,隔了丈远的一块大石,竟无声无息悄然粉碎!
  青年道士一见,不由心胆俱寒,暗道若这石头换了是人,那岂非连粉末也不见了么?老魔的掌力,简直出神入化!
  摧心老魔着道士惊骇之际,突然出手如电,向青年道士的胸前抓去,他这一抓并未用真力,用意是先行搜获道士身上的宝贝。
  青年道士发觉时,已根本无法闪避,因为一来老魔的手法委实太快,二来他已被老魔的掌力震骇分神,如何闪避得开?他以为老魔此举必定是先摧他半边心脏,自忖人便要半死不活,不由万念俱灰,把眼一闭,把腰一扭,故意以整个胸口迎向老魔的手爪,以求速死,免捱半死不活的苦楚。
  青年道士这一扭腰,胸口空门大开,老魔的手掌轻易便伸了进去,而且立刻就触到道士贴胸处的一块硬物,心中禁不住狂喜,自忖宝贝在握,不由立刻向宝物抓去!
  岂料一抓下,摧心老魔竟然闷一声,手爪疾缩,饶是如此,他的身躯依然被震得腾腾腾的速退三步!
  原来摧心老魔一抓之下,那宝贝竟然如放电光,一股反弹力撞向老魔的手臂,老魔此时并没有贯注真力,因此被震得连退三步,才勉强立住。
  摧心老魔脸上先是惊骇,接而又格格一笑,道:“好宝贝!当真万多难求!那臭主人竟欲以五万两黄金,便欲得此宝物?当我摧心魔是娃娃么?老子偏不上这恶当!”
  摧心老魔心念电转,目中凶光暴射,突然怪啸一声,运五成真力于右掌,隔空便向青年道士的胸口推去!
  摧心老魔此时已改变做买卖的主意,他已不打算拿宝物去交换赏金,而欲立刻把宝物独吞到手,因此出手再不留余地,意欲一掌把道士死了,把宝物据为己有。
  摧心老魔这一掌已集五成功力,当真非同小可,方才他用以碎石的掌力亦只得二成功力,这五成功力的摧心掌击在道士的胸口,便一百个道士也完了!
  摧心老魔的掌力将击到青年的胸口,就在此时,摧心老魔忽觉脑后一阵刺痛,恁他的功力,自然知道这是凌厉剑气逼近的先兆,后脑乃要害所在,老魔无论如何不敢大意,只好先求自保,回身一送,把击向青年道士的掌力回旋迎向脑后的剑气。
  但听嗤的一声,摧心老魔的掌力竟被剑气穿透,余势未止,疾向他射来,吓得老魔哇哇大叫,连忙闪避了的轻功超卓,略一扭身,身躯便已提升半丈,袭来的剑气便在脚底掠过,饶是如此老魔依然吓出一身冷汗。
  他扭头一看,原来发出剑气的,竟是方才被他震倒的少年人李靖。
  李靖骤然被摧心老魔偷袭,猝不及防,胸口被一股强力撞得一阵气闷,便倒在地上,但他虽然不能动,心却依然醒着,眼见青年道士危在旦夕,心中大急,真气登时激涌而出,他抬手一指,右手中指中冲穴射出剑气,直向摧心老魔的后脑射去,在危急中,救了青年道士。李靖虽然险中胜了老魔一招,但他亦对老魔临危不乱,随机应变的身法大为佩服。
  摧心老魔怔怔的盯着李靖,神色奇特,好一会,才尖声道:“小娃娃!刚才这一手气剑是你发的么?”
  李靖见老魔一口就叫出名堂,心中大奇,道:“你怎知道气剑?”
  摧心老魔格格一笑,道:“我如何不知?但老子总不信你小小年纪,便可使出这等惊天绝学!”
  李靖又好气又好笑,道:“信又如何?不信又如何?”
  摧心老魔一本正经道:“若你能令我信了,老夫立刻拔腿走路!”
  李靖道:“若不信呢?”
  摧心老魔格格笑道:“那自然只好让你尝尝摧心掌的味道了!”
  李靖道:“我如何知道你是守诺?”
  摧心老魔道:“老魔从来不会反悔。”
  李靖摇一摇头道:“你刚才显然反悔了,你受人之托,却想杀人灭口,独吞宝贝!”
  摧心老魔怪笑道:“你这娃娃倒会抓老子的痛脚!告诉你,那是买卖,既是买卖,在商言商,就做一次奸商也不为过。况且老子平生就是做了这一次,谁叫那宝贝千年难求?老子只有这一次想做趟奸商,不幸却被你这小子揭穿了!”
  说到此,摧心老魔忽然凶光大识,盯着李靖道:“你快令老子相信啊!老子答应了你信了便拔腿走路、显然吃了大了了,再迟说不定老子又再破例一次,要反悔了!”李靖道:“你如何吃亏?”
  摧心老魔怒道:“老子的痛脚被你臭小子抓住,传了出去,老子脸上便蒙不得黑布了!这如何是好?因此惟把你小子杀了,老子脸上才“保住这块黑布!”李靖奇道:
  “为什么教人知道曾反悔一次,脸上便蒙不得黑布?”
  摧心老魔一听,似乎被触起痛处,气得哇哇大叫道:“那是一位老……不,老人家逼我亲口答应的,说若老子一生不做反悔的事,便淮我脸上挂块黑布,免被世人瞧见老子的狰狞面目!这是鬼条件,不幸老子答应了,只好平生不敢反悔!臭小子,你快令我信啊!不然,老子真要杀人灭口!”

  第四章  弃宫潜逃  江湖历险
  李靖一听,不由好气又好笑,暗道龙潭老人本就古怪,岂料这摧心老魔更令龙潭老人望尘莫及!瞧他的神情,倒绝非说假,看来此时不露两手,这怪人是绝不肯善罢甘休的了!
  李靖这般思忖,便打定主意,把老魔吓走就是了,也不必伤他生命。
  李靖向老魔道:“既然如此,小心了,我要发剑了!”摧心老魔喜道:“好啊!你快令我信服啊!臭小子!”
  李靖抬手向摧心老魔一指,摧心老魔知道气剑的厉害,不敢大意,盯着李靖的手指方向,疾速向侧一闪,老魔这一闪步法奇妙,正是闪避李靖方才中冲剑的绝招。
  但老魔立刻便发觉,李靖这一指只是装模作样,并没剑气发出,倒把他吓了一跳,老魔怒道:“臭小子,你敢戏弄老子?为什么不发剑气?你怕把老子伤了?你把老子伤得越重,老子越喜欢!发啊!犹豫什么?”
  李靖不由苦笑,原来他发气剑,并未达随心所的境界,方才他心存信念,心境平静,体内的真气便无法逼射而出,伸举手指,只是装模作样的虚招。
  李靖见老魔发怒,心中一惊,暗道这气剑若有若无如何是好?转念又见老魔虽凶,但觉倒还可爱,至少比那些伪君子更坦白一点,便暗道刚才我存心不伤他生命,因此剑气便发不出,这次我只伤他的手臂,并非要害,也便是了!
  李靖便道:“老魔小心!我的第二剑来了……”话音未落,李靖便抬手一指,果然指向老魔的手臂。
  摧心老魔格格一笑,顿明李靖不欲伤他要害的心意,怪叫道:“臭小子,你敢觑老魔的闪避绝癖……”但也不敢大意,边叫边扭身斜穿,闪避向手臂射来的剑气。
  但李靖这次仍然是一记虚招。
  摧心老魔功轩超卓,立刻就发觉了,他身形一顿,目中凶光大盛,怪笑道:“臭小子!你敢是拿脑袋当鸡蛋玩了!你既不能令老子信服,老子自然不走,自然也不敢反悔,要杀你灭口……”
  摧心老魔话音未落,人电似的身李靖射来,胸前右掌蓄势欲发,欲一掌便把李靖死了,免他向世人宣示,他曾有一次反悔的不光彩纪录。
  李靖料不着摧心老魔应变如此神速,说来就来,他根本未及闪避,老魔的身形已距他不足半丈!若在这距离中了他的摧心掌,还有命么?
  李靖心间大骇,但绝不甘束手待死,右手、左手不由就直击而出,这一招为“左右飞花”,乃云岭玄天剑派自救的一招,此时李靖的玄天剑武功尽失,这一招只是惶急而发,根本没有半点玄天剑的内力。
  摧心老魔一见,心中更怒,大骂道:“臭小子原来只懂三脚猫招式,倒骗得老子向你滔滔不绝的尽诉中隐曲!杀!杀!杀死你了!”f
  摧心老魔说杀就杀,下手绝不容情,他右掌向李靖一推,一股威猛的掌力,便悄然无声的击向李靖的胸前。
  李靖的自忖必死无疑,只好垂死挣扎,他的左右手拼命击出,或左或右,或前或后,忙乱之极。
  摧心老魔此时却大吃一惊,因为他推送向前的掌力,此刻已触及一股尖细而锋利无比的气流,他深知这是什么玩意,吓得不求杀人,先求自保,连忙撤招回身自救。
  果然尖细锋利的气流已疾射而至,破空嘶嘶有声,吓得老魔连忙施展法宝,以大腾挪身法全力闪避。
  李靖此时也万分惶急,眼见摧心老魔手舞足蹈,以为他更厉害的杀招将至,把求挣扎自救,只好右手照挥如仪。
  摧心老魔此时却有自知,他一时托大,不以为意,意中了臭小子的陷阱,把他陷于剑气圈中,剑气在他四周穿梭激射,他自知虽有内力护体,亦未必禁受得住,只好把大腾挪身法施展到极点,拼命闪避。
  摧心老魔再避过一招,嘴里就怪叫一声,“呵!关冲气……臭小子,怎的又施少商剑……咦?商阳剑来了,存心要老魔的命么……喂!臭小子,老子不跟你玩了。”
  李靖忙道:“如何不玩?”
  摧心老魔道:“不玩就是不玩!有什么如何不如何的?老子信服了,这还不行么?”
  李靖此时才知自己的垂死挣扎,竟同一时间把三脉气剑逼了出来,虽然远未及入脉气剑齐施的厉害,但已足令人惊心胆骇!他不禁苦笑一下,道:“你先退后,就算不玩如何?”
  摧心老魔怪叫道:“我若转身退后,你这臭小子趁机射我脑后,老夫岂非变了鬼魔?”
  李靖苦笑道:“你既不敢反悔,我自然不会反悔。”
  摧心老魔一听,喜道:“好啊!你亲口说老夫未曾反悔,老夫脸上这块黑布就不必除了!老夫去也……”
  摧心老魔一声去也,果然凌空一个飞转,身后掠出数丈,但忽然又身形一沉,扭转头来,双目炯炯有光,盯着李靖道:“大龙潭老……不,老人家,他是你什么人?”
  李靖知他欲道大龙潭老怪物,但忽然又转口道老人家,恁摧心老魔的怀子,那龙潭老人必是唯一令老魔拜服的人,若李靖直认龙潭老人是师傅,摧心老魔就必然更不敢下手伤他和青年道士,但要李靖此时认这老怪物作师傅,李靖又决计说不出口,他想了想,无奈道:“我不幸与龙潭老人有一面之缘,委实不知道他是我什么人。”
  摧心老魔一听,大怒道:“你这臭小子,与龙潭老人有缘,还说不幸?若非你露了龙潭老……老人家的一手,你还有命么?”
  李靖苦笑道:“无论如何,此乃非我本意,总属不幸。”
  摧心老魔一听,恍然大悟,不禁呵呵大笑道:“你这小子倒不似说谎之人!这般说,必是龙潭老……老人家用了什么非常手段,逼你承接他的衣钵了!岂料却巴巴的强迫你这臭小子接受!去也!去也!去刮他耳朵羞他也!”
  摧心老魔呼的一声,身形已远在十丈开外,再几个起落,便失了踪影。
  李靖不禁又好气又好笑,暗道这是怎的了?甫入岭南抵龙山脚下,便突遇连番怪事,倒似普天下深潜不露的怪物都全数引出来了!
  李靖苦笑一看,扭头一看,青年道士正目瞪口呆的瞧着他,却不说话。
  李靖苦笑道:“普天下的怪物尽出,也不知是什么惊天宝物,把他们都引来出来了!”
  青年道士眨了眨眼,微笑道:“有惊无险,总算不幸中的万幸,少侠又何必灰心?至于这等宝物、我担保你必能目睹便了!而且少侠看来亦是天运挪移中人,愚兄亦须藉助少侠之力,龙山之会事了,我再向少侠尽告其中内情便了!”
  李靖一听,便不再追问下去。转念忽然又惊道:“被老魔这一纠缠,不知梅花女她们如何了,冷师兄他们是否梅花教高手所杀?梁三师哥未知是否亦遭梅花女教毒手?我勾结邪魔,背叛师门的恶名必定已传遍武林,日后如何在武林立足?”
  这许多疑问,一时均无法解释,李靖不由叹了口气,暗道目下惟有全力追查梁三师哥的下落,先把他救了,再与他同上云岭,向师傅说明一切,求他老人家作主!
  李靖这般转念,便对青年道士道:“未知道兄可有容身之处,不如小弟先送道兄暂时隐匿便了!”
  青年道士想了想,便道:“少侠不是奉师命赴龙山之会么?你我目的相同,不如就此先上龙山,以待龙山之会便了。”
  李靖叹了口气,苦笑道:“本意如此,但小弟自人岭南龙山脚下,便惹上天大麻烦,若解释不清,小弟便立成武林罪人了。”
  青年道士微笑道:“武之大者,乃人性二字,少侠之心性为人,决不会俞越侠义之道,既然如此,岂会成武林罪人?公道自在天地,是非恩怨自会澄清,少侠又何必因此而耿耿于怀?我辈中人,行事处世,但求心安理得,又何必着意刻求什么不朽名声。”
  李靖一听,但觉道士之言深含哲理,比寻常武林中人,显见又高出一筹,不由暗暗点头道:“此人必非池中之物,他深谙经纶,似欲图甚惊天之创举,而且所图之事,必非寻常武林中事,到底是什么,倒要加倍留意。”
  李靖这般转念,便道:“道兄所言甚是,在江湖行走,但求心安,不离侠义之道便是了,又何必理会什么正派与邪魔外道。”
  青年道士微笑道:“不错!若心性侠义,就算是邪魔外道,亦有好人;若心性险恶,虽是名门正派,岂无奸徒?可笑世人却以门派定人忠奸正邪,却不论人之根本,岂非盲人摸象,痴人说梦么?”
  李靖初涉江湖,便叠遇变故,令他目不暇给,心乱如麻,一切但任性而为,并不知什么忠奸正邪,青年道土之言,却恰恰点中他的心事,不由大为佩服,道:“道兄真知灼兄,真教小弟拜服。”
  青年道士微笑道:“你我日后皆为同道中人,少侠何必客气见外,在下反正并无急事,便随少侠先解决心中疑难便了。”
  李靖心中一动,暗道龙山之会事了,彼此便各奔前程,各走东西,又岂会同道?倒是他一眼便瞧出我心内隐有疑难,这等目力,的确非同小可。
  李靖不由点点头道:“小弟委实心中牵挂二事安危,欲先行了却,再随道兄上龙山赴会。若道兄不便,三日后再在龙山上见面便了。”
  青年道士一听,微微一笑,道:“若在下所猜不错,少侠欲了之事,一与男女情悦有嫌,二与前程荣辱有关,未知是否?”
  李靖一听,心中不由突然一跳,忙道:“道兄怎会知道?莫非你日来一直暗地跟踪小弟么?”
  青年道士道:“那有此事?遇虎当日,正是在下甫抵美龙山之时。”
  李靖道:“那道兄如何得知小弟心事?”
  青年道士微微一笑道:“少侠双眉秀美,当主姻缘桃花运旺;且眉伸入印堂,当主桃花运劫自少年始,老年甫终,少侠年已十八,桃花运劫说来就来,半点不由自主,此其一也。又少侠印堂红中带晦,当主运程交替关键时刻,冲得过去,红气即大旺,晦气自然消退,冲不过,则晦气转旺,红气沉隐,后果便不堪设想了,由此可知,少侠必亦为前程运管之事思虑着忙,此其二也。两者合为一,便不难推断矣。”
  李靖一听,登时一呆,奇道:“道兄所言,字字点中隐衷,委实教人惊诧!但道这是什么惊人神术?竟知人心腹之事?”
  青年道士微微一笑道:“此乃不见经传的玄幻之学,偶而为之而已,少侠不必过于看重,一切随机应变,随遇而安便是了。”
  李靖点头称是,他心中牵挂梅花女她们和梁三师哥的安危,不欲久留,便与青年道士一道,向东面山径搜索而去。
  刚转过一条小径,突见前面一处山坡上,一团白影在晨光下伴着剑光,忽东忽西飞跃不定,显然是有两帮人马在生死相拼。
  李靖拉青年道士稳在一簇草丛中,运目瞧去,但见苦婆婆早已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李靖心中一跳,再向战圈最激烈之处望去,玉虚真人和瘦猴正合斗梅花女,梁三师哥却与数位武陵玄天剑派师弟站在一旁,并没有出手相助。
  玉虚真人是峨嵋派大弟子,手中的一柄剑神出鬼没,再加瘦猴从侧相助,梅花女身法虽然奇妙,但已明显处于下风,明眼人均明白,梅花女此时只是垂死而战,她就连半点取胜机会也失去了,因为战圈外面尚有雷电剑梁平山他们严密戒备,梅花女显然连逃走的机会也没有。
  青年道士气道:“两个男子汉,合击一位小姑娘,成什么样子?这岂非恃强凌弱,恃大欺小么?这简直岂有此理!”
  李靖叹了口气,悄声道:“道兄听过江湖有个叫梅花教的帮派么?”
  青年道士点点头,道:“听过,据闻梅花教创始在云南,极少在中原活动,其教行踪诡秘,神秘莫测。”
  李靖道:“小弟所知亦是仅此而已,但武林中人都说梅花教乃天下第一大邪教,人人均得而诛之,有些名门正派更以追杀梅花教人,作为立功接任掌门宝座条件,因此梅花教在世人眼中,简直成了十恶不郝的妖魔鬼怪…
  青年道士惊道:“梅花教果真如此邪恶?”
  李靖苦笑道:“是否如此,小弟亦深感迷惑,不瞒道兄,方才四位丧生之人,乃小弟的玄天派师兄弟,据说亦被梅花教的高手所杀,好教小弟为难。”
  青年道士道:“少侠有什么为难之处?”
  李靖若笑道:“小弟冒失,日前救了梅花教中人,因此得罪了同门师兄弟,更误认小弟与梅花教勾结,成了十恶不赦的武林罪人,因此眼前的这位小姑娘,救与不救,委实为难。”
  青年道士微笑道:“有何为难?”
  李靖叹了口气,道:“世人均道梅花教乃罪恶邪教,而这位小姑娘不但是梅花教中人,而且看来在教中地位甚高,连那位武功高强的婆婆亦为她牺牲。”
  青年道士道:“这般说,你第一次救的,亦即是这位小姑娘么?”
  李靖叹了口气,道:“是啊,但麻烦便从此冤魂不散了……道兄你说,小弟该不该出手相救?”
  青年道士略一沉吟,便断然道:“救!该救极了。”李靖喜道:“为什么?”
  青年道士道:“少侠第一次出手相救,必有相救的理由,既然救了,那就何惧世人口舌?既然救了一次,那第二次自然就更该救了,因为有结果就有因由,有因由亦必有结果,结果与因由原是密不可分,而且目下天道将变,极需江湖有志之士共襄大事,此女既在梅花教地位尊崇,若不幸被杀,梅花教必大举报得,一场江湖浩劫便势不可免了,更谈不上共襄大事,在公在私,少侠均非救不可。”
  李靖见道士所言,甚觉有理,救梅花女脱险的心意更坚了。
  就在此时,只见玉虚真人双手一合,呼地一声,一股浑厚的掌力向跃在半空中的梅花女击去。梅花女在半空,避无可避,当即闷叫一声,砰然跌落地上。
  瘦猴见了立刻飞跃而上,欲一剑把梅花女头砍掉。梁三师哥忙大叫道:“五弟且慢,留她生命。”
  瘦猴说着,手中剑疾向梅花女脸上刺去,这一剑狠毒无比,瘦猴的满腹怨已化了进台湾去,这一剑扎下,梅花女便有十双妖眼也瞎了。
  李靖一见,心头大骇,不及细想,身形便飞掠而出,凌空向瘦猴射了一指。此时李靖真气激荡,右手中指中冲气剑应指而射,破空有声,向瘦猴射去了。
  瘦猴手持的利剑正向梅花女的眼珠疾挑而下,堪堪已刺近半尺距离,就在此时,李靖的中冲剑剑气已猝然射至,只听乒乓的一声,登时把瘦猴的利剑削去半截。
  瘦猴如见鬼魅,登时呆住。李靖巴掠到梅花女身边,趁势手起一提,向瘦猴的麻穴点去,令他僵麻不动,再一个回围,以左手少商剑剑气射向玉虚真人的右臂曲池穴,玉虚真人正得意时,剑气已无声无息,猝然袭至,不及闪避,左臂曲池穴中招,顿时倒地不起,他的威掌力已无法击出。
  此时梁平山已瞧出偷袭者是李靖,心中又惊又恨,暗道本门果然出了叛逆,李靖知此时并非解释辩白之时,便趁梁平山惊恨发怔,出指亦把他点倒了,一面道:“小弟此举,实有难言苦衷,日后师哥自会明白,小弟所点穴道,稍后便会自解,请师哥监谅。”李请一面说,一面避开其余几位玄天派门人的袭击,回身掠到梅花女身边,抱起梅花女飞掠而去。
  就在此时,李靖只感背部一震,如遭电击,胸口一闷,登时吐出一口鲜血,喷在抱着的梅花女脸上,随即向下一沉,与梅花女双双倒在地上。
  原来这威掌力乃玉虚真人所发,他左臂曲池被李靖点中,一时动弹不得,但李靖不欲杀人,下手便先手软,因此力度不足,玉虚真人内力深厚,片刻便以内身在半空时,才猝然出掌,向李靖的背部拍去。
  玉虚真人这一掌全力而发,欲一掌击倒李靖,李靖虽有真气护体,但猝然之下,如何禁受得住,当即受伤倒地,他若非有大龙潭真气护体,早就全身骨碎而死,饶是如此,他也受伤不轻,再也无力反抗。
  玉虚真人走近,故意道:“嘿!原来是玄天剑门中人,公然与梅花妖教勾结,这一掌也就不冤了。”
  梁平山此时亦冲开被封的穴道,掠到这边,冷峻无言。
  玉虚真人嘿嘿冷笑道:“请教梁兄,这清理门户之事,由是玄天剑门人出手么?”
  梁平山脸上既是愤怒,又显神伤,面对咄咄逼人的玉虚真人,竟哑口无言。
  玉虚真人急于为峨嵋立功,便嘿嘿道:“既梁兄不便动手,那我只好代劳了,此种武林叛徒,人人得而诛之,就让他与妖教妖女同死于此便了……哎哟!”
  玉虚真人说着,双手一合,就向李靖的天灵盖拍去,李请此时根本无力反抗,只能束手待斃,却就在此地时,玉虚真人只觉左眼一阵剧痛,他伸手一摸,鲜血淋漓,原来梅花女虽受重伤,但眼见李靖危急,便不顾一切,射出独门暗器幻影梅花针,她本欲射玉虚真的人命门,但身受重伤,真力勉强凝聚,出手便偏了一点,射瞎了玉虚真人的一只左眼。
  玉虚真人自知左眼已瞎,不由狂怒之极,他猛一咬牙,双掌齐出,分向李靖和梅花女拍去,此时他已恨极地上躺着的这对男女,就算分开杀掉,也难息他心中的怨毒之气。
  岂料玉虚真人怒极而发的两股掌力,却在中途被什么撞了一下,掌力一偏,便落在李靖和梅花女侧边,把三尺远处一块石头击得四分五裂。
  李前自忖已必死无疑,但忽遭变故,不由大奇,他向奄奄一息的梅花女斜瞥一眼,深知她刚才射出的一针已把残余的真力消耗尽了,更不可能出手把玉虚真人的掌力带偏。
  玉虚真人亦感愕然,因为他发出的一掌,不但被引偏,余势不止,他的身体亦不由向侧一歪,几乎摔倒在地,而普天下间,谁有这种如鬼如魔的神奇掌力?
  玉虚真人咬咬牙,正想不顾一切,再发掌把李靖和梅花女击死,此时他只感眼前一花,一条灰影便突然在他面前出现。
  玉虚真人惊骇之下,失声道:“你……你是谁?”
  灰影阴森森的道:“我便是我,有什么谁不谁的。”
  在晨光下,灰影衣衫褴褛,面目难辨,诡异之极。
  玉虚真人不禁发毛道:“你是人是鬼?”
  灰影冷冷的道:“我是鬼亦是人,你是人却是鬼。”
  玉虚真人听出灰影嘲讽,怒道:“你敢骂我?”
  灰影道:“我不敢,我只说你是人却是鬼。”
  玉虚真人大怒,暗道老子不管你是人是鬼,你暗中出手袒护妖教中人,便该死有余辜,他冷冷一笑,猛然双掌推出,一般威猛的掌力直向灰影拍去,玉虚真人与灰影相距不足一丈,这一掌猝然而发,就算灰影是鬼,亦被拍得魂飞魄散了。
  灰影居然不闪不避,威猛的掌风堪堪已到刮到面前,却依然纹丝不动,徒手挺立,大概以为玉虚真人拼命而发的掌力,有如儿戏。
  玉虚真人一见,心中一阵狂喜,暗道这一掌击灰影,就算你是大罗金仙,亦万万受不起,而且灰影既出手救助妖教中人,必定是妖教地位甚高之士,此时连同此人一同报销,峨嵋掌门之位,岂非眼底生光,唾手可得么。
  玉虚真人威猛之极的掌力果然已全数击在灰影身上,灰影却居然挺立不动,仅他所披的灰衣下罢被撩起一角。
  玉虚真人不禁心胆俱裂,大骇道:“你到底是谁?人?鬼?仙?”
  灰影此时呵呵一笑,道:“你这掌力倒还像点样子,居然撩起我的衣角,算你走运,因为我有个规矩,若对手的功力未达起衣角境界,我是绝对不会出手献宝的,既然你能撩起衣角,我就慷自己之慨,出点玩意你瞧憔!”
  此时李靖已知灰影是谁,更知他“出点玩意”是什么意思,心中一急,心叫道:“……不可伤他生命……”
  李靖重伤之下,虽然自感大叫,但于旁人眼中,却只是嘴唇微动而已,但灰影却每个字也听清了,他头也不回,自言自语道:“这臭小子,人家把他打进鬼门关了,却巴巴的替人求情,……·这岂非天下一等一的大傻蛋?”
  李靖一听,忙道:“若把此人杀了,武林仇杀浩劫将不免……”
  灰衣呵呵一笑,自言自语道:“这很好玩啊……这奥小子,连师傅也不叫一声,我这当师傅的为什么要听你的……”
  灰影喃喃道,忽然轻声道:“臭道士,小心了,我要射你膻中穴了。”说着以拇指扣着中指,向玉虚真人胸口一弹。
  玉虚真人立刻便骤感胸口刺痛,心中骇极,幸而灰影事先已报部位,他才来得及把身子略偏,因此灰影这一指击中的便非致命的膻中穴,而是虽伤而无碍生命的九毛穴,但饶是如此,玉虚真人的胸口也立刻被射穿一个小孔,鲜血从小孔激射而出,余势未止,连退三步,再仰面翻倒,此时才来得惊呼一声:“弹指剑气!”
  灰影此时已转向李靖和梅花女这面,冷眼也不瞧倒在地上的玉虚真人、梁平山等人,喃喃自语道:“什么弹指剑气?简直是胡说八道!硬给我大龙潭神功起了个混账名堂……喂!臭小子,我已替你把仇人杀了,你还不多谢我?还不叫我一声师傅?”
  李靖心中正自气苦,暗道把玉虚牛鼻子杀了,梅花女与名门正派的仇恨必然更深,这一场弥天武林浩劫必定势不可免了,他恼恨灰影出手不留余地,这“师傅”二字,就更决然说不出口。
  此时梁平山见灰影对着李靖说话,不由恨怒交加,战指痛骂李靖道:“你这叛逆,初时我尚不信,如今竟连邪魔师傅也拜了,串同杀害武林同道,你还有什么话说,梁某今日虽自知不敌,但拼掉一条生命,亦须替玄天剑派清理门户。”
  梁平山挺剑向李靖冲来,形如疯虎,根本不容李靖分辩,而且李靖也根本无力分辩。他被怨屈,眼见同门师兄亦一般欲置自己死地而后快,心中又悲又苦又恨,心灰之下,干脆闭上眼睛,束手就擒,而且他也根本无力出手反抗。
  灰影一见,惊道:“臭小子!你快叫师傅啊,你叫一声,师傅立刻救你。”
  李靖已存心求死,对灰影的叫声便似不闻,默默无言。
  灰影恨得咬牙切齿,手舞足蹈,但又无法逼得李靖开口说话,他心念电转,忽然发狠道:“你这臭小子,臭脾气,欺负老子只得你这么个衣钵传人,若不救你,老子香灯断绝,好啊,你要老子香灯断绝,老子便先要你寡孤独人,教这疯人先杀你身边娇滴滴的美人儿。”
  李靖一听,心中大骇,深知灰影言出必行,凭他的本事,引梁三师哥先杀梅花女,自是不费吹灰之力,若然如此,梅花女岂非被自己害死了?
  此时梁平山挺剑刺到,但果然剑势一偏,偏离自己半尺,反向梅花女的胸口刺去。
  李靖心中一痛,不由便大叫道:“莫恶作剧,师傅……我叫了……”
  灰影立刻便听到李靖的叫声,登时欢喜得抓耳挠腮,手舞足蹈,跳起不知名目的怪舞来,右手中指却不失时机的向梁平山的利剑一指。
  梁平山但感到股猛力斜射而至,剑尖不由一偏,再向上一挑,不但偏离了梅花女的胸口,反向自己的胸口命门穴倒刺过来,他不由心胆俱裂。
  李靖一见,惊得又大叫道:“……不可伤他……师……傅!”
  灰影呵呵一笑,随势把中指一勾,自言自语道:“你既叫了师傅,自然就是老子嫡亲的乖徒儿,乖徒儿但有所求,做师傅的自然乐得眉飞色舞立刻答允。”
  果然灰影中指一勾之下,梁平山的剑尖便蓦地一缓,偏开命门穴,仅向九尾穴一点,当即昏厥倒地。
  李靖一见,还以为梁三师哥亦杀了,不由恨怒交集,翻身坐起,战指向灰影大骂道:“你这怪物……竟把两人都杀了,我……我恨死你了。”
  灰影向李靖一掠而至,侧头道:“你骂师傅是什么?”
  李靖恨道:“我骂你老怪物,你怎的不顾后果,把三师哥他们杀了?”
  灰影奇道:“谁说我把他们杀了?你见我出手杀人么?都是他二人自己点倒自己的昏穴,暂时昏迷不醒罢了,你这小子,自己和美人儿自身难保,反替杀你的人求情?”
  李靖一听,知灰影虽然言行怪极,但绝无虚言,他既说二人无碍,那二人的生命自然就保住了,心中大喜,不由又有点惭愧道:“多谢师……老人家救命,我,我不该骂你……老怪物……”刚才情急之下,李靖喊了二句师傅,此时与灰影正面相对,这师傅二字说了一半,到底难以开口说出。
  灰影一听,却乐得呵呵大笑。
  “老爷子……你笑什么啊?”一声娇滴滴的女音忽然响起来。原来梅花女此时已清醒过来一会,刚才李靖与灰影的纠缠,她口虽不能言,但心地清楚,此时再忍不住,拼命开口道。
  灰影眼一迷,盯着梅花女,又呵呵一笑道:“你知道么?这小子费了老子九二虎之力,依然不能逼他开口喊师傅,就死也不能,但为了你这女娃娃,他居然便叫了,而且叫得亲热极了,令老子开心极了,说来老子倒要多谢你这女娃儿。”
  梅花女忍着伤痛,格格笑道:“老爷子你多谢我什么啊?”
  灰影道:“多谢你替我赚了一个师傅当当啊。”
  梅花女道:“一个老傻瓜,收了一个大傻蛋为徒,有什么好喜欢的?他还骂你老怪物啊,你就不恼?”
  灰影大笑道:“不恼,不恼,决然不恼。”
  梅花女道:“为什么不恼?”
  灰影道:“老子的外号叫大龙潭老怪,他幸而一言而中,老子喜欢还来不及,为什么要恼?而且他是我乖徒弟,亲密之极了,才敢叫一声老怪物,我为什么会恼?不恼,不恼,决然不恼。”
  梅花女叹了口气,幽幽道:“老怪物收了小怪物为徒,这江湖从此热闹极了,但这老少怪物,却怪得可爱极了。”
  灰影自然便是怪之极了的大龙潭老人,他一听梅花女喃喃自语,夹七杂八,不由怒道:“你这女娃儿,有话为什么不直知?吞吞吐吐,成体统?”
  梅花女脸上一红,偷偷瞥了李靖一眼,见他似乎无动于衷,心中不由又恨道:“他必定依然以名门正派自恃,瞧不起本姑娘这些邪魔外道……但为什么他又为了我而生死不顾?”她心中又恨又气又爱,不由便气道:“老爷子!我是说,这小怪物是决不计不肯认你这老怪物为师傅的了。”
  龙潭老人一怔:“为什么?”
  梅花女咬牙道:“因为他自负自己是名门正派,我和老爷子都是邪魔外道。”
  龙潭老人大怒道:“他就这般糊涂,什么名门正派?什么邪魔外道?都是放屁,我就是我,我先把这些见鬼名门正派杀了,剩下的就是江湖同道了。”
  梅花女瞥一眼躺在地上的玉虚真人和梁平山,其余的玄天剑门人峨嵋派门人,早就逃得无影无踪,心道这小傻蛋抛不开名门正派,本姑娘偏要令你变成邪魔外道,她格格一笑,道:“是极!是极!是之极了!老爷子,那你还不出手?快使出那弹指神通来啊,一指一个,干净利落。”
  龙潭老人道:“什么弹指神通?女娃儿莫胡说八道,老子就是大龙潭神气功。”
  梅花女忍痛亦挣扎坐起,拍手道:“好啊,好之极了,老爷子就用龙潭神气功,让这自尊道士、臭大胡子每人享用神气一次。”
  龙潭老人的兴头似乎被梅花女鼓动起来。
  李靖一见,忙道:“梅姑娘!千万莫胡闹啊。”
  龙潭老人一怔,忽然省悟道:“不上当!不上当!你这女儿存心不良,你想藉老子之神气,逼这小子对你死心塌地,但这小子必定因此恨死老子,老子这师傅便决计当不成了。这岂非便宜了你女娃儿,却害苦了老子?不出!不出!这神气今日是决计不出的了……”
  说到此处,龙潭老人忽地把话一顿,向四周一扫,突道:“咦!怎的少了一位臭道士?”
  此时,突又有人接声道:“老人家,臭道士在此。”
  发话之人原来是徐茂公,他躺在草丛中,被眼前的变故开得眼花撩乱。李靖垂危时,他虽然不懂武功,但亦打算拼死跃出,向玉虚真人解释清楚,幸而龙潭老人知李靖已无大碍,又不明龙潭老人用意何在,便隐在草丛,暂时不现身。此时见龙潭老人目光向这面一闪,知他已发现自己,说不定会突然射出一指,便不得不起来,应声回答。
  龙潭老人怒道:“臭道士躺在草丛,以为老子不知道?他把一切都听到了,我那乖徒儿臭小子岂可让你出去张扬,败坏他的名声?不如替他杀了你罢了。”
  李靖急道:“他是我的朋友,千万杀不得……”
  徐茂公却从容镇静,微微一笑道:“少侠放心,这位老人家必定不会出手杀我。”
  龙潭老人一怔道:“谁说老子不会杀你?”
  茂公走到龙潭老人身前,定睛凝神向他一望,便断然的点点头道:“老人家面硬心软,性子虽然古怪,但怪得可爱极了,老人家的心肠,其实比那些名门正派不知好了多少,试问老人家又怎会胡乱杀人?”
  龙潭老人奇道:“你怎知我面硬心软?”
  徐茂公道:“贵人之行,气下降,力聚踵履之间,正是贵人之风,仁者之道,故而便立可判断矣。”
  龙潭老人不禁怔了怔,好一会,才又道:“你还知道什么?”
  徐茂公微笑道:“老人家左眉轻跳,乃主接信传音之兆,老人家必是接到讯息,知少侠有什么凶险,才急促赶来。老人家对少侠如此看重,少侠的朋友,老人家自然不会伤害了。”
  龙潭老人喃喃道:“你是卧龙岗诸葛孔明?大罗神仙?不然为什么未卜先知?把老子肚腹都瞧清了。”
  徐茂公微微一笑,道:“老人家不必惊疑,在江湖行走,各有所长罢了,比起老人家有什么神气,我这不外是雕虫小技。”
  龙潭老人听徐茂公这般说,大喜,笑道:“你这小道士倒会讨老人家喜欢,但你那朋友臭小子哪有你这般见识?喂!臭小子,你听到没有?你的朋友亦大赞老子,你拜了这么个师傅,也不冤啊,你快快叫一声师傅,你一叫师傅就过来助你疗伤了……”
  龙潭老人忽然一顿,想想又不妥道:“不对,不对,臭小子的脾气臭得很,为他自己,他必然不肯叫,我就先替女娃儿疗伤,绝了他的口实,看你肯不肯叫。”
  龙潭老人说罢,也不容李靖和梅花分辩,一掠而至,伸出十指,隔穴摇点真气,一时间真气走遍梅花女的奇经百脉,梅花女张口吐出一口瘀血,胸口的伤痛竟已痊愈了一大半。
  龙潭老人转身向李靖道:“乖徒儿,快叫啊,快叫啊,师傅立刻尽心尽力疗伤。”
  李靖此时对龙潭老人已甚为拜服,虽然这师傅二字一时到底难于出口,但心里已乐意认了,只是他这时正集全力运气疗伤,不能开口,便点点头,又摇摇头。
  龙潭老人奇道:“你这又点头又摇头,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这是又叫又不叫?教师傅如何处置?莫不成救了你又再杀你?”
  梅花女此时已一跃而起,吮手指刮耳朵道:“老爷子,可笑!可怎么样!”
  龙潭老人怒道:“老子有什么可笑?”
  梅花女道:“可笑你虽然已做了师傅,但竟然仍不晓得你这宝贝徒弟的心性,他此时点头啊,就是已答应你为师傅啦,他这摇头啊,你不知他在运你的大龙潭神气疗伤,因此不能开口答应?这不可笑?”
  龙潭老人闻言,疾连伸手在李靖手腕一探,侧头笑道:“你这女娃儿倒冰雪聪明,与这小傻瓜正好搭配,不如老子就让他奉师之命,立刻拜堂成亲,娶你做他的媳妇如何?”
  梅花女一听,登时羞红了脸,嗔道:“老爷子再胡说八道,看我不老大刮子刮你。”
  龙潭老人呵呵大笑,一面具气沿李靖的手腕输进他的体内,助他疗伤,以免他过耗真力,一面呵呵大笑,逗梅花女道:“你敢?”
  梅花女咬牙道:“我为什么不敢?”
  龙潭老人道:“这小子既认了我做师傅,他是老子什么人?”
  梅花女道:“他自然就是你的乖徒弟啦。”
  龙潭老人笑道:“徒弟若娶了老婆,老婆如何称呼老公的师傅?”
  梅花女嗔道:“什么老婆、老公的?不好说夫妻么?夫娶了妻,妻自然须尊称夫婿的师傅为师公老爷啦。”
  龙潭老人大笑道:“乖!乖!乖极了!你这女娃儿,连师公老爷也叫了,还敢打师公老爷的耳刮子。”
  梅花女一听,登时明白自己到底上了这怪老头的当,被他占了便宜,脸上登时羞得如红玫瑰花,她把脚一跺,嗔道:“老爷子为不尊,我睬你啦……?话虽如此,却急急的溜了李靖一眼,见李靖正朝她微微一笑,登时便脸转桃花,笑得美丽极了。
  一会后,李靖一跃而起,依然神采奕奕,不似刚受重伤的人,原因显然是他身具龙潭老人的大龙潭真气,因此恢复得比梅花女更快。
  龙潭老人把李靖的手腕一松,呵呵笑道:“你没事了么?”
  李靖眼见龙潭老人委实是武林中不世奇人,心中对他大为拜服,闻询便脸上一红,呐呐道:多谢师……老人家救命之恩。”他心中虽已叫师傅,还是把师傅二字吞回一半。
  龙潭老人却已乐得呵呵大笑,连声道:“不谢,不谢,师傅救徒弟,天经地义,义不容辞,既然如此,有什么谢不谢的!这师傅二字,你也不必为难,只要你心中有师傅,口中便不说也罢了。”
  李靖见龙潭老人如此体谅自己的处境,心中不由大为感动,情不自禁便脱口而道:“多谢师……傅体谅……
  这是李靖初次真心实意的叫师傅,虽然不够爽快,但已乐得龙潭老人几乎当着众小辈跳起舞来,幸而他终于省起,做师傅便得有师傅的样子,才拼命忍住,故作正经,但已忍得极为辛苦。
  龙潭老人忍了又忍,板着脸孔,轻轻的唔了一声,表示答应,但仅一会,终于忍不住,呵呵大笑道:“幸亏那摧心老魔急急向老子报讯,否则,老子但痛失普天下最宝贝的乖徒儿了。”
  梅花女奇道:“老爷子,你又在说谎么?”
  龙潭老人道:“摧心老魔乃江湖人见人愁的大魔头,从来认钱不认人,他会巴巴向你报讯么?这岂非天大的谎话?”
  龙潭老人嘿嘿不语。
  徐茂公此时接口道:“不错,龙潭老人说的半点不假,因为我和李少均曾隐在摧心老魔手上,若非龙潭老人的名头,我二人早已一命呜呼了!看来,普天下间,龙潭老人是唯一能使摧心老魔信服的人。”
  梅花女圆睁双目,瞪着龙潭老人,宛如见了真龙现身般惊奇道:“老爷子有什么法子,竟可令老魔头向你服服贴贴?”
  龙潭老人决然的摇头,道:“不说,不说,说不得,决计说不得。”
  梅花女道:“这是老爷子的天大本事啊,为什么说不得?”
  龙潭老人眼一瞪道:“说不得就是说不得,有什么为什么的?当年老子与老魔头有个承诺,他要永不做反悔的事,老子就不说出他的脸上挂块布的理由,就如此简单。”他说得虽然简单,但在场中人的均深知,两人之间必曾发生过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否则,凭摧心老魔的性子,岂会轻易向人服诺。
  但龙潭老人自己不说,这便永远是一个谜,因为普天下谁也无法逼龙潭老人开口说。
  梅花女只好道:“就算如此吧,但催心老魔向老爷子报什么讯息?竟要劳动老爷子的大驾降临?”
  龙潭老人瞪了梅花女一眼,不由叹了一口气,似乎对她又喜又怕,喜的是她显然已瞧上李靖这臭小子,怕的却是她那不饶人的刁钻古怪的嘴头儿,连他也差点招架不住,若换了别人,他火起来,便把她的哑穴点了。令她变哑巴就是,但她却偏偏被李靖这臭小子看中,李靖是他视如生命的衣钵徒弟,这就教他奈何她不得。龙潭老人无奈道:“老魔千方百计寻道老人,笑老子逼人为徒,老子火了,教他先去看看老子的徒弟是什么人才,再来说话。”
  龙潭老人一顿,李靖、徐茂公、梅花女三人暗道这天下二大怪碰到一块,岂非怪之极了?均不禁莞尔一笑。
  龙潭老人又道:“岂料摧心老魔一听,却坚起大拇指,道:‘你的徒弟果然是普天下一等一的人才’,老子正高兴之极,岂料老魔又叹了口气道:‘你稍迟赶去救护,你的宝贝徒弟便已定尸横龙山脚下了’,老子一听,自然大怒,正要逼老魔打上一架解解闷,岂料他又道出一句惊人的话来……”
  龙潭老人见三人均用心听着,心中一喜,说上兴头,有话便更藏不住了,忙续道:“摧心老魔道:‘我是不打的了,但我告诉你,你徒弟身边有一位年轻臭道士,臭道士据说有赛诸葛之称,刘备也因诸葛孔明之助,当了三分天下的汉中皇,这本来也没什么,但臭道士身上有一块宝贝,据说可令乞丐成巨富、无赖当帝皇!这是否惊天动地?世人闻讯,是否倾巢而出,急欲劫掠?在你龙老怪面前不得不坦白,我就因接了一位在朝中当元帅的买卖,前去劫杀,因此几乎把你的宝贝徒弟杀了。’”
  龙潭老人要覆述摧心老魔话,一顿,又续道:“我一听,登时惊得冷汗直冒,心想:我的宝贝徒弟若在这臭道士身边,岂非躺在刀山为海上么?于是我就以狠等我先把臭道士杀了,我那宝贝徒弟在然可保无碍,但摧心老魔却又叹了口气道:‘不幸你徒弟自身也惹上杀身之祸,他与花教小妖女走到一块卿卿我我,伤了同门师兄弟,正被武林名门正派人士疯狂追杀,你说普天下最火暴的两大火种都落在你徒弟身上,你那宝贝徒弟还有命么……我一听,呼的一剑,逼开摧心老的取笑纠缠,就奔丧似的赶来了,我心忖:若的宝贝徒弟一命呜呼,我龙潭老怪的神妙衣钵岂非完了么?”
  龙潭老人说得动情,呼呼的直喘粗气,把话忽然顿住,过了一会,龙潭老人忽然目注徐茂公,道:“我徒弟与梅花教小妖女卿卿我我,因此被见鬼的名门正派追杀,此事老魔说的不错,但你是否便是老魔说的那位臭道士?你果真有诸葛孔明的神通?你身上果藏有令乞丐成巨富、无赖成帝后的惊天宝贝?”
  此时,李靖和梅花女亦大感惊异,目注徐茂公,瞧他如何答覆。
  茂公此时不禁犹豫了一下,因为他自知他说出来的事将有什么惊人的后果,但他转念一想,暗道天兆已露:杨花败李花开,世道行将大变,帝皇亦势将换代,天下百姓在隋朝的淫虐下,早已苦不堪言,奄奄一息,千里饿殍,若不趁此时顶,寻觅扶持一代明君天下势将大乱,后果堪虞。但如此惊天大事,凭一人之力岂可成功?目下就明放着一位大将之才,若得他倾力相助,龙山之会或会有所收获。
  这般转念,徐茂公便坦然把他从一位异人手上,获得一颗惊世千年龙晶珠之事道出,只是把异人张青奴的名字隐去不说。
  梅花女先就惊得目瞪口呆道:“天下间果真有此惊天宝物,能令乞丐成巨富、无赖变帝皇?这岂非痴人说梦么?”
  徐茂公淡淡一笑,道:“龙晶珠乃集天地千年龙气凝聚而成,其龙气之深厚,当真非同小可,乞丐若有幸得之,果然不难令子孙立成巨富,寻常人得之,九五之尊帝皇之位亦百天大难事,其中自然尚需视其根基缘分而定,更需虎气汇聚,才或可成事,所谓龙虎相汇,大事可成,便指此道。”
  梅花女忙道:“那谁是龙?谁是虎?”
  徐茂公沉吟道:“据徐某所知,乃行走江湖查察所得,目下真龙尚未现身,因此龙晶珠尚未能归附真龙,此正是徐某下岭南上龙山之故。至于虎气一道,龙气既盛,虎气自然不难汇聚。”
  徐茂公说着,目注李靖,微微一笑,似有所指,终隐而不道。
  梅花女惊道:“如此说,菲非龙山之会,发起人正人是徐先生你么?”
  徐茂公坦然点头,道:“徐某正是欲藉此龙山之会,引天下群雄,汇聚龙山,以作监断。”
  梅花女一听,忽然叹了一口气,再不言语。
  李靖也若笑道:“徐先生啊徐先生,你有否想到,你此举的后果?”
  徐茂公点点头道:“徐某自料劫杀将无可避免,但疑难亦终可解决。”
  此时龙潭老人忽然嘿嘿一笑,道:“你这娃儿,你是否知道,你在挑起一场武林浩劫?别的不说,假如你老子忽然想做皇帝,会不会把你连人带珠劫持而去,好扶持老子争个皇帝当当?届时你是否相从?若不相从,你是否还有命在?嘿嘿,你这娃娃,简直比老子还胆大妄为百倍。”
  徐茂公纵容一笑,道:“你不会劫人劫珠。”
  龙潭老人怪笑道:“我为什么不会?”
  徐茂公微笑道:“老前辈眉乱而飘,当主极喜闲云野鹤,如何肯去坐这晨鼓暮钟的皇帝宝座,若非在下已成竹在胸,在场中人,均是此中同道,在下岂会贸然直道?”
  龙潭老人听得不觉一怔,怪笑道:“你这娃娃,倒真像老子肚内的蛔虫,把老子的五脏六腑瞧清了。”他一顿,忽然又一本正经道:“就算老了不动心,你以为天下人都如老子视富贵荣华如粪土?.你可知道多人听闻你这个鬼信息,把多少白道黑道、名门正派、邪魔外道引得如痴如醉?有多少绝顶高手在龙山之巅窥伺,蠢蠢欲动?你这娃娃有多少斤两,竟自忖能收控这群出山猛虎,你这不是拿脑袋给人家当饭碗么?”
  徐茂公坦然道:“此事果然艰难之极,但为了天下百姓安危,在下亦只好勉强一试,而且,在下亦希望得几位有志同道鼎力匡助。”
  龙潭老人一听,身形便一弹,跳了起来道:“这见鬼的有志同道,第一个首先绝不是我龙潭老怪,这等拿脑袋为别人卖命的事,只有傻瓜才会去干!别了!别了!走!走!走!老子去也……”
  许音未落,龙潭老人已呼的掠去老远,但忽然又一顿,扭头郑而重之的向李靖叮嘱道:“喂!你千万别上这道士恶当啊,不然,便准累老子在龙山呆上三年三十六月。”
  梅花女格格一笑,道:“老爷子在龙山呆三年三十六月,干吗啊?”
  龙潭老人气道:“自然是得去替这宝贝徒弟收尸殓葬,然后老子必然伤心欲绝,摧肝断肠,在龙山之巅痛悼哭丧,哭个天愁地惨,呆上三年三十六月……哎哟,不说,这岂非咒我宝贝徒儿早死么?不说,不说,决计不说,不上你这鬼灵精徒媳妇的恶当……”
  龙潭老人话音未落,唯恐听到梅花女娇滴滴反驳,令他不得不说话,再上她的当,身形早如一溜烟飘忽消逝无踪。
  梅花女格格一笑,望了李靖一眼,见他怔怔的发呆,脸上一红,忽尔又莞一笑道:“可笑啊可笑,这大龙潭老爷子,虽然口硬不肯上当,但这宝贝徒弟有难啊,就连唯一的家当,也巴巴的献出来了。”
  李靖依然闷声不语。梅花女一见,心中气恼,微微冷笑不语。
  徐茂公叹了口气,道:“少侠不必为难,龙山弥天大祸,是徐某引出来的,就由徐某一人承当便了,委实不应连累无辜,枉送了生命。”
  梅花女咬牙道:“这大傻蛋有什么为难?还不是怕与邪魔外道走到一起,坏了他名门正派的名声么。”
  李靖叹了口气,苦笑道:“目下我已被视为背叛师门的叛逆之徒,还有甚名声可虑?”
  徐茂公道:“那少侠忧虑什么?”
  李靖道:“徐先生藉龙山之会,寻访真命天子,以拯救万千百姓于水火,这用心原是挺好的,但只怕因此诱发一场武林浩劫,便恐非武林之福了。”
  梅花女气道:“什么武林福不福的?我问你,就算没有龙山之会,武林便会没有浩劫么?武林名门正派,皆视梅花教为妖魔之教,必欲除之而后快,这等人也不自省,所谓名门正派,有些所作所为,此邪魔外道更丑恶万分,梅花教被他诬陷,难道束手就擒乖乖受死?必然全力抵抗,凭梅花教之力,不见得就怕了你等名门正派,彼此拼杀势不可免,试问这又是否一场武林浩劫,你这大傻蛋将如何拯救?又将站于那一边?”
  徐茂公点点道:“梅姑娘所言虽带偏激,但亦有其理,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少侠又何必过于执着?”
  李靖默默无语,心中似仍犹豫难决。
  就在此时,一群乞丐拥而来,在李靖等人身边疾速擦过。
  梅花女心中一动,便走到一旁,向一名挂了五只布袋的中年乞丐打探了几句。中年乞丐大概见梅花女是一位娇俏的小姑娘,不由便被她的娇态迷住,因此乐于说话,甚至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梅花女格格一笑,娇声道:“多谢大叔关照,龙山之巅再行相会,告辞了!”说罢,梅花女便格格的笑着,走了回来。
  徐茂公奇道:“有什么趣事?梅姑娘如此好笑。”梅花女忍住笑,道:“徐先生好大本事!”
  徐茂公道:“我有什么大本事?”
  梅花女道:“你知道这乞丐说什么?”
  徐茂公道:“不知道啊,到底说什么?”
  梅花女到底忍不住,道:“这乞丐道:‘谁想做皇帝,便上龙山去,齐齐走快步,若迟不如早,碰巧有缘分,光宗耀先祖!哎呀不得了,今回当真连乞丐也心动了,徐先生好大的本事……”话音未落,梅花女已笑得花枝乱颤。
  徐茂公却笑不出来,怔怔呆住了。
  梅花女又道:“这乞丐还说,目下距龙山之会虽然尚有半日,但各门正派、黑白两边、邪魔外道为阒抢占有利地形,炫耀自己的实力,均争先恐后,蜂拥上山去了,这一场大热闹呀,当真好看极了。”
  梅花女一顿,看了李靖一眼,道:“哎呀大傻蛋,你若不上龙山,便痛失好机会了。”
  李靖无示道:“如今已势成水火,无可挽回,既然如此,还容我犹豫么?”
  梅花女一听,登时喜得拍手道:“这才是啊,莫像老头儿似的,现在不热闹,枉白了少年头,走,徐先生,这便上龙山去也。”
  李靖却皱眉道:“梅姑娘他家甚多,孤身独上,只怕难逃杀身之祸。”
  梅花女一怔道:“你这般关心我的生死么?小傻蛋。”李靖脸上一窘,微恼道:“是又怎样?”
  梅花女道:“我喜欢啊。”
  李靖脸上不由一红,道:“苦婆婆下落不明,生死未卜,你不先去寻访?”
  梅花女笑道:“苦婆婆已练成梅花教绝技术龟息大法,就算在地底埋她三年,她亦会活着钻出来的,担心什么?你别诸多藉口,倒是先救你那两位名门正派要紧。”
  李靖道:“梅花姑娘说的是,三师哥到底分属同门,不能不救,待我先解了他们二人昏穴,再上龙山便了。”
  李靖说着,就欲向躺在地上的梁平山和玉虚真人走去,梅花女一见,连忙把他扯住,嗔道:“作死么?你果真去救醒他们?”
  李靖一怔道:“是啊,这有何不对了?”
  梅花女苦笑一下,叹了一口气道:“你呀,果然是天下一等一的傻蛋,我问你,你有几条命?”
  李靖道:“生命自然只有一条。”
  梅花女道:“你此时把他二人救醒,他二人会怎样对你?”
  李靖道:“玉虚真人不必说,梁三师哥断认我与梅花教勾地,背叛师门,大有可能出手清理门户。”
  梅花女道:“若他二人联手杀手,你有几分胜算?”
  李靖叹了口气道:“我连一个玉虚真人也斗不了,何况再加一个三师哥?而且三师哥乃受人愚弄,不明真相,我无论如何不忍伤他。”
  梅花女苦笑道:“你不忍伤他,他此时恨你入骨,却不容情,必定杀你,你已死了一次。你斗不过玉虚真人,他岂会放过你?你又再死一次。你就有二条生命此时也没有了,还有命留着上龙山之巅?”
  李靖一听,想想甚觉有理,无奈只好停步,但又不放心道:“此时不救醒,万一二人有不测,我的罪名岂非加重了?”
  梅花女道:“你这人当真不可救药,你就算此时救醒二人,而且被二人杀了,你的罪名便轻了么?况且龙老爷子只点了他二人昏穴,并无大碍,过一会自会解穴,届时你已然上山,人多混乱,他二人要杀你就艰难之极,这岂不是两全其美么?”
  李靖眼见梅花女三言两语,便把本来复杂透顶的难题解决,不由暗道若论随机应变,她小小年纪,竟比我强多了。
  李靖这般转念,便不再坚持己见。当下三人又商量了一会上龙山的事宜,然后即联袂上山去。
  三人刚离开一会,山地间又呼呼呼的飘落一黑一灰一白的三条人影。
  灰影向李靖等人的背影斜瞥一眼,恨得咬牙切齿,却又显得无可奈何,连连顿脚叹道:“这臭小子,硬是不听老人言,他这一去啊,他死十次不打紧,就怕断了老子的命根传人。”
  白影是一位老和尚,虽年近古稀,但双目精光烁烁,触之顿感心头一热,显见老和尚和内功修为已到超凡入圣的境地,此时老和尚目注灰影,微微一笑道:“龙老兄不欲你的徒弟上山,为什么不加制止?难道当师傅的,不能管束徒弟么?”
  龙潭老人咬牙不语。
  黑影哈哈一笑,道:“龙大哥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他的宝贝弟不认他这个老师傅,他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骗得宝贝徒弟叫他一声师傅,他早就乐得手舞足蹈,还敢去管束他的宝贝徒弟么。”
  龙潭老人怒道:“摧心老魔,老子这一句师傅并非骗回来,而是宝贝徒弟心甘情愿叫的。他还恭而敬之的向老子叩了三个响头,自认拜得老子作师傅三生有幸极了。”
  黑影自然是摧心老魔,他不久前在少林派祖师爷达摩禅师处,寻着龙潭老人,急急向他报讯,龙潭老人立刻赶去救护他的宝贝徒弟。摧心老魔便与达摩视野师联袂,向龙山而来,半路却遇上急急溜走的龙潭老人,经不起二人的三言两语,便把龙潭老人赶回原路了。
  摧心老魔一听,大笑道:“但宝贝徒弟硬上龙山送死,做师傅的却束手无策、无法可施、无计可出,可笑啊,可笑。”
  龙潭老人被摧心老魔激得胡瞪眼,怒道:“谁说老子无计可施?”他一顿,向地上仍然昏迷躺着的玉虚真人和梁平山瞥了一眼,忽然呵呵一笑,道:“这魔头岂知老子还有一种神机妙算……”
  龙潭老人话音未落,身如鹏掠,滑飘到玉虚真人和梁平山那面,出指如电,把两人的穴道解了。玉虚真人和梁平山先后挺身跃起,怒视龙潭老人,却不敢作声也不敢溜逃,因为两人均知道,没有这老怪物的允诺,就连一头苍蝇也休想逃出他的大龙潭剑气,两人既不敢示软也不便示弱,龁牙咧嘴的,神态甚为可笑。
  龙潭老人也没留意两人的表情,他伸出手去,猛地一拍两人的屁股,吼道:“去!滚上前去,追上我那宝贝徒弟,把他截住,教他知难而退。”
  玉虚真人、梁平山一听,如逢赦令,正欲抬腿溜逃,龙潭老人又大喝一块道:“但千万…不!万万不可伤他,若我宝贝徒弟少了半根汗毛,老子先灭你峨嵋,再杀尽你玄天所有门徒去,不得稍迟半步。”
  玉虚真人又恨又惊又怒,但明知绝非龙潭老怪的对手,这口气无论如何是要先忍下去了,他因此连半句话也不敢说,拔腿飞身的走了,梁平山咬了咬牙,终于也飞掠而去。
  龙潭老人得意的大笑,洋洋自得的瞪着摧心老魔道:“如何?老魔头,老夫这一招如何?”
  摧心老魔呵呵怪笑,道:“龙老哥这一招妙极了,当真前绝空后,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老夫自然五体投地里偷偷把你宝贝杀了,龙老哥赶紧先练耐性,准备追悔莫及哭丧便了。”
  龙潭老人一听,一跳半丈高,大怒道:“他们敢?”
  摧心老魔道:“他们有什么不敢?你龙老哥只说不准用明枪,也没说不准用暗箭伤人,这等江湖鬼域之道,那些名门正派施展起来,可比你龙老哥强多了。”
  龙潭老人一听,不由腾的落下了来,吹胡瞪眼,却又无可奈何道:“这如何是好?龙山这趟浑水,老子是决计不淌的了,但宝贝徒弟的生命,老子也决计不能丢掉。”
  摧心老魔似乎存心要硬拖龙潭老人淌这趟浑水,呵呵一笑道:“龙老哥不淌浑水,决计无人逼得了你,你不可以偷偷跟踪上去,在暗地里悄悄保护?只要你决计不出手夺宝,你就没有违背自己的誓言,但却可以保住你宝贝徒弟的生命,这岂非妙之极的两全其美么?”
  龙潭老人眨了眨眼,居然被打动了,却又仍不放心,扭头向达摩禅师道:“大师傅,你以为如何?”他居然向人请教,这简直是破天荒的事,显见达摩禅师的份量。
  达摩禅师淡淡一笑,道:“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世间无一物,何处惹尘埃?龙施主富贵不贪,荣辱皆忘,本性坚如盘石,又何惧涉足是非之地?”
  龙潭老人怪笑道:“大师傅休要往我老怪物脸上贴金,富贵荣华谁说我不想?只是懒得去追求罢了,但若见了那等惊天宝贝大龙珠,说不定我老怪物心痒难熬,出手争夺,岂非因此坏了誓言?不去,不去,这龙山之会决计不去。”
  就在此时,达摩禅师忽地连动数次眉毛。
  龙潭老人一见大惊道:“大师傅精于千里听音术,若有异闻,眉毛便跳动一次,你的眉毛此刻连跳数次,莫非龙山之上,已发生惊天大事么?”
  达摩禅师点点头,面向龙山之龙巅凝神而立,良久不语,忽然满面肃容,盘膝坐下,双手合于胸前,张口吐出一声啸叫:“啊啊啊……”其声犹如狮厉吼,惊雷震动,啸啸滚滚义向龙山之巅疾射而去。
  霎时间山呜谷应,群山峻岭,均回响着一长串“啊啊啊……”的啸叫,近处的树叶飒飒而落,远处狮虎牛羊全部蛰伏不动。
  此时就连摧心老魔亦不得不盘膝坐下,运力与啸声相抗,龙潭老人却居然神色自若,无动于衷,但也不由暗道:“达摩这老和尚是怎的了?存心露一手洗髓真气示威么?幸亏老子的大龙潭真气与你的洗髓真气有异曲同工之妙,否则,只怕连老不死亦被你这啸声练性洗髓了,这大和尚果然了得之极。”
  幸而达摩的长啸只延续了一会,否则近处的摧心老魔亦禁受不起。达魔禅师双手向上一翻,作盘古擎天状,轻轻吐出一口气,长啸声戛然而止。
  好一会,摧心老魔才一跃而起,但额上冷汗直冒,不发一言,呆呆的发怔。
  龙潭老人身形一晃,掠到达摩禅师身边,大叫道:“喂!老和尚,怎的了?徒耗真力,在此耀武扬威么?”
  达摩禅师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龙施主言重了,老衲化外之人,岂敢耀武扬威?方才委实是眼见危机千钧一发,不得不犯戒施为也。”
  龙潭老人奇道:“有甚如此惊天危机了?”
  达摩禅师道:“方才老衲眉毛连动数次,知道龙山之巅危机骤现,千年龙珠尚未现世,群雄为抢占有利地形,炫耀本帮本派的实力,争显自己才是真命天子的人选,正暗地火并,已死伤不少。”
  龙潭老人惊道:“如何火并?我那宝贝徒弟是否遭人暗算?”
  达摩禅师叹了口气,道:“据老衲听声辨器,玄天、峨嵋、崆峒、丐帮、全真等等各大门派均已云集龙山之巅,不但自相勾心门角,更与梅花教、西毒帮、巨鲸帮、蟒蛇谷及八十六洞沿主明争暗门,数度火并,死伤不下百众,及后也不知是谁故意挑拨鼓动,群豪竟一齐亮出兵器,正欲大厮杀大火并,一场武林浩劫眼看不免,于此时刻,老衲不忍坐视武林中人尽丧龙山之巅,才破戒以洗髓直气啸气,暂时令山上群豪收摄凶性,原是呆立,自省自思……”
  龙潭老人惊道:“此地距离山之巅足达十里,大师傅竟可大显成威,遥息一场武林浩劫么?”
  达摩禅师苦笑道:“老衲岂有如此神通,遥息武林浩劫?方才犹如往热锅中浇微末冷水,令其稍降高温而已,若要制止热锅火爆,势需抽薪治本,但此却绝非老衲区区微力所能独自承担,老衲亦暗感惊惶,不知如何是好。”
  龙潭老人大惊道:“若然大火并厮杀,那班争皇夺宝之徒,倒也死有余辜,但我那宝贝徒弟,不听老人言,不幸牵涉其中,是否保住小命?”
  达摩禅师苦笑道:“弥天浩劫,武林毁灭,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只怕人人难以幸免。”
  龙潭老人一听,登时手忙脚乱,扯起达摩禅师的衣袖就向龙山之巅如飞掠去。
  摧心老魔一见,急得跺脚道:“龙老怪,你赶着上龙山送死么?”
  龙潭老人扯着达摩禅师电闪飞掠,一面大吼道:“我那宝贝徒弟若不幸死了,我孤单一人留着何用,摧心老魔,你曾答应若老子真肯上龙山,你绝不敢落后半步,此时明知前去送死,你是否敢去?”
  摧心老魔叹了口气,苦笑道:“老魔不幸鬼迷心窃,的且确答应了,你既去了,老魔岂敢不去?岂能反悔?否则,老魔脸上这块黑布岂非挂不住了!”
  摧心老魔说着,身形如电,紧随龙潭老人和达摩禅师,向十里外的龙山之巅疾射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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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4 天前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Swordman790106 于 2025-10-24 12:39 编辑



  第二部 龙山惊雷

  第一章 龙山聚会 志在夺珠
  摧心老魔风驰电掣,向龙山这颠疾射。前面的达摩禅师、大龙潭老人片刻已失了踪影。
  摧心老魔不由暗叹道:“老和尚、老怪物几可以气御身,当今之世轻功达此境界者,睢此二人而已!”不由催动身形,急急向前射去。
  蓦然,一道石壁堵在眼前,石壁之上刻字四行,道:“诸山何处是龙眠,旧日龙眠今不眠;闻道龙随云雾去,不应只雨一方田!”
  刻痕犹新,而且显见是以大力金刚指力徒手刻雕。摧心老魔不由一怔,暗道达摩老和尚的功力当真可称超凡入圣了,又知自己已抵龙山之颠。
  摧心老魔掠过一丛树林,忽地眼前一亮,登时令他心头一震。
  树丛前面是一片偌大空地,山地之上是一堵如刀削的的悄壁,中隔一道宽达五太的无底深渊。
  空地上各处角落已聚了不下千人,男女老少持枪佩刀握剑,均引颈仰望峭壁。
  峭壁与山地隔一道无底五丈宽深沟,峭壁之巅,此时挺立着一位神采飞扬的年轻道士,道士双手高擎,十指合拢,紧握一颗形如石卵的宝珠,阳光下,宝珠闪闪生光,华彩万道,竟可与骄阳争辉。
  摧心老魔一眼就认出峭壁上的人,就是他曾极欲劫而得之的臭道士徐茂公,他手擎的,自然是那颗万人垂涎的龙晶珠!
  摧心老魔再向各处扫视一匝,但见山地各处,几乎已群集了武林各门派。摧心老魔自负并未反悔一事,因此他脸上那块黑布依然牢牢蒙着,也因此没人认出他的真面目,但他却把各门各派的来路均瞧得一清二楚。
  山地西面的一块巨石上,挺立三十六位束兽皮、握大刀的黑脸汉子,摧心老魔一见便喜道:“好啊!南蛮三十六洞洞主也到了,这场闹剧当真好看之极了!”
  山地西面,与南蛮三十六洞洞主相隔不远,站了数条汉子,摧心老魔暗地皱眉道:“嘿嘿!蝎子帮的帮主飞天毒蝎子赤八!”
  摧心老魔曾与飞天毒蝎子赤八门掌,他的摧心掌虽然把赤八击倒,但他的掌心也立即红肿,幸亏他舍赤八,盘膝运气,把赤八的蝎子毒逼出,不然摧心老魔赖以成名的双掌便完了,经此一役,他才知飞天毒蝎子赤八毒蝎神功厉害。
  离蝎子帮帮主赤八等人不远,站了一位身躯胖大如鲸的大汉,摧心老魔自然认得他便是巨鲸帮帮主闪电抹香鲸司马鲸!别的不说,单是司马鲸那一手绝招鲸吞神功,摧心老魔就自认交无多少胜算。
  更令摧心老魔皱眉的,是闪电抹香鲸司马鲸后面不远的蟒蛇谷谷主追风九头蛇莫惊心,虽说是“莫惊心”但他那个见鬼的蛇盘大阵,等闲高手亦不敢轻樱其锋。
  与山地西面这些邪魔外道隐隐对峙的,便是武林中赫赫有名的名门正派。
  居中的是丐帮徐正天,徐正天凭他一手十八路龙虎掌,足以傲视武林。徐正天身边站了四位衣衫褴褛,但双目精光闪烁的老者,望便知是武功深不可测的丐帮老长。四位长老后面的是八位身挂六只布袋以上的丐帮弟子,显然,能与帮主徐正天并站的,均是帮中六袋弟子以上的显赫人物,更不必说丐帮遍布各地的一百三十路分舵及六百八十堂分堂了。看来,丐帮大举现身龙山,对传闻中的龙晶珠是志在必得了。
  名门正派中,对龙晶珠志在必得的远不止丐帮一众,在丐帮前后傲然挺立的,便有玄天剑门人包少峰、包少峰原师妹兼夫人于小素、三徒弟梁平山、五徒弟瘦猴冯少傲。玄天剑门虽说在江湖中不甚显赫,但玄天剑门的镇山绝学玄天点穴剑法却令人不敢轻视。摧心老魔暗道:“李靖那臭小子据说源出玄天剑门下,此时为何不站於师门一边?”
  离玄天剑门不远的是武林中排名仅次於帮的全真教,全真教的绝学八卦掌独步武林,掌门人元真子的八卦神功据闻已达绝顶境界,江湖中的采花大盗飞天螭蛉以轻功着称,但在元真子的八卦神功困锁下,竟在一招之内被元真子废去一半内力,至今下落不明。掌门元真子身旁站了三位弟子元贞子、元云子、元霄子,三人在武林中均是声名显示赫之士。
  玄天剑门右面是清一色的道士道姑,站在一位脸色阴沉、目光如的中年道士身边的,但是与梅花教有“血海深分”、疯狂追杀梅花女和李靖的峨嵋派大弟子玉虚真人,而那位中年道士,摧心老魔认得他便是峨嵋派的当今掌门人清光道人,他以一手乾坤掌威震武林。其余年轻一辈的道姑道士,摧心老魔就很陌生,而且他也不屑一顾。
  玄天剑门左面的是崆洞派的一班人。崆峒派以镇山绝学沾衣十八跌称著武林,但摧心老魔令认是崆峒派的掌门人余空。
  名门正派中,独少了号称武林第一大派的少林派。摧心老魔心内不禁暗笑道:“少林和尚自称四大皆空,自然不好公然出面争这什么荣华富贵、帝皇将相,但身为少林派祖师爷的达摩老和尚却巴巴的赶上龙山,显见亦抵受不了龙晶珠的诱惑!”
  摧心老魔闪目四周一看,凭他的目力,竟未能发现达摩禅师与大龙潭老人的隐身之处,不禁咬牙怒道:“这见鬼的龙老怪和该死老和尚定是嫌老了名声不济,羞与为伍,故而上山之后便隐身不见,把老子撇在一边受人冷落!惹怒了老子,老子一掌便把臭道士毙了,再夺珠而去,教龙老怪、老和尚瞧不成这番热闹……哎哟,不好!”
  摧心老魔转念又自掩嘴巴,暗想:“若老子忍不住出手,岂非失悔於龙老怪,中了他的奸计?老子脸上这块遮羞黑布岂非要当众脱下!不干!老子偏不上龙老怪的恶当!”
  正当摧心老魔自思自想、自怨自怒时,挺立龙山这巅峭壁之上的徐茂公忽扬声大叫了一声,道:“各位!仔细看了!这便是集天地精华、千年龙气凝聚而成的龙晶珠也!”
  徐茂公双手把珠一晃,华光四射,果然不同凡响。
  群豪中、南蛮三十六洞洞主中有人先就按捺不住,高声大叫道:“这龙晶珠有何妙处?竟把千百人引上龙山来了?”
  徐茂公凝立峭壁之巅,巍然不动,竟如玉树临风,大有气度,但见他微微一笑,从容朗声道:“龙晶珠乃千年地脉龙气凝结而成,它的龙气非同小可,世人得之,当可令乞丐成巨富,布衣变帝皇!”
  群豪一听,均耸然动容,轰的一声於龙山回响道:“此珠当真有此魔力?得此珠岂非得天下?皇帝宝座岂非唾手可得么?岂非空前绝后,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却如何可以得到?”
  更多人又暗道:“如此宝贝,自然是能者得之,凭老子的声名艺业,舍我其谁!”人人均声在必得。
  此时又听徐茂公朗声道:“欲得宝珠,易之极也,也难之极矣!一切讲求缘分,各位切莫强求,否则失之非祸,得之非福!”
  群豪听徐茂公说得稀奇古怪,均暗地咬牙道:“这道士在说什么玄天奥秘?面对千百群豪,人人如狼似虎,他若存心的消遣,那当真是欲食脑袋当夜壶了!”
  此时徐茂公忽又微微一笑,续道:“各位欲知自身是否有缘获取宝珠,只需走近涧边三尺,再报上时辰八字,贫道便可以判真伪!”
  群豪一听,又耸然动容道:“世上果真有如此通天本领?”
  徐茂公一顿,又微微一笑道:“是否如此,日后自知。但有缘者可上峭壁接珠,信服者可越涧而立,无缘而又不服者可留在原地,务请各位自重!不管有缘与否,面试者均有好处,至少可以趋吉避凶,免遭横祸!”
  徐茂公话音甫落,巨鲸帮帮主闪电抹香鲸司马鲸便猛地一拍大肚子,哈哈大笑道:“你这道士小小年纪,竟口出如此狂言,视天下群豪如无物,不怕老子大肚鲸,口一张,把你连人带珠吞肚么?”
  群豪中有人知道司马鲸的鲸吞神功的厉害,暗道他此言倒非自大,他若怒施鲸吞绝学,这道士身躯瘦削,果然未够他填饱肚子!
  但名门正派这一面,崆峒派掌门余空先就按捺不住,嘿嘿一笑,冷冷的道:“当着众多武林正派,岂容你等邪魔外道猖厥!别人怕你司马鲸的鲸吞魔功,在崆峒派眼中,犹如三脚猫功夫而已,你夸什么狮子大口?竟欲连人带珠吞入腹里!”
  司马鲸一听,怒道:“山城小派发甚么狂言?你自封武林正派,难道上龙山乃为游玩,而非夺宝?一般利欲熏心,还分什么名门正派与邪魔外道!久闻你崆峒沾衣十八跌乃本门鲸吞功的克星,本座偏不信邪,敢先与本座分个高下,再论宝珠谁属么?”
  余空大怒道:“随时奉陪!难道崆峒派怕了你小小巨鲸帮不成?”
  眼见两人剑拔弩张,龙山论宝尚未开始,二人便要先拼个你死我活!
  徐茂公一见,忙高声叫道:“龙山之会,非论武功,只凭根基福缘,若根基浅薄,福缘寡陋,便神功盖世,天下无敌,亦仅匹夫之勇,楚王项羽一类人物断非帝皇之材!两位务请三思!”
  崆峒派掌门空一听,暗道这道士言之有理,珠落谁家,此时未见分晓,若与这臭鲸魔动手,岂非先挫了实力?这笔账稍后再算便了!这般转念,余空便把暗蓄的真气缓缓散去,对司马鲸再也不屑一顾。
  司马鲸腹大胸大,倒也拿得起放得下,他见余空闷声不响,便打个哈哈,道:“不错,不错,欲见高下,大有机会,不必急在一时也!”当下也就别转身去,不再理会余空。
  徐茂公这才暗地松了口气,他委实估料不着,这等武林枭雄一言不合,便要生死相搏,若利字当头,岂非立时闹得天翻地覆?他这才醒悟大龙潭老人之言半点不差,他贸然如开这次龙山大会,委实是不知死活的肆意玩火,稍一不慎,便会挑起一场武林浩劫、江湖剧斗,结果将令江湖精英尽失,不但反隋救民的大志难遂,自己或会先丧在龙山之上!
  徐茂公这般思忖,心中便觉惴然不安,此时他已势成骑虎,退是万万不能的了,只能硬撑下去,但最终有什么结果,就连徐茂公自己也感茫然。徐茂公暗地叹了口气,心想为今之计,惟有见机行事了。
  这般打定主意,徐茂公便又朗声道:“各位!贫道邀各位上龙山一聚,乃出自至诚之意,决非欺弄,不然贫道亦不会公然把此宝珠亮相,以示群雄矣!”
  群豪中有少人闻言,但点头道:“道士此言不差,他若无诚意,大可静悄悄的把宝珠藏的身边,据为已有,然后神不知鬼不觉的便变为巨富帝皇,大享其福去了,何必巴巴的把众人邀上龙山,又公然把宝珠亮相?”
  只听徐茂公又朗声道:“贫道在此谨事先言明,此珠之龙气非同小可,有缘者得之,际遇自然非同凡响,但无缘者妄近之,却非福祸,轻则折寿短命,重则立遭夭亡,报应速速,慎之,慎之!”
  群豪中有人轰然大笑道:“原来如此,难怪道士你不敢据为已有,公诸於众了!但老子偏不信邪,此珠便交付老子保管便了!”
  大笑发话的人脸上挂了一声黑布,无人知其真正面目,但武林中上了年纪的人均悚然暗惊;道:“风闻久已遁迹江湖的摧心老魔头近日又重出江湖,只是脸上比昔日多挂了一块黑布,以遮掩其真面目,莫非此人便是江湖中闻之色变的摧心老魔头?”
  大笑发话的,果然是令人闻风远避的摧心老魔。
  徐茂公与摧心老魔曾有一面之缘,因此听声辨影,便知此人必是自负永不反悔的摧心老魔。徐茂公不禁暗暗一笑道:“此人手段凶残,难怪被武林中人视为老魔,但观其言行,果然不失守信二字,这显见比有等虚伪君子正气多了!”
  徐茂公对摧心老魔顿生好感,因此闻言便微微一笑道:“老前辈欲得宝珠,那易之极了!只需依贫道条件,走近深涧三尺,再报上时辰八字,待贫道试观面相根基,便可立判是否宝珠归属之人矣!”
  摧心老魔一听,桀桀怪笑道:“你这娃儿道士欲骗老子上当么?”
  徐茂公道:“贫道如何欲骗老前辈?”
  摧心老魔怒道:“你明知老子脸上这声黑布是决计不能脱下的,却观什么面相!”
  徐茂公微微一笑道:“察形者仅得其表,观神者可得其髓。老前辈放心,不脱面罩,贫道一样可以据神而判断!”
  摧心老魔一听大喜,果然依言向万丈深涧那面一跃,站於涧边三尺,面向峭壁上的徐茂公怪笑道:“道士哥,老子来了,你可莫欺骗老子!”
  徐茂公道:“不骗你,不骗你!老前辈请报上时辰八字来!”徐茂公听了摧心老魔密报时辰八字,良久竟沉吟不语。
  摧心老魔眨了眨眼睛,暗道老了这大把年纪,如何可让山上这等娃娃辈知道老子的生辰八字!他略一沉吟,便以传音入密说了一句话,直接传入徐茂公的耳中。
  徐茂公但见摧心老魔嘴唇微动,他的声音却竟丝丝入耳,心知必是他以武林绝学传话,不欲外人知悉。
  摧心老魔急了,叫道:“喂,道士,如何了?怎不发天话?哑了么?”
  徐茂公叹了口气,道:“已可判断,但若直道,只恐老前辈面子不甚好看!”
  摧心老魔怒道:“有何好看不好看!老子脱下黑布的面子便很好看么?你只管据实道,就算直指老子大难头,老子亦必死而无怨,永无言悔!”
  徐茂公深知此人言出必行,极重承诺,因此大为放心,坦然道:“依老前辈时辰八字看来,此生劫数不断,凶灾颇多,未出娘胎,便先克死父亲,甫出娘胎,又克死亲娘!此生坎坷不平,绝无富贵之望……”
  摧心老魔上时凶光四射,咬牙道:“说!还有什么!
  只管从实道,不准有半句遮瞒!”
  徐茂公自知方才一言,已把摧心老魔的短处尽数揭出,说不定惹起他的凶性,那自己的性命当真危如累卵,但此时地已不容他遮掩,便把心一横,据实道:“因此龙晶珠乃绝对非份之想,强得之不但无益,反而招祸,横死不远;但若如机而退,则虽然凶除不断,却可保性命无恙,绝处逢生,危中化安!老前辈好自为之。”
  摧心老魔此时目光阴沉,凶光闪烁,似对徐茂公恨之入骨,随时欲置他於死地。
  南蛮三十六洞第八洞主屈疯见状,大笑道:“臭道士如此胡说八道,老前辈为何不把他一掌毙了?”
  摧心老魔怒道:“谁在胡说八道?”
  屈疯但觉摧心老魔射来的目光有如刀锋,触之遍体生寒,他虽然不知此人真面目,但也知其历害,连忙吐吐舌头,讨好道:“自然是臭道士胡说八道啦!老前辈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岂是克你克母、矢折横死之辈?臭道士胡说八道之极,当然该死极了!”
  摧心老魔的凶光绕着屈疯的身子乱转,咬牙道:“你可知道该死的是你,而不是道士?”
  屈疯吓得双腿发软,几乎一跤跪倒,暗道我向他拍马屁,为何反说我该死之极?他吓得口齿不清,喃喃道:“我……我如何该死之极?”
  摧心老魔怒道:“谁说老子福如东海、寿比南山、旺父旺母?老子尚未出生,老爹便已迫不及待的一命呜乎去了,老子降生不久,老娘亦不幸随老爹而去!老子果然是克父克母的凶邪之辈!你这小子胡说八道,胡诌老子福如东海、寿比南山,这岂非故意作弄老子么?还不该死千次?”
  屈疯此时当真差点吓疯了,他万万料不到,世人喜欢拍马屁,他明明拍之极了,却不幸拍出祸来!这老魔头凭目光便几乎可以杀人,若其真个出手,那还有命么?屈疯又惊又急,惶急间不由冲口而出道:“我……我当真该死之极……”
  摧心老魔双眼一瞪,道:“如何该死之极?”
  屈疯自伤自叹道:“我原意向老前辈大拍马屁,岂料用力过度,拍马屁拍伤了老前辈,当真该死之极!”
  摧心老魔一听,却怪笑道:“不错!你这小子原意在拍马屁,只是使错力道,拍错马屁,你倒有自知之明,这便非该死之极了!你放心等着夺你的宝便了,老子不与你计较!”
  屈疯这才松了口气,但又奇道:“老前辈不参与夺宝了么?”
  摧心老魔怪笑道:“道士之言,奇验无比,老子拜服得五体投地,他既道老子绝大富贵人选,老子还夺什么宝!不夺!这见鬼的龙晶珠是决计不夺的了!”
  摧心老魔说罢,猛提真气,身形如电,一掠而越五丈深间,在峭壁之下,巍然挺立。片刻之前他还凶光大炽,此时却隐然当起徐茂公的护法使者来了。
  深涧宽达五丈,中途并无任何借力之处,力气不逮,掉下深涧,那便必无疑。群豪中自负能越过这道深涧的并不多,如摧心老魔般飘忽从容、一闪而越的更是少之又少,群豪对摧心老魔这一手绝顶轻茵以气御形,均感骇然,有识者更暗自吃惊道:“这老魔头久已遁迹,岂料甫一露面,他的摧心神功显见又更精进一重了!他此时迎涧而立,若有心越涧夺宝,如何避得过他的摧心神掌?”
  徐茂公见摧心老魔果然言出必行,不但不因他的坦言而怨恨,反而抢先拜服,越涧而立,当起护法使者,他的凶险处境顿时稍减数分,心中不由欣慰,低声道:“多谢老前辈相助之德!”
  岂料摧心老魔一听,却桀桀一笑道:“老子从不无酬助人,因此也决非助你!只是老子既已表示信服,这场游戏就要照规矩玩下去,谁若违反规矩,老子决计不许,否则,老子岂非太委屈了自己?”
  徐茂公微微一笑,深知摧心老魔这等武林怪杰脾性古怪,不可理喻,但只要他表示信服,那是决计不会反悔的,这显然又比有等自号正派之士的伪君子容易应付多了。
  徐茂公微微一笑,又朗声道:“好极!这场龙山激戏就依原宝规则进行便了。各位欲得龙晶珠者,只管大胆上前面试!”
  当下群豪中又有几人越众而出,但均绝非上峭壁取珠的人选,皆默默无言地走回原处。
  摧心老魔不禁暗笑道:“这道士所订的规则太若刻了,这道深注宽近五丈,掉下去粉身碎骨,等闲人如何有胆飞越?这等人就算心中不服,亦只能乖乖走回原地不动!好啊!这才显得虽无缘人选,但毕竟与众大大不同,老子今回认输信服倒也不冤!”
  就在摧心老魔自想自赞时,一度与巨鲸帮帮主司马鲸剑拔努张的崆峒派掌门人余空已施施然的走了出来,距注三尺挺立,傲气十足的向徐茂公道:“邪魔外道自然非帝皇之选,余某身为一派掌门,谅不致空手而回吧?”
  徐茂公在峭壁上向余空凝神一望,微微一笑,道:“是否有缘,一判便知,余掌门又何必急在一时?”
  余空一怔,道:“然而余某是入选了么?”
  徐茂公微笑道:“入选之人,谈何容易?一须根基深厚,二须形神兼备,二者俱备,方可望入选之万一!若者皆缺,这便隔门千里之遥,更无望登堂入室矣!”
  余空满脸希冀道:“然则余某必定是二者兼备矣!”
  茂公断然道:“非也!非也!”
  余空怒道:“方才道长尚要问彼等时辰八字,才作定夺,难道余某连此还没道出,道长竟可判断?”
  徐茂公大笑道:“贫道所判,不问名门正派或邪魔外道,仅是依形神直道罢了!余掌门额尖眉窄耳短,当主性喜钻营、心胸狭隘,因而福薄折寿,此形相只宜偏安山坳一角,岂可奢望坐镇天下万民?形格如此,更遑论神髓?是故贫道不必细究余掌门的时辰八字,便可大胆直判矣。得罪之处,幸勿见怪。”
  余空一听,双目凶光一闪,就要发作,但转念又暗道:“臭道士挺立峭壁之上,更隔了一道五丈宽深涧,若要出手夺珠,势须飞越深涧,飞越深涧已属不易,更何况老魔头在对面虎视,隐然以护法使者自居。在平地,本座未必怕了老魔的摧心神掌,但若他趁本座越涧之际施龙袭,那便大大不妙!看来这口气无论如何先要暂忍,待会必然大乱,趁乱之时,再伺机而动便了。”
  余空这般转念,便咬呀退回原地,更不越涧而去,以示信服。
  群豪眼见堂堂崆峒派堂门被道士出言挫辱,竟然哑然而退,均为大感惊讶。
  摧心老魔忍不住怪笑道:“余大掌门好大的气度!既不服气,又不作声,哑口无言,心怀鬼胎,这等本领,果然不愧名门正派,好不教人佩服!”
  摧心老魔言中嘲弄之意,群豪中人人均心知肚明,暗道:“余空如何忍得下这口恶气?”
  岂料余空居然咬牙不语,权充不闻。
  徐茂公绝不希望群豪因此而厮拼,见状便忙朗声道:“各位休要心灰意冷,百步之内岂无芳草,深山之中尽多卧虎藏龙!各位且大胆上前,贫道自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自然亦切盼早早送出此不世之宝!”
  群豪静默了一会,名门正派中的玄天剑掌门人包少峰忍不住越众而出,上前试相。徐茂公判定无缘,包少峰居然不愠不怒,向徐茂公略一拱手,微笑道:“多谢赐教!日后有缘,必当面聆教益!”
  包少峰说罢,并不越涧而去,反而向后一掠,飞电般退回原处,微笑而立,浑似从未上前试相一般。
  随后峨嵋派的掌门清光道人亦施然上前,片刻之间恨恨而退。
  紧随清光道人上前试相的全是真派掌门元真子。
  徐茂公向元真子凝神一望,便微微一笑,拱手道:“道兄乃方外之人,心胸豁达,常怀济世救民之心,又何必如俗世中人,追求此缘外之物?”
  元真子一听,略一沉吟,便恍然微笑道:“道兄出自何门何派?竟有如斯目力,察微知著,洞察世人心胸?”
  徐茂公闻言,沉吟半晌,忽色轻声吟道:“莽莽昆仑喜邱公,术一神授御清风,一卷天机不泄潜心,岂有奇兵出陇中……”
  徐茂公话音未落,元真子便亦点头微笑道:“原来如此,难怪道兄有如此惊天本领!尚望道兄日后善自珍重,贫道靠退了。”
  元真子言毕,竟脸含微笑,欣然退回原处。”
  峨嵋派掌门清光道人一见,大疑道:“元真这牛鼻子被臭道士三言两语打发而回,并未试相,为何反而脸有得色?莫非这臭道士念他源山一脉,暗地有何瓜葛么?”
  清光道人心中存疑,但也不敢贸然挑破,因为他深知此刻龙山之上正凶险重重,多一位朋友总比多一个仇人家为好,况且他凭一手乾坤掌威震武林,但偏偏未与元真子的八卦掌交过锋,谁胜谁负,依然是未知之数,因此清光道人更不欲轻举妄动。
  句门正派中的掌门人虽悉数出面度相,但均无缘而退。门下各人虽感泄气,但也抵受不住富贵的诱惑,纷纷上前。
  玄天剑门的掌门夫人于小素、三徒弟雷电剑梁平山、五徒弟瘦猴冯少傲先后走上前试相,但无一入选,梁平山、冯少傲虽然心中不服,却绝无把握越涧而去,因此乖乖的退回师傅包少锋的身边。
  于小是掌门包少娇的师妹,十年前,包少峰以玄天剑道徒身份接任掌门,于小素便成了地位仅次于包少峰的掌门夫人。
  于小此时试相毕,怔了一会,忽然纵身一跃,越涧而去。她身如飘风,衣裙轻拂,眨眼便飞越五丈宽深涧,稳降于涧边,与摧心老魔隔了三丈,凝神停立。
  群豪正感惊疑,名门正派中的峨嵋派第一代弟子玉虚真人、全真派的大弟子元贞子、三弟子元霄子等先后上前试相,但均被判定无缘获取龙珠。
  玉虚真人冷笑一声,抢先退回清光道人身边;元霄子虽感信服,但却无法飞越深涧,只好退回全真教中。
  全真教掌门元真子的首徒元贞子站在涧边略一犹豫,扭头向元真子询望一眼,见元真子含笑点头,便咬了咬牙,再退后一丈,突然全力冲前,在涧边猛地一踏,身子凌空飞起,向深涧对面飞掠过去。
  元贞子这拼力一纵,凌空飞渡四丈有馀,但距离岩边尚有七尺之遥,元贞子不由向下面一望,但见深涧下面震霞茫茫,根本不知深浅,心中一寒,一口真气顿泄,身形竟向下一沉。
  群豪中有眼利的,不禁失声惊呼道:“这跌下去,便连骨头也粉碎了!”
  这面元真子见状亦大吃一惊,他原来估料凭元贞子的功力,足可飞越五丈有馀,因此答就他越涧而去,用意是向群豪示意,他全真教并非无力夺宝,而是不屑为之,岂料元贞子临阵经验尚浅,心中一怯,真气顿泄,身形下坠,眼看万杂幸免,因为元真子这时就算出手相救,也已赶不及了!
  对面的于小素不禁惊叹一声,但她亦自忖无法救助,因为此时元贞子,下坠之力何等巨大,凌空出手相救,功力稍有不逮,必定被连带扯下深涧,那时便神仙现世亦难救助了!
  摧心老魔却桀桀怪笑道:“这深涧是好飞越的么?若老子出手把你救了,你这小道士便必与老子并肩而立,老子这名头岂非被你挫折了?不救!不救!老子决计不救……咦?这小道士怎的了?忽然竟有如此功力,凌空停住下坠身形?”
  摧心老魔正感惊疑,忽然又见元贞子浑身一振,竟于半空中奋力踢脚提臂,他似乎已有着力之力,因此这一发力,便又向这面飞度八尺,终于稳稳降落涧边!
  摧心老魔运目向对岸一扫,但见一堆巨石后面,一双灰色袍袖闪电般一闪即逝。
  摧心老魔登时恍然大悟,咬牙道:“难怪这臭小子有些凌空借力神功,原来是有人出手以真气凌空飞送相助!普天下之能隔十丈之遥,以真气凌空飞送之人,除了达摩老和尚的洗髓神功,便砍了老子的头亦不相信尚有第二位人选!老和尚既隐于此,说不定龙老怪亦在他身边,可笑这两个老怪物,藏头露尾,成何体统!老子非要迫你二人现身亮相不可……”
  摧心老魔在那面咬牙暗恨,但这面群豪中,竟无人窥破当中奥秘,大多暗暗惊赞道:“全真教果然不愧为武林三大门派,不但八卦掌独步天下,就拿此凌空发力飞越深涧的绝顶轻功,武林中便绝无仅有!”
  但全真教的掌门人元真子却有自知之明,而且心胸果然豁达,他目睹受徒险死还生,暗地松了口气,忽然拱的手向四面一揖,高声道:“贫道自忖本教并无如此绝顶神功,是哪位高人出手相救敝教门人?贫道于此先行谢过了!”
  元真子以真气助送,声时轰然,於四野中回响,群豪中不但名门正派茫然相觑,邪魔外道亦皆面面相觑,不明所以,因为谁也不敢相信刚才竟然是有人出手相救!
  元真子真欲再询问,就在此时,他耳中忽然传入一缕尖音,道:“道长心胸既如此豁达,又何必苦苦追索此中缘由?自古佛道本是一家,老衲念在武林一脉,偶然出手,举手之劳,何足道哉!龙山之会凶险重重,道长何不养精蓄气,屏息以待?若能为解救武林浩劫出一分力,则老衲便感激不尽矣!”
  入耳之间尖而浑厚,绵绵不绝,顾然是有人隔了数里,遥传过来,而且竟然穿越众多高手所布人墙,单独传射入元真子耳中,这一份超凡入圣的功力,就连元真子亦自叹不如。元真子不由又惊又佩,暗道江湖中身负如此内力者寥寥可数,岂料龙山之会竟把如此不世高人亦哟引来了!龙山之巅果然隐伏凶险重重!
  此时,龙山之巅因方才元贞子惊险一幕,群豪不由静了片刻,但不久又有南蛮三十六洞洞主依次上前试相。结果倒有大半留在原地不动,仅得第八洞洞主屈疯勉强越涧而立。
  摧心老魔一见,桀桀怪道:“这束兽皮的怪物方才挑拨老子杀那臭道士,怎的此刻也越涧来了?”
  风疯笑道:“眼见老前辈如此高人亦心诚服,我这束兽皮的怪物自忖连老前辈一招也接不下去,用强打门夺宝是决计不行的了,既然如此,为何不先示拜服之极,以图苟存?好死不如歹话,这道儿说得好极了!”
  摧心老魔见屈疯虽然怕死,但怕死得老实极了,倒也不合他的脾性,而且他能越过深涧,显见轻功也有两下子,心中一喜,也就不再为难屈疯。
  此时,龙山之颠,群豪中有胆上前试相的,剩下已不太多,徐茂公不禁暗暗皱眉,暗道江湖之大,难道竟无一位授珠的人选?
  就在此时,蝎子帮帮主飞天毒蝎子赤八突然越从众而出,森然上前,盯着徐茂公,却不言语。
  徐茂公瞥一眼赤八,但见此人眉心乌黑,双眉尾部钩如蝎钩纠缠,不由暗吃一惊,暗道眉心乌黑性狠毒,双眉尾如蝎子也是大恶之人,岂料此人两者兼备,此人必定凶残之极!
  徐茂公道般判定,心中大为犹豫,不知应否如实直道,因此良久沉吟不语。
  飞天毒蝎子赤八见徐茂公黑不作声,视他如物,心中登时大怒,暗道瞧这臭道士神气,可却必定已视赤某为凶残之辈,人选是决计无望的了,既然如此,赤某便先教臭道士尝尝飞天毒喝子的厉害!
  赤八蓦地深吸一口气,鸟子忽然蹲下,肚腹鼓胀,又忽地如蝎子般闪电转过身来,屁股高翘,迎向峭壁上的徐茂公。
  群豪中年一辈的均不知赤八弄什么名堂,只道他忽然以屁股作面,向徐茂公试相,岂非可笑之极?
  但老一辈的均暗暗皱眉,暗道飞天毒蝎子此举,必有什么厉害的杀着,峭壁上的道士危险极了!但此时武林中有名望的老一辈大多已然落选,因此便默不作声,袖手旁观,等着瞧热闹,最好就是有人大打出手,混乱中便有机会出手夺宝。
  飞天毒蝎子赤八突地闷吼一声,原已鼓胀的肚腹一收,一团黑气竟於屁股中间尖啸而出,形如蝎子尾部毒钩,闪电般向峭壁上的徐茂公射去!
  徐茂公根本不知毒蝎子赤八的厉害,眼见赤八如此动作,不由暗地叹了口气道:“这等武林邪魔,果然不可理喻,就算你不服气,也犯不着拿屁股向人,自暴其短就在此时,摧心老魔忽然怪笑一声道:“道士娃娃快快伏下!”
  徐茂公尚不明所以,茫然道:“贫道为何要向这等凶残之辈伏下?”
  摧心老魔不由叹了口气,暗道凭你这等江湖阅历,竟敢面对虎狼群豪,当真不知死活!但此时他就算飞身上峭壁救助已然不及,无奈之下,只好猛提一口真气,呼的一掌,拦腰向直射徐茂公的黑气拍去!
  摧心老魔的摧心掌力何等厉害,闪电射出,后发先至,登时把黑气撞偏,但它蓦地掉头,竟向摧心老魔疾射而来。
  原来毒蝎子赤八团黑气,形如蝎子,稍被惊动,即会即向,向偷袭它的疯狂反扑。
  摧心老魔一见,暗吃一惊,暗这这种绝毒的蝎子黑气,老子未知是否禁受得住?他不敢大意,又连起八成功力,呼的一掌,向射来的蝎子黑气迎头拍去。
  这一掌摧心掌力,乃摧心老魔自保而发,何等威烈,但听砰的一声轻响,蝎子黑气登时被撞得粉碎。毒蝎子赤八此时与黑气已心气相通,黑气被击,他登时被一股强大的力道震得反弹而起,屁股向天,飞出三丈!
  蝎子黑气被撞得粉碎,犹如蝎子身体爆开,毒液四溅,摧心老魔虽然双神速,一掌拍出,身形疾退,但依然被一丝毒液钻入鼻孔,但觉奇臭难当,几乎呕吐!摧心老魔连忙运气把毒气迫出;这才暗松口气,暗叫道:“厉害!厉害!这等见鬼毒蝎子神功,几乎连老子亦被暗算,老命不保!”
  飞天毒蝎又被摧心老魔的摧心掌力撞飞三丈,屁股向天,其状甚为可笑,但他形如蝎子,在半空中竟可变身收腹,双手先行着地,再趁势反弹,卟的又跳回原来所蹲之处,果然不愧为飞天毒蝎子。
  飞天毒蝎子赤八一弹而起,距深涧三尺,脸色青黑,一言当,盯着摧心老魔,神色可怖。
  摧心老魔不由微微打颤,桀桀怪笑道:“喂!毒蝎子!你尽盯着老子干什么?又不是老子不肯替你面相,你有何怨恨,只管向那娃娃道士发作便了!”
  飞天蝎子赤八脸上青黑忽然隐去,代之血红,他居然点头,向摧心老魔拱手道:“赤某的蝎子神功,第一次无功而退,赤某佩服!佩服!”
  摧心老魔怪笑道:“不敢当!不敢当!日后幸勿在老子面前施展,老子便感激不尽!你快请娃娃道士替你面试便了!”
  飞天毒蝎子赤八却摇头道:“不必面试了!”
  摧心老魔奇道:“为何不必面试?”
  飞天毒蝎子道:“赤某自知其短!”
  摧心老魔怪笑道:“那你向娃娃道士拜服了么?”飞天毒蝎子居然点点头,道:“果然拜服了!”
  飞天毒蝎子许音未落,身形一弹,便向深涧对面疾射而来。
  摧心老魔一见,连忙又呼一掌向亦八拍去。赤八身在半空,自知无法抵御,好一个飞天毒蝎子,临危不乱,半空中忽地变身收缩,藉摧心老魔拍来的掌力,反弹而回,稳降原来涧边三尺之处,这等应就之速,身法的奇妙,就连在场名门正派亦感骇然。
  摧心老魔亦不由赞道:“好一个毒蝎子反弹轻功!”
  飞天毒蝎子亦八冷哼一声,道:“赤某既已信服,为何不许越涧而去?”
  摧心老魔大笑道:“老子怕了你的毒蝎神功!万一你在老子面前翘起屁股,岂非要累得老子望屁股而遁?这恶当老子是决计不上的!”
  赤八的心事被摧心老魔一口揭破,脸色一变,咬了咬牙,冷哼一声,便退返原处不动。但深知赤八脾性的人均知道,摧心老魔今回是撞上马蜂窝了,因为飞天毒蝎子必定会向他狠狠报复,就算你神功盖世,但毒蝎神功防不胜防,偶一疏忽,便会遭其暗算。
  群豪暗自思虑时,蟒蛇谷谷主追风九头蛇莫惊心忽然呵呵大笑,越众而出,掠到涧边并不停留,双足一踏,形如蟒蛇御风,飘落对面涧边,群豪毕不明莫惊心此举何意。
  玄天剑掌门的夫人小毒奇道:“莫谷主为何并不试相,便越涧而来?”
  追风九头蛇莫惊心大笑道:“追风九头蛇与毒蝎子老兄及同类之物,臭道士神眼惊人,一望而在底蕴,老子为何还要自暴其丑?信是无缘,不信不是无缘,既然如此,两相权衡,不如就选信服之道了!”
  摧心老魔怪笑道:“是极!是极!就如老子一般,信者得救,起码可以趋吉避凶。你这小子倒也甚合老子胃口!”
  此时,名门正派中的三大门派之一,丐帮帮主徐正天大步上前,站於于涧边,面向徐茂公含笑而立。
  徐茂公向徐正天凝神一望,不由微微一笑,亦向他含笑点头,但并不言语。
  徐正天一见,便神色欣然,蓦地一声闷吼,身化龙虎,挟一股狂风,一跃奔胜而越深涧,盛猛之处,显然又比飘忽轻功更为壮观。
  玄天剑掌门夫人小素向徐正天拱手贺道:“不见年余,徐帮主的龙虎神功又精猛一重矣!”
  徐正天微微一笑,道:“微末小技,何足道哉?倒是包夫人的玄天点穴剑法,教徐某好生佩服!”
  于小毒知徐正天绝非虚伪之人,他既然道出,那便是他真心之言,心中不由一喜,抬眼向徐正天望去,与徐正天欣然的目光一触,不免勾起昔日的回忆,俏脸不由一红。于小素向深涧对面望去,但见包少峰自徐正天越涧而过,便神色紧张,目光灼灼,直向她和徐正天身上射来,不由把靠管徐正天的身子挪后一步。
  徐正天却神色坦然,询问于小素的近况,于小素不能不答,亦舍不得不答,只是在两人对答时,于小素发觉包少峰的神色越来越紧张,她自己的心也跳得越来越厉菁了。
  这时,巨鲸帮帮主怀马鲸忽然亦走上前几步,但距涧边八尺,便停了下来,傲然挺立,不言不语。
  徐茂公见此人身躯胖大,别有风度,便朗声道:“壮士为何不上前一试?”
  司马鲸猛地一拍大肚子,哈哈大笑道:“凭老子的鲸吞神功,天地亦可吞吸,区区富贵皇位何足道哉!”
  闪电抹香鲸司马鲸的声音宏大,轰轰然震动山谷,场中人物可清晰听闻,群豪不由哄堂大笑,皆暗道司马鲸此言未免太狂了!
  司马鲸的狂言,此时就连隐在一块巨石后面的李靖的梅花女亦清楚的听到了。
  李靖不由暗地皱了皱眉,似亦以为可马鲸面对群豪竟发此言,未免太不知天高地厚。
  梅花女却喜得格格轻笑,道:“好极了!抹香鲸叔叔果然肚子大够气魄,一言既出,便把一等名门正派比下去了!”
  李靖低声道:“这并非够气魄,而是太过狂妄自大!”
  梅花女道:“什么狂妄自大?我看你等名门正派便不发此豪言!壮哉司马鲸叔叔!”
  李靖道:“名门正派岂会发此狂言。”
  梅花女笑道:“你呀!当真傻得不可救药!但上龙山之人,谁不是为了夺宝当皇帝?成者为王,败者为寇,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名门正派,邪魔外道,一般无异,岂有区分?”
  李靖不服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是非之分,毕竟还是有的。”
  梅花女格格笑道:“什么是非公论你不看看?你的玄天剑师母此刻已与邪魔外道并列站立,邪魔外道又与你的名门正派师傅同仇敌气,正邪混杂,热闹之极,还有可正邪之分!”
  李靖拾眼望去,但是深涧两面,情形一如梅花女之言,果然是正邪大混杂,已无正邪之分,心中不由暗地叹了口气,道:“我出身名门正派,但又学了邪派的武功,我到底是正派还是邪派?若正邪混战,我又该站在那一面?”
  李靖正暗自思虑,就在此时,群豪中忽然有人失声惊呼道:“梅花教人降临龙山上了!”
  那人话音甫落,李靖但觉眼前一花,再定眼瞧去,山地上已站着一位中年男子,身披彩袍,彩袍上面绣了一道九霄飞舞的天虹。
  李靖不由惊叫道:“梅花教人好俊的轻功!当真人如飞虹。”
  梅花女格格一笑,轻声道:“这是梅花教五大天王中排名第四的飞虹云王云中子,若论轻功,尚非最好,当在排名第三的驰电风王微步生之下;若论内力与外家功夫,那就仅五大王之末了!”
  李靖奇道:“梅姑娘对梅花教显要人物很熟悉啊?”
  梅花女笑道:“梅花教不比你等名门正派,凡事惺惺作态,讲求什么谦谦君子,虚伪透了,梅花教无事不可对人言,包括武功修马亦然,本姑娘身为梅花教小妖女,自然一清二楚啦!咦,那是不是驰电风五微步生降临了么?小傻蛋欲见识天下一等一轻功,便睁大双眼瞧着了梅花女话音未落,李靖便忽听隔山地五里外的一处绝壁上面,传来一长串绵绵不绝的长啸声,拉着长啸声,一团身形犹如疾风,伴着闪电惊雷,在数百尺绝壁之上飘射而下,竟凌空飞越五里山路,形如龙卷风俯头扯吸,一沉而降落地面。
  李靖但风射落之人年约四十开外,身形瘦削,却疾如电驰,果然无负驰电风王的外号,令人自夺神摇。
  群豪正感骇然,均被梅花教两大绝顶高手的轻功身法震慑。
  就在此时,三男两女又接连从绝壁上飞掠而至,身形虽不及驰电负王的气势威烈,但均身如鹏鹰,令人侧目。
  李靖正愕然间,梅花女忽然又低声道:“哎哟!教主和教主夫人亦到了!”
  李靖一听,亦耸然动容道:“谁是教主?谁是教主夫人?”
  梅花女神色忽然一变,手指头一勾,示意李靖噤声,一会才把小指头朝空地上那位年约二十多的紫衣女子一指,道:“看!那便是教主夫了——飞狐。”
  李靖顺着梅花女的指势一瞧,见那紫衣女子双眉细挑,非常俏丽,但美得极为邪气,不由奇道:“教主夫人如此年轻,那谁是教主?断不会是那位红袍老者吧?”李靖此时已瞧清随后降临山地的三男两女中,其中一位穿红袍的老者,被其余数人护在中央,红袍老者的年纪似乎已屈古稀之年。
  梅花女叹了口气,道:“小傻蛋这次不幸言中了!红袍老者果然是梅花教的教主!他真实姓名教中无人知悉,只必他的飞狐夫人是唯一的例外。”
  李靖不由目瞪口呆道:“你看教主年届古稀,竟娶年轻少女为妻,也不怕人笑话!”
  梅花女怒道:“老翁便不能娶少女么?偏你有这许多规矩!本姑娘便偏不信这一套!本姑娘日后就偏嫁与老翁,气死你这等名门正派中人!”
  李清不禁苦笑道:“梅姑娘要嫁谁便嫁谁,别人管不着什么。”
  梅花女瞪了李靖一眼,才恨恨道:“你这么说,便是同意本姑娘嫁老翁了?”
  李靖苦笑道:“梅姑娘主意既定,那是谁也管不了的。”
  梅花女大怒道:“那我偏不嫁!不嫁!决计不嫁老翁!气死你!”
  李靖奇道:“为什么?”
  梅花女狠狠的瞪了李靖一眼,怒道:“你以为年轻少女嫁给老翁,便一定是大好姻缘?飞狐夫人若非贪图教主的什么,她肯嫁给教主,杀了我的头也决计不信!本姑娘要嫁啊……哎哟,对你这小傻蛋说这些干什么?”梅花女脸上忽然一红,便没再说下去了。
  李靖以手一指其余二男一女,道:“那三位是教中的什么人?”
  梅花女一听,脸上登时神采飞扬,双眉一挑,道:“什么人?凭你小傻蛋这等身份,竟敢如此轻慢?幸亏你是问我,否则,碰上教中其他人,不把你立毙掌下才是怪事!你知道么?教主身边的黑须中年人,便是梅花教五大天王排名首位的黑须龙王梅尚清!那额头白了一片的便是二天王白额虎王凌霄!那中年女子便是傲雪梅王萧若兰……傲雪梅王虽然排名第五,但她的黑须龙王的夫人,因此虎、风、云三王均尊她一声嫂夫了!”
  李靖略一沉吟,便惊道:“红袍教主、飞狐夫人、龙虎风云傲五大天王,梅花教今回是倾巢而出了,万一厮杀起来,武林这场浩劫必定惨不忍睹!”
  梅花女冷笑道:“大厮杀又如何?梅花教怕了你等名门正派不成!待会你这小傻蛋千万莫要出头,否则,只是以卵击石而已。”
  群豪此时亦被梅花教突然现身震骇,千百人一片肃静,谁也不敢贸然作声。
  此时,梅花教的黑须龙王梅尚清目中精光一闪,随又倏地敛去,向一声巨石后面含笑拱手道:“达摩禅师、龙潭老人,别来无恙?”
  众人正惊疑问,巨石后面一灰一白两条身形犹如云雾般飘了出来。白色身形正是达摩禅师,灰色身形自然是龙潭老人。
  达摩禅师含笑向梅尚清合十为礼,道:“阿弥陀佛!梅施主亦别来无恙吗?”
  大龙潭老人却哈哈怪笑道:“好啊!你这小龙王也到了,且看老子这大龙潭是否装得下你这条小龙王!”
  黑须龙王梅尚清闻微笑道:“龙老哥若然手痒,小弟改日必定奉陪!但今日排期未到,尚望龙老哥见谅!”
  大龙潭老人一听,便乐得哈哈大笑,道:“好!好!这个一言即出,驷什么马难追!梅花弟若排期到了,便告知老哥哥一声,老哥哥近日收了一位得意门徒,正要找梅老弟你指点一二。”
  梅尚清素知大龙潭夫人说话夹七杂八,因此也不甚留意,只是一笑置之。
  此时群豪眼见不但魔教中的第一大派梅花教精英尽出,武林第一大派少林派的祖师爷达摩禅师竟也降临龙山之上,甚至连江湖中难分正邪的天字第一号怪人龙潭老人亦现身龙山,不禁大感震骇,暗道那道士手中的什么晶珠果然邪之极,竟把一干武林名宿、惊天大魔头全部引出来了!这龙山之巅,此时已成一个威猛绝烈的火药桶,只需稍冒火花,立刻便会引发一场惊天大爆炸!
  梅花教红袍教主自始至终双目半开半闭,似对千百群豪不屑一顾,但又似年届古稀,精力不继。
  教主夫人飞狐俏眼如电,横扫全场,大有君临天下之势,只是碍着教主的脸面,不便贸然作态。
  五大天王中,白额虎王凌霄肃然而立,大有泰山崩於前面而不动的气度。
  驰电风王微步生和飞虹云王云中子,神态轻松自如,简直视天下群豪如无物。
  傲雪梅王萧若兰的神色略带焦切,神采奕奕的俏眼不时向四周掠去,似在搜索什么令她牵卦的物事,又不时向她的夫君黑须龙王梅尚清瞟上一眼。
  黑须龙梅尚清双目精光隐而不露,显然他的内力已达收控自如的超凡境界。因此就更令人莫测高深。
  梅尚清向全场略一瞥,目光便飞掠而过,射向峭壁上的徐茂公,但仅停注一霎,便又移向峭壁下面挺立的涧边的诸人。梅尚清的目光随即一收,向深涧的那面略一拱手,朗声道:“各位别来无恙……”
  梅尚清此言轰然回响,在场中人均清晰可闻,只道这是普通一句客套话,但深涧这面的摧心老魔、丐帮帮主徐正天、玄天剑掌门夫人于小素、追风九头蛇莫惊心、全真教第二代弟子元云子,竟各自听到不同的声音。
  元云子听到的只是一句“别来无恙”的客套庆话,这是在场中人谁者听到的。
  于小素听到的是“包夫人好宽的心胸,竟舍名门正派,甘与邪魔外道并涧而立!”
  追风九头蛇莫惊心分明听到:“莫谷主!你的蛇盘功想必又精进一层了!”
  丐帮帮主徐正天听到的却是:“徐帮主胸襟宏大,怎地亦涉足此凶险是非之地?”
  摧心老魔听的却是:“……摧心老兄!今日重出江湖,可喜可贺!怎不先请小弟痛饮百杯?莫非的头紧绌,赶着上此取宝换钱花用?”
  摧心老魔气昨大叫道:“梅黑鬼!卖弄企么发声分音术?存心消遣老夫么?”
  摧心老魔这轰然大叫,众人这才知道,黑须龙王梅尚清这是发声分音术,一人竟可同时与数人对话发声分音,这等神技却是闻所未闻!
  梅尚清微微一笑,他深知摧心老魔一旦被激,便决然夹缠不清,耳根休想清静,便遥向摧心老魔一点头,以示方才之言绝无恶意,然后便不再理会摧心老魔的哇哇大叫。
  此时,龙山上的群豪均暗地估量,若单凭一己之力,在场各派各门,只怕谁也不是梅花教的对手,因此均不敢轻举妄动,贸然发难,惟有先求自保,再伺机而动。
  江湖武林犹如世局,微妙非常,实力的强弱,也决定了说话的分量。
  群豪眼见梅花教众高手甫现身便石破天惊,露了一手,而且教主及数大高手尚未有所表示,单是一个黑须龙王一上场便抢称与达摩、大龙潭老人、丐帮等江湖名宿招呼,趁机笼络,顺带又露了一手发声分音的绝世神技,气势逼人,隐隐然已把在场各门各派震慑住了。
  眼下的情势,峨嵋派掌门清光人自然一清二楚,洞若观火,而因此就更令他咬牙暗恨。清光道人暗道峨嵋派与梅花教有血海深仇,若今日任由梅花教来去自如,峨嵋派日后就休想在江湖中抬头做人了!
  但清光道人亦有自知之明,深知单凭峨嵋派一己之力,与梅花教厮拚,那当直是不自量力,强弱太过悬珠。别的不说,单是一位黑须龙王,清光道人自忖就连自己也未必应付得来。峨嵋门下首徒玉虚真人与五大天王的飞虹云王或可一拚,但其馀峨嵋弟子若贸然上去,那就形如飞蛾扑火自取灭亡,更何况除了黑须龙王、飞虹云王上,梅花教尚有高深莫测的红袍教主,以及从未在江湖露面的白额虎王、驰电风王、傲雪梅王,甚至连那年轻妖媚的飞狐教主夫人亦一般莫测高深!
  清光道人这般估量双方实力,便咬牙暗道:“嘿嘿!若非联合各派实力,根本不足与梅花教一战,驰驴看书,走着瞧好了!”
  就在群豪各自算计之时,挺立峭壁上的徐茂公,向梅花教诸人凝望片刻,但忽然笑作声道:“刚才驾临者,是何方高士?”
  红袍教主及五大天王均闷声不语,教主夫人飞狐向红袍教主瞟了一眼,似已得教主默许,便尖声一笑,道:“有劳长道动问,我等便是江湖中人称一等一大魔头,红袍教主旗下的梅花峰幻影谷中的梅花教!”
  徐茂公听飞狐夫人报了这一长串名字,尖啸刺耳,似乎有意卖弄,便微微一笑道:“帮来是梅花峰幻影谷梅花教高人,贫道失敬了!但既临龙山之巅,为何不上前一试?梅花教主人众多,或有缘捧龙珠而回。”
  飞狐夫人尖笑道:“邪魔外道亦有缘夺宝么?”
  徐茂公坦然道:“龙昌珠人选无分名门正派或邪魔外道,一切但凭根基福缘,门派不外表面外衣罢了!”
  飞狐夫了尖声一笑,竟然飘然而出,站到涧边三尺,面向峭壁上的徐茂公傲然而立。
  深涧对面的摧心老魔一见,登时怪笑道:“梅花教断了男丁么?偏要教主夫人你出乖露丑,试什么富贵龙相!”
  摧心老魔这一声讪笑,声线不大,但梅花教红袍教主却忽然双目一睁,精光如电直向摧心老魔射去,但红袍教主手下的五大天王却居然默然不作声,毫无反应。
  飞狐夫了毫不理会摧心老魔怪笑,她尖笑一声,忽然道:“请问道士,普天下无阴即无阳,无坤即无乾,男女一体,男儿可当皇帝,难道女儿便不能么?”
  飞狐夫人此言一出,群豪不由哄然大笑,皆暗道如此狂妄之言,竟出自教主夫人之口,梅花教果然妖气十足,难怪被人视为天字第一号大魔教!
  此时,就连梅花教五大天王排名首位的黑须龙王梅尚清,亦闪电般一皱眉头。
  梅尚清的皱眉虽然一闪即逝,但严密注视梅花教动静的峨嵋派掌门清光道人,却立刻捕捉住了。他心中不由一动,暗道梅花教红袍教主,竟娶了一位千娇百眉年轻女子为妻,此事看来大有跷蹊,就连教中高手亦心存疑虑,日后必成梅花教内心腹大患!嘿嘿,外敌不如内患,梅花教内乱之日,便是其覆灭之时了!
  清光道人这般转念,登时有了主意,亦因此打消了冒险一拚的念头。
  徐茂公一听飞狐夫人之言,却豪不为意,反而微笑点头道:“谁道女儿不可为皇帝?但看是否有此根基罢了!”
  飞狐夫人一听,俏眼登时一亮,凛然十足道:“然则依道长看来,类似本夫人如此人才,便可为皇帝么?”
  群豪一听,又忍不住轰然一声,哄堂大笑,有人更忍不住出言嘲道:“她当自己是炼石补天的女娲氏了!当世之中,女儿可以为皇,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哎哟,是谁打老子的嘴巴?”
  原来这人正说得高兴,冷不防眼前一花,说话的嘴巴便被狠揍了一下,他痛不可当,欲说的下半句不由便咽回去了。他咬牙举目四望,但见在他身边的人皆茫然回顾,显然尚不知发生了何事,不由大惊道:“出手的人莫非是鬼魅么?”
  在场群豪,仅有清光道人等少数高手,瞧见刚才快如闪电的一幕。原来那人出言嘲笑,梅花教中五大天王倒也冷然不理,但梅花教红袍教主目中精光一现,闪电般射向驰电风王微步生。微步生略一犹豫,终于闪电掠出,身如鬼魅,在那人身后一闪而过,然后掠回原位不动,从驰电风王微步出手到退回原处,仅是电闪般片刻功夫,这等身法当真骇人听闻。
  被打嘴巴的人功力有限,自然绝难发觉,而且亦绝不敢置信,世间竟有如此鬼魅身手!
  驰电风王闪电出手,令在场群豪静了一静,但立刻众人又把注意力集中在徐茂公身上,且看他如何回答飞狐夫人的问话。
  但见徐茂公目注飞狐夫人,好一会,才忽然叹了口气,道:“夫人自忖,君皇也好当的么?”
  飞狐夫人尖笑道:“君临天下,一呼百诺,何等威风!何等权势!这还不好当么?”
  徐茂公道:“可知九龙宝座犹如火山坑口么?”
  飞狐夫人断然道:“昏庸之辈自然视如火坑,但有志明君却可以此大展抱负!凶险与否,全凭是否驾驭得法罢了!”
  徐茂公一听,不由微微一笑,道:“然则夫人自负有此驾驭功力了么?”
  飞狐夫人凛然道:“当仁不让!志在必得!如此而已,岂有他哉?”
  飞狐夫人此言甫出,群豪在哄动中又感惊疑,暗道梅花教眼见人才济济,怎的容许飞狐夫人喧宾夺主,出尽风头?
  更多的人却暗惊道:“看那道士破例与这飞狐夫人甚多言语,莫非他竟然相中梅花教女子么?若教此妖媚女子君临天下,世道岂非颠公伦常,不分黑白!此事决计不能容忍!”
  此时但见徐茂公又叹了口气,道:“夫人乃梅花教教中何人?”
  飞狐夫人毫不掩饰,坦然道:“小女子飞狐,乃梅花教至尊红袍大教主夫人!”
  徐茂公道:“为何红袍大教主不上前试相?而让夫人代劳?”
  飞狐夫人尖笑道:“飞狐对教主忠心耿耿,飞狐若得龙珠,亦即教主所得,又岂分彼此?道长多此一问了!”
  徐茂公叹了口气,默不作声,似心有犹豫,不便决断。
  夫人傲然道:“道长有话直说,梅花教雄霸一方,自有其立足处世之道,决非反覆计较之辈!”
  徐茂公凝注飞狐夫人,好一会,咬了咬牙,终于朗声道:“既夫人如此自负,贫道自亦不敢虚言以对。夫人形相虽俏亦媚,但面横额阔颧高,声带肃煞,行如雀跃,睛如蛇目,艳则艳极,但令人望而生畏,性性偏激乖戾,为人妇者当刑夫克子;若一教之尊,当人心惶惶;若君临天下,当天下大乱,下不能治家,中不宜主教,更何况治一国之君?夫人幸以自重为念,不然便大祸临身,悔之晦矣!”
  徐茂公此言朗朗而道,在场中人清晰可闻,人人皆耸然动容,举座震惊,谁也估料不着,徐茂公竟公然视梅花教教主夫人如无物,直道其非,字字如针似刺,毫不留情!
  群豪皆预料梅花教决计忍不下这口恶气,必含怒出手,徐茂公此番必定死无葬身之地了,而且就算有人出手相救,亦必定抵挡不了梅花教众高手的全力一击,况且在群豪,谁有此胆量,敢为一位无名小道士出头,公然与梅花教正面为敌?
  峨嵋派掌门清光道人连忙大声喝采,道:“小妖女意欲当皇帝,当真可笑之忍受,出手泄念,势将与武林各派厮杀火拼,这场热闹就好看极了!”
  果然峨嵋派掌灌清光道人这一带头,群豪便轰的一声哄笑起来,这笑声含意复杂,有与梅花教素有仇怨的,趁机嘲笑奚落;有人见徐茂公斗胆直言,以笑表示佩服;有存心等瞧热闹的,故意以笑声推波助澜;亦有不明所以,眼见人人均笑,於是不甘后人,亦连忙大笑的。
  梅花教诸人中,五大天王居然不怒亦不笑,冷然而立,浑似听不到轰然的笑声。
  飞狐夫人俏脸蓦然变色,她见教中诸人神态甚为冷漠,对她的受辱竟然置诸不理,心中又羞又恨,便把脚一跺,掠回教中,盯着红袍教主,恨恨的道:“飞狐还不是奉教主之命,勉强其难,出去为教主争光?飞狐如今受辱事小,大可不理,但飞狐既为教主夫人,代教主出面,人家凌辱飞狐,便是凌辱教主,这口气不出,梅花教休想再在江湖立足了!”
  红袍教主一听,双目精芒一现,向五大天王扫了一眼,最后停在黑须龙王梅尚清脸上,似乎不经意地轻吐了一句,道:“黑须龙王难道亦不以为然么?”
  黑须龙王对红袍教主似亦甚为敬畏,闻言脸色一变,忙肃然道:“禀教主!属下以为那道士之言虽然刺耳,但乃据相而言,夫人既出面试相,又请道士直言无惧,道士所下判语,无论好恶,均不使为此轻动干戈,请教主三思,勿被武林群小视我梅花教主无容人之量!”红袍教主不以为然的哼了一声,沉声道:“飞狐受辱,龙王或可不量,但她既代我出面,辱她即辱我,辱我即辱梅花教,龙王难道亦袖手旁观,置诸不理么?”
  黑须龙王梅尚清一听,脸色又刷的一变,忙低声道:“属下不敢!”他略一顿,疾速扫了飞狐夫人一眼,见她正盯着自己咬牙不语,不由暗地叹了口气,无奈道:“既然教主有令,属下等出手便了!”
  黑须龙王梅尚清说罢,向其余四王递了个眼色,是四王微一点头,便把脚一跺,身形如电,直向深涧那面峭臂之上的徐茂公射去!后面白额虎王凌霄、驰电风王微步生、飞虹云王中子、傲雪梅王萧若兰亦随即电射而出,紧随梅尚清向深涧对面的徐茂公扑去!
  那道五丈深涧根本无法阻住梅花教的五大天王,就算深涧那面的摧心老魔、于小素、徐正天、莫惊心等高手,要出手救援徐茂公,亦决计不能。
  群豪一见梅花教五大天王一齐出手,欲向徐茂公作石破天惊的一击,均骇然暗道:“在五人联手之下,那道士若能幸免,那除非是大罗神仙现身相救了!”因此,竟无一人出手阻拦梅尚清等五大天王。
  黑须龙王梅尚清在疾射中扫一眼群豪,便知众人心意,心中不由冷笑一声。他本可以迳射过深涧对面,但不知为甚,疾射的身形突地一偏,竟然向深涧巨石旁边的达摩禅师和大龙潭老人射去。
  达摩禅师和大龙潭老人一怔间,梅尚清已然掠到,沉叫一声道:“两位前辈欲阻我去路么?嘿嘿!小心我的幻影梅花掌了!”
  梅尚清话音未落,竟在半空中直击而下,掌影纷飞,犹如漫天梅花飞扬,直向达摩禅师和龙潭老人罩去。
  达摩禅师先是一怔,但随即醒悟其意,含笑向黑须龙王微一点头,竟毫不以为意,仅以双手合十,护在胸前。
  大龙潭老人可被黑须龙王气得哇哇大叫道:“梅黑鬼!怎的了?老子……”
  他正欲大叫“老子与你约好改日再打架凑兴,怎的忽然无赖如此,向老子偷袭!”但呼的一声,梅尚清的幻影梅花掌已然袭近,掌风甫到,便感胸口呈窒,哧得大龙潭老人不敢说话分心,迎掌一指,运气向梅尚清射去,他以为梅尚清忽然发疯了,要找自己拼命,因此倒使出七成功力,大龙潭气剑射出,尖啸有声。
  梅尚清一见,喝了一声道:“好!果然不愧大龙潭老怪,出手便是八脉小商剑并不硬抗,反而藉龙潭老人的剑气,反弹回身,伸掌向达摩禅师的胸前拍去。
  达摩禅师见梅尚清出掌的方向,果然是自己已防的部位,不由微微一笑,双手合十的姿势不变,向梅尚清拍到的右掌平平推出。
  梅尚清的右掌甫与达摩视野师的掌尖相触,便突觉一股运厚之极的热流涌出。梅尚清不由暗赞一声道:“达摩神师的洗髓神功已达超凡人圣之境矣!”他并不以内力相拼,藉达摩禅师的洗髓真气身形疾退,向后掠出数丈,落下挺立不动。
  随手射至的白额虎王、驰电风王、飞虹云王、傲雪梅王均如梅尚清一般,与大龙潭老人、达摩禅师甫触即退,先后掠到梅尚清身边。
  梅尚清微微一笑,向达摩禅师二人拱拱手,道:“两位前辈既出手相拦,想必有什么主意,梅某等不敢相违,改日再行领教,告辞了!”
  梅尚清也不容达摩禅师和龙潭老人发话,竟声落人起,闪电般掠了回去。

  第二章 正邪争执 人质遭殃
  大龙潭老人气极了,蓦地飞出五指,便欲以商场、少冲、少泽、阳谷、大冲五脉气剑向五人射去。
  达摩禅师忙示意制止。大龙潭老人怒道:“这梅黑鬼如此可恶,言而无信,戏弄老子,不该射他个大洞么?”
  达摩禅师微微一笑,道:“不然,依老衲所察,梅施主处事极有分寸,他不欲因飞狐夫人而无辜杀死那徐茂公,但可惜群豪中又无人胆出手戏击,无奈之下,才向你我施袭,不敌而退,以解梅花教主之疑,此实乃梅施主围魏救赵的妙着。”
  达摩禅师微笑道:“龙施主大可不信,但老衲请教,若梅施主当真,龙旆主你过招,龙施主自忖可在几招之内把击败?”
  大龙潭老人心直口快,闻言道:“在百招之内,难分胜负。”
  达摩禅师又微笑道:“那百招之外呢?”
  大龙潭老了叹了口气,道:“百招之外,那便非凭招式,而是讲求内力了,梅黑鬼正值英年,内力绵绵不绝·老子输了年纪,自然非败不可,可惜我那宝贝徒弟空有招式,内力远远未逮,否则便足以取胜。”
  达摩禅师微笑道:“既然如此,那为什么梅施主与龙施主甫触即退?龙施主还以为他是怕了你的大龙潭剑气么?”
  大龙潭老人一听,转念一想,亦随即恍然,他心性爽直,一旦想通,便绝无芥蒂,乐得一拍大腿,道:“是极!是极!梅黑鬼果然是用计避嫌……但凭他的实力,也未见得就如此忌惮那位见鬼的飞狐教主夫人。”
  达摩禅师叹了口气,道:“梅施主此乃投鼠忌器,因为飞狐夫人背后还有一个他不能不怕的红袍教主。红颜祸水,红袍教主一世英名,临老糊涂,只怕会被这飞狐夫人败坏了。”
  大龙潭老人怪笑道:“大和尚!你出家人道什么红颜祸水?莫非你动了凡心,嫉忌红袍老兄伴了个娇美女娃儿?”
  达摩禅师苦笑道:“阿弥陀佛,龙施主说笑了,世事如棋,武林如局,龙施主日后便知老衲此言不虚。”
  龙潭老人眨了眨眼,忽然悄声道:“大师傅!为什么不用你的千里听音术,听听那梅黑与红袍教主有什么话说?”
  达摩微微一笑,果然屏息静气,以洗髓真气聚於听力,向梅花教那面搜索。
  仅一会,达摩禅师便叹了口气,道:“果然不出老衲所料,梅施主果然是用计避嫌!但因此只怕与教主夫人的私怨更深了。”
  大龙潭老人忙道:“那红袍教主有什么话说?”
  达摩道:“梅施主自称不敌而退,红袍教主只是经咦一声,虽带疑惑,却并未作声责斥。
  但飞狐夫人却冷冷地道:“凭五大天王的身手,只怕并非不敌,而是不欲对敌。”
  那红袍教主一听,便语带愤怒,道:“是否如此?”
  梅施主一听,忙肃然道:“个人荣辱事小,教之安危事大,龙山之会,实不宜与天下武林为敌。”
  那红袍教主一听,恨恨的哼了声,不再作声。
  大龙潭老人一听道:“如此说,那红袍教主必定被那妖媚女子飞狐所惑,对手下五大天王亦心存疑忌了,梅黑鬼的处境危之极了。”
    他一顿,忽又认真的道:“若大师傅出手,与那红袍教主是否足可一战?”
  达摩禅师皱道:“此人极不好惹,因为老衲已然穿觉,他周身有真气护体,形如屏障,内力达此境界者,当今世上绝无仅有,就算老衲的洗髓真气,亦未必可以攻破他的真气护体屏障。”
  大龙潭老人惊道:“如此说,若连大师傅你亦大皱眉头,那红袍教主岂非已无人可以克制?”
  达摩禅师觉吟半晌,方道:“除非以龙施主你的八脉气剑,再配以红袍教主这般的惊人内力,二者兼备於一身,以内力驾驭气剑,或可穿透他的护体屏障,否则,就算你我联手,亦难奈他分毫。”
  大龙潭老人一听,吃惊得失声叫道:“一身兼备二大神功,当今世上,那除非神仙方可办到,难怪梅花教如此横行无忌了。”
  达摩禅师点头,道:“龙施主之言不差,因此若梅花教主与武林为敌,那将是一场惊天浩劫,当今武林同道,届时势必无人一幸免。”
  大龙潭老人怪笑道:“大师傅你乃名门正派的开山祖师,正邪之门,自然难以置身事外,但老子非正非邪,两袖清风,一身轻松,打不过红袍教主,还不会逃之夭夭么?”
  达摩禅师微笑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是时只怕龙施主亦难独善其身矣,例如你那宝贝徒弟出身名门正派,年少气盛,若一旦与梅花教抗衡,龙施主理也不理?”
  大龙潭老人一听,大惊道:“若果真如此,老子果然不能不理,那岂非连老子亦被拖下浊水?”
  达摩禅师微笑道:“果然如此。”
  大龙潭老人忙道:“有什么方法可免?”
  达摩禅师苦笑道:“势无可免!唯一办法乃防范于未然,全力制止这场武林浩劫。”
  大龙潭老人想了想,忽然又怪笑道:“绕了偌大圈子,大师莫非乃欲扯老不死沿这超浑水?”
  达摩禅师微微笑道:“淌与不淌,当今世上谁可左右龙施主你?老衲仅是就事论形势罢了。”
  大龙潭老人见达摩禅师言近禅理,便感深奥难懂,不再他纠缠。
  就在此时,紧盯着梅花教动静峨嵋掌门清光道人,此时忽然扬声大叫道:“各位武林同道,龙晶珠眼见归属难料,无人入选,峨嵋派提议,可就此举行武林大会,公推人选。”
  群豪一听,先是一静,随后便有不少门派附和道:“好极了,但未知如何推选?”
  清光道人微微一笑,道:“今日天下群豪尽集龙山,人数众多,若按人而论,而不免陷於鱼目混珠,难辨真相,贫道因此提议,按门派为代表,每一个门派推选一人,再由候先人代表各门派互选一人承纳宝珠,如此可免混乱争斗,免伤武林同道和气,更可保证公平合理,各位意下如何?”
  清光道人提出按各门派推出人选,再以候选人互选之法,自然有人自己的算计。清光道人暗道若凭实力,龙山之上,任何一派均非梅花对手,龙晶珠几成梅花教囊中之物,但若各派推选一人,则梅花教便只是其中一票,而且梅花教在武林中声名不佳,隐隐已成武林公敌,就算邪派外道中,亦不少仇家,各门派候选人推选的结果,人选无论是谁,均绝非梅花教。
  清光道人的峨嵋派与梅花教仇深似海,甚至定下以杀梅花教人为接任掌门的唯一条件,因此自梅花教人出现龙山后,清光道人的目标已决然变更,龙晶珠的归属已成次要,挑起武林同道联手对付梅花教才是他最大的心愿。
  清光道人的功力也非常深厚,虽然未及达摩禅师千里听单的境界,但他与梅花教诸人的距离比达摩近了一半,因此凝神之睛,梅花教中的异常动态也瞒不过清的重重危机,所以,他不失时机,出言挑动,以引起梅花教与武林各派的敌视,进一步便是武林各派与梅花教的大厮拼了。
  清光道人凭一手乾坤掌威震武林,在武林中亦甚份量,他此言一出,登时获得不少门派的赞同。
  玄天剑掌门包少峰,一直紧盯着他的师妹夫人于小素与丐帮帮主徐正天的动静,眼见两人有说有笑,神态渐见亲密,心中一阵忌恨交加,竟连上龙山的目的也忘记了,又是于小素,徐正天竟与摧心老魔、莫惊心等站到一起,心中更气,暗道堂堂丐帮掌门,竟与邪魔外道并列,成何体统?因此眼见清光道人提议,大有联合对抗邪魔外道之意,便立刻扬声附和道:“不错!清光道长之意好极了。”
  全真教对龙晶珠的归属似乎不甚在意,因此也表示赞同,以免作伤了武林的和气。
  全真教掌门元真子这一表态,崆峒派余空自忖凭崆峒一派之力,决计难与一干邪魔外道抗衡,因此也出言附和。
  丐帮帮主徐正天反正也无意夺珠,因此微笑点头,表示默许。
  武林五大派这一联合,声势便足与梅花教抗衡,因此三十六洞洞主,以及江湖三大恶人之一的蟒蛇谷主追风九头蛇莫惊心,眼见有机可乘,居然也表示赞成。
  独三大恶人中的其余二恶人却默不作声。蝎子帮飞天毒蝎子赤八怪透摧心老魔,存心保存实力,待龙山之会一了,便找他算账,因此於夺宝之事,也已不大为意。巨鲸帮帮主司马鲸却与梅花教黑须王梅尚清有谊,因此眼见江湖五大派隐隐联手对付梅花教,便心中有气,决计不表赞成。
  在众人际和声中,司马鲸忽然轰然一声大叫,居然把众人的声音盖了下去:“不成!此议决计不成。”
  清光道人一听,心中恼怒,但脸上却微笑道:“请问司马帮主,为何此议不成?难道司马帮主另有妙计,既可保持公平,又不致伤了武林和气么?”
  闪电抹香鲸司马鲸粗声大气道:“老子没什么妙计,老子说不成便是不成。”
  司马鲸此言甫出,群豪哗的一声大笑。
  崆峒派掌门余空与司马鲸有隙,便冷冷的刺了一句道:“是极!是极!司马帮三自忖乃武林霸主,因此才敢扬言他说不成便不成。”
  群豪又哗的一声大笑。群豪的笑声虽有些带嘲笑,但亦有人素知司马鲸出言率直,不会转弯抹角,因此笑他太没心思,竟敢在此时与江湖五大派为敌,。
  在群豪的笑声中,梅花教教主夫人狐忽然一声尖笑,笑声尖厉,触耳生寒,竟令群豪静了一静。
  飞狐夫人笑声一顿,尖声道:“司马帮主说的果然对极了,此议内有阴谋诡计,因此决计不成。”
  群豪立时又静默了。因为人人均知道梅花教的厉害,谁也不敢轻其锋。
  清光道人咬了咬牙,暗这若此时自己不拼死出头,众人便会被梅花教的恶势力镇住,自己痛歼梅花教的大计就会功亏一篑了,这般转念,清光道人便把心一横,凛然道:“本座提议,乃为公平起见,有什么阴谋诡计了?你梅花教虽然横行无忌,但当着武林各大门派,断容不得你胡说八道,恶意中伤。”
  飞狐夫人冷笑一声,道:“休要拿武林大派哧唬人,别人怕了你武林大派,梅花教便怕了不成,你峨嵋与本派素有仇隙,不欲晶珠落於本教手上,因此故意提出什么公推人选之法,谁不知你等武林名门正派众多,若一派一票,你等必占尽优势,自然捧珠而回,然后再在背后分脏交易,此等阴谋诡计,不值一哂!梅花教岂会上当。”
  清光道人一听,心中微微冷笑,向各大派掌门拱拱手,趁机道:“梅花妖教,竟口出狂言,诬我等背后分交易,这口气各位忍得下去么?”
  飞狐夫人言语中不把江湖八大派瞧在眼内,令玄天、全真、崆峒、丐帮各掌门均脸色一变。丐帮帮主徐正天虽然尚能沉得住气,但玄天剑掌门包少峰、崆峒掌门余空已按捺不住,怒道:“梅花妖教,狂妄之极,难道八大派亦怕你梅花教不成。”
  飞狐夫人更怒,尖叫道:“八大派又如何?就算八大派联手上来,梅花教亦决计不会手软。”
  飞狐夫人此言一出,梅花教诸人中,黑须龙王梅尚清不禁神色一变,他向红袍教主望了一眼,希望他能出言制止飞狐夫人向武林八大派挑战,但红袍教主居然冷冷一笑,更不出声制止。梅尚清不由暗暗口气,心道梅花教虽然强大,但若与武林八大派厮拼,结果必然是两败俱伤,谁也占不了便宜,而梅花教因此而元气大伤,再加上内乱逼有眉睫,如此一来,梅花教近千教众危矣!飞狐夫人果然心存歹毒。
  梅尚清虽然有意缓和梅花教与武林大派的仇隙,但碍得红袍教主的颜面,却又有心无力,不由暗暗焦虑。
  果然飞狐夫人的话把丐帮帮主徐正天、天真教掌门元真子亦激怒了。徐正天呼的跃过深涧,站在清光道人一边,怒道:“梅花教果然狂得可以。”
  全真教掌门元真子亦凛然道:“你梅花教虽然不怕八大派,难道连武林公义也不怕。”
  丐帮及全真教这一决然表态,形势对梅花教显然极为不利。梅尚清不由暗叹口气道:“梅花教从此危矣!”
  飞狐夫人却根本无意收剑傲气,她以手一指徐正天,又一指元真子,冷笑尖声道:“你二人是什么身份?竟敢对本夫人如此无礼!活得不耐烦了么?”
  这时,梅花教五大天王的傲雪王萧若兰,实在忍不住了,便出声示意道:“夫人!那是与帮帮主徐正天、全真教掌门元真子,两人均是武林中大有斤两的人物,请夫人慎言。”
  飞狐冷冷的瞥了傲雪梅王一眼,道:“傲雪梅王怕了他们么?怪你与你的夫郎同一口径!你们还念着教主的颜面不念?”
  傲雪梅王不善辞令,被飞狐夫人这一气,便显得极为尴尬,脸孔倏的涨红,却又哑口无言。
  飞狐夫人见把教中诸王镇住了,得意的扭头向红袍教主道:“禀教主,我这是为了教主你的至尊至大至圣颜面着想呵!若我等示弱,教你的至尊至大至圣颜面何存。”
  红袍教主一听,居然欣然一笑,又点了点头,向飞狐夫人以示赞赏。
  飞狐夫人得教主撑腰,更得意了,她转向徐正夫、元真子,冷冷的道:“原来是丐帮帮主,全真教掌门!失敬!失敬!但在本夫人眼中,亦不外如是罢了!”
  徐正天身为丐帮帮主,丐帮在武林中排名仅次於少林派,身份地位何等显赫,但飞狐如此辱及丐帮,徐正天心中不由大怒,暗道梅花教在江湖横行无忌,徐某原不尽信,但今日一见教中诸王,竟然任由这等妖媚女子弄权作恶,徐正天这般转念,便存心一挫飞狐夫人的锐气。
  徐正天欲挫飞狐夫人的锐气,岂料元真子亦心中恼怒,与徐正天同一心意。
  只见徐正天呵呵一笑,道:“梅花教飞狐夫人果然狂得厉害,徐某佩服,佩服。”徐正天说罢,向飞狐夫人拱手一揖,一股浑厚的龙虎掌力便向飞狐夫人缓缓推去。徐正天瞧着黑须龙王的颜色,这一掌只用了三成内力。
  与此同时,元真子亦向飞狐夫人双袖一拂,两股袖风,一阴一阳,交换变化,亦向飞狐夫人袭去,元真子甚好气度,他虽然恼怒,但亦不想伤害飞狐夫人,因此他的八封掌力便只使出“阴阳二掌”。元真子暗道不算飞狐夫人武功平平,这二便把她击翻倒地,亦断无大碍。
  岂料元真子与徐正天两人不约而同,一齐出手,龙虎掌力向飞狐夫人龙到时,飞狐夫人尚不以为意,冷笑一声,身形突转,欲以她的飞狐神功化解徐正天的掌力。
  飞狐夫人的飞狐神功精髓全在一个“转”字诀上,任何威猛的掌力,均会被她的“转”字诀化解於无形。她以此来应付徐正天的龙虎掌力,原本不错,再加上徐正天此时只用了三成的内力,因此飞狐夫人完全有能力化解。但不料徐正天的龙虎掌力甫到,元真子的八封掌中的阴阳掌亦随即袭到,八封掌的神秘之处在於变化无穷,应变奇速,你若以硬相抗。它就比你理硬;若以软相抵,它比你更软;若以“转”诀化解,它又比你“转”得更快,江湖中等闲人士,极怕接全真教的八封掌,原因即在於此。
  飞狐夫人不明就里,正用“转”字诀化解徐正天拢虎掌力,但忽然另有二股掌力袭到,飞狐夫人大吃一惊,“转”字诀发挥得更淋漓尽致,试图以此来化解第二道掌力。但岂料后至的两道掌力竟异常奇特,碰上飞狐夫人的“转”字诀,便随即一变向,紧随转换起来,阴变阳,阳又变阴,飞狐夫人越得越快,阴阳掌的交替变换也就来越快,反而来又迫得飞狐夫人以更快的速度来应接闪电变换的阴阳掌力,如此下去,飞狐夫人必然被迫“转”得精疲力竭,虚脱而倒。
  飞狐夫人这时才知道,武林声名,绝非幸致,她面对的竟是武功超卓的一等一高手,她深知如此下去,自己必然力脱而亡,但又绝无办法闪避,无法分神出声呼救,她一时大意,便陷入哑巴吃黄莲,有苦自己知绝境。
  梅花教中五大天王除飞虹云王功力稍逊外,其余四王均已瞧出飞狐夫了的危机,但黑须龙王故意装作不察,存心令飞狐夫人受一挫折,因此其余三王亦袖手旁观。
  但红袍教主似乎立刻察觉诸王的心事,他目中精光一闪,忽然又轻叹了口气,喃喃道:“并非本座偏私,但她毕竟代本教出头,辱她即辱梅花教,这便不能不救了。”
  红袍教主此言,分别钻入诸王的耳中。驰电风王微步生无奈向黑须龙王瞥了一眼,试询其意。
  黑须龙王梅尚清碍於教主的颜面,只好微一点头,道:“有劳驰电风王走一趟了。”
  驰电风王突地一声尖啸,如飞电般掠出。尖啸之声甫入耳,驰电风王的身形便已在就近的群豪眼前掠过。
  飞狐夫人此时已几陷绝境,她堪堪化解了龙虎掌力,已感吃力,但随即八封掌的阴柔掌又逼近,她刚刚旋过身形,阳刚掌又随即袭到。龙虎掌威猛无比,飞狐夫人不能不旋身化解,柔掌令她的身形一滞,刚掌又逼得她不得不加快旋转,以化作解。两阳一柔,把飞狐夫的逼得手忙脚乱,渐而已感真气不纪,身形呆滞,明眼人均知道,飞狐夫人已是强弩之末,不消片刻,便会气竭力衰,香消玉殒。
  就在此时,驰电风王微步生山闪电般掠到,在凌空中便欲伸手下探,把飞狐夫人带出二大绝掌的困锁。
  清光道人功力深厚,目力奇佳,驰电内王的身法虽然神速,但清光道人凝神监视,还是立刻察觉,他冷笑一声,右手猛地推出,他的成名绝学乾坤掌,竟以八成功力向飞狐夫人拍去,欲一举把飞狐夫人毙於于掌下。
  驰电风王身在半空,欲加救援已然不及,因为他就算在平地,与清光道人的乾坤掌力相抗,亦能勉强,何况身处虚空,毫无籍力之处?而且乾坤掌含怒而发,威猛迅烈,驰电风王就算拼死接了这一掌,亦只能陪飞狐夫人一道丧命而已。
  群豪眼见飞狐夫人和梅花教五大天王之一即要立毙清光道人的掌下,均神色一变,有幸灾乐祸的,有暗斥清光道人不顾武林规矩,乘人之危出重手的,亦有暗自惊心,意料梅花教两人一死,龙山之上,立刻便会变成血腥屠场。
  就在此时,突听达摩禅师高颂一声“阿弥陀佛”,随即一道浑厚的真气射到,堪堪在飞狐夫人的脸前大穴横冲而出,把清光道人的乾坤掌力撞得一偏,乾坤掌力偏离飞狐夫的有胸前大穴,击向她身旁一尺的大石,轰然巨响,乾坤裳力竟把大石劈得粉碎!
  清光道人但感胸口一滞,大石反击而回的威力,亦仅他登登的连退三步。清光道人神色不由一凛,因为他已知道,出手相救飞狐夫人、以洗髓真气撞偏他的乾坤掌力的,竟是少林派的开山祖师达摩禅师!而当今世上,清光道人自知能把他的乾坤掌力撞偏的,亦令是达摩禅师的洗髓神功而已。
  清光道人神色又一变,目注达摩禅师,半晌不语。
  就在这片刻之中,驰电风王微步生已适时把飞狐夫人带出两大绝掌的困锁圈,向后掠出十丈,总算脱出生死一线的险境。
  徐正天与元直子这时亦暗地松了口气,因为两人均非欲置飞狐夫人於死地,仅稍示惩戒而已,但不料同时出手,令飞狐夫人立陷绝境,而且被飞狐夫人为目救施出飞狐神功的“转”字诀牵制,欲收掌力已然不及,眼见飞狐夫人势将气竭而毙,两人均相顾无奈苦笑,再见清光道人竟在此时再进乾坤掌拍到,两人心中均大为恼怒,暗道:“三大掌门人联手击毙一位女子,就算这女子万恶不赦,傅将出去,亦势必为武林人士视为垢病!
  徐正天和元真子和驰电风王,但清光道人亦势必身受重创,如此一来,丐帮和全真教便非要负上助妖教叛同道的弥天大罪。
  因此两人极感为难。幸而此时达摩适时出手,不但救了飞狐夫人和驰电风王,解了徐正天和元真子的困境,更以他独步武林的洗髓真气,化解了清光道人的乾坤掌力,又不致令他身受重他。徐正天和元真子均自忖,当世有如此神通者,惟达摩禅师一人而已!
  徐正天心中感佩,不由向达摩拱手道:“多谢大师适时出手解困。”
  达摩禅师微微一笑,道:“徐施主心胸宽宏,好教老衲佩服。”
  清光道人这时冷哼一声道:“该佩服的并非徐帮主,而是达摩禅师。”
  达摩禅师合十道:“阿弥陀佛!施主有话直言,何必吞吞吐吐?”
  清光道人冷冷道:“少林派乃武林八大派之首,达摩禅师是少林开山掌门,贫道小小峨嵋派,岂敢在大师面前说长论短。”
  达摩被讥,毫不恼怒,微笑道:“武林各派,不分大小,但能站稳武林道义者,便是武林同道,又岂分尊卑贵贱?”
  清光道人嘿嘿一笑,道:“不错!不错!但能站稳武林道义者,便是武林同道,然则大师面对魔教横行无忌,欺厌武林同道,却不助同道,反出手相救魔教妖妇,这又是否站稳武林道义?好不教人迷惑。”
  达摩禅师微笑道:“清光道长指的乃是老衲出手相救飞狐夫人?”
  清光道人冷哼一声,道:“是否如此,大师自然心知肚明。”
  达摩禅师脸上笑意渐敛,正容道:“不错!老衲果然存心相救飞狐夫人。”
  清光道人冷笑道:“这便是了!出家人果然不打诳语,请问大师如何解释此事?须知武林自有公义,少林派虽为第一大派,但亦断不能违逆一个理字。”
  达摩禅师脸上已无笑意,目注清光道人的朗声道:“那么老衲请问清光道长,飞狐夫人当真非杀不可么?”
  清光道人断然道:“梅花教妖妇,妖言惑众,狂妄之极,自然非杀不可。”
  达摩师又道:“飞狐夫人乃教主夫人,杀飞狐夫人即与梅花势成水火,仇东之下,死伤惨烈,清光道长於心何忍?”
  清光道人冷笑道:“梅花教邪魔外道,人人得而诛之,说什么假仁假义之道?”
  达摩禅师道:“阿弥陀佛!清光道长杀气太重了!梅花教为乖戾,但罪不至死,岂能不分青红皂白,累及无辜?况且等武林大派,自命名门,焉知其中没有害群之马,干下逆伦导事?你杀一人,人必杀你,冤冤相报何时了?凡事总须留有余地,方有望转团之处。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那怕万恶之徒,只要有悔改之机,亦悄应断然令其毁去!老衲之言,尚望三思。”
  清光道人听出达摩言外有意,隐隐已点出峨嵋派与梅花教结怨的内幕,神色不由一变。但此时他暗道形势不能退让,否则痛歼梅花教的大计便会功亏一篑,因此他猛一咬牙,决然道:“梅花教作恶多端,十恶不赦,大师请勿替其说项,否则,便是武林同道公敌。”
  清光道长此言甫出,各大派掌门人均神色一变,暗道,达摩禅师用心良苦,本来不应违逆,但武林公敌这弥天大罪,却是谁也不敢肩承,因此大多默然不语,以观动静。
  玄天剑掌门包少峰与清光道人素有交情,权衡利害得失,便决然道:“清光道长之言不错,包某亦瞧不过妖教作恶,何不趁此良机,群豪联手,把梅花妖教一举歼灭。”
  玄天剑这一表示,清光道人气势一振,当即大喝一声道:“各位!歼灭魔教,当仁不让,有不怕死的,便随贫道上呵!”
  此时,梅花教那面,红袍教主眼见飞狐被三大派掌门联手欺负,双目精光大炽,向群豪一扫,群豪但觉犹如也锋刮面,红袍教主的红袍蓦地一涨。黑须龙王梅花尚清一见,大吃一惊,暗道教主的真气已发挥到极点,他这一出手,必然是石破天惊,刚才出手的丐帮帮主徐正天等三大掌门,势将与梅花教主厮杀惨烈!届时五大天王亦势将不得不出手,一场惨酷的拼杀眼看已无可避免。
  就在此时,不知什么时候站到达摩禅师身边的大龙潭老人,忽然五指一挥,少商、商阳、少泽、少冲、大冲五脉气剑嗤嗤连番射出,在清光道人面前划过,犹如一道无形剑墙!清光道人亦不敢硬碰,只好停步。
  大龙潭老人怪笑道:“谁欲斗梅花教主,先过老子这道剑墙再说,老子并非助梅花教,而是不想在此时厮杀,累死我那宝贝徒儿。”
  大龙潭老人虽然名震江湖,但甚少公开露面走动,因此连清光道人一辈掌门人,亦不知他的身份,只是他隔空发剑这一手神功,令人万万不敢轻觑。
  清光道人不由大怒道:“何方老怪物,竟敢阻本掌门去路?”
  清光道人话音未落,紧跟在他身边的峨嵋派首徒玉虚真人识得厉害,连忙低声向清光道人示意道:“此人来自大龙潭……”
  清光道长一听,心头猛地一震,失声道:“莫非是传闻已久,独创大龙潭神功的隐宿龙潭大侠么?”
  大龙潭老人怪笑一声道:“你这掌门娃娃,倒算你有眼力,什么隐宿龙潭大侠?干脆一句龙潭老怪不更好么?老子阻你去路,不许你与梅花教人厮杀,你不恨死老子?在心内骂一千句老怪物?”
  大龙潭老人的古怪脾性及令人震惊的神功,清光道长还是第一遭碰到,他不由只齿不清的道:“这……·这怎会?但老前辈为何阻我去路?你又有什么徒弟在龙山上了?贫道怎的没听说过?”
  大龙潭老人说顺了嘴,便决计堵不住,他强迫收纳的宝贝徒弟,令他得意洋洋,就算清道人不问,他也在寻机卖弄炫耀,因此一听清光道人的问话,居然丁点不怒,反而眉开眼笑,道:“呵呵,你这娃娃掌门算问对了,好好,就凭你这一句问话,老子便把你冲撞老人家的死罪饶恕了,你可知道?我那宝贝徒弟当真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空前绝后……”
  达摩摩禅师见大龙潭老人说得眉飞色舞,知他往下说出的话必定加深武林正派与梅花教的仇怨,便连忙插话道:“龙施主!莫非已忘了你徒弟不欲暴露此事的心愿么?”
  岂料大龙潭老人正在与头上,任何人也阻他不住,只听他怪笑一声,便大叫道:“有什么不欲暴露?李前这小子承接了老子的大龙潭气剑神功,辱没了他么?虽说他目下内力未济,气剑尚仅入门,但假以时日,名师手下无弱徒,日后必是惊天动地,震古烂今的大英雄。”
  大龙潭老人此言一出,果然登时便引起了数人的注目。
  玉虚真人向清光道人低言几句,清光道人眼神一亮,预料有好戏瞧了,便冷冷的不发一语。
  果然玄天剑掌门包少峰一听,先是一怔,接而便吃了一惊道:“龙……老前辈说的是那一位李靖?”
  大龙潭老人此时是不能收口的了,他一见包少峰作声,便怪笑道:“你便是玄天剑那位姓包的小子?可惜呵可惜,李靖那臭小子竟拜了这么一位大师傅。”
  包少峰登时气得脸色铁青,包少峰的三徒雷电剑梁平山怒道:“不淮你有辱师傅。”
  大龙潭老人怪笑道:“原来是你这臭小子!你经不起老子的一根指头,辱了又如何了?”
  梁平山怒道:“梁某虽然明知不敌,但亦势必舍命一拼!以报师门恩义。”
  大龙潭老人盯着梁平山,好一会突又怪笑道:“你这名门小子,果然脾气臭得可怜,就跟他靖那臭小子一般无异,若资质及得上李靖那臭小子,老子说不定亦破例传你三两招!你想与老子打架,偷学几招?休想,老子决计不上这个恶当。”
  大龙潭老人说过不打便不打,谁也不能强迫这武功深不可测的怪人。因此梁平山虽满腔怒火,但碰上这怪老人,却根本无可奈何。
  此时包少峰已确定无疑了,玄天剑门果然出了一个叛逆之徒,关於李靖与梅花教妖女勾搭之事,包少峰曾听五徒瘦猴添油加醋的密报,他虽然已信了大半,但他的夫人于小素却决计不信,因此包少峰不便下决定。但此时眼见李靖果然己拜了大龙潭老人作师傅,背叛了师门,这等事在名门正派的包少峰眼内,确然非同小可,若不严厉害处置,传将出去,玄天剑门颜面何存。
  包少峰咬了咬牙,恨恨道:“既蒙老前辈收为徒弟,这等叛逆之人,玄天剑门不要也罢了!”
  大龙潭老人一听,却乐得一跳尺高,忙道:“包掌门果然爽快!把徒弟让与老夫……”但他一顿,似感内里另有文章,不由又盯着包少峰道:“你此话当真?”
  包少峰猛一咬牙,道:“当真。”
  大龙潭老人道:“果然。”
  大龙潭老人道:“决不反悔?”
  包少峰断然道:“决不反悔。”
  大龙潭老人见包少峰如此爽快决绝,心中不由一怔,惊道:“你不会暗地向李靖这臭小子施毒手?实行名门正派的什么清理门户见鬼规矩么?你知道若你玄天剑门损了臭小子一根汗毛,后果将会怎样么?”
  包少峰冷冷道:“如何了?拆了玄天剑门么?”
  大龙潭老人怪笑道:“也没什么,但老子必定把你玄天剑一干人等削去头发,脱俗还僧,替臭小子的灵位守足三年孝丧。”
  包少峰见大龙潭老人渐而不可理喻,便冷冷的不再理他。
  大龙潭老人这一胡闹,登时把清光道人的势头一滞,他心中又恼又气,但自知强敌在前,自己决不能再与这怪物结怨,他急欲脱身,便道:“包掌门说不杀李靖便不杀了,玄天剑门一言九鼎,岂会反悔?”
  大龙潭老人一听,喜道:“你敢做担保人么?你又知道千好万好,最好不做保?万一当事人反悔,你这保人亦须削发哭丧么?”
  清光道人不欲与这怪人纠缠,只好猛一咬牙,道:“贫道担保包掌门不反悔便了。”
  大龙潭老人一听,乐得一跳三尺,呼的跳了开去,他因为替宝贝徒弟讨得不追究叛师的人情,乐得连什么阻上武林浩劫的见鬼重责也忘记了。
  达摩禅师不由摇头苦笑,暗道碰上龙老怪这等活宝,当真皇帝老子亦拿他没法。
  清光道人眼见达摩已失了一位大臂助,心中暗喜,因为方才他已用武林公敌来镇往达摩,谅他亦不敢公然背叛武林公理,阻止八大派歼灭梅花教魔众。
  清光道人正欲再次振臂一呼,引领群豪与梅花教诸人决战。
  就在此时,无底深涧之中,有一位满面虬髯的中年男子,以足代手,倒钩绝壁,如飞升了上来。以足代手攀绝壁已不可思议,虬髯男子的手更拉着一位年出二十的少年人,就更骇人听闻,群豪音此莫不耸然动容,一齐盯着深涧,就连两派的惊天他杀暂时也忘记了。
  在群豪的注视下,只见虬髯男子左足一钩绝壁,身子便已提升三丈;右足再一钩,又再升三丈,左右足接连交替攀钩,身子便如腾云驾雾,经绝壁中冉冉升了上来。
  虬髯男子双足刚露深涧,蓦地一声长啸,倒挂的身子突然反弹而上,连同手扯的那位少年人,犹如天神般挺立在深涧边上,恰与峭壁上的徐茂公直线相望。
  徐茂公此时忽地目瞪口呆,但并非目睹虬髯男子的绝世神功,他与张青奴有过一面之缘,见过他的圆月神功后,世间的任何武功便不惑惊讶了,令他目瞪口呆的,竟是虬髯男子带上绝谷来的那位少年。
  这位少年男子武功看来平平,并没什么独特之处,群豪中正有人暗感惊疑,为什么徐茂公竟被少年人弄得目瞪口呆?
  虬髯男子见徐茂公并没留意他的降临,不由微怒道:“为什么不请我上前试相接宝?”
  徐茂公被虬髯男子轰然一声惊醒过来,这才目注虬髯男子,道:“壮士尚未试相,为什么如此自负,便欲接宝?”
  虬髯男子轰然大笑道:“我已得梦兆,君临天下,舍我其谁。”
  徐茂公凝神一望虬髯男子,神色先是微微一惊,但随即恍然,微微一笑,道:“不然,君只是一地之主,断非万里疆土之王。”
  虬髯男子大怒道:“然则谁是万里疆土之王?我虬髯客相貌堂堂,神功盖世不足为主,谁可为皇?”
  徐茂公不答,反而伸手一指少年人,道:“请问虬髯壮士,你身边的少年人是谁?亦欲上龙山试相夺宝么?”
  虬髯客呵呵一笑,道:“他那像夺宝之人?方才我在绝谷中,眼见他将丧虎口,但猛虎忽然惊跳而退,我暗感奇怪,又知道士你懂得什么测相观人之法,便顺便把他扯上绝谷,以便道长瞧瞧,他是人或是怪罢了!凭他这般末身法,亦敢上来夺宝么?”
  徐茂公一听,登时点头微笑,但已有所决断,他目少年人,忽然道:“公子祖籍是否关内陇西郡武功县南?”
  少年人一听,微微一怔,但随即从容坦然道:“在下正是陇西郡人氏,但不知道长如何知道?”
  徐茂公微微一笑道:“公子是否姓李?”
  少年人不由吃惊道:“道长与我素未谋面,在下不慎偶闯绝谷,多蒙这位壮士救命,方得以脱困,如何知道在下姓氏?”
  徐茂公一听,当下微微一笑道:“贫道因目睹异象,曾亲临陇西寻访,如公子人才,陇西一郡,唯李氏一族而已,因此不难判断,可惜当日与公子缘悭一面,贫道才在龙山之上,闯下这一场弥天大祸……”
  此时虬髯客目光疾射少年,神色大感惊讶,群豪亦一齐回注少年人,欲知他到底是何方神圣。
  徐茂公并没察觉众人的惊疑,话声一顿,忽然又仰头叹道:“杨花败李花开!果然是天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看来龙晶珠亦该物归其主矣!”
  徐茂公话音未落,虬髯客绝顶聪明,已知徐茂公之意,当即身化飞虹,掠上峭壁,在徐茂公身边一闪而过。群豪尚未及有所反应,飞虹已反射而回,在少年人身边掠过,少年人身不由已,便随飞虹一道射落深涧,但听一声轰然巨响於深涧绝谷中传了上来,“龙晶珠及真命天子已在吾手,这万里江山,舍吾其谁?”声落人如飞虹倏忽不见,隐没涧中。
  徐茂公手上龙晶珠此时果然已失了踪影,他尚怔怔的站着,不知如何是好。
  群豪这才惊醒过来,发一声大喊道:“快去追!”
  但说追,却绝非等闲之举,因为万丈深涧,莫说往下飞沉,就站在边上,目注片刻而不头昏目眩的,便甚难办到,若跃下深涧,难侥幸存命的,当世之中已绝无仅有,更何况是跃下去追人堵截。
  群豪空自哇哇大叫,但谁也没这般冒险的胆量。龙晶珠虽然可令乞丐成巨富,无赖变帝皇,但若因此粉身碎骨,自身决计不能享受,那只有傻子才会去干。
  在场中惟有大龙潭老人被激怒了,他气不过虬髯客目客一切,被他大龙潭老人如无物,不由大怒,他忽然伸手一拉,扯着达摩禅师,竟向万丈深涧跃了下去。
  好一会,群豪才听到二人争吵的声音传了上来,达摩禅师道:“上面武林浩劫在即,如何有空去追截龙晶珠?”
  大龙潭老人怪笑道:“老子又不是去追截龙晶珠,只是包着去找虬髯客狠狠打上一场,好教他不敢眼高於顶,目中无人!”
  达摩禅师气道:“那你硬扯老衲下来作什么?”
  大龙潭老人笑道:“老子与虬髯客决斗,若缺一位名人裁判,岂非大失了老子的身份?”两人说着,已渐渐不见踪影。上面的人均心知肚明,达摩禅师就算不愿下去追截,但身处半空,就算他功力盖世,又如何挣得脱老潭老马的痴缠?而当世之中,眼看亦只有他二人才具飞跃万丈深涧追截龙晶珠的本事。
  虬髯客惊鸿一现,夺珠劫持李姓少年而去,达摩禅师被大龙潭老人迫着前去追截,龙山之巅,情势便登时为之一变。
  龙晶珠既失,而且虬髯客的本领委实惊人,群豪中绝少有把握在虬髯客手上夺回龙晶珠,就算达摩禅师与大龙潭老人联手,亦未必占得多少便宜,而当世之中,自负有二人如此功力的,可算绝无仅有,因此群豪的注意力,立刻就被逼在眉睫的武林浩劫取代了。
  达摩禅师和大龙潭老人的离场,群豪中有喜有忧,心思复杂之极。
  徐正天、元真子等暗暗忧虑,达摩禅师不在,便无人可令群豪拜服,正邪两派已被点燃的火头,势将一发不可收拾了。
  清光道人却暗喜道:“达摩这老和尚一去,便再无人敢阻拦武林正派痛歼梅花教的义举!峨嵋派与梅花教多年积怨,立刻中痛快了结,集各大派之力,梅花教必定毁於一旦。”
  清光道人这般转念,便不失时机的振臂一呼道:“武林公敌便在眼前!各位!犹豫什么?上呵!杀……”
  清光道人话音未落,为示英勇,自己就欲领先向梅花教痛施杀手。
  清光道人双掌向前一推,威猛的乾坤掌力但如滚滚波涛,直向近处的飞狐夫人撞去。
  梅花教诸王目睹虬髯客夺珠劫人而去,居然寂然不动。梅花教红袍教主见飞狐夫人焦急万状,正欲出手,但又见诸王神情冷漠,略一犹豫,终於打消了令追截的念头,因为红袍教主深知凭自己之力,仅可与虬髯客斗个平手,百招之内难分胜败,但龙山之上的两派对峙厮却逼在眉睫,他决不能事前虚耗功力,飞狐夫人痴缠他答应上龙山夺宝之事,眼见只能暂搁一边了,而且诸王对夺宝一事毫不热心,若自己过多偏袒飞狐夫人,只会增加诸王对他和她的反感,两相权衡,红袍教主惟有采两面平衡之法。
  此时眼见清光道人竟抢先发难,欲毙自己心爱的飞狐夫人,红袍教主心中一股闷气登时暴发,他目中精光一射,真气已聚,欲拿不知死活的清光道人泄气,把他立毙於龙山之颠。
  就在此时,黑须龙王梅尚清蓦地掠而出,斜刺推出一掌,适时把清光道人撞向飞狐夫人的乾坤掌力接住。
  清光道人的乾坤掌乃全力推出,而且双掌齐发,力度何等威猛。但黑须龙王令以一掌相迎,便把乾坤掌逼住,绝对移动半分,相较之下,两人功力的强弱,便见分明。
  清光道人猛一咬牙,双掌一翻,再猛然推出一掌。乾坤掌力已达九成功力,但只稍微推进尺许,仍被黑须龙王单堂逼住,不进不退。
  清光道人此时已把乾坤掌力发挥到极点,乾坤掌到此地步,已有进无退,若然一退,便会反弹而回,发掌之人非死即死。因此他惟有全力推送真力,试图把黑须龙王的掌力逼开。高手相斗,甫接便以内力相斗,有胜无败,非胜即伤,凶险非常。清道人头上渐见白气,白气摇晃不定。
  黑须龙上微现丝丝气流,但气流却冲天直上,绝无摇动之象。
  群豪中功力高深一瞧便知,清光道人与黑须龙王比拼内力,已是强弩之末了。
  此时,就连峨嵋派首徒玉虚真人,亦已瞧出清光道人危机将至,但若于峨嵋派中根本无人可以援手,无奈向玄天剑掌门包少峰求道:“包掌门与峨嵋派同气连枝,峨嵋派已出手杀敌,包掌门幸勿疑虑犹豫。”
  包少峰虽与峨嵋派交情不错,但眼见清光道人甫出手便落了下风,心中不由一凛,暗道梅花教手下五大天王,功力已如此历害,足可与五大派掌门抗衡,更何况远有一个莫测高深的红袍教主?苦自己贸然出手助清光道人,玄天剑岂非被峨嵋扯进去当危机先锋?包某人万犯不着淌这浑水。
  包少峰微微一笑,道:“玉虚真人放心,清光道长功力深厚,足可退敌,岂容他人插的手夺功?”
  玉虚真人明白包少峰欲保存实力,暗恨他见死不救,但双不敢开罪包少峰,急得连连顿脚,不知如何是好。
  就在此时,已稳占上风的黑须龙王梅尚清再翻一掌,把清光道人的掌力逼退尺许,一面微微一笑,朗声道:“两派他怨,不应累及无辜教众,便由两派领头人物出手,公平比试三场,以决恩怨,未知清光掌门意下如何?”梅尚清说着,又把掌力加深一重。
  清光道人大怒,正欲出言反驳:“正邪势不两立,岂分上下教众?”但在此时,梅尚清极强的掌力已然袭到,把他的乾坤掌力又逼退尺许,他立感胸口一决,自知危机立至,只要对方的功力再增强一分,自己便势必被反弹而的两大掌力击倒,因此那敢开口说话?而且他根本无力分神发话。
  梅尚清见清光道人甚为狼狈,又微微一笑,左掌突出,另一股掌力凌空向清光道人袭到。清光道人的头部突被一股巨大掌力压至,他若不加闪避,头部便必受重创,无奈之下,只好把头一低,避过迎头袭至的掌力。
  群豪一见,不明所以,便以为清光道人已点头答应了。均暗道犯不着陪清光道人去送死,既然清光道人已答应以比试决恩怨,那就乐得袖手旁观了,因此均轰然发一声道:“既梅花教提议比武决胜负,清光掌门又已点头答应,好极了!就依此议而行便了。”
  黑须龙王梅尚清一听,微微一笑,便把掌力猛地向前一推,随即回掌向胸,巍然挺立不动。
  清光道人突感一股更强的掌力袭到,把他的乾坤掌力逼散,他亦被强力撞得登登登的连退三步,但因此一来也就避过乾坤掌力反弹而回自伤的厄运。清光道人脸上一阵表青红交替,有苦自己知,虽明知已被梅尚清的约世神功戏弄,但对方又毫无着形迹,反而德报怨,居然替自己了掌力自伤的厄运,这等收放自如隋心所欲的惊人掌力,委实骇人听闻。
  家
  眼看双方比试定夺又既成事实,群豪均已附和,剩下峨嵋一派,岂能独力与梅道:“既然如此,刚才贫道与龙王一仗,算是不算?这一仗清光道人心知肚明,显然自己是输了,他这般问,不外是厚脸皮,向对方讨个人情而已。
  黑须龙王梅尚清呵呵一笑,道:“刚才一仗,仓卒之接,不分胜负,自然当不得真。”
  清光道人咬一咬牙,又厚着脸皮,道:“既然已接,又不分胜负,这仗就算平手。”
  梅尚清见清光道人狡诈,微微冷笑,便不作声。
  丐帮帮主徐正天委实瞧不过清光道人太过厚面皮,他身为江湖八大派,亦觉汗颜,便呵呵一笑,大步而出,道:“方才一仗自然不算,清光道长说笑而已!三仗决恩怨,这主意甚好,未知胜了如何?改了又如何?”
  黑须龙王微微一笑道:“二胜一负便算胜,二负一胜算败。若梅花教败了,梅花教徒此退出江湖,不问世事;若徐帮主的名门正派败了,梅花教与武林八大派的恩怨仇隙,便自算一笔勾消,日后休得无故寻仇,未知徐帮主以为如何?”
  徐正天目询各大派掌门之意。但见峨嵋派清光道人冷然不语,玄天剑掌门包少峰诈不见,崆峒派掌门徐空心思难测,惟有全真教掌门元真子含笑点表示赞许,而群豪之中倒有大半眉飞色舞,等着瞧一场石破天惊的大热闹。
  徐正天咬了咬牙,便道:“好极!但依龙王之意便了。”他此时不称梅兄弟,而称绰号,意思是此时已成两派之争,私交只好搁于边了。
  黑须龙王知徐正天心思,心中不由暗赞好一个丐帮帮主徐正天,果然公私分明,半点不含糊,可惜未免流于迂腐!梅尚清微微一笑道:“一言为定,第一仗,徐帮主未知派谁出战?”
  徐正天道:“丐帮既已插手此事,这第一仗,徐某自然义不容辞。”
  飞狐夫人暗恨徐正天,闻声便尖笑道:“教主,徐正天乃堂堂丐帮帮主,教主若不出手,岂非有辱对方身分?教主一显至尊大至圣神通,好教彼等心悦诚服。”
  黑须龙王梅尚清一听,暗吃一惊,暗道:若教主出手,徐帮主虽可勉力一拼,但五十招内,必然难逃一死,如此一来,自己苦心化解两派仇怨便前功尽废了,飞狐夫人不但欲藉教主之手,把徐帮主除去,以报一掌之仇,便以挑起两派更大仇杀,她便可以从中取利。黑须龙王暗地决定,自己无论如何要阻止飞狐夫人的毒计得逞。
  梅尚清忙向红袍教主道:“属下以为,徐帮主虽乃一帮之主,但论年纪仅属武林后辈,教主堂堂武林名宿,岂可纡尊降贵,与后辈动手?而且也显得教主手下并无强兵,教这等名门正派瞧扁了。”
  红袍教主经不起飞狐夫人的挑拨,久积的闷气正欲发泄,清光道人侥幸逃过大难,此时正好拿徐正天出气,因此便心思大动,正欲点头答应飞狐夫人。但此时一听梅尚清之言,亦甚觉有理,又见黑须龙王为自己的名声着想,显见依然对他忠心耿耿,心中一喜,闷气大消,便向黑须龙王微一点头,道:“这等微末小辈,便由梅兄弟酌情处置便了。”
  黑须龙王一听,暗地松了口气,忙向红袍教主躬身道:“谨遵教主令旨。”
  黑须龙王心中已有主意,便微微一笑,道:“既然徐帮主赏面,便由梅某接下这弟一仗便了。”
  徐正天不想占黑须龙王的便宜,便道:“龙王方才已耗内力,是否先行调息,或换另一位人选?”
  黑须龙王呵呵一笑,道:“我辈中人,若如此不经风浪,岂能行走江湖?就算梅某托大,这一、二、三仗,均由梅某一人接了!”
  徐正天神色不由一凛,暗道:“黑须龙王未知是托大远是另有算计?或者故意以此来激怒徐某,令徐某心浮气躁,更难抵挡他的幻影梅花神掌?
  但徐正天到底想不出黑须龙王此举有什么阴谋诡计,因为无论如何,他一人接三场比试,车轮战之下,他内力再强,毕竟仍是吃亏的。而且黑须龙王虽为梅花教首要人物,但据他在江湖的行迹,决不失为一条铮铮的汉子,岂会以暗箭伤人?换了平日,徐正天不弄出究竟,他绝不会贸然出手,但今日的形势却令他不得不仓卒出手,念及此,徐正天不由对清光道人的反常表现心生疑惑。
  但黑须龙王亦不容徐正天仔细思量了,他呵呵一笑,便向徐正天拱拱手道:“徐帮主请,素闻徐帮主的龙虎掌威震天下,梅某今日以幻影梅花掌与徐帮主的龙虎掌一较高下,徐帮主小心了。”
  徐正天不由微一怔,暗道龙王似在暗示,这场比试甫开头便以双方的成名绝招较量,如此岂非立决生死之斗?他打的到底是什么主意?
  徐正天虽微感惊疑,但已不容他探究,因为梅尚清的成名绝技,幻影梅花神掌的第三招“心有灵犀一点通”,已如灵犀独角,摇头摆脑,一掌拍来。
  徐正天不得不以龙虎掌的第一招“潜龙勿用”,去接梅尚清的“心有灵犀一点通”,掌如潜龙,於深水中微露其头,迎向犀角,同时暗道:“黑须龙王为什么起首便用“心有灵犀一点通”?莫非他暗有所示么?而他接招用的“潜龙勿用”,又恰恰是化解“心有灵犀一点通”的最佳招式。
  黑须龙王梅尚清一见徐正天使出“潜龙勿用”,便知徐正天已悟其意,当即微微一笑,手掌一翻,蓦地亦招,“漫天梅花迎苍龙”一招随即迎向徐正天,但见漫天掌影,形如怒放梅花,漫天飞舞,以迎北地苍龙。
  徐正天一见,不由亦微微一笑,暗道黑须龙王摆出的,果然是一战求和、公私兼顾、尽忠存义的格局!徐正天有此意,因此果然应了龙王的第一招“心灵犀一点通”。
  徐正天不敢怠慢了黑须龙王的苦心用意,忙疾推一掌,以“龙德隐者”回应龙王的“漫天梅花迎苍龙”,龙虎掌威猛无匹的掌力,化作柔细雨迎向漫天梅花,既化解了梅花掌力,又暗赞黑须龙王虽是邪教中人,但正气凛然,不愧为“龙德隐者”。
  黑须龙王与徐正天眨眼已过了近百招,突见两人各推一掌,黑须龙王用的正是幻影梅花神掌的“甘洒热血写无春秋”,掌力化作了有形真气,丝丝直射,犹如千笔齐发,蘸血挥写字春秋。
  徐正天呵呵一笑,道:“好一招甘洒热血写春秋。”他同时蓦地回身出掌,以“龙虎风云”回应,掌力犹如龙云虎风,迎向蘸血千笔,两大绝学的掌力犯地一碰,犹如金钱交击,铿锵有声,两人均登登登连退三步,不多不少,犹如秤量一般。
  黑须龙王与徐正天均神色肃然,各自拱手异口同南道:“徐帮主!龙王……龙虎掌,幻影梅花掌……果然非同凡响,佩服!佩服!”黑见是一场激战而和的结果。
  群豪方才均被两人的绝顶神技弄得心弦震荡,无不暗赞两人功力相若,各不相让,应变奇速,不愧并立当世高手之列!
  当中惟有飞狐夫人和清光道人神色一变。
  飞狐夫人似乎已瞧出黑须龙王的用意,不禁微微冷笑,暗道梅尚清这鬼东西竟敢用计欺瞒老娘。
  清光道人亦知两人虽各出绝学,全力接战,但显见心存惺惺相惜之意,因此在杀招中预留余地,各让对方有所应变,这才有激战之下,不死不伤,不胜不败的和气结局。清光道人见黑须龙王辱已在先,而留情在后,令正天风光十足,心中不由大恨,便嘿嘿冷笑道:“果然是绝妙好戏,可惜乃事先导演,徐帮主果然甚好心思。”
  徐正天尚未发话,丐帮的执法长老严林正便怒道:“清光道长,说话吞吞吐吐,暗隐机锋,是何意思?”
  清光道人不欲在此时与丐帮闹翻,冷然不语,但神色亦甚为不屑。
  严林正大怒,再欲出言询斥,但徐正天微一摇头,严林正便恨恨的不再作声。
  此时玄天剑掌门包少峰忽然眼神一亮,暗道黑须龙王既有意求和,玄天剑若与黑须龙王战成平手,亦必定大道光彩。
  包少峰有心执这个唾手可提的大便宜,便突然呵呵一笑,道:“这第二仗,包某自告奋勇,就接下了。”
  众人一听,均暗暗惊奇,暗道包少峰处事圆滑之极,岂会留然抢先了犯险?莫非他近日功力大增,竟有击改黑须龙王的把握么?
  这时,龙山之颠,群豪的视线已集中在武林正派与梅花教的比拼上面,因此对峭壁上的徐茂公等人的去向,已没有人留意。
  李靖见龙晶珠已失,暗道何不趁此时过去与师傅相见,向他禀明一切,以求他老人家裁决。但这时又见包少峰突然自告奋勇出战黑须龙王,便不敢在此时贸然出现。
  梅花女此时的目光却集中在黑须龙王的身上,神色充满喜悦,竟如久别的娃娃见了爹娘。李靖暗道她必定是因教中首脑人物武功盖过名门正派而高兴了。但李靖正焦虑如何向师傅禀报出山以徐来发生的种种事,因此名门正派与梅花教谁胜谁负,他均没甚心思去留意。
  梅花女扭头一瞧李靖的神色,格格一笑,道:“你在替你的正派师傅担心么?幸好他碰上的不是白额虎王,不然,你师傅必定命丧。”
  李靖被梅花女提醒,亦不由暗惊道:“黑须龙王位列诸王之首,他的武功必定比白额虎王更厉害,师傅岂是他的对手?”
  梅花女冷冷道:“两人之中,若要出手相助,你帮谁?”
  李靖叹了口气,苦笑道:“此时我原来的玄天剑门内力已失,只有一套龙潭八脉气剑的招式,但内力不济,真气时聚时散,在这等高手拼门之时,那有我出手的机会?”
  梅花女闻言一喜,道:“那你是两不相帮啦?”
  李靖苦笑道:“我根本就没有相帮的本事,如何去帮?”
  梅花女一听,忽然把李靖一扯,轻声道:“走呵,悄悄凑近过去,看得更清楚。”
  李靖心中也为师傅担心,便依梅花女之意,悄悄的移动身子,避开众人的视线,绕到一块巨石后面,与梅花女一道伏下瞧着前面。
  前面不到二十丈远处,包少峰自告奋勇,出战黑须龙王,引起群豪的一阵哄动,均急欲看看,包少峰到底练成了什么惊人本领。
  黑须龙王见包少峰接了第二仗,亦微微一怔,暗道素闻玄天剑门点穴剑法独步武林,而且素闻这姓包的掌门为圆滑世故,他若无八成的把握,岂会贸然出战?梅某倒不可轻觑了这姓包的小子。
  黑须龙王心念电转,微微一笑,向包少峰略一拱手道:“包掌门请。”
  包少峰见黑须龙王神色平静,显见自己的判断不错,他必定如第一仗般战而求知,自己面子大光,这天大便宜必然捡定了。
  包少峰这般转念,便不再犹豫,出手便是一招狠辣的玄天点穴剑法,剑尖直指黑须龙王的胸前命门磊穴!包少峰暗道既然对方打定主意求和,自己先就立於不败之地,对方出手必定留余地,若趁此机会把梅花教的黑须龙王击败,那玄天剑必因此一役大振声名,因此甫出手便极为狠辣,根本不留地。
  黑须龙王一见来势,心中便嘿嘿一笑,暗道这姓包的果然狡猾,抱着捡便宜的目的出战。他微微冷笑,略一回身,便避开了包少峰刺来的一剑。
  包少峰见龙王并不还手,心中大喜,得势更不饶人,玄天点穴剑突化狂风骤雨,招招狠辣,把龙王的周身三十六路绝穴均笼罩在凌厉无比的剑气里面。
  黑须龙王的百会、大阳、人中、曲池、廉泉、天突、气门、太溪诸穴均已感受到包少峰剑气压迫,在包少峰三十六路点穴剑网下,不知已点倒多少成名的英豪!黑须龙王先机已失,眼看亦极难脱此厄运,包少峰已在心中大笑,庆幸自己这步险着到底走得妙极了。
  就在此时,突见黑须龙王长笑绵绵不绝,在长笑声中,身形已疾如电闪,冲天而起,在半空中双掌一翻,幻影梅花掌的“梅花飞迎漫天雪”突出,迎向包少峰形如狂风骤雨的点穴剑气,幻影梅花神掌与剑气相触之下,竟嗤嗤有声,犹如花沾飞雨,凝停不动,但仅僵持片刻,突见黑须龙王又长啸一声,右掌幻化梅花续与剑气僵持,左掌疾如电闪,在根本不可能的部位向包少峰的胸口拍去。
  包少峰以内力射出剑气,与黑须龙王的幻影梅花掌僵持,已感内力不继,步伐呆滞,岂料黑须龙王连场剧斗,内力竟似无休无止,仅以右掌与包少峰的三十六路点穴剑气抗衡,左掌竟能分身拍到胸口气门大穴,包少峰此时已救无可救,避无可避,自料这一掌拍下去,自己的气门必然被散气尽而亡,不由心胆俱裂,暗道可笑自己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便一命鸣呼!无奈双眼一闭,只待速死。
  黑须龙王本欲照掌势下击,以教训包少峰这等奸猾本性,但转念若这一掌照原势拍下去,包少峰必定命丧当场,两派的仇怨又加重了,便把掌势一变,化掌为指,随手一捺包少峰的气门穴。
  包少峰立感气血停滞,头昏目眩,眼前一黑,一步踉跄便跌在地上,幸而屁股刚刚着地,被封的气穴立解,猛提一口真气,才及时反弹站起来,不致四脚朝天狼狈出丑。
  虽然如此,包少峰与黑须龙王这场比试,谁胜谁负,已是不言而喻。黑须龙王的内力固然骇人听闻,幻影梅花神掌亦神妙无比,更令包少峰吃惊的是,自己自负点穴剑法独步天下,岂料黑须龙王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掌力化指,令点穴大家的穴位受制,这等应变神速,不由令人望而生畏。
  包少峰更有苦自知,因为黑须龙王毕竟已留余地,否则这一指下去,自己便有十条生命也完蛋了,但就算如此,自己依然一败涂地,英名尽丧,这令他比死更难受。他咬了咬牙,忽然嘶声大叫道:“你!你这是什么点穴手法!”包少峰故意突出点穴二字,便是直道自己不敌的是点穴手法,这於玄天点穴剑法毕竟争回一点面子。
  黑须龙王一听,登时明白包少峰死要面子的心理,他不欲与他结怨太深,便微微一笑,道:“包掌门乃点穴大家,方才承让一招,乃因梅某突以点穴手法施出,包掌门过於自恃,一时疏忽罢了,若是以梅某的点穴手法与包掌门相较,包掌门的玄天点穴剑显然比梅某强多了。”
  包少峰一听,居然脸不改容,坦然承受这份解脱困境的原意,断然道:“这个理所当然矣!”
  群豪中有眼光的,均暗笑包少峰的厚颜无耻,而且人人均已明白,名门正派输了第二仗,已是强弩之末,必败无疑了,因为第一仗双方打和,第二仗战败,第三仗黑须龙王只须打和,梅花教两和一胜,按规矩已然小胜,若第三仗黑须龙王再胜,那名门正派不但败,而且一败涂地。
  此时名门正派中,唯一可与黑须龙王一战的,就只有全真教掌门元真子了。
  形势如此一变,峨嵋派掌门清光道人不由恨得咬牙切齿,暗道元真子这老牛鼻,胜性素来随和,这第三仗未必肯出手,就算出手取胜,龙山比试,亦仅是不胜不败的局面,按比试的条件,万一梅花教再赢一仗,那峨嵋派与梅花妖教的仇怨,岂非被迫一笔勾消,传将出去,峨嵋派势必颜面无存。
  清光道人转念暗道,此乃正邪之门,卫道除魔,也管不得什么守信重诺、江湖道义。这般转念,清光道人便暗暗苦思,有什么妙计可令名门正派这面反败为胜。
  就在此时,峨嵋派首徒玉虚真人,视线突地在二十丈远处的巨石一掠,神色一变,便附身向清光道人低言一句什么。
  清光道人一听,脸上登时掠过一丝狞笑。他闷声不语,突然如飞电般一掠而出,在二十丈远的那块巨石后面,一手一个,分提一位少男少女,又飞电般掠回原处。
  清光道人扣住少女的右腕脉,令她动弹不得,随手把少男往包少峰这面一送,道:“这武林叛逆,便交回包兄处置了。”
  包少峰一见少男,便冷哼一声,道:“你尚有颜面重返师门?”
  原来这被擒的少男少女便是李靖和梅花女,两人虽有不弱武功,但在清光道人如此高手面前,自然不堪一击,手到擒来,穴道也被清道人随手封住,就算黑须龙王的身法再快亦救援不及。
  清光道人从玉虚真人的口中,获悉梅花女的真正身份,便突然发难,把梅花女擒到手上,此时他右手轻按梅花女的天灵盖,掌力只需一吐,梅花女即会命丧当场。
  清光道人嘿嘿一笑,朗声道:“梅花教人听住,邪教小妖女伤我峨嵋派门,贫道今日便要她以命抵偿。”
  梅花教中,黑须龙王位置最前,他一见梅花女被清光道人擒住,神色不由大变。傲雪梅王一见,更忍不住惊呼一声:“梅儿……你怎的了?”
  原来梅花女正是黑须龙王与傲雪梅王夫妇的独生爱女,傲雪梅王自梅花女难产侥幸平安出世后,便失了生育能力,因此,梅花女是他夫妇二人唯一的一点血脉了。
  梅花女穴道被制,但尚能说话,她一听娘亲神色惊怕,失声而叫,知她心灵受创,才如此失态地,便格格一笑道:“娘亲放心!有着爹爹和三位叔叔在此,臭道士决不敢把女儿怎样了,女儿能笑能叫,并没少了半根汗毛儿。”
  梅花女小小年纪,穴道被封,危在旦夕,但依然有心情高声说笑,这份胆量群豪中许多成名人物自忖亦难办到。
  清光道人此时嘿嘿一笑道:“原来是黑须龙王与傲雪梅王的千金小姐,贫道倒把她小觑了。”
  此时,久不作声的白额虎王凌霄,突地厉啸一声,犹如虎吼,极简短的道:“清光,放人。”
  清光道人冷笑一声道:“放人?她伤了我们下,又待怎地不放却又如何?”
  白额虎王凌霄咬牙道:“不放,随便!损伤!赔还!”
  清光道人知道他的意思,乃是:不放人亦可以,随你的便,但梅花女苦有损伤,他必以十倍报复,加诸峨嵋派身上!又见白额虎王神态凌厉之极,深知此人言出必行,他说出的,便无人可以把他挡住,不由心中一凛。
  但此时清光道人孤柱一掷,已绝无退路。一来他以堂堂一派掌门人身份,挟持一位弱质少女,就算放人,颜面应已受损;二来他深知梅花女是他此时唯一险中求胜的法宝,岂肯轻易放弃?进退维谷之下,清光道人惟有拼死向前,绝不退缩了。
  清光道人冷哼一声,不理白额虎王的警告,右掌依然不离梅花女的天灵盖。清光道人掌力只需一吐,梅花女便绝难幸免,在这极短的刹那间,就算驰电风王微步生出手,亦万万救援不及,反会逼使清光道人痛下毒手。
  梅花女在清光道人手上,梅花教五大天王均不敢轻举妄动。
  黑须龙王梅尚清双眉一扬,凛然道:“清光道长挟持小女在手,要待如何?”
  清光道人冷冷一笑,道:“令千金伤及我们下子弟,这笔账尚可不算!但峨嵋派与贵教的血海深仇,却如何可以一笔勾销?”
  黑须龙王肃然道:“不勾销又待如何?”
  清光道人咬牙道:“龙王若要保令千金安全,这容易极了,只需龙王亲口答应,梅花教从此退出江湖,解散教众,从此没有梅花教三字出现湖湖!”
  黑须龙王神色大变,咬牙道:“道长此言,不嫌手段过分卑污么?”
  清光道人嘿嘿一笑,决然道:“贫道此举,自知罪孽深重,但邪魔外道,人人务须除之,但求目的,岂择手段?贫道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这罪名贫道亦只好咬牙认了!”
  黑须龙王双目精光一射,就待发作。此时忽又听傲雪梅王惊呼道:“梅郎!她是你唯一的骨肉啊!”
  黑须龙王不由心中一酸,蓄积的真气无奈缓缓散去,他自知此事关连重大,自己断不能妄下决断,只好向红袍教主询道:“属下方寸已乱,无能善处,请教主示下!”
  红袍教主似亦甚喜梅花女的胆大包天,因此眼见她受困於清光道人的掌下,神色亦甚为关切。他见黑须龙王向他请示,知道龙王必是因事涉於么,不便擅处,便欲说什么。
  此时飞狐夫人忽然神色凛然道:“教主,方才我方已胜一仗和一仗,胜算在握,形势大大有利於我!岂能因一人私利,坏了教中大事?”
  红袍教主对这位飞狐夫人虽然未达言出必从的境地,但显然也极为重视,因此闻言便把方才欲说的话咽了回去,转而向飞狐夫人道:“依夫人之见,此事如何处之?”
  飞狐夫人尖声一笑,道:“绝不退让!我辈中人岂可偏顾儿女私情!第三仗不宜由黑须龙王出战,因为龙王爱女在其手上,必存顾忌,这便非教中之福!”
  飞狐夫人此言一出,诸王心中均一凛,暗道若如此处之,梅花女生命休矣!
  红袍教主心有疑虑,不由目示诸王,微声道:“你等意下如何?”
  白额虎王凌霄道:“救人!护教!”他意思是说,人要救,但教威亦要护,不可顾此失彼,意思明白不过。
  傲雪梅王爱女心切,不由求道:“请教主体念,龙王与属下仅此一点血脉!”
  红袍教主沉吟不语。
  飞狐夫人一见教主似乎动摇,忙又尖声道:“教主!儿女私情事小,本教声威事大!”
  红袍教主忽然微笑点头道:“夫人也是为教中大事着想,龙王意下如何了?"黑须龙王一听,便知红袍教主毕竟以飞狐夫人份量较重,而不肯顾念傲雪梅王的求情,这时向自己发话,不过是迫自己表态,趁机考验自己对他是否忠诚罢了!
  黑须龙王不由暗叹口气,目光往清光道人这面一扫,落在梅花女娇俏的脸蛋上,心中一痛,不由把眼一闭,决然道:“生死有命,梅儿不要怪爹娘狠心了!你今次乃为教牺牲,你死后,爹娘决取凶手人头祭你便了!”
  此时李靖呆站在师傅包少峰面前,不敢作声,他的穴道被制,虽然不能运气,但耳目手足尚可移动,他猛然一听黑须龙王此言,不由心中一痛,大惊失色,暗道凭清光道人的狠辣性子,龙王不肯退让,梅花女必死无疑了!

    第三章 武功被废 成了神医
  果然清光道人一听,脸色铁青,咬牙切齿道:“龙王以为贫道怕了你一言,不敢痛下杀手么?”
  黑须龙王叹了口气,道:“任随尊便!小女死后,梅某再与你算这笔血账便了。"清光道人知黑须龙王心意已决,更出言威协,不由恨怨交集,他猛地咬一咬牙,厉声道:“既然如此,贫道今日就先杀这魔教小妖女!替本派死伤子弟报仇!”
  就在此时,梅花女忽地飞快低头,张嘴向清光道人扣住她手腕的左手背狠命一咬!清光道人负痛,左手不由一松,梅花女趁势向前面一窜,脱出了清光道人的箝制。
  清光道人更怒不可遏,右掌猛地拍出,一股浑厚无比的乾坤掌力,直向仅三尺距离的梅花女背部击去。
  徐正天、元真子眼见清光道人如此作为,不顾堂堂正派掌门的身份,挟持弱质少女,向梅花教要协,手法卑劣,正暗感生气,但料想清光道人仅以此威胁梅花教就范,不会痛下毒手,因此先行静观其变,再作打算。此时眼见清光道人竟然出重手,欲立毙梅花女於掌下,均失声惊道:“清光道长掌下留人!”
  徐正天、元真子虽然大惊,但欲救却是万万不能,因为清光道人掌力距梅花女背仅三尺距离,众高手有能施救的,相隔均远在三丈以外,梅花教中诸人更距十丈以上,在此距离之下,要在乾坤掌下救出梅花女,那除非是神仙将凡了。
  距梅花女却只有数尺,因为梅花女向前面一窜,与李靖的距离反而拉近。李靖一见清光道人盛怒出手,不由大吃一惊,惊叫道:“不可伤她……”情不自禁,竟一跃而前,欲拉她伏下,避过掌力,岂料清光道人的乾抻掌力比李靖的跃速快了数倍,他刚斜穿而出,刚刚贴近梅花女背部,尚未及推她伏下,乾坤掌力便猛然撞到。
  李靖背部已被乾坤掌力击中,立时闷响一声,倒伏在梅花女的背上。梅花女尚不知李靖已代她受了一掌,猛觉背后有人猛力一撞,一股威猛的力度从背后那人身上传来,她不由低叫一声,便昏在地上。
  就这千钧一发的迟缓,驰电风王微步生已如电闪,在梅花女前面一划过,昏迷的梅花女便已在风王的怀抱中了。
  驰电风王怀抱梅花女,并不停留,三几下起落,已不见踪影。傲雪梅王一见,亦惊呼一声,相随飞掠而去。
  梅花教诸王实力强大,但此时五王已去了二王,剩下的三王中,为首的黑须龙王亦必定无心再战,剩下的只有白额虎王实力最强,但白额虎王面冷心热,视梅花女如子侄,此时亦决计不会偏向飞狐夫人一边的了!飞狐夫人心念电转,已知今日大好良机,因梅花女的出现而痛失了。她不由恨恨的冷哼一声,尖笑道:“果然是爱女心切,梅王、风王为救人不顾而去,梅花教扬威之机已失,教主,尚留在此地干么?留在此地让人算计么?”
  红袍教主神色不悦,瞥了黑须龙王一眼,点了点头,道:“下山!”
  红袍教主说罢,身披的红袍忽地一鼓,陡然暴涨,身形随即升离地面数丈,猛地一个回旋,便如大鹏展翅般,平平飘出数十丈远去了!
  “御气飞行术!”群豪中有见识的,不由失声惊呼道。
  在群豪的骇然中,飞狐夫人亦飞掠随去。白额虎王凌霄、飞虹云王云中子向黑须龙王目示一眼,黑须龙王微一点头,示意由自己一人断后,二人便亦闪电般飞掠而去。
  黑须龙王梅尚清并不稍退,反而跨前两步,向武林八大派洪手道:“龙山一役,不分胜负,日后再行讨教便了!”他一顿,瞥一眼重伤倒地不起的李靖,目中精光一现,又道:“请教这位少年人乃谁人门下子弟?”
  徐正天心有歉意,便回道:“少年人乃玄天剑门下子弟,龙王放心,徐某代行施救便了。”
  黑须龙王微一点头,道:“有劳徐帮主!”他目注包少峰,忽然又加了一句道:“玄天剑门隐有如此人才,倒是梅某失敬了!”
  黑须龙王梅尚清脱罢,身形疾退,一滑数丈,一声长啸,飞掠而起,人已不见,啸声仍然绵绵不绝。
  群众心中均暗地一凛,暗道梅花教诸王各有所长,单是黑须龙王内力之强,当世之中,只怕已没多少人可与匹敌!
  徐正天心中却暗道:“黑须龙王处事检有分寸,从容不逼,甚有大将之风,其他人尚且不论,单是龙王一人,梅花教有此人才,已教人不敢轻视!”徐正天说罢,便伸掌运气,替李靖疗伤。
  清光道人的算计全盘落败,反落了一个以强凌弱、手段卑劣的污名,一腔怒火不由全数集中在李靖身上。此时见徐正天出手施段李靖,,心中不由更怒,他冷哼一声,道:“此人身为玄天剑门下,却与小妖女勾勾搭搭,置武林同道不顾,反助小妖女,既叛武林,又背师门,如此不忠不义之徒,留在世上作么?一掌毙了,倒还干净!”
  玄天剑掌门包少峰脸上不由一红,既恨李靖不屑,令师门蒙羞,虽被黑须龙王赞了一句,但那是邪魔外道之言,於玄天剑名声并没多少好处;既而又暗恨清光道人不顾交情,在此时出言不逊,令他更为尴尬;同时又想起他已改拜大龙潭老人为师,令玄天剑门蒙受耻辱。种种计较,令包少峰惊恨交集,恨不得李靖即时死了,也免却自己的一番为难。
  徐正天向李靖全力输送真气,助他疗伤,不及答话。
  丐帮执法长老严林正见清光道人咬牙切齿,欲施暗算,神色一凛,便厉声道:“清光道长,且把人教醒,问请原谅由,再施惩戒不迟!”
  清光道人怒道:“如此奸逆之徒,死有余辜,丐帮竟全力维护么?”
  严林正冷笑道:“李靖不慎出手救人,固然死有余辜,但恃强凌弱,更背后出手,这等行遥亦未见得光明磊落!”
  清光道人更怒,厉声道:“严长老尚替此叛逆辩护么?丐帮虽然人多势众,但亦未必便能双手遮天,不顾武林大义!”
  此时徐正天已替李靖疗伤毕,他虽不发话,但耳听清楚,这时一跃而起,哈哈一笑,道:“公道自在人心,又何须辩护?李靖就算十恶不赦,亦须先救醒了,再交由玄天剑门自行处置,似乎不必清光道长你越俎代疱吧!”
  群众一听,大多点头称是。反正此事与已无关,李靖这等无名小辈,交由师门处置便了,他是生是死,与大局无涉。
  包少峰又羞又怒,他咬一咬牙,便手起一剑,点向李靖的命门大穴,欲取他生道:“掌门!李靖就有千般错处,亦须带返师门,审问清楚,再行论罪!”
  出剑发话之人,正是玄天剑门的掌门夫人于小素。
  包少峰一见,心中不由又一动,想起不到一个时辰前他目睹的,于小素与徐正天并肩而列,亲密说笑的一幕,心中更添怒火,但又不便发作。他无奈只好把剑一收,凛然道:“玄天剑门出了如此背逆之徒,包某必定秉公处置,决不宽容。各位,告辞了!”
  包少峰说罢,令门下徒众抬起尚昏迷不醒的李靖,率玄天剑门众人先行下山去了。
  清光道人见包少峰一去,峨嵋派登时少了一位得力臂助,深知不宜久留,便冷冷的向徐正天、元真子等人微一拱手,亦率玉虚真人等徒众下山而去。
  崆峒派掌门余空眼见龙山之上,已没什么油水可捞,便也告辞离去。
  群众中摧心老魔早就不见了影踪,不知那儿去了。巨鲸帮帮主闪电抹香鲸司马鲸、蝎子帮毒蝎子赤八、蟒蛇谷谷主追风九头蛇莫惊心见三十六洞洞主已相继离去,江湖三大恶人从来不与正派人士交往,因此亦迅即离开。
  丐帮帮主徐正天抬眼向深涧对面的峭壁一看,成为这场龙山大会的主角人物徐茂公不知何时亦已不见,不由苦笑向元真子道:“道长,龙山已非我等久留之地,徐某告辞了!”
  全真教掌门元真子叹了口气,道:“龙山一会,登时引发江湖危机重重,徐帮主多多保重!”
  徐正天哈哈一笑,慨然道:“徐某一生行事,但求上无愧於天,中无负於武林同道,下不惭於生我育我的土地父母,又何惧甚灾劫重重。多谢道长提示,再会时当与道长痛饮美酒千杯!”
  徐正天说罢,率丐帮一众下山而去,随后元真子亦率全真教离开,剩下的江湖游帮散勇没了兴趣,也纷纷离去。
  偌大龙山之颠,片刻之前还是刀光剑影、剑拔弩张,但片刻之后,却只剩下群峰寂寂,重现空山鸟语。
  玄天剑门的掌门包少峰率玄天剑门一众,抬着昏迷不醒的逆走李靖,缓缓下山。下了龙山,当即催促众人加快脚步,赶返云岭玄天剑门。
  一路上没有什么风险,晓行夜宿,不久便达云岭地域,此地已是玄天剑门的地盘,包少峰才暗地松了口气,不由斜瞥一眼担架上的李靖。
  李靖一路上时错时醒,显然受伤极重,此刻仅是靠徐帮主的真气延续生命。掌门夫人于小素心有不忍,三次出手,向李靖输送真气,助他支持下去。包少峰冷冷不语,但也没阻止于小素出手救治。
  支持了五日五夜,才抵云岭地域。此时已是中午时分,阳光正烈,李靖在昏迷中突觉阳光耀眼,睁眼一看,才知已抵师门重地。他心中不由又酸又苦,随又昏迷过去,在身边监视的梁三师哥但听他在昏迷中失声叫道:“她…她……死了么?”
  雷电剑原本出身於钟师伯门下,但钟师伯与包少峰同属玄天剑门,包少峰唯恐分开两支削弱了玄天剑门在江湖的排名地位,因此力主内分而外合一,两人的徒弟亦分别交换各带二年,而排位则按入门先后次序排列。雷电剑梁平山在玄天剑一派中排名第三,但在包少峰的云岭玄天剑门一支内,却是入门最早的首徒。
  梁平山与李靖交情不深,而且仅是数月前,玄天剑两支派大聚会时,才认识李靖,但不知怎的,他总觉得李靖面目可亲,并非奸恶之人,因此所发生的的一切,并不怎地相信是李靖的本意,出手便容让三分。但此时一听李靖在昏迷中,竟还牵挂着那小妖女的安危,心中不由又惊又怒,暗道情之为物,的确害人不浅,李师弟不幸被魔教小妖女迷住,才落得今日身败名裂的下场。若他为了小妖女,当真背叛师门、杀害同门,那就死有余辜了!
  梁平山不由向前的包少峰溜了一眼,心道:“他这话若被包师叔听到了,他与小妖女勾搭的罪名,只怕万难洗脱!”
  岂料包少峰功力甚高,李靖的昏语虽然轻微,但包少峰还是听到了,他不由冷笑一声,向身边的于小素冷冷的道:“果然是一个多情的孽种!死到临头,尚对小妖女牵肠挂肚!”
  于小素奇怪包少峰忽然对“情”字如此痛恨,又勾起他是二师哥时,对自己的苦苦痴缠,自己一时心软,便成了今日的玄天剑门的掌门夫人,不由卟嗤一笑。
  包少峰一怔道:“你笑什么?”
  于小素脸一红,轻声道:“你忘了你向我痴缠时,那般死活了么?靖儿如今不外是你当年的故事罢了!”
  包少峰不由微笑道:“那是少年心性罢了……”但忽然想起当年于小素却正暗恋着徐正天,又勾起她与徐正天在龙山上的一幕,心中一股酸味登时涌了上来,脸色便不由一沉,冷然道:“但这怎可相提并论!当年我与师妹你乃门当户对,李靖这逆徒却与魔教小妖女胡混,辱及师门,更丧心病狂为小妖女出手伤害同门,这等叛逆之徒,留在世上终是孽种!”
  于小素道:“你打算如何处置靖儿?仅凭一面之辞,岂可遽然定罪?”
  包少峰冷冷一笑,道:“钟师兄的五徒冯瘦猴一口咬定他为救小妖女伤害同门,钟师兄岂会轻饶他?而且在龙山公然出手救小妖女,此事各派均目睹,令玄天剑当场受辱!这等逆徒,就算我肯从轻发落,却如何向钟师兄交代?如何向武林同道交代?若不断然清理门户,玄天剑门在武林中颜面何存!”
  于小素一听,知包少峰对李靖已绝不容情,心中不由一凛,忙道:“你打算杀他?”
  包少峰冷冷一笑,道:“不!我绝不会杀他!”
  于小素奇道:“为什么?”
  包少峰道:"因为我曾答应龙潭老怪,要保证他完整无缺!”
  于小素惊疑道:“你对他还有一点师徒之情么?”
  包少峰冷哼一声道:“他已背叛师门,我与他已恩断义绝!”
  于小素更奇,眨了眨眼道:“那你到底打算如何处置他?彼此师徒一场,也不可做得太绝情!”
  包少峰冷冷一笑道:“我这师傅可高攀他不起!如何发落,但凭钟师兄处置便了!”
  于小素一听,心中不由一凛,暗道钟师兄处事狠辣,李靖落在他手上,岂有好过?心中不由大急,但一时又毫无办法。
  不消半日,包少峰等一众人便上云岭。
  李靖在山上又挨过五百五夜,居然逐渐清醒过来,虽然伤重未愈,但总算已能勉强起来走动。包少峰冷眼旁观,暗道他必然是凭什么邪门大龙潭真气自我疗伤!若容他留在玄天剑门,那岂非公开向世人招认,玄天剑名门正派摧力竟及不上邪门魔功!包少峰处置李靖的心意更无转圜余地了。
  重返玄天剑门的第五天,包少峰便令梁平山把李靖押来见他。
  李靖见了入门师傅,心中虽微感不安,因为自己被迫承接了大龙潭老人的武功,这到底是有负师傅的教道,他正思忖如何向师傅解释清楚原委,怔怔的不发一语。
  包少峰见李靖到此时尚如此傲慢,见了他也不肯下跪,心中更恨,暗道这逆徒必定伏恃有邪魔外道替他撑腰,因此连他也不放在眼内了!他不由连声冷笑。
  梁平山一见,替李靖捏了一把冷汗,不由轻声提醒李靖道:“李师弟,师傅要见你啊!”
  李靖这才省悟师平日最讲礼法家数,因此连忙忍着伤痛跪下了。
  岂料包少峰伸指一弹,立刻封住了李靖的环跳穴,他便不能跪下去。
  包少峰冷冷一笑,道:“你眼中还有我这个师傅?你也不必假惺惺跪拜了,随我去见钟师兄便了!”
  李靖不敢违令,便由梁平山押着,随包少峰上钟师伯处。
  玄天剑门钟师伯的一支,在云岭侧边的武峰,不消二个时辰的路程。
  梁平山的入门师傅是钟师伯钟云天,钟云天对门下的严厉,梁平山自然心知肚明,他眼见李靖此时坦然无忌,心中不由暗道他若非大奸大恶,便必定是心智不清了,因为在钟云天的手下,李靖就连苟存於世的机会也失去了!
  武峰玄天剑门的气派与包少峰的云岭一支不相上下。李靖随包少峰来到一座异常雅静的书斋,掀起竹廉,钟云天早已躺在一张太师椅上等着了。
  钟云天颌下一绺长须,颇为美观,钟云天对此亦极为珍惜,自称与关云长或有不及,但於美须一道,至少不分上下。他的目光精烁烁,显见内力之深,比包少峰犹有过之,因此包少峰对这位师兄亦颇为忌惮。
  包少峰道:“师兄,逆徒李靖已带来,听候师兄发落。”钟云天冷笑一声,道:“发落什么?这等叛逆之徒,包师弟一掌毙了,干脆俐落!”
  梁平山不忍李靖立丧当场,便咬牙上前,小心翼翼,垂手向钟云天道:“师傅,是否问明白,再行处置?也好教门下子弟引以为戒。”
  钟云天冷哼一声,没再作声。
  包少峰朝李靖喝了一声:“逆徒!还不跪下,向师伯禀明罪孽么?”
  李靖只好忍着伤痛,跪下叩头。钟云天冷冷一笑,既不答应,也没令李靖站起,李靖便只好一直跪着。
  钟云天忽然厉声道:“你是否曾出手点倒几位师兄,救了魔教小妖女?”
  李靖一听,忙欲解释道:“回师伯,此事经过乃是……”
  钟云天一声怒喝道:“我只问你是也不是?到此时你还罗嗦什么?”
  李靖无奈只好道:“是……但弟子当时委实不知她乃梅花教人!”
  钟云天冷笑一声道:“不知道?为了小妖女伤害同门,出手如此狠毒,尚不知道?”
  李靖一听,哧了一跳,忙分辩道:“四位同门师兄乃中了幻影梅花针,委实非弟子所杀,请师伯鉴谅…
  包少峰这时忙插嘴道:“师兄,李玉、张回几位门人的确乃中了幻影梅花针而亡!”他意思乃道四位门人并非李靖出手所杀,因为李靖不会使幻影梅花针,而更深之意乃是不欲钟云天立毙李靖於掌下,至於为什么,包少峰却绝口不提。
  钟云天略一点头,随又厉声道:“就算四位同门非你出手所杀,但亦因你勾结梅花教而死,你一样逃不了罪责!”
  李靖哑口无言,因为他心中亦在自责,他若非一时疏忽,及早追踪前去,四位师兄或许就不会横遭不测了。至於到底是谁杀害四位同门师兄,直到此时,李靖尚弄不明白。因为他曾问过梅花女,但梅花女却断然否认她曾经出手,不过幻影梅花针又的确是梅花教的独门暗器,其中的可疑之处,委实扑朔迷离。因此李靖一听,竟怔怔的不能分辩。
  钟云天见状,便冷哼一声,道:“哼!你倒是不敢否认了吧!”
  钟云天一顿,又转向包少峰,道:“听三徒平山道,他在龙山上,曾舍命救那小妖女,是否确有其事?”
  包少峰点点头道:“当时峨嵋掌门清光道长欲以重手毙小妖女,逆徒果然以身舍命相救!此事教玄天剑门亦颜面无光!”他不说自己败在梅花教黑须龙王手下,硬把令玄天剑门颜面无光的责任推在李靖的身上。
  钟云天又冷哼一声道:“他又背叛玄天剑门,改拜邪魔外道龙潭老怪为师,此事师弟是否知道?”
  包少峰一听,脸上不由微微一红,忙道:“此事乃龙潭老怪迫他接纳,并非玄天点穴剑不及龙潭老怪的邪门气剑。但虽然如此,到底是背叛了师门,本该一死以谢师门!”他与龙潭老人的大龙潭气剑曾经相触,当时心胆俱寒的情形,包少峰是决不会说的。
  钟云天厉声一笑,便目注包少峰,沉声道:“包师弟,事情既已一清二楚,你带他上武峰干么?你自行处置便是了!”
  包少峰一听,便微一点头,忽然和颜悦色的对李靖道:“事情已弄清了,你且喝杯茶,再回钟师伯的问话。”李靖只好道:“是,弟子知道。”
  立刻有一位小道童棒了一杯茶出来,茶是红色的,李靖不敢不接,他忽然想起当日在酒店中,他饮的那杯酒被梅花女的胭脂染成红色,心中不由悲酸交集,接过茶杯,一饮而尽,李靖此时的心境既悲又伤,莫说这一杯是红色的茶,便是毒药,他也一般照饮不误,只因此时他突然对人生心灰意冷。
  就在此时,李靖刚一饮而尽,竹廉外面忽然掠进一个人来,正是包少峰的夫人于小素。她人未到,声已传了进来:“靖儿!这杯茶不能喝!”
  于小素掠进来时,见李靖握着空杯,怔怔的望着她,不明所以,便不由暗地叹了口气,暗道好好的一位练武奇才便从此断送。
  包少峰眼见于小素满面神伤,唯恐她同情李靖,出言得罪了钟云天,便连忙先发制人,抢先道:“师妹,我与钟师兄已商定,断难容此逆徒留在玄天剑门下!”
  包少峰也不许于小素发话,又抢先向李靖喝道:“逆徒!如今存你一条贱命,逐出师门,已是钟师兄的宽宏大量了,你还不快滚!”
  李靖一听,深知种种事端均因己而起,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再留在玄天剑门的,便不再作无谓哀求。他向包少峰跪下,叩了三个响头,包少峰冷哼一声,一言不发。
  李靖叹了口气,又向于小素跪下,叩头道:“师母亲传弟子武功,弟子无以为报,只好叩头谢过了!”
  于小素心中一酸,不由伸手扶起李靖,道:“靖儿!你……有何去处?”
  李靖叹了口气,苦笑道:“弟子重伤在身,万难救治,只要寻个安静之所,无人骚扰,让弟子静静死去,心愿足矣,还去寻什么日后去处?”
  李靖说龙罢,心灰意冷,更不留恋,拔腿便走。
  包少峰别转头去,瞧也不瞧,锺云天重重的哼了一声,也不作声,似乎仍不解恨。
  于小素心软,见状心中一痛,几乎掉下泪,她见李靖已快走出书斋,这一走出去,他多半便必死无疑,忍不住失声叫道:“……靖儿……你虽然被逐出师门,但江湖之大,何处不可容身?切勿因此而泄气心死啊!”
  但此时李靖已一步跨出书斋,于小素的话也不知他是否听到了。
  李靖不久便下了武峰,再走了半日,便完全离开了玄天剑门的地域了。
  李靖一心只想尽快离开玄天剑门的地域,然后寻个幽静的地方躺下,等着伤重不治死去,这便一了百了,江湖种种恩怨是非,从此也就与他无涉了。
  一路上他既自悲又自伤,暗道师母临别之言,自是一番好意,但她可知我就连重返京兆三原故乡的力气也没有了,行将入木之人,江湖再大,又有何用?转念又想到自己身受之苦,全因偶遇梅花女而起,岂料救不了她,自己反而一命鸣呼,先行一步,却未知她伤势如何?稍后是否也隋自己而去?
  这般自伤自悲,走了半日路程,这时才觉肚子饿了。他匆匆被逐出师门,也未执拾什么行李包果,浑身上下,就只有出山时带的那几两银子。李靖估量一下,几两银子大概只够填几顿肚子,花完了却如何打算?忽然又失笑道:“人已将死了,人死了,又何必再填肚子?银两多少又有何相干?”
  但人既未死,到底会觉肚子饿,肚子饿了,自然就须填饱,因此在接下的路程中,李靖也填了几顿肚子。
  填两顿肚子走一天,不知不觉,李靖已远远的离开了云岭、武峰玄天剑门地域。
  他茫无目的走着。这天忽然看见前面有一座山峰,山峰虽不太高,但异常幽静,且形似一座树立葫芦。
  李靖暗道这山峰便是我葬身之地了。
  李靖慢慢的爬上山去,在山腰处,忽然发现一个山洞,在藤蔓草丛中露了出来。他也不理洞中是否凶险,或会否是豺狼猛兽的巢穴,反正人已将死,连死也预见到了,这世上还有什么可以令他害怕?李靖想也没想,便一头赞了进去。
  洞口虽被藤蔓草丛遮住,但拨开赞进洞后,才发觉里面甚为宽大,犹似一座地下厅堂。厅堂后面更有一条遂道,一直延伸进去,也不知遂道有多长,洞有多深。
  李靖上山时是傍晚时分,进了洞中,初时尚有少许光线从洞口射入,不久光线突然隐去,洞内登时漆黑一片,这才知道已是夜晚了。
  李靖临上山前,填了一顿肚子,爬上山来,进了洞中,直到夜晚,仍不觉肚子饥饿,心中不由暗道,是了,这便是死期到了,因为死人是不必填肚子的。
  李靖对死早有心理准备,因此到此垂死之时,倒也没惊恐,反而暗自庆幸,临死之前寻着这座山洞,自己死后,世人也绝难发现,死后也总算有个葬身之所了。他不由暗笑道:“李靖啊李靖,世人说死无葬身之地,自然指那些极惨的人,你与之比较,显然已胜上一筹了。”
  心存必死之念,李靖根本就不去理会洞中是否黑暗,更不去思想,洞中到底有何奇特物事。
  不久,李靖只觉腹内如雷作响,但却绝不觉肚饿,他不禁失笑道:“人说饥饿之人,皆用腹鸣如雷去比氦,但用在垂死人身上,显然大大的不妥!”
  腹鸣不久,李靖便感浑身发热,热气从体内丝丝射出,渐而又感寒冷起来,李靖只好在洞中一角伏下,缩成一团,以此抵御寒气。但寒气竟似从体内透出,李靖身不由己,更颤抖起来。
  李靖在寒战煎熬中,自忖这便是死期到了,心中万念俱灰,再无任何杂念,浑似老僧入定,忘了尘世间任何物事。如此一来,寒战再历害,他在感觉上,也不会太难受。
  在迷糊中,李靖但觉自己的灵魂已离体飘然而去,模糊的意料,这便是死亡的滋味了。不久,他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这样不知过了多久,李靖但觉眼前忽然有亮光移动,缓缓的划过一道,但接而又变回黑暗,李靖迷糊的暗道莫非这便是人死后必去的死亡地狱么?
  不久李靖忽然明白,自己并没有死去,因为他见到的,是洞外透进来的阳光,而地狱是永远没有阳光的。
  李靖发觉背部所受乾坤掌伤的痛苦没有了,他心中一喜,暗道若如此,自己便不会就此死去了。
  李靖这般想着,便感到肚子饿了,他打算出洞外,先去填饱肚子再说,便站起来,岂料一站不稳,又一跤摔在地上。李靖不由苦笑道:“原来肚子空空,力气也空空了。”
  李靖再站起来,这次倒是勉强站稳了,但浑身绵软无力,双脚抖颤,竟比一位毫无内力的村野之夫更不如。
  李靖不由大吃一惊,暗道我原来的玄天剑内力虽然已经失去,但取代玄天剑内力的大龙潭真气却深厚多了,虽然未达收控自如的境地,但比普通武林人物的内力,显然强多了,为何此时竟如老弱病残,浑身无力?自己体内的大龙潭真气哪儿去了?
  转念又暗道莫非清光道长那一掌,竟把我的内力都拍散了么?我此时竟比毫无功底的村民更不如,我岂非成了废物?留在这世上还有什么用处!
  想到此处,李靖不由万念俱灰,不由自主便软软的跌坐回地上了。
  这一跌坐下去,李靖便几乎再没有勇气爬起来,因为他就算站起来也非常吃力,如何有气力爬下山去?就算爬得下山,仍须走十里路才有小镇,这在平日心中尺的距离,此时在李靖的心目中,竟如天涯海角,可望而不可及了!
  李靖并不知道,把他的大龙潭真气弄散的,并非清光道人的乾坤一掌,乾坤掌虽然威猛,但由于李靖有大龙潭老人的真气护体,他虽受重伤,但并无生命之危,而且大龙潭真气乃独步天下的以气为根基的内功,因此再经徐正天以龙虎掌助他疗伤,激发他体内的大龙潭真气,经半月的调息,乾坤掌的创伤已慢慢康复了。
  把他变成废人的,是他在锺师伯书斋内喝下肚子的那杯红茶。
  这杯红茶与普通的红茶颜色一样,味道也并无异样,但这并非普通的红茶,而是玄天剑门祖传的“抠功丸”!
  “抠功丸”无色无味,溶於红茶中,服用的人极难发觉,人饮下去后,初时绝无异样,但过了七日七夜,便开始发挥药性,形如带钩的毒铲在人体内抠刮,普天下任何独门内功、超凡人圣的高手,也抵受不了“抠功丸”的药力,药性一发,体内的内力便会被抠刮精光,数十年乃至一甲子的功力亦被废掉,形同废人。而且此后再难重聚内力,除非把体内的“抠功丸”药性逼出,否则,抠刮内力的药性将永存不息。
  “抠功丸”是玄天剑门祖传的独门秘方,只有掌门人才有资格承接。锺云天心性狠辣,倒还乾脆,只欲把李靖一掌庇了,一了百了,若然如此,李靖虽然一死,但也不必留在世上受诸般活罪。
  包少峰却另有计较,一来他不想李靖死於玄天剑门内,以免大龙潭老人、徐正天,甚至梅花教的黑须龙王来找他算账,若这等大魔头找上门来,包少峰自忖没有应付的能耐;二来他深恨李靖弃玄天剑武功而接纳龙潭武功,若传出江湖,那他包少峰的颜面势必受损,别的他倒可原谅,但事关他颜面,包少峰是决计不会经恕的。
  而且包少峰冷眼观察,李靖虽然挨了清光道人乾坤一掌,身受重伤,但竟无生命之危,而且仅十天半月,便可起来走动,这自然是李靖体内的大龙潭真气所起的作用,由此足证大龙潭真气果然是独步天下的玄妙神功,因为就算他自己亦禁受不起乾坤一掌,若容大龙潭真气留在李靖体内,他日后的内力必定还胜玄天剑门,甚至连他亦凌驾於上,这是包少峰决计不能容忍的。
  既不能让李靖死于玄天剑门内,又不能让他保留大龙潭真气,更要保存自己的颜面,包少峰早就打定主意,要对李靖使用歹毒无比的“抠功丸”了!
  包少峰见李靖乖乖的喝下那杯红茶,心头便如放下大石,李靖今后的生死去向,从此也就与他包少峰无干了。于小素不忍令李靖身受此等奇苦,但她要阻止已然不及,但于小素还以为是锺云天的主意,锺云天是包少峰的师兄,于小素也无可奈何。
  李靖跌坐在洞中地上,眼睁睁的瞧着洞外射进的光线,在眼前一一划过,他动也不动,在万念俱灰之下,就连时间也忘掉了。他心中只有一个意念:我已成了一钱不值的废物,留在世上不外白活,就这样坐等死亡降临,总胜於在半路死去曝尸荒野。
  不知不觉,已是当天的正午时分了。这时李靖饥饿难忍,才突然想起这已是午饭的时间。
  李靖虽然存心等死,但到底并没有死去,而且此刻他已然确信,自己一时三刻是不能死去了,他不禁叹了口气,暗道就算爬着出去,半路不支死去,也总胜于受饥饿的活罪。
  此时他软绵绵的,就连站起来的力气也没有,他只好伏下身去,双手前伸扒拨,双腿再在后面蹬撑,才勉强向洞口移动了一尺。距洞口虽然仅得廿馀尺,但此时对于李靖来说,已不下于廿里的路程。
  他一尺、一尺的向洞口移动,眼看距洞口只剩十尺远了。就在此时,李靖在前面八拨的手指,突然凝住不动,因为李靖自感手指触着了一些东西,李靖精通书墨,自然知道他摸到的竟然是刻在一块石板上的文字。
  但此时李靖已对任何东西失去与趣,他只略一停留,便又继续向洞口爬去,他的衣服已被磨破了,因此他忽然发觉,石板上的刻字并非一个,而是数行,这从他的腹部的感觉便知道了。
  李靖虽然内力全失,但他的记忆却依然极佳,他虽不愿理会,但腹部的触觉,却立刻就令他脑中浮出石板上的刻字。
  刻字分明道:葫芦倒卦出神医,莫道当世稍出迟;但逢木子机缘到,妙手回春百世知——昆仑喜邱公寻龙偶于葫芦山洞钤记,梁武帝天监十年。
  李靖出身书香世家,刻字内容虽然古怪,但其意倒也大致明白,心道这分明是说此山名为葫芦山,其形状恰似倒卦葫芦,出神医是必然的了,但当世却不能出,一定要等一位叫“木子”的人到来,方能成一代圣医,妙手回春,济世救民,声名不朽,可传百世。
  又暗道“昆仑喜邱公”是谁?他仔细一想,忽然忆起在龙山之上,那道士徐茂公偶吟道:“莽莽昆仑喜邱公,术本神授御清风,一卷天几不泄漏,岂有奇兵出陇中?”心道这位“喜邱公”必定是源出昆仑山,神授其寻龙点穴之术,奇验无比,上知天机,中知国运,下知地理,乃梁武帝年代的不世奇人,这位“喜邱公”既有此判断,那想必是绝不会假的了!
  转念又暗道梁武帝天监十年距今已有百年,那恰恰是一世了,过去的百年是不会出神医的,但百年后的今日,若逢“木子”那便奇缘到了。但这“木子”之人又是谁呢?这点却是李靖我难以猜破的了!
  但就在此时“李靖”二字刚在脑中闪过,李靖心中便不由一动,心道“木子”二字合起来,岂非一个“李”字么?但我今时今日已成内力全失的废物,那有如此机缘,成得了百世知晓的神医?这又不像了。
  李靖左思右想,到底不能下判断,但他的精神一旦集中于思想这“神医”上,绝望的感觉便不由少了几分。心道假如学得一身医术,济世救民,凭此行走江湖,倒也不失在世上活了一番!
  这念头一旦浮出,便不可遏止,越来越强烈,身心的痛苦竟因此被冲淡了,他开始萌生坚决活下去的念头,而且一定要学会一身医术,凭此便可重新行走江湖。
  李靖这般转念,肚子的饥饿感觉便不由少了几分,力气也似添了几分,他试着站起来,虽然辛苦,双腿打颤,但终於办到了。他忽然明白,哀莫大于心死,自己之所以如此虚弱,那是因自己精神绝望之故,若振作精神,身体的痛苦最终定能克服。
  李靖咬了咬牙,便毅然的折转身,向洞内迈步。一步、两步、三步,他不知不觉已向洞内走了十几步,越向内走,他便越觉温暖,他体内的寒战也减轻了。
  李靖向洞内走去,越走越深,越向内走,便越感温暖,寒战的痛苦越来越轻,到后来他的内力虽然全失,但也与常人一般无二了。李靖也越发觉得,这个山洞果然甚为奇特,向更深处探索的念头也因此更为强烈。
  李靖走过那条长长的通道,忽觉眼前一亮,但见眼前是颇大的圆形大洞,与外面的头洞与通道相连,恰恰构成一个“倒卦葫芦”地形,李靖所站的位置,便是倒卦葫芦的底部大圆形,光线从外面透进,倒也不甚黑暗。
  李靖不由为天公造物的神奇巧妙而大感惊叹。他藉着微弱的光线,在洞中四周走动,心中暗道这山洞虽然奇特,但也不见得呆在这洞中便能成了一代神医。
  他边想边走,心神恍惚间,脚下忽然被什么绊了一下。他连忙俯身一看,不由暗吃一惊,原来他踢到的,竟是一副骸骨,骸骨头部和手脚骨均完整无缺,但骨头已有点发黑,显然骸骨的主人已死去多年了。
  骸骨的两旁各放了一个葫芦,葫芦用盖塞住,不知里面是何物事。
  李靖随手捡起左面的葫芦,藉光线一瞧,只见葫芦的外壁上刻了一行字,道:此中有金三万两。
  李靖一见,便不由笑道:“就是黄金十万两,我已几成废物,得之何用?”随手便把葫芦往地上一扔。
  就在此时,葫芦的盖子被震脱了,呼的一声,在葫芦内窜出一条青色的小蛇,在葫芦旁边盘成一团,头部昂起,绿色的蛇眼紧紧的盯着李靖。
  李靖暗吃一惊,心道若方才我一时贪念,拔起盖子,这条奇毒的小蛇必然迎面一口咬噬,李靖便十条生命也完了。小青蛇啊小青蛇,你也不必向我虎视眈眈,你的主人虽道此中有金三万两,但我决不会取走的。
  李靖随手又拾起右面那葫芦,此时他更不敢贸然拔起盖塞了,他先仔细一瞧葫芦的外壁,上面亦有一行刻字,道:岂及回春大圣手?
  李靖一见,心中突突一跳,暗道这两个葫芦均大有深意,左面说此中有金三万两,右面说岂及回春大圣手,分明是说黄金三万两,亦抵不了回春圣手大医仙!此人又故布疑阵,若稍有贪念之人,必先取黄金三万两,那就恰恰成了蛇口下的冤鬼了。
  李靖这般转念,便跪下,向骸骨咚咚咚的叩了三个响头,道:“无名大圣手啊无名大圣手,看来你的心愿必是等待一位不要金只要回春大圣手的人到来,承受你的惊世神技了,李靖若有幸得承你的神技,决不负你的宿愿!”
  李靖拜毕,这才拔起葫芦盖子。他此时根本不怕里面再有毒蛇窜出,因为他已打定主意,若不能于此洞中猁回春圣手的本领,他也不会再走出洞中半步,留在洞中静静死去,与骸骨的主人作伴便了。
  葫芦内并无毒蛇窜出,李靖探头一看,里面露出一卷灰白色的纸卷,李靖伸指进去,挟住绝卷,抽了出来。
  这是一卷绢纸,其薄如纱,虽卷成卷,但铺展起来,足达一丈多长。
  李靖展开绢纸卷一角,人目赫然便是“圣医典”三个苍劲的墨字。
  李靖心中一喜,连忙把绢纸铺展开来,只见上面分有药曲篇、气疗篇、针灸篇、手术篇、脉理篇、穴位篇等医家学识,密密麻麻,写满一张织纸。
  李靖于穴位篇最为易懂,因为他体内的龙潭真气虽然尽失,但大龙潭老人的龙潭气剑招式仍然清楚在心,半点没有忘记,因此,人体内的十二正经、奇经八脉等脉胳穴位,无不了然于胸,只差未识其功效应罢了,但一经无名大圣手的“穴位篇”指点,李靖便即融汇贯通,于穴位学识上大为精进。
  “穴位篇”末有蝇头小楷附注道:穴位篇乃入门篇,悟性高者三年可成,悟性低者十年或有小成;穴位篇有成,方可进而研学“气疗篇”,再接而药与篇、脉理篇、针灸篇、手术篇,若“手术篇”大成,则青出于监而胜于监,吾将自叹弗如矣!
  李靖不由想道:无名大圣手道“穴位篇”须三年有成,且要悟性高者,为何我心血演化成一套独创武功,李靖接纳了龙潭气剑,亦即接受了大龙潭老人数十年心血,他以此为根基,比之常人不知优胜多少倍了。
  李靖转而细阅“气疗篇”,他对“穴位篇”已了然,因此对“气疗篇”并不觉深奥,只是略加思索,便即明白了。
  李靖暗想道:依“气疗篇”所示,原来肚子不适,亦有法子理疗,目下我的肚子空空如也,何不先行一试?
  李靖依“气疗篇”所示,先行深吸一只气,控制意念直抵腹部,如此重复十数遍,便觉体内有热流运行,饥饿的感觉因而减轻了一点了。
  接而李靖又藉小腹凹凸来控制呼吸,先是自感腹部有气鼓胀,渐而腹部有水流动的响声,腹部渐觉舒畅。
  李靖心中一喜,更不敢轻率,按“气疗篇”所示,再进而以丹田呼吸,向下行气,一转而运行小周天,李靖但觉气从任脉直下,一直抵达大腿、膝盖、小腿,然后在脚心涌泉穴汇聚,感觉脚心发暖、发麻,异常舒服。
  李靖以气运行小周天十数次,腹部便如常人一般无异,再没痛苦。
  李靖此时已知无名大圣手所遗下的《葫芦医典》,果然是不世奇学,只要全数学会,仅凭此便可随意行走江湖,再也不是一文不值的废物了。
  第二天一早,李靖轻而易举便走出葫芦洞,下了葫芦山,在二十里外的一个小镇,买了食物等,重返葫芦山葫芦洞,日夜研习接下的“药典篇”、“脉理篇”、“针灸篇”、“手术篇”。
  李靖研习了“药典篇”后,下山的次数更少,因为走出葫芦洞,在葫芦山上,便有许多“药典篇”所示的充饥有益草药,例如葛根,既清热解毒又可填饱肚子。
  李靖在葫芦山葫芦洞一呆便是数月,他脸上长满胡了,竟与先前的俊美小子判若两人,就算面对面,也无人认得他了。
  李靖自觉已精通《葫芦医典》上所载绝学,便在无名大圣手的骸骨面前,把《葫芦医典》焚化了,又咚咚咚的叩了几个响头,道:“无名大圣手啊无名大圣手!李靖今日已承接你的衣本钵,已完你未了心愿,你就在这葫芦山葫芦洞安息吧!”
  李靖叩拜祝告时,那条一直守在无名大圣手旁边的小青蛇盯着李靖,把头连点三下,呼的一声,窜入李靖旁边的葫芦内。
  李靖心中暗奇,心道小青蛇大概有灵有性,便知道我已承接了无名大圣手的衣钵,便视我为新主人了。于是便把葫芦口用盖塞住,卦在腰畔。再向无名大圣手的遗骸叩了几个响头,便走出葫芦洞,走下葫芦山,一直向东面的小镇走去。
  李靖花了大半日的时间,才从葫芦山脚抵达小镇。要是他内力未失,这路程片刻可达。李清在镇中买了一套衣物,把自己改扮成穿乡走村的江湖郎中,又在镇中饱餐了一顿,随身携了一袋干粮,便离开小镇,上路而去。
  上时李靖也没什么目标,在葫芦山四周的乡镇游逛了半月。但是人有病,便主动上前诊治,那些日子常小灾小病,对李靖来说,不过是牛刀小试,因此不多久,他的名气便在葫芦山四乡中传开了,均道有一位挂葫芦的药师,医术惊人,仅凭一口银针,便可医疗百病,而且奇验无比,更不计较酬金,有时一顿饭接待,便替人医好十年顽疾。辗转传颂,李靖竟有了“葫芦药师”的名号。
  李靖也不计较,葫芦药师也好,走村郎中也好,他都乐意承受,他觉得,他的医术是在葫芦山葫芦洞内获得的,那就应该先行医好葫芦山四郎的村民。
  这天傍晚,李靖因采一种医伤寒的草药,上了一座大山,山上有一座偌大的枫叶林,李靖瞧瞧天色,只见红日渐西,时已近晚,万里长空,云霞似火,望望四周,不见人烟,满目尽是山峰叠翠。心道似这般了无牵挂,为人消灾解难,倒也消遥快活。
  李靖向枫叶林走去,刚穿过一片树林,突地传出一声怒吼道:“你敢咬我?老子扭断你的头!”
  李靖不由一怔,心道谁这般凶狠,要扭断人头?他连忙往林中一看,只见一个樵夫打扮的汉子,抓住一条“扁头铲”毒蛇,把整个蛇头扭了下来,双手染血。
  李靖登时明白,这人必是被毒蛇咬伤了,大怒之下,扭断蛇头泄恨,便忙道:“这位大哥,你被蛇咬何处?”说着向他走过去。
  这樵夫却瞪了他一眼,怒道:“你管老子被咬伤何处?”他把断头蛇一甩,向李靖猛地扔过来。
  李靖暗道这人怎地如此野蛮?我好意问他,却这般凶狠!本想一走了事,不管他了,但转念一想,若蛇毒入心,便没救了,我这一气而走,岂非见死不救?这便违了无名大圣手的心愿了!
  李靖这般转念,便走近去,向樵夫的手臂一瞧,只见樵夫左手腕已黑了一片,蛇毒再上蔓延,这条手臂便废了。於是便拾起樵夫掉到地上的汗巾,打算替他先行药上臂。
  那樵夫却不领情,手臂一挥,便把李靖摔出一仗多远,登时眼肿鼻青,嘴角流血。
  李靖又气又怒,正欲破口大骂,忽然忆起《葫芦药典》上所载,但凡被剧毒之蛇咬伤,即会神智昏迷,显然此人已神智不清,才会如此凶蛮。这样一想,怒气全消,连忙提醒樵夫道:“你千万别动怒发力,否则,蛇毒发作更速……”
  李靖话音未落,那樵夫已一跤摔倒。
  李靖赶忙走过去,先用汗巾扎紧樵夫的上臂,不让蛇毒上延,然后掏出小刀,划开伤口,把黑血放了出来,再喂樵夫服了蛇药,这才松了口气,暗道总算及时治理,检回一条生命。
  果然,片刻之后,樵夫便缓缓睁开眼睛,坐了起来,看看自己,又看看李靖,道:“这位先生,是你救了我么?”这时他的神智已清,说话举动便缓和多了。
  李靖道:“你碰上我,我又懂医蛇伤,这是大哥你的福气,并非我救了你。”
  樵夫一听,连忙向李靖拜谢道:“多谢先生救命之恩……但先生上这山峰干么?”
  李靖道:“在下欲上那座枫叶林找一种草药,碰巧见了大哥被蛇咬伤。”
  樵夫一听,神色登时微微一变,忙道:“千去万去,任何地方你均可以去,但千万莫上那座枫叶林去!”
  李靖一怔道:“为什么?”
  樵夫神色又变,道:“枫叶林里有座大院,听说是一座凶宅,经常闹鬼,而且据说专门向懂武功的人下手,武功越高,死得越快,委实教人害怕,先生于我有救命之恩,才言相劝几句。先生千万莫上枫叶林去!”
  李靖见樵夫说得玄妙,哈哈一笑道:“大哥放心,在下半点武功也不懂,那些凶鬼大概不会损伤在下半根汗毛!”
  那樵夫盯着李靖,似不大相信李靖不懂武功,但终於欲言又止,叹了口气,不再相劝,自管自走开了。
  李靖摇头,暗道那草药便在枫叶林内,为了救人,就算那枫叶林是龙潭虎穴,好歹也须走一遭了。
  他决然的一直向枫叶林去。枫林内数十丈远处,果然有一座颇大的宅院,但人迹全无。李靖也不去理会,在枫叶林中左钻右转了一会,终于寻着了那种治伤寒的草药。
  上时天已黑沉,在枫叶林中就更觉漆黑一片,三步之外也瞧不见物事。李靖不欲在林中多逗留。草药已采到手中,便想尽快离开枫林,但入林时的方向已分不清,无奈只好拣林疏的地方走去。
  李靖东钻西撞,不慎却又转回那座大宅院旁边。李靖见大宅院寂无声,心道管它有鬼无鬼,先进去杂个火把等物,照明了便好出林而去。
  他刚入大厅,一阵阴风骤起,夹着尘土,迎面扑来。李靖不由浑身汗毛一竖,暗道莫非那点子真的来了么?但愿它真的不向不懂武功的人下手便好了。
  这般思想,李靖便向大厅内拱手一揖,道:“有怪莫怪,有下委实并无丁点武功,入来并非捣乱,只是欲寻火把出林救人罢了!”
  他正祝告,蓦地从门闪出两条黑影,一下把他打翻在地,他还来不及弄清是怎么回事,手脚便被人捆绑起来,接而大厅里面一亮,一盏油灯已点了起来。
  李靖藉着亮光一看,只见大厅正中一把交椅上,坐着一条蒙了半边面孔的精瘦汉子,露出的半边面上,目光如冷电般直向他射来。两旁站着四、五条大汉,全是黑衣黑裤,亦蒙了半边面孔。
  精瘦汉子冷冷的盯着李靖,道:“半夜三更,你闯到这儿干么?”
  李靖定了定神,终於确定眼前是人而非鬼怪,便道:“在下采草药,误入宅院,不知宅院……”
  精瘦汉子忽然厉喝一声道:“胡说八道!你竟敢在老子面前撒谎?采草药竟采到人家住宅来么?分明另有企图!说!是什么意图?”
  李靖忙道:“在下是采草药而来,决无别的意图。”
  “看来你尚不知碰上的是什么人了!”精瘦汉子嘿嘿一笑,说罢,扭头朝身边的大汉打了个眼色。
  一条大汉随即走近,扬起皮鞭,朝李靖狠狠的就猛抽了一鞭。“啪”的一声,李靖登时痛入心脾,再一皮鞭,李靖双脚一软,不由自主便翻倒在地。
  蒙面大汉料不到李靖一打便倒,便停了手,瞧瞧坐着的精瘦汉子,意问是否打下去?
  精瘦汉子也略感意外,显然这人并非武林人士,否则不会如此不经打,蓦地,一个疑念在他脑中一闪,便一扬手,令那大汉停了手,自己离座走到李靖面前,盯着李靖望了一会,突然问道:“你是否姓李的派你到此?”
  李靖一怔,摇头道:“我上这儿乃为采草药救人,并非受人指使。”
  精瘦汉子一冷笑,突然又低声在李靖耳边问道:“你只要说出那姓李的是谁,你便可保留性命!”
  李靖不知自己落到什么人手上,不敢贸然作答,便断然的摇了摇头,表示不认识姓李的。
  精瘦汉子一怔,又追问了一句道:“你真的不肯说出来?”
  李靖摇头道:“我根本不认识姓李的人,又如何说出来?”
  执皮鞭的大汉这时忽然接口道:"五爷,这穷酸郎中看来不像是姓李的打发来的,算他倒霉,撞上这等事,干脆……”他作了一个杀人的手势。
  精瘦汉子瞥了大汉一眼,道:“你懂什么?但凡上枫叶林人宅院的,均与姓李的有牵连,上面限期寻出姓李的人,寻不出,你我皆死无葬身之地!”
  他说罢,忽然出手,向李靖身上的麻穴一点,李靖顿时感痛痒难禁,满地乱滚,当真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此酷刑更痛苦万分。
  精瘦汉子冷冷道:“你说出来,便不必挨这等苦楚了!”
  李靖嘶声叫道:“你杀死我便了,我确实不知道,又如何说起?”
  精瘦汉子阴森的道:“你想死得这般容易?你不说,就叫你先挨三日三夜的痛苦!”
  李靖心中怒极,暗道天下竟有这等蛮不讲理的阴险小人!休道我不认识,就算认识姓李的人,也决不向你说。
  李靖硬起来,便十条水牛也扯他不转,他恨透精瘦汉子,便连叫也不叫,缩成一团,硬是不叫不动,抵受那生死不能的痛苦。
  精瘦汉子一见,目中杀机更盛,暗道此人若非这道上的人,为何如此维护那姓李的!他正欲再出更厉害的杀着折磨李靖。
  此时忽然走进一个人来,飞快的走到李靖面前,伸指一点,立刻解了李靖被封的穴道,痛苦因而立消。
  精瘦汉子一怔,森然道:“你……”
  出手解穴的人忙道:“五爷,此人会救我一命,我不忍瞧着他如此痛苦。”
  李靖一看,原来出手解穴的人,正是他救过的那位樵夫,他称精瘦汉子为“五爷”,显然是同一伙人了。
  精瘦汉子盯着樵夫,冷冷道:“你想如何了?”
  樵夫道:“此人刚硬,不宜用强,可用软法,在下担保他说出真相便了!”
  精瘦汉子想了想,居然点头道:“好,那就交你办便了!”
  樵夫过来先解了李靖的绳索,然后扶他站起来,道:“先生,我来迟一步,累你受苦了。你也太刚硬,有话说出来便了。”
  樵夫一面说,一面把李靖扶进内院的一间厢房里面,樵夫正欲转身走出,李靖忽然把他喊住了。
  李靖道:“这位大哥,能否告知在下,这是什么地方?宅院的主人是谁?为何苦苦追寻姓李的?”
  樵夫一听,脸色登时一变,他并不立刻回答,侧耳四听,好一会,才暗松口气,悄声道?:“你千万别打探这些,否则,便有十条命也不够赔!”
  李靖道:“我无论如何要弄清的,无缘无故挨了这般苦楚,若不打探清楚,在下死不瞑目!”
  樵夫叹了口气,道:“但你若知道了,只怕死得更惨!”
  李靖道:“只要知道了,在下死而无怨!”
  樵夫叹了口气欲说什么,但到底没有说出来。他向李靖微一眨眼,便走了出去。
  李靖心知樵夫有所暗示,但暗示什么,他无论如何也猜测不着。这一晚,李靖在厢房中根本不敢入眠,等着樵夫的动静。
  他向厢房外面瞥了一眼,只见不时掠过黑影,显然他被人严密监视。李靖不由苦笑道:"莫说我此时已内力全失,毫无武功,就算功力仍在,要想逃出这座宅院,只怕比上天还难了!”
  李靖左思右想,不觉已到下半夜时分,他刚欲略略合一会眼皮,却听叹的一声,一块纸团突然扔在他的怀中。
  李靖展开纸团,只见纸团上写道:先生听过“杨花败李花开”一句民谣么?若知道了,便可知为何我等要追缉姓李之人矣!此乃朝廷旨意,在下亦身不由己,在下之身份已不言而喻了。先生阅后,务必烧掉,千万不可流传出去,慎之,慎之!外面监视之人已被在下引开,此时不走,更待何时?知名不具。
  李靖一看,登时恍然大悟,他不敢丝毫犹豫,当即走到厢房门边,一闪而出,幸而果然无人阻截。
  李靖走出厢房,也不敢左赞右赞,他先伏在墙角,朝四下一望,只见厢房后面有一堵围墙,心道围墙外面,便是宅院外面了。于是他悄悄摸到围墙边,手足兼用,爬上围墙,翻身滚了下去。
  幸好围墙并不太高,下面是积满树叶的林地,李靖摔下去时,居然悄没声息。
  李靖逃出大宅院,片刻也不敢停留,连忙翻身爬起,没命的向枫叶林深处跑去。
  李靖跌跌撞撞的跑了大半晚,枫叶林中乌天黑地,根本不能分辩方向,李靖只盼离开那座恐怖的宅院越远越好,因此也不理东南西北,总之与那宅院相反的方向就是生路。
  直到黎明时分,李靖猛地抬头一看,不由大吃一惊,原来眼前又是一座宅院!他定睛一看,幸而并非那座恐怖的宅院。
  就在此时,“呀”的一声,宅院的大门忽然打开,一束光线射了出来,从里面走出一位精壮的汉子,扫了李靖一眼,历声道:“你是谁?上这儿干么?”
  李靖忙俯身一揖,道:“在下乃采药郎中,不慎迷失方向,请大哥指点去向。”
  汉子狐疑的盯着李靖,道:“你从那儿进来?”
  李靖指指东面西,道:“在下从东面入枫叶林,忘了时辰,天黑便走不出去了!”
  汉了一听,脸上狐疑之色更重,历声道:“那你到底是人是鬼?”
  李靖一怔,奇道:“在下自然是人,大哥为何有此一问?”
  汉子道:“凭你这副样子,竟能从枫叶林东面活着出来?这不是骗人的鬼话么?”
  李靖正欲解释几句,就在此时,里面传出一声阴寒的声音:“陈福,门外是谁?”
  汉子忙回道:“侯爷,是一个采药迷路的郎中,他自称从枫叶林东面进来,小的因此疑惑,”
  阴寒声音停了停,忽然又响起道:“你带他进来吧!”
  陈福向李靖喝道:“侯总管要见你,跟我进去。”
  李靖见陈福目光炯炯,武功显然不弱,小小一个家丁便有如此武功,那里面的主人岂非更了不得么?他心想不进去亦不行了,便把心一横,跟陈福走进大门。
  进门是一条林荫夹道,走过夹道,才是庄院的大厅。
  陈福向李靖一挥手,道:“进去。”
  李靖走进大听,只见一盏灯下,坐着一位半百的老者,鹰鼻深目,观骨高耸但瘦削如猴,一望而知是一位武功深不可测的老人。
  老者双目如电,扫了李靖几眼,忽然略一皱眉,道:“你怎会摸到这里?”
  李靖忙道:“在下因采药迷路,才误闯贵庄,请老伯方便则个。”
  老者脸上毫无表情,又道:“你从枫叶林东面进来么?”
  李靖点点头道:“是啊!”
  老者冷冷道:“你没死去么?”
  李靖心中微怒,道:“在下若死去,便不能与老伯对话了!”
  老者阴冷一笑,道:“你虽然仍活着,但很快便是死人了。”
  李靖吃了一惊,道:“为什么?”
  老者冷冷道:“你既然闯到此地,那就休想活着出去了!”
  李靖怒道:“在下误闯贵庄,罪不至死,为何便要杀人?这还有王法么?”
  老者说着,盯了李靖一眼,忽然从椅上一掠,快捷如猴,一掌向李靖胸口拍去。这一掌乃虚招,若李靖稍有内力,自然一闪便避开了。但这一掌却砰的拍中李靖的胸口,发时把他打翻在地,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幸而老者使的是仅一成功力的虚招,否则李靖必定一命鸣呼了。
  这下子倒令老者一怔,随又呵呵一笑,戒心尽去,道:“原来是一块废物,是否活着出庄,又有何相干?”
  李靖被老者的话激怒了,他忍痛从地上爬了起来,用衣袖一擦嘴角的血丝,傲然道:“谁说我是废物,能救人扶危,救死扶伤,便是天大本领,总比有等恃强凌弱,外强中干,实则怕死的野蛮人有用得多。”
  老者一扬眉道:“谁敢说我长臂猴怕死。”
  李靖道:“你若不怕,为什么出手便要置人于死地?”
  老者一听,不怒反笑道:“想不到你弱不禁风,倒硬气得很,我并非存心伤你,不外试试你有没有武功吧了……”

    第四章  狭路相逢 逃出生天
  就在此时,从屏风后面走出一位十六、七岁的姑娘,长臂猴一见这小姑娘,便堆着笑脸道:“小菊姑娘,什么风把你吹上这儿?”
  小菊姑娘打扮似丫环,但神色端庄,似乎并非等闲侍婢,她扫了李靖一眼,神色微微一怔,随即道:“大爷听到有人吵闹,着我出来看看是怎么回事。”
  总管长臂猴恭声道:“请小菊姑娘回禀大爷,有位江湖郎中,不知怎样,竟闯进庄来,小人正在问话,请大爷放心。”
  小菊姑娘又看了李靖一眼,道:“他真的是郎中么?”
  长臂猴道:“小人会试过,他并无任何武功,长相打扮倒似走村郎中。”
  小菊姑娘转向李靖道:“你会看病医伤么?”
  李靖正气长臂猴无缘无故打伤他,本欲不理,但见小菊娇声相问,不似有恶意,不忍拒绝,便点点头,道:“微末小技,何足挂齿? 但看是否诚心来医罢了。”
  小菊姑娘一听,不因李靖负气生怒,反而格格一笑,道:“这就好了,老夫人正患伤痛,屡医无效,先生若有神通医术,医好老夫人,必有重赏。”
    小菊姑娘转身又向长臂猴道:“侯总管,对这位先生不可怠慢了,我这就去回禀大爷,看他意下如何。”
  小菊姑娘转身走了进去。
  长臂猴盯着李靖,道:“你真的有治顽疾的神通?”
    李靖赌气道:“能治并非一定能治好。”
  长臂猴嘿嘿一笑,道:“你不医犹自可,大概还有全尸,若医了不好,延误了老人的病,可知必定死无全尸?”
  李靖冷笑道:“死就死了,是否全尸亦是一样,有何相干?”
  长臂猴目中精光一射,极欲一掌把李靖毙了,但小菊临走的一句话,却令长臂猴猛然只好忍住。
  此时小菊姑娘已转了回来,向李靖招招手道:“这位先生,我家大爷有请,随我来吧。”
  李靖只盼早些离开,便起身随小菊姑娘而去,穿过一处小庭院,来到一座圆洞门,早有两位小丫环提着宫灯等候,其中一丫环道:“小菊姐姐,你快去吧,大爷等急了。”
  小菊道:“大爷在那里?”
  发话的小丫环道:“在东面的暖香阁,他特地打发我俩来接呢。小菊姐姐,就是这位郎中么?”
  小菊点点头,道:“就是他,快带路吧。”
  李靖随着走过一座曲桥,黑暗中隐约可见四周景物,但见亭台楼阁,假山玲珑,修竹摇曳,甚具气派,李靖暗道道这户人家绝非等闲之辈,不然,为什么有如此气派?”
  转过几处享阁,才抵一处异常雅致的暖阁。只见一酸枝大理石的桌椅,在琉璃灯下,坐着一位年约四十多的中年人,一身华服,白底雪靴,剑眉入鬓,目如朗星。
  李靖一见暗道此人武功深不可测,此之长臂猴又不知高出多少倍了,虽怪隔了老远,竟可听到前厅的吵声。
  华服中年人瞧了李靖一眼,道:“你能医顽疾么?”
  显然他见李靖年纪不大,便心存轻视,不大上眼。
  李靖知其意,不禁傲然道:“医者贵在师承,又岂在年纪之老少?”
  华服中年人目中精光一现,但迅即敛去,道:“请问师承何处?”
  李靖想了想,便道:“在下师出无,人称葫芦药师。”
  华服男子一听,奇道:“听说葫芦山脚,近日出了一位神医,身挂葫芦,走村诊症,奇验无比,那位先生便是你么?”
  李靖点点头,道:“是否神医,在下并不计较,不外欲藉此了结先师遗愿罢了。”
  华服男子点头微笑道:“如此甚好,你若医好家母腿疾,陈氏一门绝不会亏待先生便了,请随我来吧。”
  李靖暗道此庄的主人原来姓陈,这便是陈家庄了。
  李靖随陈大爷走过一座桂花飘香的小院抵达一座华贵的楼阁。阁中一张暖椅上,坐了一位老妇,老妇后面站了四位佩剑的俏丽侍婢。
  老妇的右小腿肿和得犹如猪腿,面色苍白,目光却仍炯炯,甚有威仪。
  老妇盯了李靖一眼,问华服大爷道:“霸业,是这位郎中么?”
  陈霸业道:“娘亲……便是这位郎中,听说此人有葫芦药师的外号。”
  陈母一听,喜道:“原来是葫芦药师,哀家……老身倒想见识见识你的神技。”
  陈霸业一听,忙道:“家母久病,言语有失,幸勿见怪。”
  李靖道:“不敢!不敢!”心中却暗道:“此庄大有王者之风,气派非凡,这老妇又失口自称哀家,莫非这是一处王家别院么?但为何行踪如此诡秘?”
  李靖也不敢问,他腐身察看陈母的腿肿,心中不由大吃一惊,暗道若再延迟医治,这条腿便保不住了。
  陈霸业忙道:“家母腿伤,能否治好?”
  李靖沉吟道:“大爷,老夫人的腿伤,并非内发,而是外惹,恐怕是某种极毒之物所伤,毒人血液,再迟便危险极了。”
  陈霸业惊道:“是何种毒物?”
  李靖摇摇头道:“一时之间也看不出来。”
  陈霸业看来甚有孝心,一听便大急道:“能否治好?”
  李靖道:“老夫人中毒,恐怕有好几天了吧?”
  陈霸业点点头道:“果然有八、九天了,起初并未肿得这般厉害。”
  李靖点点头道:“这便是了,幸而老夫人内力精湛,运气逼毒聚於一处,不致毒延入心,才幸免一死。”
  陈霸业一听,精光一现,道:“先生既不懂武功,为何瞧得出家母内力精湛?”
  陈母这时神色亦微微一变,盯着李靖,若李靖回答稍差,只怕危机立现,这或者是她不敢向外求工医的原因之一。
  李靖微微一笑,道:“能医者於人体七百三十六路脉络精通,若瞧不出病者体内根基,那还谈什么以针灸穴位治病?”
  陈霸业与他的娘亲一听,这才又暗松口气。陈母道:“先生既已瞧出病因,老身这条腿能否保住?”
  李靖儿陈霸业甚有孝心,不忍令他的孝心有损,便点点头道:“若能查知乃何毒物所伤,便可对症施治,保住伤腿便有把握了,请问老夫人起病时,在何处坐过或走动过?”
  陈母道:“老身一向深居此院,从未踏出半步。”
    小菊姑娘这时忽然接口道:“老夫人,小婢记得在九天前的晚上,老夫人不是坐在桂花树下乘凉么?回来后,腿便肿起来了。”
  李靖一听,忙道:“那请速带在下往桂花树下看看。”
  小菊道:“先生,那桂花树便在这阁前的院子里。”
  陈霸业当即令人点起风雨灯,带李靖到桂花树下察看,李靖仔细观察桂花树上下及树干、根部,没看出什么,他把目光转向不远处的围墙,他走过去,拨开墙脚下的杂草,便发现了一个小小的洞口,洞口光滑异常,显然有物经常出人。
  李靖点点头,道:“伤害老夫人的毒物,就在这洞内,快命人挖开这洞,看看是什么毒物,在下便可对症下药了。”
  小菊道:“小婢去叫人取锄来。”
  陈霸业微微一笑,道:“不必了!”说时,卷起衣袖,略一运气,五指如铁钩,猛地插入围墙脚下的一块青石,一下连灰带土,挖了出来。
  李靖不由吃惊道:“这莫非是江湖中人闻之胆丧的金钢指么?”他定一定神,忙道:“大爷小心毒物伤人。”
  李靖话音甫落,果然一条长不及半尺的金色小蛇,疾如电闪,窜了出来,陈霸业骤发一掌,劲力极强,一下将金蛇击飞在围墙上,变成一团肉饼,在如此威猛的掌力下,莫说一条金蛇,就是一块铁球,也被击得粉碎。
  李靖不由吐舌道:“大爷,你身具如此神力,在武林中只怕罕遇对手了。”
  陈霸业微微一笑,道:“我算什么?比起我二弟霸先、三弟霸佑,便逊色多了。”
  李靖见陈霸业倒非故意炫耀,心下不由骇然道:“此这陈大爷更厉害的人,只怕连玄天剑顶尖高手亦比下去了,武林中卧虎藏龙,当真万万不可轻觑了。”
  陈霸业这时问道:“先生,你看这是什么毒蛇?”
  李靖耸然动容道:“此乃马鬃金蛇,蛇身虽小,剧毒无比,行动无声无息,咬人亦毫不觉痛,到毒性发作,便无药可救,乃毒蛇之王,幸老夫人身怀绝技,运功逼毒,才能逃脱大难。”
  陈霸业见李靖见多识广,果然被他瞧出病因,心中大喜,忙道:“先生果然好本领,家母这条腿就全靠先生了。”
  李靖点点头道:“陈大爷放心,既知病因,便可对症下药了。”
  於于李靖转回阁内,从行囊中取出一个小药箱,取出两枝小草,请老夫人咀嚼咽下,又掏出一枝银针,欲替老夫人治疗。
  陈霸业神色一凛,微一挥手,李靖手捏的银针便落在他的手上,他用鼻子一嗅,确证无毒,才把银针交还李靖,又微微一笑道:“小小银针,便可治伤疗毒么?”
  李靖并不答话,手起针落,他虽然内力全失,但龙潭气剑的招式尚牢记於脑中,於人体穴位自然不差分毫,眨眼便替陈老夫人扎了五针。
  陈老夫人的痛楚登时大减,不由太赞道:“先生认穴奇准,果然神技,不愧有葫芦药师的称号。”
  李靖微笑道:“在下这几针,乃动手术前的麻醉作用,因此老夫人动手术时便没任何痛苦了。”
  陈老夫人已信服李靖,闻言点头道:“你放心好了,老身虽然年老,但些小痛楚,倒还忍受得了,你放心动手术便了。”
  李靖在药箱中取出一柄小刀,划开老夫人的腿伤处,挤出脓血,然后敷上药,包扎好,老夫人果然不感丝毫疼痛。
  李靖道:“只须换药三次,休养数天,老夫人的腿便完好如初,行动如常了。”
  陈老夫人大喜道:“如此难为先生了。”她转头又对站立一旁的陈霸业道:“霸儿,务须好好款待先生,千万不可怠慢,他若肯留下来替陈家效力,那就最好不过了。”
  陈霸业一听,忙道:“孩儿遵命。”
  陈霸业命人收拾好物件,自己亲自携了李靖的手,来到暖香阁,吩咐家人摆酒设宴,热情款待。
  荟李靖此时的确感到肚饿了,也不客气,便吃起酒菜来。三杯落肚,陈霸业便微笑道:“先生在江湖奔波,不嫌辛苦么?”
  李靖道:“受人所托,忠人之事,虽苦亦乐了。”
  陈霸业道:“先生受何人所托?能否见告?若陈某能相助,当不吝微力。”
  李靖摇头道:“陈大爷相帮不到的。”
  陈霸业笑道:“凭我陈家的实力,世上有什么事办不到?”
  李靖道:“在下曾在先师面前发誓,今后必以医术济世救民,而且先要全数医好葫芦山同步所有病人,然后便须遨游天下,随处行医,这番劳苦,却是谁也相助不了。”
  陈霸业一听,神色微一变,但迅即隐去,含笑道:“先生为践先师遗愿,不辞劳苦,这情操好不教人钦佩。但人生在世,生命苦短,何不干一番大事,以留身后之名,若先生肯留在陈家,在下担保先生日后不但能享富贵荣华,且留芳百世,名垂千古,岂不更好?”
  李靖苦笑摇头,道:“在下岂是干大事之人?陈大爷美意,在下只好却之不恭了,况且走村过乡,行走江湖,替人消灾解难,虽苦亦乐,比起什么荣华富贵、名垂千古,显然有趣多了。”
  陈霸业微笑一下,也早已看出李靖离去之意决断,甚难挽回,但仍然道:“先生真的不愿留下么?此地清静富足,先生只须留在此地,便可活着过神仙生活,先生还是想清楚再说吧。”
  李靖儿陈霸业语言之中,已带威胁,便冷冷一笑:“此事容后再谈,先医好老夫人的腿伤再说不迟。”
  陈霸业一听,亦微微笑道:“是极!是极!先医好老夫人的腿伤再说不迟。”
  酒饭之后,陈霸业便着小菊李靖到暖香阁东厢房歇息。
  此时已是上午已时时分,李靖一夜未眠,倒也甚觉困卷,便随小菊来到一间雅静的厢房,厢房外面是一排修竹,甚合李靖心意。
  李靖心道当时若非小菊提出要他替老夫人治病,自己已被长臂猴这恶人折磨死了,心中感激,正欲向小菊多谢一声,岂料小菊姑娘却向他抿嘴一笑,道:“这位郎中,多谢你了。”
  李靖道:“小菊姑娘多谢我什么?”
  小菊微微一笑道:“请你医老夫人,是小婢的善意,医不好,小婢便大祸不免,幸而先生果然是圣手回春,手到病除,老夫人高兴了,必定多教小婢一招半式她的绝技,那小婢就受用不尽了,还不该谢谢先生么?”
  李靖苦笑道:“小菊姑娘客气了,在下并非存心救治老夫人,其实是欲藉此消灾解难,求脱身之道罢了,彼此各有所求,小菊姑娘也不必谢我。”
  小菊眨了眨眼,道:“你还想离开此地?”
  李靖点了点头,道:“在下志在四方,岂肯留此终一生?自然是要离开的了。”
  小菊一听,忽然叹了口气,悄声道:“你若想离开,便不该闯入这庄院来了。”
  李靖一怔道:“为什么?”
  小菊道:“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有否听说过沉魄山落魂庄六字?”
  李靖一怔,随即省悟道:“莫非此地便是传说中的沉魄山落魂庄么?”
  小菊脸色一变,小声道:“小婢也不知是不是,但据小婢所知,从来误闯入庄的人,均是活着进来,横着出去?”
  李靖一怔道:“什么叫横着出去?”
  小菊不由卟嗤一笑,瞧了李靖一眼,道:“你这人医术有两下子,但却呆似傻子,人死了,是否横躺着?横着出去,这便是把死尸抬出去沉魄崖扔掉啊。”
  李靖大惊道:“你家主人是谁?这是贼窝么?见人便杀,这还有王法么?”
  小菊苦笑摇头,似可怜李靖的江湖阅历太浅,她盯着李靖,好一会才道:“你听说过南朝皇帝陈俊主陈叔宝的故事么?”
  李靖出身书香世家,这等故事自然知之甚详,闻言便点点头,道:“陈叔宝乃南朝皇帝,极善诗词,“王树后庭花》词便是他作的了。南朝后来被当今朝廷先祖隋文帝杨坚灭了,陈后主被浮,后来病死禁楼,南朝最终败亡,但这与贵庄有什么牵连?”
  小菊叹了口气,悄声道:“你是否知道陈后主尚有后人?若后人在世,现下该是多大年纪了?”
  李靖微一怔道:“南朝被灭之时,陈后主当是三十六岁,若他有后人,至今应该是三、四十岁的中年人了……咦?莫非这陈家庄便是陈后主的后人么?”
  小菊一听,连忙示意李靖噤声,她四下仔细一听,确知无人监视,才悄声道:“你猜得不错,陈老夫人便是陈后主爱妃张华娘娘……”
  李靖一听,大吃一惊,忙道:“南朝陈后主爱妃张丽华,据说不是随陈后主藏匿井中,被俘后,被杀死了么?”
  小菊道:“当日张娘娘的确随后主藏匿井中,但随兵杀到时,张娘娘早就由井中带了三位王儿逃出城外,代张娘娘受死的,其实是她的一名贴身侍妈,那侍妈便是小婢的不幸的娘亲……”
  李靖一听,登时恍然大悟,道:“若陈老夫人便是当年的张娘娘,那陈大爷等三兄弟,岂蜚当年陈后主的三位王儿么。”
  小菊叹了口气,道:“半点不错,三位大爷,霸业、霸先、霸佑便是陈后主的三位皇儿,南朝虽灭了近三十多年,但身为陈叔宝的后人,南朝的皇太子,岂会就此死心?甘心被当今朝廷把江山夺去?这陈家庄便是灭隋国的大本营啊,你试想想,他们岂会容人自由出入?把他们的机密泄漏?除非是死了,才可以离开,因为死人是不会说话的了。”
  李靖一听,不禁目瞪口呆,半晌作声不得,他委实估计不到,这座枫叶林,竟隐藏着如此惊人的秘密。
  好一会,李靖才回过神来,道:“小菊姑娘原来是南朝宫中后人,但你为什么要向在下透露如此惊人秘密?”
  小菊幽幽的叹了口气,道:“当年娘亲为了保存陈后主的血脉,甘作替死鬼,死而无怨。但时至今日,朝廷江山已固,再图复辟,那不过是多伤人命罢了;但小婢又不敢向娘娘及三位皇爷相劝,惟有在暗中留意,能够救得一条无辜生命亦是小婢的功德,但可惜一直以来均徒劳无功。陈家庄终以沉魄庄六字名传於世。
  此事已惊动武林,朝廷或许亦已闻到风声,早晚必定不保,因此才把真相告知先生,望先生有所准罢了。”
  李靖失声道:“那我该怎么办啊?”
  小菊苦笑道:“你算是进庄之后,唯一尚活着的外来人,那不过是要你留下来替夫人治病罢了,你就算医好老夫人的病,若想离开,亦一样难以幸免。”
  李靖惊道:“在下既欲离开,又想活命,因为在下尚有许多病人要医治啊,小菊姑娘可否指点一、二?”
  小菊断然的摇头道:“此庄外表平静,但其实壁垒森严,你若想逃走,那就只会死得凄惨百倍,决无法逃得出三位大爷和众家丁的天罗地网。”
  李靖此时当真哭笑不得,他万万料不着,他刚离了虎口,又陷入更可怕的蛇窟。
  小菊姑娘见李靖失魂的样子,心道他必定被哧坏了,离开的念头必定打消,或许因此可以留下生命,便悄声道:“刚才所说,千万别向人泄漏半句,否则,便有十个脑袋亦不够斩掉了,切记,切记。”说完,才告辞走了。
  李靖怔怔的发呆,半晌作声不得,他心知凭他此时的身手,就连普通一名家丁亦远不如,又如何逃走?但若留在此庄,那分明是进了活坟,今生世也休想再出去行医济世了,这又如何了结无名大圣手的遗愿?
  就在此时,一阵脚步声由远而近传来,停在暖香阁前,随又响起长臂猴那嘶哑的声音:“大爷,是清光道长来了。”
  接着是清光道人阴寒的声音:“陈兄……没想到贫道今日到来吧?”
  随即是陈霸业惊讶的声音道:“是啊,清光道兄,有何急事了?”
  清光道人压低声线,道:“那龙晶珠被人夺走了,陈兄的大计只怕要受挫折了。”
  陈霸业一听,急道:“龙晶珠落在谁人手上? 是梅花教么?”
  清光道人咬牙道:“若非梅花教人突然现身捣乱,贫道趁乱夺珠之计便不致失手了,但夺珠之人却非梅花妖教,而是一位武功高绝的虬髯客,此人武功之高,当世只怕难有敌手。
  陈霸业傲然道:“就算他武功再高,能胜於陈家三兄弟联手么? 非家母不幸近日腿伤,凭陈家之力,何惧区区一位虬髯客? 可幸来了一位郎中,替家母医好腿伤,待她痊愈了,当由虬髯客手上,夺回复国至宝,清光道长乃先帝大臣,尚望鼎力相助。”
  只听清光道人沉声道:“身为南朝遗臣,当以复国为己任……”他忽然一顿,狐疑道:“那请来的郎中是谁? 陈家庄不许任何外人踏进,这规矩可不能坏了。”
  又听陈霸业道:“这郎中并非请来,而是他自己误闯,但倒有两下子,因此才容他活下命来,待家母的病一好,便要他永远留在庄内效劳,否则……”
  否则什么,声音太低,李靖便听不到了。
  忽然又听清光道人沉声道:“贫道风闻炀帝派人潜入江湖,四处搜索可能危及他的皇位之人,少主务须小心谨慎……能带贫道见这位郎中么?”
  李靖一听,心头大震,他虽然并非朝廷派下来的鹰犬,但清光道人与他有怨,岂会轻易放过他?若被他认出,那身受的折磨必定很惨,但又无法拒绝,更无法逃走,只能坐着等灾难降临。
  李靖苦笑一下,干脆不去想了,他躺上床去,呼呼的睡了起来。
  不久便响起拍门声,李靖故意装着惊醒的样子,道:“是谁?”
  厢房外面传来长臂猴的嘶哑声:“先生,我家大爷有话要问你。”
  李靖心知开不开门均是一样,他停了停,便装着睡眼惺忪的模样打开房门。
  陈霸业、清光道人、长臂猴先后走了出来,李靖道:“陈大爷,有什么事?是老夫人不适么?”
  陈霸业微笑不答,清光道人的目光在李靖身上上下扫视,他似乎认不出李靖的模样,但又似曾相识,因为李靖此时虽然长满胡子,老成许多,但眼神却是无法遮掩的。
  清光道人目不转的盯着李靖,忽然轻轼的“咦”了一声,道:“原来是你,哼!那一掌居然没把你打死,看来你的内功根基深厚极了,你混入陈家庄,有何用意?是谁指使?趁早从实招来,免受皮肉之苦。”
  陈霸业和长臂猴一听,均大为惊讶:“道长的乾坤掌力,竟然打不死他?他可是半点武功也没有啊。”
  清光道人冷笑一声,道:“此人武功尚不算什么,但为人奸诈淫邪,先是背叛师门,迷上梅花妖教的小妖女,出手杀伤玄天剑同门,又背弃师门武功,拜大龙潭老人为师,承纳了什么见鬼的龙潭真气,在龙山之上,居然舍命救梅花教妖女,挨了贫道一掌,然后又不知怎样,竟当起走村郎中,混入陈家庄来了,此人心术不正,行踪跪秘,不可不防。”
  李靖见清光道人果然已认出自己,而且一口气把自己的遭遇道破,心知说多无益,干脆沉默不语。
  陈霸业一听,眼神却蓦地一亮,道:“清光道人说的,是真的么?”
  李靖知道辩解徒劳,便把心一横,干脆道:“是又怎样?我今日落在你们手上,早晚死路一条,是什么身份还不是一样么?”
  陈霸业呵呵一笑,道:“不一样,不一样,只要你肯与我等合作,共举大业,那不但不会丧命,相反荣华富贵,指日可待,如何抉择,就瞧你一念之间罢了。”
  李靖道:“我内力尽失,武功全无,已成废物,成得什么大业?陈大爷若存一念之仁,待我医好老夫人的腿伤,便放我离开,以医道终此一生,我便感激不尽了,反正我什么也不知道,就知道什么也决不会向任何人泄露,陈大爷放心便了。”
  清光道人冷哼一声:“若不泄露只有一个办法。”
  李靖道:“什么办法?”
  清光道人冷笑道:“把你变成死人,死人是永远不会开口说话的。”
  李靖怒道:“就误闯贵庄,也罪不致死,为什么动辄便要取人生命?”
  清光道人冷笑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不择手段,陈兄宜早决断。”
  陈霸业微微一笑,道:“道兄稍安毋躁,这位小只弟医术高明,陈家正需此等人才,小兄弟意下如何?"李靖摇头道:“荣华富贵对我有如浮云,哪有成大事的雄心壮志?合作之谈我绝不考虑,但贵庄之事,我也绝不会泄漏半句,陈大爷只当我从未踏进贵庄半步便是了。”
  陈霸业神色一变,但迅即又微笑道:“小兄弟若不肯留下合作,共举大业,那边勉强不来,但你既然答允决不泄漏本庄秘密,那也应该表示一下小兄弟的诚意,小兄弟意下如何?
  李靖一怔道:“我答应决不泄漏,便决不泄漏,还要如何表示诚意?”
  陈霸业微微一笑道:“小兄弟内力尽失,得物已无所用,既然如此,何不把大龙潭真气剑的秘诀交与在下,以示诚意,在下必定恭送小兄弟出庄,而且日后大业有成,决不忘小兄弟对陈家的恩惠。”
  李靖一听,暗道你千言万语,不外欲取得龙潭真气剑的秘诀,我虽然已得物无所用,但那是大龙潭老人毕生心血,未经他老人家的首肯,岂能向第三者轻传?况且你陈家已极欲杀人灭口,岂容我活着离开?就算交出秘诀,亦难逃一死,而且反会死得更快更惨,若不交出,或许还会容我多活数天半月。
  李靖这般断定,便摇摇头,道:“我虽然知道秘诀,但却决不能说的。”
  陈霸业忙道:“为什么?如何方可说出?”
  李靖道:“那是大龙潭老人的毕生心血,决不可轻泄,除非经他老人家首肯,那我便再无保存的需要,必定完整无缺把秘诀道出,此中为难,望陈大爷鉴谅。”
  陈霸业神色一凛,暗道:“若惊动那大魔头龙潭老怪降临此地,凭他的那一手龙潭真气剑,陈家基业只怕立即毁於一旦,这小子大概已算出此点,才以此来搪塞。”
  陈霸业这般思忖,便不由嘿嘿一笑,道:“这般说,你是不肯说出来啦?”
  李靖决然道:“恕难答允。”
  陈霸业微哼一声,向长臂猴打了个眼色,道:“好好服侍小兄弟一下,看在他医好老夫人的份上,别太难为他了。”
  “知道。”长臂猴一臂阴寒的冷笑,向李靖拱手道:“得罪了。”说时,手一扬,一条细软的皮鞭已握在手中。
  这条皮鞭是他的旁门兵器,平日藏在衣袖内,用时出奇不意取出,令对手猝然难防。这时,他并没贯注内力,手一甩,“啪”的一声,便抽在李靖身上,李靖钻心疼痛,忍不住叫了起来。
  长臂猴冷笑道:“一鞭你已受不了,又何必硬充好叹?不如老实道出,以免白挨痛苦。”
  李靖“哼”了一声,并不答话,暗道我刚才骤痛之下,失声而叫罢了,你再打时,我再哼一声,便不算是李靖。
  陈霸业微微冷笑,道:“小兄弟存心以此表示传功之恩,你更成全他便了,此时他若说出来,小兄弟或许仍心中有愧,到他委实熬不住了,那便心安理得,无愧於人了。”
  长臂猴一听,冷哼一声,用上一成功力,一连抽了李靖几鞭,每一鞭便有一道血痕,如刀砍剑划似的,打得李靖浑身是血。
  长臂猴用的是一成功力,只伤皮肉,不损筋骨,否则,长臂猴一鞭便足令李靖骨碎筋断,当场毙命,但这般缓鞭慢抽,却比一鞭打死更难受。
  李靖拼着一死,咬紧牙根,硬是一声不哼,亦不闪避,因为他知道,他根本闪避不了。
  陈霸业心中亦不由一怔,暗道在候总管的鞭下,就算成名武林高手,亦必痛哼出声,李靖居然一声不吭,倒是怪事。
  长臂猴见李靖硬抗,心中大怒,暗道这不是与我长臂猴赌气么?他手下略一加力,一皮鞭猛抽过去,便把李靖血肉模糊的身躯抽翻倒地,滚了两浪,便不再动弹了。
  陈霸业不由一怔,盯着长臂猴,道:“你把他打死了么?”
  长臂猴道:“少主放心,这小贼种并没死,只是痛昏过去了,他硬是一声不响,臭硬得可以。”
  陈霸业眉一皱,道:“用冷水把他泼醒,大龙潭真气诀好歹着落在他身上了。”
  李靖被冷水的泼醒,不由呻吟一声,他再无力爬起,只好仍然躺在地上。
  陈霸业走过去,微笑道:“小兄弟,刚才候总管已助你一臂之力,你就说出来,亦无负於大龙潭老人了。”
  李靖咬牙道:“多谢陈大爷所赐,侯总管服侍周到。”
  陈霸业道:“你真的不怕死?”
  李靖道:“我的内力尽失,武功全废,在世上已成废物,早就不想苟活,难得大爷成全,实在感激不尽。”
  陈霸业微微一笑道:“小兄弟欲死,只怕没那么容易?你当未试过陈家嫡传的万蛇噬心指,便想挺过去么?”
  陈霸业此言一出,不但李靖变色,就连清光道人亦神色一变,暗道万蛇噬心指乃普天下最歹毒的点穴功夫,须极深的内力才能一发而直透心胸,被点之人,即如万蛇噬心咬骨,教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比世上任何酷刑均更残酷,受刑人呼喊惨叫声,闻之亦令人心肺撕裂。
  李靖亦风闻过这种点穴手法的歹毒,不由惨笑一声,道:“若陈大爷尚念及在下曾教老夫人一条腿,便请把在下立时毙了,不必再施如此酷刑。”
  陈霸业微笑道:“那你愿意说了么?”
  李靖摇摇头道:"在下早就说过,除非经龙潭老人亲口答允,否则在下委实不敢轻泄。”
  陈霸业冷哼一声,内力一运,气聚中、食两指,向李靖的任脉璇玑一插,指力登时直透李靖的心肺。
  立时李靖神色惨变,犹如体内有万蛇噬心,大汗淋漓,满地翻滚,他的嘴唇也咬出鲜血来,却硬是一声不吭。
  李靖的惨状顽硬,清光道人直皱眉头,长臂猴暗道少主这万蛇噬心指厉害无比,估度这少年人势必禁受不住,只怕连老子连爹娘亦肯供出来了,他心中感慨便把头一转,不忍去瞧李靖的痛苦惨状。
  就在此时,小菊姑娘跑了出来,见此惨状,不由失声而叫。
  陈霸业向她一瞪眼,道:“你出来干什么?”
  小菊立刻把视线从李靖身上移开,道:“大爷,老夫人听闻响动呻吟,便令小婢出来看看。”
  陈霸业似乎对小菊不敢过粗暴,便点点头,道:“大爷的事你千万莫管,幸而是你出声,若换了旁人,早已同挨噬心一指,你去告诉老夫人,一切我自有主意。”
  小菊点点头,如飞的进去了。一会后,一乘暖椅飞到,两名健妇抬着老夫人出来了,老夫人见李靖浑身血肉模糊,满地乱滚的惨状,神色不由一变,厉声道:“霸儿!怎可如此对待药师?”
  陈霸业见娘亲动怒,忙道:“娘亲,此人行踪可疑,我正要他吐出真相。”
  陈老夫人道:“什么行踪可疑?先给我解了,娘亲这条腿,你还想要不要?”
  陈霸业道:“是,我马上去解开便了。”陈霸业走到李靖身前,伸指一点,解了李靖的穴道,李靖登时一松,万蛇噬心的惨痛便立刻消失了,但他已痛得昏了过去,气如游丝,奄奄一息。
  陈老夫人忙对小菊道:“快把我的还魂金丹给药师服了。在老身这条腿康复之前,谁敢对药师无礼,老身便唯他是问。”陈老夫人说着,斜瞥清光道人一眼,冷冷的哼一声,显然,她不但怪责陈霸业,连清光道人亦连带算进去了。
  陈霸业无奈点点头:“但依娘亲之言便是了。”
  清光道人对这陈老夫似亦甚为敬畏,见状忙躬身道:“请张娘娘放心,微臣不敢轻举妄动。”
  陈老夫人神色一变,似从“张娘娘”三字上,忆起当年的风光岁月,她对清光道人恨意便消解了,轻哼一声,点点头道:“你明白就好,老身这条腿,全靠他医治,就算有任何企图,亦须等老身这条腿康复了再说,知道么?”
  这时,小菊已拿还魂金丹,用水喂李靖服下了。她见李靖昏迷不醒,已不成人形,心中一痛,几乎掉下泪来,只好忍住。心中暗道:“你虽有济世救人的神技,但此时此刻你又能自救么?”
  陈老夫人又瞪了陈霸业一眼,道:“哼!你在他身上使万蛇噬心指了?”
  陈霸业道:“是,此人太倔强,世间少有,为求知道真相,不得不为。”
  陈老夫人面色一沉,道:“你忘了你的遗训么?万蛇噬心指千万不可轻用,否则,势必引起武林公愤,群起而攻,你还谈什么复国大业,该死!”
  陈霸业心中亦一凛,忙道:“是,孩儿一时焦躁,今后再不敢轻用了。”
  “好!过才不负先王所望。”陈老夫人向长臂猴转过身来,道:“这郎中由你负责照应妥当,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长臂猴连忙躬身道:“小人知道,等娘娘的玉体康复,此人就要及时处置。”
  陈老夫人点点头,道:“你知道就好,他获悉的事太多了,为大业着想,也只好这么干了,要是他活着出去,就把你的人头提来见我,懂吗?”
  长臂猴垂手道:“是!小人遵命。”
  长臂猴看了地上躺着不动的李靖一眼,心道这般一个人,他还能走去哪里?就算武林高手,欲从我长臂猴手中逃脱也不容易,张娘娘也太小心眼了,他心中虽如此想,但决不敢宣之於口。
  陈老夫人又令小菊先行治好李靖的外伤,然后才叫健妇用暖椅抬自己回房。
  陈老夫人一走,小菊便问陈霸业道:“大爷,这人抬去哪里?”
  陈霸业想了想,便道:“抬回东厢房便了,谅他也逃不出陈家的天罗地网,等他醒了,你便代我向他美语几句,等他尽力医好夫人腿伤再说。”
  小菊为难道:“他伤成这般模样,教人如何美言?”
  陈霸业一笑,道:“你一向口齿伶俐,自然有办法,办好了,我请老夫人再教你三几招秘技便好了。”
  李靖在小菊姑娘的调理下,到了晚上,神智便清醒过来,但浑身伤痛,稍一移动,便痛人心肺。
  小菊望着他,含笑柔声道:“葫芦药师,你好些了么?”
  李靖见是小菊,便勉强开口道:“多谢姑娘了。”
  小菊道:“你恨陈大爷么?他特别要我向你表示歉意呢。”
  李靖咬牙暗道:把人折磨透了,一句赔礼道歉便完了吗?难道这便是皇室子弟的傲慢家风吗?若我把你折磨得九死一生,再向你道歉,你这些皇室子弟还不跳将起来?但为免小菊难堪,他咬牙忍住不说。
  小菊续道:“我家大爷一时出手重了,令先生受苦,实在过意不去,望先生海量汪涵,等先生伤好了,再亲自摆酒赔礼。”
  李靖苦笑道:“不打也打了,不施刑也施过了,还要它干么?姑娘对我已仁至义尽,在下就算被折磨死了,心里也是感激姑娘的。”
  小菊又微笑道:“你有把握治好老夫人的腿伤么?”
  李靖点点头,道:“老夫人腿伤,只要再换一次药,略等几天,双腿便行动如常了,只是在下行动不便,明天请姑娘代劳替老夫人敷药。”
  小菊眨了眨眼,她料不到李靖心好得教人吃惊,半点因受折磨而迁怒病者,不由轻声道:“老夫人再换一次药,便全好了么?”
  李靖坦然道:“是啊,以后再也不用换药了,因为她的腿必已康复。”
  小菊一阵犹豫,轻叹了口气,终於在李靖耳边轻声道:“你就不能把老夫人的腿伤拖上数天半月么?”
  李靖一怔,道:“为什么?”
  小菊叹了口气,道:“你的心肠太好了,但心肠好亦救不了你,你知道么?只要老夫人的腿一好,你就没命了。你最好用什么药,使老夫人的腿伤拖延下去,拖得一天你便可再活一天,这是你唯一尚能保住生命的办法了。”
  李靖想了想,便断然摇头道:“多谢姑娘提醒,但在下既已不能了结先师的遗愿,行走江湖济世行医,早死迟死亦是一般无异,也犯不着拿伤者来作活命本钱。”
  小菊不由怔住了,暗道此人绝不该就此夭折,他但能逃过生死,必有一番作为,救了他一命亦等於救了千百病者生命。
  小菊这般转念,便不再多言,站起来道:“既然如此,不说也罢,药在哪儿?明天我代你替老夫人换药便了。”
  李靖道:“药膏就在我的药箱里面,姑娘自取便是。”
  小菊过去翻开药箱。这时长臂猴走了进来,道:“小菊姑娘,他醒来了么?”
  小菊道:“他刚醒,侯总管,你来得正好,我要返老夫人房了。”
  长臂猴见小菊正翻着药箱,略带惊异道:“小菊姑娘,干什么?”
  小菊道:“找药呀,他行动不便,只好由我代他为老夫人换药了。”
  长臂猴看一眼床上卧着的李靖,见他闭目不语,便轻声道:“他有没有说老夫人的腿何时康复?”
  小菊道:“看明天换药如何再说吧,侯总管,你在此伺候先生,我走了,明天再来。”
    她眼睛一转,又轻声道:“刚才我代大爷向他解释,他安静了点,你千万别再得罪他。”
  长臂猴忙道:“这个自然,没大爷之命,我怎敢得罪他?”
  小菊又把长臂猴拉到门外,悄声道:“你千万别让他走了,否则,娘娘问你我要起人来,那可不得了。”
  长臂猴一笑:“放心吧,再厉害的角色,也休想逃出我的一鞭,况且他伤得像废人似的,还能逃走吗?”
  小菊微笑道:“是极,是极,有候大总管在此监守,还怕这么一个弱质郎中飞上天么?倒是我多疑了。”
  小菊说罢,便拿着老夫人的腿伤药膏走了。小菊一走,长臂猴走进房来,在床前审视了李靖一会,轻声道:“先生,你好些了么?”
  李靖恨他出手狠辣,便闭目不答。
  长臂猴连问数声,见李靖绝不理睬,知他心恨自己,但又不敢发作,只好道:“先生安心养伤,我不打扰了。”
  长臂猴退出去,掩上房门,咬牙发狠道:“这臭小子,死到临头尚摆臭架子,待娘娘的玉体康复,哼!看老子不把你丢到崖下喂老虎。”
  到深夜临睡时,长臂猴又走到东厢房看了一下,察看李靖的伤势,见李靖不时呻吟,连下床也很艰难,心中便不由暗松口气,道:“就算打开大门让这小子逃跑,他也逃不出百步,他掩上房门,转到前院睡觉去了。
  当晚三更时分,月明星稀,秋风阵阵,满山树木萧萧作响,整个山庄,寂然无声。
  一会后,一条黑影,轻灵似燕,忽然从林中闪出,从窗口跃进厢房,落地无声,显然轻功甚好。
  黑影闪到李靖床前,李靖一下惊醒,正欲发声,那黑影突然飞出一指,认穴奇准,一下便点中李靖的哑穴。
  李靖已自忖必死了,倒也甚觉坦然,干脆不去理会。
  那黑影从衣橱中取出一条锦被,再一把从床上提起李靖,放落锦被中,又把一条长椅放在床上,用锦被盖好,骤眼一看,倒似仍然有人在床上睡。
  黑影然后用绵被把李靖捆绑起来,一手挽起,越窗而去,直奔花园,跃上一座险峻的山崖。
  李靖被裹在锦被内,只感自己犹如腾云驾雾,鼻中又隐约闻到一阵少女特有的幽香,这香味虽然和梅花女身上的略有不同,但大致上可以断定,背他的女人必是少女无疑。李靖心中不由骇然道:“这必定是老夫人已知不必再换药,便派她的贴身侍婢来处死自己,但小小一位侍婢,便有这般超卓的身手,陈家庄果然卧虎罢之地,自己死在此等人手上,亦可算不太冤枉了。”
  李靖左思右想,飞行了一段时间,突地,那人又把自己轻轻放下,打开锦被。
  李靖睁眼一瞧,原来那是一座石壁边缘,石壁上不还亮了一盏油灯,藉着油灯光线,他清楚看到,背负他的人果然是一位少女,只见她嫣然含笑,眼睛闪烁,正是那位小菊姑娘。李靖惊讶不已,苦於穴道被封,不能开口发话。
  小菊伸指一点,解开李靖的哑穴,微笑道:“葫芦药师,没想到吧?”
  李靖在灯下环视一周,入目尽是石壁,显然是一座岩洞,不由惊疑道:“这是什么地方?小菊姑娘背负我上这儿干什么?”
  小菊轻轻一笑,道:“这是一座山洞,绝无人到,你在洞中呆几日,待庄中警戒松懈,再带你逃出去便了。”
  李靖道:“你为什么要冒险救我?万一追究起来,岂非连累了姑娘?”
  小菊幽幽一叹,道:“为了这陈家的复国大业,娘亲已以身相殉了,但又如何?张娘娘目下已年过七十,行将就木,尚望什么复国当其太后娘娘,岂非痴人说中为无辜之人尽点绵力,以慰娘亲在天之灵,你与常人又大不相同,救别人只是一条生命,但救了你,即救千百病者生命,小菊为赎罪孽,只好行险一次。”
  李靖惊道:“若陈家追查起来,姑娘私放生人,还有命么?”
  小菊正欲回答,忽然瞧见地上一堆灰炭,犹有余温,不由失声叫道:“……不好,洞内有人……”
  就在此时,忽然有人在黑暗中嘿嘿而笑,一下闪出,道:“好姐姐,是我哩。”小菊眉一扬,道:“是你?”
  李靖向那人一瞧,不由倒抽一口冷气,原来此人正是长臂猴的手下阿福,陈家的一条忠实鹰犬。
  阿福挤眉弄眼的笑道:“小菊姐姐,我还道你与情郎来此幽会,原来你把一位郎中抱来了。”
  小菊不由粉面飞红,蓦地拔出利剑,一剑向阿福刺去,阿福武功不差,轻轻一闪便避开了,显然他若与小菊相斗,起码不输不赢,落个平手,但小菊若不能制服他,那处境就危险极了。
  阿福笑脸不改,道:“好姐姐,你别作怒,一生气就不美了。今夜之事,我绝不向任何人说出来,只要你依我一件事……”
  小菊收剑,道:“依你什么事?你说。”
  阿福色迷迷的盯着小菊,邪笑道:“只要你随我入洞,这么干上一次,我必定什么也忘记了。”
  小菊微微一笑,媚声道:“你很够胆啊,阿福,你说的是真的么?”
  阿福见小菊已愿意了,心花登时怒放,连忙发誓起愿道:“我绝不欺骗好姐姐,若不然,教我天打雷劈。”
  小菊媚笑道:“阿福,你很好……哎哟,不好,你看谁来了?”
  阿福狂喜中被小菊这般一叫,不由扭过头去一瞧,小菊利剑迅如雷闪,直刺而前,一下点中阿福的要穴,阿福一声也没叫,“咕咚”一声,倒在地上死了。小菊这时仍不解恨似的,利剑一挑,把阿福的脸孔划花了。
  李靖大惊道:“你把他杀了,侯总管查起来,姑娘如何交代?”
  小菊冷哼一声,道:“他擅闯此洞,偷学武功,便死有余辜,若被老夫人知道了,连侯总管亦难逃罪责,他那敢追查?”
  李靖奇道:“这山洞内并无人迹,他如何偷学武功?”
  小菊轻轻一笑,道:“你并非武林中人,阅历又浅,自然不知道。当年孙后主曾聘了天位国最强的高手,作其殿前护卫,因此陈后主虽数次被人行刺,均安然无恙。其后陈后主亡国,三大高手便护送张丽华娘娘,带着三位皇儿来到此地,隐姓埋名,以图复国。后来三大高手眼见时日无多,便把三人毕生所学的武功,刻于庄后的岩洞石壁上面,以便陈家后人长大后研习,恁此以图复国。因此张丽娘娘便先行练得一身绝技,再由她教授三位皇儿武功。这便是那刻有武功秘诀的岩洞,除老夫人和三位皇儿,以及我家小姐外,任何不得擅闯,否则,那就得先受酷刑,再碎尸万段。”
  李靖惊道:“但此时我与姑娘已进来了,这却如何是好?”
  小菊道:“最危险的地方便最安全,你懂这道理么?”
  李靖道:“万一有人闯进来,发现了我,那么怎办?”
  小菊道:“你不会事先藏起来么?若因此发现了你,你只好自认倒霉了。”
  李靖道:“死倒不可怕,只怕累及姑娘。”
  小菊幽幽的叹了口气,道:“你心肠太好,这是你有人相救的原因,但或许也是你送命的根由,只要你不说出来,我自有办法脱身。”
  李靖决然道:“在下就算死一千次,也绝不会出卖姑娘。”
  小菊点点头,道:“我知道你不会,否则,我也不会冒险出手相救,我已带来数天干量和食水,你安心在洞中养好伤再说吧。”
  小菊走了几步,忽然又转了回来,道:“要是你自己可以行走,就自己逃命去吧,你一定要朝正北方向的山岭走,不管有没有路,都必须向正北走,因为其他地方不是陷阱就是机关,你决逃不出去的。”
  李靖点点头,道:“多谢姑娘,在下要是能逃出生天,终身不忘姑娘的大恩。”
  小菊一笑,道:“你也不必谢我,你但能活着出去,多救几个危的病人,又稍微念着沉魄山落魂庄有这么一位不幸的女子,那就算报答了,你欲走出岩洞,只需在此一推,石门便会打开,否则,你决开不了石门,记住了。”
  小菊想了想,忽然又对本李靖道:“快!把你的衣服脱下来。”
  李靖一怔道:“为什么?”
  小菊嗔道:“叫你脱,你就快脱嘛。”
  李靖无奈,只好忍痛把自己的衣服脱下了,这时小菊已把阿福的衣裤剥下,丢给李靖,又命起李靖脱下的衣裤替阿福穿上,一按机关,石洞自动打开,一股冷风扑进洞来。
  小菊提起阿福面目全非尸体,说一声:“葫芦药师,祝你好运了。”便闪出岩洞,在外面一按机关,石门重新闭上。
  此时已近四更,小菊把尸体提到一处悬崖,运力往下一抛,许久不见回响,尸体众千丈高处跌落乱石中,变成血肉一团。
  这时风猛树响,四野静寂,小菊地深深吐了口气,展开轻功便悄悄掠回自己的卧房内。
  第二天一早,长臂猴过来东厢方发视,发现不见了李靖,登时暗吃一惊,心道这小子手无缚鸡之力,浑身伤痛,他能跑去哪里?莫不是审子走出去大解?不对,不对,厢房内有净桶,他要大解,大可留在房内。
  长臂猴连忙派人在庄内四处搜查,他自己赶紧向陈霸业禀报。
  陈霸业一听李靖不见了,不大相信,道:“这小了有跑去那里?你派人找了没有?”
  长臂猴道:“小人已派出庄丁在四处搜寻,谅这小子也飞不出庄前,疑心这小子可能跑到后院,藏在老夫人手下的丫环房中和后院某处阁楼上,小人因此不敢斗胆去搜查。”
  陈霸业一听,皱眉道:“这小子一跑,大龙潭真气秘诀就没有了,你传我命令,除了老夫人房间,任何的房间都可以搜查,翻转来也要搜出这小子。”
  长臂猴哪敢怠慢?疾速而去,指挥人众大搜查去了。
  不久便把陈老夫人惊动了,老夫人一听李靖走了,勃然大怒,一拍茶几,茶几上面的一块大理石震得四分五裂,整张茶几也断了。她喝道:“给我把侯总管传来。”
  一名贴身丫环连忙传长臂猴。小菊劝道:“老夫人,身子要紧,不必为此事动怒。小婢想他断不会跑到那里,侯总管必定可以寻着他的。”
  陈老夫人恨道:“要是找不到,老向这条腿岂非废了?”
  小菊道:“老夫人放心,小婢昨日早已将医生的膏药拿来了,那先生说过,只要敷三次药,老夫人健康复如常了。”
  陈老夫人怒气稍消,道:“你怎地想致把那先生的敷药拿来了?”语气中略带疑惑。
  小菊忙道:“小婢并没想到那先生胆敢逃跑,但眼见他伤得那样,万一不幸死去,那就误了老夫人的身子,因此便问那先生膏药在那里,先命进来预备替老夫人换药。”
  陈老夫人道:“你会调药?”
  小菊点点头,道:“两日来,小婢留心那先生的调配,暗暗记住药的份量和如何敷上,因此调药已难不倒小婢了。”
  陈老夫人一听,喜道:“想不到你竟这样为我尽心。”
  小菊道:“小婢娘亲为陈家舍身成仁,小婢岂敢有违娘亲的遗志?小婢蒙老夫人教养成人,又教小婢武功,小婢怎敢不尽心侍候老夫人?”
  陈老夫人一听,登时勾起当日小壮娘亲为她舍身就难的往事,她心中一动,便道:“你一门忠烈,为陈家付出太多,老身认你为陈家干女儿,你愿意么?”
  小菊一听,知不可逆违,立刻跪下道:“小婢蒙老夫人厚爱,天大恩泽,岂会不从?”
  陈老夫人微笑道:“既然如此,你还称我老夫人么?”
  小菊忙转口道:“是,娘亲在上,女儿叩见。”
  陈老夫人喜道:“好!好!菊儿起来吧,娘亲也不会亏待你,就把老身的所有武功,全部传授与你便了。”
  小菊一听,亦喜道:“娘亲,女儿感激不尽了。”
  陈老夫人想了想,又道:“从今日起,菊儿可以到练功洞观看石壁上的武学,有不明之处,便来问我。”
  小菊忙道:“是,多谢娘亲。”
  这时,陈霸业带长臂猴进来,老夫人一见长臂猴,怒火又被勾出,厉声道:“那小子搜到没有?”
  长臂猴哧得垂首道:“老奴正四正找寻。”
  陈老夫人冷哼一声,道:“我怎么吩咐你的?”
  长臂猴无奈:“若走了人,教老奴提头来见老夫人。”
  陈老夫人厉声道:“你知道就好,生要见人,死要见尸,若没有尸没人,你自己砍你的人头提来见我。”
  长臂猴道:“是!”
  陈老夫人道:“退出去。”
  长臂猴叩头谢恩,慌忙退了出去。
  小菊心中暗感骇然,暗道长臂猴的身手,在武林中算得上顶尖高手了,但不料在老夫人面前,却恭顺如奴,这南朝张娘娘的威仪皇规,当真非同小可。
  陈霸业见娘亲正在火头上,不敢逗留,亦想退出,却被陈老夫人喊住,道:“霸儿,我告诉你一事。”
  陈霸业忙道:“娘亲有何吩咐?”
  陈老夫人一指小菊,道:“从今日起,娘亲已认小菊为干女儿,此后你们便以足妹相称,知道么?”
  陈霸业惊讶得一眨眼,随即道:“霸儿知道了。”
  陈老夫人对小菊道:“菊儿,还不上前拜见你大哥?”
  小菊连忙上前拜见,陈霸业回礼道:“菊妹请起,娘亲跟前早晚,望菊妹多费心照应。”
  小菊道:"大哥放心,小妹自会竭尽孝道,侍奉娘亲。”
  陈老夫人喜道:“好!好!彼此齐心合力,上下同心,何愁复国大业不成。”她想了想,又对陈霸业道:“霸儿,练功洞内的武学,让菊儿多进去看看,她有不懂之处,你做兄长的,也应指点一二,知道吗?”
  陈霸业点头道:“是,菊妹悟性甚高,娘亲调教,轻功已达上乘境界,日后的武功修为,当超越愚兄多了。”
  小菊忙道:“大哥,休谬夸小妹,日后但能及得大哥二成功夫,小妹便心满意足了。”
  长臂猴疯狂大搜索,几乎把陈家庄的地皮都翻转过来了,但依然毫无所获。
  长臂猴亦不由慌乱起来,暗道这小子跑了不打紧,我长臂猴的人头可保不住了,陈少主面尚好说话,但张娘娘神色可不对劲,她那亡国之痛苦在我老猴身上发泄,那就有十个脑袋也势必不保,她那一身出神入化的武功,就有十个长臂猴也绝非她的对手,何况自己身受陈俊主的恩典,也决不能对陈家反叛。
  长臂猴无奈又暗道,这贼小子能跑得去那里?难道他会飞天不成? 他往庄后那峭壁岭凌一瞧,心中一动,难道这小子会跑去那禁地练功洞么?
  长臂猴不敢轻举妄动,便把他的猜疑向陈霸业说了。
  陈霸业皱眉头道:“不可能吧?这小子怎么知道那地方?”
  长臂猴道:“这小子原是武林人士,只是内力尽失,形同废人,难保他不是急於恢复功力,才假扮郎中,潜人本庄,偷学陈家绝世神功。”
  陈霸业一听,心思一动,暗道老猴的话也有道理,若真如此,不但龙谭气剑秘诀到不了手,反被这小子偷学了陈家武功,传将出去,陈家庄尚能在江湖立足么?
  陈霸业忙道:“你马上带人上山搜查,我到岩洞看看。”
  长臂猴立刻命人点上火把,连夜上山寻找,陈霸业自己亲自上练功洞搜索。长臂猴虽然是陈家老臣,但也不敢擅闯练功洞半步。
  在众人点火把上山时,李靖在洞内已听到人声和脚步声,他心中突然一阵狂跳,暗道我一死不打紧,但就害了小菊姑娘了,他一想到陈霸业的万蛇噬心指,就更心有余悸。
  李靖听到脚步声快到洞口时,立刻跳起来,抱起锦被,带上干粮,提着那一罐水,他不能留下任何蛛丝马迹。幸而他休养了一整天,行动已没昨天那么艰难了,他向岩洞最里面一处跑去,希望寻到一处藏身的地方。
  他跌跌撞撞的跑了一段路,已到尽头了,但三面尽是石壁,并没有一处地方可以藏身。
  这时,陈霸业已打开了石门,提着火把走了进来。
  李靖吓得心头乱跳,在射进来的火光中一望,只见石壁之上,有一个仅可容身的小洞,他及不及细想,提锦被便钻了进去,把身子缩成一团,暗道天幸陈大爷瞎了眼,或一时大意,没有发现自己。
  这时只听陈霸业的声音道:"咦,地上怎有血迹?是谁来过这里了?”
  又听长臂猴在洞外惊喜道:“既有血迹,一定是那小子留下的,大爷,你仔细在洞内搜搜,他跳不了啦。”
  李靖见陈霸业一步步向自己藏身走来,暗道完了,不料李靖今日命毕于此,他毫无办法,隹惟有把自己的身体尽量往里挤逼,运气也不敢吐。
  正当李靖往后挤逼时,身后一块严石竟意外的被他挤开,露出一个小小的洞口。暗道:“这洞中竟然还有洞,他也不管三七廿一,有逃生的希望自然不会放弃,提着锦被便爬了进去,洞口非常狭,仅容人一人蛇行爬动。
  李靖爬行的声音,立刻被陈霸业发觉了,他成喝一声:“谁?给我滚出来。”
  说话时,他已运力拍出一掌,这一掌已集七成功力,当真非同小可,比清少道人的乾坤掌犹威猛一倍以上,陈霸业这一掌已绝不容情,因为擅闯禁地,不管是谁,皆罪应处死。
  只听轰然一声,崖洞石壁上的钟乳吊石,被击得粉碎飞溅。
  幸好陈霸业的掌力非向李靖之面正面击发,但饶是如此,威猛的掌风,仍然把李靖连入带被,向洞内深处推撞了一丈多远,撞在块钟乳石上,他呼吸一窒,登时昏了过去,这时又有一块几百斤重的巨石震落下来,挡住了这个小洞。
  陈霸业自己亦被震落的巨石、溅起的碎石、尘土逼得后退几步,手执的火把亦被扑灭了。他正欲重新点燃,只见有人提了一枝火把进来,陈霸业惊疑道:“没我的准许,谁敢擅闯禁地?不要命了么?”
  火光渐近,在火光中一看,却原来是他的胞妹陈玉凤,以及新认的义妹小菊。
  陈霸业声一沉,道:“玉凤、小菊你两人入洞作什么?”
  陈玉凤不答,反而问道:“大哥,那位郎中呢?”
  陈霸业傲然道:“在我的掌下,有什么活的可以避过?他只怕已被我击毙了。”
  陈玉凤嗔道:“大哥怎的如此鲁莽?若他死了,娘亲的腿怎办了?”
  陈玉风不等陈霸业答话,便与小菊提了火把,进洞查看,但见崖洞深处,乱石纷纷,堆得一地。她两人细心一一找寻,看看有没有郎中的尸身,但找了一会,那有人尸体?在一块震落的崖石下,却发现了一头猫大老鼠。
  原来那小洞口,此时已被巨石遮挡住,就算没遮挡,陈家的人亦根本不知道这洞中还有洞。就连在洞中留下武功秘诀招式的南朝三大高手,亦不知道,这个百年来无人知悉的洞中之洞,却被绝望中逃命的李靖撞破了。
  陈玉凤惊异道:“大哥,你说郎中被你击毙了,怎不见尸身?你把他弄到那儿去了?”
  陈霸业一怔道:“我也没见他的尸体。”
  小菊这时道:“大哥,你击毙的原来是一双大老鼠。”
  小菊说着,把那双死老鼠扔了过去。
  陈霸业怔了怔,恍然道:“是了,我听到响声,以为有人藏匿洞中,随手就掌击去,不料是这头大老鼠。”
  陈玉凤道:“这洞中都翻遍了,再说凭大哥的功力,谁能藏在洞中不被大哥发觉?郎中必定已逃出去了。”
  陈霸业一听,呵呵一笑,道:“四妹说的是,不是愚兄夸口,在半里之内,飞花落叶,也难瞒过我的耳朵,既不在洞中,那便出去再搜,务必要把这小子捉到,因为他知道的秘密太多了。”
  於是三人迅即飞掠出洞,小菊暗地扭头一看,心中惊疑不定,暗道那傻药师难道飞天遁地了么?转念又盘算:玉凤姐的武式乃老夫人亲自调教,比大哥虽内力稍有不及,但招式的灵巧,却又比大哥胜了一寿,因此大哥对这位四妹绝不敢横蛮无礼。
  此时长臂猴飞掠过来,向陈霸业道:“大爷,那儿发现血迹,看来那小子向悬崖跑去了,活该他死无葬身之地。”
  陈霸业一听,又惊又怒,心道:“若这小子一死,虽然可以保住陈家庄的机密,但那龙潭气剑的秘诀,却从此永葬崖底。
  他心中一急,立刻向悬崖那面掠去,长臂猴、陈玉凤、小菊亦连忙随后掠至。
  随霸业在悬崖上凝视片刻,只见夜雾蒙蒙,根本瞧不见底,任他的轻功再好,也不敢贸然跃下。他对长臂猴道:“老猴,你带人往下面进谷底瞧瞧,就算尸体亦须找到。”
  小菊忙道:“大哥,我也下去看看。”
  陈霸业点点头道:“那好,菊妹的轻功甚佳,正好助老猴一臂之力,咦?玉凤呢?”
  小菊道:“四姐往北面山野追寻去了。”
  陈霸业点点头道:“唔,四妹心思比我细多了。”
  小菊和长臂猴转到谷底下面,在崖下乱石中,发现了一具尸体,尸身已摔得血肉模糊,根不成人形,除一身衣服确实是李靖这外,其余根本无法办认。
  小菊在火光下放眼细看,再没发现第二具尸体,提着的心儿才放下来,暗道傻药师果然朝北面逃了,他若被玉凤姐撞上,或许可保留生命,玉凤姐的心肠,在陈家是最好的了,她连老鼠也不忍杀一吸,保况是活生生的无辜人命?
  她侧眼一看,见长臂猴正目光的灼灼的盯着尸体,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对,便眼珠一转,道:“老猴,幸而郎中的尸体寻到了,不然,你这颗人头,就被老夫人要去了。”
  长臂猴一听,不由一征,暗道是呀,若无着落,那老猴的吃饭家伙岂非保不住了? 张娘娘说出的话从不会更改,嘿嘿,不管这尸体是否那小子的,先拿他顶数抵挡一阵便了。
  长臂猴这般转念,便忙道:“小菊姑娘,啊,不,五小姐,你在老夫人面前好说话,你既然也认为这尸身是那郎中,这便确实无疑了,五小姐以为如何?”
  小菊见长臂猴此时比她更热心确信是李靖的尸体,心中不由暗笑,道:“是啊,他身上穿的分明是郎中那衣服,这还有假么?”
  长臂猴又涎着脸道:“可那该死的阿福,不知如何失踪,老夫人追究起来,岂非又有麻烦么?”
  小菊微微一笑,道:“悬崖峭壁,稍一不慎,搜索时摔下万丈深崖,那是常有的事,那阿福命短,大概已成深崖冤鬼了。”
  长臂猴一听,不由大喜道:“是极,是极,还是五小姐慧眼聪明,老猴就依小姐之言,回报老夫人便了。
  长臂猴料想有小菊作证,所报已绝无破绽,杀身之危必可避过,当下不敢迟疑,连忙赶回向陈老夫人禀报去了。且不必细表。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却说李靖从昏迷中醒来,也不知外面是白天还是黑夜,他侧耳细听,四周寂然,心道陈家人找不到自己,想来必定走了,我保档趁此时爬出去逃走?
  他转身爬到洞口,一摸,倒霉极了,一块巨石刚好堵住洞口,仅有丝丝冷风透了进来,除非是苍蝇方可飞得出去了。
  他试着用手去推巨石,他出尽气力,巨石却丝毫不动,这块巨石少说也达数百斤重,休道他此时手无缚难之力,就算他武功内力尚在,也无法移开。
  李靖不由心慌起来,暗道若出不去,就闷也闷死了,倒不如被陈霸业一掌打死,也倒还痛快。
  过了一会,李靖又暗道既然前进不得,或者后面有去路也说不定。於是他转过身来,慢慢向小洞深处摸去,那张锦被了不带了,水罐亦已破碎,身上仅有一些干粮和火种,他本想打着火种,但一想没有引火之物,就算有了也是徒然,只好摸黑向前爬去。
  他自觉好象一直向下爬,爬了一段,渐渐崖洞宽阔起来,可以站直身子了,但仍然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李靖犹如瞎子似的,摸着石壁,一步步向前摸索,也不知走了多久,转了多少弯,眼前稍稍一亮,他发现已可模糊见物事。
  原来这是一座高大宽阔的地下崖洞,酷似一个大厅,周围遍布奇形怪状的崖石和钟乳石,不远处,更有一泓清池。
  李靖心中暗喜,暗道有光亮,那就必定有出路了。他自进洞后,几乎滴水未比外面的水又好喝多了。他掏出干粮吃起来,先填饱肚皮再说。
  他朝着那微微光亮走去,不久,发现这光线原来是从两丈高的圆洞的口射进来圆洞口虽高达两丈,却有石级可上。
  李靖一口气登上圆洞口,突然被一股强烈的光线照得几乎睁不眼睛。他放眼一看,原来这又是一座大洞,地面比下面的大洞干爽多了,三丈高远处,便是崖洞口,可以看到外面的青山绿树。
  李靖松了一口气,暗道早知这里有出路,也不必费力去推那块大石头了。
  李靖略一歇,便向洞口奔去,他跑出洞口,一看之卡,不由倒吸一口冷气。
  外面原来是一座狭长的山谷,两旁尽是一色拔地直插青天的陡峭崖壁,窄窄的只透一线蓝天,悬崖似鸟云般垂下来,似欲随时掉下,令人心惊胆战。
  李靖再往下看,谷底杂树丛生,怪石起伏。李靖逃生心切,也不管谷底是否隐有毒蛇猛兽,从洞口抓着藤蔓滑下谷底。谷底软如棉被,那是一层尺高的腐草败叶。放眼望去,只见荆棘丛生,野草纷披,杂树盘根错节,岩石奇形怪状。
  李靖在怪石丛中左穿右插,希望找到一条出路,但他终於失望了,原来这不过是一个绝无人亦的深渊死谷,宽不过几十丈,长也不到半里,往上攀么,就算身具超凡入圣的轻功,也休想从谷的底登上高峰。
  李靖不由倒吸一口冷气,暗道:这里是绝无出路了,唯一可以出去的,依然是那个小洞口,但小洞口又被巨石堵住,根本无法移开,身上的干粮也不多,看来这绝谷是我李靖葬身之地了。
  李靖自忖必死无疑,因为这时就连救他出来的小菊姑娘,也根本不知道他已陷向这绝谷之中。
  李靖摸了摸身带的干粮,不由苦笑道:“这几块烧饼,顶我只能充三日饥饿,看来我在世上的日子,也便是这么三数天了。”
  他这般想着,忽然看见近处有一棵低矮杂树,树上果实累累,挂满枝头,果如妇人的乳头,却呈紫红色,李靖不由想起娘亲儿时喂奶的情景,不由又叹了口气,苦笑道:“生我者娘亲,哺我者娘亲,这果子既形如娘亲之物,不管如何,总是世间佳品。”
  他素来有点傻气,这般想着,也就中管果实是否有毒,随手摘了一个放进嘴里,竟然极之可口甘甜。
  李靖猛地忆起无名大圣手留下的《药典篇》中所道:“绝谷中多有山稔,其形犹如妇人之乳,功能补血益气,舒筋活络,不由大喜道:“这必是山稔无疑,看来,我李靖尚有一线生机,这山稔此处竟随手可摘,填肚皮之物大可不必愁了”。
  此时绝谷死寂,李靖不由百感交集,前尘往事一一涌上心头。他想起他还要去践诺无名大圣手济世救人心头,但此刻却被困绝谷,未知是不可以逃出生天。又想起江湖险诈,卧虎藏龙,鬼神莫测,他就算身负绝世医术,若不能自冲防身,根本无法了此心愿,因为救人必先能自救,否则,自己死了又如何去救人?由此他开始明白,世人为什么要拼生拼死,苦苦去追求那些绝世神功、武学秘芨了,也因此他比任何时候都更觉得大龙潭老人的可敬可有。
  是啊,那大龙潭老作达摩禅师跃下深润,去追被虫髯客夺走的龙晶珠又如何了?那姓李的少年人是否当真是真命天子?梅花教与各大派已势作水火,一场大火拼眼看势不可免,梅花女梅花教人,是否能避过这场弥天浩劫?
  不家这恐怖的陈家庄,原业竟是南朝陈后主的遗孤,清光道人身为峨嵋派掌门,却与陈家庄秘密勾串,要干那复国的大业,这其中又不知要送掉多少无辜生命了。
  李靖左思右想,不由长叹一声,苦笑道:“偌大江湖,果然正逢多事之秋,但不幸我李靖既失武功,又坐困绝谷,这却又如何是好?罢!罢!罢!罢!不想它,不想它,先求活下来再作打算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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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Swordman790106 于 2025-10-24 12:42 编辑


第三部 笑傲天虹

    第一章 洞中奇遇 逃出生天
  山稔形如娘乳,甘甜可口,大可充腹,李靖连吃数颗,肚子登进饮胀。
  肚子虽然填饱,却立感口渴。原来山稔乃收敛之物,医家每用来作止泻之用,可惜李靖此时并非肚泻,而是缺水,因此山稔的收敛作用一起,李靖顿感口干舌燥,竟比饥饿更觉难受。
  李靖举目四望,不由暗叹口气。
  绝谷之中,除了参天怪树,哪来丁点水源?树木全靠天降雨水,拼命吸收,才不致干枯而没。
  李靖苦笑道:“填肚之物大可不愁,但这般拼命收敛,哪来水分?这般下去,便不饿死也渴死了!人又非树,可由根部四通八达,吸扯丁点水源,这般看来,树木的生命,竟又比世人强得多了!”
  李靖的性子素来带点傻气,他这般思忖,便不由盯着前面数丈远一排参天古树出神,暗道:人若如树,岂非吃喝不愁,长命百岁,免却许多烦恼仇杀争斗么?
  他定定的凝神前望,渐而眼神一亮,目光在一棵古树上盯着不动。
  原来此时他焦渴难当,却蓦地忆起无名大圣手的“药典篇”上有记载道:“古有酒树,其形如杉而非杉,于树干中剖一孔,有白液流出,其味如酒,功能益气补血,源源不绝;乃酒中极品。”
  李靖心中一动,连忙跑上前去,以尖石在一棵形如杉树的树干上挖了一孔,仅一会,小孔中果然流出白色液体。
  李靖此时渴慌了,也不管白色液体是否有毒,俯下身去,仰头以嘴接住,连饮了几口,果然味如醉酒,竟觉比寻常的白酒香醉多了。
  李靖连喝了几口,但觉焦渴立消,便不忍多喝,惟恐树上的白色液体不多,一时干了,往后便断了水源。他用泥团把树孔填住了,说也奇怪,树孔一经塞住,便再无液体流出。但挖开泥团,又再流出,源源不断,无休无歇。
  李靖吃了两顿山稔,饮了两次树酒,便不饥不渴,浑身舒畅。
  不觉绝谷光线已暗了下来,而且黑得飞快,绝谷上面的光线用一划过,绝谷中登时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李靖心中不由一阵恐慌,暗道如此漆黑一片,这漫漫长夜,却如何度过?
  就在此时,在十丈开外的地方突然现出一团绿光,绝谷越黑暗,绿光便越发明亮,渐面竟如一轮圆月,悬在上空。
  李靖心中大奇,暗道怎的白天刚去,月亮便升了上来?
  他凝神向上面一看,不由惊讶得目瞪口呆,原来发出绿光的,竟是一棵怪树的树顶,树顶形如华盖,每一片叶均发绿光,合起来便有如一轮明月悬于绝谷之中。
  李靖最初还以为自己误堕仙境,怔怔的呆立不敢擅动,但稍后即恍然,不禁哑然失笑道:“这发光树下面,必然埋了大量动物尸身,树木吸收了大量磷质,磷质直达顶部树叶,散发出来,与空气混合,便成了发光的磷火了。此原理与萤火虫发光的原因倒也不差分毫。”
  心中一旦想出究竟,李靖便丝毫未感惊奇,坦然的举步走到发光树下,他发觉树上的光线甚强,在树下竟可读书写字。
  李靖原有傻气,人又聪明,此时不由失笑道:“世间有等苦读之士,贫穷不能置灯,便捉萤火虫作灯,但与眼前这发光树相较,我李靖的运气,显然又比他幸运多了!”但一顿,又暗叹了口气:“可惜此处并无书本可读。”
  虽有遗憾之处,但李靖转念又想,人生在工,切戒永不知足,如今日有充饥之物,夜有照明之灯,比之那等饥渴瞎眼之人,却又强得多了。
  此时他置身树下,倚着树干,倒似在朗月夜中倚坐,别有情趣。李靖趁机把无名大圣手的各篇章,在心中依次默颂一遍,不知不觉便倚着树干睡着了。
  这般白天吃山稔充饥,喝树酒止渴,晚上默念药典各篇,不觉已过了十天八天,无名大圣手遗下的各篇药典,已反复默念了数遍了。
  李靖自觉在绝谷幽秘境界中,对于药典的悟性,竟又比平日更奇高,虽然短短十天八天,但他的医道已大为精进。
  不知不觉已过了月余。李靖身上的伤痛已然痊愈,气息也比刚进陈家庄时强了不少,与平常人已没什么分别。李靖暗道这多半是山稔和树酒的药力所致。
  但渐渐李靖又恐慌起来,因为绝谷中的山稔树,树上的山稔几乎已被李靖采摘吃光了。
  仅剩的十几颗,李靖勉强再支撑了三日,到第四日的中午时份,李靖肚子饿时,便再无山稔可摘。
  这天他便只能以树酒填肚,树酒虽可止渴,但喝多了却感头昏目眩,就如饮醉了酒模样。
  李靖吓得不敢多饮了,心道于此绝谷之中,若饮醉了酒,万一碰上猛兽,岂非成了名副其实的醉酒鬼?
  幸而此时他对无名大圣手的“药典篇”已了然于胸,暗道绝谷之中必可寻出充饥之物,因此倒也不致惊惶绝望。
  树酒的酒气上得快,但去得也快,李靖静坐了一会,头昏目眩的感觉便消失了。
  他站起来,爬上高处一看,发觉他近日的活动范围,仅占绝谷的一小角。绝谷在他所站的地方,向两面伸延,参天大树随处可见。
  一连几日,李靖白天向绝谷的深处探索,寻找食物,晚上便返回发光树下歇息。他发觉,在发光树下歇息非常安全,蛇兽等物从不接近发光树的光线范围。
  不知不觉,李靖已几乎踏遍了绝谷,仅剩下一处地方,是李靖暂时不敢前去的。
  那是绝谷中突起的一座山峰,距发光树这面约达半里,但沿途林木森森,虽是白天,陷身林内,却形如黑夜,因此李靖虽然心动,但却久久不敢踏足。
  不过,再过了两日,李靖便发觉,他无论如何要向那座山峰闯闯了,因为在发光树方圆一里之内,但凡可以填子充包的,几乎已被李靖吃光了,唯一尚可寻获食物的,便只剩绝谷中山峰那面了。
  李靖心忖除非甘愿饿死,否则,就算更艰险亦须一试。为了活命,无论什么艰难险阻也只好不顾。
  李靖这天爬上发光树,摘了一把树,捆成火把模样,事先喝了几大口树酒,便决然的向山峰那面闯去。
  树叶火把在光处并无异样,就如普通的树叶一般。
  但进了树林深处四周漆黑如夜时,树叶火把却忽然大放绿光,虽然不及真火把光亮,但用来照明走路却已绰绰有余。
  李靖有树叶火把照明,他对绝谷的方位亦已了然于胸,因此不费多大力气,便安然走出森森丛林。
  李靖走出树林,举目一看,不由惊咦一声,万分惊叹造物者的鬼斧神工。
  只见一峰如削笔,四面光秃,陡立眼前,全峰笔直向上,中途绝无半点折扭弯曲,犹如造物者突起顽心,仙笔凌空往绝谷一竖。
  仙笔峰的四周,林木掩映,遍地奇花异草,仿如蓬莱仙境,也不知多少年头,没人踏足此地了。
  李靖心道如此美景,岂无果物充饥?于是便放胆向仙笔峰这面走去。
  李靖距仙笔峰约二十丈远时,却如见鬼似的蓦地停止不动,浑身的血也凝结了。
  只见在仙笔峰的基部,团团绕着一条巨蟒,仙笔峰的基部方圆达十数丈,巨蟒的身躯起码长达十丈以上。巨蟒血盆大口怒张,形如巨船橹桨的信舌迎空吞吐,煽起的疾风竟扑及二十丈远处的李靖。
  李靖呆了好一会,心中这才跳出一丝惊叹,暗道如此盘峰巨蟒,休说狮虎闻风先遁,只怕就边兽中巨物大象,亦须退避三舍。如此巨物,一顿只怕要吃一头大象,绝谷之中,却何来如此庞大食物?
  就在李靖疑惑间,只见巨蟒的信舌一卷,一块盘大的石头,便卷人巨蟒的血盆大口,巨蟒的牙齿一合,盘大石块竟然四分五裂,巨蟒的舌头在其中一卷,不知把石块里面一块黑色的什么东西吞进肚腹中去了。
  把那块黑色的东西吞进肚腹后,说也奇怪,巨蟒饥饿时的凶狠相竟然大改,一变而为懒洋洋的,犹如人吃饱了,伸腰打嗝模样。
  又过了一会,巨蟒的庞大身躯缓结向中央聚移,最后卷缩成团,巨头伏下,竟然一动不动,在仙笔峰的旁边,犹如新添了一座黑褐的小山。
  李靖以为这是巨蟒的诡计,诈睡引食物自投罗网,因此久久不敢移动。但过了许久,巨蟒依然一动不动,倒似昏睡死去了一般。
  李靖心中渐而大奇,暗道巨蟒似乎全赖石块里面的东西活命,但小小的一块黑色东西,竟能填饱如斯巨蟒的肚腹,这岂非犹如神仙世界的“不饿果”么?
  李靖这般转念,心中不由大动,暗道人的肚子只有巨蟒的千分之一,巨蟒吃了能顶一月饥饿,那人吃了岂非百年不饿么?若多吃三几块,岂非变成兔却人间烟火的地仙么?这却妙得很啊!
  李靖尚不敢断定,这是否巨蟒引人入殿的诡计,于是便试着先行向仙笔峰走近数丈,但见巨蟒依然一动不动。
  李靖走近巨蟒不到五丈时,他终于发现,巨蟒果然是沉沉睡着了,犹如蛇类的冬眠,这一睡啊,只怕便达三数月了。
  李靖放心走近前去,巨蟒如一座黑褐小山,伏在仙笔峰脚下,果然一动不动。
  李靖绕过巨蟒的头部,试看看它吃的是什么石头,但刚才它所吃的石头已四分五裂,散落地上,再也无迹可寻。
  但巨蟒刚才的而且确在石块中卷出一块黑色的东西,吞了下去,这到底是什么宝贝?
  李靖心中越发惊异。他向仙笔峰的东面绕去,走近一瞧,但见峰壁如削,竟如一面光滑的石镜。
  更奇特的是,石镜里面竟现出许多奇形怪状的东西,有的紫色形如小蛇,有的黑色如蛤蟆,有的形如真龙的鳞爪。
  李靖一见,蓦地忆起无名大圣手的“药典篇”中道:“石中所藏动物尸身,皆千年极品,人若有幸得之,小则百毒不侵,大者立可脱胎换骨,功力非凡。”
  李靖不由暗道脱胎换骨,功力非凡,但却没说脱换的是什么胎,什么骨;功力非凡,也不知是何功力,大概无名大圣手当日撰着“药典篇”时,亦仅是道听途说,并未亲眼目睹,更无从亲自验证,但据今日所见,这石中之物乃充饥填肚子的极品,却是绝无疑问的了。
  李靖这般转念,便寻了一块形如磐子的尖石,在石壁中敲打起来。
  石壁起初甚为坚硬,但敲去外层,里面却有缝隙,竟是无数石块重堆砌而成。
  李靖接连换耻几十块磨钝了的尖石,这才把堆砌的石块弄松了。
  李靖先把其中一块较小的石块挖出来,石块里面现出一条紫色小蛇的影子。
  李靖试用尖石敲击石块,石块的碎粒竟应声而落,显然当时是由无数的泥石沙粒堆压而成。
  仅换了一块尖石,李靖便把石块弄开了,石块里面果然伏了一条紫色小蛇,一动不动,似已僵死不知多少年了。
  李靖瞧着紫色小蛇,不敢轻易把它吃进肚里,但见紫色小蛇模样美丽,却也不忍伤害它的尸身,便把紫色小蛇伏着的半块石头,放在仙笔峰脚,心中暗道我若寻不着吃的,多少年后,有人偶进绝谷,只怕也见着石中藏着我李靖了。
  李靖又挖了一块石块出来,石块里面,这次藏着的竟是一只黑褐色的蛤蟆。
  李靖把石块弄开,黑褐色蛤蟆一动不动,亦似不知已僵死了多少年。
  李靖捧着黑褐色蛤蟆,不由怔怔的苦笑道:“虽有道饥不择食,但若把此东西吞进肚胜利,普天下只怕没谁有此胆量!”这般怔怔的出神,捧着这黑褐色蛤蟆竟不知如何是好。
  过了一会,李靖肚子越发饥饿,刚才为寻食物,敲击石壁,倒也不觉什么,但此时一番辛苦,寻到的东西竟是如此难入口,先望之下,饥饿的滋味便更难受数倍。
  李靖捧着黑褐色蛤蟆,不由苦笑道:“蛤蟆啊蛤蟆,今日我见你藏在石内,日后也不知是谁看见我在石内了!哎嘹!”
  李靖忽然万分惊疑的惊呼了一声,因为他突然发觉掌心捧着的蛤蟆,手足竟然动了一下。
  岂料李靖的惊呼声刚响,一股口气喷到蛤蟆身上,僵冻的蛤蟆竟然复活,噗的一声,竟迎着热气来源直上,呼的一下,跳人李靖的口中。李靖大惊之下,不由倒吸一口冷气,蛤蟆便顺势滚进咽喉中去了!
  李靖大骇,拼命作呕,欲把黑褐色蛤蟆吐出来,但蛤蟆挣扎之下,竟向咽喉里面直窜而下,滚进李靖肚子里面去了。
  李靖又惊又奇,不知这黑褐色蛤蟆入肚,是祸是福,若如巨蟒吞食的那团黑色东西,百年不饥,那就当真幸运之极,但若这黑褐色蛤蟆身含奇毒,那就大祸立降,横死当场。
  李靖惊奇之下,竟怔怔的发呆不动,连饥饿也忘掉了。
  过了一会,李靖但觉腹中灼热,入肚的竟不似冰冻之物,而是一团火炭,而是一团火炭,把他的五脏六腑烤得吱吱作响。
  李靖痛得满地打滚,他连那庞大巨蟒就在近处也忘记了,幸而那巨蟒吃了那石中黑蛤蟆后,不但不痛,反面舒服得沉沉大睡,眼见一天半月,它是不会苏醒的。
  李靖此时所受的痛苦竟与陈霸业的万蛇噬心指不遑多让。
  李靖在极度痛苦中,委实抵受不住,脑中接连掠过无名大圣手的连串解毒之法,但可惜均无现成解药。
  李靖此时已痛得失了理智,他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近抓到一些草药果子就往嘴里塞去,他这时便有如世间病急之人,不分青红皂白,胡乱投医。
  他也不管吃进肚里的是否有毒,是否有效,是否可解黑褐色蛤蟆的剧毒,就算吃进去是奇毒之物,也不过是毒上加毒,早死片刻,好过长挨腹中五脏六腑被烧灼的无比苦楚。
  李靖连滚带爬,随手乱摘乱拔,他的肚子已不知被多少奇花异草怪果塞满了。
  就在此时,李靖在朦胧中,见前面一棵古怪小树上,长满了许多豌豆般大小黑色的果子。他咬了咬牙,滚过去,摘了一把黑色小豆子,想也没想,便全数塞进肚子里去了。
  李靖此时全凭中的印象,无名大圣手的“药典篇”他记得滚瓜烂熟,但凡有可能解毒的果子植物,他便塞人肚中。
  神农尝百草,成了一代医圣,但此时李靖惶急绝望之下,他所尝的,已远远超出百草之数了。
  李靖依稀记得无名大圣手的“药典篇”有记载道:“古有怪木,上结豌豆大小黑色果子,功能止痛,神效无比……”
  他脑中闪过这个念头,便不顾一切,把三数十颗黑豆子塞进肚子里去了。
  黑豆子刚落肚,不久,李靖腹中的剧痛果然开始缓解,渐而只剩丝丝隐痛。
  李靖不由大喜,正欲再吃多三数十颗入肚,岂料他心中喜悦,不由便笑了起来,渐而微笑变为大笑,后来竟身不由己,不能抑止的持续大笑,但表情惊惶,怪异之极。
  李靖大笑之下,心中仍有几分清醒,暗道这般大笑下去,岂非成了现世的活疯子?
  就在此时,李靖眼前一花,他低头一看,竟是那条紫色小蛇,被他的笑声惊醒活动起来,又循着笑声,向李靖这面游曳过来。
  李靖一面大笑,一面忍不住俯腰拿起紫色小蛇,仔细一瞧,心中不由大奇,只见紫色小蛇的尾部,竟有一串密密麻麻的圆圈,略略一数,竟达二三千条轮圈。
  李靖心头不由大震,因为他清楚记得,无名大圣手的“药典篇”中曾有记载:“余闻古有紫色蛇种,可活万年,其尾有轮圈,每活一岁,便添一道轮圈,轮圈可达万条,亦即万年之数。若得万圈之紫色蛇种,吃之寿命可与轮圈相同……”往下欲说什么,无名大圣手便仅以点点略去,大概连他自己亦根本不信世间有此仙品,因此无从阐述下去。
  李靖心道此蛇尾部轮圈已达二千八百多条,岂非已活了二千八百多年么?若把它吃了,当有二千八百年寿命可活!多少帝皇当豪梦求不着的人间极品,竟在这绝谷中现身!
  但李靖转念又道,身处此绝谷,多活一年便多受一年活罪,倒不如听其自然,乐得逍遥快活了,再说如今我大笑不止,如此下去,大笑二千八百年,岂非连地下的千年老鬼也笑出来了么?”
  这般转念,李靖是决计不吃这可活二千八百年的紫色长命蛇了。
  他把紫色小蛇轻轻放因地上,一面大笑,一面断断续续的对它说道:“长命蛇啊长命蛇,你休再在人世间出现,否则,世人为了争你,只怕连亲娘老子亦抛在一旁了!你悄悄的隐身去,勿再出来,哈哈……哈哈!”
  紫色小蛇在地上忽地扬起小头,盯着李靖,突然向李靖连点三下,然后即向前缓缓爬去,其意竟似招呼李靖随它而行。
  李靖心中不由大奇,暗道它已活了二千八百年,已算得上世间万物的老祖宗了,它什么古怪的事没见过?它招呼我前去,不知有何惊天动地的物事?
  他这般转念,果然便尾随紫色小蛇,缓缓的跟去。
  紫色小蛇竟一直向仙笔峰爬去,抵仙笔峰峰脚,更不停留,又向上面爬去。
  李靖心中越发惊奇,便也不顾一切,尾随紫色小蛇爬上仙笔峰。
  仙笔峰虽然陡峭,幸而紫色小蛇仿似峰中主人,甚熟路径,它所爬经之处,均可容人踏足,因此李靖跟着它,不必择路,便可稳稳直上。
  约莫小半日的功夫,李靖随着紫色小蛇,竟攀上仙笔峰的数十丈高了,若非有紫色小蛇引路,李靖是决计爬不上去的。
  就在此时,前面有一道高达十丈的镜壁挡去路。镜壁平滑,休说人难攀上,就连铣凭借也会束手无策。李靖一见,不由皱眉暗道:“这长命蛇想必爬昏了头,弄错路径,才向这镜壁。这时紫色小蛇忽然爬上镜壁五尺,贴住镜壁,小头扭了过来,向李靖连点三下,又向它贴住的镜壁用尾巴甩了五下。
  然后,紫色小蛇不知如何,竟铁入镜壁的一小孔中,眨眼不见。
  李靖心中又惊又喜,暗道它似乎向多暗示,镜壁内有何物事,但镜壁坚硬如铁板一样,如何可以破开?”
  李靖在镜壁前怔怔的呆立了一会,忽然忆莫非它向我暗示,依此方法,便可弄开镜壁么?
  李靖为般思忖,果然举起右手,在刚才紫色小蛇所示之处,向镜壁连拍五下。
  就在此时,突听轧轧一声沉响,镜壁竟然缓缓向里面退去,露出了一个宽近丈的洞口,犹如城门一般,洞口上面的一块石壁上的圆形,便刻了一些奇形怪状的圆形。
  李靖出身书香世家,自幼饱觉群书,他一瞧石壁上的圆形,便不由目瞪口呆,原来这些圆形竟是先古时代的象形文字,石壁上所刻的,竟是“后羿宫”三个大字!
  李靖不由苦笑道:“这便是了!后羿乃传说中的古代勇士,距今已达二千多年,紫色小蛇有二千八百岁,它自然会是后羿宫中的客人,自然知道这仙笔峰上,竟然隐藏一座先石奇宫了。”
  李靖此时虽仍大笑不止,但也抑止不住心不中的惊剞惊奇,当下更不犹豫,便走进“后羿宫”中李靖进了形如洞口的宫门,向里面再走一段,突见眼前一亮,原来竟是一座全部以石块堆砌而成的寝宫。
  寝宫中有光线不知从何处透入,因此甚为光亮。里面所有用具,包括寝室,器皿、日常用具,均以石块敲雕而成,但造工精美,寝室的四周,竟然挂了一块用铁条连线碎石的巨型罗帐。
  李靖大笑着,在寝宫四周走动,习中不由又好气又好笑,暗道紫色小蛇虽然一番好意,瓴领我进入这座先石皇宫,但恐怕只能作我安息的陵墓了!
  李靖大笑不止,甚费力气,此时见了后羿的寝室,便暗道好歹先上云去躺躺再说,或者睡熟了,便可以停止大笑也说不定。
  李靖这般动念,便向寝室走过去,伸手拨开石帐,就欲躺下去,却怔怔的一动不动。
  原来他拨开石帐,发觉石帐遮住的寝室室面是一块宽近二丈的大石板,石板上面竟刻了密密麻麻的象形文字,走首六个象形文字,是“后羿乾阳神功”。
  后羿乾阳神功内载后羿如何练成了把多余的九个太阳射落的通天本领,内中提及练功心法,均是世人匪夷所思。其中有一句道:“吾自宫外误吃黑色小豆,大笑不止,三日三夜把宫女均哧走了,才悟此乾阳神功,终能克正恶阳,因此取名曰乾阳神功。”
  李靖一见,心中不由大动,暗道当日后羿大笑不止,悟此神功心法,莫非这神功可以克制这要命大笑毒性?
  李靖当下更不犹豫,拨开石帐,跳上寝床,盘膝坐下,仔细阅读石板上的象形文字,李靖饱览群收,悟性奇高,又身负无名大圣手的惊人医道,以及大龙潭老人的人体脉气之道,因此后羿乾阳功虽然深奥难懂,李靖细研之下,竟可悟其三分之一,但余下的三分之二,李靖拼命苦思,到底难明究竟。
  李靖暗道三三不尽、六六无穷、九九归真,世事古难全,罢了,罢了,但能悟得三分之一,止住见鬼大笑,也就不枉紫色小蛇一番引见的心意了!
  当下李靖便依所悟的三分之一后异乾阳神功心法,演练起来。
  李靖于后羿宫寝床上演练,起初尚难止大笑,但渐而他发觉,大笑于他不但无害,反而把他胸膈之中一切浊气、闷气、怨气尽皆排出,代之而入的是气势磅礴的浩然清新正气。
  李靖越往下演练,他的笑声便越发响亮宏大,渐而竟轰轰作响,声震四野。
  他的笑声越响,后羿乾阳神功竟又精进一重。
  起初的半日,李靖难以抑止笑声,心中尚觉惊惶,但渐而他已整顿同其中益处,因此对大笑便渐感泰然,不再惊慌。渐渐李靖已浸入与后羿乾阳神功浑然一体的境界,竟连自发的大笑声亦不闻不思不惊。
  不经不觉,李靖在后羿的寝床上已苦练了七日七夜。
  这七日七夜,李靖滴水未沾,更无丁点东西下肚,却丝毫不感饥渴。
  七日之后,李靖的大笑声突然停住,李靖这才从浑然忘我中清醒过来。他突然发觉,不但大笑的毒性尽消,而且举手投足,甚觉有劲,他原已失去的内力不但恢复,更比往昔强劲了不少。
  李靖并不知道,他先是误被千年石里蛤蟆身集千年毒性,非同小可,李靖若非久饮树酒,久吃山稔,体内的抗毒能力,足可立刻可以团体转休为强大热气,凡人之所以吃食,便因为要补充体内消耗的热能,石里蛤蟆可以转化的热气,却足与凡人半年食量的热能相比,因此一千年石里蛤蟆,足可令人低受数月的饥饿。而且此后百毒不侵,几成不坏之身。
  他李误吃大笑豆,虽然大笑,但他体内已有强大抗毒能力,大笑豆能令他大笑数天,却绝不会令他气绝而死。
  不料因这大笑豆的毒性,却把万年紫色小蛇惊醒,把李靖引入后羿宫,在后羿的寝床上,终于发现了已隐藏数干年的后羿乾阳神功心法。此及李靖的莲番奇遇苦楚所致,当世之中,已绝无人有此奇缘。
  李靖不觉饥饿,叉觉内力不但尽复,而且比未失内力时更为精进,心中不由大喜,暗道这全凭后羿乾阳神功力,若再苦练下去,或许便能攀上绝壁,逃也生天!他数宗未了的心头,便可一一完成了。
  李靖每日在后羿宫中,后羿的寝室之上,苦练后羿乾阳神功心法。他不觉饥饿,便省却许多寻找食物的时间。口喝了,便返回发光树下,喝几口树酒。
  绝谷之中,忽尔淫雨纷飞忽尔烈日炎炎,一时山花盛放,一时又见山念果坠满枝头。
  渐渐李靖自觉肚子饭了,原来复内的石里蛤蟆抵饥功力已然消失。幸而此时已是百果成熟季节,绝谷中不愁填肚之物。
  李靖此时饱餐一顿,便可三日不沾食物;数九寒冬,他身穿单衣不觉其冷;三伏酷暑,他亦不觉其热。
  他练功时,顶部已渐有白气凝结,李靖不知,这是道家所称的“三茶聚顶”,亦即内功气可能达到的最高境界。
  李靖发觉,后羿乾阳神功的心法,与武林各派的内功心法竟大相迳庭,例如运气决中,当今武林各派均视奇经八脉为畏途,而其中又视任、督二脉为最难打通的玄关,但后羿乾阳神功心法,却把气通奇经八列为起首八门心法。
  若李靖依玄天剑门内功心法,竟在短短数月便豁然而通,其余冲脉、带脉、阳跃脉、阴跃脉、阳维脉、阴维脉第六脉,在半年时光,亦一一贯通。
  督脉乃奇经之首,为人体六阳的统率,任脉则为三阴经脉的终匠。任、督二脉先畅通,其余六脉自然水到渠成。
  奇经八脉又是人体十二经脉的枢纽,除任、督二脉为奇经八脉之首外,冲脉为十二经脉的血海,声联五藏六用途的气血;带脉在季协之下,绕身一周,状录束带,终束全身阴阳经脉;阴维、阳维两脉。功能滋养维阴经和阳经;阳桥两脉,则有联系、交汇阴经和阳经的功用。
  奇经八脉一经贯通,其余十二经脉,自然亦如百川归海,奔腾直泻,势不可挡,豁然而通。
  后羿独创乾阳神功心法,逆反世人练功的步骤,另辟绝迳,先从奇经八脉入手,虽然凶险,却如勇者无惧,势无反顾。
  因此后羿神功心法,甫练之下,若非立刻走火人魔、气竭身亡,便一鸣惊人、势不可挡。修练一年,可达世人六甲子功力。李靖虽然只悟得其中的三分之一,修练了不到一年,但他的功力,已达世人苦练二甲子的功力,当世之中,已无人可与他的内力比拟。
  不知不觉,李靖在绝谷仙笔峰后羿宫寝床上,演练后羿乾阳神功心法已是两人寒暑。
  到此时,李靖的内力气息已达超绝的境地。但他想再苦练下去,试图领悟余下的三分之二心法,却百般艰难。勉强练了数次,每次均感气息澎湃,心闷胸胀,大有内经内脉即时断裂之感。
  李靖暗道后羿乃先古不世能士,他的体能与当世中人或有分别,他能练成,当世中人却未必可以跟进;再者天有难测风云,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世事古难全,原是强求不得。
  他心性素来豁达,一经想通,便决计不再苦缠下去。
  李靖暗道凭自己此时的内力,或许可以推开堵住洞口的巨石了,江湖正逢多事之秋,自己内力既复,虽然什么惊人招式,但行走江湖,以完他未了的诸项心愿。
  坦然走出后羿宫,他对终究难领悟的余下大半后羿乾阳神功心法,倒也没有丝毫留恋惋惜,心道但能侥幸恢复内力,逃得出去,便算幸运之极了。
  他在后羿宫门口轻拍石壁五下,那道镜壁突然移了出来,把门口堵住,竟纹丝不透,若非李靖迭遭奇遇,这镜壁后面的后羿宫从此是绝难有人再进入了。
  李靖此时已不费吹灰之力,便跃下仙笔峰。仙笔峰脚,那条盘粗巨蟒刚好又在沉睡,大概它又吃了一只石里蛤蟆,又有月余肚饱熟睡了。
  李靖离开仙笔峰,试试展开身形,他但觉气息随意而生,身体突然变得轻如毫毛,身如利箭,向发光树那面疾射。他的内力已达武林绝顶高手的境界。
  李靖眨眼掠回发光树下,他拔开酒树上的泥团,痛饮了几大口树酒,用泥团封严树孔,心道日后若再有人陷身绝谷,这酒树便是救命树,不该白白糟蹋了。
  他转身又向发光树躬身作了一揖,道:“承蒙照顾,让绝望中人见着光明,多谢!多谢!”
  李靖拜毕,随手摘了一把山稔,塞在已然破烂不堪的衣袋里,权充路上的干粮。然后他才跃上入绝谷时的洞口,沿小洞向前爬去,不一会便爬近那小洞口,洞口依然被那块大石堵住,根本没移动过。
  李靖不由叹道:“陈家庄人,必定以为我已命丧深涧,所以不再搜索。就连那一心救我的小菊姑娘,也必定以为她救的人已成地府冤魂了!他们哪知洞后却有这个先古世界?世人若知道里面竟有先古勇士后羿的神功心法,绝谷之内,也不知要平添几许争夺武林秘芨的冤魂!”
  李靖这般思忖,便决定他逃出去后,决不向任何人透露绝谷中的秘密。
  李靖爬近堵住洞口的大石,此时他并没多大信心,他伸出手去,先行试试是否可以摇动,岂料他的右手刚触及大石,他的内力便弃腾而出,隆的一声,竟把大石震后三尺有余!
  李靖大喜,心道天无绝人之路,我李靖终能逃出去了。
  他狂喜之下,便连忙闪身钻了出去。小洞口外面便是陈家庄人的练功洞,此时洞内漆黑一片,李靖又没法寻到火种,只好摸索着,慢慢移近练功洞洞口。
  李靖此时全凭进洞时的记忆,分辨路向,又深知练功洞内遍布机关,稍一不慎,便立刻命丧当场,因此不得不小心前行。
  按李靖此时的内力,若聚于眼目,虽于黑夜,亦可见物,可惜他此时尚不懂凝运之法。
  李靖进洞时,小菊领他从左面而进,李靖暗道从进洞那面出去,自然可保安全。于是便贴向右面摸索,因为进洞时的左面,出洞便成了右面了。
  李靖的盘算本来没错,但可惜他初涉江湖,阅历尚浅,有等设计机关的人,正是利用人们循旧求稳的心理,故意让你安然进来,循进路出去时,便恰恰落入其算计之中,这就叫有进无出的狼毒招数。
  李靖循进路接近洞口,正欲依小菊教授的办法,按机关打开洞门,突觉脚底所踏之处略有异样,心中一惊,正欲跃避。
  就在此时,突然“轰隆”一声,脚底整块地面猝然下陷,把李靖翻落到陷阱中去。李靖自忖下面必是刀剑一类利器,虽身子损伤,但也不致丧命,不料他却跌落一个软绵绵的东西上面。
  李靖还来不及有所反应,这个软绵绵的东西便呼的一声急升而起,把李靖装吊在里面。
  李靖睁眼一瞧,只见四面漆黑,密不透风,伸手一摸,装着他的竟是一个皮袋。
  李靖倒并不太惊慌,暗道此时内力已复,击破皮袋而出,大致不成问题。
  他伸出右掌,全力向袋戳去,皮袋竟然随着他的五指向外伸长了一点,但李靖的掌力一收,皮袋当即缩了回来,依然完好无缺,就连一丝小缝亦不见透出。
  原来这陷阱的皮袋,乃用最为坚韧的犀牛皮所造,再以药物浸炼,刀枪不入水火难伤,坚韧犹胜钢铁,李靖此时内力虽然惊人,但尚未达足以击破犀牛皮的火候。
  李靖这才惊急起来,他此时内力已复,正欲一一践诺未了之愿,求生欲望甚为强烈,决计不想就此完结,不由便运起后羿乾阳神功心法,希望能以此击破皮袋,逃出生天。
  李靖体内,乾阳真气由奇经八脉缓缓导入十二经脉,又由十二经脉流向各处穴位,源源溢出体外,充盈皮袋。
  犀牛皮袋密不透风,散发不出,乾阳真气又从各处穴位反渗十二经脉,又从十二经脉回流奇经八脉。
  乾阳真气在奇经八脉中越积越厚,又再从十二经脉流溢体外,又再回流。
  如此反复数十次,乾阳真气已将皮袋充胀,犹如一个充满气体的大皮球。
  此时李靖犹如浸在乾阳真气的洪流,体内体外,无处不充满乾阳真气,周身七百多处穴位,无不张放。
  李靖只觉气闷欲昏,经暴脉胀,他委产抵受不住了,不由狂吼一声,乾阳真气激射而出,势不可挡,但听“砰”的一声巨响,坚韧无比的犀牛皮袋竟被李靖的乾阳真气爆破开来,片片碎皮向四面激溅。
  李靖在爆炸巨响声中,身躯犹如一道威猛无比的力道抛起,跌落地上,吐出了一口鲜血。
  李靖虽然口吐鲜血,但却浑身舒畅,精光四射,隐闪令人震慑的蓝光。当世之中,内力达目现蓝光的,仅李靖一人而已。
  李靖茫然不解,难明所以。原来他在片刻之间,已经历九死一生的死玄关。后羿乾阳神功能练成,全凭奇遇。因为二千八百年前,古人尚不懂经脉内功之学,后羿因误服大笑豆,为驱毒悟出这套玄妙心法,但余下的三分之二心法,亦须以奇缘配合,例如后羿便是偶然自闭宫门,乾阳真气充溢,才令他大功告成,练成力可弯弓射日的通天神力。因此后羿在余下的三分之二心法中,只道欲要大功告成,必先置已于死地而后生。李靖不明所以,不去深究,却巧陷机关,置身犀牛皮袋,恰如后羿当日误闭宫门,终于水火相济、龙虎交汇,跳出生死玄关,后羿乾阳神功终告大成。
  此时李靖的内力,当世已无人可及,他就算以滴水片花,亦足以封人穴位,置人死地,只是他自己浑然不知罢了。
  李靖见自己竟然大难不死,虽吐出几口鲜血,但周身舒畅,并无任何伤痛感觉,不由暗自庆幸。
  李靖翻身跃起,依记忆中小菊开启洞门机关的方法,伸手在右面的贴洞口五尺高石壁处轻轻一按,洞门果然轧轧而响,缓缓移开。
  一道清冷的月光射了进来,李靖这才知道,外面竟是竿夜时分了,他不及细思,便闪电般掠了出去。又伸手按机关,令洞门重新闭上。然后李靖就欲展开身形,向正北方向飞掠逃生,但忽然惊“咦”一声,不由面红耳热的怔住了。
  原来在月色下李靖猛然发觉,自己浑身上下,竟然一丝不挂,身上的破烂衣裤已不知跑到哪儿去了。
  李靖并不知道,他刚才在生死玄关中跳出,坚韧无比的犀牛皮袋亦被炸飞,何况他一身破烂的衣裤?早就随之被爆炸的气浪撕成粉碎了。
  李靖出身书香世家,于礼义廉耻四字最为看重,他一怔之下,不由伸手掩住自己两腿间的重要部位,暗道虽是黑夜,但精赤条条,却如何上路?
  李靖举目四望,四野黑沉沉,惟陈家庄尚露出一点灯火,暗道无奈只好向陈家庄下手;先行偷套衣裤再作打算。
  李靖恐怕再落陷阱,不敢从地面行走,他展开身形,跃上树顶,就如一头白鹰向前飞掠,眨眼飘落在一处楼阁的瓦面上。
  他的轻巧达至踏雪无痕的境界,连李靖自己也暗感疑,但这时他并不及细思,一心只想尽快偷一套衣裤,便逃出陈家庄这是非之地。
  李靖被陈霸业等人折磨得死去活来,但陈家的侍婢小菊又救了他一命,而且他本来内力尽失,若非在陈家庄遇此奇缘,他这一生只怕便完了,如今内力不但尽复,而且比昔日更觉充沛,寻根究柢,竟与陈家庄有甚大渊原。这般转念,李靖对陈家庄的仇恨,竟大为减轻,况且他也并非记仇之人。
  李靖自忖根本不是陈家庄人的对手,他打算在陈家庄偷一套衣服后就溜之大吉。至于向陈家庄人报复的念头,他连想也没想过。
  他在瓦面高处,向陈家庄四下一望,只见除东面一栋屋宇尚有一点灯光,其余均漆黑一片,在月色之下,显得份外幽秘。
  李靖心中不由暗道,若陈家庄并非陈后主后人,又并非有心复国,这陈家庄亦算得上是传说中的世外桃源了,自己日后与那梅……哎药,此时她不知生死,自己动这双宿双楼的念头,岂非太过分了么?
  李靖在绝谷中一晃两年,此时已是一位二十出头的年轻小子,对于男女情爱之事,不由又强烈许多了。
  就在李靖心神恍惚间,忽然传来一丝声音,声音虽然微弱,但李靖的内力此时已非同小可,落在他耳内,便如对面向他耳语一般。
  这声音竟是陈家庄大少陈霸业的,只听陈霸业在数十丈外亮灯的屋宇内说道:“……难道连人带珠均如石沉大海么有?”
  有人答话,竟是峨嵋派掌门清光道人的声音:“老臣打探不力,少主恕罪!但另外有个惊人讯息,于少主复国大业,大有助力……”
  又听清光道人悄声道:“隋炀旁杨广不日将下江南,少主若趁机把隋炀旁杀了,不但可报亡国之恨,而且以此立威,不难成为众反隋大军首领,届时复国大业,便指日可成矣!”
  陈霸业并不作声,李靖只听见一阵轻轻的笑声,然后是极低的耳语,竟连李靖也无法听清,只有一言半语落入他的耳中,“不错……少主英明,这是清光道人的声音。
  随即又听陈霸业的语音刚落,李靖只听飒飒风响,一条黑影随即掠了出来,向四下一望,便掠出陈家庄外,眨眼不见踪影。
  李靖知道那消失的黑影,必是飞星赶来陈家庄报讯的清光道人,暗道陈家庄人要复国,对付隋炀旁那是必然的事,但为何其中又提及六大派和梅花教的名字?这其中有何牵连?那龙晶珠和那姓李的少年人,整整两年,难道仍不见踪影?
  李靖心中疑惑,但低头一看自己,不由苦笑:“精赤条条,被人发现,不被人当妖怪才是怪事,目下想那么多事干么?先弄套衣裤穿上才是正经!”
  李靖掠过几幢屋宇,均没人的气息,暗道无人居住,哪来衣裤可偷?
  就在此时,他突见西面数丈远处,下面的屋宇有灯光一闪,随即熄灭,便向那面掠了过去,心道有灯火便必有人,有人便必有衣裤可偷了。
  他伏在那屋宇的瓦面,静待了一会,见下面毫无声息,料想里面的人必已熟睡了,便翻身跃下,在那屋宇的窗户掠了进去。
  屋内果然有人睡着,但罗帐密垂,也不知里面是何人睡着,他也不去理会,闪眼一瞧,但见靠床墙边衣架上有衣物,便不管三七二十一,伸手抄起衣物,便又越窗而出。
  他重新跃上瓦面,抖抖衣物,正欲穿上,却不由哭笑不得,原来他偷来的竟是女人的衣裤,而且还是年轻女子的衣裙,因为衣物上的香气,竟和他在梅花女身上嗅到的有点相似,李靖再傻气,也知那香气便是少女特有的气息。
  李靖又好气又好笑,心中又不安道:“若这衣裙是小菊姑娘之物,她曾救我一命,我却偷去她的衣物,岂非恩将仇报?我还赤身露体在她帐前出现,岂非老大不敬?”
  李靖的傻气又发作了,他本该把衣裙一抛,另偷合用的穿上便远走高飞,那就算这衣裙是小菊姑娘之物,她也根本不会知道,但李靖却翻身跃下,掠入屋内,把偷来的衣重新挂好,心中忍不住连连道歉道:“李靖不慎,误偷姑娘衣裙,当真该死之极!”
  李靖说罢,便欲重新跃出,忽然脖子后面一阵冰凉,一柄利剑已架在其上,持剑人只须一拉剑柄,李靖自忖自己的人头便得掉下了,他因此吓得不敢乱动了。
  其实凭李靖此时的内力,休说一柄利剑,就算削铁如泥的宝剑,亦休想划破他的护体真气。但李靖此时赤身露体,又断认持剑的必是救他一命的小菊姑娘,心中早就羞愧无比,如何会运真气护体?而且他一丝不挂的,如何敢转过身来分辨清楚是否小菊姑娘?
  李靖窘急之下,不由失声道:“小菊姑娘……我……我是你曾救一命的小郎中啊!”
  岂料却是另一位少女的声音道:“咦?你这妖物,居然能开口说话,又认得小菊姑娘么?你到底是谁?快坦白道来,你胆敢闯入陈家庄,大概是嫌命长了!”
  李靖一听并非小菊姑娘,又见她果然把自己当成妖物,心中的兼意也就少了几分,暗道她大概是陈家的侍婢,彼此并不相识,就算赤身相向,事急之际也算不得无礼了。
  李靖这般转念,护体真气随即周身运行,正欲闪身避开脖了上的利剑,便溜之大吉。
  李靖突生的护体真气令持剑少女的手心不由一震,她暗吃一惊,心道这妖物的内力怎的如此浑厚?竟连我手握的剑亦几乎震飞?这般转念,她握剑的手腕不由一紧,加添了几分内力,她自负这已足可制服江湖中的高手了,因为她所持的剑并非等闲之物,而是当年陈后主的镇宫之宝霓虹剑。据说霓虹剑不出则已,一出犹如霓虹闪耀,对手早已眼花缭乱,却如何避过霓虹剑锋利无比的剑刃?
  岂料持剑少女内力骤发,加诸剑上,却突觉对方反弹之力更强,几欲脱剑而飞,大骇之下,忙猛提一口真气,把内力催发到几近极点,这才勉强能够握住剑柄,心知欲要伤这怪物,却是万万不能,因为她催发的内力越强,对方反弹的力道就越猛,其势竟如江河奔腾,浑厚之极,无休无止!
  持剑少女知道自己决非这怪物的对手,她心中虽然震慑,却绝不慌乱,一面支撑,以剑相逼对方,一面却寻思脱身求救之策,但苦于内力已催发近乎顶点,再也无力开口说话。
  持剑少女心念电转,突然猛一咬牙,起脚猛地向怪物的屁股踹去,果然一股猛力反弹而来,少女藉反弹的力道,撤剑向后疾退,险险逃脱了李靖护体真气的困锁。
  持剑少女虽然脱困,但脸上却不由一红,因为刚才这一脚踹去,她猛地发觉,她踹中的竟是李靖的屁股,而且光光的,那岂非光屁股的怪物?若是雌性,那还没有什么,若是雄性,色心大动之下,自己决非其敌手,那岂非任其淫辱玩弄?
  李靖自己不知,他被困绝谷两年,此时不但赤身露体,而且长发过耳脖,持剑少女乍睹之下,哪会不把他视为怪物?
  持剑少女惊骇羞急之下,饶她再自负镇静,亦不由失声大叫道:“怪物!来…”
  李靖见持剑少女忽然大叫,心中大惊,暗道若惊动陈家庄人,空群而出,赶来搜捕,自己此时的模样,傅出江湖,被梅花女知道了,一定被她羞死!
  他大急之下,亦不顾一切,飞身一掠而至,伸指一点,便奇准的把持剑少女的哑穴封了。李靖此时所用的是玄天剑点穴法,他的内力当时虽然尽失,但招式留在脑中却是废不去的,他这时的内力比当日不知强了多少倍,因此这一点之下,休说持剑少女猝不及防,就算当世一等一高手,能避过李靖此时全力施为一指的,只怕也绝无仅有。
  李靖仍恐持剑少女跑出去惊动陈家庄人,顺手又点了少女的环跳穴。持剑少女的环跳穴被点,登时双腿僵立,一动不动的呆立地上。
  李靖制止持剑少女,正欲飞身掠出窗口。
  此时却猛听一声娇叱道:“何方妖物?竟敢闯入庄中害人?”
  掌随声到,异常快速。李靖一听这娇叱声,心头便猛地一震,原来他认出这声音竟是小菊姑娘。他此时的模样,却如何好与小菊姑娘相见?
  李靖一怔之下,小菊姑娘的掌已拍到李靖的背上。她的武功,比两年前显然精进不少。
  岂料小菊姑娘这一掌拍下,李靖浑身的护体真气未及撤去,小菊姑娘突感右掌犹如拍上一块出炉钢铁,灼热难当,她尚未及惊呼,一股浑厚无比的反弹力撞到,她登时被推开近丈,一跤摔倒,哇地喷出一口鲜血。
  李靖猛地转过身来,眼见小菊姑娘被自己的护体真气撞伤,惶急之下,也不管自己此时危机四伏,甚至忘了自己仍然精光赤体,向小菊姑娘一掠而至,先行伸手连点小菊胸口三处穴道,护住她的胸脉,又伸手一搭她的腕脉,只觉脉息微弱,大有随时断脉灭之危。
  李靖此时的医道,已足与当年的无名大圣手并驾齐驱,他自然知道,小菊姑娘所受的内伤非同小可,若不立即施救,一个时辰内必定内腑出血而亡。
  就在此时,屋外数十丈远处已传来绝顶高手飞掠的破空声,而且越来越尖厉,李靖知道必是陈霸业等绝顶高手,听到刚才持剑少女的惊呼赶来了。
  李靖又惊又急,他自忖若自己在此时只身逃走,或可全身而退,但小菊已气息奄奄,危在旦夕,若不立刻施救,那就必死无疑。而陈家庄人虽然武功绝顶,但于医道却一无所知,而且小菊只是一名侍婢,陈家庄人未必看重,稍一拖延,小菊的生命便完了。她曾救自己一命,却被自己误伤,若自己撒手不救,溜之大吉,那还算是一个人么?岂非真个成了怪物?罢!罢!罢!李靖这条命是这姑娘救的,好歹还她便了!
  李靖的傻气一上,便决难改变。他这般转念,便不急着逃走了。
  他飞身掠到床边,扯下那套女子的衣裙,又掠回小菊姑娘的身边,用衣裙兜住小菊姑娘,轻放在背上,又用其余的裙脚把自己的下身裹束住,这才又向僵立地上的持剑少女俯身一揖道:“不知姑娘是谁,在下多多得罪了!并非故意出乖露丑,委实情非得已,万望姑娘大人大量,原谅!原谅!在下背负小菊姑娘而去,并无恶意,只为救她一命而已。”
  持剑少女手握霓虹剑,僵立地上,不言不动,但目能视,耳能听,目睹耳听眼前这裸体雄性怪物忙得团团乱钻,心中又惊又急又奇又羞,气苦之下,竟流出泪来。
  李靖却没留意,他向持剑少女说完那番话,不敢迟缓,便向窗口飞身一掠,越窗而出。
  蓦地一股浑厚的掌力,向李靖的背部拍来,李靖的护体真气周身遍布,背后掌风一动,立地察觉。
  李靖不由大吃一惊,暗道背后是小菊姑娘,她若吃这掌,那还有命么?
  他不及细思,疾速回旋,转过身来,背后的小菊避开这一掌之危,但李靖的前胸却正好吃上。
  李靖暗道这一掌拍来,我便完了,不死亦必重伤。但心中因小菊避过这掌之危,竟毫无悔意,坦然承受。
  但听“砰”的一声,李靖只感胸口气血翻涌,却依然挺立不动,但出击之人大概心存轻敌,猝不及防,被震飞起来,饶是出掌人应变机灵,在半空连翻触斗,借此抵消了部分震力,但落地之时,仍然立桩不稳,腾腾连退三步,面无血色,盯着李靖,如见鬼魅。
  原来这一掌恰恰击中李靖的膻中穴,膻中穴乃真气凝聚最为雄厚的穴位,出掌人自负一掌之下,对手断无反击之力,不死即伤。却突遭李靖威猛之极的护体真气反弹,登时被震得凌空飞起。
  李靖此时背负小菊姑娘,长发披肩,双目精光闪,却浑身光裸,仅下身处以女子的衣裙裹束,其状当真怪异之极,出掌人乍睹之下,又被他的护体真气震伤之际,简直断认李靖是一头天外怪物。
  此时有人在屋内掠出,一先一后,掠到出掌人身边。
  “二弟,怎的了?”
  “二哥,你没事么?”
  先后掠出的人,原来是陈家大少陈霸业,以及陈家庄的四小姐陈玉凤姑娘,陈霸业、陈霸先兄弟二人,与清光道人密谈分手后,正待各自返户歇息,却突闻四妹陈玉凤的惊呼声,二人即飞掠而至。陈霸业入屋救人,陈霸先却隐于窗下,料定来人必定越窗而出,他突出一掌,存心把来人立敝掌下。
  陈霸业原料陈霸先一人便足以应付来敌,因为他深知陈霸先不但内力、武轼超卓,心计更有过人之处。岂料陈霸先却被来敌生生震飞。
  陈霸业掠入屋内,见四妹陈玉凤僵立不动,知她被人封了穴位,便向她连点数指,解了她的穴道,未及询问,便转身掠出,接应屋外的二弟陈霸先。
  陈霸先虽然心计过人,但乍逢武功如此高绝的怪物,心中不由大骇,再加上心闷气涌,连忙运气调息,竟不敢开口答话。
  陈霸业乍睹李靖的怪异模样,亦不由一怔,暗道世间竟有如此通灵怪物!
  李靖此时已知自己竟把二少庄主陈霸先震飞,亦大感惊奇,暗道陈霸先的武功,据说在陈霸业之上,但为何却如此不济?他不知自己的内力当世之中已绝无仅有,而且陈霸先毫无准备,猝不及防被他的护体真气反撞,哪有不吃亏之理?
  但陈家庄人的武功毕竟非同小可,陈霸先略一调息,气血当即平复,比之小菊被震致重伤,显然强多了。
  哀陈霸先向陈霸业微一示意,再次欺身而上。陈霸业会意,在另一面突跃而起,凌空击下,拍向李靖的脑门;陈霸先却绕到背后,掌力一出,竟向李靖背后击去。
  陈霸先极工心计,他已瞧出眼前这怪物内力惊人,但招式平平,而且似乎拚命维护背后所负之人,他因此故意向他背后下手,料他必如刚才般转身以前胸相向,他便趁势一掌,以阴柔掌力封住他的气门大穴,令他的内力全闭,其兄陈霸业的重掌击向他的脑门,他的护体真气其时已闭,那便必死无疑。
  陈霸先出道以来,从未被人反震而退,今晚之事,若容这怪物留在世上,那陈家庄的面子便被他丢尽了。
  陈霸业亦知其弟心意,因此出手便是陈家庄惊人的霹雳掌,意欲立置李靖于死地,至于他背上的人,在这关节上倒也顾不得许多了。
  陈霸业和陈霸先兄弟二人联手出击,这是绝无仅有的事,当世之中,能在二人联手中全身而退的,只怕已没多少个了。
  李靖不知陈家庄人出手便是置人死地的杀着,到他惊觉时,对手的掌力已把他封住,他此时的内力虽强,但应敌经验甚浅,大龙潭老人传授的八脉气剑招式,他虽然记得,可惜却无法运行由内力发出。李靖既不知如何应接陈氏兄弟的杀着,就连逃也不能,因为他只觉周身的穴道竟被对方的掌力封住。他怔怔的僵立原地,竟不知如何应付。
  陈家兄弟的杀着本就狠辣之极,再加二人联手,更是天衣无缝,二人这合击之下,李靖虽有后羿乾阳真气护体,不致横死当场,但亦必吐血重伤,陈家兄弟其时只需补上一掌,李靖便必定难以幸免。
  “大哥,二哥!小心,休伤了背上小菊!”
  此,陈家四小姐陈玉凤忽然娇叱一声,斜刺掠至,在李靖背后与陈霸先的掌力之间横一掌。这是陈家武学中女子专练的霓虹,掌力可刚可柔,随意而发,形如霓虹横空,亦惟有此霓虹掌力,才能化解陈霸先的封穴阴柔掌。
  陈霸先的阴柔掌力碰上陈玉凤的霓虹掌,发时被霓时掌一刚一柔的变幻掌力缠住,一转而为刚柔两股掌力互撞。
  李靖所受的压力登时大减,他的穴道一松,护体真气当即激涌而出,迎向头顶陈霸业拍来的一掌,陈霸业立时感到一股强力上冲,他的致命重掌,竟被撞得一偏,滑向李靖的肩膀,只听平的一声闷响,陈霸业在半空中倒翻出去,李靖亦蹬蹬的向前跌出三步。
  李靖连遭两大高手的重击,此时只感气血翻腾,喉头一甜,吐出一口鲜血。他虽有后羿乾阳真气护体,但在陈家兄弟的重击下,亦受了轻伤。若换了旁人,就算当世绝顶高手,只怕早已尸横当场。
  李靖虽受轻伤,但他向前跌出三步,却恰恰脱出了陈家兄弟的掌力所罩,心道此时不走更待何时?当即全力向前一跃,身子已远在十丈开外,再三几个起落,便倏忽不见踪影。
  此时陈霸业已降回地上,勉强站稳,但脸色青白,怔怔的立在原地,竟然不去追截。
  陈霸先一掌逼开四妹陈玉凤,怒道:“四妹,你疯了么?为何出手阻我杀此怪物?”
  陈玉凤脚一跺,娇声道:“你知道他背后是五妹小菊么?这一掌拍下,她岂有命在?”
  陈霸先怒道:“陈家庄竟容此怪物逃脱,秘密不保,这如天重责,四妹你承担得起么?”
  陈霸先说罢,纵身跃起,竟欲追杀上去。
  陈霸业突伸手把陈霸先扯住,沉声道:“二弟,不必追了!”
  陈霸先恨道:“怪物内力虽强,但大哥方才一掌,已令他受伤,还怕他逃到天上去了?”
  陈霸业沉声道:“二弟难道不知他虽然受伤,但其内力仍在,就算集我兄弟二人之力,他若非背上负人,有所顾忌,只怕亦万难阻得住他!就连我亦被他震得心血翻涌,若非早有准备,掌力一放即收,只怕亦非吃亏不可!”
  陈霸先见陈霸业这般说,便把去势一顿,恨恨道:“难道就任由怪物逃出陈家庄?若非四妹鲁莽出手,怪物早就命丧掌下了。如今任由怪物逃掉,传将出去,陈家庄的秘密还保得住么?”
  陈玉凤冷哼一声,道:“你刚才那一掌分明拍向小菊,她已受重伤,这一掌拍下,岂有命在?为了保住陈家庄的秘密,便连五妹性命也不顾了么?”
  陈霸先怒道:“什么五妹?不外是小小侍婢吧了!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四妹难道忘了陈家家训,忘了陈家亡国之痛么?我看你如何向娘亲交代!”
  陈玉凤亦怒道:“娘亲面前我自有话说。小菊为我陈家已牺牲太多了,难道定要把她断送你才甘心么!”
  陈霸先再欲说什么,陈霸业向他微一示意,陈霸先便不再说话,陈霸业微微一笑道:“四姝放心,怪物要捉拿,菊妹的性命亦要保住。大哥已有万全之策,四妹不必再理会此事,也不要在娘亲面前提起,免她老人家分心挂意,知道么?”
  陈玉凤见陈霸业这么说,便点点头,道:"大哥如此说,我只作不知便了。但千万莫伤了菊妹性命。还有,那怪物似乎非武林中人,而且对陈家庄并无多大恶意,否则他要凌辱我和菊妹,当真易如反掌,因此是否把他活捉算了,也莫要伤了他生命!”
  陈霸业笑道:“四妹说得甚是,若这怪物肯归顺陈家庄,大哥不但不会杀他,就把他奉为上宾供奉又如何!”陈霸业说首,向陈霸先示意,陈霸先领会,连忙赶去布置人手,追踪去了。
  陈霸业待陈玉凤离开,也随即飞掠而去。
  陈玉凤并没走远,避开大哥的视线,待他走后,到底不放心小菊的安危,亦悄悄的尾随而去。她身似霓虹,轻功之高,竟比陈霸先尚胜一筹。
  此时李靖背负小菊,发狂般向北面飞掠,狂奔之下,他的内力竟绵绵不绝,不但不衰,而且更为充沛。
  起伏的山丘小岭,在李靖脚下,竟如平地,一沾即过。此时若有人远远观之,有这等绝世轻功的,若道不是妖魔鬼魅,那便杀了他的头也不会相信。
  李靖连自己亦不敢相信,狂奔之下,仅半个时辰,他竟向北面跑了近百里路。
  李靖惟恐陈家兄弟追及,又向前再跑出数十里,见前面有座密林,又猛地想起背上的小菊的生命急待施救,这才跑入林,选了一棵浓密的大树背后,停了下来,心道陈氏兄弟大概不会发现他在密林中停留。其实此时李靖距陈家庄已近二百里路,当世的绝顶高手,就算全力施为,亦需数个时辰方能赶到。
  李靖把背负的小菊解了下来,放在树下,小菊此时已昏迷不醒。
  李靖伸手一搭她的腕脉,但觉小菊的脉息已十分微弱,而且时断时续,心道若不立刻以真气护住她心脉,心脉一断,那就大罗金仙亦难施救。
  李靖此时也顾不得自己依然赤身露体,仅下身以一条女子的裙脚包束,如此这般面对一位妙龄少女,更要以手抵住她的前胸,才能直接把真气输人她膻中穴,若被人发现,不把他当好色怪物才是怪事。
  但李靖此时已根本不及细思这些男女礼节,他轻轻的解开小菊的胸衣,登时露出少女雪白的胸脯,但李靖却浑似不见,把她轻轻扶起,靠着树干,伸出双手,贴住小菊的前胸,猛提一口真气,便沿手心,把浑厚的后羿乾阳真气输入小菊的心门重穴。
  后羿乾阳真气乃至刚至阳的真气,李靖此时的乾阳神功已告大成,内力之强,当世已绝无仅有,他情急之下,全力催发,他体内的乾阳真气便如江河奔腾澎湃,沿手心奔人小菊的膻中穴,再由膻中穴流遍入全身四肢百穴,李靖如此施为之下,休说小菊只是重伤,就算死去不久的人,亦被浑厚真气催逼,假醒活来了。
  约莫小半个时辰,只听小菊微微呻吟一声,手足先就移动,接而脸上有了血气,呼吸亦渐而畅顺。李靖仍不放心,依然全力催送真气。小菊的眼睛突然睁开,心中大为惊骇,以为眼前的怪物正在淫辱她,手掌不由一扬,啪的一声掌向李靖光裸的前胸。
  李靖猝不及防,小菊这一掌又被她拍中,李靖此时体内的乾阳真气已催发得异常猛烈,小菊这一掌又内含乾阳真气,但比之李靖体内的却又微弱得多,强弱悬殊之下,李靖的前胸反而把小菊的手掌吸住,他输给小菊的真气反而回流李靖体内。
  李靖立刻察觉,不由大吃一惊,暗道若这般僵持,不消片刻,小菊便会立刻气竭而亡。唯一的办法是拼命向小菊输送真气,当她体内的真气与他大致相抵时,才能设法把她震开。李靖毫无办法,只好全力向小菊体内输送真气,以抵消小菊体内真气的回流。
  这样一来,后羿乾阳真气便变成两人交汇运行之物,合二为一,已难分你我。
  再过了一会,李靖但觉小菊体内,在霎间的彼强己弱之际,把自己震开。
  只听一声闷响,李靖被小菊回流的乾阳真气震飞了三尺。他软软的倒在地上,一时间但觉浑身发软,竟无力挣扎爬起。
  小菊在片刻之间,却有如常人苦练了数十载,体内的伤痛不但尽消,而且内力之充沛,竟足以位列当世高手。
  她一跃而起,尚不明所以,又猛然发觉自己的胸衣尽解,露出白玉胸膛,不由又羞又气,向李靖这怪物一跃而至,手起一掌,就欲把李靖毙于掌下。小菊此时内力之强,又值李靖内力消耗过度之际,这一掌拍下,李靖就算不死,亦必然重伤难保。
  李靖眼睁睁的瞧着小菊这一掌拍下,却苦于无力开口发话,心中不由闪过一丝哀念道:“这条生命是她所救,不料同样丧在她的手上!罢!罢!罢!抱怨什么?只当还报她一命便了……”
    蓦地小菊这一掌却忽然一顿,因为这时一缕月色忽然落在李靖的脸上,她不由一怔,从李靖望着她的眼神,忽然想起一个人来。虽然此时李靖形如怪物,但眼神给人的印象最深刻,恰好李靖的内力消耗过度,精光敛去,小菊的记忆印象因此立刻勾了出来,她这一掌便无论如何拍不下去了。

     第二章 先古神功 施救小菊
  “你……你不是那小郎中么?”小菊失声叫道,她从“怪物”的眼神,终于认出他的本来面目了。
  李靖知小菊已认出自己,想起自己此时的模样,不由一阵脸红,他向小菊点点头,又摇摇头,点头是承认自己果然是那“小郎中”,摇头是说他目下这个模样,你一个姑娘家千万莫走近前来。
  小菊却不明所以,盯着李靖,不由怔住。
  李靖没法,只好闭着眼,不瞧小菊,挣扎坐起,盘膝运气调息起来,他这时浑身光裸,下身仅以女子裙脚包裹,他虽然闭起眼睛不瞧小菊,但小菊却把他一切都见到了。
  小菊此时已是十八九的妙龄少女,男女之事,早就芳心暗思,初时她大受震骇,盯着“怪物”的裸体尚不知觉,但这时已认出“怪物”是“小郎中”,而且“小郎中”已变成粗壮大的男子汉,小菊猛地意识到此点,她便不由脸上飞红,看得嘤咛一声,背转身去。
  李靖此时运功调息,已人八脉交汇境界,休说瞧不见小菊的羞态,就说瞧见了,他也无法理会。
  此时已是五更天明时分,在密林树下,一位裸体长毛“怪物”,一位娇俏妙龄少女,一个盘膝运功调息,一个面上绯红,背转身去,其状怪异之极。
  后羿乾阳神功心法,果然非同小可,李靖在消耗过度,连遭重创之下,运功调息了约莫半个时辰,内力便已恢复大半。往下他只需再调养三几日,便可尽复旧观。这一来是后羿乾阳神功心法乃先古不世绝学,二来李靖叠遭奇遇,早成百毒不侵,而且还值气血奇旺之年,因此恢复更比常人快速数倍。
  李靖一跃而起,低头一瞧,登时羞得面红耳热,但一时又无法修饰,只好把包住下身的女子裙脚束紧一点,免在小菊面前再出乖露丑。
  “我……我可以转身了么?……小郎中!”
  小菊听闻响声,便知李靖已然清醒,她羞涩的咬唇问道。
  李靖苦笑道:“事非得已,若有冒犯之处,请小菊姑娘多多见谅。"小菊这才转过身来,幸好此时天色尚未大明,密林之中,依然黑漆一片,两人相隔数尺,彼此也瞧不清对方的表情。
  小菊此时已绝对确认,眼前并非长毛怪物,而是两年前她相救的小郎中了。她不禁又惊又奇,忙道:“你……小郎中,你没死么?为什么弄至这般模样?”
  李靖叹了口气,知此并非细说之时,便略略道:“当日我蒙姑娘相救,藏身洞中,却被陈少庄主打入另一洞中,洞中有洞,在下大难不死,才能逃出生天。
  小菊道:“你闯进陈家庄,是欲向陈家庄人报复泄愤么?”
  李靖苦笑道:“在下原来内力尽失,已成废人一个,若非误入陈家庄,便无法巧遇连番奇缘,陈家庄人虽有不是之处,但于在下却是机缘,恩怨是非连我自己也说不清楚,何来报复泄愤之心?在下闯入陈家庄,不外欲借一套衣服遮身吧了,不幸却令姑娘受创,姑娘若因此有甚不则,在下便日久难安了。”
  小菊把前后的经过一想,不由噗嗤一笑,道:“可惜你闯入的,却是四小姐的闺房。”
  李靖苦笑道:“是啊,当时我把衣服偷了,才知是女人衣裙,便把衣裙交还进去,不料却把床上的姑娘惊醒,以剑相逼,在下窘急之极,无奈点了那姑娘的穴道,打算另找一套男子衣裤,便逃之夭夭,不料此时姑娘却闯了进来……在下发觉是姑娘时,姑娘已受创倒地不醒了!”
  小菊面上一红,道:“是啊!我当时听四小姐的惊呼声,连忙跑来,见小郎中……你,还以为是什么怪物,便拍了你一掌,但却被一股强猛之极的反震力震开,此后什么也不知道了,难道你……你在两年中,偷学了陈家练功洞内的武功么?”
  李靖摇摇头道:“不是啊!陈家的武功我担保半招也没学他的!”
  小菊道:“那你学的是什么武功?竟……如此厉害?”
  李靖心道就算说出来你也不会相信,一时间也解释不清,便含混的道:“那是一种先古的内功心法,练功后内力虽强,但却非打斗的武功,因为连半点的应敌招式也没有,对武林争霸的人其实并无大用。”
  小菊眨眨眼,道:“但你地是用这内功心法震伤我,但又救活我。”
  李靖一听,不由点点头,道:“是啊!姑娘说的不错,这的确是一种可以救人的内功心法。”
  小菊格格一笑,道:“世上的武功,但能救人,便可伤人,你……连这道理也不懂么?小傻瓜……郎中……”
    小菊忽然亲热的脱口而出,李靖赤身露体与她袒露的玉胸相对,后羿乾阳真气又误在二人身上交流融汇,这比之肌肤相亲的亲密程度,又显然更进一筹,小菊想起这些,她的少女心,情不自禁已把李靖视作至亲的人了。
  李靖苦笑道:“当时姑娘已奄奄垂危,我身边又并无其他合用药物,情急之下,只好先向姑娘胸前心穴输送真气,护住姑娘心脉,再徐图施救,我这般模样,与姑娘……相向,于礼大大不合,万望姑娘鉴谅。”
  小菊一听,又感激又好笑,脸上不由绯红,含羞笑道:“你……为了救我,情急之下,有什么不合礼的?你呀,倒似未开窍的大傻瓜……哎哟……”
    小菊猛然想起,他向自己的胸前心穴输送真气,那他的手掌,岂非直接按在自己的玉胸上么?而且他当时又赤身露体的,叵被人看见,那便羞也羞死了!心中一阵羞窘,又一阵荡漾,气血翻涌之下,被震伤的心脉不由一阵剧痛,难以抵受,呻吟了一声。
  李靖亦想起当时的情景,只觉亵渎了人家姑娘的清白之躯,当真该死之极,心中羞愧,低头无言以对。他突听小菊呻吟一声,连忙抬头一看,只见小菊面色苍白,摇摇欲倒,不由大吃一惊,此时李靖内力已复大半,目中精光闪现,虽是欲明未明天色,数十丈内的事物,却是一目了然。
  李靖忙跃上前,伸手扶住小菊,急道:“姑娘,你怎么了?”
  小菊勉强露齿一笑,道:“刚才我但感气血充沛,伤痛全消,以为已然大愈,但……看来伤得太重,一时之间,怕难以康复的了,这都是小菊冒失所致,你也不必难受内疚!”
  李靖叹了口气,决然道:“在下误伤姑娘,在下必定竭尽全力,令姑娘康复,刚才在下仅以真气催激,姑娘才暂时振作,但要痊愈,却非要药物辅助不可,可惜一时之间那来这许多药材?若姑娘不嫌在下丑陋狼狈模样,便跟在身边,在下担保在半月内,医好姑娘内伤。”
  小菊幽幽的盯了李靖一眼,见他满脸惶急真诚,心中不由一阵感激,暗道他如此待我,若娘亲在世知道了,必定欢喜得很,可惜我连娘亲是什么模样也不知道,她叹了口气,苦笑道:“小菊是什么身分?不外一名侍婢吧了,而且半死不活之人,还敢萌什么相嫌之意?只是你也不必为我太过着忙,小菊能遇着你……这般好人,便死也心足了。”
  李靖一听,知小菊肯随他上路,心中大喜,忙道:“那就委屈姑娘一会了。”
  李靖说罢,又用刚才的衣裙把小菊包住,负于背上,展开身形,又穿出密林,向正北方向飞掠。
  小菊在背上道:“小……郎中,你打算上哪儿去啊?”
  李靖一面飞掠,一面道:“我记得前面三十里外有一座大镇,镇上有药材铺,只要有药物辅佐,姑娘的内伤便断无大碍了。”
  小菊一听,见他一心一意,只是挂着自己的伤病,对他目下的处境,例如他依然赤身露体,身上分文全无,日后不知如何生活,却浑然不顾,心中不由一酸,怔怔的竟流下泪来。
  李靖只觉背上一凉,原来是小菊的泪水掉到他的背上,心中不由大急,忙道:“姑娘你怎的了痛得很厉害么?你害怕么?你别担心,只需赶到镇上,喝了汤药,你就不痛了。”
  小菊连忙把眼一抹,把泪水抹掉。她抬头一看,只见天色已微明,东面已隐约可见霞光。
  小菊怕李靖惶急,拼命忍住痛楚,格格一笑,道:“你不必赶去北面那大镇,东面不远,便有一处村落,先上村落好么?”
  李靖摇头道:“我不辛苦,村落无药材铺,那来药材替姑娘疗伤?”
  小菊一听,不由又心中一酸,暗道他的心肠委实太好了,她想了想,便故意道:“你不知道么?天已快亮了,你……这般模样,又背着一位大闺女,若被人发现了,不把人吓死才怪呢!人家还会卖药材给你么?而且……你身上那来银两去买药材?”
  李靖一听,这才猛地醒起,直到此时,自己依然几乎是赤身裸体一丝不挂,这般闯入镇上,人家必定把他当怪物打杀,而且他的确身无分文,药材铺老板怎肯卖药给他?他猛地被小菊担任,不由便把飞掠的身形蓦地顿住,又羞又急道:“是呀!我这般模样,别人看见,不但自己出乖露丑,就连姑娘也影丑了,而且我身上的确并无银两,这入镇去也是徒劳,误了姑娘的病情,这却如何是好?”
  小菊又好笑又好气但又感佩,她不由娇嗔的轻打了李靖脖子一下,轻声道:“你呀!别老是姑娘长姑娘短的,干脆叫我一声小菊,好不好?_你光挂着别人,又没有想想自己,你这小傻瓜……郎中,你别急着人镇买药,先上村落,趁天色尚暗,找一户人家,先行歇歇打扮一下,再上大镇好么?”
  李靖想了想小菊说的大有道理,便不再作声,转身向东面掠去。
  一会果见到前面有一条小村落,便掠了进去。小菊却要李靖把她先放下来,他隐在一旁,由她上前向村人求助。
  不知小菊向那间屋的人说了几句什么,那屋内的人先是开门让她进去,一会后,屋内的人竟随她一道向李靖隐身的墙角走来。李靖一看,原来是一位老婆婆,老婆婆一面走,一面满同情的连声道:“该死!该死!那该死的山贼,怎可以如此欺侮如花朵般的姑娘?又把她的小夫君当奴隶虐待?……哎,这还有天理么?”
  李靖一听,这才知道小菊姑娘上前叫门,老婆婆听见是姑娘的口音,便把门开了,让她进去,她又把老婆婆骗了一顿,说什么她夫妻俩,不幸被山贼掳上山去,囚禁了两年岁月,才侥幸逃得出来。老婆婆一听,见小菊面色苍白,浑身无力,以为她必是在山贼处受尽折磨,果然信得十足,便随小菊出来。
  老婆婆随小菊走到李靖面前,小菊尚未发话,老婆婆便一叠连声的道:“哎呀呀!苦了你也,看那该死的山贼,把姑娘的小夫君折磨得这副模样……请进去,快请进去,先洗个澡,穿上衣服,吃一顿饱的再作打算。”
  老婆婆上了年纪,见了李靖的模样,不但不怕,反而满脸慈爱,同情之意溢于言表。
  李靖低着头,随老婆婆进了屋内,老婆婆让两人先坐下歇着,她自己却去浇水,一会出来对李靖道:“水热了,你快去洗一个热水澡,婆婆替你加了黄皮叶,洗了澡,你一身的倒霉气便没了。”
  李靖依言走进去里间洗澡,他看见衣架上已替他预备好一套男子的衣裤,虽是土布土衣,却甚整洁。
  李靖洗澡出来,小菊正坐在椅上等着他,她侧边的桌上放了一把剪刀。
  “来呀,坐到这边来。”小菊道,她把李靖强按在椅上。
  小菊拿起剪刀,执着李靖头上的长发便嚓的一剪,剪下的头发竟长达半尺,小菊把头发向李靖一扬,格格一笑道:“你看呀!你这般模样,被人见了,还不把你当长毛怪么?”
  李靖虽然出身书香世家,但自幼父母双亡,不久又弃官入山学武,因此自懂事以来,几乎已不知家庭温情是怎么回事了,他被老婆婆和小菊细心服侍,便感动得几乎掉下泪来,他怔怔的,竟不知说什么才好。
  小菊仔细的替李靖修剪好头发,又用剃刀把他的胡子刮净了,打了一盆水,让李靖洗净脸孔。小菊向李靖一看,不由轻轻的低呼一声,这时轮到她怔住了。
  原来李靖洗了澡,换了衣服,剪掉长发,刮净脸皮,片刻之前尚是长毛怪物,这时却犹如脱胎换骨,竟是一位英气逼人,双目精光四射的奇男子,若非彼此曾经亲密相处,小菊决计认不出他便是昔日面容枯槁的小郎中了。
  李靖见了小菊怔怔的盯着自己,脸上不由一红,苦笑道:“我便是那小郎中啊,小菊姑娘不认识了么?”
  小菊定了定神,俏脸不禁跳上红云,她含羞的格格一笑,道:“果然是人靠衣装,虽然是土布土衣,但你穿戴起来,好看极了,连我也认不出来了,若穿上绫罗绸缎,人家还不当你是贵家公子哥儿么?”
  李靖苦笑道:“小菊姑娘休取笑了,此时在下但能有一套土布土衣,便心满意足,还敢奢望什么绫罗绸缎么?在下这般样子,大概可上大镇去了吧?”
  小菊正欲答话,那老婆婆已捧着热汤热饭走了出来。她听说两人要走,那儿肯放,硬留着两人,先吃一顿饱饭才上路。
  李靖已许久没吃上世间的白米饭了,这时到底忍不住,竟一连吃了数大碗,末了才猛然起,自己和小菊身无分文,却如何答谢老婆婆?总不成白吃一顿便溜走吧!
  老婆婆瞧着李靖狼吞虎咽,非常高兴,这时却见李靖怔怔的停筷不动,忙道:“你吃啊,婆婆知道你饿坏了,特地煮了满满一锅,你只管放心吃便了。”
  李靖不好意思的咧嘴一笑,道:“多谢婆婆……但不怕婆婆笑话,我与……她仓皇逃出,身上并无分文,无以答谢婆婆你,这却如何是好?”
  老婆婆一听,苦笑摇头。小菊一见,忙在头上拔下一枝银钗,双手捧给老婆婆道:“这枝银钗大概值几钱银,这便请婆婆收下吧。”
  老婆婆接着银钗,叹了口气,忽地站起来,手执银钗,亲手替小菊插了,心头一酸,老泪便掉下,“哎!老身行将就木,钱银于我有甚作用?你小夫妻俩休要客气,若不嫌弃,便在婆婆家中长住下来好了。”
  小菊见老婆婆如此,知她必有一段伤心往事,便如闺女媳妇般的柔声慰解她。
  原来老婆婆姓孙,本来一家数口,但不幸一场病疫下来,老伴及两个儿子均先后死去,剩下她孤身一人,凄凉度日。她见李靖和小菊,触景伤情,心中同情之余,恨不得这是她的儿子媳妇便好了。
  李靖道:“婆婆当时没请郎中医治么?”
  孙婆婆道:“如何没请?但请来的郎中均不幸染疫死去,那还有郎中敢到这村来?因此短短数月之间,这村中男子,竟全数死光了…哎,这条村亦因此取了个不吉的名字,叫‘寡妇村’,女人倒没什么,你是男子,婆婆也不敢留你,吃了这顿饭,就赶快离开这不祥之地吧。”
  李靖一听,却丁点不慌,反而把身子向孙婆婆靠近了点,道:“当时最初是如何起病的?孙婆婆你快想清楚。”
  孙婆婆叹了口气,道:“这村原叫三家村,因为村中均是孙、陈、王三大姓,孙、陈、王三姓世代以耕种为主,但因地方不宁,盗贼山贼常来侵扰,因此村中人人习武,但凡男子便均有几手不弱功夫。一年前的某日,村中忽然来了一位年轻人,功夫非常了得,村中父老便请他教授武功,这人教授非常尽力,因此短短数月,村中的男丁武技均极为精进。那教武之人见大功告成,才告辞而去,岂料他走后不到三日,村中的男丁便先后起病,不久竟悉数尽去……哎,这当真是天亡三家村了。”
  小菊听到此处,神色不由一变,但迅即逝去,李靖也没留意。
  李靖忙道:“起病之时有什么征状?”
  孙婆婆道:“所有男丁,起病之初,均见全身赤红,如置火碳,死时人人浑身乌黑发亮,全身坚硬,犹如钢铁,刀枪烈火均不能损坏分毫,可怕极了。”
  李靖道:“为何知道刀枪烈火皆不能伤尸身?”
  孙婆婆道:“村中妇孺,见尸身太可怕,有的便是提议集体火化,岂料置尸体于烈火中烧了三日三夜,所有尸身均完好无缺,浑身更见乌亮,吓人极了,于是只山、好入棺埋葬,有过于高大的,棺木不能容,欲修削其足,岂料仵工刀砍之下,火花四溅,砍刀崩缺,但尸足竟然不损分毫,无奈只好特制长大棺木,方能悉数入葬……哎,人人都说,村中所有男子,均升天当天兵天将去了,但大家明知此乃自欺自慰,世间那有此事?”
  李靖道:“全村男丁,共有多少人遇难?”
  孙婆婆道:“全村一百零九名男丁,有一百零八人遇难,三家村顿变寡妇村。”
  李靖忙道:“那尚剩的一名男丁,又如何了?”
  孙婆婆一听,脸色登时一变,她向四下仔细的听了又看,看了又听,才极低声道:“实不相瞒,这剩下的唯一男丁,便是老身的小孙儿,出事时他年仅十四岁,刚刚及龄习武,村中所有男丁均染恙时,老身抱着孙儿痛哭,当晚,老身正哭得昏天黑地,忽然有一女子声音,在老身耳边轻言,欲保孙儿,火速送离三家村……老身惊醒,四下并无外人,怀中依然抱着小孙儿。老身那敢不信,连忙星夜赶路,把小孙儿送去百里外老身娘家,为掩人耳目,只当小孙儿亦不幸死去了,也不敢返娘家探亲,哎,老身不知前世作了什么孽,竟要遭此残酷灾劫。”
  小菊此时,低垂的眼皮忽地一扬,但迅即又垂下,她的动作太快,李靖忙着向孙婆婆打听,这次也没留意到。
  李靖想了想,又问道:“村中一百零八具男尸,都下葬了么?葬在何处?”
  孙婆婆盯着李靖看了又看,终于叹了口气,道:“你这后生哥心肠好,肯听老身哭诉这场惊天灾难,那些死去的男丁后来全入土葬了,就葬在村后的山神庙后面,哎,那山神他也没灵气,生前不能保住村人安宁,死了也望它保护尸身周全吧。”
  孙婆婆一顿,又忙对李靖道:“你快走吧,你心肠好,老身不想连累你。”
  李靖想了想,便向孙婆婆道:“这很可能并非天灾,而是有人作孽,这些人来头甚大,婆婆你处境危险,不宜在此地久留。婆婆若无去处,可北行百里,那是一处帮派重地,你只须寻着一位叫徐正天的人,求他收留保护,便可保无恙,婆婆务必保住生命,日后或许要作这惊人惨案的见证人。”
  孙婆婆只听得目瞪口呆,但又不明所以。
  李靖起身欲告辞,但忽然又走近孙婆婆身边,伸指连点她足厥阴肝经的大敦、期门、章门、膝关、曲泉诸穴,与此同时,后羿乾阳真气顺势输入上述诸穴。
  足厥阴肝经乃属双腿的经脉,李靖以真气打通孙婆婆上述诸穴,便犹如孙婆婆革练了十年马步诸功,孙婆婆只觉双腿血脉肠顺,十分舒服。
  李靖道:“婆婆若出远门,可于每日子时起来,如此便足可行走百里而无大碍。”李靖精通医道,深知气血于每日子时流注足厥阴肝经,再加上他以真气打通孙婆婆足厥阴肝经诸穴,气血畅流,越走越旺,便足以保证孙婆婆能平安步行百里,抵丐帮帮主徐正天处,李靖自忖,只要孙婆婆有徐正天的丐帮保护,便必可保生命无虞。
  孙婆婆见李靖郑而重之,不似说谎,又想起灾动恐怖之处,暗道其中果然隐着诡秘凶险,便点头答应,又向李靖和小菊连声道谢,意甚不舍。
  李靖见孙婆婆相信事态严重,料她不敢大意,这才向孙婆婆作别,与小菊一道离开寡妇村。
  李靖打算背小菊走路,小菊怕他辛苦,推说自己想走动舒活筋骨,死活不肯让他背。
  此时天色已大明,路上行人渐多,李靖心想此时背着一位大姑娘走路,难免惹人猜疑,便只好由得小菊慢慢走去。他发觉小菊气力不继,便握着她的手心,向她输一阵后羿乾阳真气。小菊见李靖累遭重创,但片刻之间,便已内力尽复,而且似乎无休无止,绵绵不绝,心中不由大为惊佩,但又不想他因自己过度消耗,便咬牙加快脚步。
  走了一段,小菊见李靖默默无言,似有无限心事,她溜了李靖一眼,眼珠一转,道:“小郎中……你……你想着孙婆婆么?”
  李靖叹口气,道:“是啊!寡妇村的人太凄惨了!
  当世之中竟有人下得如此毒手。”
  小菊奇道:“你是说,寡妇村的灾难,是有人作祟下毒手做成的么?”
  李靖点点头道:“据孙婆婆所言,村中男丁起事的征状,十有八九是中毒的迹象……”
  小菊惊道:“中毒?你断定那些男丁都是中毒?你有什么根据?小郎中。”
  李靖摇摇头,道:“没有,根本没任何凭据,但那些人的而且确是有中毒的征状,除非孙婆婆说谎或看错,你以为孙婆婆会故意欺骗咱们么?”
  小菊眨了眨眼,道:“孙婆婆儿亡夫丧,她自然不会说谎。”
  李靖道:“是啊,我也认为孙婆婆她断不会说谎,我记得,我的师……他老人家曾在医书上提及一种叫铝汞的毒物,可令人浑身赤红,坚硬如钢。那些村人的征状,岂非很相似么?所以我怀疑他们必是中了某种毒物而丧。”
  小菊脸上迅即掠过一丝阴云,似乎很受惊骇,她低叫道:“但天啊,难道一百零八人亦全部中毒么?下毒之人杀这许多人干么?”
  李靖咬牙道:“是啊,下毒的人,未免太过狠毒!村人就算有什么冒犯之处,天大罪孽亦只需一人顶罪,岂可赶尽杀绝、灭村灭族。如此凶狠暴戾,若是撞在我李靖手里,我……”李靖惊怒之下,连他自己隐瞒了许久的真名实姓亦冲口而出。
  小菊一听,格格一笑,道:“小郎中,原来你的真名叫李靖,你休想再隐瞒了。”她一顿,又不放心的追问道:“若撞在你手上,你又如何?小……李靖哥哥。”小菊情急之下,一句亲切的“李靖哥哥”终于冲口而出。
  李靖恨怒交加,也没留意小菊突然改变的称呼,他猛一咬牙,道:“寡妇村人含冤无告,如此凄惨,我虽然自知力所不逮,但说不得亦要凶手还村人一个公道。”
  小菊脸上又掠过一丝阴霾,她微叹了口气,道:“李靖哥哥,你心肠好,那是没说的了,但若真有人下毒,下毒之人必定厉害之极,你内力虽强,但招式不济,江湖阅历太浅,又岂是彼等的对手?说不定你刚欲插手,便尸横荒野了!那又岂非白送生命么?”小菊满脸关切,很替李靖的安危担心。
  李靖却摇摇头,决然道:“那是一百零八条生命啊,孙婆婆既然向咱们泄秘,那是她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冤屈填胸,无法申诉!我等行走江湖,若置之不理,那还有良心天理么?我李靖虽然力量低微,但也决计不能坐视,就算把生命赔上,那也是心甘情愿的。”
  小菊与李靖相处日久,已知他的脾性,他不动犹可,若然一动,便难令他回转。她不禁幽幽的叹了口气,不知是为李靖担心还是其他什么。
  李靖见小菊皱眉叹气,便安慰她道:“你放心,小菊姑娘,我无论如何先把你的伤病治好,把你送返陈家庄,再作打算。”
  小菊幽幽的盯了李靖一眼,欲言又止,终于没说什么,道:“你呀!只会为人着想,你……你就不会想想自己么?”
  李靖道:“我很好啊,虽灾难不绝,但也因此学了一身医道,内力已全复,又可以行走江湖,上天对我李靖总算不错了,还有什么可想的?”
  小菊见李靖果然傻气得很,不由一怔,心中又敬又爱又怨,也不知说什么才好。她无奈的叹了口气,不再作声,忽地把脚一跺,向大镇方向飞掠,她虽感胸口疼痛,但拼命的咬牙忍住。
  李靖一见,连忙跟上,一面急道:“小菊姑娘,你跑这么快干么?小心你的内伤啊。”
  小菊把头一扭,忍痛格格一笑道:“不怕,我跑快一点,早到镇上,你医好我,你就可以干你的事啦!”
  李靖听不出小菊言中之意,似乎怪他多管闲事,他怕她跑急了,内伤突发,那就凶险得很,便跑前几步,伸手托着她的腰肢,向前飞掠。这样,就如同背着小菊走路一样,小菊根本就不必费力。
  这样赶路,就快了许多,到中午时分,李靖和小菊便已抵桂州岭王老山脚下的一座大镇。这镇名叫田林镇,是滇桂边缘交界的一处大镇,地处两省交汇之处,乃各路人马车行来往必经之地。
  镇上甚是热闹,不但有江南的亭台楼阁、垂阳绿柳,更见边沿各州的怪异建筑竹楼木屋。而且,来自五湖四海的人云集,使街上的行人口音各异,有江南水乡的浓音细语,亦有中原人士的纯正官腔。
  李靖与小菊均出身中原人士,却在滇桂、江南地域长大,因此言语上在此地倒大觉方便。
  李靖不懂世务,刚进镇,便急着寻中药铺,买几味药材替小菊疗伤,倒是小菊心细,她一手扯住李靖,轻声道:“你这么赶去药铺,你有银两付帐么?你不付帐,那老板肯给你药?而且你买了药,还要器具煎熬,你那来这等生火家伙?”
  李靖一听,不由直搔脑壳,连声道:“是啊,是啊,我怎的便没想到这些?小菊姑娘你年纪不大,却心思细密,事事设想周到。”
  小菊微微叹了口气,道:“我在陈家庄不过是一名侍婢,当侍婢的若不懂得这些,难道公子小姐懂得么?”
  李靖道:“我也不是公子哥儿,我为什么又不懂?”
  小菊叹了口气,道:“你虽然并非公子哥儿,但自小想必便有人服侍,不然便是一心只想着练武,学成惊天本领,好去行侠仗义,行走江湖,你那会知道做下人的世务?”
  李靖不由点头道:“不错,不错,若要在江湖行走,先要在世上生存下去,看来这等世间俗务,还须向姑娘你请教啊!”
  小菊一听,不由格格一笑,道:“你不学也可以,除非你赶快娶得媳妇儿……哎哟,不说了,我看还是先寻间客店,安顿下来,再到药材铺,好么?”
  李靖点点头,忽然又苦笑道:“住客栈亦需银两啊,咱们那来银两?”
  小菊格格一笑,也不答话,迳直向不远处的一间当铺走去。她走到当铺的柜台前面,把小手向上一伸,娇声道:“老板!这值多少银两?”
  李靖不由一怔,暗道小菊伸手上柜台干么?难道女子的玉手亦可当钱用么?
  柜台后面,却立刻起了一阵骚动,一副年轻的脸孔先是露了出来,满脸惊疑,道:“姑娘,这是什么意思?”
  小菊格格一笑,道:“当钱用啊!”
  那年轻人登时不知是哭是笑,道:“姑娘这是消遣敝店么?如此贵重之物,敝店倾家荡产,也决计赔不起啊!”
  小菊道:“我又没叫你赔,我只要你答一句,这值多少?你只须说出一个数目,本姑娘或许就肯了。”
  那年轻人一听,犹豫了一下,便缩了回去,柜台里面又起了一阵骚动,又听到一声低呼道:“十叔!十叔!你老过来看看…”那年轻人似乎不敢擅作主张,便把当铺的积年老怪“十叔”请了出来。
  “十叔”果然在柜台后面出现了,那是一双犹如猫头鹰的眼睛,这眼睛盯着小菊的手腕瞧了又瞧,仍不放心,又捉了起来,仔细把玩端详,这那像当物,简直是当人的手儿,而且是极美丽的女人玉手。
  李靖越瞧越不像话,几乎忍不住要上前,狠狠的抽那猫头鹰眼三几个耳括子。
  小菊却格格的笑着,似乎被人如此看重她的玉手,感到非常高兴。
  终于那猫头鹰眼抬高了,盯在小菊的脸上,闪了又闪,方道:“姑娘到底要当多少?”
  小菊笑道:“多多益善,小小无拘。”
  那猫头鹰眼道:“姑娘……此乃无价之宝,若老夫所瞧不差,这是南朝陈后主的宫中之物,晶莹通透,碧玉无瑕,姑娘若敢要价,只怕田林镇半条街亦被你买下了,敝店如何当押得起?姑娘请移玉步便了。”
  李靖一听,这才知道小菊当的,是她手腕上的一只玉镯,又奇道:“天下只有当主扯客人,那有客人被当主赶走的?”
  小菊地纹丝不动,她的玉手看来是决计不会移开的了,“老板,你只管说一个价钱,或许我便乐得欢天喜地了。”
  那猫头鹰眼沉默了许久,又探出头来,盯着李靖瞧了又瞧,见他土头土脑,土布土衣,并不似武林人士,这才把头缩了回去,终于发声道:“既然姑娘执意要当押,老夫无奈只好说一个价钱了,就当这个数目吧,姑娘以为如何?”他伸出二只指头,向小菊晃了晃。
  小菊格格一笑,道:“二十两?”
  猫头鹰眼拼命的摇了摇头。
  小菊道:“二百两?”
  猫头鹰依然摇头。
  小菊格格一笑,道:“那是二十万两么?”
  猫头鹰眼把手指头缩回,叹了口气,道:“姑娘若敢要价,那二十万两原是不多的,但敝店委实财力有限,只能开出二万两这价钱,明知大大委屈了姑娘,那也是无奈的事。”
  小菊一听,嘻嘻一笑,亦伸出了三根指头,向猫头鹰眼晃了晃。
  猫头鹰眼一闪,吓了一跳,道:“姑娘要价三十万两?”
  小菊微笑摇头。
  猫头鹰眼松了口气,道:“那是三万两了,哎,那是敝店的全副家当了,但姑娘执意要这数目,老夫亦只好舍命陪君子。”
  小菊格格一笑,竖起三根指头,道:"不要,不要,要这许多干么?我只要三千两,若老板执意多给,那我只好不当了!”
  猫头鹰眼一听,几乎傻了眼,他暗道自己大概白活了六十年,不然六十年来怎没有碰上这等怪事?普天下只有客人求老板多当,那有求人少给银两?他不由怀疑其中是否有诈,欲待拒绝,但到底抵受不住这生意可能获取的巨额利润,只怕就做这一宗,便胜过他开当铺六十年了!
  这笔生意终于以三千两银成交了,小菊要老板写妥当票,列明仅当了三千两,又要老板分开两张银票,一张是二千两,一张是五百两,其余五百两是现银交付。那当铺老板猫头鹰眼简直把小菊当天降的财神爷了,那有不依言照办之理。
  小菊收了银票、银两,走了出来。李靖随她走了一段路,终于忍不住道:“我虽然不懂世务,但亦知当物之人均盼多当几两,为何姑娘却要少当?这岂非太便宜了那老板么?”
  小菊格格一笑,便把那张二千两的银票和当票替李靖塞入贴身的口袋里,又把那五百两现银放在他的手心,她自己只留下那张仅五百两的银票,道:“多谢你啊!靖哥哥!”
  李靖正被小菊的动作弄得不知所措,正欲拒绝接受她的赠与,但一听小菊的话,却不由又一怔,道:“你多谢我什么?”
  小菊格格笑道:“这三千两银是你向当铺老板借的,你自己留下二千五百两使用,剩下的五百两就慷慨的赠给我了,我还不多谢么?”
  李靖不解道:“这些银两是你用玉镯向人当的,这玉镯想必贵重得很,如何是我的?”
  小菊一本正经的道:“当票在你身上,银两自然是你的了。”她一顿,又微咬着唇,瞧了李靖一眼,道:“你心里若不安啊,将来有钱了,就拿当票去赎回玉镯,然后……然后送给你的心上人……·这不就完了么?”小菊所说的“心上人”不知是谁?也不知是否指她自己,她没明白道出。
  李靖就算再不懂世务,亦知道这是小菊怕他在江湖行走,缺了银两使用,有心赠与他,但又怕他心中不安,因此才绕了这么一个大圈子。李靖心中不由十二分感激,但又不知如何说好,无奈呆呆的怔住了。
  小菊一见,又格格一笑道:“靖哥哥,你此时已是有钱有面之人,还不去租客栈,买药材,好好安置我这弱质女子吗?”
  李靖怔怔的瞧着小菊,忽然又想起梅花女来,他但觉她们都待他甚好,一位娇野刁蛮活泼,一位却心细如发,对他体贴入微,到底那一位好些,李靖也难以分出。
  李靖无奈的笑了笑,他担心小菊的伤患不宜拖得太久,只好按小菊的主意做了。
  两人走进一家叫“日夜旺”的客栈,李靖向柜台走过去,向柜台后面的掌柜道:“老板,在下想租两间客房。”
  那掌柜是个中年男子,他瞧了瞧李靖和小菊,随手翻翻柜台上的名册,便道:“啊,对不起,只剩下一间双人房了,客官意下如何?”
  李靖顿感为难,不知如何是好,小菊却格格一笑,向掌柜道:“好极,那就租这一间双人房便了。”
  那掌柜一听,登蝗满面笑容,在花名册上写下二人的姓名,李靖只好胡乱的说了一个姓氏。那掌柜一面写,一面呵呵的笑道:“其实还是客官你的小娘子眼力好,选中敝店,敝店日夜均这般兴旺的!”他一顿,又低声道:“我知道你二人尚未正式成亲,但那有什么关系?二人同住一房,岂非更方便么?”
  李靖被他说得满面通红,但小菊却没事一样,就连眼皮也没动一下。
  店小二把二人领上二楼的双人客房。店小二离开时,小菊求他把药煲等器具备一副上来,又打赏了他一钱银两,店小二乐得捣蒜似的点头答应去了。
  小菊这才格格一笑,道:“靖哥哥,一间就一间吧,我姑娘家也不怕了,你怕什么?”
  李靖忽然又想起梅花女,心中不由暗道:她若知道我与一位大姑娘共宿一房,会不会一剑把我杀了?但一想果然这也方便得多,因为他还要替小菊运气疗伤,若分隔开来,便有点碍手碍脚。李靖无奈点点头,道:“那姑娘你先歇着,待我出去配好一剂药,便替你疗伤了。”
  小菊格格一笑,道:“要去就一道去。”
  李靖道:“为什么?”
  小菊脸上一红,心道我若要说舍不得离开你啊,那是说不出口的,你这小傻瓜,偏要问这许多,她眼珠一转,道:“眼下你可是有钱有面之人,万一你一去不回啊,我岂非人财两失了么?总之话先说好了,你未还玉镯之前,你上那儿,我总是要跟着的。”
  李靖一听,不由又好气又好笑,他也知小菊这是变着法儿,寻个藉口绊住他,以免他不知死活,去管寡妇村那闲事。他叹了口气,道:“好就一道去吧,其实你大可放心,我必先把姑娘你的伤治好,安然送反陈家庄,再干我自己的事的,你也不必绕着弯儿劝我了。”
  小菊眨了眨眼,也没作声,跟着李靖下了楼,走出日夜旺客栈,一直向大街东面一间甚有气派的中药铺走去。
  小菊奇道:“靖哥哥,为什么选一间最大的药铺配药?”
  李靖道:“我所用的药甚为冷僻,寻常的小药铺,那是配不全的。”
  这间药材铺内有一个金漆招牌,上书“杏林良友”四个金字。
  李靖与小菊一道走上前去,那药铺掌柜倒没什么架子,笑脸相迎道:“客官持方配药么?”
  小菊抢着道:“我等要配的全是冷僻之药,你这杏林良友店可齐备么?”
  掌柜呵呵一笑,道:“姑娘既认得杏林良友四个大字,那还用问么?实不相瞒,那是镇中有位大户,遍寻各地皆不齐全,但终在敝店配齐奇珍名药,大户自愧走了眼宝,便送了这副杏林良友匾额,说是以供天下人士识鉴,免跑多了数百里冤枉路程。”
  小菊格格一笑道:"若如此,那的确是医家的良友,倒了不愧杏林良友四字,好极!好极!就看贵店是否这位大圣手的良友了。”
  掌柜一听,瞧了李靖一眼,满脸狐疑道:“小兄弟,你懂医?”
  李靖微笑道:“凑合略懂一二吧!”
  掌柜眨了眨眼,道:“那好啊!后生可畏,了不起,了不起,你拿药方来看看啊。”他口里夸赞,但神色却越发狐疑。
  李靖微笑道:“在下配药,从不曾开药方,只根据病征,酌量而配。”
  那掌柜一听,不由一怔,道:“不开药方的郎中,在下倒是少见,好,好,你且说说,或许果然有什么惊人杰作。”
  李靖微微一笑,也不客气,开口便道:“在下要配的第一味药,是麝香三两。”
  掌柜登时吓了一跳,盯着李靖道:“你知道麝香有何功用?”
  李靖微笑道:“功能开窍、通经络。”
  掌柜点点头,却又道:“这还不错,但你可知三两麝香,用在药上,便是死人,亦会令其血脉沸腾,骤呈生样么?若用在生人之上,那会是什么景象?”
  李靖笑笑,趋近掌柜耳边低声道:“若女子经期用之,将血流不止而亡;若男子用之,则性欲奇旺,历久不衰,精尽而丧。”
  掌柜瞧了小菊一眼,不由咧嘴苦笑,亦低声道:“你既然知道,还要用么?”
  李靖呵呵一笑,道:“知其害然后方能取其利,麝香药性霸道,重量者若作内服,固然害大于利,但若用作外药,掌柜以为如何?”
  掌柜沉吟道:“若作外用,处量得当,倒不失为疗伤圣药。”
  李靖点点头,道:“不错,在下若以麝香作其中主药,配以其他佐应作汤,令伤者浸泡,掌柜以为得当么?”
  那掌柜一听,不由目露惊讶,连连点头道:“麝香作主药浸身,的确不失为疗伤妙方!在下掌柜三十年,这还是第一次听到如此玄妙医方……小兄弟,你师承何方高士?能见告么?”
  李靖淡然一笑,道:“恩师他老人家早已仙游多年,不说也吧。这其余配药,掌柜请执备乳香一两、没药、川乌各一两、草乌三两、配齐后,一起结帐便了。”
  那掌柜一听,不由又连连点头,喃喃道:“乳香、没药、川乌、草乌,功能活血化瘀、消肿止痛,再配以主药麝香,果然不失为疗伤圣药!小兄弟,你果然医道精湛,佩服!佩服!”
  那掌柜一面说着,一面如飞的替李靖配齐药物,小心包好,推到李靖面前,道:“麝香乃名贵药物,等闲的店铺亦未必配备二两以上,小兄弟一下子便要三两,那是敝店方能侥幸满足所求。”
  小菊此时格格一笑,道:“好啊!老板待客果然热情,但为什么刚才却愁眉苦脸?”
  那掌柜呵呵一笑道:“在下做生意一向有个怪癖,若碰上庸庸之医,那价钱便加倍计算……”
  小菊一听忙接口道:“那若然碰上这位小兄弟般的大国医圣手,掌柜自然就乐得喜气洋洋,分文不收,双手奉送么?”
  那掌柜正欲替自己吹嘘,好取个价钱收足、人客满意的结果,却被小菊这般一戳,登时作声不得,无奈涎脸一笑,道:“话虽如此,但这位小兄弟所要之物,却是吾店镇山之宝,若连本钱都不收,那敝店岂非便要关门大吉么?无奈亦只好向小兄弟报个价钱了!”
  李靖不欲太令掌柜为难,便道:“买药付钱,那是应该的,老板请说价钱便了!”
  掌柜一听,这才眉开眼笑:“是极,是极,倒是小兄弟你通情达理……啊,不,这位姑娘亦必然慷慨大方,刚才那话,不过是故意说笑……这五药合计,便收小兄弟你二百两银吧!”
  小菊一听便忍不住尖叫道:“老板,你没打错价么?这小小一包药材,便要二百两,那岂非比银两还贵了十八倍么?”
  那掌柜苦笑道:“如何贵了十八倍?”
  小菊道:“这里面麝香三两、乳香一两、没药、川乌各二两、草乌三两,合计是十一两,但却要付银二百两,这是否比银两还贵了十八倍?”
  那掌柜一听,登时作声不得。李靖却笑笑道:“这位姑娘不知价钱,随口说笑吧了,掌柜休怪。”一面解开钱包,数了二百两银,递给药铺掌柜。那掌柜这才松了口气,向李靖连声道谢。李靖道:“不必客气。”说罢,挽起那药包就走了出来。
  李靖与小菊双双走回日夜旺客栈,小菊忍不住道:“靖哥哥,你出手很大方啊!”
  李靖笑笑,扬了扬手中的药包,道:“这包货便宜极了,你还说大方?我记得小时候,娘亲去买了二钱麝香回来,你猜要多少银两?”
  小菊眨了眨眼,道:“我哪会知道?但此地三两麝香,也不过收你一百几十,二钱麝香大概不会超过一两几钱银吧?”
  李靖微笑道:“我的老家在京兆,麝香乃奇缺之物,二钱麝香便要五十两,你说,那掌柜老板收二百两银,是否便宜极了?”
  小菊吐了吐舌,道:“二钱麝香便要五十两,那三两麝香,岂非便要七百五十两银?那老板岂非亏老本了么?”
  李靖微微一笑,道:“那又不然,因为麝香原产滇、桂两省,此地正处两省交界、各式土产集散之地,这麝香的价钱,必然比京兆便宜,因此药铺老板固然有利可图,但我等却也算便宜极了,可算两不相欠,皆大欢喜。”
  小菊格格一笑,道:“好啊靖哥哥,你谈起药材生意经来,倒似积年的生意老怪,何不抛开武林恩怨,做个药材老板,这不比江湖中仇仇杀杀强得多么?”
  李靖叹了口气,苦笑道:“我何尝没有此意?我内力尽失之时,一心只求速死,但却因此得了医道的真传,本欲从此以医道替世人效力,不再理会武林中事,但不幸又误撞入陈家庄,以至叠遇奇缘,欲罢不能,怪道世人常说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这话看来倒甚有道理。”
  小菊眼珠一转道:“不幸你又误进寡妇村,知道了那宗惨案,或者心中尚有甚大牵挂,此时就更欲罢不能,一心只欲尽快把我医好,你便心安理得,去做你的武林大侠去了。”
  小菊半嗔半笑的,一下便把李靖的心事点了出来。李靖眼前忽然浮出梅花女娇野的笑脸,心中不由暗道:是啊,她此刻不知身在何处?这般一想,他脸上不由一红,怔怔的更说不出话来。
  的心特别敏感,小菊一见,不由哼的一声,道:“你果然心中尚有牵挂,而且这人必定还是个娇美的人儿!”
  李靖不由冲口而出道:“你…你怎么知道?”
  小菊微哼一声,道:“普天下的男子,但想起来如此痴迷的,除了心上人,还有谁呢?”
  李靖叹了口气,道:“那算是什么心上人?实不相瞒,那是我刚出道时碰见的一位女子,但此刻也不知她身在何处?是生是死了!”
  小菊一听,这才又高兴起来,格格一笑道:“既然如此,那就不必去想了,喂,你有言在先,一日医不好我,你便一日不离我身边的,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你不可能反悔啊,靖哥哥!”
  李靖在这位心细如发的少女面前,但觉心中所想的,欲说未说的,均被她洞悉先机,也不知是喜是奇,一时间怔怔的,竟不敢再说话了。
  小菊见他闷闷语,却又立刻道:“靖哥哥,你为什么又不说话了?”
  李靖不由咧嘴一笑,轻声道:“我欲说的,你都知道了,我还说什么?”
  小菊微咬嘴唇,轻声道:“就算我已知道了,你也说啊!只要听到你的声音,我……就欢喜……哎哟,不!我的病就会好的!”
  李靖叹了口气,道:“只要能医好你的伤,就算要我一天到晚不停口,我也愿意,谁叫我恩将仇报,误把你伤了?”
  小菊眼珠一转道:“你是因为我救了你,才替我医伤的么?”
  李靖道:“那也不尽然,就算姑娘你并未救我,我见了姑娘不幸病重那也必然出手相救。”
  小菊一听,忙道:“那普天下所有不幸的姑娘你都救么?还是只救我一个?”
  李靖道:“这须看当时的情形如何了,但无论如何,我都会把姑娘先行医好的。”
  小菊一听,俏脸不由一红,却不再作声。
  两人返回日夜旺客栈,吃了晚饭,李靖便在房内忙开了。
  他先用药煲,把草乌、川乌二味药煮沸了,又向店小二要了一大盆热水,再把麝香、乳香、没药等放进浴盆,又把草乌、川乌连药带水倒进去,搅和了。只见浴盆的不变成深红一片,但却芳香四溢,闻之欲醉。
  李靖连忙吩咐小菊道:“待会水温略凉。你便即躺进浴盆,不久浴盘的水便会沸腾、烟雾弥漫,你不必理会,继续浸泡,直到水温尽降,烟雾散尽,你才可起来。”
  小菊道:“如此这般要浸泡多少次?”
  李靖道:“此药浴可助你开窍通经络,行气活血去瘀,我再以真气助你疗伤,不出三日,你的伤患便可尽除。”
  小菊咬牙道:“躺进去,要脱光衣服么?”
  李靖点点头,道:“是啊!裸体浸泡,方可收奇效,若有衣服阻隔,药力便难渗入肌肤、直达患处……啊,你放心,你只管在里面浸泡,我立刻出去替你把守房门便了。”李靖说着,忽然省起小菊是一位妙龄少女,要她在男子面前脱光衣服,这岂非要了她的命么?便连忙补了一句。
  小菊这才明白,李靖进店时要两间客房之意。心中不由暗道,这小傻瓜处事光明磊落,绝无半点乘人之危的歪心,似他这等心肠的人,当世之中,只怕并不太多了,她的芳心又把李靖与她自己拉近一步,她这般转念,不由便冲口而出道:“你……你就留在房内不出去也可以的……”
  李靖一怔道:“小菊姑娘你说什么?”
  小菊脸儿登时涨得通红,她含羞带笑的瞪了李靖一眼,心道这当真是木头一般的大傻瓜,但口里却连忙道:“……什么?我说什么?我说啊,你是郎中,留在病人房内,那也没有什么不该,你只要闭上眼睛不看,那不就不失礼仪了么!”
  李靖断然的摇头道:“那不行,客栈之中,龙蛇混杂,难保有人起了歪心,在外面偷窥,坏了姑娘的清白,那我李靖岂非成了该死的帮凶了?药水已快凉了,你快准备浸泡。”
  李靖说罢,便不容发辩的决然走出房去,又顺手替小菊把房门扣得严严的。
  李靖向店小二借了一把木椅,打横坐在客房门外,正经八百的当起“美女出浴”的守护神来。
  李靖趁机又依后羿乾阳神功心法运气调息,他发觉,他每调息一周,内力就增添几分,渐而他已达不知疲倦,无休无歇的气血奔流回旋的境界。
  ,此时李靖在运气调息,眼虽不能观八面,耳却可以听四方,在他凝神戒备下,四周方圆近百丈距离,就算飞花落叶,只怕亦难逃出他的耳力只觉。
  “……靖哥哥。”
  里面的小菊突然一声低呼。李靖一听道:“我听着呢!姑娘有何异样?”
  小菊道:“我……我已躺人浴盆,本来已略凉的药水忽然沸腾了。”
  李靖忙道:“你感觉如何?”
  小菊道:“奇怪,药水虽在沸腾,但我却感觉不到热量,只是那些药气熏得人难受啊!”
  李靖急道:“那是药力直透姑娘的经脉窍门,你可大口吸药气,千万不能半途而废,知道么?”
  小菊在里面勉强的一笑,道:“靖哥哥,我知道了!”
  这样又过了约莫半个时辰,里面的小菊忽然又呼唤道:“靖哥哥,此时药水已凉了!”
  李靖忙道:“姑娘可速离浴盆,抹掉身上药水,穿回衣裳。”
  里面响起了一阵极轻微的水响及更换衣服的声音,这些极轻微的响声,也惟有李靖的耳力方能听清。
  又过了一会,李靖以手叩门,轻声道:“姑娘你已穿妥衣服了么?”
  里面没有动静,也没人回应。李靖急了,贴近门边又轻声叫道:“小菊姑娘,你听到我的话么?你如何了就在此时,客房门忽地荡开一线,有一只光裸的玉手伸了出来,把李靖的手一拉李靖猝不及防,便撞了进去,房门随好又关上了。
  小菊在门后闪了出来,李靖向小菊定睛一看,不由一阵面红耳热。
  原来小菊此时仅披了一袭亵衣,玉体裸露大半,令李靖心神不由一荡。
  “小菊姑娘,你……怎不穿上外衣?”李靖失声道。
  小菊瞧了李靖一眼,便含羞带笑道:“什么你呀我的?你不是还要替我输气疗伤么?那还穿上外衣干么?你……当日裸体亦背着我走了数百里,我……我这样子还害怕什么?”
  李靖一想,不错啊,自己若要向她输真气,隔了几层衣料,那就费力不少,小菊这是为自己着想,宁肯在自己面前裸露受医啊!
  李靖这般一想,心中登时释然,他郑重的点了点头,道:“是极,是极,我等江湖儿女,原也不必太计较男女礼节!”
  李靖说着,当即着小菊坐在地上,他在她面前盘膝而坐,他猛提一口真气,双掌蓦地伸出,隔着亵衣,按在小菊的胸上。
  小菊羞得连忙闭上眼睛,在密林中李靖替她疗伤时;她昏迷不知,但此时她神智清醒非常,而且浸泡药液后气血正旺,她但觉心中如有小鹿奔跳猛撞。
  李靖突觉向小菊体内奔流的真气受阻,断断续续,犹如心脏的跳动起伏,他顿知小菊心潮激荡,忙发声道:“小菊姑娘,收慑心神,摒除杂念,切记切记。”
  小菊睁眼一瞧,但见李靖头上已升起淡淡白气,双目中蓝光湛湛,神色极见严肃,不由心中一慑,那荡漾的情怀登时一松,渐而便也浑然忘却,但觉真气从李靖的掌心向自己的胸口膻中穴源源注入,又从自己的膻中穴积聚扩散,向周身奇经八脉奔行,登时舒畅非常,胸口的闷痛一扫而空。
  李靖感觉输送的真气已无阻碍,畅顺异常,心知小菊的杂念尽消,已入浑然一体的境界,心下登时一实,他的后羿乾阳真气,因而发挥得更淋漓尽致,渐入至高境界,头上白气越来越浓,不久竟凝聚不散。
  李靖自己也不知道,他此时的乾阳内力,已达“三花聚顶”的最高境界。在如此强大的真气催激下,休说伤痛立消,便是刚死之人,亦会假苏片刻。
  药我莫半个时辰,李靖把双掌缓缓收回,略一调息,便一跃而起,道:“可矣,小菊姑娘,只须如此再调医三次,你的内伤便可尽愈。”
  小菊在舒服之极的半昏迷中醒转,她睁眼一瞧,李靖虽经刚才大耗内力,向她输送真气,但此时依然目中蓝光湛湛,半点不露倦容,心中不由又敬又爱又佩,暗道他的内力之强,当世之中只怕已无人可望及,若再加应敌招式配合,就算陈家庄三位义兄联手,亦未必是他的对手,他若向陈家庄报复寻仇,陈家庄势将永无宁日,又暗道他与我对面而坐,掌心抵我前胸,肌肤相触,我又是半裸之体,他竟能按捺心神,浑然忘却男女情欲侵扰,如此定力,当真天下少有,我……若能与他……哎哟,想到哪儿去了?
  小菊心神荡漾,但李靖却似浑然不觉。
  当晚,李靖让小菊在床上躺下睡了,他自己却盘膝坐在她对面的床上,趁机运气调息,以补几日来连番的内力损耗,其实李靖此时的内力已复,他就算不加调息,于他的内力亦再无大碍,他不过是替自己寻一藉口,好替小菊守护,不让任何人向她侵扰,以便她尽快康复而已。
  小菊虽然躺在床上,但并未睡着,她偷偷睁眼瞧李靖,心潮更如浪涌,她知他乃因为自己才彻夜不睡,以作守护,他对自己的关切之情,就父母兄长,亦不外如是。
  小菊知李靖心意,她也不敢相劝,因为她明知相劝也是白费唇舌,她只好闭上眼睛装睡,好让李靖安心运气调息。
  小菊心中忽然有一个古怪的念头,她盼望自己的伤势永远不会痊愈,因为这样一来,李靖便必定不会舍弃她而去,她永远可以把他留在身边。但这种微妙的少女心事,小菊是决不会向李靖说的。
  这样一连过了两日两夜,期间小菊浸了三次药液,李靖又向她输了三次真气。
  小菊自觉不但伤痛尽消,而且体内血气畅旺,她试试运气调息,竟自觉内力大胜于未伤之前。她这时才知,李靖所调配的药液果然是医内伤的灵丹妙方,他不惜自耗内力,向她体内三番数次输送真气,不但令她伤患尽愈,而且内力增加,如达常人苦练了一甲子功力的境界。
  小菊本该高兴,但却闷闷不乐,甚至连话也少说了。
  李靖哪会明白少女的微妙心事?他见她脸色已如平日般红润娇艳,但神色却忧虑重重,寡言少语,心中不由又惊又奇,暗道按她的血脉气息而断,她的内伤应已痊愈,但为何却倍添忧伤?莫非她的心脉一旦受损,便难复旧观,因此而影响神智么?若然如此,那不必须再加补脑安神内服药了。
  李靖这般思忖,便去药材铺,再配了一剂安神补脑药回来,自己动手,替小菊煎好了,倒在碗中,送到小菊床前,对她说:“小菊姑娘,你放心,你服下这碗药,便可尽复旧观了!连我也想不到,你的内伤竟累及心脉,心脉又影响神智,才令你闷闷不乐,但喝了我这服药,我担保你便如常快乐了!”
  小菊忽地挺身坐起,她怔怔的盯着李靖,好一会才道:“你给我喝什么药?靖哥哥!”
  李靖轻声道:“这是安神补脑药,你放心喝吧!”
  小菊不接药碗,却怔怔的盯着李靖的脸上看,李靖与她的眼神相触,只觉这上面饱含酸、甜、怨,也不知是什么原因,便又轻声慰道:“你不必担心,你的内伤已然痊愈了,所差的仅是少许心智不清,只需连服三味方剂,我担保你便好了!”
  小菊眼圈不由一红,道:“靖哥哥,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李靖一怔,他不善掩饰,便据实道:“你有病呵,你孤苦伶仃,与我一般可怜,就算你没救过我,我必定也会医好你的!”
  小菊幽幽的道:“你把我医好,又如何?”
  李靖道:“你身子既已康复,我自然把你安全护送返陈家庄,这样我才放心。”
  小菊又道:“你把我送返陈家庄,便放心了么?”
  李靖一怔,道:“是啊!陈家庄人对外来人凶狠,但对庄中自己人倒也不失宽待,姑娘你安然回去,我自然便安心离去了!”
  小菊一听,眼圈又一红,泪水不由掉下,她咬着嘴唇儿,直咬得口唇都发白了,忽地抢过李靖手中的药碗,摔出窗外,药碗乒的一声跌得粉碎。
  李靖大吃一惊,急道:“小菊姑娘,你这是怎的了?这是安神补脑药,于你大有好处的!”
  小菊狠狠的盯了李靖一眼,半嗔半怨道:“你自己巴不得我立刻好了,你便可以安心而去了!你走吧!我也不必你医好我,也不必你送我返庄,就任由我孤身一人,留在外面,日闷夜闷闷死好了!”
  李靖这是平生第一次碰到这等少女的微妙心事,他根本就不知如何应付,不由手足无措道:“小菊姑娘,你这是怎的了?我……我是说先把你医好反庄,才告辞离开的,我……我难道说错了么?”
  小菊见自己一句话,便把李靖弄得如此狼狈,窘得犹如做错了事而不自知,站在娘亲面前求恕的孩子,心中不由又喜又爱又怜,她不忍再令李靖难堪了,便跃下床不,格格一笑,道:“靖哥哥,你怎的这般认真了?我这是开玩笑逗着你玩儿的!”
  李靖一见,喜道:“好啊!原来你的神智并未受损!”
  小菊半嗔半笑的瞪了李靖一眼,点点头道:“我早就好了,我的脑袋清醒得很,根本就没什么损伤!”
  李靖道:“那你为什么反而闷闷不乐?我还以为是你心脉受损,累及神智,把我吓了一跳!”
  小菊瞪了李靖一眼,含羞带笑道:“谁叫你老是急着把我送回陈家庄?倒好像我是你的负累似的,我忍不住就要吓你一吓,看你以后还敢不敢急着抛开我去干你的大事,说不定啊,我的心智真会因你而不清的!”
  李靖讪讪一笑,道:“我此后哪会再误伤姑娘你?
  你怎会因为我而神智不清?”
  小菊见李靖果然是一个未开心窍的大孩子,不由脸上一红,很为自己冲口而出的含情怨语害羞,她脸色绯红,掩饰的格格一笑,道:“你就算不再误伤我,但别人就不会伤害我么?那时我因此诱发旧伤旧患,不但神智不清,而且一命呜呼,寻根究底,你也是难辞其咎啊!”
  李靖一怔道:“这也并非全无道理,那时你若及时寻到我,自然不会命丧,但凑巧我不在此地,却如何是好?”
  小菊一听,大喜道:“那你就永远守着我啊,靖哥哥!”小菊一顿,她虽然喜形于色,但仍很留意李靖的反应,见他默不作声,显然另有心事,便轻叹了口气,道:“但我亦知道这是断无可能的了,因为靖哥你并非一个甘于长守女子身边的人,因为你还有许多未了之愿去践诺……但你能否告诉我,你往后打算怎样?说啊!靖哥哥。”
  李靖被小菊的娇嗔痴情弄得手足无措,他也不知如何应付,闻言叹了口气,道:“其实也没甚打算,只是欲凭医道行走江湖,为世人稍尽绵力,以完我那医圣师傅的未了之愿吧了!”
  小菊微微一笑,道:“就如此简单么?”
  李靖脑里忽然浮出梅花女的影子,他心道此事是决不能在另一位女子面前提起的,否则,被人知道,便羞也羞死了,他本来便不善掩饰,这时欲隐瞒此事,便显得不太自然,讪讪一笑,道:“是啊!”
  小菊叹了口气,道:“那你在药铺买三两麝香干么?”
  李靖一怔道:“配药液替你疗伤啊。”
  小菊格格一笑,道:“你一共配了四次药液,每次用麝香不过三钱,四次共用了一两二钱,那余下的一两八钱,你拿去干么?”
  李靖心知在这位心细如发的少女面前,他是不能瞒过她的了,便叹了口气道:“余下的麝香,果然另有用途,但此事甚为凶险,我不欲你牵涉其中,你也不必问了!”
  小菊却微微一笑,道:“你不说,我便不知道么?你留着这些麝香,必定与寡妇村的事有关,是么?”
  李靖不由一怔,道:“你怎会知道?”
  小菊格格一笑,道:“我自小在陈家庄长大,武林种种怪异之事,哪会不知一二?麝香的作用,除了能医活人,亦可令死人尸身不腐,你既然留着麝香,眼下并无活人要医,就必然乃为死人而设,而死人最多的地-方,除了寡妇村,我委实再想不出有其他地方会引起这般好管闲事的人的兴趣!”
  李靖一听,不由亦失笑道:“小菊姑娘好厉害的观察力,你几乎成了我肚内的蛔虫儿了。”他一顿,又叹了口气,道:“杀人容易医人难,我千辛万苦才能救活一人,但那凶手竟一下子便杀了一百零八人,这一百零八条生命,不明不白,含冤无告,若我李靖知悉此事,却坐视不理,我那先师医圣在九泉之下,亦难以心安!”
  小菊微咬嘴唇,幽幽道:“那你断定那一百零八人必是被人杀了?你非要插手此事不可?”
  李靖决然的点点头,道:“不错,我必定首先查明,那一百零八人是被杀,还是病亡,然后再作打算。”
  小菊一听,便不再作声。她忽地转头瞥一眼窗外,窗外透出的天色,已是傍晚时分。小菊蓦地走到桌前,把桌上的油灯用手巾封严,打成一个小包,挽在手上,然后对发怔的李靖道:“走啊,我的神医大国手。”
  李靖忙道:“怎的了?你欲上哪去?”
  小菊苦笑道:“我知若不弄个水落石出,你是至死不休的了,这自然是赶去寡妇村,去那山神庙后坟地,开棺验尸呵!”
  李靖一听,不禁又惊又奇,道:“小菊姑娘,这是很凶险的事,万一被那杀人凶手知道了,他必定会杀人灭口,你不怕死么?”
  小菊格格一笑,道:“我死不去的!”
  李靖苦笑道:“为什么死不去?”
  小菊笑道:“因为有你这位大神医在身边,就算是死人亦被你医活了!而且,我怕你处事太鲁莽,多一人陪你,总好过你孤身一人去送死!走啊,犹豫什么?”
  李靖暗道小菊心细如发,有她从旁相助,行事便稳当得多,于是便点头答应让她同行,但要她答应,到时有什么凶险,她便一人先逃,免作无谓牺牲。小菊知他处处为自己的安危着想,心中不禁又一阵苦闷,暗道你若有意,为什么又急着舍我而去?你若无情,却为何又待我这般好?
  两人走出客房,下楼用了一顿晚饭,才动身赶路。
  出了田林镇,二人便展开身形,向南面寡妇村方向飞掠。
  小菊此时的伤患不但尽愈,而且因多番接受李靖输送的后羿乾阳真气,内力大增数倍,内力之强,足与当世高手并驾齐驱。她因此紧贴李靖身边,虽然李靖此时已催发出内力飞掠,犹如箭似的飞射而去,但小菊却也并没落后半步,而且甚觉轻松。
  从田林镇到寡妇村,相距近百里,李靖与小菊来时花了几乎半日,但此时回掠,却只需个半时辰。
  不远处便是寡妇村了。此时已是入黑时分,风声骤紧,四周山野空旷,风声在四面山野回荡,呜呜怪响,倒似无数厉鬼冤魂,在四周半空回旋飘荡。
  小菊不知是害怕还是其他原因,自进入寡妇村的范围,便神色惊惶,犹似有无数妖魔鬼怪窥伺着她。
  李靖发觉小菊身子微颤,便把她的手一握,道:“你害怕么?”
  小菊点点头,道:“怕,靖哥哥,我问你,若那一百零八人真的是被人杀害,那人示会变成冤魂厉鬼,四出向人索命?”
  李靖想了想,才道:“按医家之言,人死如灯灭,鬼魂之说,那是子虚乌有的。但世上有等怪异之事,例如遇溺而毙之人,碰见亲人便会七窍流血;又例如僵尸之说,世人言之凿凿,精明如我先师医圣,也无从解释,因此若有若无之间,那就只能由世人自判了!”
  小菊惊道:“僵尸便是冤魂厉鬼呵!”
  李靖摇摇头道:“不然,僵尸其实乃没有灵魂的活死人,僵尸的成因,主要来自死者生前所吃的食物,例如嗜吃铁质食物者,死后身体便硬如铁,久而不化,再加上入葬时地土的作用,死者便变成活死人,亦即世人所称之僵尸了!不过据先师医圣所记录,江湖中有等诡秘帮会,亦会用一些残酷方法,把活人炼成活死人,以作他们的工具,驱使其四出杀人,残害武林人士。”
  小菊一听,身子不由又微微一颤,道:“那这些炼制的活死人,是否属僵尸一类之物?”
  李靖道:“也不尽然,僵尸已没生命,不过是一具硬化的人体而已,但帮会所炼制的活死人,其实生命尚在,只是身体被某种绝毒的物质渗入,变成坚硬如钢,再加上平日已练成上乘武功,因此便成了不畏生死的活工具,任由主人驱策,但他们的生命力虽在,这等活人工具,一旦被杀,亦有痛苦感觉,更有鲜血流出,只是身不由己而矣,而因此更觉残酷!”
  小菊眨了眨眼,眼珠一转,不安的道:"你莫非怀疑寡妇村一百零八人,均被人作了手脚,变成杀人的工具么?”
  李靖叹了口气,道:“这正是最可怕的结果!但是否如此,此时我也不敢断定,我也不希望见到这种情形,因为这委实太可怕了!江湖中突然出现一百零八个刀枪不入,坚硬如钢,不畏生死的杀人工具,那是一种什么情景?”
  小菊神色惊恐道:“这比僵尸横行更可怕!因为他们均是武功高强的活钢铁!江湖中,人人均将朝不保夕了!但,这有可能么?”
  李靖叹了口气,道:“是否如此,很快便有分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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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4 天前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Swordman790106 于 2025-10-24 12:45 编辑


       第三章 钢铁怪人 隐身庙后
  李靖握着小菊的手,向寡妇村东面掠去,那儿果然有一座山神庙,山神庙后是一块起伏不平的山丘,山丘后面便是黑沉沉的密林山岭,四周风声厉啸,闻之令人毛骨悚然。
  李靖站在山神庙边,放眼向起伏的山丘一瞧,果见坟堆处处,心道孙婆婆没说谎,那一百零八个男丁的尸体,果然葬在山神庙后面。
  李靖略一停,便欲向山上的坟堆掠去。小菊却挣脱他的手,不肯走了。
  李靖奇道:“那儿才是埋人的坟地呵,不走前去,怎判定真假?”
  小菊在黑暗中微叹了口气,幽幽道:“其实你好好做个大神医国手好了,理这等闲事干么?没得来平白送了生命!”
  李靖闷声不语。小菊知他心意,又叹了口气,道:“你真的要挖坟开棺验尸么?”
  李靖决然的道:“是呵!”
  小菊一听,也不作声,飞身便向山神庙南面的村内掠去。李靖连忙一手把她拖住,道:“那是村中,并非坟地所在呵!”
  小菊噗嗤一笑道:“呆子!若要挖坟,不寻件利器,难道用手挖么?”
  李靖一怔,心道小菊之言不错,没有锄铲等物,他用手挖,就算内力再强,也比用利器慢多了。他不再作声,随小菊一道向村内掠去,片刻间,便已闪过村南面的孙婆婆家。
  李靖见小菊仍不停步,却向没灯光的屋宇掠去,不由奇道:“怎不向孙婆婆家借用?”
  小菊悄声道:“呆子!你要挖人家的坟,还向人家公然开口借家伙么?只怕你尚未动手,便被一大班村妇轰走了!”
  李靖道:“那如何是好?”
  小菊嗤的一笑,道:“呆子!借不了,便不会偷么?那没灯之家。想必屋内人早睡了!”
  李靖犹豫道:“偷鸡摸狗,岂是正人君子所为?”
  小菊叹了口气,道:“靖哥哥啊靖哥哥!你若非顶天立地的大君子大侠士,便是脑袋闭塞、七窍不开的大呆子,你来此地的目的是什么?不是拿着脑袋替这些村妇夫君儿子伸冤报仇么?你就这么顺手牵她们三两百件家伙用用,是否太过了?”
  李靖不由一笑道:“这也不错,但也用不着三两百件啊!”
  小菊见他的傻劲又发了,便不去理他,她向没灯光的一座村屋掠去,闪身一晃,便已从半人高的外墙翻了进去。
  李靖尚未跟进,小菊已扛着两柄家伙出来了,原来是一把锄头和泥铲,有这些家伙挖坟,自然利落多了!
  李靖一笑,接过小菊的各的锄铲,便握着她的小手,向山丘坟地掠去。
  两人片刻便掠回山神庙,也不停留,便向山神庙后的山丘坟地掠去。
  李靖与小菊掠到一座最高的山丘上面,李靖举目向四周一望,只见山丘的四面,坟堆起伏遍面,果然多达一百零八个。李靖此时的目力已达夜能视物的境界,因此虽然四周漆黑一片,但在李靖眼中犹如黄昏而已。
  李靖选了位于中央的一座坟,掠了过去。
  他要小菊站到一边,说是请她替她护法,但小菊知道,他是担心开坟之时有什么凶险,因此不让她动手。
  李靖挥起铁锄,把坟推掘松了,又用铁铲把浮泥挖去,不一会,坟穴内便现出一具木棺。
  李靖在衣袋中摸出一个小瓶子,瓶子内装的原来是麝香,他走到小菊身边,抹了一点麝时在她的鼻子下面,一阵浓烈的麝香味,登时令小菊心神一振。李靖在自己的鼻子下面亦抹了一点。小菊道:“用麝香抹鼻,有什么用处?”
  李靖道:“麝香药性霸道,一经入鼻,便百味难侵,可免尸臭味入窍。”
  李靖说罢,便走回坟穴,伸手向棺盖搭去,运气猛地一掀,棺盖便应声而起!
  李靖向棺内闪眼一瞧,不由失望的惊咦一声!
  小菊闻声,她担心李靖有什么不测,连忙掠至,她向木棺一瞧,亦不由神色一变,惊异之情,竟比瞧见腐尸更为强烈。
  原来木棺之内,竟然空空如也!小菊以为自己是眼花了,黑暗中瞧不清楚,便取出用布包裹的那盏油灯,擦火点燃,凑近木棺仔细瞧去,棺内果然空空,竟连丁点骨架、衣物亦瞧不见!
  李靖怔怔的想了想,心中依然存疑,便抄起铁锄、铁铲,运内力飞快的又挖开三个相隔十丈的坟穴。
  挖开的其余三个坟穴分布在坟墓的四周,里面无空空如也。
  李靖叹了口气,把锄铲一扔,不再挖了。
  小菊见状,神色又变,不再惊异,却格格一笑,“靖哥哥!你还不死心么?这分明是孙婆婆老昏了头,胡说八道而已!你不会再怀疑了吧!趁早回去,管这装死弄神的把戏干么?”
  李靖却叹了口气,苦笑道:“你以为这是孙婆婆装神弄鬼的把戏?”
  小菊眼一转,道:“不是么?她说一百零八人均下葬于此,但棺坟俱在,却空空如也,除了是她装神弄鬼,玩什么把戏,还有什么解释?”
  李靖苦笑道:“有,还有一个解释……”
  小菊惊道:“什么解释?难道这一百零八个死人,均变了僵尸跑了出去吸血么?”
  李靖缓缓的摇摇头,道:“不对,尸体若成僵尸,须经三年以上时间及合适地土的重炼,方勉强可以成形,短短半年,那是决不能成僵尸之形的。”
  小菊奇道:“若连僵尸也不是,那还有何解释?”
  李靖叹了口气,道:“那只有一种解释,就是最不希望发生的、最恐怖的结果,却不幸发生了!”
  小菊神色骤变,浑身一抖,失声道:“你是说那种杀人的活钢铁!”
  李靖点点头,默不作声。
  小菊咬牙道:“为什么你敢如此肯定?”
  李靖叹了口气,道:“因为我闻到一种并非麝香的味道!”
  小菊道:“这与那活……钢铁……有什么关系?”
  李靖道:“麝香乃百味之王,普天下的味道,唯一可以穿破麝香味屏障的,只有一种原料的气味……”
  小菊道:“那是什么?”
  李靖道:“水银!水银的质地极重,因此其气味是唯一可穿透麝香的香味!而水银若在人体内积聚,久而久之,便可令体坚硬如铁,再以其他药物浸炼,便可炼成刀枪不人的活钢铁……此时棺内空空如也,亦只有一种解释……”
  小菊咬牙道:“你……你还有什么更恐怕的解释?”
  李靖苦笑道:“棺内空空如也,而且其余棺木亦必空空如也,那几乎就可断定,这一百零八位男丁,已被炬成随时可以出动杀人的工具,亦即是一百零八位坚如钢铁、刀枪不人的可怕杀手!这一百零八座坟墓和棺木,不外是掩人耳目的装饰品!咦?那是什么!”
  李靖正说着,他的耳目厉害,忽然见到数十丈远处有黑影一闪,随又听闻夜行人飞掠的破空声,不由心神一震,随即向前一扑,把小菊护在背后。
  但那黑影的掠势实在太快,李靖刚把小菊掩在背后,那黑影便已掠重叠身前不足二尺,虽然空门大开,却不知死活,起掌便向李靖的胸口拍来!
  李靖内力虽强,但应敌招式支平庸得很,他唯一能用的,只是他在玄天剑门学来的玄天点穴法,那大龙潭老人神妙的八脉剑气招式,他就算记得亦无法施展,因为他根本未懂运气化剑的法门。黑影这拼命一掌拍来,李靖便弄得甚为狼狈。
  李靖若要闪避,凭他的内力轻功,自然并不太难,但他背后是小菊,他若然闪避,小菊必然中掌,她新伤刚愈,如何挨得一掌?李靖暗道,决不可令小菊再受伤了,因此他惟有冒险反击,希望先发制人,化解这拼命的一掌。
  李靖心念电转,便挺立原地不动,右手并指,猛地向黑影的前胸大穴点去,他用的是玄天点穴招式,招式虽然不太高明,但李靖以他的内力贯于指上,若被点中,当世的绝顶高手,能挨得住不倒的,只怕也没几个。
  李靖这一指出手奇快,黑影竟无法闪避,事实上黑影本就空门大开,也根本不打算避开,李靖一点即中。只听“砰”的一声脆响,李靖自感犹如点中金石之上,硬如钢K
  铁,这一指竟然被反弹而回。
  李靖心中不由大骇,暗道在龙山之上,天下武林精英尽出,也未见谁身负此等穴如坚钢的魔功!
  李靖一指无功,便根本无法再出第二招。因为黑影那拼命一掌,根本就是拚着同归于尽的招数,除非不能活动,否则,就算立毙其命,这一掌还是必然拍到!
  李靖应敌经验不足,乍逢如此可怕的拼命招数,更显得手足无措,他脑中此时惟有一个念头,拼着受这一掌,也莫伤了小菊!因此李靖不但不避,反而挺胸向前,以拚死的念头去挨这拼命一掌。
  小菊此时已然转过身来,见状不由失声惊呼:“靖哥哥!小心!”
  小菊话音未落,李靖的胸口已被拼命一掌拍中!
  只听轰然一声闷响,李靖此刻倒退三尺,跌入小菊的怀中,一口鲜血喷在小菊的手上。但黑影亦被李靖的护体真气震飞,呼的一声撞在一座坟堆上,余势不止,又反弹而回,距李靖一丈远处掉落,才一动不动,四肢坦直,竟如立刻睡着了一般!
  李靖此时虽然受伤,口喷鲜血,但神智清醒,他目光所及,突见数十丈远处,又有两条黑影向这面飞掠,心中不由大骇,他向小菊低呼一声:“你快逃!”忍着伤痛,向小菊送了一掌。
  小菊不由自主,腾空而起,飞出十数丈远,她此时已知李靖已然负伤,哪肯只身而逃?她惊呼一声,便翻身跃起,向李靖这面扑回,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若李靖死了,她活在世上,也没甚意思了。
  但小菊却扑了个空,她扑回原地时,李靖的身影已远在百丈开外,向相反的方向飞掠,他后面紧随两条黑影,竟然毫不放松,就如李靖是两条黑影的不共戴天的仇敌,拚却千死百死,亦要置李靖于死地!这等如狼似虎争相拼命的打斗招式,小菊简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就算作梦也不敢想像,世间竟有这种恐怖之极可怕骇人的杀人死士!
  小菊心神震荡之极,她只牵挂着李靖的安危,但又自知自己是追赶不上,盼李靖折返回来,自己便拚死助力,令李靖脱险,就算不敌而死,也一同死去便了!
  小菊背后,又有两条黑影飞掠而至。本来此时小菊的内力大增,在冷静时,她或会察我,但她正自身心交疲,心思尽放在李靖身上之际,身后两条黑影的轻功又奇高,因此她毫不发觉危机骤现。
  小菊突闻身后微有异动,连忙扭头一瞧,不由惊讶的低呼一声道:“咦?是你们……”她的呼声未了,身后的黑影便向她并指一点,把她迷穴封了,小菊立刻昏迷过去,“你们”似乎是她认识的,但到底是谁?小菊根本就来不及叫出。
  两黑影相视一眼,略高的一条黑影微微一点头,另一条黑影便忽起一掌,向小菊的天灵盖拍下!
  就在此时,第三条黑影电射而至,见状不顾一切,扑在小菊身上,竟以自己的身子护住小菊。黑影这一掌不由一震,但却收不及,虽减了内力但毕竟拍在第三条黑影的背上,黑影不由低叫一声,一口鲜血喷在小菊脸上,小菊迷糊中,听这一声低叫,竟是女子的声调,到底此人是谁?她却无法分辨。因为此时那略高的黑影见状,便微一摇头,伸手再点了小菊一指,把她的哑穴亦封了,小菊便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另一方面,李靖忍着伤痛,拼力飞掠,心道只要引开这两条黑影,小菊便可安然脱险。他因此绝不停留,更不回头,拼命向小菊相反的方向狂奔而去。
  身后那两条黑影竟毫不放松,虽被李靖拉下一段距离,却毫不以为意,依然拚死追踪上来,其内力之强,竟似无休无止。
  李靖若非负伤,要摆脱两条黑影,倒也并非难事,但此时他的心脉已被震伤,气血受阻,后羿乾阳真气便只能勉强发挥三成,这三成的内力虽然已足以独步武林,但他深知,要杀他的黑影根本就非世人可以理喻,除非把自己也毁了,否则绝不会停止,这样下去,自己终究难免力竭而死!
  欲停下拚死一战么?李靖心知同样是一个同归于尽的局面。
  无奈之下,李靖惟有狂奔逃走。
  双方再耗了一段时分,李靖已渐感心血浮荡,他精于医道,岂有不知此乃气竭力衰的先兆?心中不由长叹道:“哎!世上竟有人炼出这等杀人工具,我李靖死了原不算什么,但我是唯一知悉此事的人,亦是唯一可以设法破解的人,若我一死,武林各派势将永无宁日,不知又有多少人头落地了!李靖呵李靖,你决不能就此丧命!”
  李靖一面狂奔,一面自思自叹,狂奔之下,不料噗的一声,他袋里那一瓶麝香竟掉落地上,摔得粉碎,一阵浓烈的麝香味,登时四散飘逸。
  李靖也顾不得麝香瓶被摔碎了,头也不回,依然撒足狂奔。他深知若一停留,那两条黑影便立刻把他缠上,而一旦缠上了他,那就必然至死方休了!
  李靖拚着一口气,狂奔了近十里,他忽然感觉,身后的破空厉叫声竟然消失了。李靖心道莫非两条黑影自知难以追及,竟自动折回?心中又一惊道,若黑影折回,那小菊岂非凶险之极?
  他这般转念,便不顾自己的安危,蓦地停下,回身一看,不由目瞪口呆!
  那两条黑影在刚才麝香瓶摔破的地方,团团乱钻,竟似向虚空发狂追扑!
  怎的了?彼等莫非突然爆发另一种狂性?李靖惊奇的暗道。忽然,一个奇怪的念头浮上他的脑中,莫非是那摔破的麝香气味,竟能扰乱彼等的狂性?
  李靖不明白,世上有等狂性之物,向人追踪全凭气味的条件反射,例如猎犬,只须嗅到某种气味,便会循味狂追不舍,一旦气味消失,或某处该种气味更为浓烈,它便会立刻改变追踪的方向,转而向气味最浓的地方乱扑。因此有等被猎犬追踪的人,往往利用猎犬这一弱点,在中途改变自己原有的气味,终能摆脱猎犬的追踪。李靖忙中有错,摔存麝香瓶子,却错有错着,恰恰利用了上述摆脱猎犬追踪的原理。
  李靖此时也不及细思,眼见两条黑影似乎已失了追踪的方向,心中一宽,登时又想起小菊的处境。
  他绕了一个大圈,避开团团乱钻的两条黑影,折返刚才遇险的山神庙后坟穴。但只见四野空荡,除了厉叫的夜风,便一切寂然,休说不见小菊的踪影,就连刚才被他挖开的坟穴,竟也被人填平,乍然看去,竟如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
  李靖不由又惊又奇,心中的震骇竟比乍见龙山绝谷,虬髯客冉冉上升更为吃惊。
  当今世上,谁有此神通本领,竟能一下子把一百零八人炼成杀人工具?又谁能有此本领,无声无息,便把轻功绝对不弱的小菊弄走?因为李靖发觉,在他刚才所站的地方,除了原来的麝香味,地上竟有一个女子的香囊,而这个香囊,正是小菊的物品,李靖替小菊贴身疗伤时,曾见过这个香囊,也是惟有李靖才知道小菊有这样一个香囊。
  小菊曾含羞带笑的对李靖说,这只香囊是当年陈后主赠给她娘亲的,娘亲又把它留给她,说是日后夫郎的定情之物。至于陈后主为什么赠这个名贵的香囊给小菊的娘亲,小菊的娘亲没向小菊说,小菊自然并不知道。至于小菊的父亲到底是谁?小菊也不知道,因为她娘亲替张丽华娘娘受死时,小菊只有五岁。
  李靖心中一阵迷乱,一时间只觉脑中一片空白,接踵而来的变故,委实太恐怖、诡秘了!
  小菊必然是被带走了,她留下的香囊便足以证明这点,因为香囊是她深藏怀中之物,轻易不会丢失,她要告知的人亦是李靖,因为只有李靖才知道她有这个奇特的香囊。
  绑走小菊的,也必然并非追杀李靖的黑影,因为李靖已可断定,黑影出现的目的只有一个,便是杀人,不论用任何手段,包括自杀。
  把小菊带走的,显然另有其人。但李靖在江湖闯荡的日子极短,根本就没任何仇家,小菊在陈家庄长大,更不会与人结怨,既然如此,带走她的人是谁?带走她的目的是什么?
  李靖反复思忖,他唯一可以解释的是:有人已经发现他侦查寡妇村死人的事,因此欲置他于死地杀人灭口,小菊不幸牵涉其中,因此也就成了对方的消灭对象,但为什么却没有当场杀害她,而把她带走?这其中隐藏着什么阴谋?要杀他灭口的人必然与寡妇村死人的事有关,但又是否带走小菊的同一伙人?
  而更为恐怕的是,李靖此时已几乎可以断定,寡妇村一百零八位村民,从一开始便陷入一个残酷的陷阱,最终变成可怕的钢铁杀手,而控制这一百零八位钢铁杀手的人,必定策划着一个惊天大阴谋。但此人是谁?是什么惊天大阴谋?李靖却根本无法查究!
  李靖只觉得,他陷入一只可怕的魔掌之中,随时随地均有可能被杀,因为当那些钢铁杀手出现时,当今世上,能够逃脱的,只怕也没多少人。他此时的处境,甚至比身陷绝谷时更可怕十倍,因为绝谷中的凶险还有迹可寻,凭他毅力和意志还可以战胜,但此时的凶险却是来无踪去无迹,他孤身一人所要面对的,竟是比猛兽更可怕百倍的钢铁杀手!以及背后更恐怕的操纵者以及其中隐藏的惊天大阴谋!
  李靖不由叹了口气,暗道,当今武林,怎的变得如此可怕?刚出了一个梅花魔教,已把江湖弄得永无宁日,若再加上一个钢铁杀手阴谋组织,偌大江湖,岂非天昏地暗、天愁地惨?还有那什么反隋造反、龙晶珠、真命天子等等的天下大事,嘿嘿,从武林到江湖,从江湖到天下,势将热闹透了!
  想到此处,李靖不由又有点自伤,暗道目下我已被逐出师门,被天下武林正派视为叛逆,江湖虽大,却无处容身,此后也不知何去何从,何处归根!
  想到此处,李靖自思自伤,不由怔怔的呆住了。在下意识中,李靖希望小菊突然重返,他呆呆的等待着,直到微亮的黎明时分。
  李靖叹了口气,他知道小菊不会重返了。小菊的突然失踪,李靖才感到小菊的好处,例如在此时此刻,若小菊在他身边,她必然很快就会想出主意,但现在剩下李靖自己,却茫然一片,毫无头绪。
  李靖苦苦思量,终于想出了主意,他决定务必先设法救小菊出来,因为若查出是谁带走小菊,那钢铁杀手的事自然便有眉目了!其实李靖自己也知道,他不过是为自己牵挂小菊的安危,寻一个先救她的藉口吧了。
  李靖打定主意,便翻身跃起。他体内的后羿乾阳真气果然是先古奇功,他只调息片刻,刚才所受的轻伤及消耗的内力,竟已大半复原。
  李靖向田林镇方向掠去。因为他发觉,他刚才奔进的方向是与田林镇相反的方向,小菊自然是向田林镇方向逃奔失踪。
  李靖此时的内力已可提到五成,飞掠的速度便比刚才奔逃的速度快了近倍,不消二个时辰,便已掠回田林镇。
  此时天色已然大亮,镇上人来人往,已甚见热闹。
  李靖返回日夜旺客栈,直奔二楼客房,他心中忽发奇想,或许小菊机灵透顶,已返回房内,正等着他进来,好刮耳朵笑他一番。
  但推门进去,客房里面空空如也,留在房内的,惟剩小菊浸浴用的药液香味。
  李靖心中不由一阵怅惘,直到此时,他才发觉,小菊在他心中留下的烙印,竟不逊于刁蛮娇野的梅花女!
  李靖也无心再在客房逗留,他也不什么行李执拾,转身就走了出来。走下楼去。他走到柜台前面,向那掌柜交代几句,请他留意,若有一位姑娘到客店找他,便请她先上各房歇息,等他回来。李靖不退客房,宁可每日白交一两银的空租。掌柜见李靖出手阔绰,乐得眉开眼笑的答应了。
  李靖走到街上,此时他也没什么目地地,也没主意,心中一片为茫,也不知如何可寻着小菊失踪的线索。
  李靖神思恍惚,忽然撞在一个行人的身上。那个被撞的中年男子,气得哇哇大叫,用本地话骂道:“冒失鬼!赶着去投胎么!”
  李靖被他骂得莫名其妙,不由苦笑道:“那你又赶着去干什么?”
  那人一怔忖自己也太匆忙,便不再骂人,语气一松道:“你不知道么?今早镇东来了一位占卜大师,灵验极了!”
  李靖苦笑道:“那你大概是赶着去占上一卦了?未知如何灵验?”
  那人耸然动容道:“那占卦大师竟能把人的骨缝也瞧透了,失踪了二十年的儿子,亦被他一卦相中,天幸寻回!你说,这岂非当世的活神仙么?不说了,我有要事去求他一卦!你如不信,走去镇东瞧瞧便知道了!”
  这人说着,早已鬼赶似的向镇东走去了。
  李靖不由又好气又好笑,心道若真有人一卦便可替人寻回失踪二十年的儿子,那专干替人寻妻觅子和营生也大可发财了!天下间哪有如此奇妙之事?
  他心中好奇,不由便折转身来,尾随那人向镇东走去。李靖忽然有一丝寄望,若那占卦大师真的能耐,或许可请他查一查小菊失踪的线索。
  镇东原来是一处市集,在街道的最阔处,摆满了各等出售的货物、食物。在靠近一座观音庙的侧边,摆了一张便桌,便桌折叠起来便可挂在身旁,十分便利。
  便桌上面,挂起一幅白布,上书“相金先惠,格外留神”八个大字,白布下面,便是一位满面胡须的中年男子,前面已有多人围着。
  爽李靖远远的站在对面,心道这黑胡子大概便是那占卦大师了,他倒十分坦白,摆明是靠此占卦赚钱维生,这击
  比有等假惺惺的虚伪相士,显见坦白多了。
  此时那匆匆赶路,几乎被李靖撞倒的中年男子,已飞快的挤到那占卦大师面前,道:“活神仙!你若相准了,我苷愿给你十倍价钱!”
  李靖虽站在十丈开外,但凭他的耳力,就算耳语他也可清晰听见。只听那黑胡子相士眼皮微一抬,盯了那中年男子一眼,便冷冷的道:“凡事终有先后,你就算再出高百倍价钱,也不能越位而占!”
  回在黑胡子身前等候的人,顿时腾起嗓门声道:“先生处事果然公道!先到先占,理该如此!”
  黑胡子也不理众人七嘴八舌,嘴角微微一知,便把目光放回排在最前的一位妇人身上。他目不转睛的盯着妇人,忽然微微一笑,道:“大嫂欲占甚卦?”
  妇人道:“占一卦自身运命吧!”
  黑胡子笑笑,也不替她占卦,便道:“大嫂唇羽观露骼粗,额凸目陷鼻勾曲,唇折牙偏毛发旺,必然少时克夫郎!又仓宫冲破三阳陷人中平拥唇色黄,腰折声嘶头倾侧,孤独无子终生忙!如此刑夫克子之相,不算也吧!”
  黑胡子话音甫落,后面排队候相的人均面色诧异,有的忍不住便替妇人抱不平道:“普天下的相士,均是好话道尽,坏话深藏,此人怎的出言如此恶毒?他相的想必大大的不准!”
  岂料那妇人瞪了发话的那男子一眼,不但不怨,反而泪流满面,向黑胡子深深一福,谢道:“多谢大师指点,小妇人没齿难忘!”
  黑胡子自己亦有点意外,不由一怔道:“你谢我什么?”
  那妇人哀声道:“小妇人十五嫁入黄家,不料不出三年便夫郎夭丧!”十九岁再嫁入陈家,一心只盼早生贵子,但苦候十年,竟一无所出,后半生夫亦不幸早亡,这岂非果然是刑夫克子么?小妇人尚望再嫁良人,但听大师这般叛决,已知此生无望,绝了那嫁人受折磨的苦楚,前半生糊涂受罪,后岂非可以稍享安乐么?因此感谢大师指点迷津,小妇人委实感谢不尽!”
  妇人说罢,在卦桌上放下二钱银,便欲离开。
  黑胡子一见,忙道:“贫道并未替大嫂占卦,大嫂付相金作甚?”
  那妇人扭头道:“大师不是说,相金先惠,格外留神么?你既如此用心替小妇人指点迷津,且灵验奇备,这酬金是必要付的了!”
  此时李靖不禁又惊又奇,暗道这黑胡子果然有点本领,乍睹之下,便把人十几二十年的往事亦挖掘出来了!
  黑胡子见妇人不但不因他的直判恶言动怒,反而千恩万谢,心中亦不由暗奇,便忙把她喊住,道:“大嫂既执意付酬,这卦便破例为你一占吧!”
  那大嫂苦笑道:“小妇人已然认命,这卦占与不占,也无甚相干了。”
  黑胡子不由点点头,道:“大嫂其实也不必太过灰心,自古有道三分天命、七分人为,命虽天成针,但运气可以凭自身努力冲破,贫道有一言赠与,莫道铁树不开花,莫道铁棒不成针,诚之所至石亦化,坚之所致泥成金,大嫂务请紧记!”
  那妇人低头默记一遍,终于面露欢容,道:“大师之言不错,小妇人命虽刑夫克子,但大可发奋做人,以余生之力收养天下孤儿寡妇,日后岂非儿女成群么?”
  她说罢,向黑胡子多谢了,然后便神色泰然的告辞走了。
  i李靖此时不由暗自钦佩那妇人的心胸的豁达,暗道那孙婆婆年已古稀,日后遗下那苦命孙儿,不知如何度日?若能撮合这位大嫂与孙婆婆相依为命,岂非各得其所么?
  这般转念,李靖便走上前去,向那妇人打探,原来她叫孙二娘,家住田林镇,当下李靖暗暗记住了。
  眼见那黑胡子一连又替数人占了卦,均见欢天喜地,大概均奇验无比。
  李靖心中一动,心道何不上前一试?或者可寻到小菊失踪的线索。
  待黑胡子的人稍疏,李靖便走上前去,向那黑胡子俯身一揖道:“大师你好!”
  李靖此时与两年多前已判若两人,不但长得身躯高大,而且目露蓝光湛湛,就算相熟之人,也决辨认不出。
  黑胡子乍睹李靖上前,神色略一怔,似想起一位旧识,但仔细一瞧,却又觉不像,便摇了摇头,不敢贸然相认,便淡淡道:“兄弟有何指教?”
  李靖往回下一瞧,见再无旁人,才悄声道:“寻人!在下欲寻一人,款知大师能指点一二么?”
  黑胡子微微一笑,道:“兄弟欲寻之人,是父母么?兄弟姐妹么?妻子儿女么?”
  李靖脸上一红,在下自幼父母双亡,何来父母可寻?爹娘只生在下一个,兄弟姐妹自然无从寻起,至于妻子儿女,在下尚未娶妻,连妻也没有,何来儿女去寻!”
  黑胡子呵呵一笑,道:“既非父母,又非兄妹,更非妻儿,兄弟你究竟欲寻何人?”
  李靖脸又一红,悄声道:“朋友!在下欲寻朋友!可以么
  黑过胡子微微一笑,道:“是男朋友?女朋友?”
  李靖脸色涨红,咬牙道:“是……女朋友吧!不可以么?”
  黑胡子见状不由一笑,点点头,道:“这自然可以!但兄弟你没瞧见上面那八字么?”他手朝上一竖,指向那幅白旗。
  李靖点点头,道:“瞧见!瞧见!是相金先惠,格外留神本字么?”
  黑胡子呵呵一笑,道:“是极!是极!兄弟果然耳伶俐,一下子便瞧清了!既然瞧清了,难道尚无半点表示么?”
  李靖一听,不由一怔,道:“什么表示呵?在下不是已说要寻人么?”
  黑胡子一见,不但不怒,反而乐得呵呵一笑,道:“好!好!果然尚是一块莫玉!虽不懂世故,却更觉可爱!好吧,你我相见,亦是有缘,贫道便破例一次,未收相金,先占灵卦便了!”
  李靖这才明白黑胡子是开口先索酬金,他不禁叹了口气,暗道这世道当真复杂之极,世人见钱眼开,竟连这等世外活神仙亦在所难免!看来我李靖若缺了银两,在这世上当真寸步难行!这般转念,不由又想起小菊慷慨赠银的一番心意,她这是处处为我打算呵!他心中不由一阵惆怅。
  黑胡子见状,不由微微一笑,道:“兄弟想必为相金犯愁了?好,好,既是有缘,贫道一于好人做到底,若兄弟诚心所致,这相金么,就免了吧!”
  李靖奇道:“如何方算诚心?”
  黑胡子微笑道:“这容易之极,但凡贫道所问的,兄弟你均须坦白直道,不得有半句虚言,这便是诚心所致了。若兄弟有任何隐瞒之处,贫道当可立刻判出,这卦像不但不灵,那相金么,呵呵,便须加倍收取了!”
  李靖无奈点点头,道:“在下有求于大师,自然坦诚以对。”
  黑胡子一听,便微笑道:“兄弟欲寻的女朋友,是否兄弟你的心上人?”
  李靖脸色不由一红,怔怔的道:“什么心上人?她曾救过在下一命,在下也曾救过她,她待在下也算不错,在下自然牵挂着她的安危,这又算不算是心上人?”
  黑胡子也不由一怔,道:“她救过你,你又救过她,她待你不错,你也牵挂着她,这到底算是女朋友,还是心上人?哎呀呀,连贫道也弄糊涂啦!好,这话题不算数,贫道再问你,你欲寻之人,姓甚名谁?时辰八字又如何?”
  李靖一听,不由苦笑道:“在下与她相处不足一月,如何知道她的时辰八字又如何?”
  黑胡子道:“那她的名姓呢?”
  李靖道:“在下只知道她叫小菊,曾被一户姓陈的人家收为义女,但她的本名本姓,在下便不知道了!”
  黑胡子一听,不由又一怔道:“那你还知道她一些什么?”
  李靖道:“不知道。”
  黑胡子叹了口气,苦笑道:“你什么也不知道,便欲寻她?你以为贫当真是未卜先知的神仙么?”
  李靖一听,便泄了气,亦苦笑道:“在下亦知道仅凭片言只字,便欲算其下落,的确是强人所难。既大师如此说,在下只好另行设法打探了。”李靖说罢,站起身来,便欲辞离开,他不想在田林镇虚耗时间了。
  黑胡子却忽然把他喊住,他目注李靖,微微一笑,道:“兄弟你急什么?虽然是片言只字,却也可从中推出一点线索!”
  李靖一听,不由蓦地停住郐步,忙道:“大师可以推断出什么线索?”
  黑胡子略一沉吟,便道:“依兄弟所言,贫道惟有从一个‘菊'字推算。菊者,花中之君子者也,此女必定是久已隐姓埋名之人,且心性高洁,不喜超炎附势,更不喜荣华富贵,乃女中隐士。又菊者乃门上之草,门乃富贵之相,草乃贫贱之相,因此此女必然出身富贵之家,但如今已沦落草野,犹如飘薄弱草,境况凄凉,再者菊中有东受门所困,当主此女命运坎坷,受人羁困,身不由己,今生只怕难以挣脱出枷锁网困!”
  李靖越听越奇,暗道他从一个“菊”字,竟隐隐点出小菊的出身秘辛,果然大有见地!但未知他所推算小菊的命运,当真今生难脱枷锁网困,悲惨如斯么?这般转念。李靖便不由急道:“大师说的当真?大师还推出什么?”
  黑胡子叹了口气,苦笑道:“仅凭一个小小的‘菊’字,便知此女命运坎坷,灵劫重重,又岂是兄弟你所能解脱?你若听贫道之言,但趁早死了这条牵挂之心,今生今世休再提起,如此或可过得逍遥快活,否则,只怕连兄弟你也被卷进她的命运炎劫去了!”
  李靖一听,却嘿嘿一笑,道:“实为相瞒,在下已九死一生,这小小凶险炎劫,倒也哧不到在下!在下可惜的只是不知她被困之处,否则,在下早已决然卷入她的命运炎劫中去了!大师若以此相劝,只怕徒费唇舌。
  黑胡子一听,不禁微微一知,道:“兄弟如此牵挂贡她,为了她,竟甘愿卷入炎危凶险,她在你心中的份量,还不算是心上人么!”
  李靖被黑胡子说得脸上一红,便不想再与他虚耗时光了,他在怀中摸出一两银子,掷在卦桌上,但欲离去。
  黑胡子见李靖去意甚决,便又呵呵一笑,道:“兄弟留步!贫道尚知道……”
    这话果然立刻又把李靖扯住了,他忙道:“大师还知道什么?”
  黑胡子微微一笑,道:“贫道还知道你的名字姓李名靖!乃被逐出师门的武林正派叛徒!是么?”
  李靖一听,神色不由一楞,凝神戒备道:“你……大师你怎会知道?”
  黑胡子呵呵一笑,忽然把卦桌、白布一一收挂在腰畔,道:“兄弟欲知究竟,便随贫道入庙烧香去!。”
  黑胡子说罢,也不理李靖是否跟随,先就转身走人后面的观音庙里。
  李靖紧盯着前面黑胡子的身形,凭他的目力,黑胡子欲想在他的眼皮底下逃脱,那是绝不可能的事。
  黑胡子一直朝里殿走去,进庙烧香的人绝少,若大的观音庙,但只有三数个人而已。
  李靖跟着黑胡子,突然只见他伸手向前,往脸上一抹,随即转过身来,望着李靖呵呵一笑,道:“兄弟!你看看我是谁?”
  李靖一看,只见黑胡子已变了一个年约三十的青年道士,神清目朗,大有道骨仙风,脑中立刻闪出一个人来,不由惊喜的大叫道:“你……你不是那道兄徐茂公么!”
  黑胡子登时呵呵一笑,道:“李兄弟别来无恙!”
  李靖又惊又喜又奇,他正感孤身力弱,乍逢徐茂公,就如见了亲人一般。他走前一步,一手执着徐茂公的手,急道:“徐兄怎会在此地出现?扮成黑胡子干么?在龙山之巅你无恙么?那龙晶珠寻回没有?虬髯客没把你携去么?”
  徐茂公一听李靖把往事冲口说出,脸色不由一变,忙把李靖拉到殿中的暗处,小心的往四下一瞧,才悄声道:“李兄弟噤声!愚兄身边危机四伏,稍一泄露身分,便连李兄弟你也连累了!此地非说话之处,你先出去,在镇中的醉仙楼等我,我稍后便到!”
  李靖深知徐茂公并非说谎之士,处事极为慎重精细,他既如此说,便必有他恐慌的理由,当下便不敢大意,点点头,便独自先走出观音庙,然后向镇中的醉仙楼走去。
  醉仙楼是田林镇一座著名酒楼,据说里面所卖的酒乃千日醉,意思是说,任何客人喝了这酒,便千日回味,终究要巴巴赶回来,再赏一杯。
  李靖走进醉仙楼,果然人头涌涌,所有桌椅几乎已被客人坐满。好不容易,李靖才在二楼正中的一张破桌上寻到位置,四面人声喧哗,甚是热闹。
  李靖不禁暗暗皱眉道,徐茂公大概选错了地方,如此热闹之所,哪能保住他的行藏?
  李靖要了一壶碧萝春,便独自浅赏起来。碧萝春是此地名贵的茶种,茶色碧绿,入口香滑,轻斟慢赏,最能解愁消闷。
  刚喝了小半壶碧萝春,徐茂公便悄然赶到了,而且很快就寻到李靖。他此时又换了另一副面容,非徐茂公,亦非黑胡子,而是一位白脸走方郎中,身边的卦桌白布却不见了。
  李靖待他坐下,不由又惊又奇,悄声道:“徐大哥,你到底可变几副面孔?”
  徐茂公微微一笑,道:“随机应变,因势而定,多多益善,小小无拘。”
  李靖奇道:“徐大哥原来精于变形术么?”
  徐茂公笑道:“李兄弟!这不叫变形术,该叫易容术!在江湖行走,若没几套功夫,那便寸步难行了!”
  李靖替徐茂公斟了一杯碧萝春,徐茂公却叫了一壶千日醉,道:“若入醉仙楼,不叫千日醉,岂非进宝山而空手回么?”
  李靖道:“徐大哥来田林镇,乃为饮酒么?既然如此,又何必刻意掩饰行藏?”
  徐茂公微一笑,道:“李兄弟若不饮千日醉,进醉仙楼干么?不说别的,单凭此点,人家便立刻知道你另有目的了,你又如何可以掩饰行藏?”
  李靖道:“如此喧哗热闹的地方,如何可保行藏不露?”
  徐茂公道:“李兄弟有所不知,越是喧哗的场所,越是方便说话的地方。”
  甄李靖奇道:“为什么?”
  徐茂公微微一笑,道:“你我的声音只是千分之二,欲在千中寻二,李兄弟以为这很容易么?”
  李靖一听,不由一笑,心道徐茂公不愧惯江湖,世人的弱点都被他瞧破了!
  李靖忙道:“徐大哥上田林镇,既摆开门面占卦赚钱,为什么又神神秘秘,刻意掩饰行藏?莫非另有目的么?”
  徐茂公一听,喜道:“好呵!李兄弟一别两年多,竟也会用心思索了!”徐茂公一顿,又压低声音道:“实不相瞒,徐大哥此番行走田林镇,的确另有目的!。
  李靖忙道:“是什么目的?徐大哥能否相告?”
  徐茂公低声道:“李兄弟知道龙山之事么?”李靖当时一直隐身未有露面,徐茂公因而有一问。
  李靖点点头,道:“当时群雄克逐龙晶珠,均欲当真命天子,其后梅花教诸人现身。另起纷争,然后有虬髯客摧李姓少年人出现,夺龙晶珠及挟李姓少年人而去,不备,徐大哥你也失踪了!"
  徐茂公点头道:“原来李兄弟当时亦在龙山之上,当时徐大哥眼见人珠均失,无心再在龙山逗留,便悄悄的下山去了!”
  李靖道:“龙晶珠及李姓少年人均被虬髯怪客夺,徐大哥何不追?莫非那虬髯怪客便是龙晶珠的主人,是当世将出的真命天子?”
  徐茂公叹了口气,苦笑道:“非也!那虬髯怪客,据徐某所判,仅是一隅之王,并非天下之君如何可算真命天子?”
  李靖道:“那徐大哥为什么不去追踪?那虬髯怪客夺得晶珠,说不定便脱胎换骨,把当日皇帝除了,然后取而代之,岂非真命天子?”
  徐茂公苦笑道:“当日那虬髯怪客现身,李兄弟既然目睹便知他的武功的厉害,能在万丈绝谷中从容来去的,当世之中能有几个?就算追上了,亦不外替虬髯怪客增多一件战利品而矣。”
  李靖奇道:“徐大哥为何又成了战利品”
  徐茂公微微一笑,道:“龙晶珠虽乃天地龙气所聚的至宝,但尚须运用得法,以及自身根基缘运相配,方有大用,轻则立成巨富大贵,重者鱼跃龙门,一举而为皇帝。虬髯怪客不明其理,自负武功盖世,夺珠劫人,真命天子便非他莫属,此举虽逞一时得意,但终亦徒劳无功。”
  李靖点点头,道:“那小弟明白了,龙晶珠虽然神妙,但若无奇方妙法运用,得之亦无大用,而当今世上,惟徐大哥你懂得如何运用,因此,徐大哥便成了天下群雄争夺的奇宝!”
  徐茂公叹了口气,苦笑道:“李兄弟说的不错,龙山之会,徐大哥失人失珠,毫无建树,,全盘落索,不但如此,更成了天下群雄眼中的活宝!”
  李靖道:“徐大哥成了奇宝,那是人人均珍而重之的,徐大哥又何必诡秘隐踪?”
  徐茂公苦笑道:“兄弟若以为奇货可居,那就错之极了!如今我才知道,成了奇宝的苦处!因为人人均欲仆而有之,所用的手段是无所不用其极,为了争夺徐某,先后已有十位武林高手厮杀火拼,有两位侥幸生还,其余八位竟不幸鸣呼!徐某在那场火拼中,亦几乎身首异处,因为那些武林高手简直不可理喻,不能得之便毁了才甘心,为了避难,我这两年多来,居无定所,行踪飘忽,幸藉易容术,多次险中逃脱,每日每时,几乎均在刀口下过活,李兄弟你说,这日子好过么?”
  李靖不由亦苦笑道:“按徐大哥这般说,那委实难过之极了!但小弟尚不明白,徐大哥既要遁迹避难,为何又摆开门面,替人占卦算命,四处张扬?”
  徐茂公长叹一声,道:“兄弟有所不知,这是徐某目下唯一可行之策了!龙晶珠与李姓少年人均被夺走,徐某寻真命天子,以除当今暴君的心愿全盘落败,若不四出打探,如何寻回人与珠?如何除得当今暴君?因此虽然凶险,但也只好勉为其难。”
  李靖奇道:“龙晶珠既然如此神妙,徐大哥为此焦虑,那也不足为奇,但那李姓少年人被劫持,他与徐大哥素昧平生,徐大哥又何必为此扰心如焚?”
  徐茂公眼神一亮,悄声道:“李兄弟知那李姓少年的来历么?”
  李靖摇头道:“那日他在龙山,被虬髯怪客挟着从绝谷冉冉而上,其后又被劫走,惊鸿一现,小弟如何知他来路?”
  徐茂公点点头,道:“那虬髯怪客龙晶珠既然到手,为什么又把那少年人劫走?”
  李靖奇道:“是呵!虬髯怪客志在夺珠,珠既到手要还劫走那年人干么?这疑问,不但小弟欲知,就连当日龙山上群雄,许多人只怕亦大惑不解。”
  徐茂公微微一笑,道:“禺兄当日下了龙山,便立刻前去多方打探,终于查出眉目!原来这少年人,果然出身太原李姓一族,其父名叫李渊,乃当朝的太原留守,与当今隋炀帝竟是表亲关系。少年人姓李名世民,乃李渊的二子,李世民根基深厚,又适逢其会,隐合天机之兆,若徐某所断不差,此人正是龙晶珠的当然主人,当今世上,惟他才是百年难出的真命天子!”
  李靖一听,恍然悟道:“原来如此!难怪虬髯怪客把他劫走,他只需把李姓少年人杀了,龙晶珠便非他莫属,进而便可一跃而为真命天子了!这李姓少年人危矣!”
  徐茂公道:“这又不然,因为据徐某观之,虬髯怪客倒不失为一隅之王,其人心性豁达,断非嗜杀之人,除非天兆突变,否则,李姓少年人可保有惊无险!”
  李靖大奇道:“是什么天兆?”
  徐茂公目注李靖,暗道他乃运数中人,向他略示一二,倒他无防,便微微一笑,道:“当今皇帝姓甚名谁?”
  李靖道:“当今皇帝姓杨名广,乃一等一的暴虐皇帝!”
  徐茂公又微笑道:“杨花败李花开!兄弟领悟其意么?”
  李靖略一沉吟,便恍然道:“杨花自然并非垂杨之花,当暗示当今皇上杨广,李花自然亦暗喻有一李性之人,道将取杨广以代之!这岂非暗示天下行将大变的世局么?”
  徐茂公一听,不由暗暗点头,心道李靖果然不愧乃运数中人,天机略示,便即悟省。当下他微微一笑,道:“李兄弟所言,千万莫轻泄之,隐藏心中便了。”
  李靖此时已明白徐茂公的一番苦心,不由苦笑道:“徐大哥一心一意欲除暴君,以拯救天下苍生,其志可嘉可敬,但凭徐大哥孤身一人,如何斗得过杨广的千军万马?”
  徐茂公猛一咬牙,决然道:“斗不过亦要斗!目下天机已现,天罗地网,露圳缺口,只要真命天子现世,振臂一呼,天下群雄自会依附,集天时、地利、人和,则暴君必除,暴政必去!”
  李靖道:“徐大哥不畏艰险,现身江湖,原来胸怀大志,欲结集天下有志之士,可敬可佩,可惜小弟区区微力,也难助徐大哥什么。”
  徐茂公微笑道:“欲救苍生,欲除暴政,武功固然必备,但才智亦不可缺少,若徐大哥所料不差,兄弟你日后必成气候,武略才智兼血,前途成就必将无可限量!但切勿急于求成,一切随机应变便是。”
  李靖苦笑道:“小弟目下危机四伏,生命朝夕难保,还敢奢望什么成就前途么?小弟但能救出小菊姑娘,便于愿足矣!当下把他别后的事略略说了,至于他在绝谷中历练,他心道便说出来徐大哥也不太懂,便略去不说。
  李靖所说的,却已足令徐茂公目瞪口呆,急道:“照兄弟所说,你怀疑寡妇村一百零八位男丁,均被某个诡秘帮会练成无坚不摧的钢铁杀了手?”
  李靖点点头,道:“不错,这是唯一合理的解释。”
  徐茂公不敢置信道,你是说,那是一批尚有生命,但精神被制,身硬如铜铁,以杀人为唯一目的可怕怪物?”
  李靖苦笑道:“这是先师药典中曾有记载的,是也不是,小弟目下尚款敢断然确定。”
  徐茂公沉吟半晌,又道:“依你估计,那幕后主脑,练就这批钢铁杀手的目的是什么?”
  李靖苦笑道:摇头道:““不知道。”
  徐茂公又道:“这批钢铁杀手的目标是谁?”
  李靖又苦笑摇头,道:“不知道。”
  徐茂公急道:“武林中除李兄弟和你那位小菊姑娘外,尚有谁见过这类怪物?”
  李靖依然摇头道:"“不知道!”
  徐茂公叹了口气,道:“那你知道什么!”
  李靖道:“我只知道这批钢铁杀手一旦现身江湖,那就必然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徐茂公沉吟不语,好一会,才忽然道:“李兄弟之言不错,怪物现身江湖之时,便是武林大乱之日,这暮后主脑便呼之欲出了!”
  李靖一怔,大奇道:“徐大哥已知幕后主脑是谁?”
  徐茂公微笑道:“不知道,我只知道若武林一旦大乱,只对两种人有好处!第一种是当今朝廷,武林大乱,他们可以乱中取胜,逐个击破。第二种是力量弱小,但野心奇大的人,武林大乱,他便可以从火中取栗,控制武林,为其惊天野心效劳!”
  李靖苦笑道:“徐大哥之言自然不错,但到底是谁? 何方人? 藏身何处?”
  徐茂公叹了口气道:“我怎知道?你以为我真是的是活神仙么?”
  李靖又好气笑,道:“那徐大哥替小菊所测的,是否真有其事?”
  徐茂公点点头,正容道:“徐某所判,句句属实,当时我已瞧出你便是他兄弟,只是不敢贸然相认吧了! 实不相瞒,这小菊姑娘徐某虽未见过,但依此字相,的确身世神秘莫测,且虑境凶险,终生坎坷,兄弟你救她一次,岂能救她百次、千次?此事务须慎而处之!”
  李靖淡淡一笑,决然道:“小弟并无笑傲天虹大志,对生死也不甚看重,我只知道小菊姑娘身世可怜,且有恩于我,若她有难,小弟不去救援,岂非猪狗不如?莫道教她十次,百次,便千次、万次,只要小弟知道了,便决不能坐视不教!”
  徐茂公一听,知李靖的牛脾气又发作了,他的牛脾气发作,便有十条大汉也扯他不动。
  不由微微一笑,道:“兄弟对这小菊姑娘果然梦挂魂牵,但你那梅花妖女,兄弟便忘记了么若她有难,又将如何?”
  李靖脸上一红,冲口出道:“若她有难,李靖自然舍命以赴!”
  徐茂公叹了口气,苦笑道:“哎呀我的好兄弟,你到底有几条命了?又能救得多少位有难的姑娘?”
    李靖脸色涨红,道:“有什么多少的不外是梅花女和小菊两位姑娘吧了!”
  徐茂公目注李靖,呵呵一笑,道:“并非徐大哥有意取笑,李兄弟命带桃花,日后尚不知有多少姑娘钟情于你,届时就看你如何处之了!”
  徐茂公言,把李靖弄得耳根亦红了,他急道:“我,我岂是那等见色心喜的采花大盗!”
  徐茂公乐得哈哈大笑,道:“命带桃花,那是李兄弟的艳福,又岂可与采花大盗相提并论好,好,不说了,我问你,你日后有何打算”
  李靖想了想,不禁苦笑道:“小弟已被逐出师门,被武林正派视为叛逆,江湖虽大,又何处可去何处可容小弟打算先设法救出小菊姑娘,若能够的话,查清寡妇村男丁被害的秘密,还他们一个公道,从此便隐姓埋名,以医道行走江湖,终此一生便了!”
  徐茂公见李靖如此灰心,不由一怔,但随即又省悟饱受折磨,甫出绝谷,又遇此惊天变故,一时间难通世务,灰心泄气,那原是人之常情,不必过于执着。徐茂公这般转念,便微微一笑,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兄弟虽被逐出师门,但我辈中人,行事处世,但求上无愧于天,下无负于地,中无违违江湖朋友道义,也便是了,公道是非,后人自会评说,理它作甚!”
  李靖心中一动,暗道是呵,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我虽然被逐出师门,内力尽失,但在绝望之时,却叠逢奇缘,先是有幸承纳无名大圣手的医道真传;误陷绝谷,自忖必死无疑,却又喜获后羿乾阳神功心法,不但内力尽复,且看来远胜往昔,这便是绝处逢生,祸中有福的道理了,看来凡事不必过于执着,随机应变,随遇而安便了!
  李靖饱历苦难,叠遭奇遇,终于悟出在江湖如何行走处世的道理,再经徐茂公从旁提点,便彻然而悟,一反往昔少年时代的执着。
  徐茂公见李靖默然不语,脸上忽红忽白,知他正处心神交战的境地,又知他悟性甚高,只须略加提点。便足以领悟。徐茂公于是微微一笑,也不去打扰他,独自浅酌千日醉美酒。
  就在此时,忽然一串说话声传进徐茂公的耳内,他不由凝神捕捉。
  “老子骗你便是狗熊!老子的确亲眼目睹那虬髯怪人,手中挟着一位少年人,竟向海心的船上凌空跃去!老天,那船距岸上达数百丈远呵!”
  说话之人,是一位粗眉大汉,面色黑红,一望便知是过惯海上生涯的汉子。
  粗眉大汉身边,坐着两位劲装男子,目中精光闪烁,不必细看,亦知是武林中人,而且身手不弱,劲装男子一蓝一灰,那灰色装的男子一听粗眉大汉的话,不由呵呵一笑,道:“苏二!你绰号乃浪中蛟龙,久走海面,竟也相信,隔了数百丈,还挟着一人,可从岸上凌空跃到船上,你那时必定是白日作梦,把梦境当真了!”
  粗眉大汉怒道:“老子那时清醒得很,如何是白日作梦了?”
  蓝色劲装男子亦笑道:“说他不信,你就杀了我的头,我也不信!凌空飞渡数丈,那也不难,小弟自信亦勉强可达;飞渡数十丈,那已是武林绝顶高手,当世之中,只怕少之又少,若飞渡数百丈,那岂非成了腾雾的活神仙么?那是决计难以相信的!”
  那粗眉大汉苏二叹了口气,苦笑道:“当时我亦不信,只见那虬髯怪人挟着一人,向数百丈的海心一跃,竟已达十数丈,这时他的身形一沉,他便向海水突拍前飞掠十丈!就这般连拍十数丈,连点十数浪,他的身形便已抵那海心之船不远,此时他突然连拍数掌,海浪激涌,他竟踏浪而行,犹如天兵神将现身海上,到得船边,海浪突然升高,虬髯怪人便一步跨上船上甲板去了!我当时清醒得很,但也以为自己在作梦,连忙狠狠的扭了一下大腿,大为疼痛,显然并非作梦了!”
  那蓝灰劲装男子也听得入了迷,忙道:“不错!若见疼呵,那便并非作梦了!”
  粗眉大汉苏二却又道:“但接着我又以为自己在作梦了!因为我只听后面风声乍响,扭头一看,见到一僧一俗俩位老人降临海边,那僧人看见虬髯怪人飞跃船上,便摇头苦笑,神色甚为钦佩,那俗家打扮的老人却恨得咬牙哇哇大叫,随手向海中乱指,指风到处,岸边巨石为之断裂,海水激腾而起,隆隆作响,犹如赤红铁棒射人海水中!想必是欲追那边虬髯怪人,但隔了数百丈远,显然力有不逮,却不甘心,藉海水泄愤!我一看,几乎吓得昏了,心道那指风若射到人的身上,那岂非立刻被烧穿数十个大焦洞么!”
  那粗眉大汉说到此处,似乎心有余悸,突地曳然而止。那蓝灰劲装男子,也怔怔的发呆,犹如见到鬼魅出现。
  徐茂公已知道那虬髯怪人是谁了!他正欲向李靖发话,李靖却已扭过头,微笑道:“前面逃的人必定是挟人劫珠的虬髯客!后面追的,除了达摩禅师和大龙潭老人,当世之中,只怕已没人敢追那虬髯怪客了!”
  徐茂公忙悄声道:“李兄弟原来你也留意着么?”
  李靖笑道:“那三人的声音直往小弟里钻,那是赶也赶不掉的。”
  李靖并非说笑,因为他此时内力,当世之中已无人可及,耳力之强,也非常人可以猜度,徐茂公虽因张青奴的误助,体内已有圆月神功替伏,但后羿神功毕竟胜于圆目神功,因此徐茂公能听到的,李靖虽不留意,也听得一清二楚,但此事李靖并没有向徐茂公提及,因此他自然不知李靖有此奇遇。
  徐茂公此时也无心与李靖说笑,他蓦地站起来,便向粗眉大汉苏二走过去。
  他向苏二作了一揖,低声询问了几句,那苏二似不大乐意,徐茂公便忙从袋里摸出占卦赚来的银两,放了一锭五两在苏二面前。苏二这才哈哈一笑,低低的说了几句什么,徐茂公凝神细听,。
  末了,只听那粗眉大汉苏二道:“你好意请客,老子自是却之不恭,因此知无不言,都告知你了,岂料这惊人一幕,竟如此价值连城,就是说说,便值五两银子!但老子奉劝你一句,你打探,若想去追截那怪人,那就当真是不自量力了!”
  徐茂公笑笑,便走了回来,他也不及向李靖细说,赶快招呼店小二结了账,便扯着李靖走出醉仙楼。
  李靖不禁微笑道:“徐大哥打算下海去么?”
  徐茂公一听,不由一怔,兄弟你怎知道?”
  李靖道:“刚才那粗眉大汉已把下海的路迳,向你细说了,你自然是急着下海追那虬髯怪客,不然,你打探得这般详细干么?我还知道,那粗眉大汉道:“租一艘船下海,起码要二百两银,徐大哥哪来这大笔银两?”
  徐茂公又惊又喜,道:“好呵!李兄弟!原来你的耳力,竟比徐大哥还强多了!若蒙兄弟相助,这追寻之事,便方便多了!”
  李靖笑笑,道:“可惜小弟不能与徐大哥你一道下海追踪!”
  徐茂公一听,不由叹了口气,苦笑道:“为什么?”
  李靖道:“徐大哥下海,乃为追索龙晶珠和那真命天子,凭大哥之力,就算加上小弟,区区微力,欲在虬髯怪客手上夺回人和珠,那岂非真固白日作梦么?二来小弟并无大哥笑傲傲天虹的大志,就算那李姓少年人真的是真命天子,也与我无涉,犯不着去为他卖命!三来小菊姑娘已失踪一日一夜,若不尽快救她出来,只恐有甚不测,教小弟如何心安?因此,这下海之事,小弟是不会去的了!”
  徐茂公一听,叹道:“区区一位小菊姑娘,难道重于堂堂一位真命天子么!”
  李靖凛然道:“就算这位真命天子日后必为帝皇,那又怎样?皇帝是人,难道草野民女便非人么?若徐大哥要小弟超炎附势,那就恕小弟不从了!
  徐茂公一听,这才知道自己情急之下,竟惹翻了他这位小兄弟的牛脾气,心中不但不怒,反而暗暗喜道:“徐某果然没瞧错,此人委实是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若能结集多几位李兄弟般的人才,反隋大业便有希望了!”徐茂公心中这般转念,不由便微微一笑,道:“然则李兄弟如何才肯随我下海?”
  李靖想了想,道:“若把小菊姑娘救出来了,小弟虽不大乐意,但大碍于徐大哥的颜面,无夺不便随大哥你走一遭便了!”
  徐茂公公呵呵一笑,道:“李兄弟刚才已听清路迳,下海之途是否向西而行?”
  李靖点点头,道:“不错!”
  徐茂公微笑道:“假如我说,下海之途便是追踪小菊下落必走之路,兄弟你信不信?”
  李靖一怔,道:“真的么?徐大哥没骗我么?”
  徐茂公呵呵一笑,悄声道:“徐大哥问你,小菊姑娘的‘菊’字,向哪面开口?”
  李靖想了想,道:“上北下南,右东左西,‘菊’东南北皆封闭,唯向西方有出口,这与救人有什么关系?”
  徐茂公微微一笑,道:”东、南、北三面皆闭,即毫无出路之口,向西开口,西面即之为‘菊’的出门,由此,李兄弟明白了么?”
  李靖略一沉吟,即恍然悟道:“徐大哥是说,向西而行可救出小菊姑娘!而下海的途径又恰恰向西,救真命天子与救小菊的方向,竟不谋而合!”
  徐茂公点点头道,李兄弟所言不差,但世事多变,何况天运?能否救出小菊姑娘,徐某委实并无多大把握。”
    李靖一听,喜道:“但有一线希望,小弟自然会错过!徐大哥原来计划周详,倒是小弟鲁莽冲撞了,徐大哥休怪!”
  徐茂公呵呵一笑,道:“不怪你,不怪你,只怪徐大哥刚才情急之下,未及细说。李兄弟既无异议,这便成行了!”徐茂公一顿,忽然又皱眉道:“此地西行,距海边尚有百里,沿途使用花费不少,租船又需二百两,尚不包船上食用,这使费银两,倒须事先筹谋。”
  李靖笑笑道:“银两之事,不必徐大哥费神,小弟得物无所用,这便拿去救人便了。”李靖说着,在身边摸出那张二千两银票,递给徐茂公。
  徐茂公一见银票是二千两,不则一怔,道:“李兄弟,不见两年多,你竟变成富翁了,怎的如此阔绰,出手便是二千两?”
  李靖苦笑道:“此乃小菊所赠。今日用以救人,只怕连她自己也想不到。”他把小菊当玉鈪之事,向徐茂公说了。
  徐茂公心中又惊又喜,不由道:“这玉鈪乃南朝后主宫中之物,莫非小菊与南朝陈后主有莫大牵连么? 这与徐某的测字,倒不谋而合了!而且这姑娘连家传之宝都肯慨赠,她对兄弟的用心良苦,绝非普通朋友可比,兄弟你倒不能辜负了她一番心意!”
  李靖苦笑道:“目下岂能想及其他?先把她救出来再说便了!”
  徐茂公与李靖一道向西而去。路经镇西的药店时,李靖走上前去,买了一套走方郎中用的器具。
  徐茂公道:“兄弟买这些刀、针干么?”
  李靖笑笑道:“沿途之中,但有人缺医少药,急待救援,小弟既有医术在身,为什么不稍作效劳?”
  徐茂公一听,不禁呵呵一笑,道:“那好呵,你我二人,一为占卦先生,一为走方郎中,江湖的营生,倒被我等做尽了!”

    第四章 天机玄妙 奇缘巧合
  两人说着,一直向西而去,不久便出了田林镇。
  这一路向西行进,眼看已走了四五十里,但沿途多方打探,均没有小菊姑娘的任何消息,李靖不禁暗暗焦急起来,暗道再向西行五十里,便是海边,若一旦下了海,追寻那什么真命天子和龙晶珠,生死未卜,能否返回亦未能预料,如此一来,小菊姑娘岂非长困绝境么?
  徐茂公见李靖渐而默默无言,似有满腹心事,知他必因小菊之事焦急,却也不去理他。
  这天傍晚,两人只顾赶路,当两人走出一条大道时,却见前面一片密林,密林广阔近数十里,若要西行,势必穿林而过。
  徐茂公暗暗犯愁,心道此时已近夜晚,入林未出,黑夜便已降临,漆黑之中,处身密林,岂非凶险得很?
  李靖一见密林,却心中一喜,暗道我替小菊疗伤便在密林,此时密林突现,莫非果然有她的踪迹出现?
  李靖这般转念,他的傻气又来了,扯着徐茂公,便向密林走去。
  徐茂公惊道:“漆黑之中,身处密林,若逢巨蟒猛兽出没。我二人岂非成了彼等点心?”
  李靖决然道:“是福躲不过,是祸逃不脱,怕什么?走!”李靖说着,已大步向密林走了进去。
  徐茂公被李靖扯着,身不由己的走进密林中去。李靖不经意中,手上已贯注二成后羿乾阳真气,徐茂公如何挣扎得出李靖的手腕?
  岂料李靖所握的,竟是徐茂公手腕的太渊穴,太渊穴属太阳肺经,徐茂公体内潜藏的圆月神功恰恰亦属太阳神功,因面徐茂公的太阳肺经真气特别充沛,太渊穴则恰为太阳肺经的门户,形如无底深渊,李靖的后羿乾阳真气属阳之气,他此时不经意贯注的,又只有二成真力,比徐茂公手腕上的太渊穴上潜藏太阳真气稍弱,一强一弱,一阴一阳,李靖的后羿乾阳真气竟被徐茂公的太阳真气所吸,经太渊穴流向太阳经脉。
  李靖但觉手腕一麻,不由自主,后羿乾阳真气便贯注四成,流向徐茂公太阳肺经的乾阳真气因而更为猛烈,怔怔的竟说不出话来。
  徐茂公手腕被李靖握着,那还掐脱得出?他叹了口气,暗道:“李兄弟若把此决心勇气投在反隋大业上,辅助真命天子,他日封王拜将,简直易如反掌!可惜他只是把心思投在一位姑娘的身上……”
  徐茂公转念未毕,就在此时,却突感手腕一热,有如火灼,热气腾腾上升,竟沿手臂,再入胸肺,只感热气攻心,难受之极,但手腕被握,却越来越紧,不出挣扎,心中大骇之下,竟也口不能语。
  李靖与徐茂公此时均身不由己,不知如何摆脱,如此下去,不消一个时辰,李靖必然真气泄尽,虚脱而死,徐茂公则如火炉入胸,登时爆裂而亡!
  此时天色已渐暗黑,密林之中更已漆黑一片,伸手难办。
  两人心中均仍清醒,皆暗道:怎的了?莫非这密林隐藏鬼魅,入林便皆中邪而死么?徐茂公空有一身玄术,虽知中邪,此时却难以施,心中不由暗暗叫苦。
  就在此时,在两人对面的一棵树上,一团黑影被惊动了,便向密林深处跃去,中途却要飞越两人顶部。黑影刚却掠过,却身不由己,掉了下来,恰恰落在李靖和徐茂公手腕相搭的中央!
  原来此时两人均处阴阳激战交战的生死关头,阴阳两股气已涨满四周,何等厉害,黑影毫无防备,便登时被扯跌下来。
  黑影落在两人手腕之间,阴阳两股真气登时反撞而起,“砰”的一声,把黑影弹出三丈之外,落在地上,已一动不动!
  徐茂公被黑影一撞,手腕突受反震,这才猛地松脱开来,站不稳,呼的一声,撞退三尺,一跤摔在地上。
  李靖怔怔的站在原地,不明所以,脑中一片茫然。
  好一会,李靖才惊醒过来,暗道不好,这必定是自己体内的后羿乾阳真气又闯祸了!便连忙一步掠向徐茂公,急道:“徐大哥!你……你没事么?”
  徐茂公一跤摔下,屁股受痛,也清醒过来,心中不由叹了口气,暗道当日张青奴救我时的怪事,不幸又发生了,若把李兄弟弄成废人,却如何是好?
  他一见李靖掠近,便也忙道:“徐大哥害死兄弟你了……”
  李靖一怔,道:“是小弟把你震开,并非徐大哥你害我!幸好徐大哥平安无恙……咦?是呵,徐大哥当时体内似有股强大吸力,竟令小弟无法收惧真气,源源流泄!徐大哥这是什么怪功?”
  徐茂公叹了口气,把当日张青奴救他一命的事说了,道:“她留在我体内的东西,必定厉害之极,不慎却把兄弟你几乎害死了!”
  李靖一听,他的医道已然非常精湛,于人体经脉原理了然于胸,再一思索,便明其理,不禁微微一笑,道:“那女侠张青奴,必定把一种防身功传给你了,这种防身神功属阴柔一类,以柔制刚,更厉害的内力发出,不但不能伤你,反而被吸纳,当真玄妙之极,张女侠待你可好呵!”
  徐茂公苦笑道:“好不好我不知道,但方才若非那黑物突然掉落,我必定被热气胀爆而死!李兄弟呵李兄弟,你到底练成什么惊人武功了?”
  李靖一听,未及答话,却突然想起刚才掉落被震开的黑影,心中不由一惊,失声道:“中呵!若非刚才那黑物掉下,我们早就当场命丧了,可怜那黑物却成了我等替死鬼了。”李靖站着,便翻身向那黑物奔去。
  徐茂公见了,心中不由又好气又好笑,暗道李兄弟这般仁厚心肠,却如何去干反隋惊天大事?
  “徐大哥!你快来看,原来那黑物是一头猴子呢!”李靖在那面忽然大叫,徐茂公怔了怔,便向李靖那面走去。
  在黑暗中,只见李靖把那头猴子靠树放下,伸掌抓住猴子的胸口,竟以真气替猴子疗伤!徐茂公不由失笑道:“哎呀我的李兄弟!普天下不幸而伤的人何止千万,你又救得了多少?何况这不过是一头顽猴!”
  李靖却道:“猴子也有生命呵,怎忍心瞧它就此死去了?况且它曾救了我等一命,我略耗功力,救它一救,也是应该的。”徐茂公一听,登时作声不得。
  徐茂公眼看李靖不把猴子救治,是决不罢手了,便走到另一面,捡了一堆树枝,抱回来放在地上,他身上带了火种,便把树枝燃着,徐茂公决定,无论如何不走了,先在此地歇宿一家,待天明再作打算。
  一会后,李靖终于把手掌收回,松了口气,道:“猴子的体质果然与人不同,刚才它受用力甚重,但小弟以真气输人它体内,助它疗伤,仅二个周天,它的心脉便回复正常了!它待会自会更醒离去,不致白白枉死林中。”
  徐茂公哭笑不得,道:“李兄弟,你若非身逢大乱时世,倒真是一位大圣医、大药师!仁心妙术,万人尊崇!”
  李靖苦笑道:“什么大圣医大药师?小弟不过是武林正派眼中的叛徒……咦,这猴子怎的了?”
  徐茂公一看,只见在火光下,那猴子更醒过来,却不离开,甚至一步一步向李靖走过来,犹似求人般跪了下去,口中吱吱的乱叫。
  李靖奇道:“猴子呵猴子!你已平安无恙了,你还不离去?跪下干么?”
  李靖不明所以,徐茂公不由呵呵一笑,道:“这猴儿兄弟你心肠太好,似向你再有所求哩!”
  李靖一听,果然向猴子点点头,道:“你有什么相求?只管细说便了”……李靖一想不对,猴子又怎会说话?不由笑道:“你不会说话,便打手势吧!”
  那猴子一听,果然伸出手爪,向自己的肚腹一指,又向脑袋一反映,向李靖扮了一个鬼脸,似暗示因腹中之事,弄致头痛不止,痛苦万分。
  李靖不由大奇,他向猴子走过去,伸手摸摸它的肚腹,不由又惊又奇,暗道,惟有除去肿块,方可痊俞。
  李靖转念又暗道,自己虽精于医道,但替人开刀切腹疗伤,却从未真正动手施为,若趁此熟习,治好猴子,倒也是好事一件。
  这般转念,李靖便向猴子俯身一揖,道:“猴子呵猴子!若要替你根治,便是替你切腹取物,但这是我第一次施为,万一有什么不测,你可莫抱怨呵!”
  李靖说着,便把在药店买来的刀针取了出来,凑近火堆,用火烧灼刀与针。
  猴子眼见刀针银光闪闪,吓得吱吱乱叫,手爪乱摇。李靖微笑道:“你不必惊慌,我这是替你开腹取物治病,并非杀你。”
  李靖捏银针,用手在猴子的臂部、腹部一摸,便微微笑,道:“这是止痛穴,我只须用针扎下,你便不觉痛苦了!”
  李靖说着,手起针落,先向猴子的手臂天府穴扎下去,又向它腹部的冲门穴扎下,猴子的经脉与人大致相同,李靖这两针扎下,猴子的腹痛便立刻消失了。
  猴子喜得吱吱大叫,居然平躺下去,任由李靖向它的腹部下刀。原来李靖这两针扎下,便是以针麻醉的惊人绝技,猴子赏到甜头,大为信服。
  李靖微微一笑,此时徐茂公已把银刀拿了过来,徐茂公心中大奇,便自告夺勇,替李靖当起助手来了。
  李靖接过银刀,用手指向猴子的腹部一量,测量部位,便疾速一刀切下,登时把猴子的腹部切开。猴子居然无痛苦,甚至连血也没流出来。
  李靖伸入猴腹内,从里面仔细搜索一会,忽然面露疑声,探手取出一块并无血脉相连的肿块,血淋淋的,甚是吓人,李靖随手把种块放在一旁,连忙吩咐徐公把药物拿过来,撒在猴子的腹内。
  李靖然后又用穿了苗肠子的银针,一针一针的,犹如缝衣,把猴了的腹部切口缝合了。
  李靖微微一息,把猴子身上的银针一拔,拍了拍猴子的手掌,轻声道:“好了,你从此痛楚尽消了!”
  猴子翻身跃起,以手爪按一下肚腹,果见完好如初,体内的疼痛却无影无踪,欢喜得凌空打了个触斗,呼的一声跳走了。
  就徐茂公不由咬牙道:“这猴头!人家替你医好心腹大患,竟不多谢一声,便喝了么?”
  李靖拾好针刀,笑道:“猴子心性好动,它一欢喜,自然便不叠的跑跳走了。其实要谢的,倒是猴子。”
  徐茂公道:“为什么要谢它?”
  李靖道:“实不相瞒,针刺麻醉,切腹开刀,此等手术,小弟乃平生第一次,猴子对我信任,才任由我施为,。小弟从此便可熟习,这不该多谢它么?”
  徐茂公一听,不由哭笑不得,心道:“你连一头猴子也不肯埋怨,这心肠未免太软了。
  就在此时,两团黑影突然又呼地降下,原来是刚才那头猴子,另一头却是一头母猴,两头猴子的手上均捧了一个硕大的桃子,双双跪在李靖面前,连叩三个响头,放下手捧的桃子,这才又呼的跳走了。
  徐茂公不由瞧得目瞪口呆,李靖不禁笑道:“这两头猴子,想必是一对夫妻,妻子眼见夫君康复,便结伴赶来伏桃道谢,果然甚有分寸。”
  徐茂公叹了口气,道:“是极!岂料猴辈之中,亦知感恩圆报,这比世上有等恶人,恩将仇报,显然畜牲的心性比他们强多了!”
  徐茂公拾起地上的两个桃子,仔细一瞧,不由“咦”了一声,道:“桃子上面,有人咬的破口,显然这是那头猴报恩心切,把人家嘴中的食物亦抢来了!”
  李靖没作声,原来他此时却仔细的端详刚才取出的那块肿物,竟怔怔的瞧得出了神。徐茂公不由苦笑道:“如此污积之物,兄弟你有什么好瞧?”
  李靖却奇道:“不对呵!这并非猴子体内长出的肿块,因为根本没有血脉相连,倒似是被什么人恶作剧,把一包东西塞入猴子腹内似的!久而久之,这包东西才被血内裹住了!”
  徐茂公不由一怔道:“有这等怪事?”
  李靖取过银刀,朝肿块上面轻轻一刮,包住的果然是一层腐烂的血肉,刮开血肉,竟然是一个用油布包住的包卷!
  徐茂公大奇道:“是呵!这油布包卷显然并非猴子腹中之物,必定有人与猴子开玩笑,放进去的了!”
  李靖却摇摇头,道:“不对,若是开玩笑,何必花这么大气力,用如此油布包裹?这油负里面,或许是什么惊天贵重之物,它的主人在危急之时,不欲被人夺走,但又不忍毁掉,便把它塞人猴子腹内,日后是谁得之。他便没去细想了!”
  李靖说着,用银刀把油布剧破,油布包住的竟然是卷小书,油布密不透水,小书竟然保存得工好无缺,李靖把小书凑近火堆一瞧,不由惊奇的嚷道:“《寻龙大真经》!这算是何门何派何种惊天武功秘芨?”
  李靖话音未落,原来不大留意的徐茂公突一跃而起,大吃一惊,急道:“李兄弟,你说小书上面有什么寻龙字么?”
  李靖随手翻了翻,也看不懂,便把小书递给徐茂公,道:“小弟看不懂,徐大哥你自己瞧瞧好了!”
  徐茂公把小书凑近火堆一看,但见小书扉页上书五个略大的墨字“寻龙大真经”。徐茂公不由心中突突狂跳,忙翻了开来,一页一页的瞧下去,他忽然把小书珍而重之的捧还李靖,道:“此乃不世奇学!李兄弟务请妥为保存!”
  李靖不接,笑道:“这小书我也看不懂,若徐大哥喜欢,便归你所有好了!”
  徐茂公郑而重之的道:“此书价值连城,李兄弟这般轻易便赠人么?”
  李靖苦笑道:“就算它值十万两银,亦买不到朋友间的情义,徐大哥怎的怀疑小弟了?”
  徐茂公见李靖真心诚意,不由叹了口气,道:“并非徐某怀疑兄弟你,因为这部小书,虽不足二两,但却重如千钧,里面所载,均是世人极欲知悉的惊世绝学,若弄精通了,朝贫夕富,今贱明贵不外反掌之间而矣!兄弟你说,这是否价值连连城?”
  李靖呵呵一笑,道:“徐大哥怎的忽然如此见外?你既看通此书有此神力,日后弄精通了,便用此神通,替天下贫穷苦困的百姓效劳,做一个万人敬仰的救贫大师,小弟便叨光不少了!”
  徐茂公这才郑重的向李靖俯身一揖,道:“兄弟赠书之德,徐某无以为报,先谨在此向兄弟你谢过了!”
  李靖见徐茂公忽变得老气横秋,不由又好气又好笑,道:“这小书里面所载,小弟竟半句也不懂,到底有甚玄妙之处,徐大哥能略道其详么?反正夜漫长,说说也好持发时光。”
  徐茂公点点头,道:“李兄弟知道世上有一种绝技,乃专门替人寻龙点穴的么?”
  李靖点点头,道:“这倒听说过,因为当日爹爹死时,娘亲亦曾请了一位和尚回来,说是替爹爹择一处好居所。当时小弟不明所以,如今看来,爹爹既已死了,他的居所自然就是葬他的墓穴呵!莫非和尚说的,便是寻龙点穴之术么?但也不见得有甚好处,因为爹爹死后下葬不到两年,娘亲便也去世了,独剩小弟留在世上,所受的苦楚却也甚多。”
  徐茂公一听,心中一动,忙道:“此事容后再说……我问你,当日那和尚姓甚名谁?”
  李靖一怔道:“当日小弟年仅四岁,那晓得大人之事?只知道那和尚来自昆仑,自号昆仑奴而已……”
  徐茂公一听,不由击掌长叹,道:“世事当真玄妙,果然是他!”
  李靖奇道:“什么玄妙?他是谁?”
  徐茂公道:“刚才那本小书有没署名?”
  李靖道:“没有呵!”
  徐茂公道:“起首那几句诗你记得么?”
  李靖悟性奇高,过目不忘,刚才虽匆匆而阅,不甚明了,但起首那几句却也记住了,他一听便点头道:“记得……那是昆鹏欲展翅,仑峰不算高,若逢时势好,甘作万人奴……这四句,咦?是呵!这起首四句,岂非隐着‘昆仑奴'这三字么……莫非这部《寻龙大真经》,便是当日那良号昆仑奴的和尚所著么?世上竟有这等奇巧之事!”
  徐茂公点点头,又道:“李兄弟记得,当日在龙山之巅,全真教掌门元真子,曾询及徐某的师承么?”
  李靖略一思索,便道:“当日徐大哥答道:‘莽莽昆仑喜邱公,术本神授御清风,一卷天机不泄漏,岂有奇兵出陇中’…这四句。”
  徐茂公微笑,道:“李兄弟悟性果然奇高,不但过目不忘,入耳亦三年不忘,实不相瞒,徐某的恩师便是昆仑山喜邱公,可惜自我离昆仑山后,再返回时,师傅他老人家已失其踪了!”
  李靖一怔,道:“徐大哥原来师出昆仑喜邱公!小弟素闻喜邱公乃当世奇人,他虽处凡间,却洞悉天机,窥透人世间吉凶祸福,徐大哥有幸拜他为师,果然学得一身神通!”
  徐茂公叹了口气,苦笑道:“愚兄随恩师仅得五年零三月,技艺低微,比之恩师的通天本领,恩师是一轮朗月,徐某是一点萤光吧了!岂敢自夸本领通天?但若与昆仑奴相较,恩师或有过之,但亦有不如!”
  李靖大惊道:“喜邱公已迹近天人,昆仑奴竟可胜于他么?”
  徐茂公耸然动容道:“两人皆源出昆仑的一代奇人,本是同胞挛生兄弟,昆仑奴略先出世一个时辰,因此排行老大,喜邱公屈居第二。其后二人均拜师祖昆仑客为师,因同日入门,按年龄排序,昆仑奴成了师兄,喜邱公做了师弟。但两人心内均有不服气,便各自精研一门绝艺,恩师精于天机吉凶之学,昆仑奴却另辟一径,于寻龙点穴学上终有大成……”
  李靖奇道:“原来昆仑奴竟是徐大哥的师伯,你闲中自然向他请教,因此于寻龙点穴绝学上,终亦有大成了?”
  徐茂公叹了口气,苦笑道:“昆仑奴和喜邱公虽乃同胞挛生兄弟,但性子截然不同,喜邱公讲一的,昆仑奴便必定说二,昆仑奴见喜邱公收了徒弟,他便决意不收,宁愿把他的毕生绝学写成秘卷,说是决不向外人泄露,死了便把秘卷埋入棺中……”
  李靖恍然大悟道:“但昆仑奴的秘卷却终于落在徐大哥手中了!”
  徐茂公喜愁交集道:“是呵!师伯他老人家果然不可思议!因为当日恩师曾以天机之兆断言,他和昆仑奴的绝学,必归授同一门徒,岂料师伯一听,便怒道:徒弟是你收的,关我屁事!'想不到,他为了与恩师的天机之兆争一口气,竟把他的毕生绝学塞入猴子的腹中,不肯服输……”
  李靖不由笑道:“你那师伯,自以为绝学已归兽类,自然你师傅的预言便落空了,不料天机奇妙,天缘巧合,竟落人徐大哥手中,到头来,他两位的绝学,终究授于同一门徒!”
  徐茂公长叹一声,道:“果然如此,由此可见,恩师的天机之学,已达天人合一境界,但师伯的寻龙点穴绝学,却也是旷古铄今,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可惜两位老人家终生斗气,各不相让,两大绝学终究不能合二为一!”
  李靖道:“如今天机巧合,两大绝学均归徐大哥你,岂非可以汇合为一了么?”
  徐茂公苦笑道:“徐某岂敢如此狂大?但能领会其中一二,已极难能可贵了!”
  李靖道:“寻龙点穴绝学,真的这般玄妙么?”
  徐茂公微微一笑,道:“师伯当日已替你李家点下一穴,日后兄弟的成就如何,便足以验证了,并非徐某信口开河,按兄弟你目下的形相所判,你家祖坟的龙气,已渐入后人血脉,兄弟日后成就,封候拜将,仅咫尺之间的事了!”
  李靖苦笑道:“什么封侯拜将?小弟于荣华富贵并无奢望,己不欲求,何施于身?
  徐茂公微微一笑,道:“人处运数,身不由己,运数如此,那是推也推不去的,是否如此,日后便有分晓。”
  李靖听徐茂公话渐深奥,便懒得再去理会,却道:“昆仑奴所著的《寻龙大真经》,里面所写,便是寻龙点穴的功夫么?小弟怎的半点也瞧不懂?”
  徐茂公微笑道:“李兄弟乃将门之材,并非玄学之士,自然难明其奥,不过愚兄亦仅略懂一二而矣!”
  李靖道:“徐大哥可略为解说么?”
  徐茂公点点头,翻开《寻龙大真经》,略一沉吟,便道:“上面所列九九八十一个口诀,均为寻龙点穴的要旨,例如双龙贯脉、水内莲花、众星拱月、白马炼丹、金盆献瑞、麒麒弄火、九凤朝阳等等,均为龙穴的形格,得之而作祖坟,后人便足以荣华富贵,数代绵长。又例如五鬼运财、燕子入巢、上水鲤鱼、金线引珠、蜻蜓点水、飞鹰擒蛇等等,却是令人速富的诀要,此外帝王将相,亦源出不同龙穴,不同龙格,千变万化,玄妙无方,不一而足!”
  李靖一听,仔细思之,毕竟深奥难明,便不再追索,呵呵一笑道:“此惊天秘芨,天生是徐大哥之物,小弟就算得之亦无大用,倒是其中口诀。竟与武功招式乾坤互通,若从中悟出一套武学招数,必是惊世武功!”
  徐茂公一听,心中一动,暗道李兄弟之言不错,行毒江湖,欲干大事,若有一套护身武功,行事便从容多了!他心中这般转念,除精研其中的寻龙点穴精义,不妨尝试从中试行悟创一套寻龙拳术招式,但是否可行,便连徐茂公自己亦难判断。
  两人在林中说着,不觉天色已然放亮。李靖和徐茂公内力均已极为深厚,因此一夜未睡,略为调息,也不觉疲劳。
  两人见天已放亮,便翻身跃起,重新上路。那猴子报恩的桃子,李靖舍不得吃,便留在衣袋,带着上路。徐茂公那一个,他暗道这桃子竟然引来天大奇缘,更舍不得吃,小心奕奕的藏在包袱里面,就算饿死渴死,他也是决不肯吃的了。
  两人沿密林中的小道,一直向西面走去。
  李靖有点口渴,便随手在路边的小树上,摘了一个野果,大嚼起来。
  徐茂公亦跟着摘了一个,放进嘴里,一咬之下,却感酸涩难挡,不由道:“李兄弟!放着上佳甜桃不吃,为什么却吃这酸果子?”
  李靖笑笑道:“这酸果子名叫山柠檬,乃止渴佳品,很好吃呵!”
  徐茂公又好气又好笑,道:“并非山柠檬好吃,甜桃子不好吃,而是你不舍得吃,留待与小菊姑娘重会时,悄悄的讨她欢喜!”
  李靖面上一红,道:“哪有这事……但徐大哥你又为南不吃!莫非亦留着给心上人吃么?”
  徐茂公苦笑道:“徐某浪迹江湖,哪有余闲思想这等儿女之事……咦?前面那人从树上摔下,莫非便摔死了?怎的一动不动?”
  原来此时距李靖和徐茂公不到十丈远处,从树上呼的摔下一团灰影,似乎摔得极重,摔下来后便一动不动。
  徐茂公深知江湖险诈,正欲劝李靖绕道而过,莫多管闲事,李靖眼尖,一眼看见,便已向那灰影跑了过去。徐茂公不由叹了口气,暗道李兄弟心肠这般软,见一个救一个,却如何到得了海岛?
  但李靖已跑了过去,徐茂公无奈,亦只好跟上前去。只见一位灰衣老者,横躺在林中的路上,纹丝不动。
  李靖俯下身去,用手一探老的人鼻息,便猛地怔住了。
  “怎的了?”徐茂公见李靖模样,吃了一惊,忙道。
  李靖叹了口气,苦笑道:“死了!这老人家大概饿急了,上树摘野果充饥,不慎失足摔下,竟一命鸣呼……太可怜了!”
  徐茂公点点头,道:“目下暴政肆虐,民不聊生,这等无辜惨死的百姓,又何止千万?李兄弟说,如此暴政,如此暴君,还不该除去么?”
  李靖不答,却“咦”了一声,道:“不对呵!这树上距地面不足二丈,且是泥地,碰撞力想必不太强烈,这老人家肌肉尚有弹性,按而不陷,未到油尽灯枯之期,怎的如此不经跌,摔下便死去了?莫非他仅是片刻窒息么?”
  李靖这般转念,便伏在老人身上,以手指点敲击他的胸口,这是李靖从无名大圣手处学来的急救妙法,若是窒息,只须叩击几下,便会清醒过来。
  但李靖连叩数十下,灰衣老人依然一动不动,直挺挺的躺着,心不跳,气也没出,显然是死去了。
  李靖无奈,只好爬起身来,向灰衣老人俯身一揖,道:“无法送你回去,只好就近把你葬了,你老人家安息吧……
  “臭小子!老子尚未死透哩!你葬我怎的!”
  李靖耳边忽然传人一丝微音,他不由吓了一跳,放眼四望,除了徐茂公,他自己,灰衣老人的尸体,林中小路上鬼影也不见,心中大骇之下,不由失声道:“你……说什么尚未死透?”
  徐茂公见李靖失声大叫,惊道:“兄弟,你瞎嚷什么?”
  李靖不答,因为此时丝微声音又在他耳内道:“臭小子!尚未死透便是阴魂不息呵!”
  李靖一听,忙道:“那……那你的阴魂如何方可安息?”
  徐茂公一听,心中更惊,连忙用手掌在李靖眼前晃了晃,失声道:“李兄弟……你怎的了?什么阴魂不息?”
  李靖浑然不觉,他耳内听到的只是那微丝声音,那微丝声音又道:“臭小子,你袋里不是藏着一个甜桃子?那是老子生前之物,被那恶猴夺走了!老子饿急了,才上树摘野果,不幸摔死了,如何可以安息?你若想老子阴魂安息,除非你把甜桃子还老子,老子或许立刻便死得透彻函!”
  李靖一听,不由点头苦笑道:“你老人家果然阴魂不息!在下身上果然有那桃子,这……这是在下打算送给一位姑娘的,她过得很苦,权作安慰她吧了!不料因此累老人家一条生命,这桃子呵,在下还给你便了,你死便死了,莫再阴魂不息,四出害人呵!”
  李靖说罢,果然在耳掏出那个甜桃子,轻轻的放在灰衣老人的尸体上面,又向他俯身一揖道:“如此,你老安息去吧!”
  徐茂公耳中只听到李靖的喃喃自语,此时见他把心爱的桃子献了出来,放在灰衣老人的尸体上,不由目瞪口呆,好一会,才咬牙跌足道:“老鬼!你死便死了,为何把我这兄弟弄得疯疯癫癫的?你若不放过他,徐某管教你虽死而不得安息……哎哟,李兄弟,你疯便疯了,怎的打起人来了?”
  徐茂公发狠说着时,忽然屁股被人一脚狠狠的踢了一下,吓得连忙转身,问李靖道。
  李靖一怔,道:“我哪有打你来了?”
  徐茂公叹了口气,苦笑道:“此地除你我两个活人,难道还有第三者么?不是你踢我,难道是我自己打自己么?”
  “臭道士!怎的只有两个活人?老子难道不算数么!”却是徐茂公耳内听到微丝声音了!
  徐茂公知道这并非李靖的声音,而除了李靖和自己外,便只有那具灰衣尸体,心中不由大骇,暗道怎的了?光天白日,竟真有阴魂出现么?他倒不怕鬼魂等物,他阜有办法应付,但如这等人刚死去,鬼魂便立刻发声,这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徐茂公大骇,亦不由失声道:“你…你已死了,怎算活人?想你生前必定吝啬之极,气不过我身上尚留了你一个桃子,心有不息,不肯尽死透彻!好,好,我还你便了!”
  徐茂公说着,亦解开包袱,把桃子放回灰衣人尸体上。他本来欲把桃子当作纪念,舍不得吃,但他深信鬼魂轮回之道,惟恐灰衣老人的阴魂缠着他和李靖,无奈亦只好放弃了。
  鬼魂出现并不足奇,但刚死了的人,他的阴魂竟可以说话、打人,这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难怪徐茂公深信不疑。
  徐茂公这时才知李靖并非疯了,他不由苦笑道:“李兄弟,走吧,此人阴魂不息,生前想必威猛极了,莫惹他了!”
  李靖犹豫道:“难道便任由他曝尸荒野?”
  徐茂公苦笑道:“此人连两个桃子亦从死里追讨,如此小性子,你乱动他的尸身,谁知他是否高兴?走啦,再不走,你便连你那小菊姑娘亦救不了啦!”
  李靖一怔道:“为什么?”
  徐茂公叹了口气,道:“他的阴魂如此猛烈,说不定死活把你缠住了,你如何去救小菊?”
  李靖一想,徐茂公之言亦甚有道理,便把葬人的念头榨罢了。
  两人转身跨过灰衣人的尸体,也不敢再去瞧他的面容,急急的向东面走去。
  两人走了不到半里,忽然呼的一声,有一团白影在两人身后掠过,两人同时均觉得脖子一凉,立刻又闻到一阵甜桃子的香味,再一看掠过的那团白影,已远在数里之外了。
  这到底是人还是猴子?但猴类断不会一掠而过,而是不停的纵跳;而若是人,此人身法之快,却连猿猴亦望尘莫及,简直不可思议,而且显然连当日的虬髯客亦自叹不如!
  李靖与徐茂公不由面面相觑,惊得目瞪口呆!
  就在此时,后面又呼的追上一个人来,哇哇的大叫道:“白老猿……你竟连死人的东西亦偷去!”
  李靖与徐茂公扭头一看,更惊骇万分,原来大叫着追上来的人,竟是刚才已摔死的灰衣人!
  李靖大惊之下,不由伸出手去,把一掠而过的灰衣老人抓住了,灰衣老人哇哇叫着,欲拂袖而去,竟连挣三次,亦没法挣脱。原来李靖情急失惊之下,后羿乾阳真气自然激发,手腕上便聚注了四成内力,因此灰衣老人竟挣不脱。
  灰衣老人神色一凛,不由惊讶的“咦”了一声,叫道:“臭小子!你打哪偷来这种古怪内力?”
  李靖失声叫道:“你……你不是死了么?你是僵尸作祟么?”
  灰衣老人一听,大怒道:“你这臭小子!连番咒我死了,老子尚未跟你算帐!怎的又咒老子是僵尸!僵尸的样子好看么?老人的模样便不好看?”
  李靖此时已确信灰衣老人是人而非鬼魂了,心中一松,道:“原来老人家方才只是诈死?”
  灰衣老人怒道:“是睡觉!老子正在睡觉!偏被你叫醒了!”
  李靖又好气又好笑,道:“在下并非存心吵醒你老人家,只是老人家梦中发话,要讨回那两个甜桃子,在下一时惊慌,才以为是老人家阴魂出现了!”
  灰衣老人一听,突然哎呀一声,急道:“是呵!那甜桃子不幸落人那贼老猿手中,完了!甜桃子完了!他若再拿老子的桃子去献给她,讨得她的欢心,岂非活活气死老子……”
  灰衣老人一急,被李靖扯住的手腕突然一抖,李靖但觉一股回旋的内力撞了过来,身不由己,便陀螺般急转起来!他抓住灰衣老人的手掌早就被逼松开了。
  灰衣老人也不理会李靖,哇哇的大叫着,竟呼一声掠了上去,发疯般追赶前面的白影去了。
  李靖的身子呼呼急转,灰衣老人传来的那种回旋力委实厉害之极,李靖拼命欲停下,但体内的回旋掌力却形左实右,明前却后,忽尔向南,忽尔向北,渐冲向上,随又旋下,根本无从捉摸,欲制无从。
  李靖身不由己,便随之旋走起来,但见他手舞足蹈,犹如疯子般团团飞舞,但是步法却根本无从捉摸。
  徐茂公早已惊得呆若木鸡,但又无从施救,无奈之中,只好发声替李靖指路,免他一步撞到树干,硬生撞死。
  “哎呀!兄弟,那是巨石,你撞去怎的?咦?非也!非也!你怎的却向大树……”但不待一会,连徐茂公亦瞧得眼花缭乱,头昏目眩,根本连李靖的身形亦瞧不清了!
  徐茂公不由叹道:“李兄弟呵李兄弟!你今番只怕凶多吉少了!这般疯狂旋走下去,便是神仙亦被累死了……”
  “这臭小子好深的内力!那会轻易死去?嘿嘿!兰陵老鬼今日总算碰上一位不死的人了……”忽然有人在徐茂公身后发话道。徐茂公骇然转身,一看原来是一位衣衫褴褛的老乞丐,不由又目瞪口呆,暗道今日这是怎的了?碰上的尽是形如鬼魅的老鬼?
  “乞丐伯伯!我就要死了,如何不死?你老人家只怕看错人了!”
  李靖忽然大叫道,他在发疯的旋走中,虽不能抑制却步,但他内力极深,就算转上三日三夜,只怕亦旋他不死,但此时他大骇之下,心神慌乱,真力便难以发挥,因此便渐露疲态。
  老乞丐定睛一瞧,便呵呵一笑,道:“你这小子,空有一身内力,怎的如此不济?先就心怯起来了?你心怯便神乱,神智一乱,更强的内力亦发挥不出,你果然死定了!”
  李靖急道:“如何可以不死?”
  老乞丐道:“你怕不怕死?”
  李靖道:“死倒不甚可怕,只是在下尚要救人,因此暂时不想死了!”
  老乞丐大笑道:“你心急救人,便不想死,不想死便即怕死,你若怕死,便神仙难救!这样吧,臭小子,你要救谁?说出来,老乞丐替你救了,你心无牵挂,便不怕死,若不怕死,便不会死了!”
  李靖心道今日碰上的尽是不可理喻的怪物,这老乞丐必亦不例外,他不过拿自己消遣寻乐,便闷声不响,不再答他。
  徐茂公却暗道,为今之计,亦只好求助这位老乞丐了!他便道:“老前辈,实不相瞒,这位小兄弟欲救的是一位姑娘,这姑娘是一等一的好女子!身世可怜,悲惨之极,万望老前辈大发善心,救她一救,等这位兄弟安心,或不会就此夭折!”
    徐茂公为求老乞丐,拼命用话打动老乞丐,但小菊的模样,他却连面也没见过。
  岂料老乞丐一听,吓得跳了起来,拼命的摇手道:“不救!不救!不救!”
  徐茂公一听,登时心慌意乱,茫然道:“为何不救老乞丐咬牙道:“老乞丐天不怕地不怕,最怕救女孩子!届时那等娇滴滴、悲凄凄,便吓也把老乞丐吓昏了,你这道士,存心不良,把这烫芋子抛给我,老乞丐岂会上当?要救便让小子自己去救便了!这烫芋子老乞丐不吃了!”
  老乞丐说着,目注李靖旋走的方位,忽然叫道:“臭小子,你内力如此深厚,怎会如此不济?怕了兰陵老鬼的秃龙旋?”
  李靖一听,便道:“老前辈,什么叫秃龙旋?”
  老乞丐道:“你见过天上秃尾龙搅起的旋风么?”
  李靖道:“见过呵!那是一种威力极强的旋风!就连屋宇、巨石,亦被卷上半空!”
  老乞丐道:“你当时如何不被卷上半空?”
  李靖道:“小子当时顺着风势,随风而转,与旋风浑然一体,因而可以抗住!”
  老乞丐大笑道:“你既明此理,此时为何不能破解这秃龙旋?”
  李靖悟性奇高,他一听,心中便不由一动,心道是呵,当日既可以随风而转之法,抗御秃龙旋风,此时为什么不可以随力而移步,抵抗这见鬼的秃龙旋?
  李靖心思一动,便果然试行随力而称动,力左向左,力右向右,力上走上,力下坠下,渐渐他的步法与秃龙旋力浑为一体,但见他忽东忽西,忽南忽北,形左实右,明上却下,明前实退,明实却虚,于人眼中,他的身法神秘莫测,飘幻无方,竟有如秃龙行空,摄魂夺目!
  李靖走了一会,身形步法已可随心而发,体内的秃龙旋力,也渐被他的后羿乾阳真功取而代之,他走出来的,便完全是他自己随意而出的步法了。他忽然长啸一声,身形突起,犹如秃龙横空,姿态神妙威猛之极,向老乞丐和徐茂公这面旋来,然后一沉而降,稳稳的停在地上。
  老乞丐不由失声大叫道:“好小子!秃龙旋弄你不死,反而助你独创了一这套惊人的秃龙步!兰陵老鬼若知道了,只怕亦自叹不如!”
  李靖深知老乞丐其实已救了他一命,便忙向他俯身一揖,道:“多谢老前辈救命之德!”
  老乞丐呵呵一笑道:“老乞丐又没动手,如何救了你?况且兰陵老鬼的秃龙旋,连老乞丐见了亦溜之大吉,如何救得了你?”
  李靖道:“老前辈见多识广,虽未出手,但略一出口指点,便足令小子逃出困境,这救命之德,小子一定要多谢的了!”
  老乞丐呵呵一笑,道:“你这小子胜不骄,败不馁,悟性奇高,甚对老乞丐的胃口!”
  徐茂公见李靖安然无恙,听老乞丐的口气,似乎亦甚为喜欢他,这才松了口气,走近来道:“老前辈;方才拍了李兄弟一掌的灰衣老人是谁?”
  老乞丐愁眉苦脸道:“是谁?除了兰陵老人,谁有秃龙旋这等见鬼的独门武功?”
  徐茂公道:“原来他是传闻中风尘八侠的兰陵大侠!看来老前辈对这位兰陵老人的秃龙神功亦甚为忌惮。”
  老乞丐哇哇叫道:“谁说老乞丐怕了他,老乞丐在他的秃龙旋中大可脱身而去!只是……若如这位小兄弟因此独创秃龙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老乞丐,呵呵,自问亦无法达到……喂,道士!你欲向老乞丐打探武林秘密么?”
  李靖一听,忙接口道:“是呵!老前辈,可以么?”
  老乞丐呵呵大笑道:“好小子!你若开口向我老乞丐打探,算你找对人了……不过不对呵!你这小子,有一句话千万别开口,万万不可求我去救你那女娃儿!”
  李靖一听,便不作声。徐茂公忙道:“除了女娃儿的事,别的便可以么?”
  老乞丐转愁为喜,道:“自然可以!不过老乞丐历来有个规矩,谁要向老乞丐打探,谁就要在烧鸡的手艺上胜过老乞丐!道士,你有这本事么?”
  徐茂公一怔道:“为什么要胜于你?”
  老乞丐呵呵一笑,道:“老乞丐炮制的‘叫化鸡’独步天下,连皇帝老子亦大赞味道好之极了,但老乞丐却吃腻了,老欲转换口味,打败自己,可惜打遍天下敌手,这‘叫化鸡’的口味,是无人胜过的了!因此老乞丐无奈之下,惟有自订条件:但凡有人炮制出胜于‘叫化鸡'的口味,老乞丐不但不怒,反会大喜,一定要替他办一件事,作为奖品。你欲打探武林秘密,这容易极了……但道士你有这本事么?”老乞丐满脸希冀道。
  徐茂公不由一怔,心道若真个出自道庙,倒会炮制“神庙香鸡”,可惜我却是半路出家的假道士!这老乞丐千不挑万不挑,偏挑了这古怪条件,看来是无法胜于他,也无法令他开口的了!他叹了口气,无奈道:“贫道没有这本事。”
  老乞丐一听,登时便泄了气,满脸失落,狠狠的瞪了徐茂公一眼,道:“那就白说了!嘿嘿,老乞丐没空跟你两个臭小子纠缠,这就立刻告辞,去找能够打败老乞丐的人去了!”老乞丐说走便走,身形便欲掠起。
  李靖却忽然接口道:“老前辈,我有这本事…”
  李靖话音未落,老乞丐身形突转,呼的掠到李靖身前,道:“是你么?你有这本事?小子!”
  李靖点点头,道:“且试试便了!可是此时那来鸡只?”
  老乞丐一听,目中精光一闪,似在思索找鸡只的办法。此地距村镇数十里,一时之间,难以寻着鸡只。
  就在此时,密林上空忽然传来两声鸟儿的啼叫,老乞丐眼神一亮,闪电般拾起两粒石子,便向上面弹指一射,两粒石子疾如箭矢,向林中上空激射,竟啸啸有声,随即传来两声鸟儿的悲鸣。
  老乞丐身形暴起,呼地穿出数丈密林,他降回来手上已多了两只肥大鹧鸪。老乞丐把鹧鸪向李靖一扬,呵呵大笑道:“小了,你看!比赛的材料来了!”
  李靖又惊又好笑,心道这老乞丐的功力已达超凡入圣境地,但以雀儿代替鸡只,的确有过之而无不及。李靖不由一笑,便伸手接过其中一只鹧鸪。
  慧老乞丐捏着另外一只鹧鸪,早就喜气洋洋的忙开了。他似乎苦苦找寻了大段日子,今日才有幸碰上一位肯与他作赛的对头儿。
  老乞丐随身带备炮制“叫化鸡”的佐料,此时仅是名称不同,不是“叫化鸡”,而是“叫化雀”而矣。
  老乞丐三几下便拔去雀毛,又把雀儿剖腹开肚,塞进了一些佐料,然后用湿泥包住,升起火头,炮制开来。老乞丐扭头见李靖没动静,忙叫道:“小子!动手呵!一齐动手,这才有趣,否则便比不出高下了!”
  徐茂公一听,不由又惊又奇,忙低声问李靖道:“李兄弟原来尚有炮制雀儿的绝艺!但千万莫要与这怪人开玩笑!”
  李靖微微一笑,道:“放心!徐大哥只管放心瞧着好了!”
  李靖在绝谷之中,所有能够填肚子的食物亦炮制过,这等野外之食,自然难不到他。他熟练的拔毛、剖腹,动作居然毫不逊于老乞丐,弄好后,李靖才向老乞丐道:“佐料不必劳烦老前辈,但能否借一点盐来?”
  老乞丐一听,不但不拒,反而大喜道:“可以,可以,可以极了!你没备盐,谁也难怪,若缺了盐,味道再好亦大打折扣,便无法胜过‘叫化鸡’,不,‘叫化雀’了!”
  李靖取了一点盐来,背转身去,在身上掏出在田林镇用剩的药包,每样沾了一点,混和了,连同盐末塞入鹧鸪腹内,也不用泥包,却去摘了五片果叶,包裹妥当,便放进火里烧烤起来。那是一种叫“凤眼果”的果叶,几层包裹之下,果叶干了,里面的鹧鸪也烤熟了,竟如泥包的“叫化雀”一样,无损内里的皮肉。
  不一会,李靖炮制的鹧鸪,便先行溢出一股奇特的,闻之欲醉的异香来。这香味向老乞丐那面飘过去,连他亦情不自禁的用鼻子深吸了几口,目中神采大亮。
  徐茂公见状,便暗地松了口气,因为他深知这等武林怪杰的脾气,他满心盼望有人胜过他的“叫化鸡”,不外是欲尝另一种美味,你若胜于他,那就万事好说,若被他自己胜了,他就会与你翻脸了!
  徐茂公就算外行,此时亦已断定,单凭香气,李靖炮制的鹧鸪便胜于老乞丐了!
  果然老乞丐猛吸了几口香气,先就按捺不住,也不管自家的“叫化雀”是否炮制熟了,手起一掌,把火堆拍熄,举着泡尼的雀儿,便向李靖这面一掠而至。
  老乞丐定定的盯着李靖,似乎不敢在此关键时刻打扰他,但到底按捺不住,鼻孔猛吸几下,小心奕奕的道:“小兄弟!你炮制的雀儿,香气诱人极了!”
  李靖微微一笑,也不去理会老乞丐,管自炮制好了,才把烤干了的果叶抽了出来,向老乞丐微微笑道:“老前辈,可以上菜了么?”
  老乞丐乐得眉开眼笑,一叠连声道:“可以!可以!可以极了……这股香味,再空闻下去,老乞丐只怕就被诱死了!”
  徐茂公此时已欢了柄大芭蕉回去回来,放在地上,权充野外宴桌老乞丐满心欢喜,满脸希冀,先把自己泥封的“叫化雀”一手劈开了,露出里面一只烤熟了的鹧鸪,只见皮色黄澄澄的,倒也引人垂涎。
  老乞丐把雀儿撕开了三片,自家一片,李靖、徐茂公各一片,呵呵一笑,道:“这是老乞丐的拿手好戏,先吃为妙!呵呵,因为光凭香气,老乞丐委实比这小子先输了一截!”
  徐茂公是第一次吃这等江湖野味,人口但觉松软香滑,味道甜美,果然不失为上佳风味,心中可就不安起来,暗道李兄弟炮制的鹧鸪香气虽然浓烈,但若味道不如,亦是空有其表,这一仗,还是老乞丐胜了!
  吃过老乞丐的“叫化雀”,便轮到李靖的了。李靖把烤干了的凤眼果叶拆开,登时一股浓烈之极的香气溢了出来,徐茂公内力稍弱,忍不住便打了个噗嗤,几乎就此醉了!
  老乞丐的双目亦变得火般灼热,盯着香气扑鼻的鹧鸪,目中的热火几乎跳出来了!
  李靖微微一笑,把鹧鸪撕开了,先递了一边给老乞丐,剩下的一边才与徐茂公分吃了。
  岂料老乞丐手中的半边鹧鸪刚往嘴里一送,呼噜一声,便吞了进去,不见了!他怔怔的盯着徐茂公手上捏的一片,猛吞口涎,拼命按捺,终于还是忍不住了,娃娃般侧着头,求道:“好道士!你这一片,就让给老乞丐吧?”
  徐茂公笑道:“但尚未分出胜负呵,这一片怎可给你?不然,我这裁判便显得不公平了!”
  老乞丐吞一口唾涎,苦笑道:“老乞丐平生第一次尝到这……见鬼的美味,委实忍不住了!就算这小子胜出了,这可以了么?只怪老乞丐一时情急,没有尝真这……见鬼的美味!”老乞丐的神情,若再吃不上一片,只怕他就要放声大哭了。
  徐茂公微微一笑,果然便把手中未吃的一片递给老乞丐。老乞丐今回慢慢的咀嚼了,但见他神彩飞扬,犹如真命天子终于登上皇帝的龙座似的!
  李靖见状一笑,便也把自己的一片塞到老乞丐手里,老乞丐乐得连多谢也忘记说了。
  终于,老乞丐把整整一只鹧鸪都吃进肚子里,但却怔怔的盯着李靖,犹如渴奶的娃儿,见了奶汁丰富的娘亲似的!
  徐茂公微微一笑,道:“贫道半片也没吃,这裁判如何当呵?”
  老乞丐眼一瞪,道:“谁要你当裁了?”
  徐茂公笑道:“若不裁判,这优胜劣败便分不出了!”
  老乞丐怒道:“谁说分不出了?”
  徐茂公微笑道:“那必定是老前辈你自负胜出了!”
    老乞丐叹了口气,道:“错了!”
  徐茂公道:“那是老前辈输了?但千万莫生气,胜败乃兵家常事。”
  老乞丐一听,不但不生气,反而乐得哈哈大笑,道:“不错,老乞丐自认输了,而且输得心服口服,高兴极了!”
  徐茂公道:“老前辈输了,为什么反而高兴?”
  老乞丐道:“老乞丐今日总算被人打败了,这口味便终于可以转换了,为什么不高兴极了?”老乞丐一顿,不再理会徐茂公,转向李靖道:“喂,好小子,你这鹧鸪到底是如何炮制的?老乞丐吃出瘾来了,你若不告知,老乞丐必定馋死了,死了也会缠住你!”
  李靖笑笑,道:"其实也没什么秘密,老前辈的‘叫化雀’,用的是泥封,虽可存气,但泥土本身没香气,因此在下便改用凤眼果叶,另外,自然加了一点点佐料。”
  老乞丐涎脸道:“是什么佐料?”
  李靖正欲坦白道出,徐茂公却连忙道:“老前辈已答应,若李兄弟胜了,老前辈你输了,便任由我等发问,对么?”
  老乞丐一怔,无奈点头道:“是呵!”
  徐茂公道:“若李兄弟先把佐料的秘密说了,老前辈反悔一走溜之,我等武功低微,如何阻得住老前辈你?”
  老乞丐怒道:“谁说我要一走溜之?老乞丐等了二十年,今日才终于被小子打败了,你就用刀架着老乞丐,也决不走的了!好歹吃够这……·见鬼的美味再说!最多老乞丐不向他打探的佐料的秘密便了!”
  李靖见老乞丐孩子似的,不由便喜欢上他,他坦然道:“其实也没什么秘密,在下身边凑巧有乳香、没药等香料,便加了一点点进去,凑巧里面又混了一点点麝香的气味,因此便令人未吃先醉了…”
  岂料李靖话音未落,老乞丐却早把耳朵用手指塞起,大叫道:“不听!不听!老子不听!”
  徐茂公大奇道:“李兄弟说的乃是所用佐料的秘密,老前辈为什么不听?”
  老乞丐道:“他手艺奇妙,老乞丐绝对学不会的了,要吃这见鬼的美味,便只好求他动手了,若然老乞丐听了炮制之法,他岂非有藉口推辞?因此老乞丐不听!”
  徐茂公一听,不由哭笑不得,心道这些江湖怪杰当真不可思议,为了吃一顿美味,便什么手段也使出来了,若被他苦苦的缠着,定要李兄弟动手炮制那见鬼的“凤眼雀”,待他吃腻了,只怕那救人救珠之事,就不必想了!
  徐茂公不由苦笑道:“若李兄弟不答应呢?”
  老乞丐道:“他为什么不答应?老乞丐武功盖世,若跟在他身边,便没人敢欺负他了!再不成,嘿嘿,老乞丐无奈答应替他跑腿办事便了!”
  徐茂公道:“他若要你救他那女娃儿呢?”
  老乞丐一听,吓了一跳,道:“他敢?他明知老乞丐最怕与女娃儿纠缠!”
  徐茂公呵呵一笑,道:“他有什么不敢?并非贫道吓你,李兄弟命带桃花,日后要救的女娃儿多着呢!”
  老乞丐的脸色一变,欲转身就溜,但到底难以抵受“凤眼雀”的美味诱惑,猛吞了几口唾涎,终无奈道:“这……这老乞丐最多把一身本领传授于他,那时他比老乞丐还强,自然不必老乞丐出手去救了!呵呵,你这道士,存心不良,欲吓走老乞丐,老乞丐岂会上当?”
  李靖不由一笑,道:“老前辈放心,在下怎敢勉强老前辈!”
  老乞丐得意洋洋的瞪了徐茂公一眼,道:“如何?还是这小子心眼好极了,敢会难为老乞丐?但无论如何,老乞丐这身本领,一定要传授于他!”
  李靖苦笑道:“我不求老前辈救人便是了!你何必定要传授武功于我?”
  老乞丐呵呵一笑,道:“你这小子虽然心眼好,但那道士地奸猾得很,万一你被他挑动,忍不住开口求我,如何是好?但既然我的武功已传授于你,你出手便是老乞丐出手,这趟苦差老乞丐自然可以推掉了!而且,你这小子很合老乞丐的胃口,老乞丐便破例违誓,传授武功给你便了!”
  徐茂公道:“老前辈曾发什么誓愿了?”
  老乞丐道:“老乞丐神功盖世,自然不能轻易传授,因此立下誓言,除非有人肯三跪九叩,拜求到老乞丐心动了,才肯传授。如今这小子不但并没救我,反要老乞丐先巴巴的开口,求他接受,你说,老乞丐岂非大违誓愿?岂非吃了大亏?但为了那……·见鬼的‘凤眼雀’,老乞丐只好自认倒霉一次!”
  徐茂公一听,便知老乞丐已然深喜李靖,不要说肯拜他为师,就算与他结拜为兄弟,他也乐意之极了。
  老乞丐说罢,见李靖竟无动于衷;不由大奇道:“你见我肯答应传授武功于你,你还不欢喜得赶忙叩头?连称多谢师傅大恩大德,小子三生有幸,没齿难忘,终生牢记?”
  李靖苦笑道:“我不说。”
  老乞丐道:“你为什么不说?”
  李靖道:“因为我根本不打算求老前辈你传授武功!”
  老乞丐不由一怔,道:“小子你已拜了师傅么?”
  李靖一想自己已被逐出师门,便道:“我没拜!但曾有一位老前辈,也强逼我接纳他的招式,这不知是否算师傅?”
  老乞丐一听,气得哇哇大叫,道:“谁敢强逼你接受?老乞丐赶去一掌把他劈了!”
  李靖苦笑道:“我也不知他到底是谁;我只知他武功源出大龙潭,因此他自号大龙潭老人。”
  老乞丐一听,不但不怒了,反而喜得手舞足蹈,大笑道;“好!好极了!既然连大龙潭老怪物也巴巴的逼着收你为徒,可知老乞丐果然眼光锐蚱,到底没瞧漏了眼!好小子,那你知道老乞丐是谁么?”
  李靖苦笑道:“我哪会知道?大概是徐大哥一类的大侠吧!”
  老乞丐道:“徐大哥是谁?”
  李靖道:“他是丐帮帮主徐正天,徐大哥曾关照过我,我还没来得及去多谢他。”
  老乞丐一听,不由失笑道:“原来你认得徐正天这小子!那你知道徐大哥见了老乞丐,会叫什么?”
  李靖道:“老前辈年龄比他大,他自会叫一声老前辈了。”
  老乞丐道:“错了!”
  老乞丐道:“老乞丐从未收徒,何来徒弟,而且,徐正天也还不配当我徒弟!”
  李靖道:“那到底称老前辈什么?”
  老乞丐呵呵一笑,道:“师伯祖!连徐正天的师祖亦要尊我一声师兄,那你知道我是谁了么?”
  李靖未及有所表示,徐茂公忽然想起江湖中一段多年前的传闻,不由耸然动容道:“那老前辈你定是传闻中,已失踪多年的风尘八侠之首,大乞侠任愿老前辈了!”
  老乞丐一听,这才微一点头,道:“算你这道士尚有点江湖阅历,居然还记得多年前任某的大乞侠名头!”他自然不知,徐茂公为反隋大业,结集武林精英,对武林中的各种传闻,岂会放过?但风尘八侠的名头,他亦仅是听闻而已。
  徐茂公微微一笑,道:“那刚才拍了李兄弟一掌的,自然是风尘八侠的老二兰陵老人了,但未知抢走兰陵老人甜桃子的白影是谁?两人又向谁争着献甜桃子?”
  老乞丐呵呵一笑,道:“你这道士,心思果然缜密,兰陵老二的行藏居然亦被你瞧穿一点……嘿嘿,那白影呵,便是江湖巨富闻之丧胆的千手大侠空空儿!但他仍需尊我一声大哥,我只须叫他一声五弟!他两人为了争论讨八妹聂凤仙的欢心,已整整斗了六十年,又把凡与八妹说话的男人都杀了,八妹一气之下,发誓世上男人谁也不嫁,还把自己的名字改为聂隐娘,以绝二弟和五弟的心。岂料两人一怒之下,亦发誓终生不娶。哎,一人终生不嫁,两个终生不娶,这三个斗气冤家难缠透了!你千万莫惹上他们!到是八妹近日不知为何,竟破例收了一位娇滴滴的女娃儿为徒,这女娃儿有个稀奇古怪的名字,叫什么红拂女,聪明绝顶,难缠之极,老乞丐见了,亦只好望风而逃!”
  老乞丐——大乞侠任愿,滔滔不绝,便把一段武林秘辛抖了出来。
  风尘八侠的名头,李靖在玄天剑门时,亦曾听师傅包少峰提过,只道八侠均武功盖工,可惜已归隐了二十多年,若有幸遇上一位,传授一招半式,那就当世无敌手了,岂料今日却一连碰上三位,而且八侠中的老大活生生的现身眼前,居然还巴巴的求他接受他的全身本领!
  李靖不由又好笑又好奇,他向大乞侠任愿作了一揖,道:“原来是任愿老前辈,小子刚才那雀儿,便当向老前辈问候的见面礼,老前辈不必放在心的。小子与徐大哥赶着要去救人,这便告辞了!”
  大乞侠任愿一听,大惊失色道:“小兄弟!你这便舍老乞丐而去?不肯再炮制凤眼雀?存心要活活馋死老乞丐么?”
  李靖又好气又好笑,道:“任老前辈要吃,那也要等在下先去救人呵!”
  任愿摇摇头:“不行!不行!你小子内力虽然惊人,又刚刚创了一套秃龙步,但毫无攻防的招数,若去救人,少不了要拚斗厮杀,你如此不济,万一被人杀了,那乞丐公公岂非活生生馋死了?这万万行不得也,我的好哥哥!”任愿说着,竟有恳求的意思了。
  李靖见任愿倒是一片真诚,并无半点虚伪造作,又想起他在武林中何等身分地位,却傻气得如可爱,不由停步,无奈道:“依任老前辈之意,却如何是好?”
  大乞侠任愿叹了口气,道:“救女娃娃我是不去的了!你又不肯接纳老乞丐的武功,我也不知如何是好!”
  徐茂公忽然微微一笑,道:“任老前辈,贫道倒有一个主意,未知老前辈意下如何?”
  任愿眼一瞪,道:“你这道士,什么意下意上?若有主意,干脆道出便是了!”
  徐茂公微微一笑,道:“救人老前辈是决不去的了,但你又担心李兄弟去救会被人杀死,是么?”
  任愿怒道:“是呵!这还用你说么?”
  徐茂公呵呵一笑,道:“那任老前辈只需与我等一同上路,随时随地保护住李兄弟便是了!他若不死,凤眼雀儿的美味自然跑不了!”
  任愿猛吞了一口唾涎,三番数次欲想拒绝,但又寻不到其他更好的法子,终于无奈道:“你这道士,鬼心眼儿,欲把老乞丐作护身符!但谁叫我抵受不住那见鬼美味诱惑,无奈只好答应随你等上路!但有个条件,你等一定要答应,否则,老乞丐说不得亦要用强把你等留下,作我老乞丐的私人厨子!”
  徐茂公深知凭任愿的本领,他真要如此,当世之中,只怕无人阻得了,无奈只好道:“任老前辈有什么条件?”
  任愿道:“第一,老乞丐决不出手救人,亦决不参与任何救人的鬼主意!第二,老乞丐要保住的只是这小子的生命,别的任何事是决不理会的!”
  徐茂公笑道:“若李兄弟救人时,对头厉害之极,定要置李兄弟于死地,任老前辈是否出手先杀那对头?”
  任愿决然道:“不杀!但也不能让这小子被他杀了!”
  徐茂公又好气又好笑,道:“那对头定要杀人灭口,你不杀他,他就杀李兄弟了,贫道委实想不出届时老前辈有什么妙法处之!”
  任愿呵呵一笑,道:“老乞丐说不出手,便决不会出手杀人,但不杀人,便不能逃么?老乞丐届时挟这小子溜之大吉,只怕亦无人阻得了去路!”
  徐茂公一听,心道他这话倒半点不假,凭他那一飞冲天的绝世轻功,只怕就连虬髯客亦阻不了他!他一旦救走了李靖,其余的事他便大可撤手不理了!因此他虽然跟随上路,但对于救人一事,其实并无多大助力。徐茂公心下这般转念,不由怔住了。
  “走呵!呆子似的站着干么?”大乞侠任愿不耐烦道。
    徐茂公苦笑道:“上哪去啊?老前辈!”
  任愿眼一瞪,道:“你等去救人!老乞丐跟着袖手旁观!说好了就是这样,婆婆妈妈,成何样子!”
  徐茂公与李靖互视一眼,均觉无奈,这大乞侠决定了的主意,当今世上,谁动摇得了他?两人没法,只好动身上路。两人默默无言,但任愿却兴高采烈,大概因为自己的两全其美法子而沾沾自喜。
  走了一段,已走出密林,再向西行十数里,便是滇桂两州下海的必经之地临海镇了。
  距临海镇尚有五里,大乞侠的眉头便忽然一拧,道:“你两个小子!竟敢骗老乞丐下海去么?”
  任愿功力奇高,虽隔了十里八里,便已听到海浪的惊涛声。徐茂公不敢作声,只管低头向临海镇急走,他深知只要李靖肯随他去,那大乞侠这老怪物就绝不会落后。
  但李靖内力深厚,亦已听到涛声了,他不由叹了口气,道:“按那苏二的说法,前面便是下海必经的临海镇了,怎的尚没小菊姑娘的讯息?若下了海,她的踪迹就更渺茫了!莫非徐大哥你的测字不准么?”
  徐茂公一听,暗道听李靖的口气,若不能救出小菊姑娘,他是不肯下海的了!心下不由一慌,无奈道:“是否灵验,稍后便知,贫道无十足把握,一切只能随缘便了!”
  李靖心中牵挂小菊的安危,便默不作声。
  大乞侠任愿耳尖,早把二人的对答听入耳中,不由一怔,怪笑道:“什么测字?什么准不准灵验不灵验?难道你这道士尚会替人测字相命么?”
  徐茂公苦笑道:“在任老前辈面前,岂敢班门弄斧?”任愿笑道:“班门弄父亦好,鲁门弄斧也好,老乞丐久欲知道一事,你能代我测一测么?”
  徐茂公无奈道:“任老前辈欲测何事?”
  任愿忽然叹了口气,道:“这是老乞丐二十年前的风流事了!说出来亦感面红!老乞丐当日尚壮年,不幸成了南朝陈后主的座上客,老乞丐贪一时口福,竟答应那陈后主,向他的妃嫔传授武功!更不幸又当时宫中一位公子的乳娘相遇,做出了那个……不可告人之事,陈后主一怒之下,把老乞丐打入天牢,老乞丐虽大可逃走,但自知理亏,便呆在牢中不吃不喝,打算一死以了结这段孽缘。不料那乳娘却偷人天牢,以她乳汁哺我!她又说已怀有我的骨肉,着我赶快逃走,以便日后孩子有爹爹照应……老天,老乞丐怎敢不逃?”
  徐茂公听了听,这才明白任愿为什么提起女娃儿便愁眉苦脸,原来却有这段风流孽缘!他不由同情的道:“老前辈逃了之后又如何了?”
  任愿叹了口气,道:“老乞丐这一逃,便是二十多年,朝代翻天覆地,陈后主的江山也完了,那乳娘据说也惨遭不幸,老乞丐知道这消息后,便心灰意冷,发誓今后绝不再理会朝廷之事……但却忘不了乳娘临别那句话,她曾说怀了我的孩子呵!因此,我……我欲请道士你替老乞丐算算,我那孩子尚在人世么?”
  徐茂公同情的叹了口气,默默斩注视了任愿一会,心道任老前辈原来却有一段凄酸的往事。李靖一听,亦点头道:“在下亦算半个孤儿,深知孤儿的苦处,任老前辈委实应该寻回你那苦命的孩儿!”
  徐茂公默默的注视了任愿一会,忽然脸有喜色,道:“任老前辈眉似卧蚕,骨格肃刹,眼带鱼尾,当主终生无妻!尚幸面上光聚而不散,眉上蚕眉下垂,尚有子女之缘,且逢走甲子,如贫道所推不差,任老前辈不日便可与子相聚!”
  任愿一听,不由大喜道:“当真么?如此说,我那苦命孩儿尚在人世,只是苦了孩儿了!”他一顿,忽然又叹了口气,愁眉苦脸道:“但老乞丐二十多年来,连孩子的模样如何亦未见过,却如何与之团聚?你这道士莫非以好言骗我么?”
  徐茂公正容道:“贫道平生不道虚妄之言,是否如此,任老前辈日后自然明白!”
  任愿见徐茂公认真郑重,不由呵呵一笑,道:“是与不是,那是不要紧,但能安慰老乞丐片刻欢心,也是好意!况且你又没收老乞丐相金,老乞丐倒先说一声有劳了”
  徐茂公深知这等江湖名宿,脾性古怪,便不再多言,向前面的临海镇走了过去。
  临海镇果然是滇桂两州下海必经之途,镇上酒馆街道,与田林镇大同小异,唯一不同之处,是镇上甚多海商渔夫,经营船务生意的店铺触目皆是,各式鱼类亦特别丰富。
  李靖进了临海镇,一直闷闷不乐。徐茂公知他心事,他急着要救的是小菊姑娘而非真命天子,在未知小菊确实讯息前,要他一同下海赴扶余岛,那是决办不到的了!因此徐茂公虽然心焦,但亦无奈,只好一切随缘而动。
  大乞侠任愿却根本不理会徐茂公的任何打算,他只知跟在李靖的身边,其余的也不去理会。
  三人在临海镇周遭逛荡,就如闲散的游客,毫无目的,也毫无方向,徐茂公眼见已在临海镇呆了大半天,天色亦已近傍晚,不由心中叹气,暗道如此下去,只怕十天半月,也决难以下海去了!
  就在此时,镇中的行人忽然鸡飞狗走,乱纷纷在徐茂公三人身边擦过,皆道:“玄天剑叛徒李靖,,正在镇中蓬莱酒馆大闹,说要杀尽普天下的武林名门正派!那酒馆的老板不幸是崆峒派的弟子,因此特别选了他来首先开刀!”
  李靖一听,不由哭笑不得,苦笑道:“玄天剑叛徒只得李靖一个,又何处钻出第二个李靖来了?”
  徐茂公急道:“这必定是李兄弟你的仇家,盗用你的名头四处行凶,这样一来,你在江湖中就更难立足!你还不赶去看看?”
  李靖原不欲去理会,但一想被人如此欺弄,到底心有不甘,无奈只好向镇中蓬莱馆急步赶去。
  距蓬莱馆老远,便听到里面传来一阵杀猪似的叫声,大概是那见鬼的“玄天剑叛徒李靖”正在里面肆虐。
  徐茂公抢先奔入馆内,不由一怔,但见酒馆里面,一位年轻男子,身穿土布土衣,模样果然与李靖有几分相似,正以脚踏住酒馆的老板,把他脸上的胡子一条一条拔了下来!他身边另有一位少年男子,手执利剑,虽没动手,但格格的拍手笑着,想必瞧得十分开心!
  那年轻男子拔一条胡子,便大骂一声道:“这是崆峒派!这是全真教!这是少林派!这是玄天门!这是峨嵋派!这是丐帮!什么武林正派?欺世盗名,伪君子,假惺惺!利欲熏心,一派胡言……”这人伶牙俐齿,尽数六大门派的短处,骂得痛快淋淳,然后又格格大笑,道:“我便是玄天剑叛徒李靖!当日被你等名门正派欺负,逐出师门,今日报仇雪恨,吐气扬眉来了!”
  李靖又惊又气,向那拔胡了的年轻男子一掠而至,他在惊急中,不觉便使出了刚悟创的秃龙步,犹如秃龙行空,那是决无人阻得住的,他疾伸出手去,握住那男子的手腕,后羿乾阳真气已贯注四成,男子登时“哎哟”一声,那胡子再拔不下去了。
  李靖怒道:“我与你素不相识,更无仇怨,你为什么如此害我?”
  那年轻男子手腕被握,只感剧痛难当,但拼命忍住,故作轻松的格格一笑,道:“我如何害你?”
  李靖道:“你冒我之名,肆虐行凶,令我于武林中更难立足,这不是害我么?”
  那年轻男子道:“嘿,原来你便是玄天剑叛徒李靖……那等名门正派,把你害得死去活来,本少爷好心替你出气,你不领情,反而说我害你?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的呆小子!”
  李靖见这人伶牙俐齿的一驳,便不知如何应对,倒似那人满有道理,他却理亏哑口无言。他心中又气又急,手上的内力不觉又加重了一层,四成多的后羿乾阳真气,那年轻男子如何抵受得住?全见他浑身发抖,摇摇欲坠,竟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就在此时,李靖身边却忽然听到一声极感亲切的呼叫;“靖哥哥……手下留情!”
  李靖一听,不由向侧面那持剑少年定睛一看,登时目瞪口呆,原来发声的持剑少年,正是女扮男装的小菊姑娘。
  李靖的手依然握着那年轻男子,却失声道:“你……你是小菊姑娘?你怎会在此地出现?你……你不是被人绑走了么?”
  小菊脸上迅速掠过一丝犹豫。但一闪即逝,随即格格一笑,道:“是啊!当日我的确被蒙面黑影绑走,后来幸亏四小姐赶到,把我救了,我……我为了寻找你,才与四小姐一道想出这个法子,逼你现身出来。”
  李靖一听,不禁又一呆,急道:“她……她便是四小姐陈玉凤?”手臂便不由一松。
  李靖心中却仍如堕梦中,暗道这是怎的了?我甫离绝谷,怎地碰上的,尽是不可思议的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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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3 天前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部 潜龙迷踪

      第一章 风尘女侠 惩戒恶徒
  李靖脚走秃龙步,一掠而至,出手抓人手腕,逼问对方真相,但忽然又把那人的手腕松开,怔怔的呆立当场,这一切仅是电光火闪的霎间之事。
  公尚站在酒馆问口,根本未及上前,更休说出手相助了。
  大乞侠任愿却早已别传身去,瞧也不瞧,因为救人之事,他是决不会干的,而且他就算不瞧,在百丈之内,任何微响均休想瞒过他的耳朵,李靖情急之下,先走秃龙步,又发后羿乾阳真气,任愿早就耳目了然,不由暗道:这小子光凭这二手功夫,当世能杀他的只怕已不多了,他因此更不愿有任何表示。
  徐茂公这时才走上前去,他略观三人神情,便知其中有异,忙道:“李兄弟,她二人是何来历?”
    徐茂公心思缜密,早就瞧出眼前二人是女扮男装的少女。
  李靖苦笑道:“徐大哥忘了那解字之兆了么?”
  徐茂公一听,顿时醒悟,又惊又喜道:“她……她便是小菊姑娘么?”
  李靖尚未及答话,四小姐陈玉凤一听,便惊疑的盯着徐茂公,道:“你这道士,怎的开口便能喊出五妹的名字?”
  徐茂公微笑不语。陈玉凤急了,嗔道:“你这道士卖什么关子?”
  李靖道:“不瞒陈姑娘,在下曾请徐大哥替小菊姑娘测字,以定她的安危去向。徐大哥言道,‘菊’字三面被困,唯向西开口,因此向西而行,便可寻获小菊姑娘的踪迹了!所以在下提起测字之事,徐大哥自然知道她便是小菊姑娘。”
  陈玉凤一听,神色一怔,随又格格一笑,道:“说道么!他单凭一个菊字,便可知五妹的吉凶去向?他是活佛神仙?天兵天将?”
  李靖尚未及答话,陈玉凤王内便忽然有声音钻入道:“你这扮男装的女娃儿!这道士之言,准之极了,你一定要信,不然乞丐公便把你吊在梁上示众。”
  陈玉凤功力甚深,已知是有人以传音入密的上乘功夫说话,她不由举目四望,但酒馆之中,怕事的人早就逃得无影无踪,只在隔了数丈的酒馆门口,背立着一位乞丐,低着头,似已睡着了。
  陈玉凤不由又好笑又好气,道:“乞丐公!我为什么一定要信?信与不信,关你何事?”
  那声音又传人道:“那道士曾替乞丐公预测一宗天大喜讯,若你不信,那岂非他的鬼卜术有错?那老子这喜讯岂非成了一场虚梦?”
  陈玉凤笑道:“那乞丐公你碰上那大喜讯了么?”
  那声音道:“未啊!但既然他预测这女娃在西面现踪,便果然在西面出现,显见他神技惊人,千真万确,灵验无比,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陈玉凤笑道:“乞丐公把天下的好话均说尽了。”
  那声音道:“乞丐公若不把好话拚命说尽,那便显得他的鬼卜术不准,若他的鬼卜术不准,乞丐公的大喜事岂非便要落空?所以你这女娃一定要信,若有半点疑惑,便吊你在梁上示众。”
  陈玉凤深知这等江湖怪杰,不但武功奇高,而且脾气古怪,若真的若他生气,说不定便真要干了,便不再理他。
  李靖此时问小菊道:“那天晚上你不是被黑影绑走么?”
  小菊微一怔,才点点头,道:“是啊!”
  李靖道:“那黑影到底是谁?”
  小菊道:“我……我不知道。”
  陈玉凤此时接口道:“小菊怎么知道?因为我出手救她时,她已被人点了穴道,昏迷不醒,躺在荒野,几乎生命不保。”
  李靖略带惊疑的瞥了陈玉凤一眼,暗道当时小菊明明故意遗下香囊示警,似乎已知绑走她的人是谁,但为什么此时却推说不知道?
  小菊见李靖默不作声,便叹了口气,道:“那晚之事太可怕了,靖哥哥以后不要问,也不要再去理会,好么?”
  徐茂公忽然微笑接口道:“李兄弟为了救小菊姑娘你,把什么均抛下不理了,如今小菊姑娘你既已安然无恙,李兄弟心中再无牵挂,如何还去理会这等江湖闲事?”
  陈玉凤俏眼一瞧李靖,格格一笑,道:“别看你傻头傻脑的,自家的生死荣辱全然不顾,对我这五妹却这般情深义重。”
  李靖脸一红,讷讷道:“小菊姑娘曾救在下生命,她有难时,在下岂能不理?这……有什么长情了?”
  陈玉凤似笑不笑,道:“好呵!那我问你,小菊姑娘救过你,但你的小菊姑娘的生命却是我救的,说起来,我应算是你半个救命恩人,你却如何谢我?”
  李靖被陈玉凤和小菊两位姑娘笑言巧语,窘得满脸通红,哪还有招架之力?他本来对她们的突然出现心中疑惑,但两人三言两语,却令他自觉欠了情,更不知如何应付。“你要我如何谢你?”李靖不由道。
  陈玉凤格格一笑,道:“我救过小菊生命,那就当我替你做了一件事,因此你只须替我做了一件事,彼此便无拖欠,你肯答应么?”
  李靖暗道这四小姐陈玉凤虽是陈家庄人,但平日待小菊不错,而且又救过小菊,碍着小菊的颜面,她的要求倒不便拒绝。李靖这般转念,便欲点头答应。
  徐茂公一见,连忙道:“未知陈姑娘要李兄弟做何事?你没说出来,教他如何答应?”
  陈玉凤正欲说话,那声音忽又钻入耳中道:“是呵!你这女娃儿刁钻古怪极了,你千万莫要这小子去赴汤蹈火,不然,老乞丐先把你杀了。”
  陈玉凤又好笑又好气,道:“你为什么要杀我?这小子不是老乞丐的亲人吧?”
  那声音道:“这小子是乞丐公的半个私人厨子,你若要他赴汤蹈火,这小子武功低微,必定死了,他若死了,老乞丐再吃不到他炮制的美味,岂非把老乞丐活活馋死了?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先把你这女娃儿杀了?”
  陈玉凤笑道:“他武功如何低微?他刚才所用擒人手腕的招式,当真高强极了。”
  那声音道:“假的。”
  陈玉凤似乎欲知道多一些李靖的根底,闻言便又一笑,道:“如何假的?我自己亲身领教过了,他的步法和出手内力,只怕已足跻身当世高手之列了。”
  那声音呵呵一笑,道:“他那步法只可以用来逃命,他的内力虽强,但并不懂运用,呆头呆脑,顶个屁用!
  不成!不成!你这女娃儿再开口求他,老乞丐便先把你杀了。”
  那声音说着,竟迅即掠至,近于耳边。原来竟是大乞侠任愿,他虽隔了数丈,但四人答对,如何逃得出他的耳力?他明知李靖这小子心软极了,唯恐这陈玉凤再三要求,李靖果真答应,那便凶险之极,他的美味便失了大半,情急之下,便一掠而至。
  陈玉凤抬眼一望,这老乞丐虽然衣衫不整,但双目精光闪烁,显见内力武功已达超凡入圣的境地,而且神色紧张,绝非闹着玩的,便连忙笑道:“我担保求他所做之事,一不会送命,二不会艰难之极,三不会违了武林道义,这总可以了吧?”
  任愿嘿嘿道:“老乞丐管他什么道不道义的?他只要不送命,这便行了。”
  小菊此时闷声不语,眉心微蹙,不知怎地,他似乎已失去往日的娇憨聪灵。
  李靖以为小菊是因陈玉凤之事为难,便点点头,道:“陈姑娘到底要在下做什么事?”
  陈玉凤眼珠一转,笑道:“此时我尚未想到,待日后想到了,李少侠莫反悔便是了。
  李靖不由又好气又好笑,道:“若在下能做到的,又不违江湖道义,在下自然不会反悔的。”
  陈玉凤格格一笑,道:“李少侠记得今日之言才好。”
  李靖自感难应付这四小姐,便问小菊道:“小菊姑娘日后有何打算?”
  小菊一听,轻轻叹了口气,道:“小菊有何打算,返陈家庄闷得很,四姐说带我出来四处走动,总胜于闷在庄里。”
  李靖:“那你的伤势全好了么?”
  小菊点点道:“大约已好了七八成。”
  任愿此时目注小菊,眼中精光一现,似乎想起一点什么,忽然异常认真的道:“小姑娘!你姓陈么?你父母是谁?”
  小菊幽比幽叹了口气,道:“我连自己姓什么也不知道,何来父母?”
  任愿一听,眼中精光更炽,忙道:“那小姑娘是孤儿了?未知姑娘被陈家收养时,身上是否有一个香囊?香囊上绣一对鸳鸯?鸳鸯下面有两个名字?”
  小菊一听,不由惊疑的直眨眼,暗道这老乞丐是怍怕了?我身上虽确有一个香囊,但上面绣的并非鸳鸯,而是龙与凤,更无什么姓名文字;况且这香囊当日遇险已不幸丢失,不知被何人拾去了,这等隐私,姑娘家如何说得出口?
  这般思忖,小菊便断然的摇头道:“没有呵!老前辈你大概认错人了,我身上根本没什么香囊。”
  任愿一听,登时冷了半截,但仍不死心,巴巴的道:“到底有没有?你想清楚呵!小姑娘。”
  小菊此时瞧了李靖一眼,李靖并无任何表示,暗道:'这呆子显然见没有拾到香囊了,不然,创他怎会毫无反应?发那香囊是他拾到还好,若被他人拾了,那便羞也羞死了,于是便决然的道:是呵!老前辈,我的确没有什么香囊呵!”小菊这话倒度非存心骗人,因为香囊既已丢失,那便等于没有一样了。
  陈玉凤此时格格一笑,道:“你这老爷子好奇怪,拼命逼人承认有香囊作什么?你老大一把年纪了,难道还贪人家姑娘的私物么?”
  任愿此时已心灰意令,暗道这小姑娘虽与当日的她有点相似,但香囊是她视作身家生命之物,若她是她,必然带在身上,若然没有,显然便非她了。
  任愿一腔热心被浇不盆冷水,登时更感落寞,他嘿嘿的冷暾一声,瞧了陈玉凤一眼,道:'你这女娃儿,胡说八道什么?你以为我不会把你吊在梁上示众么?”
  陈玉凤哧得微吐舌头,不敢惹他。
  任愿目中的精光又见炽烈,但此时并非希望之光,而是极度失望之火,他见陈玉凤乖乖的不敢作声,没了发泄的对手,便蓦地把目光投在徐茂公身上。
  任愿的目光呈柄复仇的寒刀,徐茂公不由微打了一冷颤,连忙道:“这不关我事,我并没取笑老前辈你。”
  任愿嘿嘿一笑,盯着徐茂公道:“怎不关你事?老乞丐算来算去,祸根便在你这道士身上,老乞丐有气无处发作,说不得便冲你来了。”
  徐茂公惊道:“我怍怕成了祸根了?”
  任愿嘿嘿道:“若非你那见鬼的占卜术,老乞丐会动心么?老乞丐这心事已隐藏了二十年,本已沉寂了,岂料被你挑起火头,死灰复燃,风助火势,火助风威,这心火一发不可收拾,眼见老乞丐不日必被烧死,这笔账不向你算’,却向谁算?”
  徐茂公不由惊道:'贫道只是依相直言,并非存心挑起老前辈的伤心事,老前辈怎的怪罪”
  任愿冷哼一声,乞丐公本来已心如死灰,却被你一言而死灰复燃,满怀希望,倾心而问,岂料却有碰了一鼻子灰,失望之极,但心灰已燃,决不熄减,你轻轻一言,便把老乞丐安乐日子毁减了,这简直如把老乞丐杀了,血海深仇,恨之极了,我不罪你,却去罪谁?哼!哼!你若要怨的便怨自己口舌招祸罢!”
  任愿说着,目中精不大炽,瞧他的神情,已决计要拿徐茂公出气,这一动手,惊天动地,当世之中,无人敢于化解。
  李靖一见,务必了一惊,心道:“老前辈不欲再赏射香雀美味了么?”
  任愿眼一瞪,道:“你这小子欲要挟我么?”
  李靖毫不畏惧,凛然道:“老前辈若真说理,向徐大哥出手,这射香雀便扔进坑渠,也决不给你嚼。”
  任愿大即道:'若如此,老乞丐便把你一齐杀了,免被他人赏到你的射香雀味。”
  徐茂公一听,不由越发心惊,暗道若连口腹之欲亦不能把他打动,显见怪人已动了真火了,岂料他貌似放荡不羁,其实内心衷于儿女情怀,却如此强烈,这般转念,在惊惧之外,不帽又添了同情。
  徐茂公忽然道:“老前辈果然如此急着寻你……那人么?”
  任愿哼了一声:“如今已欲罢不能,你还多问什么?”
  徐茂公目注任愿,忽然又道:“老前辈右眉发黑,指向北面,当主北面有一段先乐兆,却与老前辈的夙螈居有渊源。”
  任愿眼一翻,精光如刀,直射徐茂公,沉声道:“你是说,老乞丐若向北面,便有所发现便可寻着……她么?”
  徐茂公断然道:“能否相逢,贫道不敢断言,但若要有所发现,舍此别无他途,这却是决然如此。”
  任愿道;“你若骗我,你知道有什么后果”
  徐茂公道:“老前辈便把我杀了,亦只有此一法子。”
  任愿道:“那老乞丐当真要信你么。
  此时陈玉凤忽然接口道:“信与不信,一试便知,老前辈你先去看看,再决定是否杀他消气便了。”
  任愿一听,精光转向陈玉凤身上,正待发作,但目光一掠小菊,却不知怎地,便神色一阵黯然。他把目光收回,喃喃道:'希望你没有骗老乞丐……”
  任愿说着,话音未完落,身子已向酒馆门口方向滑去,伸出破鞋外面的脚趾点地而行,眨眼便奶这出酒馆,不见踪迹。
  任愿所过之处,酒馆的砖石地面上,登时现出长长一行字迹,白露点晓星,秋风落弃,故址颓垣,冷烟衰草,前朝宫阙。江湖道上行客,娇儿思深切切,容颜依稀,踪迹渺渺,白发残月。”
  字迹入石三分,竟如刀剑刻磐,却是肉践疾行,片刻写成。
  李靖等人一见,均感骇然,暗道如此功力,当真举世无双。
  李靖叹了口气,喃喃道:'任老前辈表面放浪形骸,激戏人间,其实于儿女私情,毕竟尚难忘却。”
  徐茂公苦笑道:“岂止尚难忘却,简直是刻骨铭心,如凝如醉。”
  陈玉凤格格一笑,道:“这老怪物思女成狂了,竟盯着五妹小菊凝神不放,瞧创建的神情,简睦有如亲爹亲女的模样。”
  小菊幽幽的叹门了口气,道:“任老前辈原来竟是武林隐宿大乞侠,但谁知他在盛名之下,竟隐着一段辛酸往事,当真教人又惊又佩,又恨又爱。”
  徐茂公点点头道:“武功一道暂且不论,光看任老前辈趾行成矢,心中思忆之情书显脚下,如此才情,当世武林人士,只怕亦绝无仅有了。”
  李靖忽然想起一事,忙道:“徐大哥方才说道,任老前辈但向北行,便有缘遇,不知是否确有其事,抑或藉矢把他骗走?”
  徐茂公正空容道:“徐某平生不打诳语,那怕大奸大恶之人,亦复如是,既么任老前辈至情至性之人,岂会故意骗他?”
  李靖道:“难道任老前辈此行果能与爱女相逢么?”
  徐茂公苦笑道:“愚兄所断,不外依其相运而言,此行北去有缘遇而已,是否能与欲寻之人相遇,岂敢妄下判断?况且此行凶险重重,任老前辈是否能安然脱出运网,尚属未知之数,日后如何,只能凭其自身际遇,徐某委实已无能为力了。”
  就在此时,酒馆外面,十数人众吵吵嚷嚷的跑了过去。
  李靖内力奇高,只听见那些人一路向北面跑去,一路低叫道:"北面河湾……驶入一船……船上听说无人,犹如鬼船恐怖……去则去限,我等千万莫轻举妄动!”
  李靖吃了一惊,把那人的话对徐茂公说知,又道:“此事恰在北面,任老前辈此时心神大乱,他武功虽高,但只怕难防暗算,他好歹亦救过我一命,岂能坐视不理?”
  李靖说罢,便也跑了出去,徐茂公不由苦笑道:“若连任老辈亦被暗算的,凭你李靖的武功,这一去还不是跑去送死么?但他心中不由一动,暗道此镇北面河湾,正是出海之处,怎在此时突然驶入怪船?未知是否与那须怪人有所牵连?
  徐茂公这般转念,便也跟着李靖跑了出去,陈玉凤与小菊对视一眼,也随即跟了上来。
  四人脚程均甚快,在半路便已越过先前跑去的人众。
  跑到北面河湾,但见一河两岸,稍远处便是出海港口。两岸人声喧哗,均指着入海处惊呼大叫道:'鬼船!鬼船!”
  李靖眼一看,只,凶港口处一艘风帆顺着潮水漂流而下,船头的风帆上,挂了贩个血淋淋的人头帆布上还血淋淋的寅着几个字体,可惜潮水湍急,船如左马,又隔了数十太确定,船四的物事到底瞧不清楚,但所见的却足现恐怖阴森。
  李靖沉吟不语,徐茂公猛然叹了口气,道:“此船显见从海上漂来,可惜不知船上被杀之人是谁?此船来历是否与扶余岛有关连?”
  李靖道:“徐大哥欲知详情,上船一看便知道了。”
  徐茂公叹气道:“岸上与船相距三数十太,潮水湍急,船行如飞,如何可以上去?”
  李靖想了想,小弟或许可以去看看。”
  徐茂公摇头道:“眼见船上必然是一场武林仇杀,李兄弟上去不怕惹祸上身么?”
  李靖道:“小弟惹下之祸已经够多的了,合再添一件也算不了什么,况且若是清白之人无辜被人惨杀,我等就算不能替其伸冤,但能救下遗体,好好安葬,也终算尽了一点心意。”
  李靖说罢,忽地双足一顿,身形急旋而起,升高数太,形如秃尾龙行空,突然向下一沉,竟如秃龙卷风向河上怪船沉落,原来李靖竟以他独创的秃龙步轻功施展出来,居高监下,飞渡数十太河面,稳稳的降落船上。
  岸上的陈玉凤、小菊一见,不由吃惊,暗道:“这李靖的轻功身法,怎地如此精进?就凭他这一手轻功,在当世中,只怕已无人可及。
  李靖在陈家庄时,虽然内力惊人,但笨手笨脚,哪有这等惊人的轻力功身法?因此陈玉凤、小菊自然感到惊疑。
  李靖跃到船上。史见船头风帆上挂着的,是三颗男子的人头。他走进船舱一看,三具尸身摆在舱内,尸身的手臂,均刺了朵抢眼的梅花。
  舱内舱外均非常整齐,毫无打斗的迹象。他走出船舱,抬眼向帆布上一看,原来上面血水写着一行字迹:“后诛元凶,天下奸徒,必杀无赦”。血字后面,是朵娇艳的凤仙花。
  李靖想了想,到底不明字句含意,蓦地想起尸身手臂上的刺纹梅花,不由暗吃一惊,心道被杀之人,不知是否梅花教徒?想起梅花教,脑中不由又浮现出梅花女的娇野模样,爱刁及鸟,心中便不由暗恨行凶之人手段太过残忍,追查行凶之人的念头便油然而生。
  这般转念,李靖便不动船上的任何物品,从船四跃回岸上。
  李靖瞬息之间,已在隔了数十太的岸船之间,来回飞掠,他的轻功身法的超绝,直把岸上围观的人众瞧得目瞪口呆。
  .徐茂公忙向李靖打探船上的情形,李靖却不答话,领先向河的下游奔去。徐茂公、陈玉凤、小菊见了,也连忙跟上前去。
  四人跑了一阵,渐渐已把围观的人众抛下了一大段路。徐茂公急道:“李兄弟,怎的了?你慌慌张张的干么?船上到底如何了?”
  李靖把船上的情形说了,道:“端的恐怖之极,行凶之人,报用手段亦惨辣之极!但是留下的记号,却是一朵娇美仙花,令这宗无头血案更添诡异。
  徐茂公沉吟道:“被杀的人,臂上既然刺了梅花,此乃梅花教的独门标记,由此足证被杀的人,就算不是梅花教众,亦必定是与梅花教有极大关连了,江湖之中,谁敢公然而以此残栈手段,向梅花教挑战?”
  李靖苦笑道:“梅花教教众成千上万,教中出了奸恶之徒也是有的,但以此手段报复,却未免残忍了些。
  小菊此时忽然轻轻的叹了口气,道:“是呵,听说李少侠因为一位梅花教女子,才被逐出师门,这等情份,自然刻骨铭心、如凝如醉啦!”
  李靖讷讷道:“在下与那女子仅是薄水相逢,如何如凝如醉啦!”
  小菊道;:“他呵,岂止如凝如醉?但见了与梅花教扔关的些微物事,便梦牵神往去了。”
  李靖酷已口拙,在二女了令牙俐齿之下,更绝非对手,心中又穷又急,竟说出话来了。
  徐茂公又好笑又好气,暗道李兄弟果然是桃花命运,看二女的情状,不但小菊早萌爱念,便连这四小姐陈玉凤,竟于有无意间,亦不禁流露女儿心意,再加上一位娇野的梅花女,李靖呵李靖,往后你休想有片刻安静日子过了。
  徐茂公道:“李兄弟既行凶之人手段凶残,欲查真相,为何却远远避开凶字模现场?”
  李靖见徐茂公替他解围,才暗地松了口气,向河面一指道:“徐大哥看,河水是否向下游奔流?”
  徐茂公点头道:“是呵!但若然中途有人船拦下了下游了。”
  李靖一笑,道:’凶案现场凶险重重,若非与此船有关,谁敢中途拦下、惹此大祸区身?我等既与此无关,大可远远避开,在观动静。”
  徐茂公一听,不由点头道:'不错啊!李兄弟,你的心思倒越来越缜密了。”
  陈玉凤娇笑道:“他并非突然变得缜密,而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但此事既已知与他的……梅花教有关,他就巴巴连忙动脑子了,这是普天下男子的德性。”
  李靖道:“梅花教与我有什么关连了?”
  小菊接口道:'若与你无关,靖哥哥管这闲副作什么?”
  李靖苦笑道:“小菊姑娘有所不知,我本已答应徐大哥,若寻到你的踪迹,确知安然无恙,便与他走一趟海岛,但出海港口突然发生这宗凶案,一时之间,谁敢贸然下船出海?惟有先等此案有个结果,才下船赴海岛。
  小菊瞧了李靖一眼,忽然道:“靖哥哥欲赴海岛干什么?”
  李靖心怀坦荡,闻言便欲开口直道:'徐茂公一见,连忙接口道:“那是贫道的主意,李兄弟其实不知要去干什么。”
  陈玉凤微笑道:“道长的目的,莫非欲赴海岛追寻一样宝贝么?”
  徐茂公一听,不由一怔,道:“陈姑娘知道寻宝贝了?”
  陈玉凤笑笑,道:“若小女子所猜不错,道长欲寻的,必然是惊天动地的稀世之宝,其名便叫在晶珠。”
  徐茂公吃一惊,道:“姑娘亦听说过龙晶珠之事么?”
  陈玉凤格格一笑,道:“龙山之巅,道长已天下闻名,谁不知道徐茂公的大名?而徐茂公欲寻的农副产宝贝,若非龙山上失去的龙晶珠,那便杀了谁的头,谁也不会想念,此事江湖上已经车动,不知的人,只怕已少之了。”
  徐茂公一听,不由哭笑不得,暗道徐某一心以为知道此事的人不太多,获悉虬须客藏身之处,更绝无仅有,可以秘密行事,但依陈姑娘所言,此事竟是人人尽知的了,如此一来,只怕早已有人出海夺宝,欲得回龙晶珠救人,那就更艰难之极了。
  徐茂公怔证的半晌不语,只好无奈的点点头,道:“既然陈姑娘亦早已知悉龙山一役,那贫道只好坦白直言,委实有此打算,此行凶险重重,是否可以安然而返,尚是未知之数,因此才不欲声张罢了。”
  陈玉凤一听,不但不怪徐茂公瞒她,反而大喜道:“出海寻宝,那好玩极了,道长可否容我姐妹二人跟随同去得?”
  陈玉凤不理徐茂公,却转向李靖,道:“李少侠是否曾答应替我办一件事,以报我救小菊之情?”
  李靖无奈点头道:“若能做到的,在下替姑娘做便了。”
  陈玉凤格格一笑,道:“你一定做得到,因为我求你做的一件事,便是代我向你这位徐大哥求情,无论如何要他答应容我姐妹二人跟随出海。”
  李靖一听,不由一怔,暗道她姐妹二人,原来早有预谋,先设法逼我现身相见,又用话套住我不得反悔,目的却是欲同赴海岛,但她所求的又确实并非违的江湖道义,一一时之间,倒不知如何是好,喃喃道:“在下并非不欲相助,但此行委实凶险,何必跟着前去送了生命?况且女儿家抛头露面,孤男寡女同处一舱,被人见了,终不太好。”
  陈玉凤嗔道:’送命是我姐妹二人自愿,关人何事?女儿家便不能抛头露面么?此时我一身男装,若不说破,胸知是姑娘家么?”
  李靖不由语塞,没话可说。
  小菊此时也幽幽的接口道:“靖哥哥难道连这点小要求,亦不肯答应么?”
  李靖想起小菊救合赠银之情,心中不由一软,无奈点头道:'就算我答应了也没用,但看徐大哥的主意便了。”
  徐茂公见状,便行李靖心中已然答应,又深知李靖脾性执着,自己若不答应,只怕连他亦不肯跟随,这般转念,便只好点点头,道:’既然两位姑娘如此固执,贫道还有何可说?”
  陈玉凤娇笑道:“多谢我什么?要多谢便我谢我这李兄弟合了。”
  陈玉凤格格一笑,道:“我为什么多谢他?他欠下我一个人情,今次便当彼此无拖无欠,他不必谢我,我也决不谢他。”
  四人说着,已快如飞箭似的向下游漂流而去。
  四人也不急着追踪,沿岸缓缓跟去。数个时辰后,前面漂流的帆船拐了一个急弯,到李靖等人走近时,那帆船竟已沉人河底去了,河面仅见一截帆杆,缓缓沉下,不一会,便连帆杆亦无影无踪。
  徐茂公赆中又惊又喜,抬眼向前面望去,急弯的岸边数十太远处,依山傍水,原来有一座华丽的美围。
  距李靖等十数太的山边小迳,突然转出老少两位女子,少女年约十七八岁,穿一身白色素裙,容貌极俏,眼如秋水澄碧欲滴,老妇却眉目低垂,老态龙钟。两人身上均没有兵器,但手上均握着一柄以凤仙花作西南的拂岐。
  李靖远远看见,心中不由一动,瞧着两人的背影,怔怔的出神。
  小菊道:“靖哥哥,盯着人家姑娘,巴巴的瞧什么?”
  陈玉观格格的笑道:“五妹!你这位靖哥哥的天生多情钟了,见了美俏的姑娘,便见一个爱一个。”
  李靖见女又来取笑,连忙道:“我并非瞧她,而是她们手上的拂层呵!”
  陈玉凤道:“小小拂层,平常之极,有何好看?”
  李靖低声道:“你们没看见么?她两人手握的拂层手柄,均是一朵凤仙茶形状。”
  徐茂公忽然醒悟,悄声道:“李兄弟怀疑她们与船上那朵血凤仙有牵运吗?”
  李靖正欲答话,忽然一声清脆的话声传了过来。“可笑呵!乳臭未乾,竟亦敢涉足是非之地。”却是手握拂层的少女说的。
  少女说的话虽轻,但李靖等四人却听清了,均不由一怔,暗道她的话题显然隐有所指。此时却又听那老妇微喝道手握着拂层,颤巍巍的向前面那座毫华美围走去,头也不回,一会便走远了。
  李靖四人心中又惊又奇,便尾随着,向那毫华美围悄悄走去。
  四人走近一看,美围靠江而建,背后是一堵危崖,庄圆外面围着一道石墙,沿墙遍杆竹林,显得格外幽深。”
  就在此时,石墙的大门忽地荡开,一把粗庄的声音传了出来:“四位少侠,有幸光监敝庄,为何不进来痛饮三本?”话声刚落,一位汉子便从里面的一排竹林中,迎了出来,眨眼而至,轻功甚是不弱。
  徐茂公举目向来人一看,但见他一身华服,年约四十岑吓美须飘拂,甚有长者富绅的气度,但他虽然满面笑容,目中的精光谷闪烁不定,徐茂公不由心中一动,拱手道:“多谢大爷相邀,但我等四人,偶尔路经此地,彼此素示谋面,如何敢打扰贵庄?”
  美须汉子一听,呵呵一笑,道:“敝庄偏处一角,多年来甚少有人寻到此地,在下寂寞之余,便立下誓言,但凡有路人经过,均可获敝庄免费招待,食宿之外,尚可获赠盘川每位三十两。”
  陈玉凤一听,沉着腔调,笑道:“贵庄好毫爽呵!”
  美须汉子微微一笑,道:“这位少侠好俊的样子,当真玉树区风,人见人爱,刚才所说,尚只是普能路人,若有幸遇上少侠等人才,敝庄便大开庄门,鼓笛以迎又如何?”
  美须汉子说罢,不由分说,便把四人让进庄内。
  进了石墙大门,走了一段两旁杆满修竹的通道,才又看见一座石库台门。进台门是一块铺沙的空地,走过空地时,留下一串脚印。接而便见一排厅屋,后面接连着许多房子,厅屋房子均红墙绿瓦,甚有气派。
  走进大厅,厅上陈设的古玩字书,应有尽有,犹如寻常的书香世家。但大厅面,却记记挂着一矶刻着一朵梅花的铜镜,显得甚诡异。
  李靖抬眼望见正面铜镜上那朵梅花,心中不由一动,因为他忽然想起船上尸身手臂上刺的梅花。
  此时彼此一阵廉让,才知美须汉子便是此庄的主人,姓方名仕。徐茂公胡乱说了一个名姓,至于名字他不善掩饰,便乾脆不说。
  岂料方庄主一听,却微微一笑,道:“少侠莫非便是当日因梅花教关系,被逐出旬门正派的李靖么?”
  李靖吃了一惊,道:“少侠当日在龙山之巅,舍命相救梅花教主,因此不容于名门正派,此事早已传遍武林,少侠既是姓李,在下再以传闻容貌印证,便不难猜中矣!”
  李靖暗惊方仕似乎早有所圆,正欲开口说话,方仕却忽然高叫一声道:“摆宴。”
  就如事先预备妥当似的,立刻便搬出一桌酒菜,又走出几名精悍的汉子,每人相伴一个,把李靖、徐茂公、小菊、陈玉凤等泮让半挟,请上席来。
  方仕仁甚为热诚,当下更着人把一缺陈年佳酿搬了出来,当面打开了,流水般斟上杯来,他又怕李靖等心中疑惑,以为酒菜有何不妥,自己先行动久举杯,这才笑道:“各位少侠,只管随便用酒菜,请呵!”
  徐茂公到底忍不住了,便开口道:“方庄主如此盛情,莫非对在下等有所相求么?”
  方庄主呵呵一笑,道:“在下岂敢存此念头? 各位吃过酒菜,收了盘川赠银,大可轻松上路。”
  徐茂公不由暗地苦笑,明知世上决无如此便宜之事,这一顿酒宴决非易喝的,但方主主却又神色泰然,令人难于捉摸其中深意,因此一时之间,倒也不知如何应付。而且此时就算想起走,亦已走不了,因为陪酒之人,显然均是武功甚高之辈,再加上方庄主的武功修为根本不知深浅,若翻脸动手,吃亏的必是自己这面。因此惟有虚与委蛇,看清情形再作打算。
  这一顿酒席,方庄主越来越殷勤,徐茂公却越吃越心惊。
  不知不觉,外面的天色已暗黑下来。徐茂公偷瞧李靖三人一眼,只见他与小菊、陈玉凤均正吃得兴高采烈,心中不由暗暗中宣部苦道:“此时天色已黑,便欲走也走不了了,可笑李兄弟尚不知危机瞬息将至,尚在贪杯欢吃。”
  就在此时,猛听大厅外面叭哒一声闷响,对面屋上传来一声娇喝:“姓方的,你的夫人回来了,快出来接着呵!”
  这一声娇叫刚响过,陪酒的那几条精悍汉子,似乎慌了手脚,立刻跳将起来,跑人堂屋后面。
  方庄主却朝屋外哈哈大笑道:“外面的娇俏朋友是谁?方某耳慢,已记不起了,好!这便来奉陪便了。”他一顿,立时又向李靖等人抱拳道:“实不相瞒,在下乃梅花教教主夫人的堂兄,避居于此,岂料仍被仇家追至,此地凶险,李少侠等请自便支了!”
  方庄主说罢,他不理李靖如何答应,站起身来,一个箭步鼠入堂屋侧面的一间屋内。
  此时大厅中只剩下李靖等四人,和一桌灯炽高燃的酒筵。
  徐茂公不由大吃一惊,暗道我等四人,此刻岂非成了姓方的替死鬼么?他这顿酒果然极不好吃,原来竟是移祸东吴的歹毒伎俩。
  徐茂公正欲催促李靖等走避,此时对面屋上的娇俏叫声又响了起来,道:“阵!屋内的四位毛头大侠,既吃了人家这顿酒宴,怎的却像给头鸟龟似的,不敢出来拔刀相助了,喂,毛头大侠们,你等听清了没有?”
  外面娇俏声挑涝似的喊着,徐茂公只作听不见,他对梅花教的黑须龙王甚有好感,但对那教教主夫人的堂兄,心中不知如何是好,他对梅花教的黑须龙王甚有好感,但对那位妖气的飞孤夫人的却有点讨厌,因此原先对方庄主的一点好感亦消失了,但他到底是梅花教中人,瞧在梅花女的分上,他又不想与他为敌,一时之间,也闷声不语。
  但陈玉凤却按捺不住,她自出道以来,几曾被人如此奚?对方显见是位年轻的少女,口气竟如此狂妄,教她如何吞得下这口恶气?
  陈防凤娇叱一声,突从椅上跃起,身形如电,便已掠了出厅外。小菊一见,不由亦飞掠相随而出。
  李靖担心二女的安危,想也没想,便也掠了出去。徐茂公不由叹了口气,苦知道:“罢了!这一出去动起手来,这你人顶缸的活罪便挨定了。”但李靖已掠出,徐茂公不忍坐视三人闯祸不理,无奈亦只好跟了出去。
  徐茂公走出厅堂,抬眼一看,只见在月色之下,对面的屋脊上面,绰立着一位女子,陛下爷仰面躺着一个身背双刀,腰丝镖袋的妇人,妇人的胸口汨汨冒血,显然刚刚死去。
  徐茂公不由骇然暗道:“眼看这必是一场血海深仇之报,谁是谁非尚是难辨,自己四人却已陷身是非圈中,先让你见识见识霓虹一剑的厉害。”
  徐茂公转念未了,陈玉凤已飞身向对面屋脊掠去,身在半空,家传之宝霓虹剑便已出鞘,但见半尺似的光芒,形如霓虹闪耀,向屋脊立着的少女疾射而至!
  陈玉凤的轻功本已甚高,在月色下,伴着出鞘霓虹的剑光,疾射的身形理会形如寒霜冷电,令人触之胆寒魂惊。
  徐茂公一见,全部时哧得大叫道:“陈姑娘,切勿伤她生命。”徐茂公深知若陈玉凤把那少女伤了,这祸就闯大了,因为寻仇的人,决不止少女一人,在她的背.后,必定还有更厉害百倍的高手,不然,方庄主亦不必如此惊惧了。
  M贩大叫,陕西省玉凤及那少女均听到了,但陈玉凤此时去势如电,剑招已发,已万难收回;那少女却不以为意,格格一笑,道:“嘻!原来你是女扮男装的女娃儿,他是你的心上人么?比起你这女娃,他的见识强多了。”
  少女说着,竟不避疾射而至的剑芒,反而回身迎上,手握的拂层向陈玉凤的剑光圈去,在她心中,就凭此招,已不知把多少高手的兵器旋掉了。”
  那少女这一招虽然厉害,若寻常的兵器,肯定万难把握,必然脱手而飞,但她决想不到,陈玉凤手执的竟是江湖闻风丧胆的无敌霓虹剑。
  少女的拂层果然把陈玉凤的霓虹剑圈住,但霓虹剑的寒芒,却立刻把少女的拂屋长毛一扫而空,剑光去势不止,竟向少女的胸前刺来,这一剑刺入,少女便有十条生命也送掉了,而且任何人在此咫尺距离,亦决难援救,少女一时大意,便立陷杀身的险地。
  陈玉凤此时也大感意外,因为她出剑并非欲置少女于死地,仅是气不过她口气太大,教训一下便了,少女若然知机,只须向侧一避,便可脱身,岂料她不但不避,反而以拂层回身迎上,霓虹剑把拂层的长毛削断后,去势不止,便自然直刺少女的胸口,陈玉凤此时就想收招,已决计不行了。
  “回头是岸……”
  就在此时,少女的峰后,突然响起一声冷喝。
  少女在危机霎至自忖必死时,这一声入耳,自然立有反应,她手握的拂层,突地回旋,反以凤仙花形的手柄迎向霓虹剑。
  只听“乒”的一声,无敌霓虹剑竟不能削断拂层手柄,反而溅起于串火花,陈玉凤与少女均被震力弹退一尺,。
  在绝无幸免的险境中,少女竟因此而捡回一命。在当时的情形下,亦仅这一招能自救而已。
  陈玉凤被这一招惊世自救绝学震耳,不由微微一怔。
  “放下屠刀。”
  在电光火闪的瞬间,那尖厉的叫声又响起了。
  少女手中的拂层柄,随声蓦地一抖,拂层柄竟化作一朵盛放的凤仙花,向陈玉凤的手臂飞来。陈玉凤以霓虹剑相迎,岂料凤仙花一变二,二变四,眨眼竟化作数十朵,躲避陈玉凤身上三十六处大穴罩来。
  这手法快如闪电,陈玉凤虽有霓虹剑在手,但一柄剑如何护得住周身三十六处大穴?她不由心胆俱寒,自忖必死无疑!她唯一能自保的办法只有一招,那就是以霓虹剑作暗器,投向少女的凤仙花业,或可求得一缓,以脱丧命持原子能运,陈玉凤已别无选择,惟行此险着了。
  霓虹剑射入凤仙花业,犹如采蜜蜂儿,却立刻被无数的花瓣合住,登时动弹不得,少女玉手一伸,霓虹剑便已落在她的手上了。
  但凤仙花寒光闪闪,去势不止,又向陈玉凤罩至,此时陈玉凤手中无剑,已避无可避,她自忖必死无疑。
  李靖此时已随后掠至,他眼见陈玉凤已危在旦夕,竟不顾一切,疾如电闪,向寒光闪闪的凤仙花业射体,替陈玉凤挨一记形如利刃的凤仙花柄。
  随后射至的小菊一见,不由惊呼一声,泪水夺眶而出,因为她深知李靖虽有神功护体,但攻防的招式却平庸之极,他这一射去,竟是欲以自己的胴体作兵器,替陈玉凤去抵挡对手的利刃了。
  陈玉凤见李靖竟肯为自己如此牺牲,以肉体抵挡对方兵器,不知想起什么,心中一酸,眼烊便也红了。
  徐茂公虽然于武功一道不太明疗,但亦知李靖此举无疑是以自己的生命去救人,他不由顿足叹道:“李兄弟呵李兄弟,岂料你出师未捷身先死,竟为了一位女子而送命!”
  “倒地成佛!”
  就在此时,尖厉的叫声蓦地响起。叫声甫落,一条灰色的身影,电掠而至,轻舒手臂,便把李靖一掌拍在屋脊伏下,余势不停,随手发一掌风,把陈玉凤轻轻扫下地面,疾射而至凤仙花业,以两人刚停留之年一掠而过,再突然停下。屋脊之上,仍然是那少女,手握倒转的拂层凤仙花柄。
  “师傅,好一手倒地成佛救人绝招,你怎的没教我了?”少女怔怔的忽然叫道。
  灰色身影原来是一个老妇,亦是少女的师傅,只听她微微一笑,道:“傻女,这三下招式,是师傅临时创出来的,却如何教你?”
  “师傅,如何处置这些毛头大侠?”少女娇笑道。
  灰衣老妇道:“这四人均被姓方的愚弄,并非其同部署,不可伤及无辜,师傅把他二人穴道封住,一时三刻哪怕解不了,待此地之事一了,他们自可安然离去。”
  李靖此时伏在屋脊之上,动弹不得,穴道果然已被封住。陈玉凤被掌力送下地面,突觉掌力蓦地回旋,自己的麻穴竟被封住,动弹不得,心中不禁骇然,暗道当世之中,竟不这等遥发回旋掌力的绝世武功。
  灰衣老妇也不理会尚留在屋脊的小菊,伸手轻轻一挟,便把李靖捉在手上,然后才向小菊微一点头,与少女跃下地面,小菊此时已根本没有任何反抗的念头了,亦随即跃下地面,跑过去,欲扶起陈玉凤,却发觉她的穴道亦早已被封住,只好把她抱在怀中。
  徐茂公目瞪口呆的怔怔立着不动。
  少女瞪着他格格一笑,道:“念在你会欲剑下留人,不来难为你了,你尚打算动手么?”
  徐茂公叹了口气,苦笑道:“我等误奸人圈,几乎成了替死冤鬼,还有什么好说?一切任凭处置便了,况且徐某不懂武功,如何动手反抗?”
  少女格格一笑,道:“谅你也不敢,算你识时务啦!”
  灰衣老妇微喝一声:“拂儿!不可太野了,办事去吧!”
  灰衣老妇说罢,把提着的李靖交到徐茂公手是,道:“你四人退一边,若不轻举妄动,自然可保平安对象恙。”
  灰衣老妇说罢,身形一晁,条忽不见,快如鬼魅。
  小菊此时试试替陈玉凤解开穴道,连点数指,均徒劳无功。
  那少女瞧着小菊的动作,并不阴拦,反而格格娇笑道:“师傅点的穴道,若凭你也可解开,她老人家还算我的师么?”
  小菊叹了口气,深知少女所言绝对不差,凭她微末本领,欲替陈玉凤解开穴道,那是想也休想了。其实若小菊知道这灰衣老妇是谁,她也不至于白费其力了。
  徐茂公笑道:“小菊姑娘,妄动无益,但依老前辈之言,退到一面,静观其变好了。”
  小菊无奈,合抱住陈玉凤,向徐茂公这面走了过来。此时李靖和陈玉凤的穴道均被封住,口不能言,四人惟相对苦笑。
  少女见徐茂公待人乖乖退到一角,便不再理会他们,向大厅那面飞身一掠,俏生生的站在两丈开外的空场上,她手上的兵器,依然是那断了尾的秃头拂层。
  少女向大厅方向格格一笑,道:“姓方的,你骗来的替死毛头大侠已翻然悔悟,乖乖不动了,你还要龟缩不出么?”
  大厅里面静悄悄的,无人回应,少女笑道:“本姑娘已知你是梅花教教主夫人的堂兄,你若再不出来,本姑娘就杀上梅花教讨人了。”
  少女此言一出,似乎甚有威耳,片刻后,大厅侧面的堂屋,便掠出七八条身影,向中心一围,把少女圈在中央。
  领先的便是方庄主,手上已多了一柄鬼头大刀,只见他左臂抱刀,右手指着少女,沉声喝道:“女娃儿,凭空到此行凶,到底受谁人指使?你实话道出,尚可容你多活片刻,否则必教你死无全尸,杀人赏命,还我夫人命来。”
  少女嘿嘿一笑,道:姓方的,你的臭夫人早被本姑娘杀了,为什么不早早出来替她报仇?却骗这四个毛头小子出来送死?你心虚了么?莫非另有别情?”
  少女放肆的嘲笑,方庄主竟能沉得住气,他片刻无言,好一会,确信四周再无人埋伏,才嘿嘿道:“谋定而后动,此乃取胜保命这道,女娃儿你知道什么,凭你孤身一人,谅你也逃不出方某人的手掌。”
  方庄主说罢,刀球哗哗一响,便要向少女出刀。
  猛听方庄主身旁两条精悍厉大喊道:“不劳庄主动手,我兄弟二人先把臭丫头收拾了。”
  这两人一个使双刀,一个手上拿着三节棍。使双刀的一个箭步鼠到少女左侧,刀光一闪,力沉势猛,向她的玉肩斜劈下去。那使三节棍的,一纵上前,呼的抖开棍环,笔直向少女右面腰肢横扫过去,其势迅猛凶狠。刀、棍合击之下,少女稍一大意,只怕便立地香消玉殒!少女却视如无物。
  徐茂公惊疑间,只见她等两大汉招数发出,微一纵身,向前鼠出几步,条地转身,已到两人背后。
  两人刀棍齐施,凶猛发力,不料却落了个空,留脚不住,向中间一碰,双刀砸在棍头,两人手臂均感一惊,正欲转身,猛觉腰脚被人于截,立刻刀棍把握不住,随即身子瘫在地上。
  两人刚倒下,方庄主的双球大刀一举,大喊一声:“上!”四五个大汉,哗啦一声,把少女围在中央,各人手上的长短兵器,雨点一般向她身上击来。
  少女格格一笑,只见她玉臂一分,在长短兵器中穿来插去,身形轻灵之极,煞是好看。
  方庄主此时神色大变,面如死灰,走前一步,忽又后退,少女微微一笑,举步向他走来。少女每进一步,方庄主便退后一步,似乎已失去斗志。
  岂料他退得数不,忽地转身,一顿足,飞身而起,接连几跃,直退回大厅门口,嘴里呼啸一声,似欲招呼暗伏之人发出厉害的暗箭。少女却竟然毫不以为意。
  “姑娘小心暗箭伤人。”徐茂公此时忽然关心起来了。
  但方庄主连喊数声,却毫无动静。少女冷笑一声,便欲欺身上前。
  此时在黑暗中忽然一声微喝道:“暗伏之人已然除去,留下此人,也不必动手了。”
  随声走出一位灰衣老妇,此时在月光下面,徐茂公才瞧清她的面容,原来竟是白天内迳上转出的那位老妇,但那时她双目低垂,尚不觉什么,此时正面相对,原来她的瘦削脸上,却生着一双异常的神目,眼皮一张,月色之下,犹如两道冰冷的电光,触之令人遍体生寒,斗志全失。
  这时灰衣老妇举手向方庄主一招,缓缓道:“九玟的,认识老身么?”
  这一句寻常的话,落在方庄主的耳中,却如惊雷轰顶,只听当的一声,手上的双环大刀竟失手跌落地上,向老妇垂头丧气的走前几步,喃喃道:“若早知你老……又何必费这许多手脚?我这条命拿去便了……但我子侄辈,能放一条生路么?”
  方庄主这几句话,挣命似的说出来,模样凄惨之极,就如老妇是他的克星。
  灰衣老妇说罢,又向徐茂公等点点头,道:“你等初涉江湖,既已到此处,不妨进来看看,也好知江湖的是非恩怨如何分辨。”她虽然和颜悦色,但她的话就如圣旨,令人不可抗拒。
  徐茂公叹了口气,抱扶着李靖,与抱着陈玉凤的小菊一道,随灰衣老妇和少女走进大厅。方庄主早就垂头丧气的领先走了进来。
  这时月光透进前窗,窗下躺了几人,一看便知是原来埋伏之人,毫无声息,便被衣老妇在片刻前点倒了。
  一桌盛宴依然摆在大厅中,甚至连高燃的灯烛也照旧明亮的点着。
  方庄主如痴如醉,木头人似的呆立在桌旁。灰衣老妇让徐茂公等四人在桌子对面坐下了,她自己却坐在屋门口的台子上,与方庄主遥遥相对,少女则侍立在她的身旁。
  灰衣老妇向方庄主点点头道:“你请坐。”
  方庄主倒也听话,就在近处的椅子上坐下了。
  灰衣老妇又向他问道:“今日府上共有几位,请你实说,免得误事。”
  方庄主木然道:“连我夫妻二人,一共是九个。”
  灰衣老妇问少女道:“数目对么?”
  少女瞧了徐茂公四人一眼,笑道:“除去这四位在侠,果然共是九个。”
  灰衣老妇道:“你把外面的几位都请进来,莫忘了方庄主夫人了。”
  少女领命出去,一会儿,一手提着一个软瘫的汉子,走了进来。把人放在中间的席位上,把两只手臂拦在桌上,虽然一个个头抵胸口,软绵绵的,但凭着两臂的支撑,倒也勉强如坐席饮宴的样子。
  少女这般进进出出的搬人,一个个照样都支在宴席上,最后把方庄主夫人的尸身也提了进来,拦在方庄主身边的座位上,这时,宴席上,方庄主一个活人,方夫人一个死人,其余七个半死不活的人,是方庄主的子侄门徒一共九人,团团的坐在一桌盛宴上面。
  这般摆布,隔了数丈远的徐茂公等人,早就瞧得目瞪口呆,不明灰衣老妇和少女的用意何在。
  但方庄主似乎心知肚明,他的面色变成死灰,比他身边的死人面皮还更难得。他狠命的咬着下唇,咬得嘴唇流下血来,心内似已痛苦极点。猛地他恶鬼般跳将起来,一声闷吼,一伸手,便欲拔出他夫人背上插着的刀把。
  少女格格一笑,一点足,已一庄主身后、她一纵身,双臂一起,拇指和食指点向方庄主两肩胛骨、锁骨之间一插,娇喝一声:“静静的坐下吧!”
  娇喝声中,只见方庄主左肩上喀的一声微响,两条手臂登时软软的垂了下来,身子也挫了下去,面上犹如活鬼一般,豆大的汗珠一滴滴的掉了下来。
  原来在电光火闪间,少女已施出卸骨的绝世奇功。卸骨功原是少林绝技,但不知为何,少女却如此精湛,竟已达少林长辈的功力。
  徐茂公此时已知方庄主欲拔出他夫人背上的刀,并非想拼命,而是欲自我了断。因为他不想坐着受活罪,目睹自己的子侄门徒受刑。但此时被少女卸下双臂,弄得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当真凄惨之极。徐茂公不收轻轻叹了口气。
  徐茂公的叹气声极轻微一,因为他深知灰衣老妇绝非三言两语可以打动的人,求她宽容,想也休想,弄不好,连自己四人亦得陪着受活罪。
  但灰衣老妇还是听到了,因为她竟先开口道:“小道长,你大概已知道老身欲干何事了?大概心中在大叫救人一命,胜造七级肖最?是么?”
  徐茂公不禁点了点头,却不作声,因为他深知若老妇不肯的话,当世中决无人求得动她,既然如此,不如不说。
  灰衣老妇冷冷一笑,倏的站起身来,神目一张,电光似的射在方庄主的面上,沉声道:“姓方的,你还记得,二年前你夫妻在一艘商船上亲手炮制的惨剧么?”
  灰衣老妇这话甫一入耳,方庄主便猛地浑身一抖,眼珠突起如鸡卵,鬼一般的惨叫道:“老……鬼!求你快给老子个干脆,我……我受不住了。”
  灰衣老妇冷哼一声,道:“这么快便受不住?你夫妻当日动手时,为什么没有这种感受?”她眉一扬,对少女道:“徒儿,动手!”
  少女应声“遵命”,柳叶眉一挑,英气逼人,身如飘风,已掠到方夫人的尸身背后。倏地伸手拔出尸身背上的双刀,映着烛光看了看锋刀,又瞧瞧方庄主,冷笑一声。方庄主此时已浑身瘫痪,犹如半死之人。
  少女把其中一刀挟在Z三臂,随手把另一刀噗的扔在桌上,刀刃竟插人桌子半尺有多,阴寒的刀光射在方庄主鬼魅般的死灰脸上。
  少女数了数桌上的人头,又数了数桌上的酒杯;她伸出两根指头,在方夫人的尸身头后捏了一把,方夫人的脑袋立刻便如有皮无骨般,折叠在胸口上了。
  少女倏地刀交右手,却反手倒提,刀锋朝下,刀背贴臂,玉臂微弯,尺许长的锋刀,露出肘外。
  她向方庄主瞧了一眼,脸上仍是笑嘻嘻的,方庄主却又死多了数分。
  少女倏地一挥玉臂,刀锋在方夫人的头上掠过,她的人头便骨碌碌的滚到方庄主面前。少女随手拿起桌上的酒杯向颈腔一塞,颈腔四周皮肉往里一收,立时紧紧的把酒杯嵌在里面,一点血花也没冒出来。
  方庄主此时大叫一声,昏了过去,但倏地又抬起头来,厉声叫道:“鬼!鬼!厉鬼索命来了!”他抵受不住眼前一幕,竟吓疯了,又厉声大叫道:“杀啊!杀得好!当日她亲手这般杀了三个男商,余下的六个,才是我方天蛟杀的……哈哈,这玩意今日老子亦尝到了。”
  其余的七名方家子侄辈,早就吓得死去大半了。
  这下子倒似乎大出少女的意外,她手握利刀,不由一怔,向灰衣老妇望去,似向她征询,该如何处置?
  灰衣老妇没理少女的征询,却向徐茂公点点头,道:“道长一切都瞧清了么?”
  徐茂公点点头,道:“贫道总算明白了,当日这绰号天蛟的方庄主夫妇,曾械劫商船,把船上的商人全数杀死;所用的手法,就如这位姑娘的手法一样,如此看来,这方天蛟夫妇,倒真是死有余辜了。”
  灰衣老妇微一点头,道:“道长总算有点眼光,不必老身开口,便知老身所杀的,是非杀不可的奸徒,你虽然不懂武功,但显见比那些自负武功高强处事鲁莽的人强多了。”灰衣老妇此言,隐隐的已在教训陈玉凤和李靖的狂妄无知。
  徐茂公一听,忙道:“他两人不明底细,行事果然鲁莽,尚望老前辈鉴谅。”
  少女一听,格格一笑,道:“你这道士,言下之意,是恐师傅她老人家把你的同伙亦杀了么?你不知道她老人家是谁?”
  徐茂公目注少女,忽然想起灰衣老妇刚才称她为“拂儿”,心中不由一动,他微微笑,道:“姑娘面硬心软,老前辈正气溢于言表,可知乃大侠一类的人物。若在下所料不差,姑娘姓红名拂女,这位老前辈么,便是风尘八侠中的八妹聂隐娘前辈了。”
  徐茂公此言一出,少女不由目瞪口呆,她怔怔的瞪着徐茂公,犹如瞧怪物似的,半晌说不出话来。好一会,才喃喃道:“你是神仙嘛?竟能未卜先知?或者是方天蛟一早告知你的么?你是他同党?”
  灰衣老妇却微微一笑,道:“拂儿休要傻气了,方天蛟根本不知道杀船上爪牙的是谁,又如何知道我等会出面找他算帐?”她了顿,忽然问徐茂公道:“若老身所料不错,道长便是挑起龙山争斗的徐茂公么?”
  这时地轮到徐茂公惊讶了,他忙道:“聂老前辈如何知道贫道的真面目?"灰衣老妇果然便是风尘八侠中的八妹聂隐娘,她微微一笑,道:“老身日前才与达摩大师见过一面,他参与过龙山之会,岂会不知你的大名?倒是你如何便知老身和顽徒的名号?”
  徐茂公暗笑,不由想起大乞侠任愿所说的那段聂隐娘的风流逸事,但他是不敢说出口的,便正容道:“实不相瞒,贫首与李靖兄弟有幸曾与任老前辈相处一顺,从他口中知道聂老前辈有一女徒名叫红拂女,刚才乍听之下,才联想而推断出来的。贫道无礼得罪之处,尚请老前辈鉴谅。”
  少女——红拂女朝李靖瞥了一眼,嘿的一笑,道:“他便是三番数次,不惜舍身求美,被女人迷得七颠八倒,因而不容于名门正派,被逐出师门的叛逆李靖么?就凭他这点微末功夫,亦来救人送死,逞什么英雄。”
  徐茂公见红拂女冷嘲热讽李靖,似对李靖甚为反感,怕她师徒二人对李靖不利,便不敢惹她,并不出言分辨,因为他深知女儿家易怒善忌的心性,那是越辩越糟。
  此时聂隐娘却微微一笑,道:“拂儿,你若看轻了这位李少侠,那是你的见识太浅了,若为师所料不差,李少侠身上内力之强,当世只怕已无人可及,便连为师亦自叹弗如。”
  红拂女格格一笑道:“师傅一掌便把他扫倒了,还道他的内力当世少有么?”
  聂隐娘微笑道:“为师这一掌拍下,为了救人,自然用了全力,但突觉他体内有一股极强的反弹力,若非为师所用的是回旋掌力,便不但不能救他,反而被他震退了,他内力深厚之极,可惜并不懂运用,假以时日,武林便是他的天下了。”
  红拂女深知师傅言出如山,绝无半句虚言,心中不由一动,目注不能动弹的李靖,想起自己似乎忌他英雄救美,脸上便忽地一红。
  聂隐娘师徒只顾与徐茂公答对,倒似忘了疯癫的方天蛟一家子了。
  “师傅,杀么?”红拂女发觉徐茂公望着她微微一笑,似乎窥穿了她的微妙心事,连忙把手执的利刀一扬,问师傅道。
  聂隐娘瞥一眼方天蛟,以及伏在桌上半死不活的方家子侄辈,忽然叹了口气,道:“道长知道老身为何要动手么?”
  徐茂公道:“老前辈这是替无辜惨死的商人伸冤,姓方的自然是罪有应得,不过……”
  聂隐娘道:“不过什么?”
  徐茂公道:“老前辈就算把他杀了,亦不能抵偿他的罪恶。”
  聂隐娘点点头,道:“依道长之见如何?”
  徐茂公微微一笑道:“罪魁祸首是他夫妇二人,一个已死,一个疯癫,任由他活在世上,自暴其丑,岂非更能警戒效尤么?”
  聂隐娘忽然叹了口气,道:“算了,拂儿,道长所言不错,由他活在世上自生自灭的受罪,比一刀杀了他,更可令江湖群凶警慑。”
  聂隐娘说罢,蓦地向方天蛟背部出指一划,一缕尖厉的指风竟把方天蛟背上的衣服撕开了一大截,聂隐娘的指风连划,方天蛟光裸的背上便现出一行血淋淋的刺字:“杀人无数,一死不足抵其罪。”刺字下面,是朵血红的凤仙花。
  聂隐娘刺罢,忽地一声清啸,身形退出大厅,片刻不见。
  红拂女瞧了李靖等人一眼,忽然格格一笑,飞身在四人身前一掠,伸指连点,然后一人回旋,便也掠出大厅去了。

    第二章 艄公相助 远渡海岛
  李靖和陈玉凤只觉穴道一松,登时便可手足活动。
  原来红拂女在片刻间,已替他二人解了穴道。
  徐茂公一见,大喜道:“此地不宜久留,先离开再作打算。”
  四人连忙奔出方家庄。在月色中,聂隐娘和红拂女早已走得无影无踪了。
  四人也不敢在山地中逗留,趁着月色连夜赶路。月色如水,深夜寂静,在夜中赶路,倒另有一番情趣,可惜四人惊魂未定,如何有心情去欣赏月景色?
  一路走,陈玉凤一路恨恨道:“若非那老贼婆挺身救助,本姑娘必定把红拂女这小妖精一剑刺死。”
  小菊叹了口气,道:“但聂老前辈在危急中,亦曾救了你和靖哥哥,这口气也便扯平了,况且她师徒二人处事极有分寸,四姐也不必去计较了。”
  陈玉凤恨恨道:“但小妖精把我的霓虹剑夺走了,这口气如何咽得下?”
  小菊苦笑道:“四姐鲁莽出手,红拂女一时大意,几乎命丧霓虹剑下,她恨透了这柄利剑,这才把它抢走了,说起来,她把气迁在霓虹剑上,总好过她来为难四姐你呵!”
  陈玉凤虽明知小菊的话不错,但她出道以来,从没被人如此挫败,心中一口恶气没处发作,便狠狠的咬牙道:“她师徒二人,自恃武功盖世,视具如无物,但还不是怕了梅花教的名头么!”
  徐茂公微笑道:“她师徒二人为什么怕了梅花教的名头?”
  陈玉凤冷笑道:“你不听那姓方的说么?他是梅花教教主夫人的堂兄,得罪了教主夫人,岂非得罪了整个梅花教?她师徒若真把姓方的杀了,梅花教必定出面报复,她师徒惹不起梅花教,因此便不敢杀姓方的全家了。”
  徐茂公叹了口气,道:“聂老前辈乃风尘八侠的八妹,且不说当世之中,决无人敢与风尘八侠为敌,就凭聂老前辈的武功,能惹得起她的,只怕也没多少人,她会怕了谁来?”
  小菊道:“是啊,徐道兄,那为什么她师徒突然不向姓方的全家下杀手了?”
  徐茂公微微一笑道:“她若把姓方的全家杀了,那才叫怕了梅花教的名头,因为这样一来,便可以杀人灭口,根本不知是谁干的,梅花教就算欲替他出面报仇,也根本无从下手。况且她师徒二人,绝非嗜杀之辈,她们之所以出手征戒,不外是刚巧姓方的撞在她的手上,为了向江湖群凶示戒,不得不出手罢了。”
  此时李靖亦点点头道:“不错,那日我在那艘凶船上,就发现了一朵血写的凤仙花,聂老前辈的原名叫聂凤仙,这凤仙花便是她的独门标记,如此看来,她根本就没有掩饰自己身分的意思。”
  徐茂公点头道:“聂老前辈在方天蛟背上刺了示警文字,下款的标记,亦是一朵血写的凤仙花!”
  陈玉凤一听,幸灾乐祸的笑道:“好啊!方天蛟背上的刺字,若被梅花教教主夫人瞧见了,不把她气疯才怪,她必倾尽教中精英,狠狠向聂隐娘大举寻衅,呵呵,这江湖又添一暮热闹好戏看了。”
  小菊道:“方天蛟作恶多端,梅花教会为他出头么?”
  徐茂公叹了口气,苦笑道:“此事不幸被玉凤姑娘言中了,梅花教主夫人名飞狐,徐某当日在龙山之巅,曾与她有一面之缘,飞狐夫人心性偏狭,野心极大,梅花教主亦被她迷惑,她若要替方天蛟报仇,必定挟教主以令诸王,大举向聂隐娘寻衅,而风尘八侠又决不会坐视不理,双方冲突起来,那武林就血腥遍地了。”
  李靖一听,暗吃一惊,神色不由一变,忙道:“梅花教诸王中,不乏正气凛然之士,难道亦会被飞狐夫人蛊惑,不分青红皂白,向聂老前辈寻衅,挑出一场武林仇杀么?”
  徐茂公沉吟道:“梅花教虽有凛然之士,但飞狐夫人若挟天子以令诸侯,梅花教诸王那便决难独善其身,置身事外的了!但如此武林大事,并非我等微末本事者所可左右,也不必去苦思了。”
  陈玉凤重重的哼了一声,道:“他啊,只怕并非担心什么武林仇杀,只是为他那梅花教的心上人着慌罢了。”
  小菊亦幽幽的道:“他为了那女子舍命相救,如此深情,哪有不梦挂神牵之理?”
  李靖又被二女调笑,脸红道:“哪有此事了?”
  徐茂公微微一笑,道:“李兄弟舍命相救的女子,又岂止一个?刚才他为救玉凤姑娘一命,不是又欲以肉身去抵挡利如刀锋的凤仙花柄么?”
  小菊叹了口气,道:“他见一个便救一个,也不知有多少条生命去救人了。”
  徐茂公微笑道:“此是李兄弟的本性使然,那是改变不了的。”
  李靖讪讪笑道:“事急之下,我也没想到其他什么,徐大哥亦来取笑小弟么?”
  徐茂公呵呵一笑,道:“不说!不说!只从速计议,如何雇船出海便了。”
  李靖点点头,道:“但不知任老前辈他如何了?”
  徐茂公道:“任老前辈此行北去,神龙见首不见尾,他的行踪岂是我等所能预料?这等武林怪杰,脾性古怪,难以捉摸,少惹为妙。”
  此时陈玉凤忽然认真的道:“徐大哥此行出海,真欲赴扶余岛夺回龙晶珠么?”
  徐茂公点点头道:“是啊!玉凤姑娘已然问过了,难道你到这时还不相信么?”
  陈玉凤道:“我听说龙晶珠已被扶余岛主虬髯客夺走,虬髯客不但武功盖世,而且智计过人,凭徐大哥和这位靖哥,便欲在虬髯客手上夺回龙晶珠?这岂非白天作梦么?”
  徐茂公叹了口气,道:“此行果然凶险重重,能否生还尚属未知之数,至于能否夺回宝珠,那更加不敢想像了。”
  陈玉凤笑道:“既然如此,那徐大哥还敢赴扶余岛?岂非飞蛾扑火去送死么?”
  徐茂公道:“虽然如此,但也不能不去。”
  小菊奇道:“徐大哥为什么如此坚决?”
  徐茂公微微一笑,道:“此事非比寻常,乃关乎天下百姓的生死安危,徐某岂可畏难而退?况且虬髯客断非龙晶珠之主,因此龙晶珠在他手上是不会长久的。”
  陈玉凤此时眼神忽地一亮,忙道:“那谁是龙晶珠之主?徐大哥。”
  徐茂公微微一笑,并不正面回答,略道:“目下龙晶珠尚在他人手上,如何可以断定谁是龙晶珠之主!”
  小菊奇道:“小小一颗龙晶珠,就算价值连城,也不值得如此看重啊。”
  徐茂公苦笑道:“此珠乃集天地龙气之精华,至大者当可助其成就帝业,因此于有缘者来说,此珠岂止价值连城,就说价等天下,亦绝不为过。”
  小菊吐舌道:“那无缘者得之又如何了?”
  徐茂公正容道:“若无缘者得之,轻则在病缠身,短寿夭折;重则立招奇祸,罪连九族,这可半点轻慢不得。”
  陈玉凤神色迅速一变,但随即逝去,笑道:“依徐大哥之见,当世之中,谁是能享龙气的有缘之士?”
  徐茂公不欲多说,便淡淡一笑,道:“来者自来,一切随缘而遇,那是半点勉强不来。”
  陈玉凤一听,徐茂公含糊以应,便知他不欲深谈,柳眉一皱,但随又舒开,不再发问。
  四人连夜赶返临海镇,离开方家庄时已是午夜时分,四人脚程甚快,就连轻功不济的徐茂公,因他的内力已很深厚,几乎与小菊并排而进,因此天刚黎明,四人便已返回临海镇了。
  四人一夜奔波,且大受惊吓,此时肚子早就饿得咕咕作响,便在就近的酒馆吃了一顿早饭。陈玉凤倒也甚豪爽,抢着结帐,但李靖说,男子汉岂能让女子养着?因此到底还是由李靖掏银两结了帐。李靖此时身上尚留着小菊赠的二千两银票,所以倒不用愁盘川银两。
  但很快李靖便发觉,出门上路的人,银两是永远不会嫌多的。
  四人吃过早饭,也不延迟,便去镇中北面的港口,向出海的船商打探行情。
  四人一连问了三个船商,均吓得连忙牛头走开。
  因为三条船的船商,开出的出海船价,一条比一条高,第一条船闻说是出海向东,便拼命摇头,说就算付酬万两,也决不敢向东面那方向驶船。第二条倒肯出船,但决不出人,李靖等哪会自己驶船?因此亦只好作罢。第三条既肯出海又肯出人,但他说这条船已破旧不堪,经不起东面的大风浪,因此除非李靖等肯出资另造一艘船当报酬,否则他决不肯冒险。一条新船的造价几达五千两银子,此时李靖和徐茂公合共才得二千两,陈玉凤和小菊身上所带亦只有一千几百两,合起来尚差二千两,造船出海那是想也休想了。
  而且造船所花的时日甚多,徐茂公说,那是不可以久等的。
  四人没了主意,垂头丧气的走出第三条破船。
  陈玉凤急道:“怎的是好?或者我立刻返庄,取银两来,好么?”
  徐茂公苦笑道:“你赶返陈家庄,起码要三日三夜,取了银两来,又是三日三夜,再去造船,必要三几个月,那时已是台风时节,你就算用刀架着船家的脖子,他也决不肯渡你出海的了。”
  陈玉凤叹了口气,道:“这又不成,那又不成,难道便不出海了么?”
  “女娃儿!你若出海,为什么不来求我?”
  李靖正欲说什么,忽然,四人路经港口之处停靠着的一艘三桅船的甲板上,一位白发老汉望着四人,微微一笑。
  徐茂公凝神向白发老汉一望,但见他一身艄公打扮,面色被海风吹得犹如古铜平镜,双目祥和,绝无半点戾气,心中便不由一喜,忙道:“请教老丈,若租你这条船出海,实需多少银两?”
  白发老艄公微笑道:“你这娃儿,想必是第一次出海了?"徐茂公点头道:“是啊!在下确实是第一次出海,老丈你如何知道?”
  白发老艄公呵呵一笑,道:“久经风浪之人,租船出海,首先问的绝非价钱,而是你这条船多少年份了?坚固么?走过那地方?如此等等。若一切满意了,才又打探在船上是否包食宿?回程是否计算在内?然后才是议论价钱,我大可漫天讨价,你大可落地还钱……”
  徐茂公见老艄公说的满有道理,连忙道:“不错,不错,老艄公你处处为客人着想,取从必然公道极了,便请开个价来好么?”
  白发老艄公呵呵一笑,并不答徐茂公的话,反而道:“老艄公这条船啊,安全可靠,价钱也便宜极了,但若要租用,先要符合三样条件。”
  徐茂公忙道:“是那三样条件?”
  白发老艄公微笑道:“第一样是顾客必须忠诚老实,不得有半句虚言。”
  徐茂公尚未答允,陈玉凤已笑着道:“好啊,老丈,我忠诚得很,也老实极了,这第一样条件便合之极了。”
  白发老艄公微微一笑,又道:“第二条件,老朽这条船是决不载女客的。”
  陈玉凤连忙又沉声道:“是极!是极!外面风高浪急,女娃娃果然是不宜去的,我等皆是男子汉大丈夫,因此这第二条件自然也就符合之极了!”
  白发老艄公也不理陈玉凤说什么,又微微一笑道:“这第三个条件么?”他瞧了陈玉凤一眼,又盯着徐茂公,才续道:“就不知你等合不合了?”
  陈玉凤不知这是什么条件,倒也不能抢先开口。
  徐茂公笑笑道:“请老丈说说看。”
  白发老艄公呵呵一笑,道:“老朽渡人出海,从不向客人讲价,也决不收订银,至于这酬劳么,我不管客人出海干什么营生,总之人客所得的收获五分之一,便归老朽所有,便是这条件了,不知你等是否符合了?”
  陈玉凤格格一笑,道:“若人客出海,只是为了寻人,那如何分呢?”
  白发老艄公笑道:“那寻到的人便分给老朽五分之一便了。”
  小菊在奇接口道:“老伯!人怎可以平分五分之一?你若把人切开分了,这人便死了,分给你也没用啊。”
  白发艄公呵呵一笑,道:“人便不可以分么?我问你,人是否有人的价值?”
  小菊点点头,叹了口气道:“那也不错,例如小至丫环小婢,也自然有她自身的价值。”
  白发老艄公大笑道:“对极!对极!总之若是寻人,不论寻到的是皇帝还是乞丐,便按其换得的价值平分五分之一,这公平合理之极,你等可答应了?”
  徐茂公苦笑道:“但若此行毫无所获,或者遇上什么凶险,老丈你却又如何?”
  白发老艄公笑道:“那简单之极,老朽便权充人客的义务船工,白做一趟便了,怎么样?你等是否自忖合条件了?快答啊,老艄公平生只向人问三次,若错过了,那万两黄金也决请不动了。”
  徐茂公不知如何是好,暗道这老艄公开出的价目当真天下少有,古怪之极,但也算公平合理之极,教人难以拒绝,而且除了他这条船外,欲寻其他也艰难之极,日后万一真的夺回人珠,便多付银两应付便了。
  徐茂公这般转念,便无奈点头道:“好吧,老艄公,我等答应便了,但不知其余二样条件,你老以为相符么?”
  白发老艄公大笑道:“你们能答应老夫第三个条件,其余两项自然便合之极了。”
  陈玉凤笑道:“那两样条件,老丈你又并未相核,如何便合之极了?”
  白发老艄公瞧着陈玉凤,微微一笑道:“你这位道兄,年纪最大,看来是做得主的,他答应了第三个条件,便是相信老夫忠诚老实可靠极了,他既相信我,我为什么不相信他?这查核之事大可不必,这自然便合之极了。”
  陈玉凤笑道:“那多谢老丈你啊。”
  白发老艄公大笑道:“你多谢老朽什么?要多谢,就多谢你自报的忠诚得很,老实极了的回话罢了!”
  陈玉凤心中一跳,暗道这老艄公话中似隐含深意,但到底是什么,却又估计不着,因此怔怔的不再发话。
  白发老艄公也不理陈玉凤,转向徐茂公道:“既一切说妥,你等怎的尚不下船?”
  徐茂公犹豫道:“老艄公知道我等欲往何处么?”
  白发老艄公呵呵大笑道:“老朽在大海闯荡数十年,什么风浪未见过?什么凶险的地方没去过?你但能说出的地点,老朽便必定能去,既然如此,又何必多费唇舌问何处。”
  徐茂公一听,暗道这白发老艄公所言也并非空言,但凭他对海上的阅历,便把许多船夫都比下去了。
  但徐茂公仍有点犹豫,道:“但我等连出海的杂物亦未预备,这便下船么?”
  白发老艄公不由微笑道:“你这道士虽没半点出海经验,但心思缜密,想得倒还算周到,放心吧,老夫既答应渡你等出海,船上的食水粮草等杂物,早就预备好了,就算在海上过一年半载,包你亦不愁食宿便了。”
  徐茂公已再无犹豫的余地了,因为白发老艄公早把一切安排好了,徐茂公转向李靖等道:“若要出海,这便可以下船,但此行吉凶难料,若然害怕,此时回头尚算及时。”
  陈玉凤一听,格格一笑,竟抢先跳到船上去了,小菊瞧了李靖一眼,亦随后上了船。
  徐茂公与李靖耳语道:“李兄弟,依你之见,这老艄公可靠么?”
  李靖想了想,道:“依他方才所言,小弟亦难以估计,不过此老出海经验甚为丰富,倒似以船运为业,而且这船只有他一人,他就算有何不轨之图,合我等四人之力,也不难应付。。”李靖一顿,向船上的陈玉凤、小菊瞧了一眼,又叹了口气道:“此时不下船,大概也不行了。”
  徐茂公一怔,道:“为什么不行?”
  李靖苦笑道:“她姐妹二人此刻已在船上,我等岂能抛下她二人不顾而去?”
  徐茂公咬咬牙道:“那就去吧!徐某仔细端详,我等四人皆非夭折之相,此行虽然凶险,亦断不致命丧异乡!”
  徐茂公说罢,与李靖一先一后,亦走下白发老艄公的三桅船。
  白发老艄公呵呵一笑,随手解下系船的缆绳,又随手轻轻一拍岸边的石板,偌大的三桅船在他轻拍之下,竟便向港心荡开了十数丈。
  但随后白发老艄公便扫罡铁锚,把三桅船在港心定住,也不升帆,任由渔船停在港湾纹丝不动。
  徐茂公奇道:“老丈为什么尚不开船?反而把船在港心停了?”
  白发老艄公呵呵一笑,道:“此时船已离岸,你等不懂水性,便得任人宰割,这叫打死狗讲价,不由你不肯付了。”
  小菊惊道:“老伯伯,你并非这种无良海盗吧?”
  白发老艄公端站在船头,朝小菊扮了个鬼脸道:“我为什么不是?”
  徐茂公微微一笑,道:“你自然不是,因为海盗绝对没有你的豪爽侠义,若贫道所料不差,老丈早在二十年前,便因向来慷慨解囊,后来又遭鼠辈盗走银两,累得几乎饿死了。”
  白发老艄公一听,不由一怔,他定定的盯着徐茂公,道:“你竟会神仙袖占一课的玩意么?不然怎的如老朽肚内积年的蛔虫,连三十年前的事也知道了?”
  徐茂公微微一笑,道:“你老前庭宽阔,当主心胸宏恢,但眉间却有一丝黑气,直冲前庭,按黑气的大小形状,可知那场饥饿之灾,发生在二十年前,又黑气缘前庭而发,可知此危必因慷慨而招灾,综而观之,便不难推论矣。”
  小菊忙道:“是这样么?”
  白发老艄公叹了口气,苦笑道:“这段往事,说出来丑之极了,那果然是二十年前的事,那日老朽不幸碰到一位携着孤儿的寡妇,见她万分可怜,便把自己身年的银两分了大半给她。岂料老朽那仅剩的小半银两,不久便被人在梦中偷了,偷银的人,竟是那见鬼的孤儿寡妇,这不是倒绷了娃娃手么,老夫身在中途,又欠下房租,只好连夜溜走,几乎成了客死异乡的游魂野鬼,这可是老夫最倒霉的一次,说出来着实羞死人了。”
  陈玉凤格格一笑,道:“老丈后来为什么不把那孤儿寡妇杀了?以泄心头之恨?”
  白发老艄公苦笑道:“老夫岂敢动手?你好大的口气,你知道她是谁么?”
  小菊道:“她是谁啊?老伯伯!”
  白发老艄公道:“她是谁?她便是当年游戏江湖的风尘八侠中的鬼八妹聂凤仙师徒!”
  陈玉凤已领教过聂凤仙师徒的武功,听到她的师徒的名字亦心中发寒,不由倒抽了口冷气道:“哎,若是那对见鬼的师徒,老丈你这口恶气,看来是无法出的了。”
  白发老艄公瞪了陈玉凤一眼,道:“谁说我这口是恶气?谁说我要向她动手?”
  陈玉凤笑道:“若非恶气,那是什么?”
  白发老艄公呵呵一笑,道:“羞气,而且只是薄薄的一层罢了,因为聂凤仙师徒偷老夫的银两,并非自己去享用,而是去救济一户断了粮的寡妇孤儿,你等说,老夫能恨她么?而且谁都知道聂凤仙这鬼灵精出手如电,老夫栽在她手上,比不幸被鼠非光顾强多了,呵呵,因此这羞气呵,只是丁点薄薄罢了。”
  白发老艄公这么一说,他的丑事倒变了荣耀似的。徐茂公不由又好气又好笑,他望了望海水,忍不住又催道:“老艄公为什么在此空耗时光,船停此处,便一百年也出不了海啊。”
  白发老艄公呵呵一笑,指了指海水,道:“海水向哪方向流啊?”
  徐茂公道:“向西流吧。”
  白发老艄公微笑道:“向西流那是涨潮还是退潮?”
  徐茂公想了想,登时明白老艄公的用意,忙道:“大海在东面,向西流自然是涨潮了。”
  白发老艄公呵呵大笑道:“涨潮人港,退潮出海,此乃船家的铁规,你连这点也不懂么?”
  徐茂公道:“但谁知道什么时候退潮?”
  白发老艄公道:“水流向西的流速已慢,若老朽所料不差,不出半个时辰,便是退潮的时分了。”
  白发老艄公说罢,不再发话,走到铁锚旁边,盯着海水,一言不发。
  公奇道:“老丈,这么大条船,凭你老一人,便可以照料么?”
  白发老艄公微微一笑,并不答话。不一会,海水果然静止了。
  白发老艄公一见,立刻绞起铁锚。谁料铁锚刚绞起一半,海潮已哗哗的向东面出海口处疾退。渔船失了铁锚的定泊,登时被狂猛的海潮推撞着,如箭般的向东面的石壁撞去。
  白发老艄公此时正手执铁锚,眼见渔船遇险,便当即把铁锚绞炼交到左手,右手向丈远的舵板轻轻拍出一掌。
  这一掌隔空而拍,但掌力竟把舵板拍向南面,渔船的船头在千钧一发间旋了开去,避过尖削的石壁。
  白发老艄公左手执铁锚,右手隔空连拍数掌,舵板被他的掌力笼罩,左右迅速移动,渔船便稳稳的乘着狂猛的潮水,向出海口箭也似的飞去。
  四人见白发老艄公露了这一手惊人绝艺,才知他原来竟是身负上乘武功的高手。这也并不奇怪,因为行船渡海维生的人,处处会碰上风浪海盗,没有武功防身,那是寸步难行的。
  渔船出了港湾,前面便是一望无际、茫茫无尽的大海,白发艄公此时才把风帆升了起来,渔船被风力吹送,航速便如趁潮一般飞快。
  白发老艄公手扳舵板,这时才呵呵一笑,道:“好了,此后便一帆风顺了。”
  此时海浪渐大,渔船也颠簸起来,陈玉凤和小菊是女儿身,最怕昏浪,便退入舱中,闭上眼皮养神。
  徐茂公和李靖却没事一般,神色依旧,李靖甚至还可以四处走动,替老艄公干一些船上的维务。
  白发老船艄公瞧着两人,奇道:“初出海的人客,到了此处尚不躺下昏浪的,你二人是天下第一个了。”老艄公不知道,李靖身负后羿乾阳神功,又误服了千年石蛤蟆,不但右毒难侵,内力之强,更是当世少有。徐茂公体内替有张青奴的圆月神功,又误打误撞,把多人的内力化入体内,内力亦足以跻身当世高手之列,因此两人均不畏风浪。
  徐茂公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他不怕海浪,他苦笑道:“贫道委实是初次出海,此时亦暗感心惊胆战呢!只怕过不了多久,便得似她……兄弟二人般射躺下了。”他想起陈玉凤和小菊是女扮男装,老艄公又说过不载女娃儿出海,因此便不敢把二人的身分说破。
  白发老艄公微微一笑,道:“你为什么不问问,老艄公是否知道那海岛的方向?”
  徐茂公不由一怔,道:“老艄公怎的知道我等欲赴海岛?”
  白发老艄公呵呵一笑,道:“老朽不但知道你等欲赴海岛,而且知道这海岛的名字叫扶余岛。”
  李靖此时亦吃一惊,道:“老伯伯好厉害的眼力啊,你是怎么知道的?”
  白发老艄公大笑道:“你以为你等很绝密神秘,第一批渡海去扶余岛么?”
  李靖道:“不是么?”
  白发老艄公道:“自然不是,据老夫所知,你等已是三三第九批了!”
  徐茂公一听,猛吃一惊道:“那前八批不知如何了?”
  白发老艄人微笑道:“前后余批人,均享清福去了。”
  徐茂公不解道:“何谓享清福?”
  白老艄公大笑道:“那八批人均有去无回,不是享清福还是什么?”
  李靖惊道:“难道都死了么?”
  白发老艄公道:“谁知道他们是生是死?反正扶余虬髯客并不好惹,是杀是剐,全看他的喜恶吧了。”
  徐茂公一听,不由怔怔的道:“原来老太你什么都知道了,难怪你开出那古怪的平分五分之一的价目!”
  白发老艄公大笑道:“老夫自然知道,而且……”白发老艄公伸手猛地把舵板一转,渔船罱向西面,飞驰而进,他把手指一点李靖的鼻子,呵呵道:“老夫还知道这小子姓李,名靖,是被量门放逐的叛徒!”
  李靖一听,也不管白发老艄公如何知道,脸上先就一红道:“我……这内中自有难言的苦衷……”
  白发老艄公微笑道:“什么难言苦衷?乾脆说,我瞧上了邪教的妖女,为了舍命救美,因此不容于正派名门,不就简单了当么?”
  李靖讪讪道:“我……我哪有这事?老伯伯你为何知道?”
  白发老艄公点了点李靖的鼻子道:“老朽也不知你这小子有什么能耐,竟连梅花教的黑须龙王、丐帮的徐正天小子、大厅潭那老怪物、少林寺达摩老和尚,亦巴巴的四处托人情,打探你这小子的下落,其他的暂且不说,黑须先玉梅尚清素来心高气傲,从不肯在老夫面前算廉一声晚辈。但为了你这小子,他竟肯低声下气,向老夫连称几声前辈,呵呵,老夫这前辈,说来还是叨你这小子的光呢。”
  徐茂公此时已隐隐猜到白发老艄公的来历,暗道他必是武林中又一位惨遭件,便微微一笑道:“黑须龙王如何向老太求情了?”
  白发老艄公呵呵一笑,道:“梅尚清这小子说:‘梅某人欠了李靖份情,极欲还了,但遍寻不获,不知所终,在陛上梅某不必劳动前辈你,但若在水路,便须托求前辈你留意一二了’老夫深知梅尚清这小子心高气傲极了,等闲不会开口求人,他既憎爱分明向老夫低声下气相求,你这小子的颜面可算大之极了,不幸老夫与他这小子沾点渊源,因此老夫便非得答应炒可了。”
  白发老艄公说顺了嘴,嘀嘀咕咕的竟破例说了一长串。
  徐茂公恍然道:“因此老太见了李兄弟,立刻便规破他的行藏,凭老夫的目力,他还能遁形么?倒是你这道士半俗半道的,又会那什么相人之术,有点出乎考古夫意外,至于舱中那二位娃儿,光凭两人的呼吸气息,便知必定是女扮男装小玩意。”
  徐茂公叹了口气,道:“原来你早把一切瞧破了,但为什么又肯让我等下船出海?”
  白发老艄公呵呵道:“你知道姓李的这子有多大的面子么?除了上面说的那几位老中怪乡,尚有二名小女怪物,一位连老夫亦不敢不低声下氯的老怪物,竟然不约而同,托老夫留意一二,若有李靖这小子的行踪,便务必照应一二……”
  李靖由苦笑道:“那两小女怪和那老怪物又是谁了?”
  白发老艄公嘿嘿道:“你这小子好大的口气,什么老怪物?你知道他是谁么?”
  李靖摇头道:“我如何知道?”
  白发老艄公道:“你自然不敢知道,这老……怪物竟肯巴巴的开口求我,便连老朽亦暗地哧了一跳,至于那两名小女怪物,老夫见了就眉皱之极了。”
  李靖奇道:“那他们到底是谁?”
  白发老艄公嘿嘿一笑,道:“这老怪物便是风尘八侠之首,大乞侠任愿,他竟向我托情,说若碰到你这小子,千万要劳烦保住他的生命,那两名小女怪物么,一位嚷着她气不过你英雄救美人的拼劲,发誓要亲手打败你,因此也不想你有何凶险,一位却半求半嗔、刁赞百出,哄得老夫昏头转向,说道若老夫坐视不救,就大爆老夫输了象棋不认账的丑事,你说,老夫敢不敢不答应?”
  李靖惊奇的直眨眼,他想不出这二人到底是谁。徐茂公却微微一笑,道:“若在下所料不差,这两名小女怪物,一位叫红拂女,另一位么……”
  白发老艄公不由一怔道:“是谁了?”
  徐茂公笑道:“普天下间,能把老丈你哄得昏头转向的,除了梅花教黑须龙王和例雪梅王的千金小姐梅花女,贫道委实想不出另外一位了!”
  白发老艄公叹了口气道:“不错!的确是这两小女怪物,红拂女不幸要尊老夫一声师伯,梅花女偏又是老夫的外甥女,撞在她们手上,算我老水怪倒了八辈子大霉了。”
  李靖一听,大奇道:“梅花女怎的是老伯伯的外甥女了?”
  白发老艄公瞪了李靖一眼,道:“这有什么奇怪?她的娘亲是我的妹子,我不是她的舅父是什么!嘿嘿,你这小子日后只怕……嘿嘿,只怕要尊我一声舅父大人呢!”
  李靖惊奇道:“原来才伯伯竟是梅花女的舅父,那你老是姓肃了?”
  白发老艄公叹了口气,道:“老夫本来是姓萧的,但任老怪、兰老二他们老说老夫沾了妹子梅花教的光,老夫一气之下,便把萧字改成个‘水’字,从此之后,这‘萧’字便完之大吉,老夫也决不沾梅花教的风光。
  徐茂公一听,不由耸然动容道:“原来前辈你竟是一首雪浪曲名震江湖的,风尘八侠的老三水先生大侠。”
  李靖亦不由一怔道:“老前辈果然是水先生么?”
  白发老艄公——不先生叹了口气,道:“水先生又怎么样?好风光么?到老还不是光棍一条,连个老婆也找不着?倒是李靖你这小子鬼灵精怪,怎的就哄得那些女娃娃昏头转向,倒像活宝贝似的。”
  徐茂公又惊又奇,连忙道:“既是水先生老前辈,晚辈怎敢劳动你老人家与我等上扶余岛?”
  水先生呵呵一笑,道:“为什么不敢?”
  徐茂公叹了口气,道:“在老前辈面前不敢隐瞒,晚辈等上扶余岛,其实是打算夺回被虬髯客抢走的人和珠,虬髯客武功盖世,此行凶险万分,万一累老前辈有甚错失,这乱子就闯大了。”
  水先生嘿嘿一笑:“人人均道虬髯客这海怪武功智计如何了得,连老夫这雪浪水怪的名头亦盖下去了;老夫偏不信邪,此行正欲找他打上一架,看看水怪到底是否比不上他这见鬼海怪!”
  李靖又好气又好笑道:“原来水老前辈早有预谋,欲与虬髯客一决雌雄,我等不过是顺路搭载的货物罢了,而且,在船上茫茫岁月,也好有人逗水前辈你说笑。”
  水先生哈哈大笑道:“这就叫各取所需,又叫咎由自取!不过若非你是李靖那臭水子,老夫未到扶余岛,便把你抛下海中喂鲨鱼了。”
  徐茂公和李靖一听,不由相顾苦笑,暗道刚摆脱了大乞侠任愿,却又惹来这惊人的老水怪。
  水先生瞥了两人一眼忽然轻轻的哼一声道:“你两小子的内力好古怪啊,凭你二人的气息,根本雪不出半点的宗派来历,到底师承何处的?”
  徐茂公并不知自己身负惊人的内力,因此一听便抢头道:“贫道那来什么内力?”
  李靖却暗惊水先生的见识过人,凭气息竟可判断他的内力不入任何门派,换句话说,他对于各门各派的武功渊源,岂非了如指掌?若蒙他指点一下运气调息的法门,到急用时,便不致手忙脚乱了,李靖点点头,道:“晚辈的内功心法,委实并非源自武林各门派,晚辈有幸练成,不过是机缘巧合而矣。”
  当下李靖便把他如何被困绝谷,如何发现了后羿帝宫,如何为止笑练那心法,对水先生说了。
  水先生听了,怔了一会,竟不作声,因为便连他亦无法参透后羿乾阳神功心法的奥秘。他无奈叹了口气,道:“你这小子果然是天缘巧合,练成了当世绝无仅有的内力,但其中的运气调息法门,亦只能凭你自己的资质去参详了!当世中决计无人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李靖苦笑道:“晚辈资质愚钝,如何运气于攻防招式上,今生只怕决计参详不透了。”
  水先生瞪了李靖一眼,怒道:“武林中多少人为争武林秘芨,练成绝世神功,不惜抛妻弃子,惨烈拚杀,自毁家园,你这小子怎地如此不长进,稍遇挫折便灰心丧气?”
  徐茂公见水先生对李靖关切之情溢于言表,心中不由暗笑道:“水老前辈虽然口硬,但其内心却简直把李兄弟视作他的甥婿或师侄婿了!”
  三人言谈之间,海船乘风破浪,向西面疾驶。此时已近傍晚,但见夕阳西坠,形如火球悬于水面,随浪浮沉。
  渔船日夜驰航,渐而已远离大陆,渔船转向南行,渐而风渐大浪越高,水先生虽号称雪浪水怪,但此时亦不敢大意,日夜稳把舵盘,他深知大海无情,若在茫茫海面迷失方向,或有何不测,任你武功盖世,亦难逃厄运。
  徐茂公和李靖渐已熟习船上生涯,便自告奋勇,相帮驾船。一日三餐,则由小菊和陈玉凤负责料理。她二人仍作男装打扮,虽已渐渐适应海浪,在船上可随意走动,但不经意间,便流露女儿的娇态。水先生微微暗笑,但也不去说破两人的身分。
  船行七日七夜,渐渐便连心思缜密的徐茂公,亦觉、昏头转向,他拼命记忆下的回归方位早就乱作一团了。
  徐茂公不由暗暗心惊道:“此时此刻若水老前辈居心不轨,我等四人便只好任由宰割了!”
  幸而徐茂公自感判断无误,水先生连日来克尽职守,稳把船舵,神色凛然,倒似积年的出海艄公。
  这一日傍晚时分,风力渐减,船速亦慢了下来。李靖等四人均走上甲板,向西面眺望。
  小菊忽然低呼一声,道:“看啊!大海之中,怎的有只巨鹰蹲在海面了?”
  徐茂公、陈玉凤放眼一看,果见一头灰色的巨鹰身形,蹲在茫茫的水面,均暗感惊疑。
  李靖眼力奇佳,他凝神一望,便摇头道:“不对啊,那并非活鹰,只是一座石鹰罢了!”
  白发水先生在舱后忽然呵呵一笑,道:“雄鹰临海,扶余在望,若老夫所料不差,扶余岛远在天边,此时已近在眼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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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3 天前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章 登上扶余 请龙破阵
  船再行一会,果然,只见不远处海面,一座巨型礁石从海中突起,色彩斑黄,石骨嶙峋,峭壁如削,形如雄鹰屹立碧水。雄鹰的后面,便是一座雄峻的海岛,岛上诸峰环绕,景色奇丽。
  此时水先生忽地传话出来,道:“巨鹰背后,便是扶余岛,此岛老夫亦仅上过三次,每次欲找虬髯客打架,均无功而退,虬髯客这大海怪眼高于顶,高傲之极,难缠透了,你等不幸要与他打交道,是生是死,便看你等的运气了。”
  水先生说着,把舵板朝左一扭,渔船便擦巨鹰礁而过,众人眼前均觉一凛,原来巨鹰屹立的岩壁上,竟刻着一行指粗的文字:“巍巍高矗势凌天,俯瞰沧海气万千,众水朝宗来眼底,层层出岫荡胸前!”
  显见乃以指划之成字。
  陈玉凤不由吐舌道:“岩礁坚硬如铁,下面更无站立之处,刻字之人,必须凌空以指削划,光是这等指力,便令人骇然!”
  水先生呵呵道:“不错,不错,你这娃儿倒还算识货,多少人抵此鹰礁,目睹此字,便立刻知难而退,不敢上岛去了。”
  陈玉凤咬牙道:“既已抵此地,若不上去看个究竟,便死了也不会闭眼的。”
  徐茂公一见礁上的文年,却不由悚然暗道刻此文字之人,气吞山河,果然隐伏夺天下为帝皇的惊人气概,其文如此,其人可想而知,欲在他手上夺回人珠,那便迹近痴人说梦了。”
  李靖出身书香世家,于诗辞甚有心得,他见刻字不但极为工整,而且气势磅尊,心中不由暗暗赞道:“此文眼必然出自虬髯客的手第,此人不但武功盖世,而且才气横溢,果然不失为一代武林奇才。”
  小菊出海以来,一直郁郁寡欢,他不知藏有什么心事。此时她目睹礁上文字,不由幽纲的叹了口气,心道世人皆欲得天下以为皇,但就算成功了又如何?到头来,不是遗祸子孙,令后人终生不得安乐么?
  水先生见四人默然不语,微微一笑,又把船舵扳,渔船便向巨礁后面的海岛缓缓靠近了。
  渔船在一座石壁前靠泊,石壁有梯级,盘旋而上,竟高达百丈,险峻之极。四面皆陡壁,绝难攀爬,石壁梯级是上岛的唯一通途。
  水先生把渔泊于岩下,下了铁锚,系牢了,这才领先上岸,步上石级,四人随后跟进。陈玉凤紧随水先生后面,小菊跟在她后面,徐茂公居中,李靖殿后。
  幸而众人均非弱者,石级虽高达百丈,但徒手攀登,倒也难不倒李靖等四人,水先生更不在话下,他只须微一提气,身子便陡升三丈,百丈梯级,他在数次呼吸中便已一跃而上。陈玉凤二人轻功虽好,但若如水先生般身形飘升美妙,却是不能,徐茂公更想也休想。
  李靖若走秃龙步,辅以后羿神功的内力,虽勉强可达此境界,但他担心徐茂公等失足摔下,立有生命之危,便不敢施为,只能跟在后面,缓缓而上。但比起徐茂公等,他显然轻松多了。
  徐茂公越上便越心惊,暗道光是这百丈梯级,便如蜀道,当真是百步九折萦岩峦,猿猱欲渡愁登攀,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休道别的,若屺髯客于此上岛险道略加防范,那当世之中,能够上岛的,只怕已不多了,更何况岛上什么更厉害百倍的机关陷阱?虬髯客若安分做、他的扶余岛主,凭他的武功智计,倒恰如其分。
  四人攀援而上,越升越高,向下望去,偌大的渔船竟已小如轻舟。
  李靖最后一跃而,不由心中一凛,但见岛上四面群,峰环绕,形如屏障,正面却有两峰夹峙,中留一条甬道直伸向里,甬道两旁是如刀削的千丈绝壁。
  徐茂公、陈玉凤、小菊等怔怔的原地站着,一时间甚至不能决定是前进还是后退!
  水先生呵呵一笑,道:“这便怕了么?早着哩,千难万险,仅仅一二而矣,不过亦请放心,虬髯客这怪人虽然眼高于顶,但也决计不是阴险小人,你等但知难而退,他决不相留,但也不挡退路,至于离此岛后阁下是生是死,他便不屑一顾。”
  陈玉凤惊道:“这是什么意思?”
  水先生呵呵一笑,道:“这就叫来去自由,生死不理,多多益善,少少无拘!”他一顿,又上注徐茂公、李靖道:“你等尚敢再进么?”
  徐茂公一听,也不打话,当先便向那千丈绝壁夹峙的甬道走去,李靖随后跟去,陈玉凤、小菊微一咬牙,也拔足向前奔去。
  水先生又惊又喜,喃喃道:“这些娃娃果然意志甚坚,不比有等人目睹险境,便溜之大吉,谁知却在归途,遇上不测风浪,把舟船打翻,直飞百丈龙宫,喂鲨鱼去了,而乐得虬髯客这大海怪得意扬扬、哈哈大笑,但这般进去,却又吉凶难料,眼见这四人,十之八九便得永远留在岛上了。”
  水先生喃喃心道但身形却也不慢,略一晃身,便已抢在徐茂公的前面,领先向奇险的甬道掠去。
  徐茂公忙道:“水前辈小心了。”
  水先生呵呵一笑,扭头道:“放心,放心,目下只是天险,仅用来吓退那些胆小鬼,其实有惊无险,但出了甬道,扶余岛的厉害,便会立现,届时生命是否可以保住,便须看各位的运气了。”
  四人跟着水先生走入甬道,但觉眼前一暗,犹如置身隧道,抬头望上去,两面千丈石壁,陡峭悬岩,形如妖魔鬼怪,向下俯视眈眈,择人而噬,望久了,更似摇摇欲坠,令人胆颤心惊。
  水先生肃然道:“你等务须屏息静气,切勿东张西望,紧随老夫前进,否则稍有差迟,魂儿准被吓飞,也休想走出甬道,必被生生困死。”
  四人一听,均不敢怠慢,紧随水先生的背影,鱼贯在甬道中行进。
  不消片刻,跟在水先生后面的陈玉凤便觉眼前黑漆难辨,竟似醉酒姑娘,莲步飘飘,摇摇欲倒。
  陈玉凤后面的小菊根本瞧不清她的身形,自然不知她因心浮气躁,乍人天险,心神便已受制,危机转瞬即现。小菊后面的徐茂公,凭他自身的内力和定力,倒也不觉什么,但要出手向陈玉凤施救,却也万万不能。
  就在此时,陈玉凤惊惶之际,她的手心突地一热,原来是前面的水先生,竟似长了后眼,知她危机将至,伸出手来,把陈玉凤的小手握住了。
  陈玉凤觉心中一热,一道热流自掌心源源注人心田,神智立复清醒。她不由倒抽了一口空气,这才知道水先生实非虚言恫吓,身处如此可怕险境,除了勇气尚须定力,否则迷失方向,走入岔道,此生便休想再钻出来了。
  陈玉凤不由道:“多谢水老前辈。”
  水先生哼了一声,道:“你这女娃儿,好大的胆子,竟然女扮男装,与这些男娃一道胡闹,充什么英雄好汉。”
  陈玉凤不由暗吃一惊,心道水老前辈好厉害的眼力,不知什么时候便把自己的身分瞧穿了。”
  陈玉凤后面的小菊一听,知道水先生已识破她二人的身分,便道:“水老前辈请勿动怒,我等未见你之时,已是男装打扮,并非故意欺瞒于你。”
  水先生哼道:“哼!哼!你以为老夫此时才知么?你二人刚下船,你二人气息细而清,老夫凭此便足证是女娃无疑了,而且是未嫁人的女娃,老夫这才容你们假装下去,没把你们抛下大海喂鲨鱼。”
  陈玉凤此时已确信水先生口硬心软,他虽说话凶巴巴的,但心底的慈祥,只怕连老妈妈也自叹弗如,便格格一笑,道:“水老前辈,你好怪的规矩,怎的女子嫁了人,便不能下船出了?”
  水先生嘿嘿道:“决计不能!”
  小菊亦奇道:“为什么不能?”
  水先生向前疾走,头也不回道:“老夫的妻子儿女,就在一次出海时禺寂风暴,生生淹死了,因此老夫发誓,凡已嫁人的女子,永远不准再踏入老夫这条鬼船。”
  陈玉凤等一听,这才知道水先生原来隐藏着一段悲惨往事。但也不敢再往下打听,因为水先生说完这句话后,便猛一发劲,向前飞掠,连陈玉凤亦被他扯得几乎飞离了地面,幸而陈玉凤的轻功不弱,倒也勉强可以跟上。但她后面的小菊,却吓得连话也不敢说了,唯恐稍一分神,便被抛在恐怖的甬道中,再也难寻出路。
  徐茂公亦连忙屏息静气,疾步紧前面的小菊。李靖久呆绝谷,早已不把这等天险放在眼内,加上他的轻功已至化境,穿越这等甬道,于他来说,便并非多大难事。
  水先生领前,众人一路沿甬道疾奔,也不管前面是凶是险,是生是死,眼前但觉阵明阵暗,仿如在茫茫隧道,盯着一线救命的光线拚死冲前。
  蓦地,四人但觉眼前一亮,原来已走出十丈绝壁一线天,前面一块石碑,上镌“知机者退”四字。
  石碑后面,却见群峰环抱,怪石林立,山清水碧,景色万千。.
  众人一见,惊疑参半,神色各异。
  陈玉凤格格一笑,道:“如此秀丽美景,何谓知机者退?虬髯客这不是虚言恫吓么?”
  小菊奇道:“若扶余岛如此轻松可进,那虬髯客岂非虚有其名么?”
  徐茂公点点头,沉吟道:“小菊姑娘所言不错,此地虽然山清水碧,但林立的怪石,形状奇特,只怕其中有甚凶险。”
  李靖久处绝谷,对此等古怪石林,早已习以为常,便不以为意道:“此岛少有人踪,山石天然,自然显得古怪,但方圆不足五里,只须疾步而行,片刻便可走出石堆了。”
  水先生却神色肃然,不言不笑,忽然朗声长啸,把一句话以千里传音的功夫,传了出去道:“故人到访,未知是否可进…”
  水先生长啸罢,即凝立不动,似在等待回应。
  但过了一会,却无任何回音,水先生便紧皱眉头,龇牙咧嘴,神色古怪之极。
  陈玉凤眼见水先生此时欲进不敢,欲退不舍,神色尴尬,不由格格一笑道:“欲进扶余岛,难道连水前辈你,亦须向虬髯客求准么?”
  水先生咧一咧嘴,哼哼道:“哼!哼!哼!老夫历次上扶余岛,均来去自如,为甚要向他求准?”
  陈玉凤笑道:“若不向他求准,水前辈发声示警干么?”
  水先生不由眉头紧皱道:“老夫虽然不怕,但素知虬髯客怪心高气傲,眼高于顶,又精通什么五行八卦阵法,他若加阻拦,老夫便不得不费力破阵,与他打架时,内力先就输了一截,岂非折了名头?”
  徐茂公一听,忙道:“那每次水老前辈示询后,虬髯客有否回音?”
  水先生摇头道:“这海怪高傲之极,他就算准你进岛,也决不会明白宣示,偏令你提心吊胆、疑神疑鬼,他便可以从中窥知来人的功力根底,他岂会委曲自己来回应?”
  徐茂公苦笑道:“他若不回应,那怎知他是否准许?”
  水先生呵呵一笑道:“别人不知如何,但老夫每次只需这般一叫,便可从容进去,并无任何拦阻。看来虬髯客这小子,当不敢不留三分颜面给老子。”
  水先生说罢,纵身一跃,便掠过石碑,走入石堆林立的空地中去了。
  徐茂公顺着水先生的行踪仔细一瞧,但见空地四周四百一十八丈距离中,石堆均以细石叠成,各高五尺,广十围,历然分布,纵横相当,中间相去九尺,正中开南北巷,皆广五尺,共六十四道,水先生此时恰处北巷的三十六道石堆中。
  徐茂公心中不禁一动,暗道石堆分布严整有法,绝非天然分布,其中显然大有深意,但到底是什么奥秘,徐茂公却又难于参透。
  此时水先生已深入石堆近十丈,竟然安然无恙,轻松自如,他扭头呵呵一笑,道:“你等不进来,呆立怎的?”
  徐茂公忙道:“除此石堆空地外,可有其他路迳进岛?”
  水先生大笑道:“若有他途,虬髯客这海怪,为什么立了石碑道‘知机者退’?你以为这是豆腐岛?可以任人践踏?不过碍着老夫的面子,虬髯客大概不会坚拒你等进去。走啊!此刻已近傍晚,抵虬髯客的扶余宫尚有一段路程,若天黑下来,便走不成了。”
  陈玉凤和小菊一听,连忙走上前去,进入石堆空地,李靖也走了进去,徐茂公虽心存疑虑,但又无法渗透,无奈亦只好跟了上去。
  此时由水先生领头,李靖、徐茂公、陈玉凤、小菊等四人紧随其后。五人在空地的石堆巷中,再向北行数十丈,已抵空地石堆的中央,一路平安无恙,并没半点凶险异象。
  陈玉凤不由大喜道:“好啊!水老前辈果然天大的面子,看来虬髯客亦不敢不向你卖帐!”
  水先生咧嘴一笑,道:“你这女娃儿,拼命给老夫戴高帽子干么?”
  陈玉凤笑道:“皆道扶余岛犹如龙虎穴,我等不说好话,如何叨水老前辈的光?这叫高帽打得心肠软也!……咦?哎哟!老前辈你往回走干么?”
  水先生不知是否被戴得太多高帽子,竟昏头转向,突地在北巷折转身来,撞向从南巷转入北巷的陈玉凤。
  陈玉凤惊呼声未落,李靖亦忽然被小菊倒转身撞入怀中来了,徐茂公心中一惊,向前疾奔,明明与前面的水先生相距近五丈,但刚转石堆西巷,却一头撞上南北巷交界的水先生身上。
  一时间,五人均不明所以,心神大乱,水先生不服气,嘿的一声,向高五尺的石堆猛拍一掌,这一掌他已暗催六成内力,当真摧树折拍石毁,但这一掌拍向石堆,石堆却竟然纹丝不动,水先生威猛的掌力竟在石堆中化作了无影。
  水先生猛一咬牙,又拔足向前疾奔,但立刻他又撞向陈玉凤,此时小菊撞向李靖,徐茂公在后,又与水先生撞作一堆。
  水先生不由叫道:“这是怎的了?”
  徐茂公叹了口气,苦笑道:“水老前辈抬头看看,你眼前是什么了?”
  水先生果然抬眼一望,不由一怔道:"这不是‘知机者退’石碑么?怎的又在此处出现了?”
  徐茂公苦笑道:“水老前辈在前,晚辈殿后,但晚辈却与前辈撞作一堆,石碑又再在眼前出现,这只有一个解释,我等兜了一个大圈,不幸又转回起步之处来了。”
  水先生不由咧了咧嘴,他要待不信,但“知机者退”石碑又恰在眼前,但要信么,却又难忍下这口气。他不由咬牙怒道:“这般说,虬髯客这鬼东西,便连老夫亦不许进了么?嘿!老夫偏不信邪!”
  水先生话音甫落,突地微一顿足,身形如电,已向右堆中掠去,他左穿右插,南来北往,西飞东掠,轻飘如飞花蝴蝶,快速如奔雷闪电,一时间令人眼花撩乱。
  陈玉凤不由吐舌道:“当世中竟有此等绝顶轻功,若非亲眼目睹,便杀了我也不会相信。”
  李靖却叹了口气,道:“就算凭水老前辈的绝世轻功,只怕也难脱石堆的困锁了。”
  李靖话音刚落,水先生已疾如闪电的掠了回来,呼一声落在“知机者退”的石碑前,目瞪口呆的连声怪叫:“嘿!嘿!嘿!老夫不是已掠出石堆么?怎的又见着这见鬼的石碑。”
  徐茂公不由又好气又好笑,他指着石堆的入口道:“水老前辈,你老的确又绕回来了,你看,这不是你刚起掠的入口处么?”
  陈玉凤此时又惊又奇,不敢说笑了,因为此时已近傍晚,若在入黑之前不能进岛,那便只好在荒郊露宿了,而且此岛眼见绝非善地,白天尚且如此艰险,若在黑夜,岂非更恐怖万分?女儿家到底害怕黑夜,陈玉凤虽是武林中人,但也不会例外。
  小菊忽然道:“若平地不能过去,那从空中掠过去可以么?”
  李靖苦笑道:“石堆宽近五里,谁能一口气不停在空中飞掠?若一停下呼气,那就必然落入石堆中了。”
  小菊笑道:“凭靖哥哥你的什么秃龙步,也不能掠过去么?”
  李靖道:“秃龙步只是步法神奇,并非凌空飞行术,又如何可以横空掠过?”
  水先生一听,惊异的一瞪李靖,道:“秃龙旋是兰陵老二的独步神功,你这小子怎的学了套秃龙步了?”
  李靖不欲在此时再纠缠不清,便把当日不幸被兰陵老人拍了一记秃龙神掌,幸得大乞侠任愿从旁指点,他为求自救,竟创出了一套脱困的步法,因这套步法乃由秃龙神掌诱创,无以名之,姑且以秃龙步称谓的事说了。
  水先生一听,不由又惊又喜,他定定的目注李靖,喷啧有声道:“你这小子,竟可以在兰陵老二的秃龙神掌中脱困,更因此独创一秃龙步法?”
  李靖苦笑道:“那是晚辈危急中为求脱身,胡乱走出的步法,当不得真的。”
  水先生却嘿嘿道:“你可知道,便连老夫亦甚难在秃龙神掌中脱身,你这小子不但全身而退,而且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独创一套秃龙步法,这还不惊天动地?还说什么当不得真么?”
  徐茂公这时忽然插口道:“若晚辈所料不差,水前辈并非在功力上输也虬髯客,仅是在阵法上难明其奥罢了。”
  水先生一听,便不再与李靖纠缠,却转向徐茂公,道:“你这道士娃娃明白么?老夫问你,这石堆到底是何阵法?”
  徐茂公目注石堆,沉吟道:“石堆方圆五里,合共六十四重,六十四者,乃易经之卦也,卦自画起,阵自卦生,普天下阵法,不外阴阳五行八卦之象衍生。奇亦为正之正,正亦为奇之奇,彼此相同,循环无穷,是为卦阵大法。”
  水先生嘿嘿道:“你敢判定石堆乃卦阵大法?你能破么?”
  徐茂公叹了口气,苦笑道:“石堆必乃卦阵大法无疑,而且厉害无比,方才我等误进,虬髯客其实已留有余地,并未发动卦阵的杀着,否则,我等只怕已被困阵中,岂容我等从容退出?虬髯客果然不愧一代武林奇才,布阵之时,竟可预计入阵之人是敌是友,然后各伏后着。”
  小菊急道:“那徐大哥是否能破这卦阵大法?若在入黑之前进不了岛,留在此地,进退无路,却如何是好?”
  徐茂公苦笑道:“贫道此时连阵法名称亦未窥透,如何说得上破阵了?”
  小菊又道:“若能一口气凌空掠过,此阵是否可破?”
  徐茂公摇头道:“武林中人,轻功奇佳者,亦仅以脑地数丈掠行数十丈,但阵法既动,阵气上可罩数十丈,下可达数十丈,上下笼罩,形如天罗地网,断非轻功可破。”
  陈玉凤怒道:“这又不行,那又不行,难道生困于此等死么?不然,便硬闯便了。”
  徐茂公正容道:“陈姑娘有所不知,但凡天下阵法者,绝非莽勇可破,阵法一经发动,坚如磐石,触之皆碎,炽如烈火,犯之者焦!当年司马懿之所以甘受巾帼之辱,终不敢轻举妄动,乃因不识诸葛亮的八阵大法,免自招全军覆灭……"水先生忽然插口道:“当年诸葛亮的什么八阵大法,是否便即虬髯客这见鬼石堆阵法?”
  徐茂公一听,心中一动,他目注石堆,忽若有所思,道:“石堆其数六十四堆,恰是八阵自变之数,八八岂非六十四么?虬髯客自八阵图中,推而演之,成六十四垒,分内外前后四隅,纵横开阖,钩联蟠屈,挡者披靡,比之八阵更见雄浑宏奇,当真不失为一代枭雄。”
  水先生呵呵一笑,道:“此阵既源自诸葛亮的八阵图,但却被虬髯客推而衍生之,若论实力,两阵谁弱谁强?”
  徐茂公沉吟道:“按晚辈所学,诸葛公的八阵图严谨之极,但气势稍嫌不足;虬髯客的八阵大法气势磅礴,但略嫌松散,各有所长,各有其短。”
  水先生大笑道:“是以诸葛亮一生谨慎,只是将相之才,但虬髯客却气吞山河,竟去力谋帝皇当当。”
  徐茂公亦不由微笑点头道:“水老前辈一言中的矣,二人的心胸果有高下之分,其运命亦将截然不同。”
  水先生笑道:“有何不同?”
  徐茂公眼神一亮,道:“诸葛公一生谨慎,因此虽学贯天斗,却终究难成大业,更不幸夭折五丈原。虬髯客心胸如此宏大,日后必不肯蛰伏人下,但其运命又断非帝皇之身,结局如何,便连徐某也不敢妄判了。”
  徐茂公与水先生你一言,我一语,竟大谈起帝皇运命之说,两人说到兴头,神采飞扬,便似把眼前的绝境忘掉了。
  陈玉凤不由向小菊咬牙道:“此时天色近晚,偏偏这两名大疯子却仍自管瞎扯。”
  小菊叹了口气,苦笑道:“他二人皆是此行的主角,他们若不想进岛,便把我杀了也决不相信。”
  陈玉凤咬牙道:“但他们此刻正说得兴高采烈,神采飞扬,那还顾得思谋地岛的办法了?偏你那靖哥哥性子又极随和,倒像在荒地中过一辈子亦甚快乐似的。”
  李靖咧嘴一笑,道:“急也没用啊,凭水老前辈的面子武功尚且无能为力,何况我等与虬髯客非敌非友,他会轻易放我等进去么?不过……”
  陈玉凤急道:“不过什么?”
  李靖微笑道:“在下素知徐大哥的脾性,每当他兴高采烈时,便是他的甩决断的表示,若在下所猜不错,徐大哥或许已有破阵而进的妙法了。”
  陈玉凤哼哼道:“骗人么?他只顾与水先生说笑寻开心,那来片刻功夫思想破阵的法子?”
  李靖微微一笑道:“徐大哥乃阴阳八卦的绝顶高手,虬髯客的阵法虽然厉害,但也不见得能把徐大哥困住。”
  陈玉凤轻轻哼一声,道:“此时黑夜即将降临,黑暗世界,他尚能有何妙法可施?”
  李靖微笑道:“黑暗虽然能令傍徨之人更觉傍徨,但黑暗也能令清醒的人更为清醒,若在下所料不差,徐大哥此时故意轻松说笑,用意乃在令我等放宽心怀,莫在阵前自乱心性,同时他已在苦思破阵之法,目下他不过是等待黑夜降临罢了。”
  陈玉凤咬牙道:“他白日不干,却要等黑夜?这岂非舍光明求黑暗么?”
  徐茂公忽然轻声向水先生道:“光明诞生于黑暗!水前辈以为然否?”
  水先生怪笑道:“你这道士娃娃,忽然打什么谜语了?什么光明诞于黑暗?”
  徐茂公微微一笑,道:“没什么,贫道只是说,黑暗虽然可怕,但黑暗的尽头,便必定是灼灼生辉的光明世界。”
  水先生忽然醒悟道:“莫非你这小子,已有破阵的妙法,只是仍须等待那黑暗么?”
  徐茂公微笑道:“暗中光所伏,光中暗所倚,光明与黑暗,其实不必过于执着,两者不外一线这隔吧了!”
  水先生怪笑道:“老夫也不懂什么光明与黑暗,但若不能越过这见鬼石垒阵法,便连老夫只怕亦得留在此地,永远坐等黎明与黑暗了。”
  众人一听,均面面相觑,暗道若连水先生亦泄气,那凭武功,这石垒大阵是决计闯不过支了,此时众人的希望,不由便落在徐茂公身上,虽然希望不大,但有一线总胜于完全绝望。可是徐茂公却依然毫无动静,反而盘膝坐了下来,默默沉思,犹如老僧人定,但他是道士打扮,这佛门的“打坐入定”姿式,便显得有点不伦不类。
  这般默默沉思了一会,徐茂公忽然又一跃而起,在口袋中摸出一只圆盘状的黑盒,弹开盖子,在石垒大阵的正面四方仔细量度起来。
  这黑盒是什么东西,李靖也不太清楚,他只知道徐茂公自巧获那部《寻龙大真经》后,便在镇上的五金铺,托人打造了这么一个有针有盘的古怪黑盒。
  徐茂公在大阵内量度毕,收起黑盒,又在四周搜罗了一堆小石,然后他竟用小石,在石垒大阵的入口处小心奕奕的叠砌起来。
  慢慢地,众人发觉,徐茂公砌的,竟然是一条有头有尾的石龙。
  此时太阳已沉下海岛下面去了,岛上忽然便昏暗下来。
  徐茂公把石龙尾部的最后一块石头砌好,便又盘膝坐下,默默沉思,不发一言。
  陈玉凤越看越惊奇,不由咬唇道:“徐大哥这是怎的了?绝望无奈之下,砌石头耍乐么?但老天,此时已天黑了,又饿又渑,又寸步难行,呆在此地等死么?”
  小菊忽然轻声道:“四姐莫焦燥,看情形徐大哥似有甚深意,说不定他已想出破阵而出的法子了。”
  陈玉凤叹了口气,道:“但愿如此,不过砌这般一条石龙便能破阵?这岂非犹如娃娃砌石游戏么!”
  小菊无言以对,因为她自己其实亦感疑惑,不过是想法子安慰陈玉凤罢了。
  水先生此时却出奇的安静,他目不转睛的盯着徐茂公的动作,一声不吭。他是积年的老江湖,知道江湖中卧虎藏龙,他心想徐茂公这小子说不定真有两下子,这便可以出奇制胜,令虬髯客这鬼东西大吃一惊。
  李靖深知徐茂公的本事,料想他不动则已,一动必然惊天动地,或许便能一举把石垒大阵破了,而且李靖独处绝谷多年,世上任何的绝境,于他来说,已算不得什么了,心中自然处之泰然。
  岛上黎明来得早,但黑夜也降得速。太阳刚沉落岛后海面不久,岛上便由昏暗突转而黑漆一片。
  此时徐茂公却依然毫无动静。
  又等了一会,水先生终于不耐的皱眉道:“喂!你这道士娃娃,若有妙法,为什么尚不痛快使出?呆在这片荒地,很有趣么?”
  陈玉凤一听,连忙附和道:“真个有趣极了,若再呆等下去,碰上毒蛇猛兽骤然扑出,就更有趣极了。”
  小菊吓得吐舌道:“此时已黑得可怕,你还说这些恐怖事吓人么?”
  徐茂公忽地在沉思中抬起头来,似乎困惑着他的难题已豁然而通,终于惊喜的叫道:“不错!撕破地网出猛虎,打开天罗走蛟龙,这办法大可一试。”
  众人一听,均一跃而起,齐声道:“是什么法子?”
  徐茂公目注星空北斗,似在计算时辰,忽然转身面向众人,肃然道:“目下将届亥时,亥时一至,法之猛起,各位务必小心仔细,紧随贫道后面,切勿擅离半步!慎之!慎之!”
  水先生怪笑道:“这般说,你果然有破阵之法了?好啊!给点颜色虬髯客看看,但为何要选在亥时破阵?”
  徐茂公微微一笑,道:“贫道选在亥时,乃因亥时主志强意坚,一往向前,决无反顾之兆!当此时,乃闯阵的绝佳时机。”
  众人见徐茂公胸有成竹,神色决然,均不敢怠慢大意,凝神运气,准备随时紧跟其后,闯出石垒大阵。
  徐茂公抬头仰视天际,突见北斗尾巴已然微翘而起,便蓦地喝一声道:“各位仔细,亥时到矣。”
  徐茂公喝毕,便疾速在石龙头部三尺远处,摆了三块石头,成一个“品”字,取其鼎足而三相斗之意。
  徐茂公然后低头默颂,暮地沉喝一声道:“起!”
  话音未落,品字形石头忽地一跳而起,在黑暗中腾起一道烟云,合拢而聚,竟成一个圆球,在石龙的头顶翻旋腾跃,犹如民间的彩球诱龙。
  徐茂公随即向四面急拜,拜毕又祝,祝毕又拜,口中喃喃颂道:“四方龙脉,急急而聚,凝其龙气,聚于石龙……”
  徐茂公颂毕又拜,那石龙头部的彩球旋得更急,但石龙却依然无声无息,一动不动。
  徐茂公心中大急,岂料他一急,便犯一请龙的大忌。
  忽然,徐茂公眼前一花,只见一条巨大青龙,突疾飞而至,张牙舞爪,向他扑来,徐茂公吓得大叫一声,几乎摔倒。
  在众人眼中,但见徐茂公目瞪口呆,身子摇摇欲坠。
  水先生见多识广,阅历丰富,他一见徐茂公情状,便知不妙,知他已陷迷幻境界,犹如练功之人,消耗过度走火入魔,若不及时解救,立刻便有经脉尽断,夭折横死之危。
  水先生面冷心热,他一见之下,绝不犹豫,蓦地伸出一掌,便抵在徐茂公的背上,一股浑厚的内力向徐茂公送去。
  徐茂公但觉心中一热,神智便复清醒,他连忙收慑心神,眼前的青龙才蓦地不见,他咬一咬牙,又默运元神,催激石龙,岂料石龙依然纹丝不动。
  徐茂公默运元神,全靠水先生的内力相辅,他再催发一分,水先生的压力就增大一重,渐而,徐茂公已入元神合一的境界,与地上的石龙浑然一体,全力催激。
  水先生只觉自己的内力源源输人徐茂公体内,徐茂公就如汪洋大海,广纳百川,他虽然功力深厚,但也不由骇然,暗道如此下去,老夫内力大耗,那虬髯客海怪岂非大占便宜?
  水先生不由大叫道:“娃娃们,自古道若要事成,众志成城,有力出力,你等岂能坐视不理?”
  李靖一听,便把手抵于水先生背上,向他输送内力,小菊一见,便也手搭李靖背,陈玉凤则在小菊后面。
  水先生大喜道:“好极!好极!这才叫有福同享,有祸同当,各不相欠!”
  此时,就算没有陈玉凤和小菊的加入,李靖和水先生二人内力,合起来已足令风云变色了,陈玉凤和小菊的力量,可说是微不足道的,岂料这一下却误打误撞,恰恰应了《寻龙大真经》上的聚字诀!
  原来昆仑奴传下的《寻龙大真经》,乃当世中寻龙脉点龙穴的绝学,内中有《请龙》篇,传授集地脉、搜龙气、聚真龙的要诀,其关键在于一个“聚”字,不但集地脉、搜龙气全凭一个聚字,就连施法之人,目睹受益之人,亦须合一个聚字,若不聚,则真龙决计难动。
  水先生这一声呼喝,恰恰令在场中人凝合而聚,徐茂公的集地脉、搜龙气大法因而终告功成。
  就在此时,众人但见石垒大阵入口处,用石头砌筑的石龙,龙口处忽然吐出一股紫烟,紫烟迅即变得越来越密,越来越浓,越来越大,最后竟凝聚成真龙模样,有头有尾,有足有自爪,盘旋腾跃,宛如苍天舞龙。
  徐茂公一见,连忙并指向那彩球烟云一点,沉声喝道:“起,天龙归空,地龙人海,龙游万里,速速而去…
  徐茂公喝声未落,彩球烟云突地在烟龙前面打了个飞旋,逗引似的,然后便迳直向石垒大阵的人口处急滚而去。
  烟龙立地昂首旋舞,似破彩球逗引,猛地一个旋回,一沉而降,竟紧随彩球烟云之后,向石垒大阵盘旋而进。
  徐茂公一见,那敢迟疑,当即紧随紫烟龙之后,步入石垒大阵。此时各人以手搭背,因此心意相通,不必呼应,便即亦步亦趋,鱼贯步入阵中。
  在黑暗中,但见彩色烟球在最前面翻滚,紫烟龙衔球扑追,石垒大阵内,烟雾弥漫,人入其中,犹如腾云驾雾,已登仙家世界。
  此时徐茂公紧随烟龙之后,水先生以手搭徐茂公背,李靖搭着水先生,小菊又搭着李靖,陈玉凤殿后搭着小菊,舞龙似的在阵中穿南走北,在各条石中穿梭而进。谁也不敢怠慢,就连水先生亦默然不语,他出道以来,所历惊险战阵何止千万,但如今晚这等舞龙而走,却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谁也不知此行是否可安然出阵,但谁也不敢动摇,因为谁也不敢退后,均知若不慎走失了,便是被活活困死的厄运。
  各人有各人的心事,不知为何,在入阵之后,便不由自主的在心中翻腾。
  徐茂公在心中喃喃道:“此行若能说服虬髯客,交出龙晶珠和李世民这少年人,龙晶珠终归真命天子之身,领导群雄,逐鹿中原,一举除去隋朝暴政,拯救天下苍生,也便不枉此行了。”
  水先生却嘿嘿怪笑,暗道待会出了这鬼阵,突然在虬髯客这大海怪眼前现身,教他大吃一惊,失魂落魄,岂非快活极了?
  李靖心如潮涌,忽然想起自己的悲惨身世,忽然又想起风尘八侠中,与梅花教的恩怨竟也纠缠不清,聂隐娘出手惩治方天蛟夫妇,她与飞狐夫人的仇怨日深,武林各派又誓要剿灭梅花教,梅花教虽强大,但双拳难敌四手,终究难逃灭教的厄运,那梅花女岂非危险之极?忽然脑中又跳出一百零八位恐怖钢铁杀手的阴影,深知一场武林惊天浩劫已逼在眉睫,但自己却无力解救。
  小菊的心中复杂之极,她幽幽的暗自叹气道:“李靖啊李靖,你可知你每前进一步,便陷入危机深一分?我……我虽然不愿,但深知世上当真有身不由己之事!哎,是生是死,便得看你自己的运气了。”
  陈玉凤却又惊又喜,但又夹杂丝丝不安,暗道徐茂公果然甚有本事,再加上李靖这大傻蛋鼎力相助,又有水老怪从中趁热闹,管教虬髯客头痛之极了。说不定果如大哥他们所断,此行大有……哎哟,此时尚未到时候,怎的想到这面来了? 大傻蛋啊大傻蛋!你当时舍命救我,到底是看在小菊的面上,还是你真心如此?但你以为天下的少女皆美丽可爱,你还不是大傻蛋是什么?
  各人心不由己,在此时皆争相把心中的隐秘翻腾出来,虽未致于失声叫出,但这等隐秘事尽浮心头,却也不由脸红耳热起来。
  渐而各人均觉燥热难当,汗流浃背,头昏目眩。水先生和李靖工田径奇高,尚能勉强把持,只是身子微晃,但后面的小菊和陈玉凤却已东摆西晃,摇摇欲倒。
  各人这一激荡,真气向前输送便不由加剧,徐茂公本已渐感心中迷惘,幸而恰于此时被一股浑厚的真气输人,心中一暖,神智立复清明。他但觉背后的各人均在晃摇,心中不由暗吃一惊,心知此乃八卦阵的威力,令各人陷人八卦转回的境界,若再不加惊醒,便会一转而陷心迷,心若被迷,那就如痴如醉,再也难辩东西南北,今生今世,只怕便得长陷阵内了。
  徐茂公这般转念,便决然把中指一抬,张口咬破了,吸吮一口,然后猛地回头向后面喷去。霎时犹如一阵春雨,洒在各人的脸上,立时神智一清,心中杂念尽消,这才稳然而进,不再摇晃。
  徐茂公不由暗叹了口气,暗道徐某全赖各人的真力护持,才不致神昏,但因此自己才能及时以化雨法破解阵中的八卦转回大法,彼此齐心合力,果然全赖一个“聚”字诀,师叔的《寻龙大真经》果然是旷世奇学。
  各人心中清明,心无杂念,紧随徐茂公穿阵而进,竟安然无恙,行速加倍快了。
  不一会,各人突觉眼前一亮,顿觉神清气爽。原来已穿阵而出,前面是一座竹林,竹林上面是一轮明月。
  水先生扭头向后望去,只见石垒大阵已落在后面数丈,不由怪笑道:“厉害!厉害!若非你这小子有此游龙出了神技,老夫今晚栽在虬髯海怪手上了!但方才那紫色烟龙怎的却不见了?”
  徐茂公叹了口气,苦笑道:“此乃分道依《寻龙大真经》之聚龙法,集大地之脉,搜地脉之龙气,聚于石龙之身,诱其真身出体,导引我等出阵,龙脉真身岂会久现世人之眼?甫出阵法,便已一沉而降,重归地脉去了。”
  水先生不由目瞪口呆道:“什么《九阳神功》、《九阴真经》、《乾坤大法》等武功秘芨,老夫耳熟能详,就连龙潭老怪的什么大龙潭真气,老夫亦偶尔见识,却那来寻龙这一门武功秘皮?你这小子神则神奇了,但只怕有点喜昏了头,说乱了嘴了!”
  徐茂公苦笑道:“晚辈没有说这是武功秘芨啊!”他不欲与水先生在此时纠缠不清,抬头望一眼北面的星斗,便道:“已过子夜了,不如尽快穿过竹林,前去与虬髯客相见如何?”
  水先生叹了口气,道:“你以为虬髯客这般易相与?你想见就见么?哎,老夫或可保住一条老命出岛,但你等是否留在岛上终老,那便得看你们各人运气了。”
  陈玉凤奇道:“难道连水老前辈亦无制服虬髯客的本事么?”
  水先生怪笑一声,却坦然道:“你这娃儿想用激将法,诱老夫打头阵么?你便可火中取栗?不过就算老夫先与他打上一架,你等捡不到便宜。”
  陈玉凤笑道:“为什么捡不到便宜?水前辈不是说,必定是惊天动地,万人瞩目,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然后不管谁胜谁负,均功力大耗,这火中之栗,自然便可取了。”
  水先生哈哈一笑,道:“不错,不错,是极,是极,你这女娃儿心计好之极了!可惜你忘了老夫只有一样本领能侥幸胜过虬髯客他啊!”
  陈玉凤道:“是何本领?内力?招式?兵器?还是智计才学?”
  水先生大笑道:“当世之中,你以为有人会在上述四种本领中胜过虬髯客么?”
  陈玉凤不由一怔道:“那水前辈什么本领胜过他呢?”
  水先生怪笑道:“逃!溜之大吉的本领,虬髯客决胜不了老夫,而且虬髯客有一样好处,他无论自己如何强于对手,但只要你肯落荒而逃,他就不会追截,任由你逃之夭夭;不然,只怕便连逃跑的本领,也无人胜得过他。”
  五人一路走过竹林,一路说着虬髯客的武功家数。水先生对虬髯客的底细甚为清楚,如数家珍,但因此就更令人大感惊骇。因为水先生身为风尘八侠的老三,竟然对虬髯客甘拜下风,那H睥厉害便不言而喻。
  不一会,五人便平安穿过竹林,也没什么堵截,甚至连丝毫的警戒也没有出现。
  陈玉凤又奇道:“虬髯客到底非如传闻般厉害。”
  水先生侧目道:“如何了?”
  陈玉凤格格一笑,道:“我若是他啊,便在竹林再伏奇兵,那进岛之人至此已筋疲力尽,再遇伏兵,还不乖乖俯首就擒么?”
  水先生嘿嘿冷笑不语。小菊叹了口气,接口道:
  “横渡大海,抵达岛边的,已不太多;能穿越千丈绝壁夹峙甬道的也少之又少;再能走出石垒大阵的,简直已绝无仅有,既然如此,又何须再在竹林伏兵呢?”
  水先生嘿嘿道:“就连老夫亦望阵兴叹,因此若能安然出阵的,此人的武功必定远胜虬髯客,既然如此,他就算伏下奇兵,又有何用?不外多杀无辜罢了!”
  陈玉凤格格一笑,道:“但如今我等竟可安然出阵,我等岂非胜于虬髯客么?”
  水先生一听,不由一怔道:“是啊!那鬼阵连老夫亦不能闯出,但却被一位道士娃娃破了,他的武功是否胜于虬髯客,便连老夫也分辨不清,简直被他弄糊涂了。”
  徐茂公叹了口气,苦笑道:“晚辈岂敢自夸在武功上胜于虬髯客?因为晚辈根本就不懂武功。晚辈之所以侥幸走得出他的奇瘤八卦大阵,不过是凭《寻龙大真经》的威力,偶尔成功罢了。”
  水先生怔怔的不说话。李靖忽然若有所思道:“虬髯客武功盖世!但他的阵法却被不懂武功的徐大哥,以寻龙大法破解,此点便连水老前辈也难以办到,这岂非说,武功之道,恰如天地循环,方有有圆,圆中有方,生生息息,交相衍替,无穷无尽么?若然如此,那武功天下第一之说,便是自欺欺人之论了。”
  众人均知李靖素来有点傻气,他痴迷于某点东西时,他所言所做,便有点不可理喻,因此也就不去深究。但水先生一听,却不由连连点头,又惊又喜道:“喂,小子!你居然能想出,这套天下武功皆可循环衍生变换的怪论么?”
  小菊笑道:“水老前辈,靖哥哥素来有点傻气,你。也别太当真,只当他是自言自语、自论自错罢了!”
  水先生在黑暗中瞪了小菊一眼,道:“你说他是自论自错、自广州睚语傻气了么?”
  在月光下,小菊但觉水先生目中精光四射,知那是内力极强的自然反射,便吐了吐舌头,道:“我只是说靖哥哥罢了,又不是说水前辈你!”
  水先生道:“就因为你是说他,不是说老夫我,老夫才生气了!”
  小菊知水先生并非真的生气,格格一笑道:“为什么?”
  水先生肃然道:“李靖这小子内力已达惊人境界,又能一言道出当世武学的要旨,乃在于循环衍生,生生不息,以达无穷无尽的至高境界,他若因此融汇贯通,把他的什么后羿乾阳神功,化入攻防的招式,那当今武林,只怕便是他这小子的天下了!你这女娃高兴了么?”
  小菊并不掩饰自己的喜悦,格格一笑道:“真的么?水老前辈。”
  陈玉凤微微的哼了一声,道:“你高兴啦!菊妹!”
  小菊并没察觉陈玉凤的心事,反而点点头,认真的道:“靖哥哥心肠好,若再加上武功好,武林中多几个他这样的傻小子,江湖或许就太平多了!”
  陈玉凤冷冷的哼了一声,暗道树欲静而风不止,江湖哪来太平日子?但她的心事复杂微妙,有些话是不能说出口的,她因此便没再作声。
  五人一路说笑,一路向岛心走去,便有如月下闲逛,浑不把逼在眉睫的危机放在心内。
  走出竹林不到半里,众人的眼前忽地一亮,但见一座小小的城廓耸立在前面,在月色下显得格外冷峭雄伟。
  徐茂公悄声道:“水老前辈,那便是扶余宫么?”
  水先生叹了口气,道:“不错!这便是扶余宫了!但各位休要高兴得太早,先前的凶险危机只是小儿戏,生死考验此时才终于现在眼前了!”
  徐茂公、李靖、陈玉凤、小菊四人一听,均不觉心中一凛。
  徐茂公叹了口气,苦笑道:“此事皆由贫道惹起,原也不应累及无辜,各位若不欲卷人漩涡,便请先在此处稍歇,待贫道先行去求见,是吉是凶,由我一人承当便了!”
  此时已近黎明时分,东边的海面已射出缕缕金光,众人均知,不消片刻,通红的太阳便会在海面喷薄而出,大放光明,又一个白天降临了。但是否能再目睹第二个明天?此时此刻,众人心中,谁也不敢断然肯定。
  徐茂公见众人默然不语,便微笑一下,竞大步而出,毅然决然向前面的扶余宫走去。
  李靖一见,想也没想,便跟了上前,与徐茂公并肩而进。小菊与陈玉凤略一犹豫,不约而同,亦紧随后面走去。/水先生不由怪笑道:“这些娃娃儿,想必是饮了狮子血吃了豹子胆了!或者简直把H瞎大海怪当作慈祥的老太婆,赶着去串门探浆了!可知道扶余宫门,简直比鬼门关更可怕百倍!”水先生叹了口气,忽然亦跟着走上前去,“哎!谁叫老夫不幸答允了那批老不死、小妖精的托付?说不得,只好把这副老骨头留在扶余岛了!”水先生一路走,一路恨恨的咬牙道。
  徐茂公已知李靖走到他的身旁,他的心中一暖,因为李靖在这凶险时刻并没有舍他不顾,他了不去瞧李靖,也不说话,朋友间的友情,根本中说话难以言喻的,李靖决然走上前来,与他并肩而进,这比千言万语更胜百倍。
  在黎明曙光中,扶余宫露出了她宏伟的面容。只见偌大一座城廓,方圆竟达十里开外,而且全部是红墙绿瓦,屋脊盘龙雕凤,完全是当世皇宫的气派。
  徐茂公走上前去,只见宫门紧闭,却无兵丁把守,不由又惊又奇。
  他不敢擅自闯门,便高声叫道:“在下徐茂公等求见扶余岛主!”
  叫声未落,宫门便忽然荡开了,门后现出一位身穿锦袍的中年男子,锦袍男子目中业胱四射,落在徐茂公身上,道:“谁敢擅闯扶余宫?”
  徐茂公见此人气势不凡,忙道:“请问阁下便是扶余岛主么?”
  锦袍男子纵声大笑,笑声宏亮,震耳欲聋,显见内力已达极高境界,锦袍男子笑毕道:“你是谁?阿猫阿狗亦想见岛主么?若非我有守门之责,你连我亦未必有资格见到!”
  徐茂公一听,不由又惊又气,暗道怎的小小门丁,便有如此气焰?但连一位站丁亦身负如此上乘内力,扶余岛果然是卧虎藏龙!
  此时水先生忍不住走上前来,嘿嘿一笑,道:“阿狗!认得我么?”
  李靖一听,暗道不好,水先生开口便把人得罪了,他如何肯进去通传?此人虽是门丁,但单从其内力看,已足以跻身当世高手之列了,他岂容人如此无礼轻侮?
  不料那锦袍门丁却脸上露出笑容,向水先生点头道:“原来是水先生驾到!”
  水先生大剌刺的道:“既认得我,为何不大开中门迎进?”
  锦袍门本哈哈一笑,道:“虽然是水先生大驾光临,但小的并未接岛主的传令,说已邀水先生来作客扶余宫!因此……”
  水先生忙道:“因此什么?”
  锦袍门丁道:“因此水先生亦只好委屈一下,权且归入擅闯扶余宫的阿猫阿狗之类了!”
  徐茂公一听,大吃一惊,心道凭水先生的身分,他如何忍得了这口气?他若出手教训这门丁,那自己打算用智取的算计便全盘落空了!他连忙低声向水先生道:“水老前辈千万莫与他一般见识,你老大人大量,毋须把一时之气放在心上!”
  不料水先生一听,却哈哈一笑,道:“老夫为什么要生气?”
  陈玉凤奇道:“这门丁说你老是阿猫阿狗啊!你不生气?”
  水先生大笑道:“别人说老夫阿猫阿狗,老夫自然气得七窍生烟,一掌把他杀了!但若是他说啊,老夫不但不怒,反而高兴极了!”
  陈玉凤不由一怔,道:“水前辈,你必定是气疯了,不然为何反而高兴极了!”
  水先生哈哈一笑道:“这有什么奇怪了?因为他的大名号便叫阿狗,因此阿猫阿狗他是决计不轻易说的,他若称人阿猫阿狗,那是把来人视作同类,不会轻易出手,省了不少气力,这岂非值得高兴极了?”
  ·徐茂公一听,奇道:“这位门丁,果然叫阿狗么?”
  水先生大笑道:“这有什么奇怪?不但他叫阿狗,扶余宫内,尚有阿猪、阿鼠、阿牛、阿虎、阿兔、阿蛇、阿马、阿猴、阿鸡!十一位大将,各司其职,各有所长,厉害无比!”
  众人一听,心中均感骇然,暗道原来这守门人,竟是大将军,但在主人眼中,却如看门狗,虽然是名号如此,但也匪夷所思!
  徐茂公心中一动,悄声道:“这似乎是十二生肖的封号!但为何差了一个名号。”
  水先生一听,不由大笑道:“扶余宫主人自号阿龙,这名号谁敢与他争夺!不信,你便问问阿狗将军便了!”
  徐茂公向锦袍男子作了一揖,道:“请问阿狗将军,阿龙先生果然是贵岛主么?”
  阿狗将军居然点点头,表示他的名号果然是阿狗将军,但却又怒道:“汝等称阿猫阿狗,尚勉强可以,但阿龙先生的名号,是汝等叫的么?”
  徐茂公一听,便知虬髯客果然是自号阿龙先生,他连忙又俯身一揖,道:“不知者不罪,阿狗将军莫怪,请问可否进去向贵岛主通传一声,说有中原来客求见?”
  阿狗将军瞥了徐茂公一眼,道:“你是谁?只管报上名来!”
  徐茂公无奈只好据实回答:“在下徐茂公,求见扶余岛主!”
  徐茂公报上姓名,但阿狗将军依然肃立不动,就似没听闻似的。
  李靖不由插口道:“徐大哥已报上名报上名号,你为何还不进内通报?”
  阿狗将军嘿嘿一笑,道:“我家岛主,英明神武,光辉伟大,乃千年万年甫出一个的超级天才!岛主他老人家眼观八面,耳听四方,岂用我等阿猫阿狗辈去通传?任何来者,只须轻咳一声,他老人家虽远在深宫,亦立刻听得一清二楚!”
  徐茂公一听,不由怔怔的作声不得。
  陈玉凤却暗地偷笑道:“这虬髯客果然狂得可以!不但他的下属把他吹得头昏眼花,只怕他自己亦在拼命的自吹自擂!不然,为何竟敢自夸眼观八面,耳听四方!外面轻咳一声,他也立刻听到了……”
  岂料陈玉凤心中疑念未毕,扶余宫内,便有一把尖厉的声音呼啸而出!
  “扶余宫外,果是徐茂公么?”
  徐茂公一听,这尖啸声果然是当日龙山上虬髯客的腔调,心中不由又惊又佩,暗道阿狗将军倒并非吹嘘,自己在宫外轻声说话,虬髯客远在宫内果然便听得一清二楚!
  徐茂公忙道:“龙山一别,扶余岛主别来无恙?徐茂公远自中原,千里而来求见,岛主竟拒人千里之外么?”
  尖啸声沉寂了一刻,忽然便传出“呵……呵……呵……”的一串雄浑之极的笑声。
  徐茂公突感心头一震,几乎摔倒,幸而他有圆月神功护体,倒并无大碍。
  李靖、水先生亦浑然不觉。但陈玉凤、小菊却竟然哇的一声,登时喷出一口鲜血。原来她二人功力稍弱,便禁受不住那雄浑之极的笑声,甫一相触,便心脉受惊,不幸先伤。
  李靖一见,连忙出手分搭二人背上,以后羿真气替她二人护心脉,二人这才不致一跤摔倒地上。
  幸而雄浑的笑声响过后,随即便传出一连串“当……当……当……”鸣钟声,原来雄浑笑声的用意,一在示威,二在以声代槌,把扶余宫内各处的大铜钟震响!
  钟声从扶余宫内飘逸而出,在扶余岛四周震响回荡。
  这虽然是耀武扬威,但这种以声代槌震响铜钟的功力,而且并非一个两个,而是千百面铜钟一齐鸣响,这种振发千军的气势,却令人骇然敬佩。
  此时不但徐茂公等被震慑得目瞪口呆,就连风尘八侠的老三水先生亦不禁皱眉道:“虬髯客这大海怪,一别三年,功力竟已达声抵千军万马的境界!”
  阿狗将军方才亦不得不默默运功,抗御笑声的震撼,待钟声响过,这才暗松口气,发声道:“我家主人有请!”
  徐茂公道:“但扶余岛主并未作声啊?”
  阿狗将军哈哈一笑,道:“鸣钟而进,鸣鼓而退;此乃扶余宫的规矩!”
  众人这才知道,刚才扶余岛主震响铜钟之意,便是示意阿狗将军,可让来客进宫。
  “各位,请!”阿狗将军此时甚有礼貌,把手向徐茂公一摆道。
  徐茂公心中虽感震骇,但此时已绝无退路,他微一咬牙,便随阿狗将军进内。
  李靖紧随徐茂公身边,陈玉凤、小菊并排跟在李靖后面,水先生叹了口气,无奈亦只好跟随而进。
  进入宫门,前面是一条长廊,四周飞檐崇阶,玉台珠阁,犹如当今帝皇的禁宫。
  也不知到底穿过多少道宫门,走了多少路程,阿狗将军这才停了脚步,众人抬眼一望,面前原来是一座朱栏黄瓦的宫殿,崇基玉阶,殿前一排白玉石柱,柱上盘龙舞狮,极有气派。飞檐下一匾上草书笔力雄劲“天龙殿”三大金字。
  徐茂公等一众被引进殿内,但见高台阶下两排并列十位锦袍大将军,高台之上的龙座端坐一人,正是徐茂公与李靖在龙山之巅,与天下群雄目睹的,惊鸿一现的扶余岛主——虬髯客。
  虬髯客目注众人走近阶前,却端然不动,就如帝皇谒见臣下般。
  “见了我家岛主,尚不跪叩拜,高呼万岁、万岁、万万岁么!”
  并列两旁的十大将军忽地发出一声惊雷般的轰鸣,声震大殿,令人心胆俱寒。
  徐茂公心中一凛,暗道好一个君临天下的气势!但却巍然挺立,决然不跪。徐茂公不跪,李靖、陈玉凤、小菊亦挺立不动,水先生则嘿嘿冷笑。
  “尚不跪下?敢是反了!简直是罪大恶极,罪无可赦,罪行滔天,恶贯满盈!”
  并立两旁的十大将军又发一声轰鸣,虽然是早已演习的斥语,但神色均怒形于面上,似乎所道的均乃天经地义、至理名言,决非虚言恫吓,眨眼就要痛下杀手。
  小菊和陈玉凤不由脸色一变,心儿突突的狂跳,就如当真见了九五之尊、君临天下的帝皇。
  李靖对于自己的生死荣辱并不放在心上,一切随意而为,因此就算见了当今皇帝,他若不愿意,也决不会勉强下跪,此时他见了虬髯客非凡的气势,只感到又好气又好笑,什么下跪,三跪九叩,高呼万岁、万岁、万万岁,他心中根本就没此打算,他如何跪下叩拜?
  水先生被虬髯客刻意冷落,此时再按捺不住了,他哇哇大叫道:“好个虬髯小子!见了老夫,不大开宫门迎迓,却要弄这见鬼排场,老夫也不怪了,难道当真要老夫向你跪拜,你才肯开金口迎客么?惹怒了老夫,说不得亦要把人锭见鬼金銮殿拆了!”
  水先生虽然暴跳如雷,哇哇大叫,嘴里嚷得厉害,但心内亦不禁惴惴不安,暗道虬髯客这小子今日是怎的了?竟把老夫亦视作陌路人?若与他闹翻,要应付他一个已极难何况还有那什么见鬼的阿虎阿蛇十大将军?李靖等四娃儿又不懂拼斗的招式,这一场架简直连半分的胜算也没有!
  水先生转念又道,老夫见势头不对,自然可以逃之夭夭,谅虬髯客也阻拦不住,但遗下李靖等娃娃,岂非凶多吉少,任人宰割?日后见了那些老怪物、小妖精,却如何交代?老夫的老脸却往哪儿挂呢?
  水先生这般衡量,便软也不成,硬也不得,神色很是尴尬。
  此时高踞龙座的虬髯客,忽然微微一笑,道:“赐座水先生!”
  两旁十大将军亦立刻发出一声回鸣道:“水先生请坐!”
  话虽如此,但谁也没有任何动作。水先生环视四周,偌大的宫殿,也并无任何座椅,唯一的一张,便是高台上虬髯客端坐的龙盘宝座。他不由叹了口气,苦笑道:“并无座椅,如何请坐?”
  虬髯客微笑道:“故人远来,原该赐座,但不请自来,如何预设?如何抉择,任随尊便!”虬髯客说罢,便再无下文。
  水先生一听,不由一怔,暗道自己果然是不请自来,那招呼与否,只能凭主人心意,做不速之客的,也绝无理由去勉强主方!这般转念,登时作声不得,他发作又不是,不发作亦不是,神色尴尬极了。
  虬髯客却不再理会水先生,目光一转,投在徐茂公身上,微笑道:“龙山一会,道长别来无恙?”
  徐茂公此时亦微微一笑,道:“辗转奔波,幸保平安!”
  虬髯客立刻听出徐茂公言外之意,乃暗示他为了追寻龙晶珠和少年人李世民的下落,已奔波多时,虽艰险重重,但也决不会回避,罢手放弃。
  虬髯客脸色一沉,随又微微一笑,道:“闯扶余岛的,除你等五人,尚有谁隐在暗里不敢现身?”
  徐茂公摇头道:“贫道光明磊落而来,又何需隐伏暗手?”
  虬髯客哈哈一笑,道:“道长只怕言有不实!”
  徐茂公道:“贫道平生不作虚言,如何言有不实?”
  虬髯客傲然大笑,声震大殿,道:“凭你五人,如何闯过本座的奇形八卦大阵?这岂非痴人说梦梦!”言下这意,虬髯客对他的奇形八卦大阵极有信心,决不信五人有此能耐破阵而出,甚至水先生亦毫不例外,因为虬髯客深知他的本事再高,但于阵法一道却是门外汉。
  水先生一听,不由嘿嘿冷笑,他气不过虬髯客的眼高于顶,目中无人,按捺不住道:“虬老兄,枉你自诩神武英明,却连长江后浪推前浪,江山代有人才出,各领风骚数百年这道理亦置若罔闻!”
  虬髯客不因水先生的嘲讽动怒,他哈哈一笑,道:“水先生稍安毋躁!你如此怪责本座,难道可以坦白告知,是谁竟能破本座的阵法么?”
  水先生怒道:“这有何不可以?你以为你的见鬼八卦大阵,当真是铁桶山河?坚不可破?呸!就连这位年轻道士娃娃,不费吹灰之力,便把你这鬼阵破了!这下该把你吓了一跳吧!”他此时心中有气,说话也就不留余地。
  水先生冲口而出,徐茂公心中不由一凛,暗道糟了,虬髯客心高气傲,水先生出言如此放肆,虬髯客岂会善罢甘休?他必然迁怒自己,往下欲以理服他,那是不行了!
  虬髯客一听,果然精光暴射,犹如寒霜刀锋,罩到徐茂公的身上。
  虬髯客道:“道长!果然是你破阵的么?”
  徐茂公叹了口气,道:“贫道当时欲进不得,欲退不能,无奈之下,惟有勉力一试。”
  虬髯客嘿嘿一笑,道:“如何一试?用何法子?”
  徐茂公知他瞧不起自己,绝对不信他有破阵的能耐,当下心中亦不由微微动气,暗道你虽然武功盖世,但也不必把天下人均视对无能狗熊!他心中动气,便也傲然一笑,道:“奇形八卦大阵虽然厉害,但也决非铁桶山河,无法可破!贫道以寻龙大法试行闯阵,便也安然走过来了。”
  虬髯客一听,不怒反笑,道:“吾此奇形八卦大阵乃以诸葛公八阵大法为根基,再衍生扩大,顿成六十四重奇形大阵,你以寻龙二字,便把吾阵汉轻松破了么?这寻龙到底是什么妖术?”
  徐茂公一听,心中不由一动,暗道何不趁机向虬髯客略示一二,以图令他信服?便微微一笑,道:“寻龙奇学,乃光明正大之道,何谓妖术?就如帝皇将相,凭寻龙奇学,亦可佐就,何况区区阵法么?”
  虬髯客居然点点头,道:“愿闻其详?”
  徐茂公坦然道:“气乘风则散,界水则止,以妙法使聚之而不散,行之使有止,乃称‘风水’,又谓山脉从云中发来,前面黄河环绕,泰山耸左为龙,华山耸右为虎,嵩山为前案,淮南诸山为中案,江南五岭则为第三重案,山川形势,锺灵毓秀,大者为都会,次者为市镇,再次为客基墓地,皆有法度,须合地脉龙气,此法是故又称寻龙!”
  虬髯客道:“然而寻龙之法,如何可破吾所布大阵?”
  徐茂公微微一笑,道:“龙游八方,上穷碧宇,下探宙环,何处不可去?何处不可往?区区人为之阵,又岂能困住大地之龙?”
  虬髯客绝顶聪明,他一听徐茂公之言,虽然隐晦,但亦一点即明其意,知他乃用寻龙大法,请出地域之龙,用其龙游八方之势,导入阵中,一举把他的阵法破了。
  虬髯客虽明白徐茂公所指,但他心高气傲,眼高于顶,岂会轻易信服?他嘿嘿一笑,道:“然则依道长之言,谁是人中之龙?”
  徐茂公微微一笑,道:“凭武功才智而论,例如少林派达摩禅师、大龙潭老人、梅花教黑须龙王、丐帮帮主徐正天均属武林中人中之龙。”
  虬髯客哼了一声,道:“上述众人,达摩禅师尚勉强配之,其余则只怕虚有其表!就拿本座与之相较,彼等配称武林人中之龙,难道本座竟名落孙山么!”虬髯客此时已确信徐茂公于寻龙学上,确有独到之处,因此希望从他口中说出自己的名号,但徐茂公竟然把他忽略了,这口气教他如何忍得下去?
  徐茂公却又微微一笑,接道:“若与扶余岛主相较,彼等只属武林人中之龙,但岛主却应算大地之龙了!”
  虬髯客一听,大喜道:“多谢道长,如此说,道长已改变当日龙山的初衷了么?若道长肯助本座一臂之力,他日江山在握,必与道长共同分享!道长意下如何?”
  徐茂公微笑摇头道:“贫道龙山之评语,乃依相格运命而断根基,岂能轻易改变?”
  虬髯客一怔道:“那道长为何又断定本座乃大地之龙?既是大地之龙,那自应遨游四方,万里江山大地任我予取予求,那岂非真龙降世,一跃而为真命天子么!”
  徐茂公摇头,决然道:“人中之龙不如大地之龙,大地之龙不如九霄之龙!真命天子乃九霄之龙,岂是人人可配此称号!”
  虬髯客冷笑道:“然则当今皇帝又如何?”
  徐茂公断然道:“隋炀帝乃孽龙而已,连人中之龙亦不配称,他岂是真命天子九霄之龙!”
  虬髯客冷笑道:“本座亦闻诸葛公曾有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之说,若以此推之,道长所言人龙不如地龙,地龙不如天龙之论,岂非大逆不道?”
  徐茂公微微一笑,暗道虬髯客果然不失为一代泉雄,不但武功智计高强,竟连创基立国之学亦了如指掌,此人当真不可轻视!徐茂公这般转念,便微笑道:“扶余岛主果然甚有见地,但可惜却流于偏颇,未能于大处综观。须知天时地利人和之说,乃指治国之道,但若根菜运命形相天机不逢不适不合,又何来国可治?因此立国成否,当首重天运。天运者即时势也,地运者即地利也,人运者人力也,若时势不利,任你拥有多少地利人力,亦断不可逆时势而动,是故人龙不如地龙,地龙不如天龙,此乃立国创基之道。”
  虬髯客一听,嘿嘿嘿的连笑三声,道:“本座拥有雄兵十万,大将十一员,坐镇扶余岛,财可敌国,只须挥军一出,立可扬威中原,进而一统天下!本座如此能耐,尚不算九霄天龙、真命天子,那当今世上,谁可配称!”
  徐茂公知虬髯客已渐露杀机,心中不由一凛,但暗道此时已退无可退,避无可避,惟有犯险一试了,成功与否,只好但凭天意。
  徐茂公肃然道:“岛主休怪贫道直言,若论当世九霄天龙、真命天子,虽未豁然而露,但已现端倪,其远在天边,近在咫尺,但不知岛主是否肯宽容大量,爽快交出罢了!”
  虬髯客立刻便知徐茂公所指的是谁,亦立刻明白徐茂公闯岛的用意,他不禁哈哈一笑,道:“这般说,当日龙山之论,道长是决不改变初衷了?”
  徐茂公断然道:“决不改变!”
  虬髯客又道:“你一定要向本座索讨人和珠么?”
  徐茂公决然道:“天运如此,不得不向岛主大胆追讨!”
  徐茂公话音刚落,殿上十大将军轰的一声大喊道:“我家岛主英明神武,洪福齐天,武功盖世,智胜诸葛,你敢向他老人家追讨么!”
  十大将军喊声如雷,震耳欲聋,眼见只需虬髯客略有所示,便会立刻动手,把徐茂公碎尸万段。
  徐茂公咬牙挺立不语。
  虬髯客轻轻把手一摆,十大将军立刻鸦雀无声。虬髯客微笑道:“本座麾下十一大将,不论阿牛阿狗阿猪阿羊,均可力敌千军,独当一面,当日诸葛孔明仅凭豢张赵马黄五大虎将,便得三分天下,本座比姓刘的将多兵雄,难道尚不足夺取江山,一统天河,为帝为皇么?”
  徐茂公凛然:“九霄天龙、真命天子,首重宽宏大量,自古道宰相肚内可撑船,何况一国之君?若气量偏狭,不能容人,就算侥幸成就,亦仅是一隅之王罢了,又岂能统率万里河山!”
  虬髯客嘿嘿道:“然则如何方算宽宏大量,道长且说说看!”
  徐茂公略一沉吟,便双目一抬,迎着虬髯客刀锋般的目光,决然道:“龙晶珠非岛主运命中物,得之何用?李姓少年人被岛主挟持至此,当绝非其本意,岛主强留何益?岛主若属宽宏大量之士,如此留之无用无益的人物,自然慷慨奉还,决不会恃强凌弱!”
  十大将军此时又发出一声暴吼,道:“谁敢说我家英明神武岛主恃强凌弱?虽然是信口开河,胡说八道,但也罪大恶极,天诛地灭,碎尸万段,死了尚需再踏一脚,令其永世不得超生!”殿上的阿牛阿猪阿羊阿虎十大将军,不约而同,齐声共语,谁也不敢落后,谁也不敢少说半句。
  虬髯客却并不动怒,他微微一笑,目光霍霍地绕徐茂公等人身上打转,犹如瞧几头供他玩耍的顽皮猴子。“请问道长,你断定本座能力不逮,运命不济,因此断非万里江山主人?”
  徐茂公明知杀机已近,但却凛然不惧,决然道:“实情如此,绝非妄下判断!”
  虬髯客又微笑道:“因此道长认定本座留人留物并无所用?”
  徐茂公咬牙道:“不错,果然如此!”
  虬髯客哈哈大笑,声撞大殿,令人心魄震摇,“既然本座如此不济,道长等必然以为本座不堪一击,本座便以中原武林规矩,比试三场,若你等胜了,所索人物,自然双手奉还。”
  水先生此时插嘴道:“若这些娃娃输了,又将如何?”
  虬髯客大笑道:“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古来如此!若本座胜了,自然为王,王有王法,彼等败了,自然为寇,为寇即盗,本座便要执行王法,治彼等撞闯扶余岛,欲盗欲偷之弥天大罪!”
  水先生侧目道:“水某人又如何处置?”
  虬髯客微笑道:“水先生既与贼寇同来,自然难免盗贼之嫌!不过……"水先生咬牙道:“不过什么?”
  虬髯客哈哈大笑,道:“不过若水先生向本座拜服,扶余岛副岛主宝座便排水先生莫属!既已是本座的副手,那涉嫌为盗之罪,便可赦过了!”
  水先生怪笑:“打你不过,老夫不会落荒而逃?老夫三次来去自如,你阻得住老夫么?”
  虬髯客大笑道:“可惜水先生忘了一点,你能三次来去自如,不过是本座有意宽容罢了!而且你忘了这是扶余岛,并非中原大陆,茫茫大海,任你水性通天,亦决计逃不出海岛半步!”
  水先生嘿嘿冷笑道:“老夫既能来此,难道事先没留后路?老夫只须逃落船上,谅你亦难奈老夫分毫!”
  虬髯客大笑道:“你以为你那条三桅渔船,此刻尚在原处等候么?”
  水先生一听,不由心中一寒,皱眉道:“你怎知老夫驶来的是三桅船?你把它怎样了?”
  虬髯客笑道:“你等还未靠岸,本座便已对你等行踪了如指掌,本座之所以不加堵截,乃念在与水先生故旧之情上,原以为你等会在阵前知难,岂料竟被你等破阵而进,这委实令本座有点出乎意料,因此本座还会容你驶来之船留在海面上么?”
  水先生惊道:“老夫交未发现岛上有任何异动,你怎的便能把老夫的座船毁了?”
  虬髯客大笑道:“扶余岛内,秘道机关密布,可抵挡千军万马强攻,若连你小小一条座船亦毁不了,本座的创业基地,岂非成了豆腐岛了!”
  水先生一听,不由怔住了,暗道虬髯客这鬼东西;若真把座船亦毁了,那显然早有预谋,我等出路只有二条,一是留下供他驱策使用,为他打江山效劳;二是变为死人和囚徒,总之今生今世也休想再离开海岛半步了!
  水先生又瞥一眼徐茂公、李靖、陈玉凤和小菊四人,只见四人均呆如木鸡,怔怔的不发一语,心中更着慌,不由叹了口气,暗道:凭这些娃娃之力,休说连战三场,这殿上的阿猪阿羊十大将军,随便一人便立刻可以把他们收拾了!就算搭上自己一条老命,亦只是徒劳,岂料虬髯客器量如此狭小,翻脸不认人,今回当真是自投罗网了!
  水先生这般转念,不由叹了口气,苦笑道:“岛主打算如何比试三场?”他改口而称“岛主”,便是不以“故人”自居了。
  虬髯客自然明白水先生的心意,但也不由一怔,问了一句道:“这么说,水先生不念本座的故人情了?”
  水先生苦笑道:“前进不得,后退无路,岛主已陷水某人于绝境,这故人情尚提它作什么了!”
  虬髯客嘿嘿道:“水先生就算把自己搭进去,于这些娃儿亦并无多大助力,反白白断了故人之情,送了一条老命,水先生以为这值得么?”
  水先生道:“不值得又如何?老夫还有选择么?”
  虬髯客大笑道:“有!有!只要水先生识时务,劝服徐道长一众,为本座效力,那不但可存故人之情,而且日后荣华富贵,必然享之不尽!”
  水先生苦笑道:“水某人与岛主因有故人情,但水某的故人岂止岛主?水某若存了岛主这故人情,便失了七八位故人的情义,是非恩怨尚且不论,这数目上,老夫岂非便先吃了大亏了?因此权衡之下,惟有舍了保八了!”
  虬髯客冷笑道:“本座一人可抵千军万马,水先生连这道数学亦不懂计算么!”
  水先生大笑道:“天下之大,岂无强者?所谓一山还有一山高,岛主自诩武功天下第一,水某却幸有自知之明,深知江湖中藏龙卧虎,三个臭皮匠抵个诸葛亮的道理,因此这诸方法么,自然便有所不同了!”
  虬髯客一听,他亦深知水先生的脾性,知此人脾气古怪,一旦决定便难以改变,便也大笑道:“那水先生与本座的故人情便从此一刀两断了!”
  水先生叹了口气,道:“只怕也是如此,岛主打算比试什么了?”
  虬髯客哈哈一笑,傲然道:“你等远道而来,历经艰险,消耗了不少气力,本座亦不欲占此便宜,因此这三场比试,均由本座一人接了,你等一拥而上亦可,车轮战亦可,一切悉随尊便,本座气度够宽宏大量了吧?”
  虬髯客话音刚落,殿上阿牛阿猪阿羊阿虎十大将军便发出一声惊叹道:“我家岛主!伟大光明!宽如大海,宏如汪洋,气可容天!”
  这等空前绝后的赞颂说话,徐茂公、李靖等人听了,亦不由目瞪口呆。
  水先生苦笑道:“是那三场?”
  虬髯客微微一笑,道:“自然是武功三大要旨,内力、招式和兵器。三场中谁胜两场,谁便胜了!”
  水先生无奈道:“若有一场打和了,哪又如何了?”
  虬髯客大笑道:“本座出手,从来不作打输打和之算!但若真的一胜一和,便算你等大胜便了。”
  水先生一口气,暗道虽然用话套回了一点便宜,介自己这一面依然是必败无疑,因为就算自己勉强在一场中与虬髯客拚和,但其余两场,不论由自己或四位娃娃齐上,均是以卵击石,自取灭亡而已。
  水先生深知虬髯客的武功已达超凡人圣的境地,他虽然故作大方,由自己一人接战,但他心中其实已有绝对取胜的把握,他的宽容,不外是一种君临天下、泰山压卵、眼高于顶的气派罢了!
  水先生瞥了徐茂公等人一眼,忽然道:“喂,你等自忖,谁可抵挡扶余岛主的一招半式?也不必说取胜,就一招半式。”
  徐茂公与李靖相视苦笑,陈玉凤与小菊似乎连发话的勇气也没有了。
  徐茂公道:“水前辈能接他多少场?”
  水先生苦笑道:“老夫三次与他比试,三次均落荒而逃,溜之大吉,你说老夫可接多少场?”
  徐茂公一听,登时凉了半截,他叹了口气,转向虬髯客苦笑道:“既岛主订下如此不公平的条件,在下无话可说,这三场也不必比试了!贫道任由岛主处置,但希望岛主莫伤及无辜,他四人均跟随贫道而来,其实并无与扶余岛主为敌之意,岛主能否把他四人放了?”
  虬髯客微微一笑,道:“本座为何要把他四人放了?”
  徐茂公凛然道:“闯扶余岛乃贫道的主意,他四人不外受贫道瞒骗,罪魁祸首乃贫道,擒贼先擒王,贫道任由岛主处置,他四人既属从犯,大可从轻发落,如此方是王者气度。”
  虬髯客大笑道:“放他四人出岛,本亦无不可,但不幸他四人目睹道长的神技,竟在寻龙大法破了本座的奇阵,他四人安然出岛,势必传将出去,教本座颜面何存?因此,只好亦委屈他们留下,二男二女,娶妻生子,何等快活!”
  陈玉凤、小菊一听,心中猛地一跳,暗道原来虬髯客高踞龙座,数眼数言,便已窥破自己的秘密,这等智计眼力,委实令人骇然。
  徐茂公道:“除了把他们长困岛中,难道便再无他法么?”
  虬髯客大笑道:“有,当然有,一是道长及彼等答应效力本座,既已是本座之人,自然来去自如;二是把本座打败了,本座若技不如人,自然心服口服,不去计较什么荣辱,任由你等安然出岛。舍此之外么,哼!哼!”
  徐茂公忙道:“如何了?”
  虬髯客嘿嘿道:“舍此别无他途,其实你等只有一途可走,就是乖乖归顺本座!”
  “我家岛主,拥有雄兵百万,算无遗策,智胜诸葛。何须岛主动手?彼等必俯首归”殿上阿鸡阿猪阿羊阿虎十大将军又发出一声震天大叫。
  “阿弥陀佛!虬髯施主强取不还,已属不该,又何必更强人所难!逼人归附?”
  “嘿嘿呵呵!当世之中,谁敢自称算无遗策,智胜诸葛?还有什么英明神武、光明伟大,哈哈,这岂非井底之蛙,咕咕呱呱,大叫大嚷么?”
  此时大殿外面,忽地传来两声沉响,话音甫落,说出“阿弥陀佛”之人已飘然而进,奇在并不见他双脚踏步,平平的便滑了进来,脚下犹如驾着一片莲花座托。
  随即高呼“嘿嘿呵呵”之人亦升沉而进,只见他身挺立不动,右掌向下一拍,身子即升高近丈,斜斜飘下,前进近丈,左手又向下一拍,又升高近丈,再落下,再升高,沉浮间,后发先至,竟抢在“阿弥陀佛”前面,降在大殿之上,背向龙座上的虬髯客,挺立不动。
  两人露了这一手绝顶轻功,显然有向虬髯客示威之意。虬髯客只微微泛笑,却不加阻拦,甚至高踞龙座,居然一动不动。
  “虬髯施主,老衲打扰了!”“阿弥陀佛”向虬髯客合十施礼道。但“嘿嘿呵呵”却依然背向虬髯客,亦挺立不动。
  虬髯客微微一笑,把手一摆,制止了殿上阿鸡阿猪阿羊阿虎十大将军的震天呐喊,道:“嘿嘿,达摩大师世外高人,难道亦欲在扶余岛凑热闹么?”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老衲此行非不得已,尚望虬髯施主赦过擅闯贵岛之罪。”原来先前说着“阿弥陀佛”飘然而进的正是自龙山大会后,一直追寻虬髯客行踪的达摩大师。
  虬髯客嘿嘿一笑,道:“达摩大师凭方才那一手足下生莲的绝枯顶功夫,普天下何处不可去?虬某人就欲阻拦,大师也必以为力有不逮。既然如此,又何罪之有?”虬髯客不待达摩大师答话,精光一射,落在背向他的“嘿嘿呵呵”身上,冷冷道:“只是这位高人,既然有胆在本宫走升沉步绝招,为何不敢与本座面对?”
  “嘿嘿呵呵”一听,忍不住便霍地转身,怪笑道:“你果然甚好眼力,一眼便瞧破了老子走提升步,但却叫错了名堂,老子不叫升沉步,而叫浪中龙步。”
  虬髯客向“嘿嘿呵呵”一瞥,但竟然与此人素未谋面,而且对他的开功家数亦绝对无迹可寻,不由微微一怔,道:“阁下是谁?中原武林,似乎并未见阁下现踪。”
  “嘿嘿呵呵”怪笑道:“老子来自大龙潭,这大龙潭便是老子的生身父母。”
  虬髯客又不由一怔,因为凭他的阅历,竟也不知大龙潭是什么地方,更不知自称来自大龙潭的老人是何方神圣?
  徐茂公和李靖一见二人出现,却不由松了口气,因为他们均知道,二人有多大本领,扶余宫就算是龙潭虎穴,只怕也困不住这两位武林中的人中之龙。
  李靖见大龙潭老人突然出现,乍想起他对自己的一番苦心,如见亲人,如睹父亲,这“师傅”二字几乎便冲口而出了,但幸而他没叫,否则必定会把他乐疯了,在这节骨眼上闹起来,岂非大大不成体统?
  大龙潭老人与达摩大师联袂出现,他刚进大蓼,便已发现了李靖居然亦在里面,但他竟然诈作不见,这也当真奇怪之极。
  达摩大师见虬髯客目露疑惑,便坦然道:“这位施主果然来自大龙潭,他生身父母是否大龙潭,老衲不知,但他名号委实便叫大龙潭老人,虬髯施主休怪龙施主唐突这罪。”
  虬髯客嘿嘿一笑,道:“扶余岛亦任由他来去自如,本座岂敢开罪他!”
  大龙潭老人一听,却怪笑道:“嘿嘿呵呵!非也非也!老子岂敢自诩来去自如?碰上虬老兄你的惊天阵法,若非有人先行破了,只怕老子早被你困得半死不活了!”
  虬髯客哼子一声,道:“你知道就好,扶余岛任得你疯疯癫癫么?”他讨厌大龙潭老人衣衫不整,又放浪不羁,出言便绝不客气。
  大龙潭老人却毫不理会虬髯客的嘲笑,反而转向徐茂公,哈哈一笑,道:“好啊,臭道士,一别经年,你竟学会了破什么鬼阵的大法!果然是士别三日,刮目相看,便连有等自诩天下武功第一的什么鬼阵亦破了!”
  徐茂公苦笑道:“龙老前辈说笑了,贫道只是偶尔侥幸成功而已。”
  大龙潭老人却偏不放过他,缠着徐茂公道:“臭道士偶尔为之,便把那等英明神武、算无遗策、智胜诸葛的鬼阵破了,若臭道士深而熟习;持而恒之,那什么奇形怪状、秘道机关捞什子皇宫,岂非视同破鞋么!”
  这时谁也听得出,大龙潭老人竟是冲着虬髯客而来的,因为大龙潭老人平生最恨大言不惭的人,他自听了殿上那阿鸡阿猪阿羊阿虎十大将军的震天呐喊,便在心内憋了一口气,这时忍不住便向虬髯客狠狠的刺去。
  此时虬髯客却居然诈作不闻,他不再理会大龙潭老人,向达摩大师道:“达摩大师此行扶余岛,大概断非是来作客的了?”
  达摩大师合十道:“老衲果然是有求虬髯施主而来,尚望虬髯施主成全一二。”
  虬髯客微微一笑,道:“达摩大师功力通玄,尚需低声下气求人么?”
  达摩大师对虬髯客的嘲讽只作不闻,又合十道:“善哉!善哉!虬髯施主也无谓与老衲兜圈子了,老衲只求施主爽快交出龙山夺走的人和物,彼此也免伤了和气。”
  虬髯客亦知达摩大师二人,必是为那龙晶珠和少年人而来,因此毫不惊讶,反而微微一笑道:“人已属本座之物,本座为何要爽快交出?龙山夺宝,能者居之,天经地义。达摩大师又何必强人所难?”
  达摩大师摇头道:“不然,当日龙山之会,龙晶珠万人瞩目,均欲得之,但均非有缘之人,因此绝未判定龙珠归属。虬髯施主用强力夺走,天下群雄岂会心服?必然惹起惨酷争夺!老衲绝非贪冀龙珠,但对此武林浩劫,却不能置之不理,因此惟有擅闯扶余,以求一个公平决断。”
  虬髯客冷笑道:“如何方算公平决断?”
  达摩大师微笑道:“何处来当从何处去,龙珠既是徐道兄展示武林之物,那自当由他凭各人缘分判断龙珠归属!”
  虬髯客嘿嘿道:“若这道士把此珠判与那弱冠少年,本座亦须俯从么?嘿嘿,那弱冠少年文不能治国处政,武不能统率千军夺取杨家天下,把成就帝皇的龙晶珠判与彼等,岂非本末倒置,暴殄天物!”
  徐茂公此时插口断然道:“不然!依贫道之见,这少年人天庭广宇,已具深厚根基,若再得龙珠之助,当可一跃而为九霄天龙!天下非他莫属!而且亦惟有根基如此深厚之人,他日为君处政,方可一除当朝暴政,天下苍生方得百年安宁!”
  徐茂公一顿,见虬髯客似在沉吟,默不作声,便又朗声道:“更何况天机已现,杨花败李花开,岛主乃人中豪杰,大地之龙,难道连天机所示亦断然不顾么?”
  虬髯客沉吟不语,脸上毫无表情,他忽然微笑一下,决然道:“本座依然是按先前的定,以三场比试,判断人物归属!此乃唯一公平决断之法,否则,本座亦不见得便怕了你等中原武林精英!”
  徐茂公一听,登时不敢作声,因为他知道自己非武林中人,这等武林比试,他根本就连半分的胜算也没有,他如何敢擅作主意?
  大龙潭老人此时怪笑道:“大和尚,人家已公然叫阵了,不敢挺身应战,还是打算便把龙珠判给他了?”
  达摩大师想了想,无奈道:“善哉,善哉,既然虬髯施主决意以武林规矩定夺,老衲义不容辞,亦只好奉陪了,未知这比试之法如何?”
  水先生一直默不作声,此时连忙插口道:“扶余岛主何等英明神武,他自知力可敌千军,因此早已定出规矩,三场比试,全由他一人接了。这是何等的豪气!”原来水先生所以一直默不作声,等着的就是觑住机会,抢先把虬髯客套住,令他不能反悔。
  水先生乍见达摩大师和大龙潭老人现身,心中登时一宽,暗道李靖这小子交回你等了!但他衡量一下双方的实力,依然毫无取胜的把握,因为自己这一面虽然多了两大高手,但若虬髯客收回承诺,其他两场,由阿鸡阿猪阿羊阿虎十大将军接战,那依然是凶多吉少,因为十大将军随便那一位,均可跻身绝顶高手之列,自己与其中一位较量,亦无取胜的把握,更何况是十大将军的精英?更何况由虬髯客接战这一场,自己三人必败无疑。
  双方的情势,达摩大师和大龙潭老人自然亦心知肚明,但他二人亦深知,以当世中原的三大高手,亦在虬髯客面前心虚示怯,那H睥帝皇梦必定更加炽烈,一发更不可收拾了。因此他俩虽然一早就发现了水先生,但见他诈作不见,默不作声,料想其中必有原因,便也只作不见。
  此时水先生突然插口,把虬髯客的口实扣住,达摩大师和大龙潭老人才知其用意,虽然这有点近乎无赖,但扶余岛这一战关乎中原武林的安危,事急只好从权,因此两人均不约而同,来个默认。
  虬髯客虽然大可反悔,但他心高气傲之极,对水先生的近乎无赖的打浑,竟诈作不知,他哈哈大笑,道:“扶余岛一战既然势所难免,本座说过的规矩岂会更改?这一战便由本座一人接了!”
  达摩大师一听,不由点头暗道:“扶余岛主果然不失为一代枭雄,单是他这一冲上九霄的气概,当世中便无人企及!可惜他争雄之心太过炽烈,否则若肯偏安一角,何愁大业不成!”达摩大师心中存此惜才之念,便已有留余地的打算了。
  大龙潭老人亦不由怪笑道:“好啊,虬髯老兄,龙潭老怪虽然尚未知你的功力深浅,但你这份气概,龙潭老怪却不能不佩服得五体投地!”大龙潭老人虽然疯癫古怪,但却绝不说违心话,他这么说,便是真的佩服虬髯客了。
  虬髯客一顿,又哈哈一笑道:“内力、招式、兵器三阵,均任由你等选择出战人选,达摩大师以为如何?”
  达摩大师暗道虬髯客所定的比试,若非托大,便是他的武功已达不可思议的圯步,这三场比试,就算由他和大龙潭老人、水先生分别接战,亦无多大取胜的把握,他不由沉吟不语。
  虬髯客见状大笑道:“若达摩大师自忖并无取胜把握,这便大可不战而决。”
  大龙潭老人道:“如何不战而决?”
  虬髯客大笑道:“当今中原武林三大高手,亦不敢应战本座一人,那中原本座自然可以唾手可得!既然如此,人珠的归属自然非扶余宫莫属,而且,你等一众人等,亦须留在扶余岛,为本座效力!”
  大龙潭老人怪笑道:“虬髯老兄竟要老子和大和尚、小道士、风尘八侠老三,外加三位男女娃娃,一齐替你打天下么?”
  虬髯客慨然道:“天下者天下人之天下,自然能者居之。本座既有此雄心实力,各位助本座一臂之力,乃天经地义,有何奇怪?况且日后江山打下,并非本座一人独享,在座各位均享有不尽的荣华富贵。”
  大龙潭老人与水先生相视苦笑,均喃喃道:“此人若非雄才伟略、凡间天人,便必定是被荣华富贵权力重心弄疯了!”
  此时达摩大师无奈的叹了口气,道:“既然虬髯施主必欲一战而决,老衲大胆作主,这一战我等接下便了。”
  虬髯客哈哈一笑,道:“如此好极,这便请各位步出校场,三战而决罢。”
  殿上阿鸡阿猪阿羊阿虎十大将军震天的呐喊道:“我家岛主,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横扫千军,势如卷席!”

    第四章 征服枭雄 龙珠归还
  呐喊声中,虬髯客高踞龙座,突地双掌向下一拍,藉这一拍之反弹力,连人带椅,升高近丈,呼的一声,在众人头顶飞掠而过。在大殿的门口,虬髯客的龙座一沉,他嘿的一声,再度出掌向阶下一拍,龙座再猛然斜飘而起,竟如乘龙跨凤,飞出殿外。
  众人一见虬髯客露了这一手绝顶功夫,均相顾骇然。
  达摩禅师、大龙潭老人、水先生均是此中的大行家,他们一瞧便知,虬髯客这一手“龙座生云”,比之大龙潭老人、达摩禅师的“足下生云”,显然更胜一筹,因为两人均是空手而进,而且是采站立的姿式,在运气吐纳上;比坐下更容易得多,而虬髯客连人带椅,等如两人的重量,而且是坐姿,这等凌空平飞而了,在内力上足见已胜两人一截。
  殿上阿牛阿猪阿羊虎十大将军,此时倒没有震天呐喊,各采各的独门姿式,如牛如猪如羊如虎如兔如鼠,从殿内飞掠而出。各人的轻功造诣,均足以跻身中原武功一级高手之列。十大将军飞出了六个,却有四位留下。
  阿蛇阿马阿猴阿鸡四将向达摩大师等人拱手道:“各位,请!”
  达摩大师向四位将军合十道:“四位施主,请!”
  水先生笑道:“他们哪是善男信女的施主?他们是阿蛇阿马阿猴阿鸡四位将军!”
  大龙潭老人怪笑道:“阿蛇阿马阿猴阿鸡,这岂非吱咕呜哇么?难怪叫得震天价的响亮也!”
  阿蛇阿马阿猴阿鸡四将军对水先生、大龙潭老人的调笑只作不闻,神色不改,但“请”出去的意思也决计不变,他们对主人的旨意一丝不苟的遵行,就算虬髯客要他们赴汤蹈火,也绝不会皱皱眉头。
  水先生和大龙潭老人见四将军不怒不气不闻不动,登时没有兴趣,两人叹了口气,便领先走了出去。
  达摩大师目注徐茂公,苦笑道:“徐道兄意下如何?”
  徐茂公叹了口气,道:“此实乃天机、地利、人力之战,有劳大师了!”
  达摩肃然道:“为天下苍生、中原武林安危,老衲当义不容辞,徐道兄休要客气!”
  徐茂公低声道:“此战胜负如何?”
  达摩大师叹了口气,道:“招式,兵器或可一拚,但内力无人可以相敌!”
  徐茂公不由惊道:“如此说,未比试已输了一场,余下两场,只要一场落败,我方便输定了!届时不但人珠落入虬髯客手上,我等只怕也休想生离扶余岛了!虬髯客因此必然野心更炽,后果势将不堪设想!”
  达摩大师苦笑道:“这些老衲亦知,但此时此地,根本别无选择,惟有依江湖规矩,与之比试,或可有一线生机,否则,虬髯施主一旦翻脸,他只需一声令下,凭他扶余岛的实力,要把我等消灭,倒也绝非难事!因此,你以为老衲还有其他办法可选择么?”
  两人一路走出大殿,一路悄声低语。李靖、陈玉凤、小菊等跟随而出。殿内的阿蛇阿马阿猴阿鸡四大将军殿后,与其说是相护,不如说是押送。
  徐茂公一听,登时作声不得,他虽然不懂武功,但也深知达摩所言,乃据实而论,凭虬髯客的实力,就算整个中原武林群起而攻,亦决难取胜,更何况此时仅凭数人之力?虬髯客肯以武林规矩定夺,总算已留有余地了,除此之外,还敢奢求什么!
  众人出了大殿,四将军中的阿猴将军,已悄没声息的一纵上前领路,身法捷如猿猴,快如闪电,倒与他的“阿猴”名号十分相称。
  阿猴将军领着众人,一路向北面而去,约走了半里路程,众人向前一望,但觉眼界一宽。只见一个广阔的演兵场,方圆几近百丈,足可容纳千军万马,演兵场四周碉楼遍布,正北面是一座高五丈的点将台,虬髯客依然高踞龙座,耸立在点将台上,点将台下是一座较矮的平台,阿牛阿猪阿羊阿虎阿兔阿鼠六大护卫将军,分两列挺立平台。
  水先生、大龙潭老人抢先走上前去,欲与虬髯客对话,便不得不仰起头来。
  大龙潭老人嘿嘿道:“好一副君临天下的气派!若再陈列雄兵百万,那就更有皇家气势了!”
  水先生亦笑道:“是呵,虬髯老兄,偌大校场为什么不排出你的十万雄兵?未免显得太过寥落!”
  高台上的虬髯客大笑道:“水先生此时大概已在心内痛骂本座狂妄自大,若本座再排出十万雄兵,水先生岂非更认定本座虚有其表,耀武扬威么!”
  此时达摩大师等已走近点将台前,达摩闻言微微一笑,道:“虬髯施主藏兵于密,出则千军万马,气势磅礴,藏则偃旗息鼓,鸦雀无声,进可攻,退可守,坚如铁垒,固若金汤,扶余岛果然不愧海外王才之岛!”
  虬髯客一听,竟脸有喜色,他沉吟半晌,忽朗声道:“达摩大师目光如炬,虽未深入,却尽悉本座机关行藏,果然厉害!”
  达摩微微一笑,道:“雄兵虽可隐于密道,但杀气却溢于岛内,老衲凭此判断而矣,雕虫小技,何劳虬髯施主如此夸奖?”
  虬髯客此时一跃而下五丈高台,稳稳的立于达摩大师等人面前,微笑道:“达摩大师目光如炬,本座佩服!但未知于内力、招式、兵器上,是否令本座拜服?”
  虬髯客这般说,是摆出比试的阵势了。达摩大师想了想,合十道:“既然如此,不容老衲推搪,老衲不自量力,便先接虬髯施主的招式罢了!”
  达摩大师说罢,双脚未见迈动,便平平的向前滑行五丈,双掌合于胸前,向虬髯客道:“虬髯施主,请发招!”
  此时阿牛将军疾闪而至,手上多了一柄寒光闪闪的利剑,向虬髯客呈奉。
  虬髯客不接,却向达摩大师道:“大师用什么兵器?”
  达摩大师微微一笑道:“老衲平生不沾剑影刀光,虬髯施主只需用剑刺中老衲,这招式比试,便是虬髯施主赢了!”
  虬髯客目中精光一闪,但又随即隐去,他把手一摆,挥退捧剑的阿牛将军,亦微微一笑道:“大师既以肉掌接招,本座岂可用剑,不然,传将出去,倒似大师在扶余岛受欺负了,本座便以代剑,向大师领教佛门绝招罢!”
  虬髯客说罢,右手中指一并,“看招!”他微喝一声,一招“白燕击浪”发出,虽然以指代剑,但如惊鸿骤起,森森剑气便向达摩大师罩落。
  达摩大师赞道:“好剑法!果然是扶余剑绝招!”说时身形一晃,胸前合十姿式不变,形如闲庭信步,潇洒自如,轻巧地闪开了这一招。
  虬髯客微哼一声,道:“大师果然厉害,一眼便瞧出本座独创的扶余剑招!”说时身随剑进,中指一叠,一招“飞鱼插浪”,快如电光火闪,指尖直逼达摩大师的面门。
  达摩头向后一仰,任由剑指从自己面门擦过,道:“老衲对于中原武林各派武学倒也略闻一二,但从未见过虬髯施主所使剑式,因此惟有以抹余剑招命名罢了!”
  虬髯客微微一笑,道:“今日蒙大师名,扶余剑法当可名扬天下!”他的招式未老,手腕一转,剑指直削而下,切向达摩大师的左耳!这虽然是以指代剑,但虬髯客已贯洋真力于指,这一指切中,达摩便十双耳朵也没了。
  达摩笑意不改,突地向右轻轻一纵,在绝无可能的方位,恰恰避开了虬髯客切近的剑指,不快不慢不偏不倚,恰到好处。
  虬髯客见自己以扶余剑绝招连发三招,竟未能刺途达摩,心中不由暗暗惊奇,道:“大师为什么只守不攻?这是什么神妙步法?”
  达摩大师微微一笑,双手依然合十道:“老衲走的‘佛光普照’,虬髯施主只管以剑招进攻,老衲当以守招迎战,攻守之中可见招式的高下,又何必定要以生死相拚?”
  虬髯客心中一动,暗道达摩禅师果然不愧中原一代高僧,在事关生死荣辱的比试中,仍不忘“佛光普照”,只守不攻,如此比拚招式,显然自己占尽便宜了!可惜你碰上的扶余岛主,本座壮怀激烈,岂会被你这一套“佛光普照”感动了!
  虬髯客豪气大炽,他忽地把剑指朝天一举,作了一个古怪而奇妙的姿式,呵呵一笑,道:“好一套佛光普照身法,当真形如阳光罩地,无处不在,如影随形!但亦未见得便能化解本座的扶余剑法,本座在五十招内,若未能击破佛光普照步法,便算本座输了!”
  虬髯客话音甫落,剑指蓦地一扬,化作一片指影,立刻把达摩大师罩住,他的身前身后,全是剑指化成的剑网,剑势的纵横,笼罩了四周一丈,这种武林甫现的扶余剑法,才发挥出它惊人的威力,此时休说是人,便是一只小小的苍蝇,亦难从剑网逃出了!
  此时水先生、大龙潭老人均瞧得暗暗惊心,水先生叹了口气,道:“龙老兄,依你看,大和尚能应付么?”大龙潭老人反问道:“水兄能么?”水先生摇头道:“老夫自问顶多只可应付三十招!你呢?龙老兄!”
  大龙潭老人凝神注视比试场内,他不由苦笑道:“大和尚这是怎的了?放着惊世绝学洗髓神功不出,却偏以什么佛光普照守势迎战!若要老子如他这般只守不攻呵,老子只怕连三十招也接不了!”
  此时虬髯客的剑招,根本无迹可寻,亦无法分出一招一式,变成因敌而变,奇式怪招叠出,教人无法闪避,更休想出招反击,完全是一种身、心、剑三者合一的至高境界了!
  但剑网中的达摩大师,居然仍能晃动身形,他的身形轻灵如烟云,已根本不成人形,试问一片烟云又怎会被剑所伤?又如光芒万丈的阳光,任你天罗地网,又怎能困住无孔不钻的光线?达摩大师此时已身化佛光,普照大地,无孔不钻如影随形!
  堪堪扶余剑法已走到第五十招了!虬髯客目中精光暴射,身形暴起,竟身化利剑,雷鸣电闪般向达摩大师佛光插去!
  “御剑法……”
  大龙潭老人一见虬髯客使出这招,便暗叫坏了!这一招不出犹可,一了之下,达摩大师决无从闪避!佛光毕竟强不过雷电!达摩竟然出手反击,这一场招式比试便输了,但他若不出手反击,他亦只有拚着挨虬髯客的一剑!大龙潭老人委实想不出达摩还有什么办法可逃脱这非败即伤的绝境!
  岂料就在此时,达摩大师沉喝一声:“此非生死斗,何必拼命了?”当即扬袖向虬髯客的身形一挥!洗髓真气骤然而发,虬髯客虽然功力通玄,但身形亦不禁一缓,“嘶”的一声,凌厉之极的剑指已把达摩大师的袍袖划破了!这一剑若直接击在达摩身上,他虽有洗髓真气护体,但亦禁受不起,必然非死即伤!但虬髯客亦难免被达摩大师的洗髓真气震断心脉而死!达摩反应稍慢,这必定是一个两败俱伤的局面。
  “阿弥陀佛!老衲输了!任凭虬髯施主处置便了!”达摩大师闪电般退出丈外,双手合十,坦然道。
  大龙潭老人、水先生此时怔怔的不发一语,他两人均是此中的大行家,但就他二人亦难于想像,达摩这大和尚如何想出这个避免两败俱伤的绝妙法子!
  徐茂公根本瞧不出谁胜谁负,但一听达摩大师之言,便心中凉了半截,暗道连达摩大师这等绝世高手亦输了,那往下两场岂有取胜的希望?他不禁绝望的叹了口气。
  虬髯客此时目注达摩大师,半晌不语。
  “我家岛主神招盖世!天下无敌!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校场上,阿牛阿猪阿羊阿虎十大将军震天的呐喊,大龙潭老人气得连连怪笑。
  水先生却不由叹了口气。陈玉凤、小菊二人,早就被一场激斗弄呆了。李靖却忽然向大龙潭老人悄声道:“师……你老人家与虬髯客相较,内国谁胜谁负?”
  大龙潭老人此刻也忘了与宝贝徒弟重逢的狂喜了,因为他深知接下的两场,只要再输一场,那众人今生说休想再生离扶余岛了!他一听李靖发问,恰恰说中他的心事,不由叹了口气,苦笑道:“龙潭神功全在于神妙两字,若论内力,根本不必比试!”
  李靖道:“那是师……你老人家赢了?”
  大龙潭老人却叹气道:“错了!是你这师……我老人家输了!”
  李靖第一次在龙潭老人的口中,听到他自认的“输”字,心中不由又惊又奇,忙又道:“虬髯客的内力这么厉害?师傅,那当世之中岂非无人可以比拟?”
  龙潭老人苦笑道:“有!”
  李靖怔道:“那此人是谁?”
  龙潭老人怪笑道:“在那些女娃的肚内!因为这人根本尚未降临人世!”
  李靖已知龙潭老人所言非虚,不由又惊道:“除了内力,还有什么可以克制虬髯客?”
  龙潭老人苦笑道:“老子如何知道?”
  李靖不由叹了口气,道:“达摩大师已输了一场,内力这一场亦输定了,那余下的一场也根本不必比试了!我等只好乖乖做扶余岛囚徒便了!”
  大龙潭老人怪笑道:“那也未必!”
  李靖喜道:“师傅有把握在兵器上取胜?”
  大龙潭老人苦笑道:“胜负未知,处此绝境,也只好一拚!”
  李靖一听,便作声不得,暗道达摩大师已输了招式一场,内力这一场也输定了,连兵器这一场亦胜负难料,这场比试的结果已知!”
  此时大龙潭老人却忽然一掠而出,在虬髯客面前负手道:“虬髯老兄!这兵器一场比试,便由老子陪你玩玩便了!”
  虬髯客一听,连忙收慑刚才一战的心绪波动,刚才一战,虽然明里是达摩大师输了,但虬髯客却没有丁点胜者的喜悦,因为他深知刚才在第五十招上的取胜,那是迹近无赖的胜,他急怒之下,使出扶余剑法中“鱼跃龙门”一式,犹如鱼跃龙门,跃得过去是龙,跃不过去便终生为鱼,实是孤注一掷的拼命招式。达摩大师固然难免被刺中受伤,但虬髯客自己亦必然被他的真气震伤心脉,那绝对是一场不胜不负,两败俱伤的局面。虬髯客聪明绝顶,对此岂有不知?
  但虬髯客此时已势成骑虎,他既震惊于达摩大师武功超绝,且仁心仁术,心胸之宏大,决非他虬髯客所能企及,但苦心孤诣多年的大业,又岂能一朝放弃?虬髯客微一咬牙,终于道:“方才一场,本座已侥幸胜了,这一场兵器之战,龙老兄有把握取胜么?”
  大龙潭老人叹了口气,道:“没有,但也只好一战!”
  虬髯客奇道:“既然没有把握取胜,为何尚要一战?须知刀剑无眼,比拼之下,难免死伤,实非本座所愿。”
  大龙潭老人呵呵一笑,道:“那好呵,虬髯老兄就爽快交出人珠,放我等安然出岛,这一战就免了,而且老子发誓今生永不踏入扶余岛半步,亦决不把扶余岛之战视作我方之胜,彼此来个不胜不负不偏不倚,皆大欢喜,免伤了中原海外武林和气,如何?”
  虬髯客嘿嘿大笑道:“龙老兄倒风趣极了!轻轻数言,便欲化解龙珠之争,占尽便宜!但也并非不可,龙老兄只需在兵器、内力两场比试胜了本座,那一切便依你便了!”
  大龙潭老人叹了口气,道:“虬髯老兄已胜了一场,接下两场自然更有把握取胜,我等看来惟有乖乖降顺,免了死伤也免伤和气了?”
  虬髯客豪气万丈的大笑道:“只怕亦是如此了!”
  大龙潭老人叹了口气,苦笑道:“可惜龙某人对什么帝王将相荣华富贵毫无兴趣,老了闲云野鹤,扶余岛也决容不下老子!因此这一战自然亦难免了!”大龙潭老人一顿,便决然道:“虬髯老兄,发招罢,你也不必客气,只管捧出你的王者之剑便了!”
  大龙潭老人叹了口气,又道:“龙某人虽未目睹,但也听说,虬老兄的王者之剑,乃扶余剑法中的精英,不出则已,王者之剑一出,日月为之变色!乃当世无双的剑中之王。”
  虬髯客微笑点头道:“龙老兄果然见多识广,此剑的威力不幸一一言中。既然如此,龙老兄用什么兵器与本座较量?”
  大龙潭老人怪笑道:“龙某人的亲爹亲娘乃大龙潭,自出娘胎,便瞧不上普天下的兵器,因此惟有另辟一迳,自创一点东西用以游戏江湖了!”
  虬髯客一听,大为惊奇,他虽然聪明绝顶,却无论如何想不通,那“一点东西”是什么兵器,竟可与他的王者之剑较量!他不由微笑道:“龙老兄这是什么宝贝?”
  大龙潭老人亦微笑道;“龙某这‘一点东西’,创自大龙潭,饮水思源,姑且便称它为‘龙气’罢!”
  虬髯客精通天下任何奇门兵器,但也不知这“龙气”到底是什么厉害武器?他略带疑惑的道:“龙老兄想必已把那‘龙气’兵器带在身边了?”
  大龙潭老人呵呵大笑道:“这‘龙气’兵器无影无形,随心所欲,等闲不出,一出惊天动地,端的不得了!”他反感虬髯客的耀武扬威,忍不住便着实把“龙气”吹嘘了一通,他在心内暗笑道,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虬髯客果然被龙潭老人逗得心思大动,跃跃欲试。
  阿牛将军灵敏异常,虬髯客的眉毛一扬,便立刻一纵上前,呈上一柄锈斑点点的古剑,虽然剑身尚被剑鞘套住,但已透出一股肃杀之气,。原来阿牛将军是专门负责掌管武库兵器。
  虬髯客伸手抄起,剑未出鞘,龙潭老人便已感到剑气的逼人,他不由目中精光一现,暗道天下竟有这等利器!剑未出鞘,剑气竟透出一丈之遥!如此威霸,什么干将、莫邪、湛卢、鱼阳、太阿、龙帛等名器,只怕也万万不及,难怪虬髯客冠以王者之剑的名头!
  虬髯客手握剑柄,朝天一指,微笑道:“本座此剑,乃得自扶余岛的火山谷,经地火千锤百炼,方成此剑,实乃剑中之王,王乾之剑!龙老兄小恼,若无接此利器的把握,尚望及早罢战!”
  大龙潭老人目睹王者之剑出现,不禁亦心痒难熬,跃跃欲试,暗道老子的“龙气”出道以来,尚未碰上真正的对手,今日终于出现!他目中精光大炽,呵呵大笑道:“好呵!今日一战,当可知龙气与王者之剑谁胜谁负了!虬髯老兄!请!”
  虬髯客骤见大龙潭老人仰天猛吸一口气,周身登时真气激荡,虽然无影无形,但已感刺人肌肤,知他亦决意一战,便不再发话,呛郎一声,剑鞘突地腾空而去,向后落在阿牛将军的手上。虬髯客手中,终于露出一柄王者之剑!
  但见剑身亦是锈斑点点,并不见得特别锋利,但识货的人便会发觉,这柄剑最特别之处,并不在外表,而在其内涵,功力相当的人,立刻便从剑身感受到一股威猛之极的气势,这股气势,简直令人双膝发软,这股气势,简直令人双膝发软,功力稍弱,必然禁受不起,身不由己跪在地上,犹如向王者叩拜!
  虬髯客微微一笑,作了一个极其古怪的起剑式,把王者之剑横架于胸前,犹如自杀的姿式。
  功力稍弱的人均不明所以,但达摩大师、水先生一见,均大吃一惊,暗道这是“置诸死地而后生”的起剑式!虬髯客此战必胜的信心由此可见!不由暗地替龙潭老人捏了一把冷汗。
  大龙潭老人自然识得厉害,一见这种霸道之极的起剑式,哪还怀存半点轻漫之心?他已知此呀的凶险,除非两人中倒下一个,否则决难以分出胜负!大龙潭老人再猛吸一口真气,他的大龙潭真气已发挥到极高的境界了。
  大龙潭老人的灰色长袍无风自动,浑身有如风鼓,此时此刻,若是寻常的高手,任何的招式均难以穿破他的真气护罩了。
  虬髯客忽然嘿的一声沉吼,手中的王者之剑忽地一转,剑尖缓缓的向龙潭老人刺来。
  这一剑虽然平平无奇,但这是一柄王者之剑,再加上虬髯客的内力贯注,它的剑气其实已透剑而出,疾如电闪直射对手的胸前大穴!
  多少高手就丧在这一招平淡无奇的剑招之下,因为出剑慢,剑气快,到对手惊觉时,剑气已罩住对手的心灵,根本失去反抗的斗志,随后自然是一剑贯胸而过!
  大龙潭老人幸而是此中的大行家,他骤觉剑气逼射而来,与他的护体真气丝丝相激,便知这一剑的厉害,当下微哼一声,中指向虬髯客的王者之剑剑身猛然一递,大龙潭八脉神剑的中冲剑,向王者之剑激射!
  中冲剑气后发先至,“嗤”的一声,与王者之剑相碰,王者之剑竟然腾起一道犹如电击的蓝烟!
  虬髯客骤感手心一麻,如遭电殛,若非他内力通玄,王者之剑便肯定把握不住,失手射飞,心中不禁微感骇然,暗道:这“龙气”竟可隔空近丈射至,与王者之剑硬碰,竟然毫不逊色!这到底是什么惊人的兵器!
  但虬髯客嗜武之心甚炽,他骤逢对手的神器,心中虽然惊疑,但战意却越发激烈!只见他嘿的一声,招式突变,王者之剑连变三种招式,身剑合一,化作一团剑气,竟猛地把大龙潭老人罩住了!
  这一团剑气乃虬髯客以王者之剑所化,威力何等劲?这便有如雷轰电闪,当世之中,决无人可以抵御,也决无人可以躲闪!
  幸而大龙潭老人是其中唯一的例外,因为他用以反击的兵器随心所欲,随意而发,而且无声无色,无影无形,亦只有他的大龙潭八脉气剑,才是唯一可以克制虬髯客手上的王者之剑。
  大龙潭老人此时却连是否可以自保的信心也没有,他只显脱出王者之剑剑气的罩体,心存拚死一战之念,他沉吼一声,五指在胸前猛地递出,左右手交替,他的绝顶神功八脉气剑终于激发,少商剑、商阳剑、少冲剑、少泽剑、中冲剑、关冲剑、阳谷剑、前谷剑,八道剑气激射而出,化作八八六十四路神剑,迎击虬髯客罩到的王者之剑!
  只见嗤嗤嗤、啸啸啸八种不同的激撞之声暴起,在两人四周腾起六十四道不同颜色的烟云,令人心弦震荡,头昏目眩!
  虬髯客突觉胸口一闷,他的王者之剑所化的暴雨一滞,竟反弹而回,心中不由又惊又妈,但因而拚斗之心更暴炽,他突地长啸一声,王者之剑剑身一回,左手猛村向大龙潭老人拍去!这一掌虬髯客已提起八成的功力,当世之中已绝对无人可以禁受,他显然是欲把大龙潭老人毙之于掌下!
  虬髯客突然观念力出掌,他的内力之强,连大龙潭老人亦禁受不起,因为一来他的大龙潭神功以灵妙见长,内力已逊虬髯客一筹,二来他刚才迎战王者之剑,平生第一次八脉气剑尽施,内力大耗,他如何可以抵御虬髯客以八成内力拍出的惊天神掌?
  此时就连达摩大师亦不由低声念佛,因为他知道在虬髯客的掌力之下,当世之中,已无人可以救回大龙潭老人一命了!
  大龙潭老人亦自知绝难幸句,因为虬髯客的左掌虽仍距三尺,但威猛之极的掌力已把他的护体真气压破,他此时已是强弩之末,如何可以内力相抗?他不由把恨一闭,叹道:“龙潭老怪今日终能回返大龙潭了!”
  岂料就在此时,忽地一条人影电闪而至,其身法的神妙,便连虬髯客亦自叹不如,因此他很难分身阻截,那身影一闪而至,竟拦腰挡在大龙潭老人的身前,喝道:“请勿伤我师傅!”
  此人正是李靖!他见大龙潭老人摇摇欲倒,情急之下,便猛然走出秃龙步,电闪而至,挡在大龙潭老人身前,竟对虬髯客拍来的一掌视同儿戏!
  大龙潭老人突见李靖闪身上前,竟欲以死相救,不由心胆俱裂,痛彻肺腑,可惜他内力消耗太多,已根本不可能逼开李靖,不由跌足痛呼道:“你这臭小子!师傅我死便死了,但还有你这小子承接老子衣钵,大龙潭神功不致失传,但若你死了,老子也快完了,大龙潭神功从此便完之大吉了!”
  “找死么?”虬髯客的目中亦闪过一丝惊疑,他委实估料不到李靖这名不见经传的娃娃,竟敢以肉体与他的八成内力相抗!而且尚也出言斥责,这等护师之情,竟比父子情份更我炽烈,虬髯客不由掠过一丝怜惜之念,掌下这内力不由减了二成,但仍以六成的真力,砰的拍在李靖的胸前。
  虬髯客的出掌委实太快了,就算李靖当世无双的秃龙步,亦仅可赶得及横在大龙潭老人的身前,但拍来的掌力,却无法闪避。
  只听砰的一声响过,接而又响起另一声反撞的声音,同时是两声闷哼。李靖和虬髯客均倒退三步,身子亦同样摇晃不定!
  李靖情急悄身上前,替大龙潭老人挨了一掌,到虬髯客被反撞回三步,不过是电光火石闪霎间的事。
  但已足令在场中人大吃一惊了。不但达摩大师等人如此,就连虬髯客部下的阿牛阿虎大将军,亦不由又惊又奇又佩的“咦”了一声,均估料不丰,当世之中,竟有如此不知死活的娃儿,亦竟有如此情深师徒,更惊疑的是,凭虬髯客当世无双的内力,竟不能立毙这娃儿,反而被他反弹倒退三尺!
  “你!你是谁?竟有如此威猛的功力?嘿!”
  “……臭……小子!你如何了?你若死了,龙潭老怪岂有独存世上之理了?但你何时竟练成这等见鬼的步法内力?”
  几乎是同一时间,虬髯客、大龙潭老人均失声叫道。
  李靖此时但感胸口沉闷,一口真气竟无法呼出,身子摇晃得越来越厉害,哪还有力开口回话?
  达摩大师、水先生一见,立刻飞掠上前,各出一掌,抵住李靖的背上,当世两大高手,达摩的洗髓真气,水先生的雪浪神功,两道浑厚之极的内力,从李靖背部的肺俞、心俞注入,沿隔俞穴一转而向膏肓、神堂,直透胸背,注人天突、璇矶、紫宫、玉堂、膻中诸穴,急转而下,直抵鸠尾、下脘、神阙、关元、中极,终于汇入气海,此时两人均感心头一震,神色不由一变!
  原来两人运气,欲助李靖打通任、督二脉,以利他运气疗伤,不致一命呜呼,但当两道真气缘任脉直抵气海时,却突感一股强大之极的内力聚于气海,稍遇冲击,即猛然反撞而出,就连达摩和水先生两道真气联手,竟亦摇摇欲退,欲进更决不能!两人均感惊骇不已,因为但凡向人输人真气,若遇阻力,那就凶险非常,若遇对方内力更强反撞,那就更加倍凶险,一旦输出的真气被反撞而回,输气之人必然立刻气闭而亡!而且集二人之力,当世之中,决无人可以抵御,连虬髯客亦不能,更何况是李靖?这就如李靖一人的内力,竟比达摩大师和水先生联手的内力更强,当世根本无人达此境界,两人因此怎不大感骇然?
  原来李靖所练的后羿乾阳神功,与当世武林各派的内功心法大相径庭,其运气法门,一反各派视之为畏途的任、督二脉,把任、督二脉的通关视为起首的人门心法。
  当今武林各派苦练数十载方能打通的任、督二脉,李靖依后羿乾阳神功心法,在短短数月便豁然而通,其余冲脉、带脉、阳跷脉、阴噱脉、阳维脉、阴维脉等六脉,在半年时光,亦一一贯通。
  督脉乃奇经八脉之首,为人体六阳的统率,任脉则为三阴经脉的总汇,任、督二脉先行畅通,其余六脉自是水到渠成。
  因此李靖体内的后羿乾阳真气已达惊人的境界,但因为他是反当世各派内功心法,因此除非是后羿本人,方可从容运用,李靖虽叠遭奇遇,亦不可能达到后羿当年的境界因此他的内力固然惊人,但用于当世的攻防招式中,便根本无法贯通。
  “这小子的内力强极,也古怪极了!老夫的雪浪真气竟无法抵其任脉!”水先生口直心快,立刻便吃惊的失声叫道。
  达摩大师乃不世的武学奇材,他乍遇惊变,却心绪略一摇动便安稳下来,他一面运洗髓真气,缓缓而进,试图再次闯关,但甫触之下,便发觉李靖的内力积蓄于气海穴之中,坚硬如钢,其威力的强大,一旦释放出来,决无人可以抵挡!
  达摩大师心念电转,已明白大半,他悄声向李靖询道:“小施主且屏息静气,切莫惊慌!你当日练功时,是否先从任、督二脉入门?”
  李靖此时被当世两大高手的内力轮番撞击之下,再加上刚才挨了虬髯客一记扶余神掌,体内的后羿真气已被激荡,此时再加两大高手内力的连番撞激,体内的后羿真气已被激发到几达爆炸的地步!幸而达摩大师及时出言提醒,他才拼命收慑心神,安静了点,否则不消片刻,他必然经脉爆烈一命呜呼!
  李靖茫然的点点头,道:“是呵!大师!多谢大师.出手相救!”
  达摩大师苦笑道:“小施主不必相谢,因为老衲出手,也不知是救了你还是害了你!你要保命,便全凭你自己努力了!”
  李靖迷惑道:“此时我只感经脉欲裂,哪还能运气疗伤呵?”
  达摩大师沉声道:“小施主切勿刻意运气!否则势将一发不可收拾!你试试心意合一,随老衲的导引,缓缓提起运行!”
  达摩大师道罢,向水先生略一示意,两人心意互通,便运气缓缓而退。李靖对于生死并不着紧,因此倒也不甚惊慌,他依言心念合一,缓缓运气,在洗髓真气和雪浪真气引导之下,后羿真气从气海中缓缓释出,跟随洗髓、雪浪真气,从气海运行至中极、关元、神阙、下脘……终抵肺俞、心俞两穴,亦即达摩和水先生输人真气的起始之处。
  达摩大师已知李靖的真气终于纳入正门,心中大感欣慰,忙沉声道:“小施主可运气速行,缘刚才路线再人气海!老衲与水先生当全力助你!”
  李靖点点头,当下依言运气,后羿真气鼓激而进,后面又有达摩和水先生的两股强大真气护送,直如江河奔腾,轻舟直下万重山,稳然直进,势不可挡,眨眼已重新抵达气海。
  立刻又从气海激射而出,再抵心俞、肺俞,如此反复运行三周天,李靖被虬髯客掌力震伤的心脉已然尽愈,不但如此,他因而把后羿真气的奇门心法,与达摩水先生的正门心法融汇贯通,合二为一,顿成一种旷古铄今的奇而正的内功心法,任何奇门及正门武学,均可容纳,直如汪洋大海,广纳百川,坦坦荡荡,再无半点阻滞!
  李靖心性聪明绝顶,他一经领会,便立可举一反三,当下试行运气于指脉,但觉中冲、关冲、少商、少冲诸穴,一贯即通,不可抑止,不由右指一抬,中冲、关冲、少商、少冲四穴,四道激荡气流疾射而出,嗤嗤嗤嗤的四声破空尖啸,竟向虬髯客激射而去!
  虬髯客此时怔怔的立在原地,他既震惊李靖这年轻娃儿竟有这股强劲之极的内力,又被李靖拚死救师的真情所动,暗道枉我虬髯客属下众多,但要寻一位如此精忠之士,却是万万不能,到底为了什么?
  虬髯客心念电转间,竟任由达摩大师和水先生出手救护,不加阻拦,心中竟有一种怜惜之心,真心希望李靖不致因他一掌而丧命。
  就在此时,“嗤嗤嗤嗤”四道破空尖啸剑气已疾如电闪,一划而至!此时若换了当世任何高手,必然猝不及防,被李靖误发的剑气所伤,但虬髯客到底不愧为一代枭雄,临危丝毫不乱,仗持手中的王者之剑,立刻回剑,化作一片刀幕,把周身护住!
  但听“锵!锵!锵!锵!”四声脆响,虬髯客的刀幕腾起四道金属被电殛般的蓝光,虬髯客功力盖世,亦感心脉一震,噔噔噔的后退三步,方才勉强定住身形,手中的王者之剑亦把握不住,脱手而飞!
  虬髯客不由脸色大变,他心高气傲之极,假如王者之剑被一名年轻娃儿的剑气震飞落地,那便犹如他的脑袋落地了!
  此时王者之剑疾如电闪的在半空回飞,任何高手均无法亦不敢伸手去接,因为速度大快,剑气太过凌厉,肉手决不可樱其锋锐,但若用兵器迎击,却又对虬髯客大大不敬,因此连阿牛将军亦目瞪口呆,不知所措!
  就在此时,却见李靖一声清啸,秃龙步突施而起,身化秃龙,腾旋半空,把王者之剑飞速卷住!秃龙又立刻一沉而下,在虬髯客身边略一闪,即旋间近丈,李靖依然稳稳站在虬髯客面前。
  虬髯客心神受创之时,突觉李靖在身边一闪而过,快如闪电,到他略一回神时,手中一沉,原来已多了一物,竟是片刻前被震飞的王者之剑!
  这不过是电光火闪瞬间的事,但这瞬间,已犹如把虬髯客失去的脑袋捧回来了!他不由又惊又奇又佩,暗道就凭这娃儿这一手形如龙飞的身法,已足以傲视天下了!何况……
  虬髯客心念电转未毕,李靖却已向他俯身一揖,道:“小子方才误发气剑,若非前辈神功盖世,应变奇速,小子的罪孽就太重了!万望虬髯前辈原谅小子的鲁莽之罪!”李靖坦然认错,意态甚为真诚。
  李靖一言一动,全出自他的诚意,但却不但捧回虬髯客犹如掉了的脑袋,更细心抚平他的伤痕,他刚才失去的面子不但尽复,而且更令人觉得他的神功绝顶,临危不惧,应变奇速!这对虬髯客来说,简直比赋于他二次生命更为感佩!
  虬髯客目注李靖,半晌不言不语,似在沉思,又似愤恨难平。
  此时大龙潭老人耗去的内力已复大半,见状忙一跃上前,破天荒的向虬髯客拱手求道:“龙某这徒弟不知天高地厚,开罪了岛主,岛主若有气,冲龙某来好了!求你切勿伤他生命!刚才兵器一战,只当龙某输了!”
  大龙潭老人居然开口向人求情,知他脾性的人均大感震动,他居然甘愿认输,那更令骇然。达摩大师不由暗暗点头,心道龙老施主爱徒心切,竟比自己的老命更为珍惜!
  李靖亦知大龙潭老人的一片心意,他心中感动,正欲开口说话,但却被虬髯客的发问打断。
  虬髯客并不理会大龙潭老人的求情,反而向李靖沉声道:“小兄弟方才所用的是什么轻功身法?”
  李靖苦笑道:“晚辈也不知道,那是为了逃命走出的步法,晚辈胡乱称之为秃龙步。”
  虬髯客目中精光一现,点点头又道:“刚才误发的是什么功夫?”
  李靖又苦笑道:“那是师傅他的龙气剑招式,晚辈得而不懂施用,刚才运气疗伤,反而激发而出,小子鲁莽之极,望岛主恕罪!”
  虬髯客微一点头,目注李靖,沉吟不语,半晌又忽然道:“小兄弟所练的是什么内功心法?这与你师傅的龙潭内功心法截然不同呵!”
  达摩与大龙潭老人一听,均不由暗暗佩服,虬髯客果然聪明绝顶,任何武功,他一触之,便知其独特要旨,当真不愧一代武学奇才!
  李靖却想也没想,便坦然道:“这是晚辈在艰困之际,偶尔从古人处偷练的内功心法,练成了三分之一,虽然保住生命,却无法运用于攻防的招式,因此并无多大作用。”
  李靖说的是真话,因为后羿乾阳神功心法,乃先古的练功心法,自然无法施用于当世的攻防招式中了。至于刚才在危急之际,达摩与水先生联手助他疗伤,却误打误撞,导他的内力由奇人正,又由正返奇,令他身灵奇正混合的内力心法,那是片刻间的事,直至此时,李靖尚茫然不解。
  虬髯客目中精光大炽,他目注李靖,不容反驳的沉声道:“武功如你境界之高,尚如浑金璞玉,绝无半点江湖味道,犹如汪洋大海,乐容百河千川,就凭此点,已足以令天下武林叹服!”
  虬髯客一顿,微微一笑,道:“小兄弟所言的古人内功心法,有名号么?”
  李靖坦然道:“那是先古一位叫后羿的勇士所创,因此取名为后羿神功。”
  虬髯客一听,呵呵一笑,道:“好一个后羿勇士!小兄弟仅学其三分之一,内力已举世无双,果然不愧为后羿神功!”他又一顿,目注李靖,真心实意的道:“我欲一试后羿神功的威力,小兄弟能成全么?”
  李靖一怔,道:“如何一试?”
  虬髯客道:“小兄弟打我三掌,本座再还小兄弟三掌,若小兄弟安然无恙,扶余岛比试,本座便算输了!”
  李靖摇头道:“不对呵!刚才兵器、招式、师傅和达摩大师均输了,这一场内力之战大可免了,因为输赢已无法扭转我方败局了!”
  虬髯客不由点头道:“小兄弟胜不骄败不馁,当真教人叹服!但也不必太谦,刚才兵器一战,连本座的王者之剑亦被小兄弟的龙潭气剑震飞,这胜负当不言而喻,乃小兄弟的龙潭气剑胜出了!”虬髯客一顿,又微微一笑,不容分辨道:“若小兄弟再接得住本座的三掌,那内力比试,本座便心甘服输!你方二胜一负,大可安然离去!”
  李靖不知如何是好,大龙潭老人一听大惊,暗道李靖这小子虽然有点门路,但也断虬髯客内力的对手!这三掌拍下,他岂有命在?正欲出言阻挡,达摩大师却忽以传音入密的功夫对他道:“龙老施主只管放心,此时你徒弟内力之强,就算老衲与你联手,他亦足以一战,你担心什么?”
  大龙潭老人龇牙咧嘴,亦以传音道:“大和尚当真么?可切莫走了眼,伤了他一根汗毛,不怕龙老怪找你拚老命么?”
  达摩大师微微一笑,道:“龙老施主放心,李施主若有不测,老衲这条老命还你便是!”
  达摩大师这般保证,大龙潭老人才大为放心,他哈哈的怪笑一声,道:“好徒弟,你就舍命陪君子罢!这一战无论胜负,你均足以令天下武林侧目了!”
  李靖叹了口气,苦笑道:“在下也不愿什么名不震江湖,但既然岛主定要在下接你三掌,才允我等离去,在下无奈,只好勉力接下便了!岛主请发招罢!”
  虬髯客一怔道:“小兄弟不先向我出掌么?我已说先让你打本座三掌了!”
  李靖苦笑道:“晚辈并无其他招式可使,唯一会用的是师傅的龙潭气剑,但刚才已误发冒犯,岂敢再次妄为施展?岛主若坚要在下挨三掌,在下便挨三掌便是。”
  虬髯客一听,心中不由又一动,他对刚才李靖以后羿神功发施的龙潭气剑尚心有余悸,连他也委实不知是否足以抵御,但李靖竟舍此霸招不用,甘愿挨他三掌以作了断,这等仁者侠风,虬髯客不得不诚服大半了。
  虬髯客心有怜惜仰慕之意,令他几乎不想出手了,但到底抵受不住一试后羿神功威力的诱惑,便决然道:“那好,小兄弟,本座便出掌了!第一掌本座只用五成真力,若小兄弟发觉不敌,千万不可硬抗,只须速退一丈,本座的掌力当可消解!”
  虬髯客出手之前,竟如此婆妈仁让,这简直是令人不可置信的怪事。但众人均知道他言出必行,他若说只用五成真力,便决不会多出半分,如此比试,那简直并非一场事关重大的比拚,而是一场师徒、父子、兄弟之间的印证!
  李靖亦心领虬髯客的好意,当下点点头,道:“晚辈知道了!岛主请发招!”
  虬髯客目中精光一闪,也不客气,右掌一扬,运起扶余神功的五成功力,闪电般的向李靖胸口拍去!
  李靖刚才吃了大亏,此时便不敢怠慢,身形一转,脚走秃龙步,后发先至,啪的一声,抵住了虬髯客拍来的右掌!
  两人均感心头一震,但为均无恙,身形亦坚稳如柱,巍然不动。
  虬髯客不由赞了一声:“好内力!留心,接着这一掌是七成功力了!”
  虬髯客话音甫落,也六必换气,右掌一翻,第二掌又向李靖拍到了。
  这一掌已涵虬髯客的仁成功力,力度之强,当今武林已极为罕有,就连达摩,大龙潭老人等若不反击平接,亦仅可勉强扯平。
  虬髯客这一掌尚未拍到,李靖便已感一阵威猛的掌力汹涌而来,胸口的气息亦为之一滞,但他的后羿真气却是一种敌弱它弱,敌强它更强的奇门内功,它一旦被外来强力激发,便澎湃磅礴而出,大有压倒一切,而决不被任何强敌压倒的超凡气派,再加李靖此时已与正宗内功心法融汇贯通,威力更为强大。
  李靖想也没想,左掌亦与秃龙步法相配,反迎而上,与虬髯客一碰即分。
  这一碰之下,李靖但感胸口一闷,身不由己后退半步,连忙运起正宗心法,导气人肺俞、心俞两穴,胸口气闷便当即散去。
  虬髯客却噔噔的连退三步!他的脸色一阵苍白,脚步竟然微微摇晃!
  但虬髯客到底是一代武学奇才,他的内力收发亦已达随心所欲的地步,刚才一触之下,暗觉不妙,便即把内力一缩,这才不致受伤!
  若换了任何高手,此时此地已知对方的内力之强,已达不可思议的地步,当不再纠缠下去,来个急流勇退了,但虬髯客却猛一咬牙,目中精光暴炽,竟然不作声,双掌齐出,运起扶余神功的九成绝顶功力,已不留余地的向李靖狠狠拍去!
  任何内力均无法达至十足顶点,能够随意催发到九成功力亦绝无仅有,因为若内力催发到九成,那是一种不是你死便是我亡,或者是同归于尽的拚命打法了。
  虬髯客这双掌齐出的威力厉害,当世之中,已绝对无人可以平接抵御了!但亦不能反击而接,因为反击之下,两大掌力相碰,必然是石破天惊的两败俱伤。
  大龙潭老人一见,心头大骇,情急之下,不由便大叫道:“徒弟!走乾位,虚坤位,以乾正坤虚气剑击其命门!”
  达摩大师却较大龙潭老人沉着,但亦吃惊道:“李施主!速以正入奇,再由奇返正运气反击!击其肾俞!”肾俞穴较命门穴虽同处后腰,相距不足二寸,但后果却大有分别。肾俞被击,只会暂时气闷,无伤生命,但命门受袭,则非死即僵,决无幸免,达摩大师佛心佛肠,自然便留有余地。
  李靖此时虽已被虬髯客强大之极的掌力所迫,几乎难以运气,但他依然心智清醒,大龙潭老人与达摩之言,均清晰入耳,他若依言施为狠狠反击,那后果必然石破天惊!李靖却绝对不想伤虬髯客的生命,又深知虬髯客视面子如第二生命,他自己输了,倒没什么相干,顶多只是沦为囚徒便了,但若虬髯客输了,或者更不幸被伤,那凭他的性子如何可以忍受?他只须一声令下,扶余岛的重兵齐出,立刻便是一场惨酷的大火拼!
  李靖心存容让之念,便暗地猛吐一口气,硬生生把已催激至八成的后羿乾阳真气迫回二成,这样一来,便变成李靖以六成功力,去迎接虬髯客的九成绝顶功力了!
  虬髯客双掌齐出,以九成功力向李靖拍去,果然已心存一死之念,因为他堂堂扶余岛主,胸怀逐鹿中原、一统天下的大志,若连一位无名年轻小辈亦战胜不了,那如何向他的属下立威?如何竞逐中原?
  虬髯客双掌挟入的扶余神功向李靖拍去,戚力之猛,当世已绝无仅有,双掌尚未及体,掌力便把李靖的护体真气迫夺得啪啪有声,但此时李靖的护体真气却越发强大,犹如一个坚厚如钢的金钟声,任虬髯客的掌力多猛,说难以攻破!而且虬髯客的掌力越迫近,威力越大,金钟罩就越发坚刚,不但如此,甚至已开始蓄积,寻机反撞而出!
  虬髯客已感受到金钟罩不但无法攻破,面且正迅速积蓄力度,眼见当他的掌力正式抵达时,便会藉势反撞而出!这种施发力度越强,反击力越大的内功心法,虬髯客平生第一次碰上了,此时他已有预感,李靖的内力竟然比他还强了一截,而且神奇无比,所受的压迫力越大,反击力便越强,如此旷古铄今的内功心法,虬髯客自知难以抵御。
  虬髯客的双掌却仍然全力向李靖拍去!因为他决不能输,而且也输不起,他若一输,他在扶余岛属下眼中的霸主形象便会立刻破灭,以后根本无法驾驭,他赖于称王的根基也就立刻失去!他宁肯虬髯客自知已难逃一死,因为他自知无法抵御李靖石破天惊的最后一击!他已存必死的念头,因此出手已绝不容情。
  岂料就在此时,当虬髯客的双掌堪堪拍上李靖的胸口,李靖石破天惊的内力反击欲发之际,虬髯客突感李靖坚硬如钢的金钟罩向后猛缩,虬髯客的双掌终于拍在李靖的胸口上!
  李靖的后羿神功,此时已疾速减为六成功力,以六成功力去迎受虬髯客的九成绝顶功力,其后果可想而知。
  李靖的秃龙步故意一慢,露出胸口空门,虬髯客是何等人物,这一点空门,便足令他的右掌破空而入,正中的印在李靖的空门。幸而李靖的秃龙步余势未尽,他略旋之下,便避开了虬髯客的左掌,实际上是虬髯客的左掌猛地击偏,因为这一掌他已自感拍不下去。
  李靖的秃龙步法蓦地加速,就如一个陀螺,被猛抽了一鞭,急旋着向掌力的方向疾退三丈!李靖的身形终于停住,他面如金纸,摇晃不定,随时有不支倒地的可能。
  虬髯客见状,立刻一掠上前,猛吸一口真气,以扶余神功的九成功力,双掌齐出,抵住李靖背部的心俞、肺俞两穴。
  大龙潭老人一见,情急之下,也没细看,怒喝一声:“虬髯老怪!我徒弟已然容让,你尚要伤他!老子跟你拚了……”他猛地拚出刚恢复不久的七成功力,疾地向虬髯客的背部拍去,他明知虬髯客必以护体真气反击,他这下出手,是拚着同归于尽的打法了!
  虬髯客却置之不理,依然双掌抵在李靖的背上,沉声低叫道:“小兄弟!随其意,顺其然,千万莫再运功相抗!”
  眼看大龙潭老人这一掌拍下,必然是三人同归于尽的惨酷收场。
  达摩大师猛吃一惊,欲制止大龙潭老人的出手已然不及,逼于无奈,亦只好沉喝一声,出掌抵在虬髯客的背上,以他的洗髓真气,助虬髯客抵御大龙潭老人拼命的掌力。
  大龙潭老人这一掌击下,刚抵在虬髯客的背部,便猛地发觉自己的掌力被一股强大的掌力导偏,斜冲而出,受掌的并非虬髯客,倒成了达摩大师了!
  大龙潭老人与达摩大师,身形均猛地一晃。
  大龙潭老人怒道:“大和尚!你不助老子,反助杀我徒弟的凶手么!”
  达摩大师苦笑道:“龙施主差矣!虬髯施主正全力助你徒弟,逼出他自己的扶余掌力,你这一掌拍下,不但误伤虬髯施主,连李施主亦必定难免,你自己亦难免被两人强大的反力所击,如此惨酷结局,老衲岂能袖手不顾?”
  大龙潭老人猛地一怔,随亦醒悟:“大和尚!当真么?哎呀,是极!是极!老子几乎成了错杀徒弟、好人的凶手了!”话音未落,便猛地撤掌,也不待达摩大师回话了。
  虬髯客此时浑然忘我,对背后的凶险置诸不理,他此时的念头只有一个,就是决不能让李靖在他掌下命丧。刚才他以绝顶的功力打了李靖一掌,此时却又以绝顶功力,把他自己打入李靖体内的内力逼出来,因为他知道当世决没有任何人会挨得他全力的一掌,虽然逼出自己的掌力,比打人一掌更艰难百倍,但虬髯客却绝不会知难而嫁。
  终于,李靖哇的一声吐了口气,一股瘀血亦随声喷出,他闷胀欲裂的心胸登时一松,这就如铁打医师,终于逼出病伤者体内的积瘀,积瘀呕除,虽然伤患未愈,但伤病者的感觉便舒服多了。
  李靖挣扎着转过身来,他是无名大圣手的高足,自然深明伤患决不能尽消的道理,不欲虬髯客为他耗真气,他强忍伤痛,向虬髯客俯身一揖,真诚的道:“多谢岛主手下留情,更出手替晚辈疗伤!这场内力比试,晚辈输了!只好任凭岛主处置!”
  李靖话未说完,又哇的喷出一口鲜血,他所受的内伤显然不轻,虽无生命之虞,但要复原,却也断非片刻间的事。
  虬髯客怔怔的目注李靖,脸上根本没有胜利者的喜悦,只有一种面对仁者侠风的感佩,以及被真正强者慑服的哀伤。他的双目中甚至有点点晶亮的东西闪动,这不知是内力强大的精光,还是感佩哀伤的泪水?
  “小兄弟,你真的任凭本座处置么?”虬髯客忽然沉声道。
  李靖点点头,道:“是呵,我等三场比试均输了,自然无话可说,任凭处置。”
  虬髯客微微一笑,他略一沉吟,终于下了决心似的断然道:“那好,本座就依规矩处置了!”
  徐茂公、陈玉凤、小菊等均心中一凉,绝望的暗道完了,此行一败涂地,目的不达不说,今生今世只怕亦须困在扶余岛作囚待了!
  小菊在绝望中却不禁又有点窃喜,暗道虽然失去自由,却也不必再去参与什么争逐帝位的惊天阴谋!而且……而且能与那傻蛋同囚一岛,他既绝了与梅花女那小妖女重逢的希望,说不定可与他……哎哟,想到哪儿去了?
  少女的心事微妙之极,但一代枭雄的扶余岛主虬髯客,他的心意亦大大出乎众人所料。
  虬髯客微微一笑,续道:“本座的处置办法有三,第一是小兄弟伤势未愈,决不允离开扶余岛半步!”
  众人一听,均暗道是了,他既把我等囚于岛上,但也不会伤我等生命,李靖的伤势三几十年后,自然也不治而愈了!但是否治好也没多大关系,因为健康的囚徒比半死不活也好不了多少!
  岂料虬髯客的第二个处置办法,却更令众人出乎意料。
  客也不理人的惊疑,续道:“第二,本座欲与你们其中一人,结拜为兄弟,未知是否答允?”
  虬髯客说罢,目注达摩大师等众人,微笑等待。达摩、大龙潭老人、水先生、徐茂公等一听,均心中一动,暗道能与扶余岛主结拜,这是武林中人的天大荣耀,因为虬髯客心高气傲,眼高于顶,能被他如此看重的,当世武林中简直绝无仅有!
  达摩大师似已猜中虬髯客的心意,因此微笑不语。水先生却喃喃道:“他相中的人决非老夫,否则,十年来也不必打上三次了!”
  大龙潭老人心中暗道:虬髯客莫非相中老子么?老子年纪比他大了一截,要他屈居为老子之弟,他如何肯降格屈从?看来又断非我等三位老不死了!
  大龙潭老人越想越奇,不由便开口问道:“虬髯岛主欲与谁结拜兄弟?”
  虬髯客微微一笑。目光绕众人一扫,最后停注在李靖身上,决然道:“就是这位小兄弟!未知小兄弟可愿意么?”
  众人一听,均大感诧异,除达摩大师微笑点头外,其余均迷惑不解。大龙潭老人怪笑道:“虬髯岛主连这小子的姓名来历也不知道,便欲与他结拜兄弟么?”
  达摩大师一听,微笑道:“龙施主当日强逼李施主为徒,难道是先查他祖宗三代,再行定夺的么!”
  大龙潭老人神气活现的得意道:"这自然不是!老子一眼便看出,这小子资质极高,日后必定是一位不世的武学奇才!今日岂非果然如此么!”
  达摩大师微笑道:“虬髯施主,便没有龙老施主一般的目力超卓么?”
  大龙潭老人一听,登时大乐道:“果然!果然!虬髯岛主的目光果然超卓级了!”他一顿,转向虬髯客,郑面而重炎之的道:“好教虬髯岛主知悉,我这徒弟姓李名靖,能与虬髯岛主结拜,他当然乐之极了!但他是龙某人和宝贝徒弟,虬髯岛主若与结拜,论辈份便低限老子一截,虬髯岛主肯于关于降贵么?”
  虬髯客大笑道:“本座佩服的是李兄弟的武德,并非什么武林辈份,他是否你的徒弟,与本座有何关系?但你年纪既比我大,自然也不为过!”
  大龙潭老人一听,乐得呵呵大笑道:“好!好极了!虬髯老弟,龙某这在大哥愿之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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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菊此时忽然道:“好个屁!如此一来,师傅成了大哥,徒弟变了义弟,这岂非乱了套么?”原来小菊眼见彼此大有化敌为友之势,她芳心的窃喜便落空了,幽怨之下,不由失声嚷道。
  大龙潭老人却不但不怒,反而哈哈大笑,道:“这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娃儿,你年纪小小,偏有这许多见鬼俗套!”
  李靖心道若真能与虬髯客结拜,彼此便可化敌为友,徐茂公之事便或可善决了。他这般力念,便道:“能拜岛主你为兄长,在下亦觉荣耀,但不知岛主余下的第三个处置办法又是什么?”他恐怕虬髯客与他结拜另有目的,例如趁机逼他替其争帝皇大业效劳。那就决非他愿。
  虬髯客微一沉吟。便决在道:“本座既与李兄弟结拜金兰之好,岂能再与之兵式相见?这第三个处置办法么?便是任由兄弟你把龙理直气壮和少年人带走,安然出岛,回返中原便了!而且本座誓言,日后但有兄弟你参与的大业,虬髯某决不再插足为敌!”
  虬髯客此时目中晶光闪动,意态真诚,显然他对李靖拼死维护他的面子的大德,已感佩之极。
  徐茂公一听,不由大喜,暗道:“此实乃最妙不过的结果了!不但此行目的已达,而且日后中原竟逐帝业,只须打动李兄弟相助,就天幸少了扶余岛主这一大强敌对手了!徐茂公恨不年李靖立刻便点头答应,只因他知道李靖的脾性,若非他真心所愿,便决不能强逼,因此才不敢作声而已。
  李靖眼见虬髯客意出真诚,又忽然忆起自己被门所逐,武林名门正派,皆视自己为罪恶的叛逆,我就叛逆给你等名门正派瞧瞧,与发今世上最大的叛逆者结拜便了!
  李靖这般转念,便决然的点点头,道:“既蒙岛主这般错爱,在下便尊岛主一声大哥便了!小弟有何开罪之处,务请大哥包容提点!”
  虬髯客见李靖答应,登时大喜道:“既兄弟答应了,便是肯原谅大哥的误伤之罪,兄弟便有任何得罪大哥之处,也当扯平,何罪之有?好,好极了!本座这就立刻吩咐下去,安排与兄弟结拜的仪式!”
  此时,阿牛将军立刻接口,向虬髯客禀岛主!属下早就传令下去,在聚义殿中安妥当了!”
  大龙潭老人奇道:“岛主尚未下令,阿牛将军便未卜先知了?”
  阿牛将军呵呵一知,道:“末将乃岛主的近冲大将军,岂有不明岛主心意?况且岛主他老人粗英明神武,眼力超卓,他既认为李兄弟够格与他结拜,李兄弟必定是空前绝后的武林奇才,末将等欢喜极了,亚军敢怠慢么?”
  大龙潭老人见阿牛将军盛赞李靖,便比向他扣高帽更高兴,呵呵大笑道:“好!好!他果然是空前绝后武林奇才,阿牛将军你的眼力亦很好,简直好之极了!”
  阿牛将军被大龙潭老人一赞,登时眉开眼知。大龙潭老人一怔,水先生不由咬牙道:“你这阿牛将军,怎的见新忘旧客人,阿牛将军我自然就不客气了!而且这位龙老前辈的什么龙气兵器,当真旷石铄今的天下奇器,阿牛将军若能讨得老人家欢心,略为传授一二,岂非有幸之极?”
  水先生冷笑道:“你以为龙老怪这一手见鬼龙气,肯轻易授人的么?普天下能蒙他垂青的,亦仅姓李的那小子一人而矣!你这拍马屁的,可是拍错对象白费力气!”
  阿牛将军却大笑道:“若马屁受人喜欢,末将怕甚费力?乐得乱拍一气!”
  水先生一听,作声不得,暗道扶余岛除了武功盖世,这拍马屁的功夫原来也是超卓绝顶!
  此时众人在阿牛将军的引领下,向聚义殿走去。那是一座比真龙殿略小的偏殿,甚有气派,单是殿前匠额上的“聚义殿”三字,便是用黄金造成,阿牛将军向大龙潭老人介绍说,这是取义聚扶余,一诺千金之意。
  旨拜的仪式照足中原武林人士的规矩,殿上神案香炽高燃,唯一不同之处,是神案供奉的并非中原人士的天地之神,而是一座独一无二的海龙王雕像。
  阿虎将军被虬髯客指定为唱仪的人选,取其龙虎交匠之意。替李靖主持的自然是大龙潭老人,大龙潭老人此时亦乐得眉开眼笑,哪有不愿意之理?”
  众人走到海龙王的神像前,阿虎将军和大龙潭老人各引虬髯客和李靖上前。
  阿虎将军和大龙潭老人高声唱道:“一参拜天地!
  二参拜海龙王神!三依序先向兄长参拜!”
  虬髯客和李靖依言,双双跪在神案前面,先依中原的规矩参拜了天地,再依扶余岛规矩参拜了海龙王神。
  两人叙了提庚,虬髯客年长李靖二十多年,自然是兄长无疑,李靖便向虬髯客跪下参拜道:“小弟拜见虬髯大哥为兄,天地海神为证,决不反悔!”
  虬髯客喜得目中晶光再次闪动,仰天叹道:“虬髯某一生纵横无敌,却恨无一位兄弟知己,停止天降李贤弟于我,虬髯某这才明白,兄弟朋友之情义,竞重于帝皇大业!。
  虬髯客连忙伸出双手,扶志李靖,微一沉吟,便慨然道:“愚兄知李兄弟的武功,实已达天下无敌的境界,再无上佳礼物相赠,那龙晶珠和少年人,便权当愚兄的礼物,赠与贤弟,任凭弟处置便了!”
  半个月后,李靖的伤势已然尽复。这半个月来,当李靖的伤势稍复,虬髯客便坚执要李靖搬去他的寝宫同住。虬髯客聪明绝顶。对武林中各门派的武功决要竟疗如指掌,李靖便趁机向他请教,因此对武林的各种阅历便大为增长了。
  虬髯客待李靖果然情同手足,他坦然承认自己的内力稍逊于他,但却点出李靖内功心法中的几处破绽,例如后羿内功心法偏于刚勇,法走奇门,若不以刚柔并重的正宗内功心法融匠,日久内功不但不能精进,而且极易走火人魔,陷于魔邪一道。
  虬髯客见解,恰与达摩大师等不谋而合,李靖不由大为佩服。
  李靖等在扶余岛过了一月有余。虬髯客见众人均极欲离去,只是不便开口告辞,便不再强留,特地派了三艘少船,一艘载客,二艘由阿虎、阿羊将军统率五千水军,沿途护送。
  虬髯客又依诺把龙晶珠和少年人带出,向李靖慨然道:“此两物据说乃帝皇之本,愚兄今日交回贤弟手上,贤弟一切好自为之!愚兄日后将贤弟你参与的大业绝迹,望贤弟善自处之!”言下间,竟有唏虚醒悟之意。
  李靖亦有点区别依依之情,他握着虬髯客的手,决然道:“日后扶余岛有甚灵危,只需大哥一声相传,小弟将誓与大哥及扶余岛存亡!”
  虬髯客呵呵大笑道:“贤弟放心,当今世上,决无人敢动扶余岛一根汗毛,贤弟若在中原难以立足,扶余岛将永远为你大开中门!”
  李靖欲走,但又道:“小弟告辞了!大哥你善自珍重!”
  虬髯客目中晶光闪动,大有依依之意,但随即又呵呵一笑,道:“你去吧!虬髯某人的兄弟,岂会如此婆婆妈妈!”
  达摩大师、大龙潭老人、水先生、徐茂公等又向虬髯客告辞,虬髯客只微一点头,略一拱手,道一声“不送了!”便转身返回扶余宫去了。
  众人在阿虎、阿羊两将军的引领下,向扶余宫的西面走去,这并非徐茂公等来时的旧路,但却合捷许多,走出扶余宫不远,便见一隐蔽的港口,并排泊了三艘巨大的海船。
  众人上了海船,阿虎、阿着将军各率水军,登上另外两艘,不一会,三艘海船便驶离扶余岛。
  船上设备齐全,艄公、水手全是精通水性的好手,因此水先生也乐得躺在舱中亨福。
  众人的注意力,此时倒大半落在那位少年人身上。但见此人年方二十,长相奇特,前庭宽广,乃普通人的一倍有余,更特别的是双耳甚长,双手垂下,亦过了膝盖。他虽然在扶余岛过了多日囚徒的岁月,但神色泰然,光彩依旧,无半点囚徒的憔悴。
  “多谢各位前辈兄弟相救,在下李世民,深感各位大恩!”
  少年人向众人拱手道谢,他的意见态诚恳,但却不落俗套,并未跪下拜谢。原来此人果然是姓李名世民。
  水先生不明就裹,当下忙向少年人道:“你并非江湖中人,也不懂什么惊人的武功,那虬髯客把你据去扶余岛,为什么既没杀你,也没虐待,好不教人迷惑!”
  李世民大概亦知道,他眼前的老少,均是武林中人,而且还是顶尖的角色,不然,亦决不能把他从虬髯客手上要走,便不敢轻慢,忙回道:“在下也不知,扶余岛主为何把在下据到岛上,天幸他倒并非有何恶意,把大下囚在岛上,衣食不缺,甚至连话也未问过在下一句!”当下,李世民又把他如何半路碰上虬髯客,蒙他救了一命,却又把他带上龙山,夺珠之后,更连他亦一并带上扶余岛的事,一一说了。
  众人这才知道其中的大概,但均不明白,为何虬髯客千不带万不带,却把一位绝非江湖人士的少年公子劫起?
  众人中惟徐茂公和李靖明白其中的大概原因,但李靖是徐茂公沉默不语,便也不去理会。
  大龙潭老人目注李世民,半晌不语,忽然呵呵一笑,道:“你要多谢救你的人,便多谢这位李大英雄好了!”他把手朝李靖指一指,又道:“扶余岛一战,已足令他名震江湖!”
  李世民当下又向李靖拜谢,此时才知道这位廉和少侠姓李名靖,扶余岛一役,令虬髯客真心折服的,竞非神功盖世的武林名宿,而是这位名不见经传地无名小子。
  李靖苦笑道:“李公子不必谢我,在下委实是适逢其会罢了!李公子要谢,就多谢徐大哥吧,上扶余岛救人索珠,由头到尾均是他的主意,况且若非他的《寻龙大真经》绝学,我等只怕早就知难而退了!”
  大龙潭老人此时才知道,他与达摩大师之所以能顺利穿过那古怪的石垒大阵,潜抵扶余岛,并非他二人的运气特别好,而是徐茂安公早一刻已用‘聚地脉之龙’的大法,把虬髯客的奇形八卦大阵破了,若非如此,他二人只怕亦不得不“知难而退”!
  大龙潭老人不由嘿嘿怪笑道:“好呵!一个大傻蛋,一个臭道士,二名不知死活的女娃儿,竟把三位见鬼的老江湖均比下去了!”
  小菊格格一笑,道:“龙老爷子,你妒忌他们么?”
  大龙潭老人眼力厉害,他自与李靖等重逢,便发觉小菊这位女扮男装的少女,视线不离李靖,心中便不由又好气又好笑,暗道这小子三年不见,不但内力奇高,且连哄女娃的本领也了不得了!此时他不由故意板起脸来,道:“你这女扮男装的女娃,什么他们?不如说是他吧了!说罢目光向李靖斜斜一瞟。
  小菊登时红了脸,不敢作声,陈玉凤心中一动,暗道菊妹果然已对李靖这小子动了真情!她眼珠一转,便故意笑道:“李靖一役成名,还是堂堂扶余岛主绵结拜兄弟,龙老爷必定是心中酸溜溜的,满不是味了!”
  大龙潭老人微笑道:“你这娃儿胡说八道,你说老子为什么酸溜溜的?”
  陈玉凤格格笑道:“徒弟的名头赛过了大师傅啊!”
  大龙潭老人大笑道:“老子高兴极了!”
  陈玉凤道:“龙老前罪辈有什么值得高兴?”
  大龙潭老人呵呵一笑,道:“你听说过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这话么?李靖是老子的宝贝徒弟,虬髯老怪与他结拜兄弟,论资排辈,老子岂非是虬髯老怪的乾爹?虬髯老怪岂非是老子的乖儿子么!这不值得高兴?简直高兴极了!”大龙潭老人眉飞色舞,并不掩饰自己喜占小便宜的毛病,倒也乐也融融。
  此时海船已驶入深海,风浪渐高,海船颠得越来越厉害了。陈玉凤和小菊早已闷闷欲吐,哪还有心思说笑?她两人的身分已被揭穿,便不好意思在众男士面前躺下,幸而虬髯客配备的这艘海船甚大,除正舱外尚有供女眷居调的内舱,船上的水手,把二人引入内舱去了。
  李世民初历风浪,也抵受不住,便也躲入内舱避浪。
  外舱剩下的数人,均内力精湛之辈,连内力秀弱的徐茂公亦安然无恙,其余达摩大师、大龙潭老人、水先生、李靖等人,内力之强,就算风浪再大,亦照样谈笑自若。
  此时大龙潭老人才一本正经的问起李靖的近况。李靖把他如何被逐师门,内力尽废,连大龙潭真气亦难于幸免,如何在绝望之中巧遇无名大圣手的真传,本欲行医济世了此一生,但不幸又被陈家庄人百般折磨,逼人绝谷,身陷绝境时天幸诸般奇遇,更巧遇后羿乾阳神功刻石文字,内力大成后,才设法推开堵塞洞口的巨石,逃了出来。至于他赤身裸体与陈玉凤、小菊女周旋之事,李靖想起来就面红耳熟,那是决不说的了。
  李靖道:“后来遇上徐大哥他,便一道上扶余岛来了!”
  徐茂公亦点点头道:“果然如此,但若非风尘予八侠水老前辈之助,这段‘潜龙迷踪’中无法揭破的了!说起来,还是水老前辈居功至上。”
  水先生呵呵一笑,道:“你这道士娃娃也不必向老夫扣高帽子!实不相瞒,若非老子受那老少怪物这托,不得不照应李靖这小子一二,这扶余岛便杀了老夫,也决不去的!”水先生此时才瞪了大龙潭老人一眼,道:“老夫令你终与宝贝徒弟相逢,你便连一声多谢也没有么?”
  大龙潭老人深知水先生的脾气,便微微一笑道:“我为什么要多谢你?说起来,若非我这宝贝徒弟,水老兄能有这般荣耀,被虬髯老怪风光大送出岛么!”
  水先生一听,不由叹了口气,苦笑道:“是极!是极!说起来,倒是我等老不死叨了这小子的光了!长江后浪推前浪,日后的武林,该是这小子的天下了!大和尚,你说是么?”
  达摩大师神色不动的微笑,道:“古为今用,水老前辈的经验,还是值得年轻后辈仔细参详的。”
  李靖一听,点头道:“多谢达摩大师提点,李靖岂敢违了前辈的训导?李靖的内功心法终能由奇入正,由正返奇,不致走火入摩,误陷魔邪之道,全靠各位前辈鼎力之助!”
  水先生瞪了大龙潭老人一眼:“如何?倒是你这宝贝徒弟比你谦虚多了!”
  大龙潭老人见李靖心胸宽宏,胜不骄、败不馁、形如汪洋大海,不吝广纳百川,心中欣喜,竟怔怔的不语,连向水先生反唇相驳亦忘记了。
  此时达摩大师忽然目注徐茂公和李靖二人,微微一笑,道:“徐施主打算如何处置这人和珠?”
  徐茂公同听,略一沉吟,便肃然道:“此时人珠终能合体,天机之兆看来已然应验,在下岂敢有违?当遵顺天意,倾力扶持,冀能一举除去当今暴政,上应天心,下顺民意,决不敢妄存一己私念!请大师明监!”
  达摩大师一听,大喜合十道:“善哉!善哉!世事但能秉公而处,不以一己私欲荣耀为念,那便如滔滔江水,一往无前,势不可挡了!徐施主大可放胆施为便了!”
  达摩大师一顿,又目注李靖。微笑道:“李少侠扶余岛一役成名,此番重出江湖,必令万人瞩目,妒忌吹捧奉承必不可免,施主有何打算?”
  李靖叹了口气,苦笑道:“扶余岛一役,乃集天下高手之战,若非大师等三位前辈在场,在下只怕已长埋扶余岛了!又有何声名可成!在下身背师门叛逆这罪,为天下名门正派不容,江湖虽大,只怕亦无在下.足之地,岂敢妄存万人瞩目这念?大师说笑了!”
  李靖一顿,又叹了口气,道:“李靖别所无长,幸蒙圣手真传,日后当身背药囊,行医济世,不再理会江湖中事了。”
  达摩大师一听,大感欣慰,微笑道:“李施主淡薄于名利,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宠辱皆忘,武德兼备,已成大器!”
  大龙潭老人一听,却瞪了达摩大师一眼,道:“大和尚!你欲渡他入空门么?你若令他万念皆空,不问世事,你以为老子很喜欢吗?”大龙潭老人不待达摩大师回应,又连忙瞪了李靖一眼,道:“江湖中事,千不理,万不理,但有一事你不能不理!”
  李靖见大龙潭老人一脸正经,绝非说笑,一反常态,便忙道:“师…傅!有何吩咐?”这是李靖自重逢后,第一次正面以师傅称呼。
  大龙潭老人唯恐李靖当真万念俱灰,甚至避入空门,心中大急之下,竟连当师傅的喜悦也忘了,急道:“你这小子知道么?梅花教黑须龙王那小子,为了你,几乎把武林闹得天翻地覆了!”
  李靖一听,奇道:“这三年李靖并未见过黑龙须王,他如何为了我大闹了?”
  大龙潭老人叹了口气,苦笑道:“你这小子,当日在龙山之上,不惜以死相救姓梅的小妖女,黑须龙王当日已扬言,谁敢动你一根汗毛,他黑须龙王决不会袖手不理!就因为你失踪三年,黑须龙王为了寻你,先闹峨嵋,再闯崆峒,近日据闻又欲上玄天剑门,找你那位见鬼的三脚猫师傅算帐!你说,凭黑须龙王的功力,那班见鬼的名门正派会很好过么?这一场血斗,目下惟有你这小子才能化解了!”
  水先生一听冷笑道:“岂料堂堂大龙潭老人,亦害怕与名门正派结怨了!岂非怪奇哉么?”
  大龙潭老人狠狠的瞪了水先生一眼,道:“老子怕什么?老子只是不欲这小子成了武林火拼的导火线罢了!因为但凡出头的鸟,均是先挨弹子对象,你知道么!”
  李靖此时亦大急道:“若黑须龙王因李靖之故,令梅花教弄林正派的仇怨加深,这场惨酷火拼便势将一发不可收拾了!”
  大龙潭老人呵呵一笑,道:“好呵!你这小子,今日终算赏到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的滋味了!大和尚欲渡你入空门,只怕是白费力气的痴心妄想了!而且说到底,你这小子虽然心性淡薄,但却儿女情长,听说梅花教危机四伏,便因姓梅的小妖女之故,爱屋及乌,恨不得身插双异,横飞沧海,立刻去出手化解这一场惨酷火拼!”
  李靖的心事果然被大龙潭老人一言揭破,脸上不由一红,怔怔的作声不得,心中只恨海船走得太慢,不能及时赶抵云顶玄天剑门,化解一场因他而起的武林浩劫,而且,他心中自然还有一个久积的心事:那娇野的梅花女现下珐如何了?
  徐茂公却闷声不语,似乎想扯李靖加人他扶持替龙出世的大业,但又知李靖的脾性,若他不愿意,只怕眼前是光幕灼灼的天虹大道,亦决不会踏上!因素万般无奈,惟有默然不语,等待机会再作打算。
  达摩大师见状,不由呵呵一笑,道:“一为天下苍生,二为武林安危,只须意出真诚,又何分高下先后!日后的天下、武林,果然是两位小施主的肩头重任了! 善哉,善哉,当真可喜可贺!”
  此时,海船正在茫茫的沧海中飞驰,把扶余岛抛得越来越远,最后终于消失不见,只剩下唯一的一个目标:向中原大地挺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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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3 天前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部 龙游沧海

    第一章  珠归龙穴 利诱纷争
  蓦地有苍松二株,挺立於山口,右面一株盘曲抖抖,形如苍龙;左面一株挺立娉娜,形如翠凤。
  徐茂公心中一动,仰头望去,但见山势巍峨,山上峰峦突兀,沟壑纵横,山林繁茂,溪水萦绕,白云梦幻,蔚为奇观。徐茂公暗道莫非这便是《寻龙大真经》上所言,山藏真龙,口吐白雾么徐茂公身后随了一群人众,其中便有那位少年人李世民,以及他的父亲大人李渊、李世民的兄长李建成、三弟李元吉,在李世民身边是他的未来舅兄长孙无忌,在李渊身边的却是李家的谋士刘文静,再后一点,则是太原留守府的一众亲兵。
  原来徐茂公等乘船离开扶馀岛,在抵中原大陆时,便与李靖等人分手,彼此约定半年后再在太原相会,徐茂公与李世民的父亲李渊见面后,心中再无疑念,决心助李世民成其反隋救世大业。他在李渊面前谈论天下大势,又隐示“杨花败李花开”天机之兆,李渊被他说动,终於答允由徐茂公相助,寻一龙穴,先行移葬李家祖骸。李渊又不辞劳苦,亲率李家上下,随徐茂公入山寻穴。
  此举牵连重大,李渊虽不懂寻龙点穴之术,但於风水龙运之说,却也深信不疑,再加搬动祖骸如此大事,李渊岂敢轻忽怠慢?因此他不但自己亲随,连三位儿子;以及李府的重要幕僚,均召随左右,以便届时详加审度。
  此时李渊见徐茂公驻足山前,久停不动,沉吟不语,便走上前来,道:“徐先生甫抵此峰,但面露惊疑,久立不前,莫非此峰有甚么奇妙之处么?”
  徐茂公沉吟半晌,方道:“此峰果然隐露龙气,但气势如何,是否足以成其大事,则未可逐下判断。”
  李渊一听忙道:“如何方可定夺?”
  徐茂公微微一笑道:“不人虎穴,焉得虎子?不上龙山,岂获龙穴?”
  李渊一听,连忙抬眼一望,但见山势陡峻,峭壁耸,仅有一条山径可上,真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险,当下不由眉头深锁,道:“此峰险峻如此,猿猴愁攀,人如何上得去?
  李渊的二儿子李世民忽然接口道:“爹爹,徐先生所言甚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不上龙山岂获龙穴?况且徐先生乃为我李家着想,他尚且不畏艰险,身六李家子孙,又岂可退缩?依孩儿之见,此峰无论,应峻,到底还是要上去。
  李渊无奈瞟了李建成、李元吉一眼,道:“你俩意下如何?”
  李建成想了想,道:“若爹爹要上,孩儿亦只好跟上。”
  李元吉道:“大哥若上,小弟便舍命陪便了。”
  李渊眼见李建成、李元吉均瞧自己眼色行事,犹如把火球踢回自己身上,心中不由一怒,无奈盯着徐茂公,神色不快道:“徐先生敢断定,此山真有龙穴?”
  徐茂公知李渊心中犹豫,便微笑道:“唐国公何出此言?等闲富贵龙脉已极难寻获,更何况阴生帝皇之穴么?若在山下便可断定,又何必千辛万苦爬上山上去!”
  李世民一听,亦插口道:“徐先生所言不错,此事关连我李氏一脉千秋大业。
  李渊无奈苦笑道:“好,好,既为孙的亦如此坚决,若我不上,倒显得我这个为子的怠慢了。”
  徐茂公闻言一笑,不再停步,领先向山上的小径走去。
  李世民的未来舅兄长孙无忌,这时忽然抢先一步,道:“山路陡峻,徐先生不宜冒险,待末将引路便了。”
  李世民知长孙无忌武功甚高,便点头微笑道:“现下有劳徐先生主持大局,果然不宜涉险,这就有劳舅兄你了。”长孙无忌的妹妹长孙氏此时已与李世民婚约,因此李世民对长孙无忌尊一声“舅兄”。
  长孙无忌见李渊亦点头称许,当下便亲率大批亲兵,在山径前面开路,徐茂公与李世民随后并肩而进,李渊、李建成、李元吉等则由其余亲兵扶持跟进。
  李家父子四人、李世民显得最为热心,徐茂公身负上乘内力,攀爬起来倒不觉什么,但李世民竟亦可与他齐头并进,半点不露疲状。
  徐茂公不由暗暗惊喜,他悄声问李世民道:“李公子曾习内功心法么?”
  李世民笑笑,亦悄声道:“这多亏了虬髯客!他劫持我上路时,嫌我脚力太慢,便把一种速增内力的心法迫我练习,因此在途中短短半月,我的脚力竟可大增,待抵达扶馀岛,被他囚禁,闲来没事,便每日演练这套内力心法,到出岛时,便自觉身轻体健,平日仅可挽三十石弓,但如今竟可力挽五十石强弓了。”
  徐茂公一听,不由点头微笑道:“目下时势行大变,身体强壮,方能应付长期征战,如此看来,虬髯客劫持李公子,倒非祸害,而是得益了,亦由此可见,祸福原是不可截然分开。”
  李世民心性聪慧,他略一沉吟,便明白徐茂公话中有意,点头道:“徐先生之言不错,挫折与成功只是一线之隔,若无挫折,又何来成功?因此欲成大事者,首要一条,便是百折不挠了。”
  徐茂公一听,心中大感欣然,暗道李世民果然隐隐已具王者之气度矣!
  当下众人历经千辛万若,其中的难处也不必细述,整整半日功夫,众人才攀上山峰。
  众人举目一看,均心神一震,果然是不识险峰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峰中。
  但见主峰对面,另有一峰,南北对峙,壁岸如削,南峰耸立,犹大臣朝君手持臣笏,又如大臣手持臣笏,向主峰的帝君朝拜。
  众人不明底细,但均觉心头一震,不明白眼前景物到底隐示何兆?
  徐茂公一见,心头一震,猛然忆起《寻龙大真经》上道:“如臣南山,如君北峰,南笏北拜,穴聚天龙。”不由暗道眼前所见,岂非南笏北拜之异象么?
  李渊气喘吁吁道:“徐先生,山峰终究攀上了,但到底有没有龙穴?
  徐茂公与李渊见面后,便知此人并无天龙根基,虽可勉沾其边,但运势必极短促,因此便微微一笑道:“请问唐国公,有又如何?没有又如何?”
  李渊微喘口气,冷笑道:“若有龙穴,足证徐先生果有真材实学,为李家出了力,李某人自然重酬相谢。但若无龙穴,显见先生寻龙之术未够斤两,白累本官辛苦一场,本官虽不致治以重罚,但小小惩戒,却势所难免。嘿嘿,徐先生好自为之了。”
  徐茂公一听,朗声大笑道:“徐某若为求重酬,叉何必千里迢迢,赶赴李府!徐某此学,不外上应天机,下体民意,决非一己私欲,因此是否寻获龙穴,又是否因而获罪,徐某又岂会妄下判断!”
  此时李渊的太原留守府幕僚刘文静亦忽然插口道:“据在下所知,此山原名孟山,因当地土人每见山上雾凝云聚,疑是仙人法力,收而聚之,因此又叫藏山,看来倒大有名堂。”
  李渊一听,大喜道:“却有何名堂?”
  刘文静於天文地理甚有见地,闻言便朗声道:“据在下闻,当地人有诗形容藏山之貌,道:藏山藏在九原东,神路双松谡谡风,雾嶂几层宫霍鲜,霜台三色绿黄红,当年难易人徒说,满壁丹青书不空,志在晋空山亦敬,南峰一笏面楼中。藏山之胜,大致已包含其中矣。”
  李渊不甚明白,又道:“何谓南峰一笏?”
  刘文静道:“南峰形状似甚么?”
  李渊向对南峰一看,沉吟道:“乍一见,平淡无奇,但细看却似朝臣之笏,持之面向君王朝拜之状。”
  刘文静微笑道“南峰向主峰作臣拜之状,主峰的地力雄厚,由此以证明。”
  刘文静此言一出,不但李渊等必头一震,便连徐茂化亦暗暗点头,暗道刘文静果然不失为太原李府谋士,於地理势运之学,竟也大有见地。他方才一言,虽嫌粗浅,但已隐隐点出其中精义矣。
  李渊一听,又惊又喜,连忙转向徐茂公,道:“原来徐先生果然慧眼独具!此峰既有如此异象,必然隐有真龙之穴,一切尚请先生仔细察觉,有劳先生了。”
  徐茂公笑道:“是否可获龙穴,一看机缘,二看李家是否有此福气,三看徐某是否有此绝大功力了。”
  刘文静笑道:“徐先生神光炯炯,显见已是得道之人,又身负寻龙穴试天机之异能,这真龙之穴,必获无疑。”
  徐茂公苦笑道:“刘先生亦是此道中人,何出此谬夸之言,徐某不过是凡夫俗子,又岂有仙家未卜先知之能,一切但随缘而定便了。”
  徐茂公说罢,转身向北,仔细察看一番,但见正北山峰侧面,隐隐腾升一股淡淡紫气。徐茂公心中一动,忙道:“速往北寻,或有所获……”
  话音未落,徐茂公已如飞的向北而奔去了。李渊、李世民等人见状,亦连忙跟了上去。
  众人向北面跑了一段路程,突见前面的徐茂公已蓦地停下来,怔怔地仰望前面,一动不动,似乎有甚么惊人发现。
  众人顺着徐茂公的目光一瞧,只见有一道溪流,在山顶淙淙而下,挂起一幅瀑布,倾泻下来,下面是一条山流,山流之上,烟雾弥漫,一片迷蒙。
  众人不明所以,但徐茂公却已窥破此乃瑞气千条,紫霞隐现。
  他心中不由大喜,连忙跑到流边,取出罗盘,测定方位,再向四周端详一番,才扭头对李渊等人道:“这山溪之上,紫气隐现,若徐某所测不错,龙脉必在山溪上无疑。”
  徐茂公说罢,也不待李渊等答话,便又沿山溪一直向东面上游如飞跑去,他的惊喜之情,犹如一位渴奶的娃娃见了娘一般的高兴万分。
  这也难怪,因为这是徐茂公自获《寻龙真经》后,第一次实地查堪寻龙,却机缘巧合甫一出手,便被他窥破天龙穴的迷踪,岂会不狂喜万分?
  天龙穴出天龙,天龙便是千年一逢的“真命天子,江湖上有等风水术士,便努其一生,亦难见到天龙穴的影踪,更遑论寻获了,因此徐茂公甫一施为便遇天龙奇穴,由此足见他承纳的《寻龙大真经》,委实是一部惊天至宝。
  徐茂公领头,一众人等,沿山溪东面,一直向上游急奔。
  不知不觉,已是近晚时分,山峰之上,月亮升得甚早,夜幕尚未降齐,那如盘大的一输明月便冉冉的浮了出来,山峰之上,月亮如银,光丽山野,一片银光。
  众人虽然奔波终日,但此时竞然不觉疲困,山风吹来,反而神清气爽。
  此时徐茂公却忽然停下,他足踏一块溪中的云石,扭头向众人道:“各位!仔细了!龙脉应该就在此地不远矣!"李渊一听,喘了口气,连忙道:“龙脉在何方?”
  徐茂公牢牢踏住云石,一动不动,道:“龙气已现,龙脉聚穴,自当不远!但尚需唐国公助我一臂之力!”
  李渊忙道:“徐先生已为我李家出力,李某人岂可袖手旁观?徐先生,如何助你,便请直道!”
  徐茂公道:“天龙聚穴,非同小可,不动则已,一动惊天动地,而且稍纵即逝,各位务必小心在意!文静兄及长孙无忌将军,请紧守徐某身边,随时候命!”
  刘文静、长孙无忌各敝一眼李渊和李世民,见他二人均点头示意,便连忙走上前去,向徐茂公俯身道:“谨遵徐先生乞旨!”
  徐茂公点点头,又道:“请唐国公注意,但凡李氏一脉,均请沿山溪正中走动涉水一趟,当有所发现!。
  李渊又惊又奇道:“有甚么发现?”
  徐茂公肃然道:“天龙之穴,非比等闲,若非根基深厚,足以承纳之人,便难启动龙脉,龙脉不经启动,便千年潜伏不出矣!”
  刘文静一听,惊道:“依徐先生之言,岂非但能启动天龙脉的人,便是承纳天龙穴的主人么?”天龙穴的主人,又岂非千年一逢的真命天子?”
  徐茂公一听,忙肃然道:“不知者不轻言,既然知道又何必问?文静兄务请慎而重之!”
  刘文静暗道若真能凭此判断谁是真命天子,那当真是惊天动地的大事了!稍一不慎便是一场惨酷杀戮,在如此惊人的引诱面前,父子、兄弟之间,亦一样翻脸无情,拼死争夺!他因此亦吓得不敢作声,只在心内暗察动静。
  李渊眼见徐茂公肃然而道,知其中必有深意,便不敢怠慢,扭头向李建成、李世民、李元居等三儿道:“既徐先生这般说,为父就先涉水走一遭,然后你等三人也不必按大小次序,随意各走一趟便了!”
  徐茂公一听,便知李渊必定自忖自己乃必然的天龙主人了,而三位儿子,不外是随便应负罢了!可知重利当前,便连父子间亦无亲情可言!
  但徐茂公此时亦不敢断定,李氏一脉中,到底谁是足以启动天龙穴的真命天子,因此只好笑道:“唐国公之言甚是,便请唐国公先走一遭便了!”
  李渊满怀希望,脱下长靴,挽起裤脚,果然领先走下山溪,郑而重之的沿徐茂公指示的路向,走了一趟。
  李渊返回原处时,四野间却毫无异象。
  此时李元吉抢先站出来,朗声道:“既无分次序,那小弟便先走一趟了!”
  李无吉说罢,也不等徐茂公有所表示,即依样脱鞋挽裤,小心的沿山溪走了一遭。
  山溪之中,依然毫无动静。
  李渊和李元吉父子面面相觑,均觉不是味道。李元吉一向偏爱大哥李建成,便向他笑道:“大哥乃李家长子,若有所获,必属大哥无疑,大哥这便走一次便了!”
  李建成也不推辞,微笑一下,便充满自信的走下山溪,他走的步子很慢,似乎若不启动龙脉,便决不甘心似的。
  众人亦暗道龙穴既属李家,那李渊已显然无缘,李建成乃李家长子,龙穴必属他无疑。
  但世事玄妙,李建成走得虽极缓慢,但山溪四周,依然毫无动静。
  李建成走回原处,李元吉悄声道:“若连大哥无缘,那李家便只剩二哥他了!”
  李建成不由又羞又气,他盯着徐茂公道:“这臭道士存心袒护世民他,便暗中作法,令世民方能启动龙脉!”
  李元吉道:“是呵!若真个被二哥启动,那他在李家便有真命天子的美誉!这口气如何忍得下去?”
  李建成冷笑道:“这全是徐茂公这妖道捣鬼,如何可以作准?我总不信,李家便只有他方能启动龙穴!”
  李元吉道:“那我等大可出言反对再试下去了!”
  李建成却微微冷笑,悄声道:“千万莫过早惊动世民他!因为如今连爹爹亦被徐茂公迷住,若在此时出言反对,爹爹大怒,这对我们并无半点好处!”
  李元吉恨道:“那就任由二哥他夺得真命天子称号么?”
  李建成微微冷笑道:“甚么龙穴阴生真命天子,我总不信这等鬼域伎俩!一切事在人为,我倒要看看,到底谁是李家的真命天子!暂时切莫轻举妄动,知道么?”
  李元吉素来佩服李建成的智计,闻言便一笑道:“大哥放心,一切看你的主意便了!”
  此时李渊见李世民不动,便向他道:“世民为甚么不涉溪一试?”
  十
  李世民微笑道:“孩儿见爹爹你亦不能启动,世民非嫡非长,又岂敢僭越?”
  徐茂公这时忙道:“不然,唐国公既已有令,李家子孙不分先后次序,皆可一试,李公子该走一趟试试。
  李渊闻言便无奈道:“世民,既徐先生这么说,你便走一遭吧!”李渊显得有点勉强,因为他自己无缘,他不相信偏李世民有这根基福缘。
  此时刘文静和长孙无忌亦催道:“李公子莫失了这千载良机啊!”
  李世民笑笑,便迈步上前,依徐茂公的指点,沿山素
  溪的东西方向走了一趟。
  四野依然毫无动静。
  徐茂公眼见李世民已走回原位,心中不由惊奇,暗道若李世民亦非“真命天子”,那李氏一族,谁可启动龙穴?
  眼见李建成、李元吉二人脸有喜色,又暗道李氏一脉,尚未建基业,兄弟三人便已萌争夺之意,看来日后一番惨酷撕拚,已势所难免了!
  就在此时,徐茂公转念间,他忽感脚踏的云石似乎微微一动,他暗吃一惊,连忙低头一看,他脚踏的云石竟幻出七彩光华,而且晃动得越来越厉害。
  徐茂公猛吃一惊,暗道我所踏的是龙脉的穴眼,龙眼已动,龙穴必随之跃动!他不及细思,连忙一屁股坐下去,如盘的端坐云石之上,又连忙取出四根铁钉,对长孙无忌、刘文静二人道:“快!铁钉四口,按东南西北四角钉下去!,迟则恐怕白费心血了!”
  徐茂公说罢,把四根铁钉掷了出来,他自己却死死地坐镇云石,动也不敢稍动。
  说也奇怪,徐茂公座下这块云石,竟鸣鸣的啸叫起来,又浑身摇晃,似欲把徐茂公震开,它自己就冉冉升上!
  徐茂公惊得满头冷汗,一叠连声的喝道:“快!把铁钉依吾言速速钉牢!”
  刘文静、长孙无忌二人见状不敢犹豫了,连忙捡起铁钉,果然依言在云石的东南西北四角钉了下去。
  徐茂公这时才松了口气,他一步跳了开来,盯着这块云石,目不转睛,神色紧张之极。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这眨眼功夫,这块云石竟霍的射出一道紫光,强烈得令人目眩,射得人连眼也睁不开了!
  此时,众人均成了睁眼的瞎子,天地万物甚么也瞧不见了。
  徐茂公在强烈的紫光中,却依然凝神静气,眼睛眨也不眨,但见云石的紫光越来越强烈,把四周均罩住了。
  云石下面,也响了如雷鸣的隆隆声,又如虎啸龙吟,云石猛一晃,竟冉冉升起,眼看便要腾空飞去!
  徐茂公一见,额上冷汗直下,他连忙高声喝道:“在场众位,谁可见四野物事?”
  众从睁不开眼,谁也不敢作声。
  徐茂公知不妙,连忙又大叫二声。
  就在此时,一声清脆的话音响了起来,纵容不迫的道:“徐先生,我可以瞧见物事了,此石端的稀奇!徐先生有甚么吩咐差遣?”
  徐茂公一见是李世民应声而出,心中一喜,以手加额,暗庆自己毕竟没白费一场心血,这少年人果然是千年一逢的人选!
  李世民甫一涉溪而过,龙脉便被启动,众人均被紫光迷惑,独他神清气爽,由此足见他的根基福缘深厚之极!
  徐茂公心中大慰,却也不敢怠慢,立刻在衣袋中掏出一道纸符,递给李世民,道:“李公子速持此符,跳上云石!切记牢牢站稳石上,若被抛离,那便前功尽废了!
  李世民甚为信服徐茂公,便接过纸符,肃然道:“是!谨遵徐先生令旨!”
  李世民持符走上前去,轻轻一跃,便跳上云石,此时他身具虬髯客的内功心法,内力已有一定根基,因此这一跃数尺,倒也并非难事。他的双脚甫踏上云石,立刻便感脚下犹如奔雷,隆隆之声不绝於耳。
  突地,云石又猛烈的跃动,东摇西摆,似极欲把李世民摔下石去。李世民手持纸符,连忙屏神静气,运起虬髯客所传的内功心法,牢牢的站隐云石上面。
  就此时,四野突然炸响一声惊雷,雷声甫过,李世民脚踏的云石,竟如一匹疯马,上下左右猛烈摇晃起来,李世民拚命往下踏,眼看他摇摇欲坠,站不稳了。徐茂公一看,立刻发声道:“李公子速把纸符贴於云石正中。”
  李世民闻声,便连忙把手持的纸符,往云石的中央贴去。
  说也奇怪,纸符,贴下后,片刻间,云石便好象被重物所压,冉冉的静了下来,不久,云石下面的虎啸龙吟声也渐渐地沉寂下去。
  直到此时徐茂公才卷起衣袖,擦了一额冷汗,连声:“险极!险极!几乎被它遁去矣……
  李世民跳了出来,不解的道:“徐先生,你说是甚么遁去?”
  此时众人眼前的紫光亦消失了,才敢睁眼来,人人均满面惊疑,不知发生了甚么惊人异兆。
  徐茂公这时已镇静下来,他微微一笑,敝了众人一眼,这才欣喜的向众人解释道:“云石之下,便是龙脉之眼,方才现出紫气,发出雷鸣,便是龙穴启动之象。此其时若不以大法镇之,或是无福无缘之人碰之,龙脉便必然逸遁无踪,之后又须经历千年岁月,才会在世上惊鸿一现,天幸徐某以大法镇锁,又遇上千年一现根基福缘深厚之人,才侥幸把它留住,各位可仔细瞧瞧,这处龙脉,端的气派非凡,不同凡响!”
  众人拾眼望去,便见山溪正中云石位置,恰处四周高峰的正中,峰顶高插人云,其形似笔,犹如化天而挥舞;两面又各耸起一座厚厚石壁,似屏幛拱衡;四周云雾泻漫,夜月之下,紫气郁郁,恰似驱龙吞云吞雾,蜿蜓起伏。更奇的是,云石之上,不时幻变七彩,恰似巨,龙之眼,闪灼光华。
  众人一见,均又惊又喜,忙道:“请问徐先生,此及甚么龙穴?”
  徐茂公微微一笑,道:“此乃文笔冲霄汉、华表镇捍门的大贵龙脉!此穴名天龙穴,日后必然阴一代天龙。”
  刘文静一听,便向李渊恭贺道:“恭喜唐国公,今日蒙徐先生之助,得此天龙之穴,从此建基立业,犹如天龙行空,无往而不利矣!”
  李渊听到刘文静之言,欣然而笑。
  李建成却忽然微微冷笑道:“依建成之见,刘大夫之言,只怕言过其辞。”
  李渊不悦道:“建成何出此言?”
  李建成微笑道:“爹爹乃李家之主,理所当然乃承纳龙脉之人,但为甚么不应异兆,却应在二弟世民一人身上,这其中必有蹊跷。”
  李渊一听,半信半疑,道:“有什么蹊跷之处?”李建成道:“江湖有等不良术士,每喜妖言惑众,更以妖法迷惑人心,稍有不察,便被其欺瞒了!例如爹爹身为李家之主,却不应异兆,偏偏尽数应验在二弟身上,天下间哪有如此巧合之事?”
  李渊一听,猛地记起李世民四岁时,有方士前来拜访,当时李世民尚未取名,那方士一见李世民的相貌,便向他拱手贺道:“此乃龙凤之姿,天目之表,年将二十,必能济世安民矣!”而从此之后,才有“李世民”这个大名。
  李渊忽然又转念道:“世民今年行将十八,便叠遇异兆,莫非‘二十济世安民’,真的在他身上应验?那我在李家的位置,又将如何处置?”
  李渊这般思忖,脸上的欣然神色便不觉失去了,他对刘文静恭贺之辞,竟不置一语。
  徐茂功见状,知李渊有点妒忌李世民的福缘,便连忙道:“天龙穴发天龙,总归李氏一族,李氏在唐国公这一代传於世,无论李氏谁人承受,均是唐国公的莫大荣耀!”
  李渊一听,心道徐茂公之言不错,若李氏一族,在自己这一代果然发出一代真命天子,那自己无论承纳与否,均是皇祖的身分了!这一想,才转怒为喜,含笑向徐茂公道:“李氏但有所成,全赖徐先生鼎力相助,此恩此德,李氏一族,将永记不忘。”
  徐茂公不以为意的微笑不语。
  不久,徐茂公就亲自择定良辰吉日,把李氏的先祖遗体,移葬於藏山峰上。
  在下葬时,徐茂公又俏悄用符写上李世民的时辰八字,用之包裹龙晶珠,连同李家先祖遗骸,一道放人棺木,葬於墓中。
  说也奇怪,自李家先祖移葬藏山峰后,李氏一族在太原,便叠遇凶险,但每每能逢凶化吉,逃过大难。
  先是流寇魏刀儿,率十万贼兵,连结突厥,侵袭太原,太原隋朝守将潘长文战死,太原危在旦夕。
  此时李渊掌握的太原留守兵马仅得五、六千人,与魏刀儿的十万大军相比,简直是以卵击石。
  隋炀帝拒不派兵相救,原因是他日渐怀疑李渊有反心,正好藉流冠的兵马,把李渊除掉。李渊自知已势难幸免了。
  此时李世民挺身而出,率五千骑兵,突围而出,又冲杀而进,反复数次,所向披靡,把魏刀儿弄得胆战心惊。
  李渊趁机率太原城守军及民兵二千人,冲杀出来,与李世民的轻骑里应外合,一举全歼了魏刀儿的十万贼众。
  这一仗令李渊和李世民声名大噪,因此,也更惹起隋炀帝的猜忌。
  李渊亦自知难容于隋炀帝了,於是开始秘密募兵,以作起事准备。
  隋炀帝的心腹,太原副留守王威、高君雅知李渊图谋作反,便暗中策划晋祠祈雨大会,把李渊诱骗赴会,然后诛杀。
  但李氏洪福齐天,王、高的心腹,竟把这密谋告知李渊。李渊与李世民、刘文静商议后,决定先发制人,由李世民伏兵於晋祠外,然后於会中突然发难,抢先指王威、高君雅谋反,把两人杀掉,李氏一族,终於逢凶化吉。
  更奇的是,自李家祖骸移葬藏山峰后,李世民脸现紫气,双目炯炯,不怒而威,与先前判若两人,大有王者之风。
  此时不但李建成、李元吉怒恨攻心,图谋不轨,就连李渊亦暗暗不安,暗道世民莫非真的应了“二十而济世安民”之兆么?若真如此,自己的命运又将如何了?
  李建成却暗道李世民自遇上徐茂公,便诸事无往而不利,特别是先祖遗骸移葬山后,李世民便简直脱胎换骨、判若两人,莫非这当真是天龙穴的威力么?若是,为什么李氏一族,却只有李世民一人应验?这是李世民的福缘,还是徐茂公这妖道偏爱他而暗中捣鬼?
  李建成这般思忖,便与李元吉密谋,决心查个水落石出,然后再来对付李世民。
  李建成与李元吉密谋妥当,便向李渊诡称出城上山守猎,李渊对李建成素来有点偏爱,见他崇尚武勇,便欣然答允了。
  李建成、李元吉率数十亲兵骑队,除狩猎的弓箭等物,还偷偷带备铁铲等挖土工具,至於作何用途,那是谁也不知道。
  李建成、李元吉率亲兵出了太原城便向西郊驰去,在半途又突然折向北面,骑队奔驰了大半日,竟驰抵藏山峰。
  李元吉此时有点心怯了,悄声向李建成道:“大哥,真要动手么?私开祖坟,这是大逆不道的事,若被爹爹知道,他必定把我们两人杀掉。”
  李建成微微冷笑道:“事情到了这地步,也不容你我退缩了,你试想想,若徐茂公的妖法果然成功,世民他做了真命天子,还有你我的位置么?轻则流放朝外,重则生命难保,惟有先发制人,才是自救之道。”
  李元吉仍心惊道:“话虽如此,但万一被爹爹发觉,我等私挖祖坟,怪罪下来,却如何是好?”
  李建成微微一笑,道:“我自有主意,一切且待开坟查看再作打算。”
  李元吉无奈道:“小弟依大哥便了,只是日后大哥得了好处,可切莫把小弟抛开不顾!小弟从此便与大哥同坐一条船了。”
  李建成微微道:“三弟放心,大哥日后与你有福同亨,有难同当便是。”
  李元吉这才转忧为喜道:“那好啊!希望大哥莫忘了今日的诺言,走,上山去,无论如何要查个水落石出,徐茂公这妖道到底作了什么手脚。”
  当下李建成、李元吉兄弟两人不再犹豫,率众亲兵攀藏山。
  在藏山峰李家祖坟前面,李建成命令亲兵挖开坟墓,亲兵皆是精壮之士,不消片刻工夫,便把墓穴挖开了,露出一副新葬不久的棺木。
  李建成命亲兵退后二里,他自己与李元吉上前,亲自动手撬起棺盖。
  棺盖掀起,两人一看,均猛吃一惊,但见先祖的遗骸,葬下时尚灰白死沉,但此时却光泽灼灼,犹如生人的骨骸。
  李元吉见了,心中惊惧,忙道:“这墓穴果然邪门,连近百年的骨头也被熏成生骨似的!大哥,不要查了,只怕妖法厉害。”
  李建成却极不甘心,暗道若是墓穴之力,那为甚么自己和三弟毫无好处?一切的功劳都被世民占尽了,这分明是徐茂公暗中偏袒於他!不然,他绝没有如此鸿福。
  李建成越想心中越气,忍不住便伸手进棺内,拔开先祖骨骸,逐一察看,突然,他的手触着一颗圆圆的大珠,但却是用纸包裹住的,便把大珠抽出来,一看之下,不由连声冷笑:“原来如此!难怪好处都被世民他一人占尽了。”
  李元吉凑过来,道:“怎么了?”
  李建成把那包住大珠的纸递给李元吉,冷笑道:“你自己看看便明白了。”
  李元吉接过一看,只见纸是黄色的,上面写了一行数字,仔细一看,竟是二哥李世民的时辰八字。
  李元吉不由目瞪口呆,捧着珠儿,喃喃道:“就这一块石珠,便可以令人一跃而成真命天子么?若非亲眼所见,便杀了我,也不会相信。”
  李建成冷笑道:“不信也得信!据说江湖中真有一种法术,专门在先人墓上做功夫,可以令人起死回生,由贫变富,由贱变贵,法力通天!看来徐茂公助世民的,正是这种法术。”
  李元吉道:“这如何是好?若我等把珠盗走,徐茂公这妖道日后知觉,向爹爹禀报,我二人可吃罪不起,私挖祖坟,这是杀头的死罪。”
  李建成微微一笑,道:“放心,就算爹爹知道,亦只会暗中称许,而决不会公开降罪。”
  李元吉迷惑的连连眨眼,不知李建成有甚么惊人的妙法,竟可令爹爹不但不降罪,反而暗中称许?
  只见李建成微哼一声,伸手接过石珠,便把包住石珠的黄纸符拆掉,随手抛到棺木里,又另外写了一张黄纸,包住石珠,投回棺内。
  李元吉见李建成所写的,竟是爹爹李渊的时辰八字,便又惊又奇的道:“你把爹爹的时辰八写上去,虽然取代了二哥他,但为何不写大哥你自己的时辰八字?这对你岂非很吃亏么?”
  李建成微微一笑,道:“换纸之事,徐茂公这妖道既有如此法力,他必然会惊觉,但爹爹开棺验证时,见世民的时辰八字被弃棺内,石珠的时辰字却是他自己,便必定心中喜悦,暗中大赞我二人忠心为他,岂会再降罪?如此私挖祖坟之事既可免罪,又绝了二弟独占龙脉的鸿运,岂非一举两得么。”
  李元吉恍然大悟的一笑,但又奇道:“这颗石珠看来非同凡响,大哥把二哥的时辰八换成爹爹的,这於大哥并无好处,大哥为甚么不换上自己的时辰八字?”
  李建成微微冷笑道:“你有所不知,三弟,爹爹的权欲甚重,他在生之时,岂容我等去图谋他的权位?若被他发觉石珠的时辰八字换了我的,他必是认为我有心僭越,他一怒之下,便有藉口把我杀了,再说他年纪已老迈,就算日后得天下坐江山也不过是短暂的光景,那时长子继承父位,天公地道,朝中再无人敢说半句闲话,那时一统山河,岂非垂手可得么。”
  李元吉一听,这才知道李建成的心计厉害极了,心中不由又佩又惊,却也不敢乱说什么,连忙助他把棺盖重新盖上。
  然后李建成再令亲兵回来,重新填上筑玟,把祖坟恢复原状,竟然神不知鬼不觉。
  李建成、李元吉二人率亲兵下山后,随便打了几头野兽,便回太原去了,一众亲兵均是李建成、李元吉的心腹,而且他们也不知其中的详情,因此李建成、李元吉私挖坟的事,李府上下谁也不知道。
  过了半月,李建成在李渊与他单独相对时,忽然笑着道:“二弟世民近日气色绝佳,人人都传说他大有王者之风,有人甚至说,连爹爹你也被他比下去了。”
  李渊一听,面色一变,沉声道:“是谁如此大胆?在此胡说八道。”
  李建成微笑道:是谁说的那不太重要,重要的是是否真有其事,爹爹你以为如何?”
  李渊狐疑的瞥了李建成一眼,道:“那你以为呢?建儿。”
  李建成笑笑道:"二弟的气色,近日来果然大佳,与先前相较,果然判若两人,其中必有原因。”
  李渊道:“你知道是什原因么?”
  李建成微笑道:“二弟自遇上徐茂公后,行事便无往而不利,虽然他是为李家做事,但他的声名,却几乎盖过爹爹你了,爹爹难道没有怀疑,徐茂公在暗中助他么?”
  李渊一听,疑心大炽,不由点头道:“不错!当日在藏山上,我就有所怀疑,为何一切异兆,皆应验在世民身上?如今看来,其中果然大有蹊跷。”
  李建成道:“爹爹知道是什么蹊跷么?”
  李渊摇头道:“我怎知道?我相信世民对我还是忠心的,所以也没有细想。”
  李建成一听,忙道:“二弟虽然忠心,但难保其他人不会从中捣鬼,以挑起我李家的自相争斗,他好坐收渔人之利。”
  李渊一听,怒道:“是谁如此斗胆,敢离间我我父子的感情。”
  李建成微笑道:“二弟素好结交朋友豪士,这些人亦大有野心,均希望扶二弟他建功立业,日后一统山河,便有他们的莫大好处。”
  李渊咬牙道:“放着我李渊健在,他们敢么?”
  李建成泛笑道:“他们有何不敢?就算明里不敢,暗里算计,却也防不胜防。
  李渊恨恨道:“你是指徐茂公么?”
  李建成点点头道:“徐茂公的确很值得怀疑,他与二弟的关系也非比寻常,若徐茂公有心扶他登基立业,好求取功名富贵,也是很自然的事。不过是否如此,总要有真凭实据,才好判断确证。”
  李渊眼神一亮:“依你之见,从哪儿人手求证?”
  李建成微微一笑,道:“从何处来,往何处去,二弟的鸿运,既从藏山开始,为何不从藏山查起?”
  李渊一听,心中一动,但却不想在李建成面前太着形迹,便淡淡一笑,道:“此事为父自会处理,今日所说的切勿在任何人面前再提及了。”
  李建成亦知其父本性素来狐疑不定,闻言便忙点头道:“请爹爹放心,孩儿知道了。”
  李建成走出去后,李渊又秘密把刘文静召来,要他去替他办一件事。
  几天后,刘文静风尘扑扑的赶返太原府,马不停蹄,又赶着前来留守府向李渊密报。
  李渊见刘文静到来,便把左右摒退,才低声道:“那事如何?”
  刘文静往四周一瞧,确证并无第三者,才低声道:“在下刚从藏山返回,便马上赶来见唐国公了,已经开棺验证,在下发觉,徐先生果然有偏袒二公子世民之嫌。”
  李渊一听,神色虎地一变,道:“快说详情!”
  刘文静道:“在下在棺内发现一颗石珠,石珠有黄纸包裹,黄纸上写有时辰八字,在下仔细分辨,原来却是唐国公你的时辰八字。”
  李渊迷惑道:“那石珠是何东西?是凶邪之物么?”
  刘文静一笑:“非也!非也!石珠经在下仔细辨析,确证不但不是凶邪之物,反而是大吉的吉祥之物,虽然在下一时难以断定到底是何宝物,但可断言,谁接近宝物,谁就有莫大好处。”
  李渊一听,更奇道:“包裹石的黄纸,上面所写既是我的时辰八字,显见对我有所好处,为何却道徐茂公偏袒世民?”
  刘文静沉吟一下,不敢隐瞒真相,便据实道:“唐国公有所不知,在下在棺内又发现另一张黄纸,纸符上所书,却是二公子世民的时辰八字,两张黄纸的字迹显见不同,应是出自两人的手笔……”
  李渊惊道:“有这等事……·这说明什么了?”
  刘文静道:“这证明原来包裹石珠的黄纸,是写上二公子世民时辰八字的那张,而唐国公的那张,是后来有人调换的,徐茂公偏袒二公子世民固用心不良,但后来私自开棺的人,其用意也显然有图谋。
  李渊却不以为然的一笑,道:“私自开棺固有不是之处,但却是对我忠心一片,否则,便不会以我的时辰八字换包上去了。”
  刘文静:"不然,私自开棺,未向唐国公你禀明,显然事前别有用心;唐国公不可不细察之。”
  李渊呵呵一笑,道:“可矣!文静,此事我已有主意,但希勿声张,一切由我从权处置便了。”
  刘文静已知李渊决意偏袒私自开棺之人,他要处置的,仅是偏袒李世民的徐茂公了,便不敢再表示什么,告辞而出。
  刘文静的用心很复杂,一方面他妒忌徐茂公的惊人才学,极不愿意他留在李世民身边,但另一方面刘文静又确信李世民有“真命天子”的福缘根基,他自己日后亦必然要投在李世民的一边,所以又不想因此事而惹怒李世民。
  刘文静极工心计,他反覆思量,便暗道何不卖个顺水人情?一方面可以逼走徐茂公,另一方面也示恩於李世民,如此处置,自己当可立於不败之地。
  刘文静盘算妥当,便把此事私下告知李世民,道:“看来徐先生会有杀身之祸了!但他到底是一位人才,而且出心亦是为了二公子,文静不忍心坐视他不救,拼着惹怒唐国公,亦觉必须告知二公子一声。
  李世民一听,吃了一惊道:“徐先生悉心为我李氏一族,并无任何私心,爹爹亦不能容他么?若把徐先生杀害,岂非令天下豪士寒心?徐先生决计杀不得。”
  刘文静苦笑道:“但唐国公已把一切查明,徐先生而且确在祖坟中做了手脚,偏袒於二公子你,因此你若替徐先生向唐国公求情,只会火上加油,徐先生决不能幸免!”
  李世民沉吟道:“然则如何救得徐先生?”
  刘文静道:“为今之计,惟有通知徐先生,远离太原地,待唐国公的火气下了,才向他进言解释,如此便可既存朋友之义,又可免忤逆之名。”
  李世民为难道:“徐先生心胸坦荡,并无任何私心,不畏艰险,忠心为李氏基业出力,试问怎好开口要他出走?”
  刘文静微笑道:“来日方长,二公子若与他有缘,日后尚有机会重逢,但若不走,便生命难保,日后连相见的一线机会也没有了。”
  李世民一听,恍然悟道:“文静兄所言不错,暂时作别,於我及徐先生他均有好处,我有主意了,多谢文静兄一番好意。”
  刘文静忙道:“二公子龙凤之姿,天目之表,日后必然大放异彩,切望善自珍重,有需要文静效力之处,文静万死不辞。”
  李世民见刘文静意态恳切,心中对他的好感不由又添了几分。
  李世民深知李渊的脾性,他的狐疑一起,便孤意而行,徐茂公目下的处境已很危险。
  李世民与刘文静分手后,不敢再有片刻犹豫,便马上赶去徐茂公下榻的别馆。
  幸而别馆四周静悄悄的,并无任何异象。李世民匆勿进去,只见徐茂公安然的稳坐椅上,正向他微笑,李世民才暗地松了口气。
  未等李世民开口,徐茂公已微微一笑,道:“李公子神色仓皇,所报莫非乃凶兆么?”
  李世民一怔,奇道:“徐先生怎的知道?”
  徐茂公道:“我刚才偶占一卦,乃坎上乾下卦,卦文道:‘需有孚,光亨,贞吉。利涉大川。’坎者,险、陷也;乾者,刚正坚强也;孚者,信心也;综而推之,徐某已知将有凶险、陷害之兆临身矣!”
  李世民大惊道:“然则往下又如何?徐先生可有生命之危?”
  徐茂公道:“但只需有信心,刚正坚强,便可越过陷井,前途依然光明!”
  李世民又忙道:“但目下危机果然将至,可有解救之法?”
  徐茂公道:“这便是利用涉大川矣!看来已注定徐某须立即涉水渡过大川。”
  徐茂公话音未落,别馆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嘈吵,立刻又有别馆的亲杂役跑进来通报道:“徐先生!大事不·好!唐国公已差陈将军率兵前来,说是奉唐国公之命,捉拿徐先生归案!徐先生快作打算!”
  杂役的话音未落,陈将军已率近百兵众,冲了进来,陈将军当先而进,手握的大刀已直指徐茂公胸前!
  李世民一见,大怒道:“陈将军!世民在此,你敢对徐先生无礼么!”
  陈将军是李渊的贴身侍卫,他见了李世民,并不以为意,朗声道:“李公子!末将军令在身,恕不行礼!唐国公有口喻,若有任何人敢阻拦擒拿徐茂公,皆以同党论处,格杀勿论!得罪之处,请李公子见谅!”
  李世民一听,便知李渊对他亦暗怀不满了,因此特差遣陈将军执行逮捉徐茂公之令。李世民见是李渊的令旨,心中又急又气,不由厉声道:“陈将军!徐先生忠心一片,为我李家效力,其心可鉴日月,岂容如此待他?不怕天下豪士寒心么?”
  陈将军也有点怯於李世民的声威,他无奈把大刀抽回,向徐茂公拱手道:“末将军令在身,实出无奈,请徐先生随末将往见唐国公便了!”
  李世民见陈将军虽客气了点,但口气依然强硬,丝毫不肯放松,简直视他如无物,心中又急又气,按捺不住,突的拔出佩剑,厉声道:“谁要带走徐先生,先问李世民手中之剑!”
  陈将军神色一变,沉声道:“那二公子是存心阻拦末将执行唐国公军令了?”
  李世民怒道:“徐先生忠心为我李家,爹爹只是时糊涂,误信妖言,降罪於他,就算要捉拿,亦须等我禀明爹爹再作处置!”
  陈将军微微冷笑道:“可惜唐国公事先已料到此着,他吩咐末将,如果李世民敢出面阻拦,便连他也捉拿绑去见他!若敢反抗,格杀勿论!”
  李世民气得满脸通红,他手中的佩剑一扬,直指陈将军的咽喉,厉声道:“狗奴才!竟然不分青红皂白,以下犯上么?”
  陈将军泛然一笑,毫不动容,道:“二公子敢出手伤末将,那才是以下犯上!因为末将乃奉你父唐国公之命,你身为儿子,竟敢逆你父旨意么!”
  李世民气极,怒喝道:“狗奴才休仗势欺人!我便把你伤了,看能把我怎样了!”李世民说着手中剑锋,猛地向前一挺,竟欲立毙陈将军於剑下。
  徐茂公一见,猛吃一惊,深知李世民这一剑刺下,便须负上忤逆不孝的罪名,他的命运因这一剑的血光,或会冲得支离破碎,心中惊急之下,连忙大声喝止道:“李公子且慢!”但他出声制止已稍不及,因为李世民的剑锋已抵陈将军的咽喉了!
  眼看这一剑刺下,太原李氏一族,立刻有自相残杀之祸。
  就在此时,馆内众人但觉眼前银光一闪,视线不由一花,到定眼瞧清时,众人均目瞪口呆,犹如乍视鬼魅。
  原来此时李世民的剑尖,已被一位银装少女,以二指挟住,任李世民如何用力,剑尖抵住陈将军的咽喉,休想往前半发分,但也不得退缩半寸!少女雪白如月的俏脸上,露出微微冷笑。
  李世民吃了一惊,盯着少女,沉声道:“姑娘?敢来太原府捣乱么?”
  少女微微笑,傲然不语。
  徐茂公一见,又惊又奇又喜,忙叫道:“张青奴姑娘!手下留情!他便是太原李世民公子!”
  少女果然是久违了的张青奴,三年不见,她此时已变得精练多了。张青奴这时才向徐茂公点点头,又微微一笑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么?你刚刚搬入太原别馆,一切就已落人我眼中了!嘿,徐茂公,你碰上的,怎的.尽是些姓李的大傻蛋!”
  李世民才知原来是徐茂公相识的,便暗地松了口气,心道这位姑娘的武功如此了得,徐茂公有救了!
  李世民微微一笑道:“我李世民与张姑娘素不相识,怎的也成了大傻蛋了?”
  张青奴见李世民少年英俊,心胸又宽,脸上的冷傲不由一敛,微笑道:“徐茂公先前碰上什么李靖的,乃是十足十的大傻蛋!你是姓李的,自然也是大傻蛋啦!而且,你竟敢违抗父旨,大逆不道,为救这姓徐的傻瓜,惹怒你爹爹唐国公,於你的前程并无半点好处,明知有百害而无一利的蠢事,你也去做,这不是大傻蛋又是什么?”
  李世民肃然道:“徐先生於我李家有功无罪,若横加杀戮,如何服众?因此世民虽明知会惹杀身之祸,亦不得不出手相阻!”
  张青奴点头微笑,却不再理会李世民,转向陈将军道:“这位将军,既李公子这么说,你便卖个人情,把姓徐的道士放了吧?”
  陈将军的咽喉仍被剑尖抵住,张青奴只须运力一送,他便十条生命也没了,他无奈苦笑道:“姑娘就算把末将杀了,末将也不敢放人!而且徐先生就算逃得出别馆,也决出不了太原府!”
  张青奴道:“为什么出不了太原府?”
  陈将军苦笑道:“实不相瞒,唐国公亦并非要取徐先生的生命,他令末将生擒活捉,带去见他,但也不能被他逃跑,因此早已传令全城兵马戒备,姑娘虽武功厉害,但独自一人,试问又怎抵得住千军万马?因此这逃走一途,姑娘也不必费神了,免枉送了生命!”
  张青奴傲然一笑,道:“你知道本姑娘刚才是如何闯进来的么?”
  陈将军摇头道:“末将不知。”
  张青奴嘿嘿一笑道:“不怕告诉你,本姑娘刚才使的武功,乃圆月神功第六式‘江河行地’!本姑娘凭此出入隋炀帝禁宫,如入无人之境,你小小太原城,能困得住本姑娘么!我只问你一句,放是不放?”
  陈将军无奈叹了口气,道:“末将放是死,不放亦死,乐得做个人情,姑娘你先把末将杀了,那时再救徐先生吧了!”
  陈将军说罢,把眼一闭,只等受死。
  张青奴微微冷笑,左手突起一指,向陈将军胸前点去!
  徐茂公忙大叫道:“陈将军亦是忠为其主,张姑娘勿伤他生命!”
  但张青奴手势不停,这一指疾点下去,陈将军应声倒地。
  张青奴又向在场的军兵喝道:“谁想反抗的,只管出手攻我!”
  果然有不敢违令的军兵拼死向张青奴攻来。张青奴妙姿一变,突走圆月神功的‘月转经天’,人如转输,银光灼灼,绕众军兵一转,只听噗噗的数十轻响,地上早躺下了数十人。
  其余的军兵吓得不敢上前了。
  张青奴这才向李世民微微一笑,道:“众军将并非抗命放人,而是不敌,你既是唐国公的二公子,自然可以作证!”
  李世民亦微笑道:“不错!众军将在陈将军率领下,已英勇拼杀,但不支倒地,并非抗命放人,只是对头人太厉害,众军将委实不敌罢了!”
  众军将一听,登时明白李世民的用意,不由拜伏在地,道:“多谢李公子大仁大智!”
  李世民呵呵一笑,道:“你等不必谢我,全是这位女侠神勇惊人,李世民亦受制於她罢了!”
  张青奴微笑一下,执住徐茂公的手,便欲飞掠而出。
  李世民忙道:“徐先生!今日被迫逃走,不知何日再可相见?”
  徐茂公略一沉吟,便道:“杨花败李花开,天道行将大变,徐某正好趁此时机出去行走江湖,替李公子你物识天下豪侠!李公子宜暂时稍敛锋芒,待李家义旗一举,便是你大展雄才之日,亦是你我相逢之时!”
  李世民不舍道:“徐先生一切善自珍重。”
  徐茂公不由被李世民的真情所动,张口欲说什么,张青奴却按捺不住了:“要走就走!婆婆妈妈的,成何男子汉大丈夫了!”
  话音未落,张青奴已拽着徐茂公,闪电般的掠出馆外去了。
  李世民不由感叹道:“如此神功,难怪她敢自夸出入隋禁宫如入无人之境了!李世民若得此智勇之士相助,何愁大业不成!”

    第二章 东吴嫁祸 怨结梅花
  此时张青奴与徐茂公已掠出城外。太原城墙高五丈,等闲人是绝对越不过的,但张青奴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她拽着徐茂公的手,竟轻易地一跃而过。
    别馆外面不远便是边墙,城墙特别高,因此防守很松,倒免了张青奴一场撕杀。
  张青奴见徐茂公身轻如燕,显然他的内力已很深厚,不由奇道:“徐道长,你的内力怎的精进许多了?”
  徐茂公与张青奴相逢,心中很觉欣慰,但又有点不安,因此一路上,竟连她的救恩之命亦忘记道谢了。
  此时见张青奴问他,才猛然惊醒,不由脸一红,道:“这多亏姑娘当日慷慨送我内功,这内功又奇极,竟连李靖兄弟的内力亦被我吸了小半!”
  张青奴经三载历练,对於圆月神功的玄妙已有领悟,因此亦不感奇怪,淡淡一笑道:“当日为救你,误打误撞输入你体内吧了,徐……道长不必记在心上。”
  徐茂公难禁见了张青奴的喜悦,这时不禁冲口而出道:“张姑娘也知我这道士是假货,还叫道长怎的?”
  张青奴与徐茂公重逢,心情也有点异样,她笑笑道:“那好,你比我年长,我就称你一声徐兄便了!”
  徐茂公亦不由道:“那我就大胆直呼青奴妹了!”
  张青奴听他这“青奴妹”叫得很亲热,心中一荡,脸上不由一红怔怔地竟忘了发话。
  徐茂公这时才突然想起似的,失声的道:“啊!差点忘了,青奴你怎知我在太原有难?”
  张青奴苦笑道:“我原来不知,这几年在江湖东奔西跑,见尽人世沧桑,已有厌倦江湖岁月,忽然想起徐兄你欲寻姓李之人便四处打听,天下间最多李姓的人在何处,后来有人告诉我,太原乃李姓人家,我便赶来了!你入住别馆那天,恰巧在对面酒馆用膳,因不知你是否贪图富贵功名,投靠李家,才没上前相见…”
  徐茂公微笑道:“那后来我所做的,青奴你知道了!”
  张青奴傲然一笑,道:“徐兄在藏山峰上,以李世民的时辰八字时,包龙晶珠,偷偷投入棺内,你以为我不知道么?”
  徐茂公微吃了一惊,道:“青奴妹当日亦跟上藏山峰么?为什么众多兵将守卫也没发觉?”
  张青奴格格一笑道:“李家那些奴才,岂会发现本姑娘的行踪!”
  徐茂公想了想,道;“那龙晶珠,我果然已私下赠与李世民了,但他并不知道,我将之投入棺内,正是要收潜移默化之功。青奴妹以为龙晶珠的入选得当么?”
  张青奴微微一笑,道:“起初我亦误以为你已贪图富贵,卖身投靠李家,因此心中气恼,更隐身不见,暗地观察,若真的证实你如此下作,我……决心把你杀了,再取回龙晶珠,幸而后来……”
  徐茂公微笑道:“后来在我危急之际,你终於见到李世民其人,便改变主意了?”
  张青奴点点头道:“李世民果然有点来头!若非亲眼见到,我亦不信,原以为不外是一名花花公子,岂料他不但肯舍名利取义,更难得的是竟愿舍生让友,这在富贵人家公子辈中,也算得上万中无一了!也难怪徐兄你对他一片忠心,甚至死心塌地!因此,你把龙晶珠赠与他也有你的道理。”
  徐茂公微笑道:“所以你才不打算杀人夺珠了?”
  张青奴笑道:“这总算李世民福大,否则他父子四人,连同徐兄你,早作无头冤鬼矣!”张青奴一顿,忽然想起一件事,忙道:“但为何李渊要害你?”
  徐茂公叹了口气,苦笑道:“不幸我暗助李世民潜移默化的事,被李渊察觉了,他认为我偏袒李世民,一怒之下便拿我算账!”
  张青奴又道:“那龙晶珠此时又归谁了?”
  徐茂公叹气道:“我以李世民时辰八字包裹龙晶珠的事已被李渊发觉,他必然已在晶珠上换上自己的时辰八字了!”
  张青奴吃惊道:“这样一来,岂非成全了李渊做皇帝么?此人优柔寡断,心胸狭窄,如何可治理天下?”
  徐茂公沉吟着:“果然是人算不如天算,李渊得此助力,的确有皇帝之份,但按期根基,却未达皇帝之份,因此就算他做了皇帝,也必然不长,而接位的,大概不离李渊的三位儿子了!
  张青奴道:“三位儿子谁是接帝位的人选?”
  徐茂公苦笑道:“世事玄妙,到此地步,连我亦不敢断言,一切但凭李建成、李世民、李元吉三人的运命、根基、作为了!”
  张青奴不语,一会又道:“那你往下打算如何?”
  徐茂公想了想:“利涉大川!既卦象如此,我不得不顺势而行,周游江河大川,趁机结识天下豪杰,以便在日后助李世民一臂之力!杨花败李花开,天机如此,看来已势不可免了!”
  张青奴忽地格格一笑道:“你那位姓李名靖的兄弟,为何不干脆扶他打起义旗,杀了隋炀帝,一统天下做皇帝?”
  徐茂公苦笑道:“可惜李靖非帝皇之才,他甚至无心追求荣华富贵,试问他怎会去逐鹿中原,争那皇帝之位?而且按他的时辰八字,目下正值灾魔缠身之期,再加上他运命中的桃花劫数,他是否能跳出儿女私情的陷网,连我亦不敢断言,一切但看他自身的挣扎施为了!”
  张青奴大感兴趣道:“看来这李靖有趣极了!你与他兄弟一场,明知他有难,便不伸手援救么?”
  徐茂公微笑道:“李兄弟自身的根基足以自保有余,唯一令他不测的仅是事涉儿女私情的桃花劫数,这全凭他自己的心性定方,方可跳出陷网,外人又岂可施助?”
  张青奴格格笑道:“那容易极了!我们速速寻着他,等我把纠缠他的女子杀了,他的桃花劫数不就破了么!是这主意,徐兄,走呵!”
  徐茂公不由又好笑又好气,暗道:若这般容易,又怎称桃花动数?别的不论,若把那些女子一口气杀了,李兄弟不与你拼命么?青奴你的武功虽然厉害,但李兄弟的武功亦未见得差过你,两人火拼之下,这桃花劫数就越发强烈……徐茂公知道张青奴心高气傲,这些话他是不敢说的,便无奈一笑道:“这样也好先寻着李靖,然后再作打算便了。”
  於是徐茂公与张青奴结伴,两人以兄妹相称,沿途渡江河过大川,一路南下。
  月黑风高,前面忽地又传来一阵举殡的哀乐。
  这已经是四次的死人凶兆。
  正在赶路的李靖眉头不由一皱,暗道:“前三起死的均是武林中人,而且均是被杀死的,杀人的手法也如出一辙,甚至杀人的部位也分毫不差。
  三起死的是少林派的俗家弟子铁头罗汉谢铁三,是本真教掌门元真子的叔父黄伯万,三是丐帮的七袋弟子金二丐。
  三位被杀的均是与武林三大名门派渊源极深的人,金二丐更是丐帮帮主徐正天的堂弟。
  三位死者均是死於歹毒的梅花针,眉心一针,救无可救。
  谁都知道,梅花针是梅花教的独门暗器,谁是杀人凶手,那几乎就是瞎子也看透了。
  李靖的心情很乱,这不是因他连续碰到几起杀人的凶兆,而且此时他身边的两位少女,也着实令他麻烦透了。
  她们自然是陈玉凤和小菊姑娘,自在扶馀岛返大陆后,李靖决意把小菊送返陈家庄,然后他就上梅花峰,打探梅花女的下落。
  小菊不太乐意,但也没有反对。陈玉凤却笑道:“是呵!小菊是你的救命恩人,你怎忍心她在路上有甚不测?所以么,你这靖哥哥若不把菊妹妹安全送返陈家庄,你决不会半途抛下二位弱质女子不理,我说的对么?李大侠!”
  小菊脸上一红,却没作声,李靖却若笑道:“我算是什么大侠了?名门正派不找我算账,我就心满意足了!但不管如何,我会送两位姑娘返陈家庄!”
  李靖答应了的事决不会改的,所以大龙潭老人、达摩禅师、水先生也无法改变他的决定,分手时大龙潭老人只说了一句话道:“李靖!你此时已集当世三大神功於一身,天下之大已足可任你驰骋!但你勿忘了我……我这个师傅的衣钵就靠你发扬光大了!”
  李靖也动情的答道:“放心吧,师傅,我会照顾自己的了!办完事,我就会寻上大龙潭与你相伴!”直到此时,李靖这一声“师傅”才是真心真意的自然叫出。
  这时前面那哀乐声越来越响,李靖的脚步也越来越快了。
  小菊忽然叹了口气,道:“靖哥哥决心要上那死人的地方么?”
  李靖点头道;“是,连续死了这么多人,而且杀人的手法几乎一模一样,你不觉得奇怪么?”
  小菊幽幽的道:“死的那些人与你无关,你又何必去追究?”
  陈玉凤却忽然格格一笑道:“李大侠关心的并非那些死人,他关心的那位杀人的凶手。”
  李靖一怔道:“我如何会关心杀人的凶手?”
  陈玉凤微微一笑,道:“死者中的都是梅花教的独门暗器,杀人的凶手显然与梅花教有关,梅花教是有你那位梅花女么?所以呵,李大侠受屋及乌,自然希望查出谁是杀人凶手,以便替梅花教洗脱罪名!我说的对么?李大侠!”
  李靖的心事被陈玉凤一口说破,脸上不由一红,哑口无言。
  小菊悄声道:“梅花教是江湖中出了名的邪教,而且近日又四出杀人,武林各派对梅花教恨之入骨,靖哥哥无谓去淌这浑水了!”
  李靖闷声不语。
  小菊喜道:“靖哥哥你不作声,便是答应是不管闲事了?”
  陈玉凤却微微冷笑道:“你这靖哥哥若这么轻易改变主意,他就不是靖哥哥了!”
  小菊道:“不会吧?”
  陈玉凤冷笑道:“不信,你问问他!”
  小菊果然带侥幸的道:“靖哥哥!你答应不管杀人凶手的事,是么?
  李靖叹了口气,苦笑道:“无谕是谁下手,随便杀人总有不该,李靖幸碰上了,怎么可撒手不顾?你放心吧,小菊,无论查出谁是凶手,我总会先送你返陈家庄,然后再作打算。”
  小菊见李靖果然不肯放手,不由又急又气,嗔道:“当然啦!人家梅花女的梅花教盛名,当然比我小菊重要啦!”
  李靖讪讪笑道:“哪有这事?小菊姑娘,别多心。”话虽如此,但李靖的脚步半点没慢,依然直向传来的哀乐的地方掠去。
  小菊要说话,陈玉凤飞快的瞧了她一眼,小菊就无奈的把话咽回去了。二人把足一停,亦跟着向前掠去。
  传出哀乐的地方,原来是是座位於城郊的大庄园。惨淡的月色下,一盏上书“金”的白灯笼在风中摇曳。
  小菊远远瞧见,便微叹了口气,“原来今次死的是金庄主。”
  李靖奇道:“小菊姑娘与金庄人相熟么?”
  小菊摇头道:“此地我第一次路过,如何会相熟?”
  李靖道:“那你为什么知道死者是金庄主?”
  陈玉凤笑道接口道:“哎呀我的李大侠,你连这点江湖常识也不知道,却要闯江湖查什么杀人凶手么?那白灯笼又分大小,地位越高的人,灯笼最大,就如这一盏啦!这灯笼上书“金”字,由此可知,死的人必定是庄中最高身分的人,那除了是姓金的庄主本人,还有谁么?”
  李靖不由讪讪一笑,道:“两位姑娘江湖阅历比我强多了。”
  小菊幽幽道:“所以靖哥委实不宜淌这趟浑水。”
  李靖笑道:“人既已抵此地,若不进去打探清楚,那岂非把人闷死么?”
  李靖说着,就要向庄门掠去。陈玉凤连忙伸手拉住他,悄声道:“作死么?你这般贸然闯进去,不明不白,不清不楚,人家以为你是杀人凶手,把你押送官府,这未见官三百板岂非挨定了么?”
  李靖想想也是,便忙道:“玉凤姑娘有何主意?”
  陈玉凤微微一笑道:“你就要查探,也须待夜深人静再说。那时凭你的轻身功夫,偷偷进去,庄内的人便绝难发觉了。”
  李靖点头道:“不错,玉凤姑娘果然好主意,但此时尚未到二更,却往何处等待?”
  陈玉凤不由一笑,道:“李大侠啊李大侠,你的武功盖世了,但你的江湖经验却犹如娃娃般。你可知道,你带着的是两位姑娘家,难道要和我和小菊在荒郊露宿?你不会先进城镇,寻一处落脚歇宿的地方,饱吃一顿,然后再干你的英勇查凶的勾当么?”
  李靖脸上一红,连忙点头称是,暗道,自己行走江湖的经验果然浅薄,论武功自己可算远胜两位姑娘,但若论在江湖行走的智计,那自己便万万不如,这一路上,也不知是谁保护谁了!”
  三人进了城镇,原来这是江南偏北一处叫扶仙镇的地方。
  三人在镇中的客店租下二间客房,这是李靖的主意,他不肯与两位姑娘同宿一处,免坏了姑娘家的声誉。
  三人在店中用了晚饭,便各自返房稍歇。
  本来约好在三更时分一道潜去那金家庄,但李靖返回客房片刻,便悄悄地越窗而出,独自出镇,在夜色中向金家庄掠去。
  李靖有他自己的心意,因为这是他自己决意要惹的麻烦,他不想因此连累小菊和陈玉凤两位姑娘。
  李靖此时身集当世三大神功,内力之强,已绝无仅有。他向五里外的金家庄掠去,连一口气也不必替换,便已见到金家庄门前那个在风中摇曳的白色的灯笼。
  金家庄外静悄悄的,除了从里面传来的哀乐,便再无任何声响,加上在大门口摇曳的白色灯笼,就更显得凄寂阴森。
  金家庄的大门洞开,也无任何人守卫,似乎庄内已无任何戒备的需要。
  李靖想了想,便决定不从大门进庄,他并非害怕里面有什么机关陷井,凭他的绝顶轻功,等闲的机关也根本困不住他。
  他只是相信陈玉凤的话不错,他不想暴露自己的行踪。金家庄四周的庄墙虽然高达三丈,但对李靖来说,这只算是娃娃玩的积木,他微一纵身,便闪电般的掠进去了。
  庄内灯光也不多,仅有一片在庄中间透出来,而这应是传出哀乐的地方。
  他吸了一口气,身子微一躬,便跃上三丈高的瓦面,足尖轻轻一点,便犹如鹏鸟般的向透出灯光的正厅飞去。
  李靖穿的是灰衣,这时就算有人发现,亦必定以为飞过的是一只夜鸟,因为当世中人,绝对没有这种御气飞行的功力。
  李靖在正厅的瓦面降下,他的足尖微一点,身子便伏下来,他劲运中指,向厚厚的屋瓦上一戳,瓦身立刻透出一个指宽的圆孔。
  李靖眼珠紧贴圆孔,向下面一望,心中不由一阵急跳,原来在厅中守灵的全部是丐帮的弟子,为首一人,竟是丐帮帮主徐正天。
  徐正天在龙山上的凛然正气,令李靖对他甚有好感,受屋及乌,对丐帮众弟子,李靖亦甚为喜欢,此时眼见丐帮遭此横祸,他心内便不由甚感同情。
  李靖这般思付,便欲跃下去,与余正天相认,然后再查探丐帮金二丐被害真相。
  就在此时,一名丐帮弟子匆匆而进,他身后紧随一位劲装男子,却身子精瘦,犹如一头顽猴。李靖一见,心中微微一跳,原来此人就是玄天剑门的五师哥谢瘦猴。
  五师哥谢猴屡欲置李靖於死地,李靖对他并无好感,但毕竟同门师兄弟一场,他也不打算向他追究,李靖很容易忘记仇恨,别人对他的恩惠却牢记心头。此时他见谢瘦猴突然现身,首先想到的是,为何这事会与玄天剑门扯上关系了?
  只见丐帮那弟子领着谢瘦猴,向徐正天匆匆走近,那丐帮弟子道:“禀帮主,玄天剑门弟子谢瘦猴求见。”
  谢瘦猴随即走前一步,向徐正天行晚辈拜见礼。徐正天神色凛然,脸上毫无笑意,盯着谢瘦猴道:“丐帮与玄天剑门素无交往,谢兄弟有何高示?”
  谢瘦猴道:“禀徐帮主,晚辈奉敝掌门令旨,前来拜谒,现有敝掌门一封密函,请徐帮主过目。”
  谢瘦猴说罢,掏出一封信函,递给徐正天。徐正天接过,随即折开,溜阅一遍,便冷冷的道:“丐帮之事,丐帮自会料理,请回去禀覆包掌门,不必费心了。”
  谢瘦猴一听,忙道:“师傅临行特别吩咐晚辈,说此事关乎武林安危,若各派各持已见,不同舟共济,必被魔教各个击破,务必向帮主禀明,因此晚辈斗胆,请徐帮主三思。”
  徐正天沉吟道:“包掌门心意,徐某心领了,但也未免把事情看得太严重了。”
  谢瘦猴急道:“不然,目下梅花教四出残杀武林各派中人,在近日,少林、全真、丐帮三派先后有人遇害,至於先前的峨嵋、崆峒、玄天等所遭害的,已不知凡几,由此足以证明梅花教野心狂炽,以杀人立威,企图控制武林各派,以达其独霸武林的狼子野心,请徐帮主明鉴。”
  徐正天神色不由一凛,道:“嘿嘿,谅梅花教亦无此独霸武林的能耐。”
  谢瘦猴又忙道:“话非如此,徐帮主,目下梅花教人才鼎盛,高手众多,若论实力,武林中任何一派,均非其对手。梅花教正是窥破武林各派欲各自为政的心理,先行各个击破,若各派再不联手相抗,魔教的阴谋便不难得逞了。”
  徐正天缓缓道:“然则包掌门有何高见?”
  谢瘦猴趋前一步,悄声道:“敝掌门近日已得消息,梅花教黑须龙王梅尚清、傲雪梅王萧若兰夫妻二人,有意潜上云领玄天剑门,打探本门叛逆李靖的下落。敝掌门届时自会设法留住梅、萧二人,待各派精英云集便先行灭梅、萧二人,梅花教若失此二人,实力大损,到时便不难挫败了。此事事关机密,敝掌门因此令晚辈以口讯传送。”
  谢瘦猴说话声音极低,在场中人仅有徐正天听闻,但李靖内力奇高,虽在瓦面上,隔了数丈,依然清晰入耳,他不由心中一跳,暗道:师傅之计狠毒,若龙王、梅王夫妻不备,必然坠人圈套,两人虽武功盖世,但明枪易挡,暗箭难防,更难敌众高手的围殴,龙王、梅王危矣。而且他俩乃为自己而来,自己无论如何亦不能坐视不救。
  李靖转念又道:“自下武林各派均认定梅花教是杀人凶手,已成武林公敌,若自己正面加入,叛逆之名就更难洗脱了,而唯一能挽救目下危机的方法,只有尽快查出谁是杀人凶手,替梅花教洗脱罪名,方能化解这场惨酷的武林浩劫。
  李靖这般转念,便等不及看徐正天如何反应,身子一躬,便如灵猫般的向侧面弹去。
  侧面下面是灵堂停放死者遗体的地方。
  李靖在瓦面向下一窜,便已跃了进去。只见在一幅灵帐的后面,停了一具尸身,用白布覆住,尸身的上面,闪灼着一个招魂灯笼。
  李靖走到尸身前,微一沉吟,便突地伸手揭开白布,白布下面便是死者金二丐。只见尸身面部乌黑,颈项部分黑得更厉害,显然是身中剧毒。
  李靖俯身一瞧,只见金二丐的眉心处,果然有一个细小的针孔,针孔的旁边,尚残留一点乌黑的瘀血。
  李靖精通医道,一见之下,便不由暗道:无论任何暗器,就算带有剧毒,但乍然刺入人体,伤口流出的血必然鲜红,因为世上任何毒物的发作,均须一定时间,岂会甫刺之下,毒性便立刻融进血脉,流出瘀血?除非死者在身中毒针之前,便已身中剧毒。
  李靖略一思索,便伸手解开死者的上衣,他仔细一瞧,登时恍然而悟,暗道:“金二丐在中针之前,必已先中剧毒无疑。
  原来李靖于脉理非常精通,他深知若眉心中毒,毒性必由阳白穴上行颌厌穴,再由颌厌穴后斜行目窗、正营、率谷、脑空、风池诸穴,而由风池穴结聚,再下行肩井、渊腋、京门、五枢、维道,再斜行环跳,毒性一旦抵达环跳,便最后足肢抽搐,神仙难救。
  但金二丐身中的毒性,却以京门腹穴为起点,上行渊腋、肩井、风池、与眉心中毒截然相反路向,由此足证金二丐乃腹部先中毒性,而腹部先中毒,通常是与食物混毒有直接关连,因此可以断定,金二丐必定是误中食物之毒,垂死时才被人用梅花针刺人眉心,凶手的目的是制造喂毒梅花针杀人的假象。
  而凶手杀人之所以如此周折,唯一的原因是此人并无梅花教高手“眉心一针”的功力,再加上金二丐的武功甚高,因此被迫先设法把金二丐毒倒,再以淬毒的梅花针刺人眉心。
  “这是嫁祸东吴的毒计!凶手的目的显然是藉此挑起武林各大派对梅花教的仇恨,若不揭穿凶手的阴谋,武林各派与梅花教的大火拼便势将难免了!”李靖暗暗惊道。
  “嘿嘿嘿!果然是梅花教的贼徒!杀了人,尚欲毁尸灭迹,竟敢当着帮众子弟侮辱死者英灵!”就在此时,只听身后三丈远处一声冷笑道。
  李靖凝神思索金二丐的死因,竟不觉他已被人监视,乍听之下,连忙转身一看,只见身前身后,已围了数十丐帮弟子,为首一人,李靖认得,竟是丐帮的执法长老严林正。
  当日李靖在龙山上,曾听严林正出言制止包少峰立弊他于剑下,这一点情义李靖历久难忘,想不到却在这情形下相见。
  但严林正已完全不认识李靖了,因为当日在龙山上匆匆一面,三年来李靖又容貌大变,与先前的李靖已脱胎换骨、判若两人,而且又在灵堂的阴森夜里,严林正自然认不出是当年少年人李靖。但严林正的容貌没什么改变,所以李靖一眼就认出来了。
  李靖见严林正误会自己是梅花教人,正欲表白身分,但转念一想,目下自己与梅花教的关系已水洗不清,就算表明自己是当日的李靖,亦毫无作用,只会更增添对方的疑念。
  李靖这般转念,便决意先行掩饰自己的身分,他微笑一下,道:“不分青红皂白,岂可断定别人必是梅花教贼徒?”
  严林正冷笑道:“金二丐被梅花教人所杀,他眉心所中的剧毒梅花针便是明证!你若非梅花教人,为何胆敢闯人灵堂,出手侮辱死者英灵?显然欲毁尸灭迹,就凭私闯灵堂这点,你这小子便死有余辜了!”
  李靖微笑道:“在下私闯灵堂,固有不是之处,但罪不至死,老前辈正气凛然,大概不致如此草菅人命吧!”
  严林正咬牙道:“你这小子颧骨高耸,目露精光,武功显然不弱,但若以为凭此可以在丐帮中放肆,那就该死之极!当此非常时期,丐帮说不得亦只好用非常手段了。小子你若非梅花教中人,便只怪太多管闲事,今晚决不容你活着出去。”
  严林正说着,目中精光一现,便欲向李靖出手。
  李靖已知其意,连忙侧身一步,避开严林正的锋芒,急道:“老前辈且慢,容晚辈申辩一句好么?”李靖对严林正甚有好感,因此极不愿与他交手,便以晚辈身分发话,处处容让。
  严林正却误以为这是李靖做贼心虚,心中愤恨,杀他之心更决,他冷笑一声道:“你还有何话说?小子,无论你说得天花乱坠,今晚也休想活着出去了!”
  李靖淡淡一笑,道:“晚辈九死一生,於生死并不以为意,但请问前辈,丐帮身为武林大派,难道亦不问青红皂白,胡乱杀人么?”
  严林正冷笑道:“你梅花教残杀武林人士,又有分甚么青红皂白么?”
  李靖见严林正果然已一口咬定自己是梅花教人,不由又好气又好笑,他也知道此时并非分辩的时候,便简捷的道:“那请问老前辈,如果我说丐帮弟子并非梅花教人所杀,你信不信?”
  严林正呵呵冷笑,道:“眉心一针,神仙难救!梅花教的独门暗器刺在金二丐的眉心,还道梅花教并非凶手么?你这小子,就算想活命,也不必用此鬼话辩解!”
  严林正话音甫落,身形一晃,逼近李靖,五指如钩,便向李靖的前胸抓下。这是严林正赖以成名的龙虎爪,威力非同小可,指爪未到,掌力已抵李靖前胸,李靖但觉隐隐生痛,护体后乾阳神功立生反应,便即越体而出,反撞严林正的龙虎爪。
  李靖暗吃一惊,暗道:若严林正的功力稍弱,这一反撞,他的指骨必然难逃折断的厄运。他对严林正甚有好感,不欲伤他,便微一运力,硬生生把后乾阳神功化去六成,仅以四成的功力,去坦迎严林正的掌爪。
  严林正的龙虎爪甫出,便知眼前毛头小子的功力深不可测,因为他的掌爪尚未及体,便觉对方的护体真气激涌而出,强大之极,他只有两种选择,一是撤掌疾退,避开锋芒,二是拼死进掌,冒掌指断骨之危,但若撤掌后退,则无疑是未交手已先认输,严林正身为丐帮的执法长老,这面子万万丢不得。
  严林正猛一咬牙,拼着折断指骨,掌爪进击之势不停,向李靖前胸猛然抓落。此时李靖突觉掌爪一松,反撞力大为减退,他的掌爪与李靖的前胸相碰之下,两人均觉一震,各自后退一步。
  严林正神色一变,道:“小子好深的内力,你容让之情,老夫领了,但依然容不得你活着离去。”
  “你欲离去也可以,只须说出你私闯灵堂之目的。”
  此时忽然有人接口道,说话的声音沉而缓,显然是以内力发出。
  李靖循声一看,原来是徐正天,不知何时,他已站在李靖身后不到半丈远处。他连李靖的耳力亦瞒过,显见他的轻功已登峰造极。
  李靖心中很喜欢徐正天,这时乍睹之下,一声“徐大哥”便几乎忍不住冲口击出。
  但徐正夫此刻似乎正被怒火燃烧,他盯着李靖的眼神非常凌厉,与在龙山上的从容不逼已判若两人了。李靖这一句“徐大哥”便不敢贸然喊出来。
  李靖见徐正天亦认定自己是梅花教人,心中便有点慌乱,他虽然绝对有把握逃走,但又绝对不想与徐正天交手,丐帮弟子有任何死伤,都会令李靖的嫌疑加深,而且他也决不忍心伤及丐帮的弟子。
  情急之下,李靖不由冲口而出道:“徐帮主,小弟此行并无恶意,乃为查探杀人凶手之真相。这……这徐帮主日后自会明白。”
  徐正天嘿嘿冷笑,似乎根本不信李靖的辩白。
  严林正猛一瞪眼,道:“小子,你怎么知道丐帮帮主姓徐?”
  李靖有口难辩,越辩越糟,不由苦笑道:“我不但知道他姓徐,还知道老前辈你是丐帮的执法长老严林正。徐大哥,当日龙山一会,便忘记了么?”
  李靖此言一出,徐正天微露惊讶,他盯着李靖仔细一瞧,他的目力奇佳,登时便想起来了。他忍不住“咦”了一声道:“你……你是当日舍命救梅花教妖女的李靖么?”
  李靖见徐正天终于认出自己,心中一阵高兴,忍不住便向徐正天走上一步,喜道:“徐大哥,正是小弟李靖,徐大哥别来无恙么?”
  徐正天却滑退一步,脸上并无半点喜悦,反而脸罩寒霜,冷冷的道:“不敢当!徐某那配做你的徐大哥!”
  李靖天真的反问道:“为什么?小弟的确是当日的李靖啊!”
  徐正天冷笑道:“嘿嘿,当日的李靖是被人欺凌的弱者,徐某不忍坐视你毙于掌下,才出手相救,但今日你已贵为梅花妖女的快婿,自然处处维护梅花教,我如何配称这个徐大哥?”
  李靖见徐正天的意态决绝,想起他昔日待自己的情义,又见他此时的神态,竟如当日师傅逐自己出师门一模一样,心中不由一阵伤感,暗道:莫非我与梅花教女子稍有沾连,便成了武林十恶不赦的罪人么?”
  李靖不由气苦道:“我…我那是什么梅花教妖女的快婿了?徐……帮主亦误信人言么?”徐正天的决绝神态,令李靖不敢以“徐大哥”相称了。
  李靖伸手挟住信函,展开一看,只见上面有一行字迹,道:“有人私闯灵堂,欲行毁尸灭迹,替梅花教开脱!此人与梅花教妖女混得火热,非奸即盗,慎作防备。”信函上并无署名,但密告的作用显然已达到了。
  李靖一见,不由怔住,他这才明白,为何自己的行踪竟被丐帮知道得一清二楚。他深知此时他不论如何辩解,均毫无作用了,就连徐正天也绝不会相信他。他唯一可以做的,便是逃走,但他若一逃,他与梅花教勾结嫌疑就更重了。而这正是发函人的目的,一封密函,便把李靖的良苦用心破坏殆尽,把他迫入进退两难的绝望境地。
  李靖又怒又气又难过,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是好,好一会,李靖才喃喃道:“那徐帮主你相信么?”
  徐正天冷冷道:“你与梅花教妖女的关系,武林中人久已传闻,今晚徐某亲眼目睹你私闯灵堂,意图不轨,替梅花教开脱罪名,铁证如山,不由徐某不信。”
  李靖眼见徐正天亦对他偏见甚深,不由心中一凉,他的傻气便又发作了,“既然如此,徐帮主打算如何处置在下?”
  徐正天微微冷笑道:“士别三日,刮目相看,你必定有什么奇遇,武功大为精进,方敢视丐帮如无物,那就只好让你见识一下丐帮的真正功夫!”
  李靖深知此时任何辩白均是徒劳无功的了,对徐正天的先人为主的误信传言,不由又有点气怒,他淡淡一笑,道:“那徐帮主欲以群殴对付在下么?”
  徐正天傲然一笑,道:“不必,就徐某一双肉掌,若你能接得三招,徐某便任由你离开便了。”
  李靖一听,心中不由一动,暗道徐正天毕竟尚念旧情,他既决定由自己出手,又表明只用三招,便是向我暗示并非生死之搏,有机会便先行逃走再作打算,这是他身为帮主,为身下属有所交代的唯一法子,自然也是一试李靖功力的意思。
  李靖明白徐正天之意,便也微微一笑,道:“既然如此,在下亦无话可说,请徐帮主发招便了。”
  徐正天嘿嘿一笑,手起一掌,便向李靖拍来,这是他的成名绝学龙虎掌的起首式“见龙在田”。
  其意视李靖为人中之龙,虽偏处荒野,但却半点不敢轻视。
  龙虎掌的威力,李靖在龙山上便已见识过了,他深知功力高深如黑须龙王梅尚清亦不敢轻慢,由此可见其威力之大。若换了任何高手,碰上这一招“见龙在田”,均只能以功力相拼,因为这一招所罩的方位,已足令任何高手避无可避。
  若李靖是当日龙山上的功力,他在这一招下,只会非死即伤,今时今日他自然可以后羿乾阳神功为根基的八脉龙潭神剑迎击,但这样一来,便等於与徐正天硬拼。
  李靖不忍伤了徐正天,但也不能任由这一招“见龙在田”近身,因为他自己亦毫无把握,自己的护体真气是否以抵抗得住他的威猛掌力。
  此时此刻,当世中也惟有李靖可使出以柔制刚的妙法,因为他有一套独创的秃龙步,秃龙步是风尘八侠兰陵老人的秃龙旋掌迫化出来的,同时需以极深的后屏乾阳神功内力为根基,当世中也惟有李靖才可以创出奇幻无比的秃龙步法。
  只见李靖脚向右一踏,身子却向左旋去,身形一晃的霎间,便已脱出徐正天掌力的笼罩。
  李靖步法的奇妙,竟连身经百战的徐正天亦不由一怔,暗道天下间竟有这种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玄妙步法!
  徐正天身经百战,应敌经验极为丰富,他一招并未用老,便当机应变,使出第二招“龙战於野”,掌力之猛,犹胜第一招“见龙在田”,他的掌力所罩的范围,竟扩大到三丈开外,呼的一声,又把脱出掌力范围的李靖罩进圈内。
  李靖知道厉害,丝毫不敢大意,立刻疾化秃龙腾空,走出秃龙步的旋升虚空一式,身子犹如秃龙旋风,凌空而上,险险的又脱出“龙战于野”的掌力笼罩。
  徐正天心中一凛,他深知此时已碰上平生仅见的高手,心中不由豪气大炽,他长啸一声,身形掌势突变,龙虎掌不依套路,竟从第二招“龙战于野”迳进到第六招“六龙御天”!
  “六龙御天”犹如六龙于天地翻腾,掌力之猛,当世中已甚少人可以抗,掌力所罩,不但方圆五丈,就连虚空三丈,亦被其掌力所制。
  李靖深知秃龙步的游走式已难脱围,心中不由大赞徐正天龙虎掌的非凡威力,他依然不肯以力与徐正天的掌力碰,“秃龙腾空”疾变“秃龙吸水”,身形一沉,身随掌力而动,掌力向左他向左,掌力向右他向右,身随掌转,一任掌力再猛,亦难触及他的身躯。
  此时但灵堂内掌风飒飒,徐正天掌猛如龙似虎,李靖却形如急旋秃龙,身随掌转,掌助施威,一会后,李靖的身形已贴紧徐正天不到一尺,徐正天的掌力再猛,亦决难以伤及李靖了。
  徐正天出道以来,他的龙虎掌下,已不知毙杀多少强敌,但今晚使出,却竟如大刀碰上幻影,他越刚时对手越柔,根本难以发挥龙虎掌的威力,他不由心中黯然,暗道就凭:这一套神妙步法,当世中已绝无人可以把他制住了。
  徐正天心念电转,便蓦地把掌力一收,再跃后一步,向李靖微一摆手道:“你走吧!”
  李靖把步法停住,不解道:“为什么?”
  徐正天坦然道:“李兄弟的内力、轻功别同一家,断非梅花教任何一种招数,徐某方才冒险一试,足证此点,既然如此,你与梅花教勾结的嫌凝便又去掉一半了,况且徐某方才已出三招,但未能把你制住,我有言在先,三招接得了,便任由你离去,徐某言出如山,岂能不不算数。”
  李靖这才明白徐正天用意,乃在迫出自己所学武功的家数,由此判断他与梅花教的关系,的确聪明而用心良苦。李靖不由喃喃道:“徐大哥果然不愧为丐帮帮主,处事精明而又光明磊落。”
  丐帮执行长老严林正嘿嘿道:“小子,你与梅花教勾结的嫌虽然减轻一半,但你一日与梅花教的妖女交往,便一日难脱嫌疑,武林各派也断难容你立足,你好自为之了。”
  李靖想不到梅花教与武林各派的仇恨已到如此炽烈的地步,他深知此时他便说什么亦是徒劳的了,便无奈的苦笑道:“老前辈对梅花教误会太深,晚辈无话可说,但晚辈在江湖行走,断不违江湖道义,至于能否为人所容,那便任它罢了。”
  徐正天目注李靖,他的神色已和缓下来,他想了想,道:“你虽然是当日龙山上的李靖,但今时今日你的武功与当日相较,又然脱胎换骨,徐某更风闻你在扶馀岛上,竟能令虬髯客折服,与你结拜兄弟,你已算得上一举成名,目下虽为武林大派所不容,但亦有你自己的一番事业,但望兄弟你把稳做人宗旨,切莫误入魔道,以致变成武林公敌。”
  李靖摇头苦笑,道:“徐大哥对我的成见甚深,小弟无从分辩,但请徐大哥放心,李靖在江湖行走,决不违侠义两字,一切日后徐大哥自会明白。”
  徐正天微一点头,沉声道:“既然如此,你去吧!日后相见,希望并非各站一方的仇敌。”
  李靖知再无话可说,无奈向徐正天抱拳道:“小弟先向徐大哥谢过当日相护之德,日后再图相报,小弟告辞了。”
  李靖话音甫落,身形骤起,犹如鹏鸟,飞掠而出,片刻不见。
  严林正目注李靖背影,转向徐正天道:“此人非友即敌,徐帮主便任由他离去么?”
  徐正天苦笑道:“就凭他那一身轻功造诣,当世谁能拦得住他?且不说他深不可测的内办了,坦白说,他方才根本不欲出手相搏,若非如此,我的龙虎掌力亦未必可以击破他的绝顶内力。”
  严林正亦不由点着叹道:“帮主此言不错,刚才严某出手,便觉惊疑,因为老夫的龙虎爪,竟几乎被他的护体真气反撞骨折,不知怎地,他竟中途撤去大半内力,甘冒风险挨了老夫一爪,保住老夫的颜面,武林中有此胸怀的,近年已绝少见到了。”
  徐正天微叹口气,道:“果然如此,当日徐某在龙山,便发觉他的心肠甚好,不想不见三年,他的武功竟精进如此,但望他莫被女色所惑,深陷其中不能自拔,否则,武林便永无宁日了。”
  严林正沉吟道:“依帮主之见,他的武功达何境地?”
  徐正天坦然道:“他的内力深不可测,当世中绝无仅有,若徐与之相拼,勉强可接百招,但百招之后,徐某必然因内力不敌而落败,他的功力,甚至已可与梅花教大魔头红袍教主并驾齐驱了,并非徐某自折名头,丐帮中有他如此功力的,仅失踪多年的师叔祖大乞侠任愿一人而矣。”
  严林正又惊又奇,道:“他既有如此功力,刚才为何不出手相抗?”
  徐正天苦笑道:“此正是他心肠好之处,他念及徐某在龙山相护之情,便不忍伤害丐帮弟子,因此徐某才容他安然离去,因为他若与梅花教勾结,出手便绝对没有这般容让了。”
  严林正想了想,便也连连点头道:“不错!不错!他若不容让,他要杀老夫,根本并非什么难事,既然如此,且把他撇开不谈,玄开剑包少峰相约合击梅花教之事,却如何处置?”
  徐正天沉吟道:“严长老有何高见?”
  严林正咬牙道:“丐帮虽然历来与梅花教无甚过节,黑须龙王与帮主你亦有私交,但今时不比往日,既然梅花教公然向丐帮下毒手,伤我丐帮弟子,这一宗血仇便不能不报!况且目下连少林、全真两大派亦对梅花教恨之入骨,联手合击之势已然形成,丐帮若置身事外,必然会被武林中人为贪生怕死。”
  徐正天已明白严林正之意,他微一点头,道:“如此说,云岭玄天剑门合击梅花教,是势在必行了?”
  严林正决然点着道:“如箭在弦,不得不发了。”
  徐正天沉吟半晌,便决然道:“徐某便走一趟云岭便了,此地金二丐的丧事,留下一名七袋弟子全权负责,其余执法、护法、传功等五位长老,请随徐某同行。”
  徐正天法度森严,他的令旨一出,丐帮众人均诺诺遵命。
  当晚五更时分,徐正天便亲率丐帮五大长老,以及十数丐帮精英,出发赶赴云岭玄天剑门去了。
  此时李靖已气冲冲的赶返扶仙镇客店。
  他并没走去自己居宿的客房,而是走去对面客房,欲推门而入,但还是抑住怒气,伸手拍了拍门。
  这是陈玉凤和小菊居宿的客房,里面静了一会,才有声响,随即房门便打开了。
  开门的是小菊,此时她只穿了一件紧身的饕衣,似乎是刚从床上爬起来的样子。
  换了平日,李靖必然立刻避嫌转身而出,但此时他怒火中烧,便视如不见了。
  “咦?怎么是你……你早早来拍门干么?靖哥哥。”小菊睡意正浓的道。
  李靖没好气的哼了一声,反手把房门关上,不理小菊的软语温声,恶声恶气的喝道:“陈姑娘!起来,你两人干的好事。”
  陈玉凤也穿着亵衣爬起床来,她伸手揉了揉眼睛,迷惑的道:“一大早就吵天吵地,你发甚神经了?李大侠。”
  李靖怒道:“你两人做的好事,我去金家庄查探杀人真凶,为何要在背后捣鬼?”
  陈玉凤眨了眨眼,奇道:“我和小菊捣什么鬼了?”
  李靖咬牙道:“向丐帮投函密告我私闯灵堂,令我的一番努力全部落空。"陈玉凤一听,便忍不住格格一笑,道:“什么投函密告?你不看清楚,便来冤枉人么?”
  李靖道:“我自然看清楚了,密函的字迹是女子写的,我的行踪只有你两人知道,这密函不是你两人捣鬼,还有谁么?”
  陈玉凤失笑道:“我说你没看清楚,你还要凶巴巴的一口咬定是我两人干的,你好蛮横呵!”
  李靖不由又怒又奇,道:“我还要看清楚什么了?”
  陈玉凤闻言格格一笑,她指一指小菊,道:“你既然看清楚了,你知道她穿着的是什么了?”
  李靖不由循声向小菊一望,但见她上身仅套了一件紧身亵衣,酥胸半露,惹人遐思,脸上便不由一红。
  陈玉凤得势不饶人,又站起来,走到李靖身前,格格的笑道:“你也看清楚,本姑娘穿的是什么了?”
  李靖抬眼向陈玉凤身上溜,他的脸更红了,陈玉凤上身穿的亵衣,比小菊穿的更暴露,雪白的双峰也露出一半,此时她的眼神含羞带嗔,水汪汪的盯着李靖。
  陈玉凤见李靖面红耳赤,哑口无言,又立刻续道:“你还认定是我俩向丐帮密报么?”
  李靖喃喃道:“不是你们是谁了?”
  陈玉凤道:“那好,我问你,此地距金家庄多远了?”
  李靖道:“约三十里路呗!”
  陈玉凤道:“来回需多少时候?”
  李靖想了想,道:“我只需半个时辰,但若你和小菊,则要个半时辰!”
  陈玉凤含羞带嗔的瞪了李靖一眼,低声道:“姑娘家脱衣上床,约需多少时间?”
  李靖面一红,道:“我怎知道?”
  陈玉凤格格一笑,道:“好啦!我再问你,你离开客店多长时间?”
  李靖道:“约个半时辰呗!”
  陈玉凤微一笑,道:“按你说的,我与小菊来回金家庄起码要个半时辰,若是我俩潜去金家庄密报,如何赶得及先返扶仙镇?更何来时间供姑娘家脱衣上床睡觉……你呀,就算不知道,亦见过姑娘家脱衣穿衣所花的时间啦!”
  陈玉凤末了一句,登时令李靖勾起在陈家庄赤身露体与小菊和陈玉凤相对的一幕,他的脸上不由涨得通红,此时他就连责怪两位姑娘的勇气亦失去了,因为他的潜意识中,总觉得自己当日有辱两位姑娘的清白之躯,这一点内疚,把他的怒气扯去了。
  而且陈玉凤虽然刁蛮,但她说的也有道理,因为凭她二人的轻功,断不可能在不到个半时辰内来回!但密函的字迹的确是女子的字迹,若非她两人所为,那又是谁干的?李靖百思不解,不由怔住了。
  小菊见李靖久不作声,面有难色,便似有不忍的道:“靖哥哥情急之下,不及细思,一时误会也不足为奇,你不必放在心里难受了!”
  陈玉凤格格一笑道:“他难受什么?他只不过是在金家庄听到了什么不利于梅花教的消息,心中焦急,牵挂他那位梅花女,才忘形失措吧了!我说的可对呵?我的李大侠!”
  李靖的心事被陈玉凤一口揭破,对她的刁钻,他恨不得抽她的利嘴一掌,但面对她玉峰半露,含羞带嗔的娇态,这一巴掌却无论如何抽不下去。
  李靖明白,在陈玉凤这位刁蛮古怪的女子面前,他是无论如何落于下风的了,他心中既气她的诡辩多端,但又恼自己在她面前的心软,有心想半途离去,迳闯云岭,又怕她两人在中途出事,一时间也不知如何是好。
  陈玉凤聪明绝顶,一见李靖尴尬的神色,便知自己已揭破他的心事,忍不住又格格一笑道:“因此呵,你有心想撇下我和小菊不理,去助你那梅花女,但又怕我和小菊中途有甚不测,有违你安全护送返陈家庄的诺言,这又未知是也不是?小菊姑娘的靖哥哥!”
  李靖面上不由一红,道:“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
  陈玉凤格格笑道:“若是的话,我……们很高兴呵!”
  李靖一怔道:“为什么?”
  陈玉凤脸上飞快的一红,随即隐去,格格笑道:“这证明你心中还有小菊姑娘呵!”
  小菊含羞带笑道:“你别拿我作箭牌,你自己难道不算么?”
  陈玉凤伸指一点小菊的鼻子,笑道:“我么,只是沾了你小菊姑娘的光吧了!”
  两位姑娘你一言我一语的取笑,李靖脸上更红了,他讪讪的笑道:“哪有这事?但凡对我好的,我都会放在心上!”
  小菊幽幽的叹了口气,道:“靖哥哥呵靖哥哥,你的武功已天下无敌,但你的心肠太好也太软了!若天下问千百女子对你好,你便把千百女子都放在心上么?”
  李靖苦笑道:“哪有这事?我李靖此时已成武林叛逆,为武林各派不容,别人不讨厌我已感满足,还敢奢求对我好么?”
  小菊摇头道:“你呀,你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好处,但这正是最吸引女子对你好的地方!你放心去救你那梅花女吧,我有四姐相伴,自然会安返陈家庄!”
  李靖一听喜道:“小菊姑娘,这话当真么?”
  陈玉凤哼了一声,道:“你为梅花教的事,弄得失魂落魄,小菊姑娘留得住你的人,留不住你的心,既然如此,她为何不大方爽快一点,不要你相送,好等你尽快与你那梅花女相聚!”
  李靖不敢与陈玉凤斗嘴,他想了想,便道:“扶仙镇距陈家庄不到二百里路,凭你二人的功夫,约莫只需二召的路程,记住切莫夜行,白天上路,便会平安无恙了!”
  小菊点点头,又幽幽的道:“你打算上哪去,真的去救……梅花女么?”
  李靖苦笑:“梅花女已重伤多年,就算救她也不急在一时,我急着赶赴云岭玄天剑门,是因为一宗关乎武林安危的险谋……武林浩劫逼在眉睫,我不能不去!”
  陈玉凤眼珠一转,道:“是什么大险谋了?竟把你弄得失魂落魄,我的李大侠!”
  陈玉凤语带揶揄,但李靖已深知她嘴头的厉害,不敢与她斗嘴,便淡淡一笑,道:“此事惊天动地,姑娘家不宜插手,你们先返陈家庄,日后我自会前来拜访,届时再详加细说便了!”
  李靖说罢便欲离去,但忽然又转身对陈玉凤道:“李靖对陈家庄多有得罪,请玉凤姑娘去代我向陈老夫人美言几句,就说李靖有空,必亲赴陈家庄向老夫人请罪!告辞了,两位姑娘路上保重!”
  李靖说罢,身形骤起,形如鬼魅,晃眼便退出客房不见了。
  小菊目送李靖的背影,幽幽的道:“他若是当日那不管闲事的小郎中,那多好呵!”
  陈玉凤却喃喃的道:“他有仇不记,有恩必报,心胸坦荡,武功盖世,他若对我玉凤……那什么复国大志,什么一国公主,还不如一堆粪土么?”

    第三章 掌门汇集 云岭激战
  黑须龙王梅尚清与傲雪梅王萧若兰两人联袂而来,此时已踏入玄天剑门所在地云岭地域。
  只见山势巍峨,白云缭绕,云岭两字,果然名副其实。
  傲雪梅王素喜白云,她一见之下,便笑向黑须龙王道:“若与梅花峰相较!这云岭似乎毫不逊色呵!”
  黑须龙王梅尚清微一点头,道:“云岭果然是个好地方!可惜用者非人!”
  傲雪梅王萧若兰微笑道:“你对玄天剑成见太深了!龙王,你若持此成见去与玄天剑周旋,必定关出祸来!"梅尚清傲然一笑道:“就凭玄天剑掌门人包少峰那点伎俩,梅某何足惧哉!坦白说吧,若非打探李靖这小子的下落,梅某还不屑与这等人打交道!”
  萧若兰皱眉道:“目下总是我等有求于他,尽量莫与姓包的闹翻了!再说李靖毕竟救了你女儿一命,这傻女身患内伤,却不肯医治,终日只道若李靖死了,她就决计不医,好还李靖一命!你若要救女儿,便无论如何先要打探清楚李靖这小子的下落,女儿的脾气你做父亲不是不知,她刁蛮起来,便死也不顾了!”
  梅尚清苦笑道:“她的脾气与你一模一样,当日萧老前辈不肯答应你嫁我,你不是绝食七日七夜,眼看快近鬼门关了,才把萧老前辈的心意扯转,终于答应你嫁下梅某人么!我看她亦是誓死下嫁李靖这小子的!”
  萧若兰略带羞意的嗔道:“老夫老妻了还尽提起昔日这些疯事干么?”她一顾,又道:“我就怕万一李靖这小子有什么不测,这傻女把心一横,以死殉情!哎,天幸保住李靖这小子平安无恙就好!”
  梅尚清不由微笑道:“若兰,你这话落入别人耳中,倒以为你盼着做岳母大人,急得快要疯了!”
  萧若兰嗔道:“眼看女儿这半死不活的样子,你不急么?你口硬心软,谁不知你爱女如命!”
  梅尚清笑道:“好!好!我答应你,只要李靖这小子尚有一口气,我都设法把他救活,好教你早日做岳母大人好了!”
  梅尚清、萧若兰夫妻二人,一面说着,一而向云岭深处飞掠而来。
  此时,玄天剑云岭派和武峰派两位掌门人,包少峰、锺云天,以及包少峰夫人于小素、玄天剑弟子梁平山等,正在云岭玄天剑门大殿上守候。
  锺云天脸色铁青,咬牙切齿的,似欲随时发作。
  包小峰面上却忽红忽白,似甚感惊惶,但又似在苦苦等待。
  雷电剑梁平山肃然而立,不敢稍动。包少峰的夫人于小素却微叹口气,道:“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
  钟云天一听,便立刻怒道:“于师妹!这话是什么意思?当日李靖犯了叛逆师门、残害同门的死罪,玄天剑逐他出师门有甚不当?而且此乃本门之事,外人不得置喙!如今魔杀中人上山,显然来意下善,同门中人自该同仇敌忾,为甚反说这等丧气之言,堕了自己的名头!”
  于小素叹了口气,道:“好!好!我就不说,且看如何把他们夫妻二人打发了!”
  就在这时,一名玄天剑弟子匆匆跑进大殿,禀报道:“两位掌门,梅花教黑须龙王和傲雪梅王,已联袂上云岭来了!”
  包少峰立刻问道:“他们可有随从?”
  玄天剑弟子道:“弟子等仔细查察,方圆十里,并无第三者出现!”
  包少峰又忙道:“两人神色如何?”
  玄天剑弟子道:“他两人沿路有说有笑,神态自若,不似上门前来寻仇。”
  包少峰暗松口气,但随即脸色一沉,厉声道:“来人乃梅花教两大魔头,上玄天剑来必然有不轨企图,切莫放松警戒!有何异动,立即返报。”
  玄天剑探山弟子领令出去。
  钟云天嘿嘿冷笑道:“包师弟如此慎重,莫非梅尚清夫妻两人,真有三头六臂么?他本领再高,亦只是孤身两人,堂堂玄天剑门,云岭、武峰两宗合击,难道还怕了他不成。”
  包少峰暗道姓钟的从朱与梅尚清交手,自然不知他的厉害,若与他碰上了,看姓钟的还如此口硬么?
  但这话包少峰是不会说出口的,因为一来师兄钟云天的武功心法比他稍胜一筹,他惹不起他,二来强敌当前,他要借助他武峰一宗的力量,不便得罪於他,三来也欲趁此机会,借梅尚清的手,教训一下姓钟的狂妄无知。
  於是包少峰便微微一笑,点头道:“钟师兄所言不错,待会让梅尚清见识一下玄天剑武峰一宗的点穴剑法,也好教他再莫目中无人。
  钟云天明知这是包少峰的激将法,迫他出手,但他对自己的点穴剑法极为自负,因此傲然道:“包师弟所言甚是,待会钟某出手教训一下他便了。”
  包少峰见钟师兄人局,心中又惊又喜,喜的是可先借外敌之手,挫折一下姓钟的气焰,但惊的却是怕他仗勇蛮斗,这便坏了他趁机围歼魔教的大计。
  包少峰沉吟片刻,便小心翼翼向钟云天道:“钟师兄出手教训梅尚清这大魔头,杀人钦敬,但小弟已另有安排,因此务请师兄见好即收,切莫缠斗。”
  钟云天性子暴烈,闻言便眼了瞪道:“此乃玄天剑本门之事,何需要外人插手?”
  包少峰立刻断然道:“不,钟师兄,梅尚清与萧若兰,均为梅花教五大天王之一,梅花教目下四出残杀武林同道,已成公敌,除魔卫道,武林公敌,人人得而诛之,若趁此机会,除此两大魔头,玄天剑门便可扬名天下,大振本门声威。”
  钟云天见包少峰胸有成竹,说得头头是道,便也点头道:“既然如此,一切依照师弟安排行事便了。”
  包少峰大喜道:"但得钟师兄鼎力相助,何愁大功不成。”
  此时玄天剑探山弟子又匆匆而进,报告道:“梅尚清和萧若兰夫妻两人,已经上云岭主峰大殿来了,请两位掌门示下,是否则须列阵堵截?”
  钟云天既说让包少峰安排,果然便不作声,包少峰略一沉吟,但道:“不必了,他两既不带随从,独闯云岭,便任他上山,随令玄天剑众弟子,严密戒备,一切随机应变。”
  探山弟子出去不久,便又有弟子进来禀报,梅尚清、萧若兰夫妻两人,已接近主峰大殿不到二里了。
  钟云天一听,再也按捺不住,一跃而起道:“钟某人先去会会他,且看他是否则真有三头六臂。”
  钟云说着便如暴风般的卷了出去。
  包少峰一见,亦连忙随后掠出,于小素微微叹口气,与梁平山亦跟随而出。
  远远的但见梅尚清、萧若兰夫妻两人,已神色自若的走到在殿前面。
  梅尚清一见前面站了两位义态威严的男子,其中一位便是玄天剑门云岭一宗掌门人包少峰,心料左面那位必是武峰一宗的掌门人了,便蓦地停住脚步,向两人抱拳道:“在下梅尚清,与内子冒昧打搅玄天剑,冒失之罪,倘请原谅。”
  种云天见梅尚清清秀身材,根本不像身怀绝顶武功之人,倒似弱质文士,心中便存轻视,重重的哼了一声,并不作声。
  包少峰向梅尚清还礼道:“不知梅花教的两大天王驾临敝派,有失远迎,尚望怒罪。”
  梅尚清不知包少峰的话中另有所指,便坦然道:“包掌门客气了,实不相瞒,在下今次冒昧拜访,并非公事,是以私人身分相见,望包掌门鉴谅。”
  包少峰微微一笑道:“请教梅大侠,若以公事而来如何?以私人身分前来又如何?”
  梅尚清傲然道:“若以梅花教天王身分而来,那必定事先知照,待贵派准备妥当,再行拜会!但梅某今次以私人身分而来,便撇开彼此的教派恩怨,打探明白,便立刻告辞,不敢打搅。”
  包少峰微笑不语,梅尚清的傲气却又把钟云天激怒了,他重重哼了一声,道:“梅尚清!你以为玄天剑容得你说来就来,说去就去。”
  梅尚清微微一笑道:“这位想必就是玄天剑武峰掌门人了?实不相瞒,梅某虚度十四多载,当今世上,还没有什么不可以来去的地方。”
  钟云天冷笑道:“听说你在龙山会露了一手幻影梅花掌门,威震群豪,钟某缘悭一面,未能目睹,今日倒欲见识一二,未知龙王肯赐教么?”
  梅尚清微露不悦道:“梅某表明以私人身分拜访,彼此暂撇开教派恩怨,难道这是玄天剑待客之道么?”
  包少峰微笑不答,钟云天冷笑道:“客分几种,但看是否够斤两!若是虚有其表,浪得其名之辈,玄天剑的大门便不屑为其而开。”
  黑须龙王一听,脸上便不由一沉,傲雪梅王见状连忙低声道:“目下是我等有求於他,切勿及鲁莽了。”
  梅尚清中点头道:“我知道,但若不稍示颜色,有等人如何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么?”
  黑须龙王妻说话的声音轻微,但钟云天内力精湛,还是清楚地听到了,他气得猛一咬牙,察的拔出佩剑,厉声道:“那就让钟某见识见识,如何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钟云天手中的佩剑向梅尚清一抖,剑尖便连发数点剑花,这是玄天剑点穴法的起首式。单是这起首式,在钟云天手上便不同凡响了。因为普通的起首式仅能抖出二点剑花,但钟云天的剑花竟能抖出六朵以上,这便是说,钟云天一剑可以化六剑,分点对手三十六路大穴。
  “亮兵器!”钟云天见梅尚清巍然不动,似并不把他的点穴剑法放在眼内,便气得沉喝道。
  梅尚清微微一笑道:“梅某身经百战,全凭一双肉掌,素闻玄天剑点穴剑法威震江湖,梅某今日就从手领教便了。”
  钟云天大怒道:“你敢小觑我玄天点穴剑法?看招!?
  钟云天“看招”声音未落,手中剑便蓦地一转,六点剑花幻化成为三十六道剑芒,分向梅尚清的三十六路大穴刺去,剑未及体,剑气已透骨生寒,显见钟云天的内力已达绝顶高手境界。
  梅尚清暗赞一声好剑法,心道玄天点穴剑法在姓钟的武峰一派中显然比包少峰胜了一筹。梅尚清心念电转,便不敢大意,身形一晃,轻巧萧洒之极,便闪开钟云天这凌厉的一击。“好一招雨打芭蕉!”梅尚清聪明绝顶,甫与钟云天的点穴剑法相触,便瞧出其中的精粹。
  钟云天心中一跳,这一击他已贯注六成功力,把对方的三十六路大穴罩住,但梅尚清不但从容化解,而且准确的一言点破这一招的精粹,这怎教他不大到骇然?
  “你……你这是什么步法?”钟云天沉声道。
  梅尚清神态从容,淡然一笑道:“不足挂齿,这是梅某偶然自创的幻影步法而矣。”梅尚清的神态越是轻松自如,钟云天就越发激怒,他猛一咬牙,身随剑进,快如电光火闪,剑尖直逼梅尚清的巨骨穴,这是变散为聚的一击,虽然目标只有一个,但因其集中,在精湛内力贯注之下,令对手根本无可抗。
  钟云天骤发的一招,梅尚清亦微吃一惊,因为这化神奇为苯拙的招式,恰恰是他的幻影步法的克星,幻影步全凭以快制快,但这一击苯拙之极,却扰如“飞鱼穿浪”,任你浪花腾翻,剑锋如鱼,一样直穿而出。
  眼看剑尖已及面门大穴,梅尚清到底身经百战,应变神速,别人避无可避的一,他依然可以化险无夷。
  只见梅尚清猛一咬牙,身形蓦地一顿,在剑尖刺抵面门大穴的一霎,头向后一仰,剑锋从他的脸上不到半寸空隙划过去了。
  钟云天眼见这一招又落空了,心中气得要命,但剑招未老,手腕一转,剑锋直削下来,欲把梅尚清的右耳削掉。
  但梅尚清毕竟是梅尚清,但见他身形不变,足部不移,腰部猛地向下一沉,身腰成一块铁板似的,几乎紧贴背后的地面,然后他双足一撑,向后疾滑三尺,险险避过了钟云天凌厉的第三击。
  梅尚清应变的神速,令钟云天亦不由暗赞一句道:“梅魔头果然厉害,平平无奇的一招铁板桥功夫,到了他手上,竟可立化腐朽为神奇。”
  钟云天心念电转,已明白梅尚清之所以不反击,用意乃在先行观察玄天点穴剑法的精义,从中寻找一击制胜的破绽,他不由又气又惊,便不敢放慢招式,决心以快速神妙的剑法,先制住梅尚清。
  钟云天长啸一声,剑势突变,剑招源源发出,立即化作一片白光,把梅尚清的身前身后罩住。
  傲雪梅王萧若兰但见梅尚清已陷身剑幕之内,四周全是剑尖点点,犹如一道剑网,剑势的纵横,竟能罩了四周的一丈之内,别说是人,就连一只飞蝇,只怕难从剑网逃脱,不由暗暗惊心道:龙王只守不攻,任由对手进击,也未免太托大了,玄天剑门如何不济,但毕竟已立派近百年,总有他存在的厉害法宝。
  萧若兰替丈夫担心,但又不敢亮剑救援,因为假如她一插手,立刻就是一个群殴的局面,虽然不致落败,但她夫妻两人上云岭的原意就极难达成了。
  傲雪梅登时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她深知此时如何化干弋玉帛,就得看梅尚清自己的本领了。
  此时不但傲雪梅王暗暗惊心,在场的包少峰等人,亦不由心中惊骇,包少峰被钟云天凌厉快速的剑法震慑,暗道钟师兄这暴躁鬼果然有他自负之处,这一套镇山剑法,自己虽勉强亦可以幻光幕,但若如钟云天这等严密神速,那便决计不能。
  包少峰的夫人于小素心思缜密,却暗暗敬佩黑须龙王的妙绝天下的步法,她仔细观察,但见梅尚清在剑光中纵跃、翻腾,形如云猫,无论钟云天如何神速的招式,都被他一闪避,从剑光中从容而出。
  钟云天的剑势越来越快,梅尚清的步法也越来越神妙,渐而一个梅尚汪已化作一片幻影,一困烟云。
  再神速的剑招,又如何可以刺中有形无实的幻影、烟云?
  “好!五十招了,钟掌门,停手好么?”梅尚清忽然笑道。
  钟云天气疯了,他出道以来,从未遇上今日这等犹如与鬼魅拼斗的情形,对手不但徒手应战,而且他的凌厉无化的剑招,竟连他的衣服亦沾不到,这教狂傲的钟云天如何忍受得了!
  钟云天厉啸一声道:“甚么五十招!魔教中人,武林公敌,人人得而诛之!今日除非你把钟某人杀了,否则誓不罢休!
  梅尚清面色一寒,道:“钟掌门当真不能暂时抛开教派恩怨么?”钟云天哇哇大叫道:“魔教伤我玄天剑弟子,血海深仇,岂可轻易抛开,除非你性梅的还我玄天剑弟子命来,否则玄天剑誓与魔教周旋到底!”
  梅尚清冷哼一声,他心性高傲,不屑辩白,反而道:“玄天剑门人,若如钟掌门这般嗜杀,就算被杀亦是自招其祸!”
  钟去天气得目皆欲裂,他剑锋一抖,直指梅尚清,厉喝道:“魔头!你有本事尽管使出来,只凭闪避之妙,算得甚什么气候!”
  梅尚清不由微微冷笑,心道若不给点颜色此人看看,也被他梅花教人瞧扁了。
  格尚清心念电转,右掌缓缓伸出,运出四成功力,手腕一抖,一股凌厉的掌力便向钟云天隔空撞来。
  包少峰一见,知道厉害,因为他自己已吃过这一掌的苦头,他不能坐视钟云天此时落败,便连忙沉声喝道:钟师兄,小心,此乃幻影隔空梅花掌!”
  包少峰话音未落,钟云天的剑已出,原来他的玄天点穴剑法,对方不还招尚好,若一还招,便可乘虚而入,被其点穴而倒,因此钟云天见梅终於还招反击,便一阵狂喜,不及细思,剑尖一抖,六点剑芒向梅便尚清的掌路点去。此时虽然包少峰出言示警,钟云天的剑招已发,欲收也万万不能了。
  只见梅尚清的掌力隔空而来,嗤嗤有声,本来乃是平飞而来,但一遇上反击,立刻犹如子母弹般爆炸,弹内有弹,弹弹相连,一掌竟化作漫天掌影,直向钟云天罩来。
  钟云天的点穴剑勉强阻住了路掌力,但其余的漫天掌力却阻档不了,只见嗤嗤连声,掌力越剑而入,分上下左右,四面八方向钟云天拍到。
  钟云天的剑招已被其中的六路掌力所困住,欲回剑自救,却已万万不及,无数掌力已蜂拥而至,他不由大骇,暗道当世竟有这等神奇掌法,钟某今日必死无疑了。钟云天心念未了,左面已啪的挨了一掌,他不由向右闪避,但右面的掌力已到,啪的又挨了一掌,钟云天闪左,掌力打右,闪右掌力打左,他的浑身上下,竟如毫无武功的凡夫俗子,无数掌影连番拍到,一时间只听啪啪连声,把钟云天击得手忙脚乱,团团乱转,狼狈之极。
  幸而梅尚清意在教训,并不欲杀人,因此掌力只得四成功力,否则,梅尚清一招未老,便已当场把钟云天毙於掌下。
  在场中人均不禁骇然。
  梅尚清不欲逼人太甚,眼见钟云天脸如死灰,气焰全消,便把掌力缓缓一旋,待钟云天转回原位,才又蓦地一收,掌力顿消,钟云天便站回原处,仿似未出手一般无异。
  梅尚清向钟云天抱拳道:“钟掌门玄天点穴剑果然神妙,梅某若非仗步法闪避,早已落败,一切望钟掌门多多包涵。”
  钟云天此时脸如死灰,心念电转,暗道:姓梅的大魔头刚才一招得手,大可令钟某人出尽洋相,不支而倒地,但他虽胜不骄,反而宽宏大度,存我颜面,这等气度,便远胜我辈所谓武林正道了。他心思复杂,竟不知如何答话,怔怔的站着,犹如死了一般。
  包少峰见状,不得不承认,梅花教果然并非浪得虚名,就凭眼前两大天王,偌大的玄天剑门,也未必便可以占到便宜。
  包少峰四周溜了一眼,似有所等待,但眼见毫无动静,心中便不由寒,暗道:各门派精英若不赴援,包某今日当真是玩火自焚了。
  包少峰这般思忖,脸上便连忙堆下笑容,向梅尚清抱拳道:"梅大侠掌法精灵妙,敝师兄今日果然见识了,既梅大侠是以私人身分而来,包某当一尽地主之谊,请梅大侠伉丽移驾,人殿献茶,再细叙来意如何?”
  梅少峰深知包少峰为人奸诈,但他天生傲骨,偏不把对方的奸诈放在眼内,他微笑下,便亦向包少峰还礼道:“包掌门拳拳盛意,梅某夫妇却之不恭,只好打扰了,请!”
  包少峰神色微变,但拚力抑住心中的惊恐,领先向玄天剑门大殿走去。
  众人走进大殿,包少峰让座,又吩咐弟子献上香茶,这才向梅尚清夫妇微微笑道:"贤伉丽突上敝门,不知有何私事?若包某办得到的,决不会推搪。”
  钟去天亦跟了进来,他的神态冷漠,就如眼前之事已与他毫无相关。但这时一听包少峰之言,却沉声道:“少峰,话可莫乱说,你说出来,便须办得到!”
  包少峰料不到钟云天有此一言,他脸色不由一变,但随即微笑道:“是,钟师兄所言甚是,梅大侠请道来意,包某若办得到,便不会推辞。”
  梅尚清向包少峰和钟云天扫了一眼,他暗道玄天剑两位掌门,各有所长短,包少峰技不如姓钟的,但智计却远胜于他”姓钟的武功高於包少峰,但性子暴烈,论心计,显然比他师弟弱多了,若论打交道,梅尚清就宁愿与钟云天周旋了。
  梅尚清向包少峰拱手道:“如此先谢过包掌门,梅某夫妇冒昧拜访,其实只为打探一个人的下落,但望清楚相告,此事一了,决不敢多作打扰,立刻告辞。”
  包少峰已知梅尚清要打探的人是谁了,但却明知故问道:“不知梅大侠欲打听那一个人的讯息?”
  梅尚清已隐隐猜到包少峰似乎在拖延时间,似等待什么,但他天生傲气,毫不畏惧,便也缓缓的一笑,道:“梅某要打探的这人么,其实包掌门早应知道了,他是你的徒弟李靖,未知他现下的情形如何了?”包少峰的夫人小素一听,心中就突突一跳,不知包少峰怎样向梅尚清夫妇交代。
  包少峰神色居然不变,他微笑一下,道:“李靖不错曾经是玄天剑门下弟子,但包某请梅大侠,李靖与梅大侠有何干连,竟对他如此看重,劳动梅大侠夫妇大驾,千里迢迢,从梅花峰抵敝门亲查?”
  梅尚清见包少峰话中有话,脸色不由一沉,萧若兰恐怕夫郎沉不住气,闹翻了便不好说话,於是忙接口道:“包掌门,李靖与梅家非亲非故,亦非同道,但他曾以生命救小女一命,义之所在,敝夫妇不得不向他有所图报。”
  包少峰微笑道:“未知贤伉俪打算如何图报於他?”萧若兰明知包少峰明知故问,便微叹口气,道:“李靖犯了规,不容於玄天剑门,包掌门自然有权处置他,但李靖所犯并非死罪,只要他尚在人世,敝夫妇能为他尽一点力,也就心满意足了。敝夫妇这番心意,尚望包掌门谅察。”
  萧若兰此话表白得合情合理,极富情义,不但于小素连连点头,就连钟云天亦暗道假如梅尚清夫妇的来意果真如此,那倒不能拒绝。
  但包少峰却微微一笑道:“既然萧女侠亦认为本门有权处置叛徒,那李靖是生是死,倒不必贤夫妇费心,除非此中另有原因吧!”
  梅尚清忍不住了,他微哼一声道:“梅某当日在龙山曾留下一言,包掌门有权处置李靖,但谁若不分青红皂白,草菅人命,梅某亦必有代为追究的义务……”
  包少峰欲任由梅尚清说下去,但此时却见谢瘦猴向他微一眨眼,登时会意,神色就霍的一变,不客气的打断梅尚清的话道:“说得好!那请教梅大侠,梅花教四出行凶,残杀我武林同道,又是否算得上不分青红皂白,草菅人命,哼!”
  梅尚清一听,怒道:“包掌门此话怎说?梅花教如何四出杀人行凶了?”
  包少峰冷笑道:“梅大侠身为梅花教五大天王之首,教中暴行,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昔日的仇怨尚且不说了,近日少林派的俗家弟子铁头罗汉谢铁三、全真教掌门人的叔父黄伯万,丐帮的七袋弟子金二丐,均被你梅花教人所杀。梅大侠对此竟可一口推说不知么?”
  梅尚清脸色一沉,就要发作,萧若兰连忙伸手轻轻一按梅尚清,一面道:“包掌门为何一口断定是梅花教行凶杀人?”
  包少峰的视线向殿外一扫,忽然一笑道:“傲雪梅王欲知真相,嘿嘿,讨公道的人来了……”
  包少峰话音未落,殿外已涌进一众人等,为首的竟是丐帮帮主徐正天,以及全真教掌门元真子、峨嵋派掌门清光道人、崆峒派掌门余空、少林派的护法长老慧能和尚。众掌门人的身后,是一班各派的精英。
  徐正天等人进殿后,并不就座,而是分成五派,各率门下弟子,环窗四周,把梅尚清、萧若兰夫妇困在核心。
  傲雪梅王一见,俏脸一寒,向包少峰道:“是包掌门邀来的么?这算是什么意思?”
  包少峰嘿嘿一笑道:“武林公敌,人人得而诛之,又岂分内外公私!他们乃为讨还血债而来,包某只是略尽地主之谊,把龙王、梅王留住而已。”
  萧若兰气得俏脸通红,尖声道:“自称名门正派,竟如此卑劣奸诈么!”
  包少峰呵呵大笑道:“你梅花教行凶杀人,又岂是光明正大!”
  梅尚清此时已霍然而起,他向徐正天抱拳道:“梅某素仰徐帮主胸怀磊落,难道亦相信此等奸诈小人?”
  徐正天并不还礼,冷冷道:“今时不比往日,铁证如山,不由徐某不信!”
  梅尚清叹口气,又向元真子道;“道长别具慧眼,当可一察此中真相!”
  元真子苦笑道:“贫道的叔父尸骨未寒,龙王也不必替梅花教狡辩了!”
  梅尚清原以为徐正天、元真子尚可与之分辩真相,但一听二人回答,便知血腥蔽眼,他夫妇已落人圈套,任他们如何分辩,终究亦是徒劳的了!
  梅尚清自知今日已凶多吉少,因为任他夫妇二人武功盖世,在众多绝顶高手面前,要想生离大殿,亦是毫无希望,何况他的妻子梅王功力仅只略胜包少峰一筹,他梅尚清一人独斗五大派绝顶高手,那简直连半分的侥幸也没有!他就算再神勇,亦仅是多增杀伤而矣。
  梅尚清心中已不存侥幸,但他反而豪气大增,他傲然一声长笑,也不屑再作分辩,目光如电,绕众人面上一扫,决然道:“好!好!既然各位一口咬定梅花教是杀人凶手,梅某夫妇身为教中护法天王,各位欲讨还血债,只管出手便了!”
  清光道人一听,连忙接口道:“梅尚清!你好大的口气,凭你夫妇二人,竟敢向六派高手挑战?难道不怕六大派联手,立杀你尸横大殿么!”
  梅尚清不答,转向傲雪梅王萧若兰,柔声道:“今日一战,乃以死护教,夫人怕不怕?”
  傲雪梅王萧若兰道:“若兰当日不惜以死相随,为何今时今日会害怕了?”
  梅尚清傲然大笑道:“好!好!这才不愧是梅花教的傲雪梅王!出手吧!无论你等多少人上,梅某均以夫妇联手应战,直至一死以谢天下!”
  包少峰与清光道人心意相通,这时便趁机大声道:“既梅花教大魔头如此狂妄,我等也不必讲究什么江湖规矩,各出绝学,立把两魔头毙了!”
  “阿弥陀佛!包施主此言差矣!若不顾江湖道义,群殴而上,岂非与魔教邪道不分伯仲了么!万万不可如此鲁莽。”
  就在此时,各人的耳膜均觉一震,一声佛唱遥遥传了进来,似从十里外所发,但声音刚落,一位神光湛湛的和尚便已飘了进来,正是少林派的开山祖师达摩和尚。
  六大派门人一见达摩大师现身,均感精神一振,因为六大派的众高手,谁也没甚么把握可以制住梅花教声名显赫的两大天王,除非是少林派的达摩大师亲自出手,凭他的洗髓神功,制服龙王、梅王,相信并非甚么难事。
  梅尚清见达摩大师乍然现身,心中却一冷,决心一拚之心更炽烈了。梅尚清闯荡半生,身经百战,能令他真心折服的,唯少林派的开山祖师达摩大师一人而矣。红袍教主的武功盖世,智计过人,梅尚原来也甚为佩服,但自飞狐夫人被红袍教主纳为教主夫后,红袍教主的性子便截然大变,致令梅花教内危机四伏,因为对飞狐夫人的讨厌,连带红袍教主在梅尚清心中的份量亦不由大打折扣。至於同辈中的徐正天、元真子、白额虎王等,梅尚清仅视为可一交的朋友而矣。而晚辈中人,梅尚清简直不屑不顾,但李靖这小子可算是唯一的例外。
  梅尚清眼见达摩大师竟也卷入奸人的圈套,心中所受的震憾,竟比群豪围攻更为强烈。他目注达摩大师,不由一阵苍凉的大笑,道:“佛心慧眼如达摩大师,竟也欲罩梅某夫妇於死地么?”
  达摩大师向梅尚清合十道:“阿弥陀佛!梅施主言重了,老衲此来,不外欲一决贵教四出残杀的真凶而矣!梅施主但能坦告杀人真凶,老衲以人头担保,任你夫妇安然离去,未知梅施主意下如何?”
  梅尚清见达摩大师亦先入为主,一口咬定梅花教是杀人凶手,心中一阵自伤,便不屑分辩,朗声道:“大师亦认为梅花教是杀人凶手么?”
  达摩大师淡淡一笑,台十道:“善哉!善哉!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沧海无边,回头是岸!望梅施主善自处之。”
  梅尚清一听,便感到安全绝望,他长笑连声,声震大殿,道:“梅某平生杀人无数,但自问所杀皆是该杀之徒,因此也就不必谈什么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各位既然一口咬定梅花教是杀人凶手,梅某夫妇身为护教天王,重责难卸,谁要报仇,便冲梅某夫妇身上来便了!”
  峨嵋派掌门清光道人大叫道:“这魔头如此可恶,讲什么武林规矩,一拥上前,把他毙了,替死者讨还公道!”
  包少峰亦大声附和,但玄天剑武峰宗的钟云天此时却忽然道:“包师弟尽与峨嵋派如影随形干么?梅尚清虽然该杀,但也须容他有个自救的机会!”
  包少峰闷声不语,清光道人却冷笑道:"若依钟掌门之意,却当如何处之?”
  钟云天怒道:“自然是单打独斗,公平比试!”
  清光道人微笑道:“不错!不错!原该公平比试,素闻玄天点穴剑法独步武林,钟掌门若以之制服魔教天王,那玄天点穴剑法就名震天下了!”
  钟云天沉声道:“清光道长之意,乃着钟某打头一阵么?”
  清光道人微笑道:“在座中,包掌门与贫道均与梅尚清交过手了,而且徐帮主亦可算已曾交手,其余的便仅剩达摩大师、元真子、余空掌门,以及钟掌门你了,今日六大派云集云岭玄天剑,钟掌门身为主人家的,这单打独斗的头一阵,除钟掌门外,别人是不敢擅越的了!”
  清光道人以话套住钟掌门,迫他出手。岂料钟掌门虽然暴躁,但却也坦白,他想也没想,便立刻道:“若把钟某算第一阵,那六大派便先输了!”
  清光道人不由一怔,道:“钟掌门这是什么意思?”
  钟掌门轰轰一笑,坦然道:“因为钟某已向梅尚清领教过了,结果是钟某自甘认输!”
  清光道人料不着钟云如此坦白,意当着六大派面前自甘服输,虽然明知他这是借机推搪打头阵,以保存玄天剑实力,但他既不惜自坠名头服输,那就任何人也不能迫他出手的了,清光道人深谋远虑,但一时间也不知如何是好。
  包少峰暗恨师兄把他的大计破坏了,这时连忙道:“既魔头如此厉害,单打独斗谁也没有把握,武林公敌,人人可诛,那还讲什么武林规矩,大伙儿一齐出手,把他二人毙了,再杀上梅花峰一举把魔教灭了,这是武林的千秋壮举!”
  清光道人一昕,连忙出声附和道:“包掌门慷慨激昂,令人感动,大家还犹豫什么?”
  玄天剑、峨嵋派的众弟子随即一声呐喊:“降魔卫道,千秋壮举!上呵!”
  眼见一场惨烈的群殴不可避免,结果必然是死伤惨烈,六大派虽勉强可取胜,但亦必元气大伤。
  徐正天不由皱眉,他微一咬牙,便决然的踏出一步,声震大殿,把群豪的吵嘈厌了下去,“各位,彼此既为追查血案而来,又岂能再任由无辜死伤?梅大侠既决以一战定真相,徐某就先领教梅大侠夫妇的神功便了!”
  徐正天的豪气,登时把众人慑服了,便不敢喧哗,静观其变,因为各人均心中有数,六大派众高手中,唯一可与梅尚清夫妇一战的,亦仅有达摩大师、徐正天、元真子三大掌门而矣。
  梅尚清见徐正天勇慑群豪,不顾以多欺少,占任何便宜,挺身而出,以一人之力,与他夫妇决斗,不由暗暗点头,暗道:“六大派毕竟有他成功之处,单是徐正天这等人材,梅花教亦寻不出多少个来!
  梅尚清曾与徐正天交手,深知他的功力与自己不相伯仲,但若加上傲雪梅王,徐正天就必然落败,非死即伤了。梅尚清爱才心顿起,不忍令徐正天的英名一朝断丧,便也朗声一笑,道:“徐帮主气冲斗牛,若梅某夫妇联手,倒显得我梅花教以多欺少实力不齐了!梅某就独自会一会徐帮主便了”
  梅尚清长笑而出,又向徐正天抱拳道:“徐帮主意在一分高下,抑或誓决生死?”
  徐正天抱拳还礼道:“不敢!徐某既不欲分高下,亦不想决生死,只望梅大侠道出真相,查明真凶,替本帮弟子讨回公道便了!”
  梅尚清性硬如钢,他既不决意不再辩解,便绝不作徒辩,他傲然一笑,道:“徐帮主欲讨回公道,那就先打败梅某再说!小心!”
  梅尚清一拼之心既决,出手便不再容情,即使出幻影梅花掌的杀招“梅花飞迎漫天雪”,左、右掌齐出,掌影如漫天梅花,迎雪怒放,向徐正天罩到。
  天恨梅花教残杀丐帮弟子,这一口怒气,这时不由便在黑须龙王身上爆发了,暗道:“徐某倒要看一看梅花教五大天王之首,到底有多少斤两!他心存恨意,出手也不再留力,成名绝学龙虎掌的至刚至猛的掌力立地发动,排山倒海般的向梅尚清拍去。
  这是一场实力相当的拼斗,双方均使出了绝学,当中已没有任何容忍相让的成分,显然,徐、梅二人这一场决战,比之龙山一战,更为凶险多了。
  眨眼两人便已各自攻防了五十招。
  在场不乏武林高手,除达摩大师神色泰然外,各人脸上均露惊骇之色,暗道:“以两人的绝招,若自己上场,必定招架不了。
  两人斗到第八十招上,梅尚清显然已於守势,他的幻影梅花掌变得更虚无缥缈,若有若无,飘忽不定。
  相反徐正天的龙虎掌却越来越威猛,他每发出一掌,便有一阵雷鸣回响,掌力犹如翻江怒涛,直向梅尚清这一艘大海孤舟拍去。
  众人均被徐正天的神勇震慑,暗道:“龙虎掌果然不愧武林第一大派的镇山绝学。
  但达摩大师却暗地叹了口气,在场高手因功力所限,惟有他方能看出徐正天其实已危机渐现,因为梅尚清的幻影梅花掌使的乃神妙的阴柔内力,而徐正天的龙虎掌却是至刚至猛的阳刚内力,以刚攻柔,最忌拖延,但以柔防刚,却恰恰最善消磨对方的内力,因此若在百招之内不能取胜,使阳刚掌力的一方,便必因内力消耗过度而败挫。
  偏偏徐正天因心有恨怒,出手便不留余力,若与别的高手比拼,当世中甚少有人接得他五十招,他因此出道以来,罕逢敌手,但梅尚清的幻影梅花掌却恰恰是龙虎掌的克星。
  幻影梅花掌厉害之处在於它先行消耗对手内力,对手的内力越强,梅花掌的掌势便越发虚无缥缈,如烟如云,无从着方,而对手的内力必然消耗得更快,在此消彼长情形下,梅花掌立刻就会发现它的真正威力,在任何方位下向对方反击,最终必把对方强敌毙於于掌下。
  达摩大师虽然看出危机,但连他毫无办法出手援救,因为徐、梅二人此时已把阴柔刚猛两大掌力发挥到极点,两人的四周已形成一股坚韧如钢的气墙,当世中已绝无高手可以撞破了。
  徐正天的头顶已现出丝丝白气,这是他的内力催发到极点的征兆,这时徐正天自己知道,若在片刻间不能取胜,那接下就必败无疑,甚至会因内力虚脱而死。
  徐正天猛咬牙,拼着内力虚脱而死,发出龙虎掌中威力最强的“飞龙在天”一招,身形暴起三丈,形如飞龙,盘旋九天,再回身猛沉,凌空向梅尚清的天灵盖拍落!
  达摩大师一见,不由暗地一凛,叹道:“阿弥陀佛!龙虎相遇,难免死伤了!”
  徐正天这一招含怒而发,已心存同归於尽的念头了。
  梅尚清想不到徐正天对梅花教突然仇恨如此心头亦不由一凛,他本来可以梅花掌中的至阴至柔的“落花流水春去也”一招,化解徐正天这一招“飞龙在天”,虽然未必可以全部化解徐正天的掌力,但至少可以保住生命,不过徐正天的掌力发泄不出,便必然内力尽脱而死,`但若然硬碰硬,便难免两败俱伤。
  梅尚清心念电转,到底不忍令徐正天一生英名顿丧,他猛地长啸一声,运八成功力,梅花掌化作阴柔为刚猛,右掌一翻,击天一掌,与徐正天的右掌正面相迎!
  只听轰然一声巨响,两个高手的掌力相碰,徐正天下沉的身形暴起,在空中连翻几个筋斗,才落下地来,身子仍不住摇晃。
  梅尚清亦噔噔噔的连退三步才勉强站住身形。
  两人脸色均一阵苍白,也不知谁负谁胜。
  但见徐正天目注梅尚清,神色凛然,好一会,他终於向梅尚清道:“多谢龙王手下留情,这一仗是徐某输了!”
  梅尚清未及有所表示,清光道人便立刻尖叫道:“刚才一仗,徐帮主攻势凌厉,梅尚清只有招架之力,分明是徐帮主赢了,怎的反甘服输,向魔教中人讨好!”
  徐正天脸色一沉,道:“徐某不敌梅大侠梅花掌,输就是输了,说什么讨好二字!”
  清光道人刚才亲眼目睹丐帮龙虎掌的威力,自付自己的乾坤掌只怕也挨不到五十招,心中先怯了他几分,便不敢作声。
  梅尚清微微一笑道:“徐帮主刚才含怒而发,刚好梅某用阴柔制阳刚,其实也难分胜败。”
  徐正天坦然道:“不对,徐某攻你在先,已尽全力,不能取胜,便是输了,梅大侠智勇双全,徐某佩服!”
  梅尚清含笑道:“徐帮主果然心胸坦然荡,胜负姑且不论,徐帮主还要向梅花教报复么?”
  徐正天凛然道:今日一战,徐某输於心浮气躁,日后必再向梅大侠讨教!徐某既输了,追查真凶之事,今日只好作罢,但日后必定亲赴贵教梅花峰,为本帮无辜被杀弟子讨回公道!”
  梅尚清不由点头微笑道:“好!好!徐帮主仁勇兼备,过了今日,梅某但有命在,必与徐帮主你还个公道。”
  徐正天说不插手,便决不背诺,他把手一挥,率丐帮弟子退到一边去了。
  众人眼见连徐正天亦不敌梅尚清,便更不敢轻举妄动了。因为梅尚清身边尚有一位傲雪梅王,若他夫妇联手,就算群雄一拥而上,六大派亦未必占得什么便宜,目下唯一的希望,便是达摩大师出手,或者可以把梅尚清制服。
  这种情势,包少峰最为清楚不过,他这时已暗自庆幸自己不以玄天剑的力量独斗梅尚清夫妇,否则,玄天剑一门,或许已丧在他手上了!
  包少峰这般转念,便向达摩大师拱手道;“达摩大师为武林正派泰斗,今日眼见魔道如此猖獗,难道尚要容忍么?”
  达摩大师微叹口气,道:“老衲原以为经龙山一役,梅花教或会有所收敛,但岂料反而变本加厉,四出残杀武林同道,这便渐入魔邪之道,老衲若不出手,便反而被梅花教视为懦弱,魔焰因此大增,实非武林之福。”
  梅尚清听达摩大师的口气,便知他对梅花教已深恶痛绝,至於为什么会如此,梅尚清自己亦的确不知道。而且达摩大师是他唯一真心折服的武林泰斗,今如连他亦如此痛恨梅花教,梅尚清心中倍感难受。梅尚清已隐隐感到,在梅花教与六大派之间,似乎翻动着一股非常毒辣的阴谋,但到底是什么阴谋?制造阴谋的黑手是谁?他却毫无头絮。
  偏偏眼前这些武林名门正派,又身陷阴谋而不自知,反而向他咄咄逼人!
  梅尚清越想越气,他的傲气被激发了,甚至连达摩大师在他心中的形象亦动摇了,他长笑一声,道:“梅某素仰达摩大师为人,岂料今日亦向梅某夫妇相逼!好!好!梅花教与六大派的恩怨,今日就一并了断好了!大师,请出手!”
  达摩大师合十道:“阿弥陀佛!梅施主的为人处世,老衲亦素有所闻,本不该向你夫妇相逼,但武林中血案重重,不能不向武林有所交代,请梅施主鉴谅!”
  梅尚清苦笑道:“梅某如果向大师说,近日武林发生的血案,梅某并不知情,大师是否相信?”
  达摩大师摇头道:“血案如山,梅施主身为护教天王之首,岂有不知之理?梅施主未免渐入魔邪一道了!”
  梅尚清一听,心意立决,已知今日决难生离玄天剑门,他傲然长笑,道:“既然如此,梅某与大师昔日的交情一刀两断,大师也不必客气,向梅某讨还公道便了!”
  达摩大师眼见今日一战已势无可免,但对手竟是他看重的梅尚清夫妇,心中亦感难过。他虽有把握制住梅尚清,但梅尚清的性子高傲,必不肯乖乖就范,必定拼死一战,因此达摩大师在如何制服梅尚清而又不至伤他之间,便大费思付。
  达摩大师沉吟间,全真教掌门元真子忽然微微一笑道:“请教达摩大师,大师的洗髓神功,是否有令人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神奇妙用?”
  达摩大师沉吟道:“元真道长过奖了!咦?这倒有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达摩大师经元真子提醒,登时有了主意。
  达摩大师向梅尚清含笑道:“老衲欲以静功与梅施主比较,梅施主以为然否?”
  梅尚清一听,便知达摩大师用心良苦,欲以佛门绝学渡他“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而且不欲伤他夫妇生命,心道达摩大师果然不愧为得道高憎,胸怀博大,宽以待人,也不管那是朋友还是敌人。
  梅尚清转念又道:“嘿嘿,素闻达摩大师的洗髓神功威力无穷,今日倒要见识一二!
  梅尚清於是微笑道:“一切但凭大师吩咐!
  达摩大师见梅尚清欣然答允,心中一喜,但又不太放心道:“好教梅施主得知,待会老衲将以洗髓神功困你,梅施主大可屏心静气,以静功相抗,则输赢亦无伤生命,务请切记!”
  楷尚清微笑道:“梅某理会得,一切自会随机应变,请大师放心发功便了!”
  达摩太师想了想,又道:“当梅施主运功抗时,切戒分心,为公平起见,梅夫人可替你法护法,在场中人,一律不准暗中惊扰!元真子道长,请作其中的公正主持!”
  达摩大师安排妥当,这才走到梅尚清一丈之外,向梅尚清合十道:“梅施主请!”
  梅尚清微笑点头道:“大师请!”
  两人随即盘膝坐下,各自凝神运气。傲雪梅王萧若兰唯恐夫郎有夫,站在梅尚清身后,面向群众,凝神戒备。
  元真子向梅尚清道:“梅大侠放心,有贫道在此监场,断不容有人出手暗算!”
  梅尚清见六派中,徐正天、元真子以及达摩大师果然与众不同,大有侠义之风,心中亦不由一宽,当下含笑点头,全神运气戒备。
  达摩大师沉默片刻,忽地转喝一声道:“阿弥陀佛!佛门绝学,洗尽人间戾气!梅施主小心了!”
  达摩大师话音甫落,梅尚清但见他的右掌略微向前一推,一股温暖而浑厚的气流蓦地罩上身来,随即耳中有佛唱道:“虎斗龙争势可平,江天风静月华清,闻君欲觅还乡处,认心且听念佛声!”
  梅尚清被温暖浑厚气流罩住,耳中又听佛唱,一时间,但觉非常受用,四肢百骸犹浸温泉玉液,心中杂念渐消,脑中只闻一片佛声。但仅片刻,梅尚清自身的热流便激涌而出,与罩体的气流激烈相碰,嗤嗤有声,耳中听到的佛唱因而大大减轻了。
  梅尚清蓦地醒觉,这是达摩大师欲以大法力,渡我“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了!梅尚清心中惊觉,不由暗道梅某纵横半生,虽杀人不少,但所杀的皆不可不杀之人,达摩大师好无道理,说什么“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了?他心念电转,身上的热流便反激更烈。
  达摩大师送出气流,起初见梅尚清静然不动,脸上渐见祥和,心中不由大喜,暗道:今日若能立渡梅尚清“回头是岸”,也不枉老衲所费一番心血了!但此念未毕,却突闻传来的耳音道:“同心佐教图中兴,南北烽烟一扫平,辉阳悬空光灿烂,寒冰空自战兢兢。”
  达摩心中不由一凛,暗道:“梅尚清果然内力深厚,且意志坚刚,争雄之念稳如磐石,轻易不能攻破。达摩大师转念间,便蓦地把右掌一翻,洗髓神功的功力又加大一重,已达七成功力,这是达摩大师出道以来,初次把洗髓神功中的“静功”功力,催发到七成功力。达摩大师左掌接右掌,左右掌连番向梅尚清推去。
  梅尚清立感更强大的气流罩上身来,他自身的热流竟被压了下去,心中顿感一片迷蒙,耳中又听达摩的佛唱道:“眉间一道白毫光,诸佛众生岂不藏?但能自思生平事,莲华如心便生香。”
  梅尚清不由暗道:是呵,梅某倾力护教,图振兴教旨,扫平天下烽烟,但却被妖人所忌,处处制肘,这番心血算是白费了,教中危机日重,妖人当道,原来立教教旨竟被破坏殆尽,以致外敌趁机进扰,梅花教行将倾覆!哎,梅某拚死护教的一番心血,眼见是徒劳无功了。梅尚清这般转念,便不由顿感万念俱灰,渐而争雄斗胜之心亦随之渐去了。
  梅尚清叹了口气,竟闭垂双目,寂然不动,竟似入睡了。
  傲雪梅王萧若兰蓦觉夫郎的气息由急转缓,渐而竟变细长,再接而若续若断,到后来竟见他闭垂双目,犹如老僧入睡,心中不由大吃一惊。她不知此乃洗髓神功的至精至妙的绝学,可以渡化世人,但丝毫无损心智生命,却误以夫郎不敌,生命危在旦夕,情急之下,不及细思,当即疾伸一掌,向梅尚清的背上按去,一道如冰如雪的强大气流登时向梅尚清涌了过去。
  原来萧若兰所练的乃傲雪神功,苦练之时,她曾自置於冰川秘洞三年零五月,到神功大成之日,她发出的寒气,竟把半条溪水亦冰凝了,这也令她获得“傲雪梅王”的美称。
  .傲雪神功的寒流入体,迷惘中的梅尚清登时打了个冷颤,困罩着他的洗髓神功热流因此被化去大半,梅尚清的神智顿复旧观,惊觉达摩大师的洗髓神功果然厉害,竟连梅某的心智亦可扰乱。
  梅尚清这般转念,傲气当即勃发,他长笑一声,默运幻影神功,变静为动,以传音入密向达摩大师说了一句什么,随即双掌齐出,一股浑厚的掌力便隔空向达摩太师撞去。
  达摩大师耳中忽地传入一声劲响道:“武林遍地起妖风,天下苍生祸无穷,降妖之志如日月,白光术破天狗凶……”心中一凛,已知梅尚清原存傲气难以渡化,且有狠狠反击过来之兆,便连忙出声示警道:“梅施主切勿强作反击,提防自伤生命。”
  但达摩大师的话音未落,梅尚清的幻影神功掌力已然推出,两种神功相碰,达摩大师心头一震,屹然不动,但梅尚清的身子却猛地向后滑行数尺之远。其势不止,他只感心中气血翻涌,张口便喷出一股鲜血。
  原来达摩大师的洗髓神功极为奇妙,对手若不加反击,它只是一股浑厚温暖气流,把对手罩住,却无损生命,但一旦对手以强力反击,功力便立被催激,成倍增强,对手的反击力越大,洗髓神功的反弹威力便越强大。梅尚清心存傲气,欲以其成名绝学幻影神功反击,这就无异於以自己的内力再加上达摩大师的功力,反弹而回,梅尚清功力再高,也抵不住,立刻被撞得内伤吐血。
  幸而梅尚清毕竟功力深厚,若换了别的高手,被如此强大的反弹力撞回,必定经脉尽断而亡。
  达摩大师的洗髓神功,又名为“橡皮神功”,意为其犹如一块橡皮,任何的反击,均如撞橡皮,反击越大,自身所受的反弹力度便越强,不愧为当世的一大绝学,江湖中尚无人可以破解。
  梅尚清以绝学与徐正天比拼,功力已大损,再与达摩大师相抗,护体真气已然转弱,因此猝不及防之下,立被撞伤吐血。
  达摩大师见状,大吃一惊,他虽感心头大震,但并无大碍,他只再推出一股掌力,便可把梅尚清立毙当场。但达摩大师心性道,决不愿乘人之危,因而拼着自身受创,双掌一回,硬生生把已激发的神功往回收摄,只听一声闷响,达摩大师身子一阵急晃,脸色犹如金纸,显然亦已受创。
  清光道人一见,连忙向包少峰打个眼色,包少峰会意,仗剑一跃,已到梅尚清身前,剑一抖,四朵剑花便分向梅尚清的胸前大穴点去,梅尚清此时已受内伤,真气难以凝运相抗,眼看再被封穴,便必定横死当场。
  元真子一见,怒道:“包掌门岂可乘人之危。”他手腕一抖,八卦掌便向包少峰的剑尖拍去。
  清光道人一声泠笑,亦手一扬,以乾坤掌接住元真子的八卦掌,两人身形均一晃。
  徐正天本已退到一角,不再插手场中之事,此时眼见梅尚清危在旦夕,暗吃一惊,欲出手制止,因距离太远,却已万万不及,心中不由一阵难过。
  傲雪梅王萧若兰此时正出手替梅尚清运气疗伤,包少峰的点穴剑法又委实太快,她欲救亦心有馀力而不足了。
  眼见梅尚清就要丧在包少峰的剑下,就在此时,隔了数丈,一道尖厉的气流疾射而至,破空喧喧有声,不偏不倚,正好把包少峰的剑尖射中,势犹不止,只听一声脆响,剑尖竟然被射断一截,火星四冒。
  隔空掌力能发数丈的,在武林中已绝无仅有,更能射断精铜所铸剑尖的,那当世中已绝非凡人了。
  包少峰受此惊险,竟然怔住,不知如何是好。
  就在这电光火闪的霎间震慑中,一条身影已如飞龙乍现,在大殿中一掠而过,众人觉眼前一花,再定神一身,梅尚清已失了所在,傲雪梅王萧若兰的身形亦已掠到大殿的一边。
  众人这才知道,梅尚清已被人救走了,包少峰与清光道人大怒,厉吼一声,双双向向萧若兰这面扑来,一面厉叫道:“先杀了萧女魔头!”
  傲雪梅王萧若兰一口气憋在心头,这时不由得俏脸通红,她冷笑一声,心知梅尚清已被高手救走,再无旁虑,出手便不容情,她待清光道人和包少峰扑近不到一丈,嘿的一声娇喝,左右掌齐扬,各向清光道人和包少峰拍了一掌,然后也不停留,借势后弹,飞身一掠,已越殿而出,眨眼不见。
  包少峰、清光道人被萧若兰拍来一掌,突感身前寒流滚滚,竟如置身冰川大河,寒风凛烈,刺人肌骨,心血欲凝,肢体欲硬,登时动弹不得,此时休道追杀,就连运气抗寒亦犹恐不及。
  此时元真子、徐正天两人面面相觑,凭两人的功力,竟亦难以辨清救人者使的是什么惊人武功。
  崆峒派掌门余空此时却不由暗自庆幸,暗道:幸亏余某人不贸然出手,仅静观其变,不然惹翻了梅花教,今后就永无宁日了,别的不说,单看出手救人的魔教中人,六大派中便无人可敌,只怕就连少林派的达摩老和尚亦束手无策,崆峒派得罪了这等大魔头,那就当真是玩火自焚了。
  达摩大师一直闭日运功疗伤,刚才他收摄神功,亦受了轻伤,片刻间无力制止包少峰等人出手杀人,但他的洗髓神功不但有静有动,可伤人亦可救人,他运功自疗一周,便伤势立愈,尽复旧观。这时他忽然微微一笑,似乎不因梅尚清被人救走而怒,反而大感欣慰。
  元真子见状,奇道:“大师已知梅尚清被人救走了么?
  达摩大师微笑点头道:“梅尚清虽乃魔救中人,但其人心胸高傲,志坚如铜,决不致做出暗地残杀的勾当,因此罪不至死,被人救走,最好不过,而且救他之人,亦是救他的最佳人选。
  元真子更奇道:“大师莫非已知救人的是谁么?”
  达摩在师微微一笑,并不正面回答,反而道:“知如不知,不知而知,试想若非此人出手救人,大殿之内,今日有什么后果?”
  元真子沉吟道:“此人若是魔教中人,六大派势心死伤惨重,因为此人一手遥发无形之剑,当世中无人可敌,就连此中高手大龙潭老人亦稍逊一筹,再加上他那一手绝世轻功,就算六大派高手云集,亦未必可以把他困住。”
  达摩大师微笑道:"困此老衲才敢肯定,此人是救人的最佳人选,也正是老衲不出手阻拦的原因。”
  徐正天想了想,心中已有几分醒悟,因为他从那人方才的救人身法,忽然想起了一个人来,心道:也惟有此人才有这等不可思议的神妙身法。
  徐正天忙问达摩大师道:“徐某亦想起一个人来,两人的身法相近,只是按他的年纪,决不可能有此绝世功力,大师知此人是谁么?”
  达摩大师忙微笑道:“此人心存仁义,出手救手而绝不伤人,而且他蒙面而人,显然不欲被人知道他的身分,他既然对我等并无恶意,徐施主何必强人所难,苦苦追寻呢?知而非福,不知而非祸,知如不知,不知亦知,日后自会明白,既然如此,徐施主还不明白么?”
  徐正天想起那人的言行举止,心中又惊又奇,暗道:此人当真古怪离奇,按他的所作所为,大有侠义心肠,但为何却不分忠奸正邪,偏与魔教中人打得火热?如今更出手救人?但若说他已投靠魔教,却又断断不像,因为魔教根本没有如此绝世神功可以传授於他,而且他对正派中人,似乎亦无仇恨恶意,否则刚才他出手救人,猝不及防之际,大可开杀戒,根本无人可以阻得住他,但他竟连奸诈的包少峰亦不忍伤害,仅断其剑,把人救走便溜之大吉。
  徐正天心思百转,到底也弄不明白此人是正是邪,是奸是忠,他不由长长的叹了口气,道:"江山代有人才出,长江后浪推前浪,看来还是大师说得对,徐某自感落伍了。”
  达摩大师亦很欣赏徐正天的刚正不阿,他见徐正天叠遭挫折,竟似有点灰心丧气便微微一笑,道:“我辈中人,服人者以义,而非武,但能秉持仁义两个字,便上无愧於天,下无负於地,立足武林而不骄不躁,无愧於人,亦无愧於己,也便心安理得,又何必因一时得失而耿耿於怀,徐施主根基坚稳,日后会明白一切。”
  徐正天想了想,便亦微笑点头道:“然则大师乃道,只要无愧於心,便即胜如不败,败如不胜,胜与败原是一线之隔?”
  达摩大师已知徐正天豁然而悟,刚才他之所之以不敌梅尚清以柔制刚道理,便呵呵一笑,道:“徐施主所悟正是学武之人,首先必备的精义之处。”
  徐正天对达摩大师由衷佩服,他经达摩大师提点,不久便悟出世间万物,物极必反,故须刚柔并济阴阳互补的武学精义,在丐帮镇山的绝学龙虎掌上,再融会进如风如云的轻柔,终於创出一套龙虎风云掌,顿使龙虎掌如虎生风、如龙驾云,威力陡增数倍。就凭这一手龙虎风云掌绝学,丐帮终能屹立近千年而历久不衰。
  好一会,包少峰和清光道人运功拼力相抗之下,才把傲雪梅王萧若兰的寒极之气化掉,两人均满头冷汗,脸如死灰,虽然不好意思直白,但两人均暗自惊骇,梅花教的实力,竟远出武林人士所料之外。
  最令六大派高手震慑的,并非黑须龙王和傲雪梅王的绝顶功夫,而是救走梅尚清那蒙面人迹近天兵神将的功夫,式问当今世上,谁可遥隔数尺,以气功断人刀剑?又谁可在六大派高手环伺中,把人救走,而且形如九天飞龙,无人能阻止?
  云领玄在剑门惊心一役后,六大派均被震慑,各派回返本门后,均派人四出侦查,那惊鸿一现的蒙面人到底是谁?
  显然,武林各大门派均被那蒙面人所震慑,在未查出此人身分前,谁也不敢轻举妄动,武林也因此而静寂了一会了。

    第四章 梅花峰上 飞狐作乱
  当时,黑须龙王梅尚清被蒙面人救走,眨眼之间,如光如电,竟已挟着他,掠出云领玄天剑门地域!
  梅尚清虽然受重伤,但心智尚清醒,他从电闪而过的树木知道,蒙面人已把他带离云领十里了,起初他尚勉强可见后面跟来的傲雪梅王的身影,但蒙面人的飞掠委实太快,渐而便连梅王的身影亦不见了。
  梅尚清心中不由骇然,暗道:梅王的轻功已是绝顶高手之列,蒙面人挟带着他,竟把梅王亦抛掉,这到底是何绝世功夫?梅尚清自付若他自己全力发挥,亦勉强可以达此境界,但若如蒙面人挟带一人那就决不能做到!显见此人的内力,已足可与红袍教主并驾齐驱了!
  但梅尚清决不敢相信,当世中竟有人的功力可与武学奇才红袍教主并驾齐驱。
  蒙面人再飞掠了一会,终於亦微闻他喘息吐气之声了,梅尚清心中过意不去,几番想请他停下,但苦於心脉受伤,竟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在飞掠中又不能运气疗伤,梅尚清当真无奈之极。
  终於,蒙面人挟着他穿过一座密林,突然转向东面山隘,拨开一扇遮挡的矮树,钻入一个山洞这才把梅尚清小心奕奕的放了下来。
  蒙面人随即把梅尚清扶坐在地上,脱去他的上衣,他自己亦盘膝坐下,略微调息一会,便伸出双掌,回环一翻,按在梅尚清前胸璇机穴上。
  璇机穴乃心脉的枢钮,是输气疗伤的最佳部位,但璇机穴稍偏三分,便是华盖穴,华盖穴犹如心脉的关锁,若被震开,心血尽泄,便会把心脉尽断而亡,因此认位必须非常精确。
  梅尚清职明绝顶,於脉理之学亦素有心得,亦曾多次出手替人运气疗伤,但每次均须小心认位,方能施为,若如蒙面人出手如电,认穴奇准,那便决不能了。
  梅尚清转念间,已感一股浑厚的气流从璇机穴涌入,受伤的经脉痛楚立减,他不由更添惊奇,暗道:此人不但内力、轻功、攻防招式惊人,更精於医道,当世中谁可达此境界?
  梅尚清心脉痛楚渐减,他亦是此中的大行家,连忙缓缓提升真气,与对方输入的真气汇合,疗伤的效果因此大增。
  梅尚清终於能勉强说话了,他连忙道:“大……侠请停手……不必再为梅某过耗真力……自己运气调息要紧……快……”梅尚清料蒙面人挟着他奔掠数十里,再以真气替他疗伤,元气必然大损,若不及时调息,便有伤及经脉危。
  蒙面人见状,知梅尚清替自己担心,心中不由一阵亲切之感,连忙低声道:“梅伯伯放心……我尚可支持!你的心脉受伤太重,若不及时逼出瘀血,日后便有后患了!”
  梅尚清自然知道“心瘀无药医”这道理,但他担心蒙面人,便不顾自己,这时眼见蒙面人在输气之时,尚可在从容发话,这才知道他的内力已达不可思义的境界。
  梅尚清感佩服道:“大侠是谁,能见告否?梅某今日蒙救,必铭记於心!”
  蒙面人一听,似大感惶惑,只听他连忙道:“梅伯伯……你言重了,……小子如何敢当?梅伯伯是小子不能不救的!”
  梅尚清更奇道:“那大侠到底是谁?梅某虽然或无力相报,但叩头总是应该的!”
  蒙面人一听,更感惶恐,说话的声音亦抖颤了,“你……你快别说这等话……小子的姓名,梅伯伯日后自会明白!”
  梅尚清见他急成这般,显见他救他完全出於于一片真诚,便不忍令他太难堪,叹了口气,苦笑道:“好!好!梅某便不问了!总之日后兄弟你但愿上梅花教作客,梅某必定下山亲迎十里!”
  蒙面人这才松了口气,笑笑道:小子有机会必上梅花峰拜候,但梅伯伯千万莫如此客气,否则小子便不敢上去了!”
  梅尚清此时的痛苦已渐消,不由呵呵一笑道:“好兄弟!果然是浑金璞玉一块!你若不嫌,你我结拜为兄弟如何?”梅尚清心高气傲,平生从不与人结拜,他居然向蒙面人开口,显见他对他已真心佩服之极。
  但蒙面人一听,不知想起什么,目中顿现羞意,讷讷的道:“你是我梅伯伯,怎可结拜兄弟……若被她……知道,却又如何了?”
  梅尚清一听,不由又好笑又好气,忙道:“结拜乃是你我之事,又关他什么事了?他是谁?好兄弟竟如此怕他?”梅尚清把蒙面人口中的“她”,误解为“他”了。
  因为梅尚清看不到蒙面人的脸上的羞红,也忽略了蒙面人目光中的扭怩,这通常男子说“她”时的特有神态。
  蒙面人的目光更是扭怩了,那流动的光彩,就如少年人见到久盼的心上人,“梅伯伯……不要说这些好么?”
  梅尚清到底摸不清蒙面人的心曲,他心性高傲,见蒙面人居然拒绝他结拜的请求,心中便微感不悦,但他始终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就算有更大不悦,亦决不会发作。
  梅尚清此时已能自己运气疗伤了,便向后滑行一尺,避开了蒙面人的手掌,喃喃道:“人各有志,这也勉强不来!”
  蒙面人一见,便大急道:“梅伯伯,你生气了么,我……我的确不便与梅伯伯你结拜,请梅伯伯你原谅!”
  梅尚清见他一连声“梅伯伯”,感到异常亲切,显然绝非作假,但他又决不肯暴露自己的身分,不禁微微一笑道:“梅某平生不欠人情,好兄弟你救了梅某一命,这救命之恩非报不可!你说吧,你对梅某有何要求?但能办到的,梅某必定答应!”
  蒙面人一听,又急又窘,又深有感触的失声道:
  “我……但求她莫视我为大傻瓜,那就谢天谢地了!”
  梅尚清一面调息运气,一面皱眉道:“他是谁?谁敢欺负你?好兄弟,凭你的一身功力,当世中谁敢欺负你?你只管说出来,待梅某替你出手教训他,替你狠狠出口气便了!”
  蒙面人一听,却又大急道:“梅伯伯千万不可伤害她!不然她会恨死我了。”
  梅尚清微微一笑,他就算再大意,也听出蒙面人口中的“他”,似乎是“她”了,因为他华竟是过来人,深知青年男子只有对“她”,才有这种又怨又爱又亲又怕的复杂感情。“他既然欺负你,好兄弟你又不便出手,为什么不许我替你教训他?梅尚清故意微笑道。
  蒙面人本不知梅尚清是套他的口风,连忙坦白的道:“她欺负我并非恶意的!别的人要她欺负我,她也决不干!因此……有时我倒想她再欺负我!”
  梅尚清不由呵呵一笑,道:“那我明白了,她欺负你时,你又气又喜,但她不欺负你时,你却又想又惊!呵呵,如梅某所猜不错,她必定是你的心上人!是么?”
  蒙面人黑布后面的脸颊此刻必定涨得通红了,他怔怔的好一会,才喃喃的道:“那算得上心上人么……”
  梅尚清大笑道:“你见了她又喜又怕,但不见她却又想又惊,显然极关心她的安危,谁敢说这不是心上人,那就叫她来找梅某算帐好了!”
  蒙面人被梅尚清说破心事,便不敢再往下说了。他想了想,便在身上摸出纸笔,疾书一会,递给梅尚清,道:“梅伯伯,你的外伤已无大碍,这是根治内伤的方剂,梅伯伯只需连服五剂,便可根治后患,永无复发之虑。”
  梅尚清斜扫一眼,只见上面写了十数种疗伤的药材,均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偏方,不由又惊又奇道:“梅某教中亦有镇山郎中,但其所闻处方与兄弟你所截然不同,未知其中有什精妙之处?”
  蒙面人淡淡一笑,道:“方上主药乃麝香,功能开窍、通经络,但因其药性太烈,普通医家也不敢轻而矣!至于乳香、没药、川乌、草鸟,功能活血化瘀,但份量把握务须极准,否则便会血脉沸腾,经脉尽断,是故为医家大忌之药,寻常也不敢轻用。”
  梅尚清一怔道:“那好兄弟竟敢于反其道而行之么?”
  蒙面人笑笑道:“医者之道,犹如攀山,若畏缩不前,焉能登高极目天下?又如求宝,不入虎穴,岂获虎子?险极则安,稳极反危,两者之间,全凭把握便了!”
  梅尚清听他侃侃而论,其中精义,当真闻所未闻,不由又敬又佩道:“好兄弟原来更精通医道,当真武林不世奇才!”
  心蒙面人却淡然一笑道:“梅伯伯膏重了,其实我有今日,全凭武林前辈悉心栽培,否则早已一命呜呼,岂敢称什么武林奇才?我但能以己所学,造福武林,也便心满意足了。梅伯伯放心,这方剂必收奇效,只管放心服用。”
  梅尚清不由微叹口气,道:“梅某自然放心,但是好兄弟所开的处方,便毒药我也敢喝下去。可惜梅某无福无缘,未能与好兄弟你结为知交。”
  蒙面人急道:“梅伯伯言重了,梅伯伯为我已尽了心血了,请恕我暂时不便露面,但日后梅伯伯终会明白。”蒙面人一顿,又不大放心道:“此地距梅花峰尚有数百里,梅伯伯路上可以支持么?”
  梅尚清慨然一笑,道:“好兄弟放心,梅某的功力已恢复大半了,谅当世中,也还无人阻得了梅某的去路。”
  蒙面人这才松了口气,道:“那我就放心了。”他一顿,依然有点不舍,便又道:“梅伯后内伤未愈,不宜妄动真气,这样吧,请梅伯伯暂留此洞,待我转告萧伯母与你相会,护你返回梅花峰。”
  蒙面人说罢,身子一晃,形中飞龙,已掠出洞外去了。
  梅尚清不由感慨万分,长叹一声道:“浩浩江湖,当真藏龙卧虎,出了这么一位惊世奇才,梅某竟不知道,看来日后的武林,非此人莫属,可惜梅某竟未能知悉他的庐山真面目。”
  “梅郎,你果然在此,你……你无恙了么?”
  就在此时,一位风韵犹存的劲装女子,如一缕轻烟似的飘了进来,正是傲雪梅王萧若兰赶来相会。
  此时距蒙面人掠出去仅片刻功夫,梅尚清不由又惊又喜,忙道:“是你,若兰,我没事了,你怎知道我在此处?”
  傲雪梅王萧若兰眼看夫郎果然安然无恙,这才松了口气,道:“蒙面人呢?他挟着你飞掠,竟把我抛离十里有多,幸而我不舍尾随追寻,终于被我追上来了。”
  梅尚清一听,奇道:“不是蒙面人指引你进来的么?”
  萧若兰若有所思道:“没啊,但我甫只此山腰处,耳中便突听有声音道:‘梅伯伯在右面山洞等你,萧伯母,你快赶去与他相会。’我一听,立刻转到右面,果然发现了这个隐蔽的山洞。我……我也不知道发传音人密的人是谁。”
  梅尚清叹了口气;道:“以传音入密功夫传讯的,便是那蒙面人了。”
  萧若兰忙道:“此人是谁?他救了梅郎你,总该向他答谢啊!”
  梅尚清摇头苦笑道:“他不但救我脱险,又以真气助我疗伤,更留下方剂根治内伤后患,再传讯你前来相会,以便护我返梅花峰。他为救梅某生命,可算尽责到极点了,但可惜我也不知他到底是谁。”
  萧若兰惊奇得连连眨眼道:“他与你咫尺相对,梅郎你竟不知道他是谁么?他口口声声称你为梅伯伯,那必然与梅郎你有子侄之情,你循此线索思寻,便知他是谁了。”
  梅尚清摇头苦笑道:“可惜我的子侄辈,无人可达他绝世功力的小半。但他不但称为伯伯,还偶然露了一点口风,说我为了他已尽了心血了。这令人当真越想霸占糊涂了。”
  萧若兰眼珠一转,道:“梅郎没法探清他的身世面目么?例如暗中窥探,这对你并非什么难事。”
  梅尚清苦笑道:“我原有此意,但一来他是我救命恩人,我怎好意思出手揭破他的面目?二来就算我真的出手,也未必可以办到。”
  萧若兰微笑道:“梅郎的功力不是已恢复了么?”
  梅尚清一怔道:“已恢复大半了,但你为何这么问我?”
  萧若兰笑道:“谁不知道你的幻影掌快速无比,难道亦无法揭开他的面罩么?”
  梅尚清叹了口气,道:“莫说梅某只恢复七成功力,就以十足功力出手,亦仅有二成希望。”
  萧若兰大奇,道:“为什么?”
  梅尚清苦笑道:“因为他的身手之快,犹胜梅某近倍。这就有如娃儿去揭大人的面妙,你以为办得到么?”
  萧若兰不禁目瞪口呆道:“梅郎的幻影梅花掌手法之快,当世中已少有人及,你……你竟断定蒙面人的身手,竟比你还快一倍么?他是仙是神么?他到底是谁家门派的弟子?”
  梅尚清断然道:“据梅某所知,当今武林,决无人可以调教出如此高明的弟子,就连教主他也不能。因为此人的内外功夫,已足与教主并驾齐驱了。”
  萧若兰惊奇得忘了说话,她沉吟了一会,到底想不出此人是谁,便与梅尚清离开山洞,先到山下的一座市镇,卖了两匹快马,晓行夜宿,先行返回梅花峰再作打算。
  黑须龙王梅尚清由他的夫人傲雪梅王萧若兰护送,离开云岭地域,一路缓缓向北而行,沿途倒也平安无恙。
  但云岭距梅花教总坛梅花峰足有千里,梅尚清内伤未愈,也不敢过于奔劳,因此夫妻二人缓缓而行,走了半月,距梅花峰尚有一半路程。
  在路上,梅尚清拿蒙面人所开的方剂,趁便到药铺配了,拿回客店煎煮,大胆连服了三剂,果然日见神效,到第二十天后,再服完最后两剂,梅尚清当晚突然肚腹隐痛,大解之后,顿觉神清气爽,胸口窒闷霍然而愈。
  梅尚清试行连气,但觉脉息畅通无阻,竟与平日一般无异。
  萧若兰起初尚有点担心,这时见梅郎霍然而愈,不由大喜道:“梅郎道那人精通医道,我起初还不大相信,世上哪有文、武、医集一身的奇才,如今果然半点不差。可惜至今仍打探不出此人是谁。”
  梅尚清叹了口气,道:“不但我等打探,沿途我已察觉,武林各派亦四出查察此人的身分来历,此人云岭惊鸿一现,已把江湖黑白两道全震动了。”
  萧若兰道:“那些见鬼的名门正派查探他干么?此人救的是梅大魔头你,因此决不会相帮他们。”
  梅尚清苦笑道:“但也决不会与他们名门正派为敌。因此若被他们查出此人是谁,他们就少了一重顾忌,武林从此就血腥四起了。”
  萧若兰不解道:“为什么?”
  梅尚清沉吟道:“这也是我连日苦思的地方。我看此人已不属武林任何门派,但江湖阅历尚浅,因此尚不能分清大是大非,在事涉武林安危的大事上,便不敢公开偏袒任何一方,这是他出手救人而不伤人,又以黑布蒙面的最大原因。
  萧若兰一听,心中一动,抢先道:“那梅郎为何不设法把他劝服,为梅花教效力?若能如此,梅花教便振兴有望了。”
  梅尚清苦笑道:“若此人肯投入梅花教,梅某甘愿把龙王之位拱手让他。但此人心志极坚,岂是片言只语所能打动?稍一不慎,便反招其误解,连一点情面也没有了。”
  萧若兰笑道:“他难道连一丝弱点也寻不到么?”
  梅尚清忽然微笑道:“如果这也算弱点的话,那他倒有一点,因为我在言辞间发觉,他对女孩子的感情专一看重极了。”
  萧若兰若有所思道:“假如梅花女并非重伤未愈,又假如她比李靖更先碰上这位蒙面小子,梅花教或许就会多添一位得力天王了。”
  梅尚清失笑道:“若兰,你打算以女儿作饵,去钓蒙面人这金龟婿么?”
  萧若兰亦因自己偶然的行动而好笑,“都是你,梅郎,把这蒙面人夸奖得太厉害了。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不说了……”
  萧若兰的话声突然曳然而止,因为梅尚清忽然伸手向她示意,客房上面,有人走动的脚步声。
  萧若兰神色一寒,但不敢声张,便以传音入密的功夫发话道:“此地距梅花峰不到百里,已是梅花教的势力范围,谁敢在此地撒野?”
  梅尚清的功力已全复,也不太紧张,以传音功夫答道:"上面走动的人,所用的身法,百分百是梅花教六种轻身功夫的其中一种幻蝶飞蜂,因此可以断定,此人必是梅花教中人无疑。”
  萧若兰道:“那你紧张什么?”
  梅尚清沉吟道:“幻蝶飞蜂轻身功夫,是飞狐夫人所擅长,因此上面走过之人,必是飞狐夫人的心腹。深夜之际,飞狐夫人的心腹为何会在此出现?这不值得奇怪么?”
  萧若兰素知梅尚清的听声辨音功力超人一等,听他如此判断,亦不由微一怔,急道:“那还等什么?上去追啊!”
  梅尚清微微一笑,道:“凭你的踏雪无痕功夫,还怕追不上此人么?莫要打草惊蛇了。”
  萧若兰对自己的轻功亦颇为自负,闻言只笑笑不语。
  又过一会,梅尚清才低声道:“此人已去远矣,追!”
  梅尚清与萧若兰双双跃出窗户,足不点地,凌空向上飞掠,已上了屋顶。但见四野寂静,并无任何人影。
  梅尚清功连右耳,凝神一听,一阵夜行人破空的啸叫便传进耳中,梅尚清微微一笑,向萧若兰略一示意,两人向那啸叫声掠去。
  梅尚清用的是幻影步轻身功夫,萧若兰的踏雪无痕也奇速绝伦,他二人施展出来,当世中人甚少有可以摆脱的。
  仅一会儿,两人便见前面百丈远处,有一条黑影正向西面飞掠。一会后,那人已跃下屋顶,正要向一排屋中穿进去。
  就在此时,这人只觉眼一花,正欲凝神细看,忽觉腰部一麻,昏穴已被封住,连一声也不及叫出,便倒在地上。
  出手点穴的人,是黑须龙王梅尚清,他的幻影步委实太快了,因此那人根本没有发觉他是谁,便已昏倒在地。
  梅尚清向这人身上探手一摸,便在他怀中摸出一封密函。梅尚清想也没想,便把密函拆开了,他的目力奇高,虽然仅是微亮的目光,但已足令他看清密函的内容。
    梅尚清不禁惊奇的“咦”了一声,傲雪梅王萧若兰也没有再看密函,便忙道:“怎么了?龙王!”
  梅尚清沉吟道:“密函上没有署名,也没有称谓,不知是谁写的,也不知写给谁!”
  萧若兰道:“信上的内容说什么?”
  梅尚清沉吟道:“仅有数行字,道:“爹爹病重,兄姐外出,独守空房,快慰寂寞……就是这四句。”
  萧若兰迷惑道:“这是什么意思?”
  梅尚清沉吟不语,片刻后,他蓦地把密函重新封好,把它放回那人的怀中,然后向萧若兰示意,迅速的飞掠而去。
  飞掠了一会,萧若兰忍不住低声道:“不是回客店么?尚清!你捣什么鬼了?神神秘秘的!”
  梅尚清微哼一声道:“那封密函有古怪!”
  萧若兰一怔,道:“有什么古怪?不就是那四句话么?”
  梅尚清道:“送信人是飞狐堂的人,是不是?”
  萧若兰道:“是啊!但这又如何了?”
  梅尚清道:“飞狐堂堂主是谁?”
  萧若兰嗔道:“怎么啦?考我了?飞狐堂堂主自然是飞狐夫人啦!”
  梅尚清微哼一声道:“送信人的身分不低,只有堂主可以差遣他!而密函的字迹,显然是女子的手笔,可以断定,这封密函必定是飞狐夫人写的!”
  萧若兰道:“就算是飞狐夫人写的,也并不能说明什么啊!”
  梅尚清冷笑道:“表面看是如此,但与几个疑点相连起来,这里面便大有文章了。”
  萧若兰道:“又有什么疑点了?”
  梅尚清道:“若是寻常的家信,为什么不署名也没称谓?显然这是提防密函若被人发现了,也根本无法查证,这是一;据我所知,飞狐夫人是教主在外面偶然结识,才把她招回教中,但从未听说她尚有兄姐在梅花峰,此其二;而爹爹病重一句,就更离奇,因为飞狐夫人自称,她的爹爹早就去世多年,此其三;三者结合起来,密函上的四句话,是否可以这样理解……”
  萧若兰此时也有点醒悟了,忙道:“是什么了?你快说,我的黑须龙王!”
  梅尚清模仿飞狐夫人的口吻,道:“红袍教主这老不死已然病重,黑须龙王和傲雪梅王两人外出未返,教中实力大空,若要行事,切切及早……这不是更容易理解么!”
  萧若兰一听,飞掠的身形不由一顿,沉声道:“嘿!你不是故意吓人吧?若然如此,飞狐夫人岂非勾结外敌的奸徒么!你这话可切莫乱讲,目下教主对她言听计从,被她知道了,她还不要你的命么!”
  梅尚清叹了口气,苦笑道:“怕就怕在我二人离开的这数月中,梅花教已发生惊天巨变,就连红袍教主亦受制于她!”
  萧若兰道:“怎会呢?教主功力通玄,他的金铡真气屏障神功,当世无人可破,谁能把他制服?”
    梅尚清苦笑道:“但愿如此!教主精明一生,不幸却在晚年遇上妖孽,只怕英雄当真难过美人关!”
  萧若兰忆起,飞狐夫人平日已露出极大的权力野心,不由悚然惊道:“飞狐夫人平日对你最为忌惮,若她真有异心,甚至连教主亦受制于她,梅郎你岂非极为凶险么?飞狐夫人岂会轻易放过你?这如何是好?”
  梅尚清长叹一声,道:"梅某半生为梅花教呕心沥血,教中兄弟亲如手足,教主一向亦待我薄,于此危难关头,岂能坐视梅花教百年基业毁于一旦!虽明知山有虎,亦只好拼死誓向虎山行了!”
  萧若兰见梅尚清主意已决,知他的性子势难改变,无奈的叹了口气,道:“若兰既是龙王夫人,又是护教天王之一,你若上虎山,我还有其他选择么?”
  梅尚清深知梅王对他情深一片,便微笑一下,不再多言。
  梅尚清、萧若兰夫妇二人,当下也不返客店,就迳奔梅花教在山下的分舵,取了两匹快马,便连夜向梅花教总坛梅花峰疾驰。
  此时梅尚清功力已复,萧若兰内力亦极为深厚,夫妇二人心牵教中了,策马飞驰,不消一夜,便已驰抵梅花峰下。
  梅花峰广延百里,除主峰梅花峰外,四周尚围绕赤松、绿竹、黑槐、黄菊四峰,四峰各有山道与主峰相连,山道盘曲幽秘,恍如迷宫,外人不慎闯入,若无人指点,便必定终生难寻出山之路。
  当年红袍教主偶经此地,发觉山势奇幻险峻,便迷而忘返,在山中苦苦周旋三年,每日以山兽肉为粮水,三年后,终创出一套金刚真气屏障绝世神功。
  红袍教主后来遇上龙、虎、风、云、雪五大天王,在五人鼎力相助下,创立帮派,因此名为梅花教。
  梅花教经历数直年磨炼,已成为当今武林势力最庞大的帮派。教中红袍教主下面,由龙、虎、风、云、雪五大护教天王坐镇五大分堂,五大分堂名为黑须堂、白额堂、驰电堂、飞虹堂、傲雪堂。
  五大分堂下面,又分辖金、木、水、火、土、医、毒、刑等八大帮,八大帮的帮主均各有所长、如金帮帮主精于铸造兵器,木帮帮主精于密林作战,水帮帮主精于水淹之法,火帮帮主最善火攻,土帮帮则精于深挖秘道。但最为教中重视的,却是医、毒、刑三帮,医帮、毒帮精于医道、毒道,刑帮则直属红袍教主的执法行刑队,只听从红袍教主一人令旨,刑帮中高手云集,有幸获进入刑帮的,均可获传授红袍教主的金刚真气屏障神功心法,造诣的高低,则看各人的根基及努力如何,因此刑帮帮主的地位足可与五大天王并驾齐驱,历来均由红袍教主亲自选派任命。
  除刑帮外,五大护教天王分辖其余七帮。例如黑须堂堂主梅尚清辖水、毒两帮,白额堂堂主辖火、金两帮,傲雪堂堂主专管辖医帮,驰电、飞虹两堂则分督木、土两帮。
  八大帮中,除医帮、刑帮、毒帮人数较少外,其余金、木、水、火、土五帮帮众均达百多人以上,因此梅花教上下教众,竟达千人以上,人数之众,实力之强,连号称武林第一大派的丐帮亦难以比拟。
  红袍教主创教之际,法度森严,恩威并重,他亲自定下六杀六赏教条,几十年来,教众人人谨遵,无人敢逆,因此屹立数十年不倒,且目见壮大。
  但因此亦引起武林各派的惊恐,唯恐梅花教日益壮大,终有一日会吞并各派,独霸武林,而因此仇怨顿起,再加上梅花教门徒众多,难免有奸邪之徒混入,因此梅花教与武林各大派的积怨日深,终于发展天水火不相容的地步了!
  不幸梅花教自飞狐夫人被教主带进山后,护教五大天王与红袍教主的关系日渐冷淡,终至互相猜忌的地步,教中有识之士均暗暗担心,梅花教内乱将起、危机四伏了!
  梅尚清、萧若兰夫妇夫人,策马直上黑槐峰的黑须堂。
  黑槐峰与梅花主峰相距最近,不须策马,步行亦仅片刻功夫。
  梅尚清打算先返自己的黑须堂,了解一下教中在这数月的情形,再上主峰总坛,谒见红袍教主。
  此时已是清晨黎明时分,山上各处哨卡警戒森严,并无任何松懈。
  梅尚清这才暗自松了口气,悄声向萧若兰道:“幸而及时赶回,教中看来尚无异动!”
  萧若兰抬眼望一下前面,只见黑须堂的大殿便在前面不远,便不由眉头一皱,道:“我看未必……”
  梅尚清一怔道:“梅王有何发现?”
  萧若兰叹了口气道:“我二人返回的消息,早已传上黑槐峰来,若在平日,梅花女还不扑出来,撒一野么?为何到此时尚不见她?”
  梅尚清不由微笑道:“此乃女儿的私事,又关教中什么?我看你思女快成狂痴了!”
  萧若兰瞪了上梅尚清一眼,嗔道:“你不想么?你不过口硬心软,其实早恨不得马上就见到她了!”
  梅尚清相别了数月,其实也牵挂着梅花女,闻言便微笑一下,大步向黑须堂大殿走去。
  大殿外面的侍卫见梅尚清夫妇回返,均向他们肃立致意。
  梅尚清略微点头,便走了进殿。这时他亦觉得有点异样了,因为平日梅花女就算不出去迎接,亦必然躲在暗处,冷不防跳出来,吓人一跳,但这时殿内却静悄悄的,连夫妇二人最信任的老仆苦婆婆亦不见露面。
  这时在内堂走出一个人来,却是梅花女的贴身侍婢水灵灵,她年纪与梅花女相仿,是苦婆婆带回来的一位孤儿,梅尚清夫妇见她聪明灵俐,便破例由夫妇各传了几手功夫,因此水灵灵的身手,在黑须堂中,仅次于梅花女三几招而矣。她与梅花女又情如姐妹,因此梅尚清夫妇视她亦有如义女。
  这时水灵灵一见梅尚清夫妇,便连忙一掠而至,急道:“梅夫人,你们回来可好了!小姐她昨晚已下山去了……灵儿拉也拉不住她!”
  萧若兰一听,急得直顿脚道:"这丫头,有伤患在身,她下山去干什么了?万一伤患加重,这如何是好!气死我了……”
  梅尚清虽然沉着,但亦皱冒道:“灵儿!你知道小姐为何急着下山去么?”
  水灵灵见萧若兰有责怪她的意思:“急得快哭出来了:“小姐她……是这样的,昨天下午,总坛突然有口讯传来黑须堂,说梅老爷和夫人已背叛梅花教,勾结六大派,欲对教主不利,篡位谋夺……这自然是无稽之谈!但小姐知道后,便急得茶饭不思,说担心老爷、夫人在外面被人暗算,也等不及与虎王、电王几位叔叔商量,连吞了三粒止痛金丹,便星夜下山向你们报讯去了。”
  萧若兰一听,也顾不得其他,先就急道:“就小姐一人独自下山么?”
  水灵灵忙道:“不!灵儿本来要跟她下山,但小姐不肯让我跟着她,说要留下我在黑须堂等着有什么消息!灵儿没法,只好请苦婆婆伴她下山去了!”
  萧若兰知道梅花女有苦婆婆护送,才稍微安心一点,但蓦地水灵灵说的那个惊人传言又跳了上来,便连忙道:“那见鬼谣言是如何听到的?你快说!”
  水灵灵亦知道此事非同小可,便连忙道:“这传言,是灵儿在飞狐夫人侍婢口中听到的!那丫头很得飞狐夫人宠爱,因此灵儿不敢忽略,便再设法套她的口气…
  梅尚清微一点头,道:“很好!灵儿,你说下去吧!”
  水灵灵续道:“那侍婢说,飞狐夫人昨天早上见过一位客人,那人交给她一封密函,就走了。飞狐夫人后来便手持这封密函,前去教主的卧室,不知对教主说了些什么。后来飞狐夫人在教主处回来,便很认真的对那侍婢说,黑须堂龙王和傲雪堂梅王,有叛教之嫌,从今之后不准再与黑须堂和傲雪堂的任何人来往,免自招杀身之祸!”
  梅尚清沉吟道:“那侍婢又为何肯告知你了?灵儿!”
  水灵灵道:“灵儿与那侍婢平日很好,她不忍见我大祸临头,才偷偷告知我,以便及早脱身,免招杀身之祸!她还叮嘱灵儿,此事就我一人知道,万不可泄露出去,否则她就没命了!”
  梅尚清微微一笑,道:“那为什么你又泄露了!你不怕惹杀身之祸么?”
  水灵灵苦笑道:“龙王、梅王,还有小姐皆待灵儿亲如女儿,若灵儿只顾自保,不告知龙王及早提防,那灵儿还是一个活人么?”
  梅尚清与萧若兰交换一下神色,梅尚清点点头,道:“很好!灵儿果然不负我和梅王的一番心血!你已长大成人,懂得是非忠奸正邪了!但此事果然非同小可,从今日起,你切莫再对任何人说出此事,否则,连我亦保你不住!知道么!”
  水灵灵决然的点头道:“龙王放心!灵儿誓与黑须堂共存亡!”
  梅尚清叹了口气,道:“你的心意我明白,灵儿,但你的武功尚浅,人世未深,不必作无谓伤亡!哎,看来梅某还是太轻视了妖孽的力量了!”
  萧若兰急道:“为什么?梅郎!”
  梅尚清苦笑道:“那送信人送信的目的是假的,真正的意图是试探我,是否对她有所警觉!她早就侦悉我和你已在返教途中,便故意着人使出幻蝶飞蜂轻身功夫,以引我注意,我不出手侦查犹自可,一出手侦查,便证实我已对她产生怀疑!我二人离开客店的,那送信人的地踪,便已立刻传到飞狐夫人的耳中了!”
  萧若兰悟道:“于是她便抢先一步,立刻向红袍教主密报,令红袍教主相信你有叛教之嫌,于是可以把你我二人一举除去了!”
  梅尚清苦笑道:“只怕是这样了!”
  萧若兰急道:“那如何是好?这妖妇如此毒辣,我先把她一剑杀了!”
  梅尚清连忙道:“梅王千万不可鲁莽!你此时若一出手,便正中妖孽的奸计,教主必然认为我等作贼心虚,杀人灭口!而且她身边有教主和刑帮众高手保护,就算倾五大堂的实力,亦未必杀得了她!反而引起教中火拼,梅花教就毁在旦夕了!”
  萧若兰急得怔住道:“那难道束手待葬么!龙王!这分明是妖妇灭教主左右臂,以图纂夺教主宝座的惊天大阴谋!”
  梅尚清叹了口气,道:“梅某棋差一着,着了她的阴谋诡计,自陷危险境地,那也无可奈何!目下惟有兵行险着,以梅某一人生命作赌,希望能令教主明白飞狐夫人的阴谋诡计!这或者可以保住梅花教,叉可免却一场惨酷大火拼!”
  傲雪梅王一听,急得目瞪口呆,她怔了一会,正欲说话,前院忽听有人一声怒吼道:“龙王刚回,凭什么便说他有叛教之嫌?要带他去见教主?”这声音正是洪水帮帮主赵海宠的怒吼。
  随即又听有人一声啸叫道:“赵帮主!你敢阻法刑帮执法么?”此人是法刑帮执法帮主都刚,单凭他的啸叫声,便知此人功力极深,不在五大护教天王之下。
  只听赵海宏怒道:“法刑帮又怎样了?黑须堂是任由轻进的么!”
  都刚正冷笑一声道:“赵帮主!你看清了!此乃教主亲下的手谕,带黑须堂堂主梅尚清上总坛见他,如有违逆者,格杀勿论!你敢是欲一试教主的金刚真气屏障的威力了!”
  外面的吵嘈声传人大殿,傲雪梅王萧若兰的脸色骤然变了!梅尚清最担心的事果然发生了!”
  萧若兰担心梅郎的安危,她猛一顿脚,怒道:“如今教主对妖妇言听计从,横坚死路一条,不如反了!再联合五大天王的实力,杀上梅花峰,把妖妇除去。”。
  梅尚清长叹一声,道:“梅王万万不可萌动此念!否则内战瞬间爆发!梅花教就毁在你我一念之差了!”
  萧若兰急得俏眼圆睁,道:“你真的打算随教帮主上总坛?那不是去送死么?这万万不能,要去的话,我去!我就算死了,也必扯妖妇陪葬!”
  梅尚清道:“因此你决去不得!你若忍不住向妖妇出手,那叛教的罪名,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梅尚清一顿,决然道:“你快走吧!带灵儿一道离开!”
  梅尚清话音未落,已蓦地出手,用柔力向萧若兰、水灵灵两人一送,两人身不由己,便从大殿的后窗飞掠而出!
  梅尚清藉势一掠,向殿外掠去,一面以传音入密的功夫向萧若兰传声道:“出去速设法与虎王、电王他们联络!若能遇上蒙面大侠兄弟,可请他出手相助!”
  此时梅花女与苦婆婆,却正在梅花峰山脚十里外的一座茶档苦候着。
  这茶档是梅花教在山下的一处暗哨,但凡上山之人,必经此要道。茶档的人属毒涎帮的教下徒,毒涎帮又属黑须堂辖下,因此梅花女便是茶档主人所尊崇的大小姐。
  负责茶档的教徒姓张名一毒,是毒涎帮帮主万人毒的首徒,万人毒用毒的本领鬼也发愁,张一毒已得他的真传,因此欲混入梅花峰的外人,能够活着茶档的,可算万中无一。
  “梅小姐,你已守候一日一夜了,不睡不吃,就饮杯茶水,好么?”张一毒亲自捧了一杯香茶过来,小心奕奕的陪着笑脸道。
  梅花女被清光道人的掌力所伤,虽然李靖替她挨了大半的掌力,梅花女内力远逊李靖,因此虽然是一小半的乾坤掌力,她已万万禁受不起。三年来虽然经傲雪堂辖下的医帮精心治疗,外伤已痊,但内伤却难除,她原来功力已剩下不到二成,虽然仍可如常人般走动,但稍一劳累,便感气喘。
  梅花女心情极坏,她喘了口气,瞪了张一毒一眼,没好气的道:“你嫌我呆久了,便在茶中下毒,就算不毒死我,至少把我弄得半死不活,逼我离开,好等你自在快活!是么?一毒哥!”
  张一毒连忙陪笑道:“一毒哥皇帝老子也敢下手,但怎会向小姐你下手?”
  梅花女瞪了他一眼,嗔道:“为什么?我又不比皇帝老子厉害!”
  张一毒叹了口气,道:"当日一毒哥练毒,不慎毒人心肺,生命难保,浑身火热,眼见将成焦炭,师傅也束手无策,我中的毒,连他也没解药。此事被梅王获悉,她竟亲赴毒涎帮,以傲雪神功真气输入我的体内,以傲雪神功的寒气,逼出我体内的热毒!因此一毒哥才有命活到现在,小姐你是龙王和梅王的女儿,你说,我会向你下手么?”
  梅花女明知一毒哥不会,但此时她心情极坏,无处找人发泄,便拿张一毒作泄气袋了。她微哼了一声,道:“我把你骂上一日一夜,必定把你骂疯了,说不定你就敢下手了!”
  张一毒陪笑道:"小姐,你就算再骂上七日七夜,一毒哥也不会疯的!”
  梅花女气道:“七日七夜不疯么?那我再骂你三年零一月,我看你疯是不疯!”
  张一毒笑道:“不疯!决不疯。”
  梅花女不由一怔道:“为什么?”
  张一毒道:“师傅最喜欢骂人,他每传授一种用毒本领,便要骂上半年零一日,他已傅授了我近百种用毒本领,你说他已骂了我多少岁月?你以为我会疯么?”
  梅花女不由又好气又好笑道:“万人毒伯伯真的这么喜欢骂人么?一毒哥你放心,我见了他,就骂他一千次,替你出气!好么?”
  张一毒连忙笑道:“你千万莫去骂师傅!否则,我说不定便真的疯了!会向你下手了!”
  梅花女格格一笑,便触动内伤,却叉哎哟的呻吟一声,依然忍不住道:“你师傅这样骂你,你不恨他?”
  张一毒叹了口气,道:“师傅骂你的次数越多,他向你传授的本领就越大,他若不骂你,那便糟糕透了!就如我吧,近半年来,无论我如何求他,他老人家也决不肯骂我了!”
  苦婆婆不由接口道:“那是一毒兄弟你已得万老哥的真传了!万老哥已江郎才尽,腹中空空,还敢骂你么?”
  梅花女叹了口气,道:“原来万伯伯是骂者爱也,一毒哥你自然想他骂得越凶越好啦!我…最想骂的一个人,却不知死活,他就算想我骂,也骂不成啦!”
  张一毒见梅花女变得愁眉苦脸,心道不好,待会被龙王、梅王见她这副模样,必定以为我没好好招待她了!于是便连忙陪笑道:“小姐,你想骂人,就骂我吧!一毒哥被人骂惯了,你就骂上七日七夜,我仍会笑得很开心的,更不会疯了!”
  梅花女幽幽的叹了口气,道:“一毒哥,我骂你干么?若爹妈有什三长两短,我就只剩孤身一个,伤患缠身,不如死了好!”
  张一毒一听,吃了一惊,忙道:“梅小姐,龙王、梅王他们如何了?有何不妥么?他二人神功盖世,当今武林有谁伤得了他们””
  梅花女苦笑一下,正欲说什么,苦婆婆连忙接口道:“张兄弟!你说,龙王,梅王他们待你如何?”
  张一毒不假思索便道:“龙王待属下等亲如父兄,梅王更是恩同再造。”
  苦婆婆又道:“假如有人欲对龙王、梅王不利,你会如何?”
  张一毒慨然道:“张一毒誓死追随龙王、梅王,亦誓死捍卫他们!”
  苦婆婆叹了口气,又道:“假如有人说,龙王、梅王背叛梅花教,你信不信?”
  张一毒咬牙道:“谁敢说这等罪恶之言,张某必教他生不如死!但谁敢诬告龙王、梅王他们?”
  苦婆婆苦笑道:“苦婆婆只说是假如,不过世事难料,忠义之士,往往被佞小人害得七颠八倒。”
  就在此时,一只信鸽突然从梅花峰方向飞掠而至,信鸽一沉,竟稳准的降在张一毒的手心上面。
  信鸽脚上绑了一张字条,张一毒连忙把字条拆下,放信鸽飞走,才打开字条,他一看之下,神色不由陡地一变。
  苦婆婆知教中事态有异,忙低声道:“张兄弟,什么事?能见告么?”
  张一毒咬牙,才恨恨的道:“不知是那个狼心狗肺的人,诬告龙王、梅王作反!他们已被法刑帮的人带去见教主了。”
  苦婆婆一听,吓了一跳,忙道:“龙王、梅王他们不是尚未返回么?怎的会被带去见教主了?你…你敢是弄昏头了!”
  张一毒苦笑道:“这是毒涎帮的信鸽,山上的任何动静,均会立刻传知山下,龙王、梅王原来今天清晨,已从西面绕近道先返黑槐峰黑须堂,因此梅花峰这个哨站便过不上了。但他们回去不到二个时辰,法刑帮便奉教主之命,迳奔黑须堂,把龙王和梅王带走了。”
  梅花女这时失声尖叫道:"我不信!爹爹和娘亲神功盖世,谁能把他们带走!这必定是毒涎帮的人胡说八道!”
  张一毒叹了口气,苦笑道:“属下也希望不是,但密函是师傅他老人家亲书,师傅处事精明之极,他还会弄错么?”
  苦婆婆也叹了口气,道:“你娘亲反抗,但龙王他对梅花教忠肝义胆,他必然不会违抗教主的命旨,以免引发教中的惨酷内战,因此……因此这消息只怕是真的了。咦?你怎的了?”
  梅花女突然哇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原来她的内伤未痊,劳顿了一日一夜,再突然受此强烈刺激,心血难控,便伤上加伤。
  梅花女脸如金纸,摇摇晃晃的站起来,尖声道:“是真是假,我要回去看个清楚。
  苦婆婆连忙伸手搀扶住她,沉声道:“我的好小姐,你这个样子,如何上得山去?”
  张一毒也连忙道:“小姐,目下情形混乱,你若一露面,只怕连你你也被杀了。这样吧,我选送你上毒涎帮,由师傅他老人家保护你,看谁敢动你一根毫毛,然后打探清楚,再作处置。他们若敢把龙王、梅王伤害,我张一毒第一个反了。”
  苦婆婆连忙道:“张兄弟千万别轻举妄动!苦婆婆以为,龙王他智计胆色过人,他必有所安排,一切待查明事态才可行事。”
  梅花女尖声大叫道:“他们不是你们的爹娘,你们自然冷眼旁观啦!我就算死了,也要先见爹娘一面再死··
  梅花女话音未落,猛地运起残存的二成功力,向前一掠,已跃上哨站的快马,咬紧牙关一夹马肚,快马便风驰电掣的向山上飞驰。
  苦婆婆一见,叹了口气,道:“这丫头是不想要命了。也吧,苦婆婆的命是龙王、梅王救的,这条老命就还给她梅家便了……”
  苦婆婆话音未落,张一毒已令徒众把一匹快马牵了过来。苦婆婆也便一掠而上。
  张一毒道:“苦婆婆先去保护小姐,属下立刻通传师傅他派人接应,万万不可让小姐有任何闪失。”
  张一毒说时,已把信鸽朝上一放,信鸽展翅而飞,眨眼便已越过梅花女,直向山上的毒涎帮驻地飞去了。
  苦婆婆猛一策马,眨眼便追上气喘吁吁的梅花女。
  梅花女已知苦婆婆追上来,却头也不回,冷冷道:“苦婆婆你跟来干么?你也来送死么?我不准你来!”
  苦婆婆连眉毛也没动一动,道:“丫头!你要去送死,老婆子说不得亦要陪着你了。”
  梅花女怔了怔,苦笑道:“我已是半死不活了,但能再见爹娘一面,死了也不枉了。但你又何苦?你要留着生命,好替我梅家三口报仇啊!”
  苦婆婆苦笑道:“若连龙王、梅王亦被害,你知对手有多厉害?苦婆婆这一条老命成得什么气候?不如就拿去与小姐你换转算了。”
  梅花女知苦婆婆对她梅家忠心耿耿,此刻她已决心以死殉主了,心中不由又悲又感动,却也无话可说。
  此时两匹快马一前一后,已跑上梅花峰的山腰处了。
  前面是一座峭壁夹道。苦婆婆策马一纵,便越过梅花女,抢先冲上夹道。
  苦婆婆知道,若有人欲对梅花女不利,那夹道两边的峭壁,就是一个最佳的下手地方。
  梅花女阅历尚浅,不知道江湖的险诈,但她知道,苦婆婆是唯恐她遭人暗算,所以打算以老命去与她交换了。
  梅花女自然亦知道,她的爹娘叛教之嫌一旦定罪,那就必然难逃一死,她此时上山,也无疑是送羊入虎口而已。但她依然拼命变要上山,因为假如爹娘不幸遇害,她这个半死不活的女儿留在世上又有何用?
  武功高强如她爹娘,医术高明如梅花教圣医帮帮主谢中一,亦医治不好她的内伤,当世中还有谁可以医治好她?既生不如死,那就趁早死了的好。
  梅花女死意已决,也就根本不畏惧什么了。此时她只有一个念头,闯上梅花圣峰总坛,面见教主,就算不能求他主持公道,至少可与爹娘死于一处。
  “小姐,小心了!前面有人埋伏!”就在此时,前面策马的苦婆婆忽然沉声向她示警道,她勒马一顿。
  梅花女苦笑一下,道:“苦婆婆放心,他们决不会伤害你……”话音未落,她猛地拍马,超越了苦婆婆,一面尖声大叫道:“我就是梅尚清的女儿梅花女!”
  苦婆婆一见,大吃一惊,知道梅花女不想连累自己送命,故意暴露身分,引开暗处埋伏的人注意,以便她苦婆婆可以转身溜逃。“哎,这丫头敢情是疯了!”苦婆婆猛一咬牙,策马冲了上去,心道老婆子已活了几十年,要死的只该是老婆子。
  就在此时,苦婆婆突见前面寒光一闪,梅花女连叫声也没喊出,便被撞下马来。
  苦婆婆心胆俱裂,她大吼一声,右手往身上一掏又一扬,一大把梅花针便向发出寒光的地方飞去。苦婆婆用的是黑须龙王梅尚清所授的幻影梅花针,她含怒而发,江湖中等闲之辈亦难逃劫数。
  苦婆婆也不理梅花针是否已把敌人击倒了,她疯狂般的策马冲了上去,接近梅花女身边时,双脚夹住马肚,右手向下一探,已伸手抓住梅花女的腰带,猛一连气发力,把梅花女带上马背,抱在怀中,转马头,斜刺.向夹道的另一面疾驰而去。
  苦婆婆策马奔驰仅一会,便听到后面有飞掠的破空啸叫,知是下手的人追上来了。她心中不由大骇,暗道谁有如此绝顶身手?不但躲过幻影梅花针,而且身手之快,竟犹胜快马。
  苦婆婆明知自己绝非那人的对手,怀中的梅花女昏迷不醒,身子却急剧颤抖,显然是中了极毒的暗器。
  苦婆婆已知今日难逃一劫了,不由老泪纵横,叹道:“此乃梅家唯一血脉,龙王、梅王把她托附于我,我却保不住她,老婆子就算死了,却教我如何对得住她爹娘!”
  “苦婆婆,你只管策马向西面毒涎帮地盘!哼!老夫倒要看看,有那个狗崽子敢擅闯老夫的万毒谷!”就在此时,苦婆婆耳边忽然有如蚊呐的声音道。
  苦婆婆一听,听出这是万毒谷毒涎帮帮主万人毒老爷子的口气,不由心中一宽,不再多思索,便猛地拍马,转上西面的山谷小道。
  苦婆婆自然知道,当今世上,大概还无人有胆擅自闯入万毒谷,就算身为教主亦不敢冒此奇险,因为万毒谷是梅花教最后亦是最稳固的藏身保教之所在。红袍教主颁下的六杀六赏的教条便有这么一条:擅闯万毒谷者杀无赦。不过就算没有这一教条,也决无人敢擅闯,因为万毒谷中,就算一片寻常的叶子,说不定也是一种内含剧毒的暗器,试问当世中,谁敢自负防范得了?
  苦婆婆策马向西面走了一段路,前面的大树上,突然跳下一头雪白的豹子,矫敏非常,眨眼便窜到快马前面,直立起来,拦住快马的去路。快马一见,吓得脚一软,竟伏在地上,动也不敢动。
  苦婆婆大怒,心道这死豹也来乘人之危么!她正欲出手以梅花针对付它,忽然见雪豹的脖子上挂了一个白色牌子,上面有三个黑字,却是“张二毒”。
  苦婆婆心中一动,手捏的梅花针不由一顿,暗道万人毒老爷子的首徒叫张一毒,这雪豹莫非是他的二徒么?不然为何挂了个牌子叫“张二毒”?
  苦婆婆便向雪豹点点头,表示绝无恶意,道:“老兄,你便是万毒谷谷主万人毒老爷子的徒弟张二毒么?”
  那雪豹一听,居然点了点头。然后用爪向快马一指,摇了摇头,再向苦婆婆一指,哇哇的叫着点了点头。
  苦婆婆想了想,又道:“张二毒老兄,你是否说,快马不宜入谷,要入谷就要跟你步行上路?”
  “张二毒居然连连点头,叉连连跳跃,似乎因苦婆婆的亲热欢喜极了。
  苦婆婆不由又惊又喜,暗道万人毒这老怪物居然收了一头雪豹做徒弟,更给它起了个轮班排序的名字,那世上还有什么怪事他做不出来的!
  苦婆婆知万人毒性子古怪之极,因为地他的安排也便深信不疑。她把快马一拍,轻声道:"马儿呵!你的使命已完成,快回你的主人那儿去!”
  快马一听,便一跃而起,掉转头,飞驰出去了。
  苦婆婆抱着梅花女,向雪豹道:“张二毒老兄呵!请带路!”苦婆婆知道万毒谷的厉害,她如何敢大意妄动?
  雪豹“张二毒”哇哇一叫,点点头,又伸爪一指梅花女,作了一个搂抱的姿势,意思是道,由我来抱她,好么?
  苦婆婆又惊又喜,连忙道:“不必劳驾了!苦婆婆还支持得住!”苦婆婆心道:人道豹子乃奇淫之物,由你搂抱着一位大姑娘,岂非送羊入虎口?虽说你已通灵,但老婆子这个险却万万能冒!
  那雪豹“张二毒”却也不来勉强,点了点头,便领先向前跃去。
  苦婆婆又惊又喜,连忙拔足跟上,这时她怀中的梅花女忽然动了一下,却没声响。苦婆婆不由又悲道,梅丫头若是清醒着,见了这等怪物,虽然伤患在身,也必定欢喜得又叫又跳了!可惜她这么一位娇野女娃儿,却变成眼下半死不活的样子!她若有个三长两短,却教老婆子如何向她爹娘交代?
  苦婆婆虽然碰上这等怪物,本来忍不住要笑,但这时却无论如何无笑不出来了。
  雪豹在前面跳跃引路,一路上云雾封途,怪石挡道,野草蔓径,荆棘满途。幸而雪豹身坚如钢,它走过的地方,便可容身而过。
  不久走进一座密林,仰首不见天日,但见云遮雾漫,细雨纷飞,穿越云雾,登上高峰,却又见晴空万里,丽日耀目。
  苦婆婆望一眼山下,只见一片云海,在脚下翻腾滚动,壮丽异常。
  足足走了三个时辰,才抵达一座竹林,只见竹林深处,隐隐露出几座木屋。走进竹林不远,眼前一亮,但见野菊遍地,竹影婆娑,活脱一处世外桃源,谁会以为达是武林人士闻风丧胆的万毒谷?
  苦婆婆踏着百花迳向前面那排木屋走去,暗道老婆子今日算得上是临老人花业了!她不由童心忽起,暗道万毒谷的名头惊天动地,但眼见为实,也不见得如何可怕!就如这些盛开的百花,美丽妖艳,就如小姐无恙时的俏脸儿,当真人见人爱!
  苦婆婆这般动念,忍不住便俯下身去,欲摘一朵,待梅花女清醒时,逗她开心。
  她的手指尚未触及花朵,雪豹似有后眼,疾地伸出前爪,把苦婆婆的手指捏住了。
  苦婆婆正惊疑间,雪豹已抓起一块石子,向花朵的花心一扔,只见花瓣立刻合拢,竟如虎爪般把石子抓住包在里面。
  片刻后,雪豹用竹板向花包一点,花朵重新张了开来,但里面的石子已不见了,只有一撮黑色的粉末,撒了下来。
  苦婆婆一见,不禁吓得目瞪口呆,喃喃道:“这是什么毒花?竟把石头也化成粉末……”
  “这叫虎爪兰!形如虎口,万物被它抓住,皆被片刻吞噬……苦老婆子!”
  就在此时,前面的木屋门口,忽然已站着一位白裤黑衣的老头子,他的头发白如银光,却偏要穿上黑衣白裤,这便构成一幅白黑白的鲜明图案,古怪之极。
  苦婆婆一见,大喜道:“好呵!万老爷子!原来你先一步回来了……快来救你小侄女!不然她就呜呼哀哉了!”
  那老人便是万毒谷谷主万人毒。此时雪豹“张二毒”已跳跃到万人毒身前,居然如人般向他跪下,叩头覆命。
  万人毒咧嘴一笑,伸手一拍雪豹的白头,道:“你快走开,不然那鬼灵精精神过来,就该你受她的活罪了!”
  雪豹哇哇的一叫,向苦婆婆怀中的梅花女一指,点点头,又摇摇头。
  万人毒不禁呵呵一笑,道:“苦婆子你知道它说什么吗?它说,这女娃儿漂亮极了!它很喜欢,不怕受她的顽皮!呵呵,它与鬼灵精又当真天生一对呵”
  苦婆婆可没心情说笑,她忙道:“万老爷子!救人要紧!她已中毒,这时你还来逗笑么!”
  万人毒呵呵一笑,道:“我为什么不逗笑?这鬼灵精平日老跟我老头子过不去,偷偷把她爹爹送给我的百年醉换上千年醉,累老头子醉足七日七夜!几乎不欲返回!呵呵,老头子这还不狠狠向她报复么!”万人毒嘴里笑骂着,却手不停,脚也不停,先搭了手脉,又替梅花女看了脸色、眼色。
  苦婆婆不由又好笑又好气,道:“哎呀我的好老爷子,你就要狠狠报复,也先救了她,等她醒来再说呀!”
  万人毒呵呵笑着,手法却神速之极,他探手入怀,摸出一粒什么,伸指一弹,便喂人梅花女嘴中去了,接而又用力在梅花女的背上一按,梅花女咕的咽喉一声响,那东西便吞入肚子里去了。
  万人毒一面忙着,一面呵呵的笑骂道:“这鬼灵精!早知如此,为何不把老爷子醉死了,今日也不必费心血救你!你这死老婆子尚未呜呼,还怕什么?普天下什么毒物难得倒老爷子!但谁敢向我黑须堂大小姐下此毒手?不怕万毒谷把他化成毒水么!气死我了!”
  万人毒说着,动了真火了,头也不回,便走进木屋。
  苦婆婆跟着进去,木屋内有一张竹床。苦婆婆还不知如何安置梅花女好,雪豹“张二毒”却突然把梅花女抢过去,小心奕奕的放在竹床上了。
  万人毒笑骂道:“你这见色忘师的顽徒!见了漂亮的女子,便连师傅也没这么好招呼!以为这鬼灵精是善男信女?待会儿清醒了,你就知道味道了……但苦老婆子,到底黑须堂出了什么事?堂主这般忠心护教的好汉子,竟也被诬反叛,气死我了!”
  苦婆婆知道梅花女已无大碍,因为她深知万老爷子口骂心爱,其实喜欢梅花女极了,若她真有危险,只怕他急得比自己还更厉害。她暗地松了口气,这才想起连番的变故,叹了口气道:“哎!一言难尽!龙王、梅王不知得罪了教中什么厉害角色,竟要这般陷害他们!”
  万人毒挠了满头白发,怒道:“我也无须听甚前因后果!我只相信自己的眼睛!总之谁敢说龙王反叛,这人必是教中的奸徒!”
  苦婆婆叹了口,道:“可怕的是,教主已相信了此人的说话,这却如何是好?”
  万人毒怒道:“教主相信又如何?他若敢把龙王、梅王杀了,毒涎帮第一个不服,万老头子把他夫妇救来万毒谷,看谁敢动他们一根毫毛!”
  苦婆婆苦笑道:“若在万毒谷,自然无人敢来惹你,但若在总坛梅花峰,你万老爷子敢放肆么?”
  万人毒不由一怔,道:“若离了万毒谷,老夫果然犹如断手娃娃一般,亦任由人宰割!法刑帮的众高手,老夫自忖只可勉强应付二、三个!”
  苦婆婆苦笑道:“何况法刑帮还有一个都刚正,都刚正后面有执法三长老,上面更有一个红袍教主!我的万老爷子,黑须堂就算出动毒涎帮、洪水帮全部兄弟,也未必近得了梅花峰!却如何去救人?”
  万人毒怒道:“五大护教天王平日肝胆相照,情深义重,此时黑须龙王、傲雪梅王有难,白额堂、驰电堂、飞虹堂便不出来主持公道么!”
  苦婆婆叹了口气,道:“谁胜谁负未可预料。但万老爷子想过这样的后果么?”
  万人毒咬牙道:“大不了两败俱伤!”
  苦婆婆苦笑道:“何止于此?目下外敌对梅花教虎视眈眈,眼见梅花教内里大火拼,岂不趁火打劫,杀上梅花峰来?那时不但梅花教教毁人亡,武林各派亦必死伤殆尽,一念之差,便万劫不复了!”
  万人毒一听,不由怔住,他想不到苦婆婆竟有如此深远的目光,在这一点上,他万人毒却是万万不如!他不禁喃喃的道:“这又不成,那又不成,上不得,下不得,进亦难,退更难,这却如何是好?难道眼睁睁看着龙王夫妇惨被杀害么!”
  苦婆婆良久沉吟不语。
  万人毒不由怒道:“你说得头头是道,却不能提出一个救人的办法么!你这死老婆子!”
  苦婆婆深知万人毒对黑须龙王忠肝义胆,眼见他有难,情急之下,才胡乱发火骂人,也不怪他,叹了口气,道:“智计韬略如龙王夫妇,亦身陷对手圈套,我一个死老婆子又能拿出什么妙策来了!”
  万人毒想了想,不由亦苦笑道:"哎呀我的好老婆子!就算你说对好了!不过妙策说不出来,好歹也献个中策、下策也好!”
  苦婆婆想了想,才道:“凭龙王的武功,当时他欲逃走抗命,相信也无人拦得住他,但他竟然毫不反抗,乖乖随都帮主上总坛,这里面必另有文章……”
  万人毒急道:“是什文章?”
  苦婆婆道:“另有文章便是另有安排!”
  万人毒忙道:“是什么另有安排?”。
  苦婆喟喟急得冒汗道:“另有安排,另有安排便是……另有妙策……”
  万人毒怒道:“什公妙策?这时候你还吞吞吐吐!”
  苦婆婆急得一屁股摔在竹床上,瞪眼道:“死老爷子!你只管破口大骂好了!你就把我杀了,也决逼不出一个妙策来!咦?”苦婆婆的屁股忽然被什么东西一搔,痒痒麻麻的,吓得她又霍的跳了起来。
  苦婆婆朝刚坐过的地方一瞧,只见在竹床的缝隙中,探出一个赤红色的蛇头,绿色的眼珠瞪着眼珠瞪着她不停的转动,不由虎地跳了开去,怒道:“死老毒物!你真的要杀老婆子么!”
  万人毒不由呵呵大笑道:“这叫择股而噬!你看梅花女躺在上面安然无恙,偏你刚坐下去,便把赤珠儿引出来了!”
  万人毒伸指向那赤蛇一弹,笑道:“赤珠儿乖!知道有人敢骂万老头,便来个择股而噬!但你千万别来真的,否则床上那鬼灵精活过来,我万老头就得狠狈而逃了!”
  那“赤珠儿”倒也真乖,一听之下,便缩了回去,眨眼不知所终。
  苦婆婆这才知道万毒谷的厉害,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物一水,皆可立成杀人工具。苦婆婆不由又惊又喜,惊的是这见鬼地方犹如森罗地狱,喜的却是梅花女在此,可算万无一失,固若金汤!
  “万伯伯……你……敢欺负苦婆婆么……”此时竹床上的梅花女忽然一声低嚷,随即便挣扎着爬了起来。
  万人毒一见,头皮不由发麻,连忙摇手摆头道:“鬼灵精……不,乖侄女!普天下人见人爱,上天入地也难寻的美丽女娃儿……万伯伯怎敢欺负你的苦婆婆?”
  谁知梅花此时见了万人毒,不但不找他的麻烦,反而见了亲人一般的扑过来,伏在他怀里放声大哭道:“万伯伯!我爹娘被人害死了……你……你可要替他们报仇啊!”
  万人毒一见梅花女楚楚可怜的模样,便比杀了他更难过,他不由手足发软,连声道:“好!好!万伯伯一定替你爹娘报仇……但你先别哭……·你再哭,说不得老不死也要哭了!或者万伯伯再喝一次你偷来的千年醉,醉得手舞足蹈,逗你欢喜,好么?只要你不哭,我的女皇帝!”
  梅花女果然不哭了,却咬牙道:“我不是女皇帝!我现在已成孤儿,又半死不活,万伯伯还要拿话气我么?”
  万人毒一见,头皮不由又一阵发麻,吓得他不敢作声,暗地狠狈咬牙道:“都是那等妖孽!把我这娇滴滴野溜溜却令人喜欢极了的女姓儿弄得颠颠疯疯!凭此就该把你等妖孽杀上千次万次!”
  梅花女虽在悲伤中,见万人毒闷声不语,却又感不安道:“万伯伯,你恼我么?”
  万人毒叹了口气,苦笑道:“我的好侄女,只要你不恼伯伯苦无良策,救你爹娘,那就千恩万谢,还敢恼你么?”
  苦婆婆见黑须堂众弟兄,对黑须龙王均忠肝义胆,心中不由又感又佩,暗道:此时若有人振臂一呼,众弟兄必然拼死杀上梅花峰去,梅花教必然毁于一旦。由此可见妖孽用计的毒辣!黑须龙王夫妇之所以不加反抗,或许正是识穿了妖孽的毒计,却拼一死出身护教,这等大忠大义,却万不能令他们一番心血付诸东流!
  芒
  苦婆婆这般思忖,终于有了主意。苦婆婆道:“小姐先别悲苦,苦婆婆倒有一个主意!”
  万人毒一听,如获救星,连忙道:“我的好老婆子!你有主意,为何不快点道出?累我老头子白受了这许多折磨!”
  梅花女亦忙道:“你有什么主意?苦婆婆!”
  苦婆婆叹了口气,道:“我这主意说出容易,但只怕就连我自己亦做不了!”
  万人毒怒道:“你做不了,我万某人便做不到么?只要能救出龙王他们,你就要我把梅花峰拆了,老不死亦决不皱眉!你快说!”
  苦婆婆道:“我这主意其实也很简单,那就是稍安毋躁,先探虚实,谋定后动!”
  万人毒一怔道:“如何稍安毋躁?先探虚实?谋定后动?”
  苦婆婆道:“就是在此非常时刻,不宜轻举妄动,先沉住气,派人潜上总坛,打探龙王夫妇的真实情形,以及教主的态度,妖孽等如何动作,然后再设法营救龙王夫妇!否则……”
  万人毒咬牙道:“否则怎样?”
  苦婆婆道:“轻举妄动,鲁莽行事,必会引发惨酷内战,龙王夫妇不但生命难保,梅花教亦会教毁人亡!”
  万人毒怒道:“你这算什么主意?吓人么?你这死老婆子!”
  梅花女逢惊变,原本方寸在乱,这时已稍微冷静下来,她突然想起一个人来,便道:"万伯伯,苦婆婆所言或有道理!”
  万人毒咬牙道:“这死老婆子有什么道理?”
  梅花女点点头道:“爹爹被诬叛的消息,是水灵灵姑娘告知我的,听说她与飞狐夫人这妖妇身边的侍婢很有点交情,假如找到水灵灵姑娘,由她向那侍婢打探,那教主和飞狐夫人的动静就不难掌握了!”
  苦婆婆亦点头道:“若能串通飞狐妖妇身边的侍婢,探清虚实,然后动手救人不失为一个稳当之法。”
  万人毒眨了眨眼,道:“若你主仆二人均断认要先行打探,老不死亦无话可说了!但此时谁可向那侍婢打探?除水灵灵姑娘外,谁认识那侍婢?万一水灵灵姑娘亦被暗害,岂非白走一趟?如此拖来拖去,何时可救出龙王、梅王?”
  苦婆婆皱眉道:“老婆了虽敢拼死上山一次,但除了水灵灵姑娘,老婆子不认识那侍婢,却万难人手打探!”
  万人毒气道:“那还有谁识得妖妇身边的侍婢?可惜这等女儿娃娃的事,却绝非万某人所做得了!你快再想个好法啊!我的死老婆子,你快说谁认识那侍婢!”
  苦婆婆叹了口气,道:“老婆子不认识便是不认识!你便再出你那见鬼的赤珠儿,把我咬死了,也是不认识!”
  梅花女忽然道:“那侍婢我认识!有一次水灵灵姑娘伴我去放风筝,我见那侍婢很精灵,便把一只飞凤送给她了。"万人毒一听,大喜道:“那好极了!我的乖侄女,那你快去打听啊……咦!不成!不成!决计不成!”
  梅花女道:“什么不成?”
  万人毒道:“乖侄女你虽然勇气可嘉,但你不是内伤未痊么?以你半死不活的身子潜上山去,岂非白去送死?万人毒自负万人皆可毒杀,却眼瞧着自己的乖侄女去送死,这副老脸岂非羞死了?”
  苦婆婆见梅花女的神态,便知她叉在顽皮使计,便诈作不闻,亦不作声。
  果然梅花女又决然道:“梅花峰侄女我决定上的了!”
  万人毒慌道:“若你要上,那不如万伯伯上!万伯伯至少可抓三几百人陪陪葬!”
  梅花女道:“万伯伯又不认识那侍婢,你就算白白死了,也救不了你的好兄弟夫妇!”
  万人毒不由怔住道:“这又不成,那又不成,却如何是好?”
  梅花女忍不住格格一笑,却又喘了口气,道:“乖侄女我倒有一个主意,但不知万伯伯是否答应罢了!”
  万人毒一听,大喜道:“只须救得人,桑中保住老失这老脸,万伯伯一定答应!”
  梅花女道:“这办法也简单极了,只要万伯伯你把我的内伤医好了,我功力尽复,便可立刻上山打探清楚,然后动手救人,岂非两全其美?万伯伯,这可是你已答应了的!”
  万人毒一听,却登时目瞪口呆道:“你要万伯伯行医?你知道万伯伯是干什么的?你的内伤连圣医帮那班老不死亦束手无策,竟要万人皆可毒杀的伯伯医好你?”
  梅花女笑笑道:“伯伯若医不好我,那也没有办法,侄女我只好以这半死不活的身子,潜上山去,永远留在山上便是了!”
  万人毒怒道:“你这是要挟伯伯,存心让世人讥笑万伯伯么?”
  梅花女格格一笑道:“伯伯若要顾全老脸,又可救人,那就非照我的办法不可了!”
  万人毒苦笑道:“你这算是什么办法?”
  梅花女笑道:“这叫破釜沉舟,背水一战!”
  万人毒一听,半晌不语,忽然一拍大腿,决然道:“好!万某人就来一次行医的勾当!不过,只看乖侄女你是否有此胆量了!”
  梅花女道:“你说说看。”
  万人毒咬牙道:“万伯伯的万毒谷集天下奇毒,毒蛇毒花毒草毒木,万伯伯就逐样喂乖侄女你服下试试,若能见效,那算人走运,万一不成,伯伯马上喂你服下解药!”
  梅花女尚未答话,苦婆婆已大吃一惊道:“你……然后又怎样了?”
  万人毒决然道:“然后再喂服另一种毒物,万毒谷共有一万种天下奇毒,总有一种半种会收奇效!”
  苦婆婆道:“万老爷子,你这算是什么行医方子?”
  万人毒呵呵一笑道:“这就叫万中无一的天下奇方!”
  苦婆婆不由目瞪口呆,暗惊道:这真是万中无一必定生效的天下大奇方了!这岂非要梅花女死一万次,去求其中一次的生存机会?
  梅花女格格一笑,道:“万伯伯,这方子很好啊!叫什么名堂?”
  万人毒得意的大笑道:“这是乖侄女你逼出来的!这叫以毒攻毒!又称置诸死地而后生的绝顶验方!但乖侄女,你不怕么?”
  梅花女一听,霍的站起来,向外就走。
  万人毒一怔道:“你干什么?你就算是怕了,也不必逃啊!”
  梅花女扭头一笑道:“方伯伯的万毒室在何处?这就去试验你那以毒攻毒的奇方啊!”
  万人毒不由苦笑道:“你竟当真么?你不怕死?”
  梅花女凄酸的一笑道:“但能救得爹娘,还怕什么?
  梅花女三年来半死不活,早就欲死一万次了,既然在万死中有一线生机,我还会怕么!”
  万人毒叹了口气,终于无奈的道:“哎!乖侄女,你的内伤,既然群医亦束手无策,走正道不成,万伯伯就大胆以偏方一试吧!治得好是侄女你的运气,若治不好,伯伯就替你杀尽你欲杀的人,然后就让万毒谷从此在世上消失便了!”
  万人毒把梅花女、苦婆婆引进一座竹屋。雪豹“张二毒”本来跟在后面,依依不舍,不肯离开。
  到这座竹屋后,万人毒向雪豹弹一下,道:“好徒儿!去!”
  雪豹虽然依恋不舍,但也不敢抗令,哇哇的跳跃着去了。
  梅花女道:“万伯伯,你把雪儿赶去哪?”
  万人毒见梅花女一来就替雪豹起了个很好的名字雪儿,大喜,也就不知掩藏道:“此处便是万毒谷的炼毒屋,除伯伯和一毒、二毒两位徒儿外,任何人不敢擅进!因此我派雪儿去外面警戒去了!”
  梅花女喜道:“雪儿它好使好用又可爱,伯伯,你把它送给侄女好么?”
  万人毒叹了口气,道:“但能医得好你的内伤,万毒谷因而可以保存,你就要什么伯伯也会答应的,可惜就连伯伯亦毫无把握!”
  说着,已走进炼毒屋。炼毒屋里面有正厅回廊、药库、丹炉,而且依着山势,巧妙的搭盖在一座黑色的崖下。
  走进竹屋,再走出山崖,崖下有一个山洞,深不可测,这才是真正的炼毒场所。
  万人毒在一排的厨柜上面,揭开一个瓶子,由里面小心奕奕的挟出两粒药丸,递给梅花女,道:“你先把它服下了!”
  苦婆婆道:“万老爷子,这是什么毒物?”
  万人毒微一瞪眼,道:“毒物?这是毒物的大克星!无论天下何种剧毒,只须先服下这万生丸,便决不能伤及心脉,可以保住生命;万生丸乃万某救命的宝贝,化一生精力,亦仅炼成六粒!碰上乖侄女,算它的大造化!”
  苦婆婆这才知道万人毒的心肠其实软极了,他为了救梅花女,竟连看家法宝亦献出来。
  梅花女也没多谢,接过药丸,想也不想,便仰脖子吞下。
  万人毒怪笑道:“乖侄女,你不怕伯伯弄奸计,先行用毒么?”
  梅花女笑道:“侄女已打算万死求一生,决意尝万种绝毒之物,就算这是剧毒之物,亦仅是万分之一,怕什么了?”
  万人毒叹了口气,道:“碰上你这鬼灵精,万伯伯只好拿一生的英名去作一次生死赌博!你与苦婆婆就在屋内住下,千万别四处乱碰,所有东西说不定皆有奇毒,沾上一点,便神仙也难救!”
  梅花女道:“万伯伯你上那儿去?”
  万人毒叹了口气,道:“你以为真要你尝尽天下千万种奇毒么?其实伯伯已尝过其中的九千九百九十种了!有效的,只有其余的十种,我再在这十种中选取其中三种,若有效,算你的造化,若无效,你就与万毒谷一道从此烟消云散!”
  梅花女一听,忙道:“伯伯要进洞自己先尝那其余十种,然后再择取其中三种供我服用么?”
  万人毒瞪了梅花女一眼,道:“是又怎样,你以为伯伯只是空口说白话么!"梅花女幽幽的叹了口气,道:“万伯伯为我,连生命也不顾了!我……向你叩头多谢吧!”
  万人毒一听,连忙转身就向屋后的山洞走去,一面呵呵大笑道:“伯伯不爱你叩头!但要你再替老不死偷一瓶上等的千年醉!记住,但有药粉送出来,便先煎煮一个时辰,然后立刻服下!知道么?”
  万人毒说着,已走进山洞去了。
  苦婆婆不由又敬又佩,欢道:“老爷子为了救你,甘心把老命也搭上了!”
  梅花女幽幽的叹了口气,自言自语的道:“哎!梅花女就算把爹爹的千年醉偷学了送给你,又能报答得了么?”
  梅花女与苦婆婆在竹屋过了一日一夜,第二天刚起床,便突见竹桌上有一包东西,包纸上仅写了四个墨字:“急煎,速服!”
  苦婆婆连忙把包内的药粉拿去煎煮,约莫一个时辰,捧关一碗药走出来。梅花女想也没想,便一口气把它喝光了。
  过了一会,梅花女但觉肚内咕咕作响,忍不住便要去大解。
  梅花女大解完后,只觉浑身发软,残存的功力已失了一半。
  第三天晚上,山洞中又有一包药粉送了出来,上面的包纸写道:“不死,再服!”
  苦婆婆不敢作主,目示梅花女。梅花女软软一笑道:“梅花女果然未死,那就再……服!”
  苦婆婆没法,只好又拿去煎煮了。梅花女也毫不犹豫,接过汤药就喝。
  这天晚上,梅花女浑身冒汗,连衣服也湿了。到第二天醒来,便觉犹如大病一场,不但残存的些微功力全失,竟连弱不禁风的千金小姐亦不如了。
  苦婆婆眼见她从一位娇野的侠女,变成眼下一步三摇的弱质女子,心中又怜又痛,几乎哭出声来。
  梅花女却拚命的挣出笑容道:“苦婆婆,伤心什么?还有一次机会呢!”
  苦婆婆终于忍不住掉泪道:“眼下你爹娘生死未卜,苦婆婆却连梅家的唯一血脉亦保不住!若你有三长两短,苦婆婆决不会让你一人寂寞!”
  梅花女忙道:“苦婆婆千万不可萌此念头,梅花女死也是为救爹娘,我这点未了之愿,就靠你去完成了!”梅花女心一酸,悲苦难禁,终于也哭了起来。
  就在此时,在外面警戒的雪豹一跃而进跳到梅花女面前,哇哇的叫着摇手摆头,大概是它也不忍见梅花女凄凉的模样。
  梅花女见了雪豹的模样,不由哭得更苦了,幽幽的自言自语道:“雪儿呵雪儿!连你也知道怜惜我,但你可知那没良心的小傻蛋……他……三年来连一句口讯也没有,也不知他……是死是活?”
  雪豹见梅花女哭声更响,吓得哇哇乱叫,连忙又跳又跃,又翻跟斗,又扮鬼脸,拼命逗梅花女开心。
  梅花女悲极欲笑,但她无论如何笑不出来,因为她此时就连发笑的力气也失去了。
  “嘿!你这鬼东西往那逃!”
  就在此时,却突见万人毒叫呼着,从山洞掠进竹屋,只见他头发散乱,双眼通红,有如疯了。
  苦婆婆一见,吃了一惊,忙道:“万老爷子,你怎样了?是什么东西逃了?”
  万人毒眼睛瞪得滚圆,绕竹屋四周霍霍扫射,一眼看见雪豹亦在此,便恨得咬牙道:“死豹儿!那万劫蛛儿逃了!还不快替师傅去追!”
  万人毒骂声未落,雪豹已吓得一跃而起,快如闪电,绕室乱转。
  苦婆婆不敢细问,深知那什么万劫蛛儿,必是什么天下宝贝,连忙也相帮着四处寻找追捕。但万劫蛛儿到底是什么宝贝,她却绝不知道。
  梅花女软软的躺在竹床上,此时她连移动一下四肢的力气也没有了,却如何有力气去帮着追?
  雪豹的动作神速,竟比万人毒的身法还快了一倍,眨眼它已绕室转了四圈。这时它忽然在药库那面哇哇一声大叫。
  万人毒一听,循声一掠,向药库那面掠去。苦婆婆此时不敢离开梅花女,便顿住身形,在这面守候。
  就在此时,苦婆婆只见药库那面有蛋大的蓝色东西一闪,雪豹随即哇哇的吼着跃了出来,忆速犹如电闪。
  雪豹向那蓝色的东西猛地一扑,前爪刚触及那蓝色东西,却听呼地一声,蓝色东西飞弹而起,直向梅花女这面飞来。
  梅花女身虽不能动,但眼却睁着,突见一只蓝色的蜘蛛状的昆虫就在她面部上面,而且摇摇欲坠,似乎是受伤了,不由又惊又奇,张嘴欲叫,那蓝色东西却于此时掉下来,不偏不倚,正正的掉落梅花女张开的嘴巴!梅花女大骇,拼命欲吐出来,那蓝色蜘蛛状东西受惊,不顾一切往前一弹,竟直飞进梅花女的喉里去了。仅片刻,梅花女尚未弄清是什么回事,便突觉肚腹一阵剧痛,在竹床上乱翻乱滚。
  苦婆婆一见,大吃一惊,连忙一跃而至,抱住梅花女,不及细思,便伸出双手,欲以真气助她抵痛。
  此时万人毒和雪豹已飞掠而至,万人毒见状忙急道:“那万劫蛛儿逃往哪儿了?雪豹已把它抓伤,它决逃不远了!”
  苦婆婆苦笑道:“那蓝色的东西便是万劫蛛么?”
  万人毒大叫道:“是呵!你把它放走了?你这杀千刀的死老婆子!”
  苦婆婆叹了口气,道:“杀千刀的也不知是苦老婆子,还是万老爷子你了……”
  万人毒一怔道:“为什么?”
  苦婆婆笑道:“我也不知你那万劫蛛是什么宝贝,若是奇毒之物,那你的乖侄女就必死无疑!因为它已跑入她的腹中!你万老爷子是否该杀千刀!”
  万人毒一听,犹不相信,侧头道:“苦婆婆!此话当真?”
  苦婆婆叹了口气,道:“千真万确!是祸是福,就看她的运数了!”
  苦婆婆话音未落,万人毒却已高兴得又跳又叫,雪豹见了,亦跟着有样学样,因为它知道师傅教的必然是绝顶功夫,师徒俩的身手,竟也不遑多让。
  苦婆婆惊得目瞪口呆道:“万老爷子!你……你两师徒疯了么?”
  万人毒一步跳了过来,伸手一搭梅花女的脉搏,立刻高兴得呵呵大笑,竟比自己得救还欢喜十倍。“你才疯了!好老婆子,你知道万劫蛛儿是什么东西?它是能抗天下万毒的奇珍至宝!连老夫的万生丸亦要拜它为老祖宗!”
  万人毒见苦婆婆仍然不解,便乐得滔滔不绝道:“老夫初见这鬼灵精,便知她的内伤经年不痊,乃因为血中已含奇毒,因此任何天下验方亦是徒劳!因此老夫便想出一个办法,先以药性把她的血毒诱发,前两服药,她不是已如死人么?这是血毒大发之象,然后老夫再用这万劫蛛作药,一鼓作气,把她体内的血毒逼了出来,她积年的内伤也便立刻好了!”
  苦婆婆恍然道:“原来如此,但为何又被万劫蛛儿逃了?”
  万人毒叹了口气,苦笑道:“都怪老夫太过上心,一时情急,未等万劫蛛儿睡熟,便欲捕捉,被它逃出山洞,几乎失此奇宝!”万人毒一顿,又高兴起来,伸手一拍雪豹的脖子,道“幸亏这雪儿对乖侄女情有独钟,拼死追逐,终于掉入乖侄女的肚腹……好,雪儿,你立此大功,师傅再教多你一招功夫!”
  雪豹一听,高兴得哇哇大叫,跳跃着跑出去了。原来它仍没有忘记它负责的警戒任务。
  “哎……万伯伯,我必定死了…”此时梅花女缓缓的清醒过来,她浑身汗湿,极为狼狈,但精神已与常人一般无异了。
  万人毒呵呵一笑,道:“乖侄女!你如何会死?伯伯还等着喝你偷来的千年醉呢!你的内伤已痊,从此再无任何痛苦了!不过……”万人毒忽然想起什么,便叹了口气。
  梅花女道:“万伯伯,不过什么?”
  万人毒苦笑道:“不过你的内伤虽然尽痊,日后也身如菩提,万毒难侵,但万劫蛛的逼毒药力太强,连你体内残存的一点真气也逼走了,你已毫无内力,一切均要从头练起来了……我很抱歉。”
  梅花女不由亦一怔,似乎有点惋惜,但仅片刻便又认真的道:“万伯伯不必难受,梅花女已很欢喜了,至于失去的内力,那也不算什么。”
  万人毒奇道:“你不觉可惜么?”
  梅花女朗声一笑道:“只要上得梅花峰,探出爹娘的安危,失去一点内力,算得什么?此时我毫无内力,完全是一位平凡的村女,更不会惹人注目,必定可以完成使命!而且……”
  万人毒心犹不安,一听忙道:"乖侄女!而且什么?”
  梅花女神色决然道:“只要救出爹娘,要恢复功力也并非难事,爹常道一张白纸,好写最新最美的文字,练功学武,不也是同一道理么!”
    万人毒想不到梅花女竟有这等坚毅意志,不由点头暗识,于是三人开始商量,决定由梅花女乔装打扮,然后由雪豹“张二毒”护送她混上梅花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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