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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结] 古桧《虎翼燕翔》(万古云霄前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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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5 天前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古桧《虎翼燕翔》(万古云霄前传)

  第一章 风云乍起
  “圣王千万岁,灵岳再三呼。”
  这是称道中岳嵩山的两句话,昔人也有“五岳归来不看山”之句,其实,五岳之中除了西岳华山之外,都算不得很高。
  但是那太室中峰,群山拱揖,却另有一种森严的气象。
  就在那嵩山脚下,有一个山村,叫作靳家集。
  虽称之为集,实在说起来,却小得可怜,最多不过数十户人家,居民大半是务农为生,度着秋收冬藏的简朴生活,很少和外界接触,所以风气倒还淳朴勤俭,固然说不上世外桃源,也可算得是一片不可多得的干净土。
  是一个仲春的季节,淡蓝色的天空,浮着鳞纹似的白云,柔和的太阳朝着碧绿的原野微笑,一阵和煦的微风吹过,那田野里的麦浪,一波波的朝远方滚去。
  远近农舍的烟囱上面,冒起了一缕两缕的青烟,浮动在清晨的空气里,已是晨炊正忙的时候。
  忽然从官道上转过来四骑快马,飞也似的,朝村子里跑来。
  那骑马的人凶,马跑得也快,铁蹄扬处,掀起了漫天尘土。
  靳家集地处穷乡僻壤,平常很难得会看到有车马往来,这时突然的飞驶而来了四骑健马,加以又是没命的狂奔,乡下人那见过这等阵仗,早就吓得四处闪躲。
  就是有些个胆子大一点的,也只是远远的驻足旁观,没有一个人敢靠近前去。
  其中有两个自命是进过城,见过世面的人,说道:“这怕是县衙门里下来办案的吧!”
  衙门中的人?那还得了?谁惹得起?干脆少管闲事,别惹火烧身,溜吧!一下子就走了一大半。
  在那个时代,乡下人不但怕官,怕差人,还有点怕城里人,总之,是乡下人怕事。
  那四骑快马一进入村中,就放慢了脚步,这并不是怕绊伤了人,而是村中道路太窄了,且又有点弯曲,无法放得开。
  看清了马上骑的乃是四个壮汉,一个个横眉竖目,样子凶恶已极,一入眼,就准知道不是什么好人。
  四骑走到村尽头一家宅院门前,勒马停蹄,翻身下来,那个短须秃顶的汉子,转头朝着一人问道:“老四,你记得准是这里吗?”
  那人笑道:“大哥,你放心吧!兄弟亲自踩的道,错不了!”
  那秃顶汉子又打量了一下那宅院,见这家房舍虽说不上建筑雄伟,但却十分的结实,全都是石墙青瓦,看样子房舍还是真不少。
  正待上前叩门,那知“吱呀!”一声,没等他动手,门已开了,从里面出来一位少年书生,青绸长衫,粉底薄履,文雅中透着刚健。
  再看人家这份长像,真生得是芙蓉为面,秋水为神,只是他那一对眼睛,可有点特别,就如夏夜晴空里的闪龙一般,炯炯逼人。
  那少年书生一见到门口四个壮汉,并不怎的吃惊,就如同是约好了似的,微微一笑,道:“各位才来呀,辛苦了,请舍中待茶吧!”
  这一来,那四个人可全都怔住了,没料到,人家是早有准备。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既然来了,可没有折回去的道理,四人互一使眼色,昂首阔步,就进入了那所宅院。
  但当他们一进入客厅,不由又给怔住了。
  原来在那客厅上,早就摆好了一桌盛席,一位中年妇人,迎在了客厅门口,朝四人让进。
  四个人又交换了一下眼色,毫不客气的入席坐下。
  那中年妇人礼让已毕,笑道:“敢问四位壮士,是那条道上的朋友,驾临寒舍,不知所为何事?”
  那位短须秃顶的人,把手一拱,道:“我弟兄现为红旗教天魁坛的护坛武士,蒙江湖朋友抬爱,尊我们一声孟津四义……”
  那中年妇人闻言,神色微微一变,转又趋于缓和,笑道:“久仰盛名!四义士驾临寒舍,不知为了何事?”
  那秃头汉子笑道:“无事不登三宝殿,皆因府上小兄弟,前两天在桃林渡,撕毁了我们教中信物,这事我弟兄可担当不起,所以登门请教,或者请小兄弟随我弟兄到敝坛一趟,我们也好卸去责任。”
  中年妇人闻言,惊讶道:“有这等事?我还不知道,等我问过小儿,再作商议如何?”
  说着举杯劝酒,先自喝干了一杯。
  那四人见酒无异状,似乎放了心,也就开怀畅饮起来,饮酒间,那秃头汉子向那中年妇人问询姓氏,妇人笑道:“山居野民,早就将姓氏忘了,不提也罢,反正日后你们会明白的,免得说出来,有污尊耳。”
  四人见人家不肯说,也不便再问,许是他们也真的饿了,毫不客气的,据席大嚼起来。
  你道这孟津四义是什么样的人物,乃是中原道上出了名的绿林豪客,人称孟津四恶,“四义”这两个字,是他们自己戴上的帽子,果真的说起来,倒是有点污了那个“义”字。
  这四个人,老大人称东山狐左成、老二西山狼邹发、老三南山蛇乐顺、老四北山熊洪涛,在江湖道上,可说是无恶不作,出了名的心黑手辣,尤其那东山狐左成,倒真是一只狡猾的狐狸,诈谋百出,更是出奇的阴险。
  一阵酒饭吃毕,佣人送上茶来,那中年妇人就唤过来那少年书生,问道:“翔儿,你是怎么闯下的祸,惹人家找上门来!”
  那少年书生躬身道:“孩儿并不认识这四位壮士,何曾闯什么祸来……”
  他话音未落,北山熊洪涛插口道:“小兄弟也太会开玩笑了,桃林渡无言居,我还挨过你一柳枝儿,难道会忘了不成。”
  少年书生朗声一笑道:“原来我那一柳条儿,打的是你呀?那么说来你们孟津四恶的能耐并不怎样高明吗?”
  他这么两句话一说出口来,孟津四恶可挂不住了,这要传扬出去,江湖上可就没他们走的路了。
  西山狼邹发,却不相信这是真事,因为凭北山熊洪涛的武功能耐,在武林中虽算不上高手,但也不是个庸手,怎么会挨了人家一下呢?
  再说,看对方那少年书生文绉绉的样儿,也不像是有真功夫的人物,于是悄声问道:“老四,你说的事是真的吗?”
  北山能洪涛倒真是一只熊,性情既急躁又鲁莽,心思又直,闻言不假思索,洪声道:“还假得了,你看,这远有伤痕呢?”
  他这一证实,西山狼邹发可就没话说了,南山蛇乐顺却不听这一套,从腰中抽出一把利刃,朝桌上猛力一拍,厉吼道:“小子,给脸不要脸,我弟兄是看得起你,才来以礼相请,只须你随我们去一趟本坛,脱了我弟兄的责任,我弟兄就交你这个朋友,你却不识抬举,我孟津四义,却不是怕事的人。”
  少年书生又是一声长笑道:“想必是我家酒菜味道不错,把你们都给涨狂了,早知你们是这样的人,还不如将酒菜喂狗好呢?你们不怕事,难道小爷就怕事吗?”
  四恶见人家出言骂上了,不由大怒,北山熊洪涛更是忍不住戟指喝骂道:“好小子,你这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不给你动真章,你也不知道太爷们的厉害……”
  随着话音,一顺单刀,就朝那少年书生迎头劈下。
  他这一刀,也不过是虚张声势,因为在桃林渡无言居,他可是见过人家的能耐,自问绝不是人家的对手,但是在三位兄长面前,可不能显得自己太没用。
  所以才扬刀扑了上去,幸而他这是虚张声势,不然的话,恐怕就得当场丧命。
  别瞧那少年书生母子两人,全都是弱不禁风的样儿,那知却是身怀绝技的风尘侠隐。
  北山熊一刀砍下,那少年书生正要举掌硬接,坐在一旁的那位中年妇人,冷笑了一声,道:“翔儿退后,让老身见识见识人家孟津四恶的武功绝学。”
  话音甫落,人已飘身挡在那少年书生的身前。
  就以孟津四恶在江湖上闯荡了二十多年,经验阅历,何等丰富,竟没有看出人家的身形步法来。
  在这个当儿,还数得着东山狐左成,真的是只老狐狸,他一见到人家身法的快捷无伦,就知不好,慌不迭喊道:“老四快退!”
  他虽然喊出了一声,但为时已晚,那妇人的长袖起处,已卷住了洪涛的右手脉门,轻喝了一声,道:“滚吧!”
  北山熊洪涛还是真听话,一个肥大的身躯,随着人家的袖子,被甩出客厅门外有二丈多远,结结实实的跌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了。
  东山狐左成见状,以为洪涛经这一摔,不死也必受重伤,忙向邹发递了一个眼色。
  邹发连忙纵出厅外一看,见洪涛只是被点了穴道,才算是放下了一颗心,立即替他拍开穴道,洪涛哼哧一声,吐出一口浓痰,才醒转过来。
  他被这一摔,虽没有受伤,却也跌得不轻,半边身子的皮肉,擦伤了一大块,禁不住哼出了一声。
  这情形落入东山狐左成眼内,心中别提够有多难过了,暗叫一声“惭愧!”就凭自己在江湖上跑了半辈子,竟然会看走了眼,这江湖真算是白混了。
  更料不到的,是人家一出手,竟然施展出“挥袖截脉”的内家上乘功夫。
  这种“挥袖截脉”的功夫,江湖上失传已久,以自己来说,也只是听人说过,今天却还是第一次看到,看样子,准知道难以讨得好处,倒不如见风收篷,禀告了坛主。看他怎样办吧?
  光棍不吃眼前亏,东山狐左成真不愧是只老狐狸,一念及此,马上就换了一付颜色,朝着那中年妇人一拱手,笑容可掬的道:“我弟兄有眼无珠,当面不识真仙,多有得罪,放过今日之事不提,可否将万儿赐告,我弟兄也好回去交差。”
  老狐狸这一手还是真行,变得也真快,方才还是气势凌人,转眼间就换了一个人,使出笑脸攻势,以为对方只要报出万儿来,自己弟兄这一趟,就算没有白跑。
  那知那中年妇人不吃这一套,闻言冷笑了一声,道:“左成,你少在我面前闹鬼吹灯,方才不是说过了吗?山野之人,早忘姓名,还问个什么劲。”
  左成碰了一个软钉子,但他并不死心,还想施展口舌之能,再套问下去。
  一旁却恼了那少年书生,朗目一瞪,喝道:“你还有什么可问的!已然吃了个酒醉饭饱,还不快走,要等我送客不成吗?”
  孟津四恶眼见到人家老的那手功夫,小的也错不了,再要待下去,就许闹个灰头土脸,那还敢再问,慌不迭出门上马而去。
  那中年妇人眼望着四恶去远,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道:“道偃魔长,江湖上恐怕又将多事,说不定眼前就是一场大风波。”
  那少年书生听了中年妇人的言语,似如不解,迷惘的问道:“娘!红旗教是个什么东西呀?”
  中年妇人道:“这红旗教乃为当年混沌教的化身,那混沌教当年被正派人击溃以后,也是那些正派中的长老们,一点恻隐之心,不愿多所杀戮,只除去了首恶几个人,对于无十分恶迹的人,就网开一面,放其逃生,那知,他们天生恶性,怙恶不悛,竟又兴起红旗教来了……”
  少年又问道:“娘可知他们那为首之人吗?”
  妇人道:“咱们隐居以来,很少过问外事,怎能知道是谁,不过以我猜测,可能是一个武功有独特造诣的大魔头。”
  那少年书生听了这一番话,豪气顿现,朗声道:“你老人家也太多虑了,任那大魔头三头六臂,就凭咱们靳家一门英武,身在侠义道,那能让他们猖狂下去……”
  “住口!小小年纪,才练了几天功夫,就这么狂傲自大,像你这点本领,还差得多呢?可知道人上有人,天外有天吗?”
  就在那中年妇人喝声未毕,从客厅后面闪出来一个妙龄少女来。
  看年纪也就在十五六岁,长身玉立,容光照人,宛如奇花初孕,朝霞和雪,真说得上是丰神绝代,清丽如仙,梳着两条大鞭子,分垂在两肩前后,一双黑白分明清澈的大眼,不停的乱转,透着聪慧精灵。
  她一现身,朝那角门口一站,双手叉着腰,两条鞭子摇呀摇的,鼻头一皱,小嘴一噘,娇声叱道:“哥哥!你怎么老惹娘生气,看我告诉舅舅去,瞧你挨一顿好打。”
  那少年书生也不肯示弱,抗声道:“谁说是我惹娘生气了,还不是那几个狗强盗闹起的!”
  那少女秀目一瞪,眉带杀气,娇喝道:“强盗在那里,待我去教训他们一顿,给娘出口气。”
  随着话声,身形就朝门外纵去,那妇人喝道:“野丫头,还不回来,看你这个野性,那像是一个姑娘家。”
  那少年书生笑道:“妹妹就会放马后炮,人都早走了,这时候又朝那里找他们去,再说,你也得追得上人家呀?”
  小姑娘娇惯成性,又得父母宠爱,是能让人的?听她母亲喝止,不得不煞住身形,再一听她哥哥这么一说,气得杏眼圆睁,娇叱道:“谁放马后炮,有强盗来为什么不叫我一声,亏你还是哥哥呢?”
  那少年书生像对这位蛮不讲理的妹妹,无法应付似的,闻言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笑道:“好!你有理,我惹不起躲得起,行吗?”
  说着,转身出了客厅,回转书房而去。
  须知这母子三人,可不是等闲人物,乃是叱咤江湖的一代高人,乾坤八掌靳守仁的妻儿子女。那靳守仁和通天神龙展鸿志、云里金刚叶浩然、铁臂苍龙崔澄,共称为嵩阳四杰,均为东溪老人樵侠杨万春的门下弟子。
  杨万春去世以后,就由通天神龙展鸿志承袭了嵩阳派的掌门,凭着一支五龙铜旗令,震慑江湖,黑白两道无不闻名丧胆。
  晚年以后,也都看破了世情,展鸿志皈依了三清,但仍掌着嵩阳派的门户,其余的三人,也全都择地归隐,从此不问江湖是非恩怨,与人无忤,与世无争,淡薄自甘,生活过得倒也清净。
  靳守仁原本就是这嵩山附近的人,仍然还归故里,重整家园,因其妻燕翅金梭展玉萍,乃是通天神龙展鸿志之妹,所以靳守仁和展鸿志之间,是师兄弟之外,又加上了一层郎舅之亲,就更见得亲热。
  因为有这种种的关系,加以靳守仁所居处离那中天池又近,于是,他也就经常上山去了。
  他那一双儿女,男的名叫靳翔,今年已是十八岁了,女的名叫靳雯,也已十六出头,这兄妹两人的武功,在这几位武林奇人的调理下,确有很好的造诣。
  也是合当有事,那是清明的前两天,住在玉台镇的黄河钓叟东方文,托人带信要兄妹两人去散散心。
  提起了东方文,在武林中也是成了名的人物,乃是小兄妹两人的姑丈,加以那东方文之女东方慧,早为靳翔心目中未来的娇妻,就便更可以畅游一番,当然是一百二十个的愿意去。
  由于这一去,掀起了一场绝大风波,江湖中从此搅起一片腥风血雨,造下了无边杀孽。
  天心难测,造物弄人,殊堪一叹!
  且说靳翔兄妹二人,拾掇了几件衣物,又带了一些土产,一路出了靳家集,奔赴玉台镇而去。但见田野间铺满了一片青油油的麦子,有那成熟得早的,此际已变成了金黄色,点缀其间,倍增情趣,一阵风儿吹过,麦浪此起彼伏,碧浪金涛,真是一幅美妙的景色,令人陶醉。
  前行约有十多里,忽见前途一片红光耀眼,靳雯把手搭在额上看了一看,高兴得跳着叫道:“哥哥,你看那不是桃林渡吗?哎呀!桃花都盛开了,咱们去玩一会好不好!”
  靳翔摇摇头道:“我们还是赶路吧!别让姑父等久了。”
  靳雯小嘴一抿,神秘的笑了笑,道:“哥哥!你当真是怕姑父等久了么?”
  靳翔道:“这还有假的么?”
  靳雯道:“只怕未必,恐怕是……”
  靳翔指着靳雯笑道:“小鬼丫头,你又打算胡说什么……”
  靳雯道:“要我不说也可以,你得答应我到那桃林渡玩一阵再走。”
  靳翔对这位妹妹,也实在没有办法,只好答应,靳雯见哥哥答应了,高兴得喜溢眉飞也似的朝那桃花盛开处,跑了过去。
  原来在沿着衣带溪的两岸,有着两三处桃园,种有上千棵的好桃树。
  这时正是花开的时候,真个是漫天锦绣,铺地琼瑶,又夹着些软细瘦嫩的绿柳,争艳夺丽,真觉爽心夺目。
  兄妹两人边走边看,一阵凉风起处,片片落花飘落在身上,头顶上,到处都是,就像是满身都装上了五色宝石样的。
  靳雯看到高兴处,有时竟然会呆呆的站住,低声念道:“千朵浓芳倚树斜,一枝枝缀嫩红霞,凭君莫厌临风看,占断春光是此花。”
  靳翔笑道:“明葩灼灼,装点阳春,非此花不可,但却可惜它有些轻薄。”
  靳雯却不同意此说,秀目一翻,娇叱道:“这还不是你们那些臭男人发的酸,一个花草么?那会有什么庄重轻薄的,如果桃花有知,准得含恨千古。”
  两人说着,又朝前走了一程,眼前是一片绿柳成荫,靳雯笑道:“这儿要是放几张凳子,多么好……”
  靳翔笑道:“坐在这里该有多俗气,不如到前面小店中去坐,也好沽酒赏花。”
  靳雯道:“这地方那里有小店吗?”
  靳翔用手一指前面道:“你看,那不是小店吗?还挑着个酒招子呢?”
  靳雯顺着手指处看去,果然,绿杨影里,飘展着半角酒旗。
  兄妹两人就奔出了柳林,直朝着那酒旗走,越走越近,到得门口,见是一间设备简陋的茅店,前对桃林,后近小溪,摆了有三四张白木桌子,却也干净雅致,倒是个赏花的好地方。
  虽然是三间茅屋,却还挂了一块匾额,写着“无言居”三字,笔力苍劲,一看就知出自名手。
  靳雯看着那三个字,笑道:“哥哥!无言居,不成了哑巴店了吗?”
  靳翔笑道:“这三字是出于谚语:‘桃李不言,下自成蹊’。是说人有诚信自能得人信任,用不着多说话的意思,那里会是哑巴店呢?”
  说着话,两人就在后窗下拣了一张桌子坐下。
  就在他们刚一落坐,从外面进来一人,年纪约在四十岁左右,一袭长衫,手中摇着一把折扇,一张猴儿脸,两个黄眼珠,倒蓄着八字短须,凭这份长相,就透着不讨人喜欢。
  可是,他却威风十足,摇摇摆摆的,走到两人跟前,黄眼珠一翻,喝叱道:“小东西,你们是干什么的?”
  靳雯一看到他这份长相,心中本就讨厌,再听他这一开腔,居然出口伤人,就不由生气,连看都不看他一眼,冲口便道:“你管不着!”
  那人像是平日受人恭维惯了的,一听小姑娘居然不买账,不禁光火,怒喝一声,道:“小贱人,你胆子可不小哪,竟然敢顶撞皮大爷,识相点,快给我滚出去。”
  靳翔见那人的样儿,打心眼里也是讨厌,同时也明白自己妹妹的脾气,当作没听见,站起身来,走近窗户自去观赏那烂漫着的桃花。
  靳雯那听这一套,抬头娇叱道:“你叫那个滚!”
  小姑娘这一抬头,那人眼前一亮,见面前站着个大美人儿,两只眼可就直了,也许是存心吃姑娘的豆腐,合上手中折扇,直朝着靳雯粉脸上一点,笑嘻嘻的道:“既然是个小美人儿,我可就舍……
  他话没说完,靳雯一抬手就抢过来扇子,顺手就斜打过去,正打在鼻梁上,身不由己,朝后退了一步,伸手一摸,一鼻子血,便跳着喊叫起来。
  且说靳雯一扇子敲破那姓皮之人的鼻子,他一护疼,朝后一退步,伸手一摸一鼻子血,便跳起脚来,喊骂道:“好呀!贱丫头,你敢动手打你家皮大爷……”
  靳雯那能容他再骂下去,蓦的一晃身,三不管又是一个耳光打去。
  这一巴掌,许是用上了几成力道,一下子摔出去七八尺远,跌在地上好半天,才慢慢的爬起来,一双手朝脸上一阵乱抹,红的是血,黑的是泥,那一付模样儿,可就越发的好看了。
  他瞪起眼,还想开口骂上几句,靳雯一扬眉,娇喝道:“是嫌打得轻吗?”
  说着朝前一移步,那人吓得回头就跑。
  这时,就是从侧边一间房中,急匆匆跑出来一位老者,到了靳雯跟前,喘吁吁的道:“姑……姑娘,你们这可就闯下大祸了,快……快点逃走吧!他们都是杀人不……”
  靳雯笑了笑坐下去,靳翔手中弯着一条柳枝,笑道:“老人家,你不要怕,我就不信他们不要命。”
  那老人还是不放心,道:“哥儿们,你们和他们打架可不行,他们的人太多,恐怕……”
  老人话没说完,外面一片马蹄声响,吓得他直哆嗦,握着手道:“来了!来了——”
  话音没落,店门口一窝蜂进来了十几个人,打前头走的那个人,样子倒生得十分雄壮,气势汹汹的,进入店来,慢慢的走近靳姑娘,瞪起一双三角眼,把姑娘打量了一下,冷笑了一声,道:“看你这小丫头长得倒还十分秀美,怎么那样凶呀!”
  靳翔一边弯弄着柳枝,现出一种满不在乎的样儿,微笑道:“这可不能怪我们凶,实在是你们那位太不讲理了。”
  那汉子见靳翔那付样儿,心中不觉有气,但他只是瞪了瞪眼,并没有发作,冷哼了一声,道:“不管怎么样,你们也不该打他,大约你们也还不知道我们是什么人,告诉你,我叫拘魂鬼冯耀,现在是红旗门下天魁坛的纯主,你们打的那位,是本坛的掌粮师爷,人称丧心鬼皮忠……”
  靳雯闻言,撇着嘴笑道:“你们这些人怎么搞的,什么名字不好,偏要叫鬼,没有一点人味。”
  拘魂鬼冯奋言左脚上前迈了一步,就要发作,但仍然强忍了下去,冷冷的道:“小丫头,你说话可要当心些,我们可全是江湖上的英雄,好在,今天因是我们拜把子的好日子,不愿意伤人,只要你能向我们那皮师爷陪个小心,磕上一个头,念你年轻无知,我们也就算了。”
  靳雯闻言咯咯的笑道:“你叫我们去给鬼磕头呀!天下可没这种事,你冒了半天的大气,可知道我们是谁吗?”
  靳翔怕妹妹口没遮拦,说出自己真正的身份来,却是不大好,因为乾坤八掌靳守仁自隐居以来,已然算是隐姓埋名了,就连左右邻居,十几年了,也没人知道他是一代英侠,于是忙出口拦阻道:“妹妹……”
  靳雯连理都不理,继续说道:“告诉你们,我们是东岳泰山天齐仁圣大帝门下,执掌幽冥地府,一十八重地狱,专管你们这些鬼,见面还不赶快朝拜,惹我生了气,罚你们变猪变狗去……”
  拘魂鬼冯耀初见小姑娘说得十分庄重,以为或许是名门大派的弟子,只要知道她的师承,也好酌情办理,那知,听到后来,全不是那么一回事,小姑娘竟然骂了起来,就凭自己身为一家舵主,在江湖上可不是无名之辈,这样的竖起耳朵挨骂,传出去可是大笑话,不禁大怒,竭道:“好贱人,尖口利舌,大概你的皮肉有点痒……”
  说着就要动手,身后抢出来一人,道:“冯大哥,杀鸡焉用牛刀,你先歇着,让兄弟管教管教她。”
  人随声起,腾步向前,双掌一分,朝定靳雯耳门上拍来。
  他这一手倒有个名堂,叫“钟鼓齐鸣”,在掌法中,是一个狠毒的招式,一般武林中人,不遇深仇大恨,很少有施展这一手法的。
  靳姑娘本来的意思,是打算对这么几个人,略加薄惩,以稍挫他们的凶焰而已,等到对方施展出这一毒招,可就禁不住柳眉倒竖,冷哼了一声,两条臂膊向上一抬,就破了这一招,猛的又一翻身,左手一撩,攫住对方的右腕,跟着随手一抖,就将那小子摔出去一丈多远,爬在地上,眼看是不能起来了。
  接着又是一声暴喝:“小丫头倒真有两手,待我洪涛领教,领教!”
  说着一晃身,声到、人到、手到,一靠“力劈华山”,直朝靳姑娘头上砸下。
  靳姑娘那将他放在眼里,倏的一闪身,左手探出拨开对方这一劈掌,右手抬起迎面一晃,下面一脚,就踹了过去,洪涛可就站不住了,双腿一软,竟然跪了下去。
  靳雯咯咯一声娇笑,道:“起来,起来!何须行此大礼!”
  那洪涛被姑娘这一调侃,气得几乎昏了过去,破口大骂道:“小狗……”
  他还没有骂出口来,啪的一声,一条细细的青影,斜拍过来,正又拍在他鼻梁上,立时就起了一道血痕,同时鼻中喷泉也似的,冒出两股鲜血来。
  这一来,北山熊洪涛却骂不出来了,只剩下哼哼的份儿了。
  此际,那拘魂鬼冯耀却忍不住了,一横手中刀,扑砍了过来。
  靳雯方待接架,靳翔早已纵了过去,一伸手就夺下了冯耀手中刀,冯耀竟没有看清楚人家的手法,刀已到了人家的手中,心中方一惊怔。
  好靳翔,夺下刀来,跟步进身,右手一掌劈了过去,这一掌他足用了五成力道,一下正打在冯耀身上,震得他倒退了七八步,闷哼一声,大身躯一阵摇晃,噗通坐在了地上。
  他这一出手,就将拘魂鬼打伤在地,当时可就将那一般人给震住了,全都面面相觑。
  靳翔低头看了看袖口,原来那衣袖被刀又划了一道裂缝,心中不由生气,将手中刀扔给了靳雯,朝前走了两步,指着那在地上的冯耀,叱道:“你们这一群东西,也太……”
  他话没说完,“嗖!”的一声,一点寒星迅疾打来。
  靳翔的武功得自乃父乾坤八掌靳守仁的亲传,从五岁上就开始扎根基,又得通天神龙展鸿志不断的指点,在武林中比起来,算不上高手,可也不等闲,这一暗器,怎能打得住他。
  一见喑器打来,施展出“乱点飞蝗”,接暗器的绝技来,一探手就攫在手内,原来是一只钢镖,喝道一声:“这一点破铜烂铁,又逞的是什么能,还给你……”
  声出,手中镖也就跟着飞了出去,人群中立有一人惨叫了一声,摔倒下去。
  这时,却恼了一人,从身旁一人手中接过来一柄金背扑刀,迈步走了出来,朝着靳翔一抱拳,说道:“阁下好俊的功夫,我可得要领教,领教!敢问贵姓大名……”
  靳翔摇了摇头道:“要打就打,不打就快点滚,你就不要多问。”
  那人冷笑了一声道:“我金刀霸王李世雄,行走江湖数十年,还没见过你这样不通情理的娃儿,既然这样,接招吧!”
  声出刀已递到,手下还是真毒,蓦的一扑刀,横砍靳翔的肋下,靳翔一纵身让过了这一刀,脚一落地,掌走“中流击楫”,直打对方前心,李世雄也躲开了。
  转眼间,两人就像走马灯似的,战成了一团,就是那金背刀“拨云撩月”,上挑靳翔的上盘,靳翔闪身躲开,斜刺里飞起一拳,“飞声腾实”,李世雄赶忙缩颈藏头,一招“大鹏掠翅”,贴地一掠,刀尖重迫靳翔中盘。
  这一下,靳翔却不躲不闪,身子朝前直冲,左手一掌猛拍李世雄执刀右腕,同时右手二指,迅疾点上了他的左胁。
  这一招两式,乃是乾坤八掌中的一记绝招,“参商分悬”,出手是快速异常,李世雄闷哼了一声,立即扔刀蹲了下去。
  靳翔制住了李世雄,用手背摸了一下额头上的汗,慢慢的捡起地上那把金背刀,拿在手上,看了一看,又扔在了地下,抬脚猛的一踹,咔嚓一声,竟将那一把大刀踹成了两断。
  抬起头来,瞧了瞧那拘魂鬼冯耀一眼,笑了笑,道:“单刀不行,大扑刀也不行,你们还是得给我滚。”
  拘魂鬼闻言,倏的从怀中掏出一宗物件,扬手一抖,原来是一块一尺见方的白布,中间印了一个血手印,昂声道:“朋友!你可认识这个吗?”
  靳翔虽然练了一身功夫,可从没在江湖上走过,怎知那物件的厉害,腾身纵了过去,一探手就攫了过夹,双手扯起两边一用力,“嘶啦!”一声,扯成了两片,朝地上一摔,喝道:“这个更不行?”
  声出人就冲入了人丛中,猛的抖起两条臂膀,就如虎入羊群,那帮人只不过是些喽啰,怎能挡得住靳翔,一个个都如稻草扎的人儿,被人家像抛绣球样的,扔出店去。
  那拘魂鬼冯耀,见机得快,变成了个没魂鬼,早跑了出去,可是也不免摔了个狗吃屎。
  一刹时走了个干净,店中就只剩下了那金刀霸王李世雄了,他兀自直着眼蹲在地下。
  靳翔过去在他背梁上轻轻点了一靴尖,李世雄哼了一声站起身来,气冲冲的道:“朋友,姓李的今天栽在你的手上,只怪自己经师不到,学艺不精,咱们后会有期。”
  说着翻身纵出店去,追上那些人,一路走了。
  靳翔这边搞的热闹,靳雯可也看得开心,笑道:“哥哥!爹那一手‘参商分悬’,是什么时候教给你的呀!”
  靳翔笑道:“有好几个月了,我这还是第一次试手呢?”
  靳雯小嘴一翘,道:“爹最偏心,绝招全都传给了你,人家求了他好多次,都不教给人家。”
  靳翔笑道:“以我看,娘才最偏心呢?燕翅金梭传给了你,我就不能练。”
  兄妹二人说笑之间,老店主已送上来一满桌的酒菜,强人被打走了,无言居又回复了往常的清净,两人就吃喝起来。
  经过这一阵扰闹,天色可就偏了午,他们吃饱喝足了,丢下几两散碎银子,出了店门,穿过那片桃林,顺着去玉台镇的大路走去。
  前行也就是约有十来里路的光景,看着离玉台镇没有多远了,眼前是一道狭谷,穿过去就是玉台镇。
  这时就听远远传来马蹄声响,回头看去,见那尘头扬起有四五丈高,靳雯吃惊的道:“哥哥,他们追来了,咱们迎上去杀他个落花流水怎样?”
  靳翔道:“算了吧!我们总得有一点顾忌,不能给姑父惹祸,再说要是让爹知道了,可不会轻饶我们,还是躲一躲的好。”
  说着,两个人就在那近谷一带的麦丛中,隐起身来。
  他们也就是刚一躲好,那几匹马也就到了,急驰而过,没有好久,就又折转了回来,一直等到黄昏时分,兄妹两人,才走出麦丛,赶赴玉台镇去。
  玉台镇在少室山下,却是一个大镇,来往客商,也多在这里驻足,街市也颇为热闹,东方文就住在镇外一所大庄院内,在附近称得上是一家大户,生有一子一女,子名东方雄,是一个愣小子,女名东方慧却是兰心蕙质,聪明过人,在他这一家之中,小姑娘倒真成了一颗掌上明珠。
  小姑娘既得父母宠爱,就养成了一种骄性,事事得由着她,偏偏又碰上那位愣兄弟,就是对这姐姐不服气。
  姐弟两人时常背着父母借练武为由,大打出手,无奈每次都是东方雄挨打,挨了打不算,还得磕头认输。
  东方慧的本心,原是打算借着动手过招,激励弟弟上进,下功夫练武,再说老父就这一个独子,作长姊的能有不爱自己同胞弟弟之理。
  可是在东方雄的傻心眼里,却不是这样想,他总以为我是一个男子汉,不信打不过你一个女的,时日一长,姊弟之间,就打出了仇来。
  凑巧这天靳翔兄妹两个人到了,东方雄却认为有了好帮手,一个劲的缠住靳翔,要他这位大表兄替他报仇,问他仇人是谁,他也不说。
  本来吗?靳翔也是个大孩子,能有不好事的,自己的表弟被人欺负了,作表兄转为他找回扬子,是一件义不容辞的事,于是就答应了。
  就在靳翔兄妹到了的第二天,东方雄就和靳翔约好,在后花园中藏起来,等待东方雄去诱敌,到时将对方打上一顿,替小表弟出气。
  过不多一阵功夫,就听东方雄喊叫道:“姐姐!你敢和我动手吗?今天非得打输你不可。”
  是一个娇嫩的声音,笑道:“雄弟,算了吧!手下败将还打个什么劲,再打还不是你倒下。”
  东方雄竭道:“你别自认为了不起,今天我就要你挨我一顿好的,敢出来是英雄,不敢出来是小花狗。”
  他这一骂,那女子却被骂上了火来,娇叱一声道:“好哇!雄弟,你竟敢骂起姐姐来了,我要不打你一顿,倒惯了你的下次,不要走!”
  喝声方落,就见从月亮门内跑出来一人,却是那东方雄,随后追出来一人,却是个艳丽的女郎!
  伏在太湖石后面的靳翔,一看就认出来,是自己的表妹东方慧。
  这时东方雄已跑到了太湖石附近,高声喊道:“救兵何在!”
  慧姑娘一听弟弟在喊人,不由的一怔,暗忖:“这位傻弟弟,可不要真的找个外人来。”
  于是就停住了身形,跟着,东方雄又连喊了好几声,并没见有半个人影,慧姑娘可就犯了疑,笑道:“雄弟,你少在姐姐面前闹鬼,就是金刚罗汉助你,今天我也得打你一顿好的。”
  说着,纵身就朝东方雄扑了过去。
  这一来,东方雄可就急了,喊道:“我的救兵,你要再不出来,我可要骂你了。”
  靳翔伏在太湖石后,见出来的是慧姑娘,他怎能现身,所以任由傻表弟如何的叫,他就是一个劲的不睬,最后听说再不现身,就要开骂了。
  他可知道,这位傻表弟是说得出做得到的,要真是挨上两句骂,那该有多冤。
  没有办法,不出去也不行了,于是一长身,喝道:“靳翔在此,那个大胆敢欺我表弟!”
  他这一声,喊得声音虽不大,但听在慧姑娘耳中,无异震天霹雳,猛吃一惊,一看对方是大表兄靳翔,才算放了心,但也禁不住羞得面红过耳,柳眉一竖,瞪了靳翔一眼,冷哼了一声,道:“是大表哥呀!雄弟不懂事,你也不懂事,看我不告诉舅舅去才怪!”说着一扭头,翻身就朝后宅跑去。
  东方雄可占胜了一次,一见姑娘跑了,他却拍着手笑道:“姐姐打败了,姐姐打败了!”但当他一转身,禁不住咦了一声。
  原来靳翔呆愣愣的,站在那里发起怔来,难怪傻小子要吃惊了。
  过了一阵,靳翔才醒了过来,一看傻表弟正瞪着眼在看着自己,心中一动,装作生气的样儿,对东方雄叱道:“雄弟,你这是干什么嘛?那有找人打自己姐姐的,幸亏是遇上了我,要是找来一个外人,让你姐姐今后怎么见人,这事我得告诉姑父去。”
  别瞧东方雄有点浑愣,他可是最怕他爹,一听说靳翔告诉他爹去,早吓得矮下了半截,跪在地上哀求道:“大表哥,你做做好事吧!千万不能告诉爹去,那样他非得烧死我不可。”
  其实靳翔乃是怕这个傻兄弟去告诉姑父去,先用一种反话扣着他,又知他最怕老人家,所以就抬出来这一顶大帽子,却真的奏了效,兄弟两人,才高高兴兴的回到前宅。
  那靳翔和东方慧这一对小冤家,在没见面前,天天的想见面,谁知,这一见面,又为了这一件事,慧姑娘动了小性儿,无论好说歹说,就是不和靳翔见面,说是病了。
  靳翔到后宅探病,连着挨了好几个软钉子,觉着浑身不得劲儿,年轻人嘛!都有个气性,一赌气就向东方文告辞,兄妹两人返回靳家集去。
  这一双小情人,由此一别,那知竟然东飞伯劳西飞燕,捧打鸳鸯两离分,是他们所没有料得到的事,这是后话。
  就在靳翔兄妹回到家内的第二天,靳家集这个穷乡僻壤的山村,突然的热闹起来,尤其靳家的门前,不断的发现有人偷窥。
  先是一个卖针线的小贩,在靳家门前往返走了两遍,又鬼鬼祟祟的向院里张望。
  接着又有走方郎中,算命的瞎子,卖杂货的货郎儿等,也不断的在门前徘徊。
  这种情形怎能瞒得过飞燕金梭靳大娘——展玉萍,一入眼就知是江湖中人踩道的行为,细想自己夫妇隐居以来,隐姓埋名,江湖上人知道的很少,怎么会惹起人家的注意来了。
  这种事情,靳翔也看出来了,正要打算禀告母亲,可是展玉萍一看到靳翔,心中一动,不等靳翔说话,先就问道:“翔儿!你最近可曾在外面和人动过手吗?”
  靳翔那知事态会有这么严重,闻言就将在桃林渡的事说了,当他一提到撕毁了人家盖有血手印的一方白布时,展玉萍神色立变,戟指着靳翔喝骂道:“好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冤家,却闯出这样的大祸来。”
  展玉萍这一发怒,嘛得个靳翔连忙跪倒在地,道:“孩儿一时莽撞和人动手,惹你老人家生这么大的气,知罪了,以后再也不敢和人动手啦!”
  展玉萍叹了一口气,道:“以后的事还很难说呢?你可知被你撕毁了的那一方白布,是什么东西吗?”
  “孩儿不知道?”
  展玉萍道:“那是红旗门下的信物,血手令!”
  靳翔一个从未入过江湖的少年,怎能知道血手令的厉害,闻言却只是愣愣的发呆。
  要知这血手令在江湖上的声威,凡是武林中人,无不闻令色变,它的力量,和震慑武林的五龙铜旗令相较,只在伯仲之间,在性质上却是一正一邪。
  所以在江湖上不论黑白两道,如果和红旗门下的徒众,发生了纠纷,对方如果一现出红旗令来,再大的仇恨也得放过一边,那怕以后再找场都行,当时却得两罢干戈,否则就是对红旗教挑战,一个不好,就能掀起一场血腥的风波。
  靳翔那知这些,他不但没有接收血手令,反而却将血手令给撕毁了。
  这样一来,那持令之人,固然是要受到他们教中的极刑,但是他们也不会放过那毁令之人。
  就在第四天上,靳家集果然来了孟津四恶,虽被展玉萍施罢艺惊走,但事情并没有完。
  靳翔兄妹是初出犊儿不怕虎,反倒认为有场热闹可趁,到时可以一显身手,磨拳擦掌以待,只是苦了燕翅金梭展玉萍,表面上虽然装作无事,却在暗中准备。
  还好,乾坤八掌靳守仁及时赶回,一看家中气氛有异寻常,细问之下,才知是这么一回事。事情既然拦在头上了,害怕是没有用的,说不得水来土掩,兵来将挡,愤然道:“我也正有心看看他们这帮邪魔外道有多大的能耐,难得他们能找上门来。”
  他说是这么说,可并没有丝毫的大意,暗中自作准备,同时更加严厉的督促靳翔兄妹练功夫。
  就这样转眼过了半个多月,他们父子母女如临大敌,日夜的戒备着,却毫无一点动静。小姑娘靳雯先就沉不住气,朝老侠问道:“爹!我看贼子们就许不敢来了!”
  靳守仁笑道:“丫头!你这叫痴心妄想,以红旗教的一贯作风,撕了他的血手令,无异砸了他们的牌匾,怎能轻易放手,就许是正在调派高手哩!”
  靳雯道:“都过了半个多月了,要送死还不快来,等得人家烦死了。”
  靳守仁笑道:“你先别得意,越是时间拖得长,我们就更得小心,你舅父又正在坐关,我们人单势孤,应付起来还真的不容易呢?”

  第二章 荒村夜袭
  且说靳翔听了其父乾坤八掌靳守仁的一番话,却大不以为然,插口道:“就凭套和娘你们两位老人家的一身功夫,还怕那一般跳梁小丑,他们不来是他们的运气,要是真来的话,准得刮着旋风回去……”
  靳守仁哼了一声,叱责道:“你这孩子,就是这点傲性让人不放心,要知道人上有人,天外有天,就凭你爹娘我们这点能耐,在武林中可算不了什么?以后切不可这样托大。”
  靳翔受了一顿责叱,讪讪的退了出去。
  田野上的麦子,在不知不觉间,由翠绿变成枯黄,随风传来阵阵布谷鸟的叫声,春已归去,又到了收割的季节,靳家集的人,全都忙着迎接丰收;只有乾坤八掌靳守仁的一家人,仍然是在夙夜匪懈的戒备着,等待着那个凶煞的日子。
  收获过了,今年真是一个丰年,这全是老天爷的恩典,饮水思源,靳家集的人,又忙着酬神,张罗着办一件迎神赛会。
  年轻一代的小伙子们,个个都磨拳擦掌,准备在赛神时,一显身手,于是天一黑就全聚在一起,呜锣击鼓,尽情的取乐。
  就在整个靳家集进入狂欢的时候,惟独有一家,常一片紧张的气氛所笼罩。
  那是在方一掌灯的时候,忽有一个青年汉子,急匆匆的跑进了靳家。
  在这时,燕翅金梭展玉萍一个人正呆着出神,手中拿着一方白布——血手令——
  那急匆匆跑进来那个青年,一进院就发现呆坐在厅上的展玉萍,手中所拿的,和自己替人代送来的,一样的是一方白布,心中就迷惘了,不知是在闹什么把戏,站在那客厅阶下,也发了怔。
  靳守仁从后宅出来,一眼看见爱妻坐在那里出神,感到有些奇怪,忙走近前去,笑着问道:“什么事害得你一个儿坐着出神。”
  展玉萍倏然将手中的白布方巾一扬,道:“你看这是什么东西。”
  靳守仁一眼就认出那是血手令,哈哈笑道:“小小一个血手令,有什么当紧的,大概那话儿怕就要来了,赶快准备一下……什么人?”
  他话没说完,一眼看见厅外黑影里,站着一个人,赶忙喝问,同时也蓄势以待。
  那人见问,想是吓得傻了,嗫嚅着道:“靳……靳大……爷……是我。”
  原来是集东头放牛的二柱子,靳守仁却不禁暗自失笑,自己也太紧张了,笑问道:“是二柱子呀!你来干什么哪!”
  二柱子道:“方才在村头上,有一个矮小的老头,托我给大爷送……送一件东西来。”说着就将手中一方白巾,递了过来。
  靳守仁接在手内一看,又是一面血手令,立问二柱子那人的长像,二柱子道:“是个矮小黑瘦的老头儿,年纪约有六七十岁,满头白发,但却没有胡须……”
  靳守仁闻言低头沉思,二柱子张口想问是发生了什么事,展玉萍已插口道:“二柱子,快回家去吧!当心晩了你娘找不着你……”
  别瞧二柱子这人傻头傻脑的,却是个孝子,加以素常又是怕这位靳大娘,闻言那还敢再打听,立即转身出门而去。
  靳守仁沉思了一阵,喃喃的自语道:“那矮老头莫非是他……那样事情可就有些辣手了。”
  展玉萍道:“你指的是谁?难道会是那矮太岁恨地无环高显?”
  靳守仁点了点头道:“是的,江湖中人很少有这块活招牌的。”
  他话音甫落,倏的一条黑影在身前闪过,朝门外冲去,忙喝道:“站住!你上那里去?”
  原来是靳翔,他是偷听到父母的话,心中有些不忿,要出去见识见识,被靳守仁一喝喊住,昂声道:“孩儿想去瞻仰一下矮太岁的威风。”
  靳守仁见他这样,笑骂道:“你这个傻东西,人家早就走得没影了,你出去有什么用,还不回来!”
  靳翔听了仔细的一想,是的吗!贼人已将信物送到,不走?在这里等什么,自己真也太傻了。
  当天贼人们虽送到了信物,却再也没有来过,一连三四天,都是风平浪静的。
  端阳节到了,这在五月中是个大节,虽说是人们为了怀念那“世人皆浊我独清”的屈大夫,其实要真的推论起来,祝贺丰收的成份要占的大。
  过年过节,是年轻一代人最兴奋的日子,他们都尽情的玩了个痛快,尤其这五月节,划龙船,最为他们所高兴,玩得尽兴,也累了个筋疲力尽。
  所以天一到黑,就全都拖着疲倦的身艘,进入了热闹的端阳节,随着那夜蓦的低垂,悄悄的溜走了。
  梆锣敲过三更,沉睡了的大地,静悄悄的万籁无声,从远处断续的传来了两声犬吠,靳家集的村头,此起彼和,响起了两声尖锐的哨音。
  等待着暴风雨来临的靳守仁一家人,好像是特别的敏感,尤其乾坤八掌靳守仁,这位武林老侠,江湖中的经验,何等丰富,一听到哨音,就知道贼人们来了。
  于是连忙翻身下地,略略整顿了一下衣襟,抬眼甩臂,看看有没有绷着挂着的地方……
  就在这时,突然发现窗外有一条黑影,闪动了一下,分明是有人从房上跳下地来,落地毫不带出一点声息,准知道这人的轻功造诣不凡。
  他立即蹑足轻步,将身形朝窗前一贴,轻轻的点破了窗纸,朝外看去。
  就见院中已站定了一个人,正然在扬头回顾。
  虽然这时是夜暗无光,但以老侠乾坤八掌靳守仁的武功造诣,眼神早已练到虚室生白的地步,加以又是由暗视明,看得更是清楚。
  见那人是个四十岁的中年汉子,络腮胡子,粗眉大眼,乍看去十分的眼熟,再一仔细的打量,倏的想了起来,心忖:“这人好像当年排帮的人物,分水兽赵一飞吗?他怎么也入了红旗教哪!”
  他正在寻思未已,忽见从房上又纵下来一人,朝院中一落,一长身,定神看去,不由大吃一惊。
  敢情是冤家路窄,来人竟是当年被靳守仁一掌打伤过的,龙江一怪恶昆仑方雄,这就难怪他要大大的吃惊了。
  看样子,老贼的武功似较前几年出色的多了,在他一抬头,两眼中射出一股碧蓝色的精光,足见武功已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恶昆仑方雄一落地,目光先扫视了一下院中,接着就扬声喝道:“我兄弟专程登门拜访,主人家未免太小气了吧!怎么连个待客的规矩都不懂呀?”
  乾坤八掌靳守仁,一听人家发了话,自己可不能再忍下去了,扬声哈哈一阵长笑,声如龙吟虎啸,就此一笑,就可觉得出靳守仁的功力,已经到了入圣的火候了。
  笑声方敛,人已纵落院中,又是一声大笑,道:“我当是何方贵客临门,料不到竟是当年的旧相识,失迎了!”
  恶昆仑方雄在听到对方那一阵长笑之当,就知人家的内功功力深厚,心中方一怔,院中已多了一人,再一听人家那两句话,不由猝然一惊。
  再仔细的一打量,可就更是吃惊了,自以为对方不过一个庄稼把式,那知竟会是当年名震武林的乾坤八掌靳守仁,这可是没想到的事。
  方雄的生性,本是狂傲惯了的,一见现身的乃是自己生平劲敌,一时间新仇旧恨,狂笑了一声,道:“我说什么人物会有这份大胆,敢向红旗教递点子,原来是您靳大侠,难怪左成他们要栽跟头啊!”
  靳守仁笑道:“方兄这么恭维兄弟,实在是愧不敢当,请问方兄夜降寒舍,是不是打算来替红旗教找场来了。”
  方雄笑道:“替人找场是一回事,但是既然碰上了你老兄,我却改了主意……”
  靳守仁道:“是否准备从中调解,作一个和事的鲁仲连,我想尊驾不会有这份好心吧!”
  方雄笑道:“靳兄真看得起兄弟,为你们两家和事,我倒是有这个主意,不过目前得暂时放下,咱们十年前那笔旧账,打算先作个了断……”
  靳守仁哈哈笑道:“方兄真是快入快语,正合我靳某人的心意,昔年旧账,我也没打算留待来世,总应有个了断,不过,随阁下来的朋友,愿意一齐上的话,我姓靳的绝不含糊,一起接下就是。”
  真不愧是个老江湖,就这两句话,足可看出靳守仁的老谋深虑。
  因为他准知道对方十年不见,武功必有极大成就,不然的话,绝不会再在江湖上出面,凭自己这几年在嵩山中天池的精硏苦练,功力虽仍较对方略胜一筹,击败方雄,当然是有把握。
  可是常言说得好,双拳难敌四手,好汉架不住人多,眼前现身的是两个人,倒没有什么,那黑暗之中尚不知隐有多少人,他们要是一拥齐上,自己可就得吃亏。
  同时,他也摸清了恶昆仑方雄的为人,虽然骄横凶狠,但却是十分的硬气,生平和人动手,往来不要人帮拳助阵。
  十年不见,方雄的武功长进,自是意中的事,但是脾性是否仍旧,可就难说了,于是,就先用话将对方扣住,只要能将这魔头打败,余下的几个江湖后辈,也就容易应付了。
  那知恶昆仑方雄脾气仍旧,闻言已着怒填胸,怒叱道:“靳老二,你把我方雄看成个什么样的人了,我从来和人动手,讲的是一对一,不要人帮拳助阵,咱什么时候作过这种不要脸的事。”
  靳守仁何等厉害,虽见对方脾性仍旧,但还是不放心,笑道:“方兄的英雄气概,早已闻名江湖,兄弟当然是信得及的,我是就担心那些随来的朋友,一时手痒,也是免不了的,不如一齐上来得痛快些。”
  方雄一听这些,转头朝那分水兽赵一飞,看了一眼,冷冷的道:“赵老弟,你可听到了,在我和人动手时,谁要是在一旁不老实,乱递爪子,可别怪我姓方的不够朋友。”
  分水兽赵一飞,闻言心中一怔,暗骂一声:“好一个老奸巨猾的靳守仁,得空我要让你尝尝太爷的飞刀。”
  他心里这么想,嘴里可不敢不答应方雄所吩咐的话,不住口的连声称是。
  就在说话之间,靳守仁已和方雄动起手来。
  果然这恶昆仑方雄的功夫,真的非比当年,手底下的一招一式,也都够了火候,每一掌打出,都带有极大的威力,搂、打、挡、封、踢、弹、扫、挂八法分明,施展的竟是北派龙虎掌法。
  三五个照面之后,靳守仁已觉出这恶昆仑方雄,十年不见,功夫确较当年精纯得多,一掌劈出,立即激起一股劲风。
  他可明白,对方这手龙虎掌法,在武林中是出了名的毒辣,不要说被一掌打实,只要被掌风沾着一点,一般武林中人,也吃架不了,不死也得残废。
  靳守仁那敢大意,也将自己师门绝传的乾坤掌法,施展到极处。
  须知靳守仁这套乾坤掌法,乃是嵩阳派三大秘传之一,实际上,也就是嵩阳大九手的演进,加以靳守仁这几年在中天池面壁苦练,又精进了不少,又已打通了三焦,功力较十年前,更是增高不知多少倍。
  两下这一交上手,转眼间已走了三十多个照面,真的是棋逢敌手,迎拒劈斩,每一招都说得上是惊险万状,凌厉已极。
  这两个人在江湖上,全都是以掌法称雄的武林高手,对拆起来,和一般较技大不相同,双方全都用的是劈空掌力,凌空击打,隔得最近,也有个三四尺的距离,有时也更近一点,但那只是瞬间的事,一招拆过,便又各自纵身后退,最远竟会闪退出去两丈开外。
  像这样的打法,在一个普通人看去,怎么也看不出来,这两个人是在作生死的搏斗,直似在院中各自在练功夫样的。
  那知,这时双方都在以真力相拼呢?稍一大意,立刻就得血溅当场。
  像这类以内家真气真力,所练就的功夫,非寻常可比,一个不小心,稍微被掌风扫中一下,当时就得筋断骨折,难得这两人都是六十开外的年纪,全有这样的好功夫,半斤八两,各自不相上下,把一个分水兽赵一飞,看得是目瞪口呆。
  转眼之间,两人又拆了二十多招,仍然难以分出上下。
  恶昆仑方雄,知道自己的功力实在赶人家不上,就专心一志的应付,丝毫不敢大意。
  但那乾坤八掌靳守仁,却是心悬两地,惦念着他那老妻和一双儿女。
  实在也令人奇怪吗?这前院打得惊天动地,怎么他们一个都不见面,说不定后宅也出现了敌人,莫非那矮太岁恨地无环高显那魔头,去了后宅,那样可就糟了,老妻怎么会是他的对手。
  这是靳守仁心里边的事,电光火石般在脑际划过。
  可是高手过招,那敢有丝毫分神,靳守仁就这么微微的分心他念,险招立现,幸而他武功造诣不凡,勉强解招脱险,但也吓出了一身冷汗。
  这时那恶昆仑方雄正用了一招“白鹤亮翅”,斜着身躯,右掌夹着劲风劈出。
  他这一招,乃是虚中有实,实中有虚的手法。
  以乾坤八掌靳守仁这样武林高手,那能看不出来,立即微一斜身,用了一招“跨虎登山”,身形向右一晃,左掌朝下一沉,朝着方雄右腕脉门上切下,也是一个虚实兼备的手法。
  恶昆仑方雄自非弱者,当然也看得出来,立即将掌势一变,身形往前一纵,劈出去的那一掌,已经翻出,掌心向左,斜打靳守仁的右肋。
  他这斜打的一掌,竟是用足了十成功力,这要是被打实了,靳守仁就得腰断两截。
  可是他却上了个大当。
  原来靳守仁这一式,乃号诱敌,故意露出破绽要方雄上当。
  他一见方雄斜着打到,身形不动,发出去的左掌,猛的朝下一沉,左脚就已撤了下来,跟着往右腿后而一踏,身机一横,左肩反而往前一探,右掌从胸前穿过,横掌就打了过去。
  乾坤八掌靳守仁这一掌,可也用了十成功力,掌风罩定了方雄的“肩井”、“云门”、“中府”,三处大穴。
  方雄那敢怠慢,急忙的撤身收腕。
  他可知道,要是撤收得慢一点,立时就得断筋折骨,但他却没有料到靳老二这一招,是一个双管齐下的煞招,在乾坤掌法之中,为取胜救命三绝招之一,名叫“日升月恒”,任凭恶昆仑方雄的身手有多么快,实也势难兼顾。
  说时迟,那时快,眼看着方雄就要血溅靳宅。
  就在这危机一发之际,突然从侧面飞过来一点寒星,直朝靳守仁咽喉要穴打来。
  在这个时候,靳守仁是自救要紧,那还顾得伤敌,身形一晃,闪电般向左纵开七八尺远。
  恶昆仑方雄在一招失机之际,准知道这时完了,忙运真气,拼着废掉一条臂膀,打算硬接对方这一掌,没想到人家却闪电般纵开了。
  正自惊异,暗器已到,他虽然侥幸脱过了斩守仁一掌,却无法躲得开那袭来的暗器,他上前一迈步,正巧碰上,还算他不愧为武林高手,一发觉不对,匆忙中甩肩闪身,就这样也没躲得开;一柄亮晶晶的飞刀,插在了他的肩头上。
  “蹬蹬蹬!”身形连闪几闪,朝后退了三四步,方才站稳了身形,伸手拔下那飞刀一看,不用问,准知道是分水兽赵一飞的玩艺。
  靳守仁见状,那能放过,扬声哈哈大笑:“名震江湖的恶昆仑方雄,方大当家的,我靳某人今天开了眼,算认识你这号人物了,自己学艺不精还要混充人物,打不过入家,却示意同党暗中帮忙,尊驾的声名就是这样闯出来的呀!我靳守仁斗的是英雄人物,像你这样的打法,我已领教失陪了。”
  他话音一落,捧身上房,头也不回,迳直向后宅飞纵而去。
  这一来,可就气煞了恶昆仑方雄,就凭方雄这两个字,在武林中提起来,谁不称赞一声,说是一条硬汉,那个不佩服自己是个人物,今天就这么栽了,栽的可是真有点冤。
  他是越想越气,恨不得就当场自刎,但当回头一眼看到那赵一飞时,忍不住怒火高千丈,冷嘿了一声,一个“饿虎扑食”的式子,同时力贯左掌,一式“鹰爪熊抓”,猛向赵一飞飞扑抓去。
  方雄这一式“鹰爪熊抓”的功夫,原是长白门下的绝技,和少林门中的大鹰爪力比起来,可说是大同小异,一经施展出来,任凭对方有多高的功夫,十步以内,不死也得重伤。
  那赵一飞在暗器一打出去没料到打不着敌人,反打伤了自己人,心中不禁一愣,暗骂一声道:“自己今天是怎么搞的,心慌意乱的,怎么打起自己人来了。”
  他方出神,方雄的左掌已然抓到,骤不防,作梦也没有想到,会惹翻了这位大魔头,一发觉不对,刚喊了一声:“方大哥……”
  方雄那五根钢条似的手指,已齐齐插入了他的顶门,哼没有再哼出一声,立即脑破血流。
  方雄就势顺手一摔,抽出了五指,趁便就在赵一飞身上擦干净了血渍,像似冤气出了不少,长身抬头,猛觉右肩上一阵麻痒。
  蓦的想起赵一飞的飞刀,乃是用毒药喂炼过的,一经打中,如没有他本门的解药,一个对时,就得毒发身死,深悔不该下毒心将他抓死。
  但是,人死不能复生,眼前还是救自己性命要紧,慌不迭将那赵一飞的尸身,翻转搜查,那有半点解药。
  这时,他又担心着乾坤八堂靳守仁的去而复返,死倒不怕,他要是再挖苦自己几句,那可比死还难受,所以也不敢多停,钢牙一咬,一跺脚腾身上房,朝村外奔去。
  再说那乾坤八掌靳守仁,他本就心悬妻儿出了事故,借机正好脱身,两三个起落,就到了后宅院中,却寂静得可怕。
  他就知道不好,还是不放心,又连着打了几声招呼,仍然没有半点动静,越发的明白情形不对,立即纵身落地,朝房中逐一的查看了一遍,倒将一个老江湖搞糊涂了。
  原来房里房外不见一点凌乱的迹象,院中是留有不少打斗过的遗痕,但是老妻和那一双儿女呢?
  他怔了一阵,便又纵身上房,朝着四下里张望,冀图能发现一点线索。
  那知,整个靳家集,寂静得犹如一片死水,连一声犬吠都没有,更不见一个人影。
  这时已是四更多天,满天繁星,射下来一丝丝薄弱的光辉,眯着眼似在向这位靳老侠嘲笑,偶而两声蛙鸣,也较平时来得凄切些。
  靳守仁呆立在房上,一股雄心壮志,随着那寂静,寒星,傍徨,迷失……
  心中是难受到了极点,三十岁老娘倒绷了孩儿,自己一时大意,竟中了贼人的道儿,老妻和儿女的安危……一个不祥之兆,涌上了心头……
  一念及此,禁不住热血沸腾,腾身纵下,施展开迅捷无比的轻身功夫,围着靳家集打转,连着跑了四五个来回,依然没有什么发现。
  正自拿不定主意,究竟该向那一个方向追去,猛一抬头,就见靠西南有一块晩熟的小麦地里,像似被人践踏过样子。
  他这一发现,无殊是一个病人在垂危之际,遇到了名医高手,转眼就可以超死回生,那还多想,纵起身形,就飞奔了过去。
  可是,到了临近一看,却又凉了半截,那片麦田乃是被大风吹成的一个旋涡,那里是经人所踏过的?
  且说乾坤八掌靳守仁,围着靳家集搜查了有大半个更次,那有一点形迹,暗中一忖度,想道:“我可不能老守在这里打转转,以当前的情形看,贼人们可能向北方去的多,不妨淌下去看看,总会找出一点线索来。”
  他主意打定,就顺着正北一条路,奔了下去。
  一口气跑出去四五里路光景,仍然没有什么发现,可是眼前又出现了一个难题。
  那是在目前他到了一个三叉路口,他知道奔正西的一条,是去洛阳的大道,正北一条路,是去黑石关,再过去,就是黄河岸,过河就进入山西省境内的太行山,贼人到底是走的那条路,因没有一点痕迹可见,实难判明,如果要是瞎追,无异是盲人骑瞎马,倒是有点冒险。
  就在他深思难解,彷徨无主之际,忽然从正北那条叉道上,出现了一条黑影,一缕轻烟似的,飞奔而来。
  在敌我不分的情况下,靳守仁可不敢冒然招呼,连忙将身形隐起,朝前看去,这一看,一切难题都迎又而解,原来飞奔的是小姑娘靳雯。
  靳守仁看清楚了自己的爱女,才现出身来,招呼道:“是雯儿吗?你娘呢?”
  那靳雯正拼命的向回奔驰,忽见有人拦住去路,一顺手中宝剑,打算硬闯过去,一听到对方招呼,才知是自己爹爹,连忙刹住身形,撒手扔剑,扑倒在靳守仁的怀中,悲悲切切的哭了起来。
  老侠靳守仁的心中本就很乱,被爱女这么没头没脑的一哭,闹不清出了什么大祸,就更是惊慌,急得他直跺脚,两手扶住爱女的肩头,摇晃着,急切的问道:“雯儿!雯儿,先别哭嘛!快告诉我,你娘怎么样了?”
  靳雯哭得虽然伤心,但她方寸并没有乱,一见老父已急得失去了常态,立即止住了悲声,唏嘘着道:“娘还好!只是哥哥被人家掳走了,娘让我赶回来和你讲一声,请爹快点去。”
  靳守仁听爱女这么一说,心情才算平静了一点,顺手摸了摸身上,还带有些散碎银子,再看着天色,已然是朦胧发晓,天就要快亮了,暗忖:“自己既然追了出来,情势所逼,自是无暇再回去取用所须物件,再说爱子被掳,如不能救回来,跟头就真是栽定了,有什么脸面立身江湖,还有老妻单身追下贼去,也实在不能放心。”
  这些事情,电光火石般,在他脑际一掠而过,低声喝道:“雯儿!走!”
  声出人已纵起,顺着正北那条路,奔了下去。
  靳雯从地上捡回宝剑,施展开轻身功夫,步履如飞,随后紧跟。
  掉转笔头,再说那靳翔何以会被贼人掳去了呢?原来就在靳守仁前厅发现敌踪之时,后宅也同时来了敌人。
  本来这是他们老夫妇俩商量好的,认为贼人既敢找上门来,人手一定不会少,很可能还会另有什么诡计,不如分守前宅后院,前后呼应,免得到时同陷贼人掌握。
  他们这个主意细论起来,不能说是不可以,只是将力量分散了,才闹出这一场事来,这就叫智者千虑,必有一失。
  在二更过了的时候,燕翅金梭展玉萍先就到前院转了两趟,见没有什么动静,才又回到后宅。
  就在她方一下地,一眼看到靳翔兄妹两个人,全都结束整齐,各持着得手的兵刃,雄赳赳,气昂昂的,站立在房门口,瞪着眼直瞧着房上。
  展玉萍看到两人这份样子,不由暗自失笑,就将两个人唤到跟前,笑道:“看你们这两个傻孩子,那有这么呆看着的,总得隐藏起来呀!打他们个背手不及才对,快些找地方伏起来,贼羔子们也就快来了。”
  靳雯笑道:“娘就是看不起人家,我们才不傻呢!藏身的地方早就选好了,贼人来了,保管不会发现我们。”
  展玉萍笑道:“我就不信你们会有这样的机灵。”
  靳翔笑道:“娘别不相信,我们就反绷在这屋檐地下,再老的江湖道,也想不到,除非他们都是老鼠变的。”
  展玉萍闻言,打量了一下那屋檐,真的,这真是个好地方,连自己都没有想出来。
  她眼见一双儿女,这么的聪明伶俐,胆识过人,心中当然是十分的高兴,又嘱咐几句话,自己也就纵身上房,隐藏起身形来。
  就在他们刚一藏好,倏的从外面飞扑进来了一个人,脚底下那份轻快俐落,真算得上是个高手,朝瓦面上一落,可说是没有丝毫声音。
  靳翔兄妹眼见人家这份能耐,心中不由暗暗吃惊。
  那人倒真是个老手,身形方一落在房上,紧跟着一伏腰,一式“老子坐洞”,身躯斜着朝瓦栊上一伏,朝院中打量了一阵,想必是没看出主人家有什么准备,一长身,拍了三下巴掌。
  随着他那掌声,就见东西厢房和前后厅房上,各出现了两个人,全都是疾装劲服,手执兵刃。
  来的人还是真不少,他们在房上一现身,互相打了一个手式,竟然毫无顾忌的,全都飘身落在院中。
  要说这般贼子们,可也真的是胆大狂傲,竟然如入无人之境,连个巡风守望的人,都没留下,全都落了地。
  靳翔在屋檐下看得清楚,少年心性,怎能忍得下去。
  就在贼人们刚一着地的刹那间,抖手打出了一蓬铁莲子,跟着微一挺身,脚下一点椽子,人已腾身上了屋顶,同时掌中又扣好了几粒铁莲子,身形一停,又抖手打了出去。
  小姑娘靳雯,也和她哥哥一样的心思,同样的,在趁着翻上屋顶之际,打出了一蓬梅花针。
  小兄妹两个人,在暗器一出手,才同时喝道:“大胆的狗贼,照打!”
  贼人们到这个时候,才惊觉到人家是早有准备,可是暗器已然打到,打算想躲,为时已晚,当即闹了个手忙脚乱,一阵阵哎呀连声,立时倒下了三四个人。
  其中有一个瘦小老头,别瞧他貌不压众,还是真有能耐,他一发觉情形不对,突然双眉一抖,身形陡的拔起,才算勉强躲开那骤雨般的暗器,可也吓了一头冷汗。
  这么一来,贼人共来了九个人,倒下了四个,另外四个没倒下也受了伤,只有这个瘦老头,算是躲闪开了。
  实在的,他的武功也确为惊人,就见他在身形拔起之际,趁势一抓檐头,下身往上一翻,双脚尖朝檐头上一钩,上半身猛然一松手,翻出去两丈来远,重又落于院中。
  靳翔兄妹,眼见人家露了这一手功夫,不由惊得瞠目咋舌,心忖:“看人家轻功到了这种火候,自己兄妹绝非敌手,但是势已成骑虎,无论行不行,既然现身出来,就得和人家招呼!”
  就在小兄妹两人刚要出声叫阵的瞬间,展玉萍早已哈哈大笑道:“我说有什么人这么的托大,胆敢夜犯靳家集,原来竟是当年的混沌余孽,寒夜客来,我老婆子倒是慢待了。”
  她这么轻松的两句话,当时可就热瘦老头给震慑住了,竟然呆呆的发起怔来。
  原来他闻声辨形,认出来是自己当年的对头克星,心中不停的在打着转,暗忖:“我这才叫被猪油蒙了心呐!事先竟没有打听清楚对方是何等人物,我这么莽撞的自己送上门来……”
  他再转头打量了一下眼前情景,看到随着自己来了八个人,没照面就被人家一蓬暗器,伤了四位,毁了四位,根本就是全军覆没吗?
  他明白对方是出名的难缠,女的比男的更厉害,就不说展玉萍和靳守仁这两口儿,他们那背后,还有个震骇武林的大人物,通天神龙展鸿志,更是惹不起的呢?
  在目前的情景,自己可真的是进退两难。
  这时,那四个伤的早负起那四个死的,纵出院去,就剩下了自己一个孤鸟儿了。
  心中别提有多难受,自己在出来时,曾在许多朋友面前夸下了海口,冒过大气,以为对方大不了是个练家子,就是会个三招两式的庄稼把式,没有什么了不起,还不是手到擒来,那知竟碰到了钉子尖上了,他怎能不惊得发呆。
  展玉萍的性情,生就的急如烈火,还算这几年,岁数已大,又隐居潜养了多少年,火性减退了不少,但一碰上事,却是仍然不减当年。
  她这时见对方沉思不语,疑惑人家是瞧不起自己,不禁发火,怒喝道:“高显,十多年不见,你的能为想必更长进了,待我老婆子向你领教两手高招……”
  说着,一抡手中红钢拐杖,泰山压顶般,朝矮太岁迎头砸下。
  这时,从外面又纵上来五六个贼人,接着靳翔兄妹二人,也杀在了一起。
  矮太岁恨地无环高显,一见自己这面又添了人手,心中倒是放宽了不少。
  须知这高显在江湖上被称为恨地无环,其臂力当然非小,他一见展玉萍的钢拐迎头砸下,立即张起击八棱紫金锤,用了一招“横架金梁”,用意是硬接硬架一招,以测验一下对方的功力,十年来,到底进境了多少。
  谁知他这一硬架,又碰在了钉子上,任他用尽了平生之力,呛啷一声大响,震得他双臂酸麻,额头上冒汗,连吃奶的力都用了出来,才勉强将钢拐架开。
  就这一招,矮太岁可准知道人家的功力,实在是比自己高,要是全凭着武功和人家招呼,绝没法能讨得好去,于是闪身跳出圈外,喝叫道:“展玉萍!你且住手,我有话说。”
  展玉萍那听这些,冷哼了一声,抡起手中钢拐,一式“玉带围腰”,横着又向高显扫到。
  矮太岁高显,他可是有自知之明,方才已吃了一记小亏,知道自己的功力比不上人家,那敢接架,心中一忖度,当即有了主意,不等展玉萍钢拐扫到,一个“秋风落叶”式身形随着对方的拐风,向侧面斜飘开出去六七尺远,身一落地,趁机就发出一声口哨。
  哨音嘹亮,尖利的一声长鸣,划破了寂静的夜空。
  这时,那乾坤八掌靳守仁,也正和恶昆仑方雄打到紧处,他没想到这声哨音,竟然关系到整个家的安危祸福,就是展玉萍也没体会得出,但却使她放缓了攻势,惊异着敌人是玩弄什么花样。
  她那知道,这一声口哨,乃是贼人们约好的信号,意思就是点子扎手,赶快尽力掳走他们一两个作为人质,既好向教中交代,也便利尔后的谈判。
  群贼们听到哨音,当然是懂得,恰好这时靳翔离得最近,就一声呐喊,齐朝靳翔扑去。
  展玉萍一看这情形,这才惊悟过来,无奈她这时被那矮太岁苦苦的缠住了,一味的游斗,就是不见真章,一时之间,也实难脱身。
  这要是当年的展玉萍,可真不怕这样的游斗,但目前,她可不行了,原来是手中兵刃不趁手,既重且笨,在招式上也不如用剑来得轻便。
  这时,她可是真后悔自己不该改用这捞什子当作兵刃,结果还是误了大事。
  在战圈中,小侠靳翔的一柄宝剑,敌住对方三名武林高手,本就感到吃力,现在又扑过来两人,应付更加不易了。
  但是,他却有一股一般人少有的韧性,那就是越战越有力,精力充沛得就好像用不完似的,再加上手中一柄剑,施展的又是嵩阳派驰名武林的“欹云剑法”,在贼人群中,回环劈刺,星飞丸走,竟然神勇非凡。
  可是他总嫌太嫩了一点,战阵经验又缺乏,多费了不少冤枉力,要是他的临阵阅历,稍微熟练一些,这五个人怕不早就落败了。
  时间一久,任他精力再充沛,可也难以支持了。
  二十几招一过,靳翔虽然勇气仍在,但招式却就处处受到克制,只好变攻为守了,这样一来,受到的威胁也就更大,身上已然是热汗淋漓。
  就在这时,那领头向靳翔围攻的东山狐左成,从怀中掏出了一件东西,扬手打出,直向靳翔脖子上缠去。
  靳翔那知此物的厉害,一见似黑蛇一般的迎面飞来,仗着宝剑锋利,一招“举火燎天”举剑向上撩去。
  “嗤!”的一声,那物件还是真的结实,那样锋利的剑知,竟然没有将它削断,仅只刺破了那索头上的一个圆球。
  这一来,可是大大的不妙,圆球一被刺破,登时冒出来一股白烟,就觉着有一股异香扑鼻,心中一惊,没等他转过念头来,头脑一阵昏眩,翻身栽倒。
  那东山狐左成,在江湖上却是个出了名的阴狠奸诈,这样的好事,可说是奇功一件,怎肯假手旁人,没等靳翔身躯栽倒,他人已扑到,探手一抓腰中丝绦,朝肋下一挟,低声道:“各位替我掠着点儿,我得先将这雏儿送走!”
  声出人已纵起,一式“乳燕穿林”,疾如流星般,朝集外飞驰而去。
  靳雯在一旁看得清楚,一见哥哥被人擒走,怎能不急,无奈却被两贼死缠住不放,蓦的一声娇喝,剑走“急浪翻花”,逼得二贼朝后一退步,奋身一纵,跃开一丈,一抹头,跟踪就追了下去。
  群贼见已得手,吹起了一声胡哨,告诉矮太岁高显,又高喊了一声:“撒手!”身形连闪,全都退走了。
  展玉萍和高显也正斗到紧处,高显目的是缠着敌人不放,所以任凭展玉萍挥杖如风,他却只是闪动走避,你不攻他攻,如果你攻时,他却又走了,就这样死缠着不放。
  展玉萍吃亏就是性子太急了,如果稍为能够沉着点气,就许不会上此大当,无奈是禀性难改,越急越怒,等她一发觉爱子被人掳走,更是无名火高万丈,蓦的一声狂吼,一根精钢拐杖,抡起来不亚狂风骤雨,反将矮太岁裹在杖影之中。
  高显听到了同伴发出来的暗号,知道目的已达,心中就急着要脱围而走。
  这时正好展玉萍的钢拐,用了一招“横扫千军”,拦腰扫到。高显可知道这一招,是招中套招,除了硬架之外,却是不易闪躲开,硬架人家这一招,可是自找苦吃。
  心念一动,就有了主意,他可没有人家恶昆仑方雄那样汉子气,立即仰身朝后一倒,伏身地上,连着几个翻滚,已被他滚出去有两丈多远,他这就叫滚出了靳宅。
  跟着又是一个急纵,已闪身在一行小树后面,小脑袋朝外一伸,道:“展玉萍,你先别狠,你那宝贝儿子已被我们掳走,有本事,你就闯一下红旗教内三堂试试,高太爷可要失陪了。”
  展玉萍这时已被气得理智全失,两只眼全都红了,对高显的话,是一句也没听入耳中,一抢钢拐,隔树打了过去。
  矮太岁高显却是滑溜得紧,一见钢拐打到,身躲猛的朝下一挫,斜着又窜出了两丈多远,人已到了后门口,纵身翻出墙外,伸手在额上抹了一把冷汗,放开脚程,一直向正北飞奔下去。
  要说高显还是真的占了个子矮的光,展玉萍那一钢拐,树断两截,杖风就只差那么分毫,掠着头皮抡了过去,他的个子要是略微高一点,恐怕当时就得脑浆迸裂,就因为他个子矮这么一点,才脱过了一劫,趁空窜了出去。
  那展玉萍一杖扫中,又抡起一杖也没有打着人,纵身可就赶到了门口,等她去开门时,外面已被人家倒着扣上了。
  她这时本应该越墙而过,那样矮太岁高显再滑溜也跑不掉,怎奈两个人,全都紧张得失去了理智,一个以为我已将门给你倒扣上,总出不来了吧!偏偏碰上另一个人,是非得走门不可,一身的武功也不知忘到那里去了。
  展玉萍是真急得昏了,忘记了自己有一身飞檐走壁的轻身功夫,一心二意是非得走这个后宅门不可,门被扣上了,还有钢杖呢?
  她这时却起了一个傻主意,抡起钢杖就向门上砸去,“蓬”的一声大响,那门被她打了一个窟窿,没有倒下也没有打得开,心中更怒。
  她这一发怒,索性左手倒提着钢杖,身子一侧,将全身真力运向右肩,猛的一贯劲,向那门上撞去。
  这一下撞去,何止千斤的力道,那两扇厚木门,怎能吃架得住,门当然是被撞开了,连带两边的院墙,也被震得塌了一大片。
  “轰隆!”“哗啦!”一阵大响过后,尘土扬起有两三丈高,她自己却闹了个满头满脸的尘土,简直成了个土地奶奶了。
  等到尘落声静,再向门外打量去,那还有高显的踪迹,正自寻思,忽见正北方有一条人影一晃而逝,她也就向正北方追了下去。
  追有六七里路光景,眼前是一段小山岗,岗上是一片浓密的大树林。
  这时天色已是朦胧发晓,一阵阵晨风吹过,展玉萍倒是清醒了不少,仔细的打量了一下,认识这个地方是虎头崖,离着靳家集约有十多里路的样子。
  从这里朝北走,就是去黑石关的大路。
  展玉萍打量了一阵之后,心中可就犯了犹疑,暗忖:“这伙贼羔们,难道是去了黑石关……”
  黑石关为郑州通洛阳间的一处大站,驿路所经,贼人不可能会在那里存身,那么中间必有一个停身之所,那是什么地方呢?
  展玉萍思索了好半天,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但是往北走,是不会错的,于是再一鼓劲,纵起身形,就朝山岗上奔去。
  这条杂树夹峙的小山路,随着地势的起伏,忽高忽矮,十分的崎岖,阴森森的令人有一种寒意,上到岗上,就是那片树林,黑压压的一片,一阵晨风过处,沙沙作响。
  任她展玉萍艺高人胆大,到了这里,可也不敢冒然入林,正待细心查看一下有没有贼人隐伏,再行打主意追去。
  就在这时,忽见有一条黑影,穿林而出,直向自己扑奔过来。
  展玉萍心念儿女安危,一旦发现敌踪,也不遑看个清楚,立即左掌护胸,右手舍起精钢拐杖,迎扑了上去,兵刃在空中微一接触,呛啷一声,对方的兵刃被震脱手,紧跟着“哎呀”一声,那人已向后倒栽下去。
  展玉萍闻声微微一怔,诧异这哎呀的一声,好熟悉呀!
  天虽然是快要亮了,但树林中却仍然阴暗,展玉萍伏身向下仔细的一看,吓得她几乎叫出声来。
  原来那不是别人,乃是自己的掌上明珠,靳雯姑娘。
  就见她伏在地上,双手掩面,一个劲的娇啼不休。展玉萍见状,可就慌了手脚,暗恨自己怎么这样的沉不着气,也不看清楚,冒冒失失就出了手,敌人没有追到,却先将爱女震伤在地,懊悔、惭愧、傍徨、颓丧,心中别提够多难受了。
  连忙丢下手中钢拐,携扶起爱女,紧紧的搂在怀中,温语慰藉道:“好孩子!都怪娘不好,别哭了,伤着那里没有?”
  靳姑娘本来就没被伤着,倒地痛哭,只不过是撒娇,这时见慈母满含歉意的抚慰怜惜,气也就消了,仍然抽搐着道:“伤倒没有伤着,却让娘那股狠劲,把人家给吓坏了。”
  展玉萍见爱女并没有被自己打伤,心中才放宽了一些,闻言不禁哑然失笑,道:“你这孩子,这么一闹,倒把我给吓糊涂了,你是怎么跑到这里来的,你哥哥呢?”
  靳雯道:“哥哥被贼人掳走了,我就是追贼追到这里来的嘛?”
  展玉萍道:“贼人都朝什么地方走了,你怎么却又往回走呢?”
  靳雯道:“贼人现在都集在虎头崖倒座寺,我就是回来找你们的吗!”
  展玉萍吃惊的道:“哎呀!这可糟啦!你这一回来,贼人们要是再换地方,可就不好找了。”
  靳雯笑道:“那没有关系,我已派了个人在那里守着呢?贼子们绝跑不了。”
  展玉萍闻言,可就惊异了,自己家内一共才有四个人,老伴靳守仁在家内没出来,儿子已被贼人掳走,那里还有什么人?不由就瞪了靳雯一眼,笑骂道:“小鬼丫头,跟娘还开玩笑?快说,是什么人。”
  靳雯眨了眨两只大眼,笑道:“是千面秀士艾老伯!”

  第三章 千面秀士
  且说燕翅金梭展玉萍一听爱女说出来千面秀士,禁不住惊得怔住了,她却疑心自己没有听真,忙又问道:“孩子,你说的是那一个呀!”
  靳雯眨了眨两只大眼,道:“千面秀士嘛!”
  提起这千面秀士来,江湖黑白两道,水旱两路,谁不闻名丧胆,他姓艾,单名一个轩字,武功得自一位世外异人的传授,说得上一个奇字,出招用式,令人难以捉摸,称得起为当今武林中一位奇人。
  他尤其最擅长易容之术,时而翩翩佳公子,时而又为龙钟老学究,令人对他有一种飘忽难测之感,只有一点他无法改得了的,那就是无论他以何种面目出现,总无法脱得掉书生本色。
  所以江湖上就称他为千面秀士,但却没有一个人见识过他的庐山真面目。
  他的为人,介于正邪之间,向来不问是非,对事完全随兴而发,如非自愿的事,谁也强他不得,行踪又是不可捉摸,加以性情孤僻,对人落落寡合,江湖中的一般武林人物,无不畏之若虎。
  他还有一点特出的脾性,对年轻一代的人,却是十分的怜爱,他说得好:“天下滔滔,举目尽是令人愤慨的事,除了幼童婴儿,和一些入世不深的孩子们,十九都是丧心病狂之辈。”
  就因为他有这样的想法,所以对人落落寡合,生平结交,就只有三两个知己。
  他这次因为探听到一个仇人的行踪,就隐在这嵩山附近,于是就想起了通天神龙展鸿志、乾坤八掌靳守仁,打算问一点端倪出来。
  就在他刚刚到了靳家集,本意是打算突然出现,让老朋友吃惊一下,那知竟赶上了贼人夜袭靳家的一档子事,他那能不管,就跟在贼人身后追了下来。
  由于他碰上了这桩事,无意中竟遇上了多年的宿仇,不但报了仇,却又结谁了不少的奇人异士,这是后话。
  就在他方一追到那山谷之中,无意中碰上了靳雯,就命她回家赶快去请她父母来,以便合力救下靳翔来。
  靳雯虽不认识千面秀士艾轩,可是她常听父母说过,知道这位风尘奇人,武功机智都是顶尖高手,他这一伸手,自己的哥哥,就有救回来的希望。
  心中一高兴,就往回急驰狂奔,恨不得一追就飞回家内。
  正当她刚一到虎头崖岭上树林之内,忽见一条黑影拦住去路,心急之下,也不遑分辨敌友,一挺手中剑,就朝前闯。
  两方面全是急劲,等到兵刃甫一接触,靳雯眼尖,才看出是自己的母亲,燕翅金梭展玉萍,加以展玉萍的杖势劲猛,小姑娘那能架得住,立即撒手扔剑,身形倒窜,借势倒在地上,撒起娇来。
  母女一见面,先就闹了一阵,最后又是小姑娘跑路,回家去请她爹乾坤八掌靳守仁,父女相会,边走边说,转眼间就到了虎头崖,进入密林,见了展玉萍又问了一番情形,就再奔野猪坡而来。
  他们到达野猪坡时,已是晨曦初上,耳闻坡上一座山神庙内,似有怒骂之声。
  三人互相一打招呼,纵身上墙,朝庙中看去。
  就见那千面秀士艾轩,正和一个浑身黑衣装束,面貌娟好的一个中年妇人,打在一起。
  看那艾轩出手,简直不成章法,围着那妇人东掏一把,西摸一把,嘴里却疯疯癫癫的,一个劲乱嚷乱叫,气得那妇人暴跳如雷,口中直喊:“气死我也!”
  艾轩却笑嘻嘻的道:“怎么气死呢?你就去死吧!”
  那妇人更怒,气得直喘大气,叫道:“我公孙玉今天要不把你废了,誓不为人。”
  一旁观战的乾坤八掌靳守仁夫妇,一听对方报名是公孙玉,不由骇了一跳,暗忖:“这公孙玉在当今武林中,却是个知名之士,为丑姑婆江仙的门下弟子,她倒没有什么,那酬姑婆却是不好惹,看起来,爱子既被他们掳走,要想平安而归,恐怕有点扎手。”
  但是艾轩却是满不在乎,仍然的玩世不恭的样子,哦了一声,道:“啊!你就是那个秃尾巴鹰呀!我可不管你为人为狗,你先说说是用什么来打死我呢?”
  他这么一言出口,惹得小姑娘靳雯笑得就如小喜鹊似的,“咯咯!”“咯咯!”笑个不停。
  艾轩一见小姑娘发笑,就引起了他那童心,越发的卖弄精神,围住公孙玉团团乱转,手脚更是来得刻薄,专抓摸雪山鹰公孙玉的麻筋,闹得她哭笑不得。
  须知雪山鹰公孙玉,自出道以来,一边固然是仗着她师父丑姑婆江仙的威名,再者她本人的武功造诣却也不错,横行川陕一带,多少年来,可也真的少逢敌手。
  就因为这样,使她养成了一种傲性,自以为自己武功盖世,那将一般武林人放在眼内。没想到今天碰上了千面秀士艾轩,以对方那种酸气冲天的样儿,又像似大病初愈,那禁得住自己一掌,如用兵刃和对方动手,就算是栽了跟头。
  她万没料到就眼前这个病夫,却是当今武林中的怪杰,黑白两道中的人物,无不闻名丧胆,岂是那样易与,等到一动上了手,才知道自己估计错了。
  可是,她乃狂傲自大惯了的,又自负是一流高手,怎能自扫颜面,听艾轩一说用什么来打死他,冷哼了一声,道:“病夫,你大娘初上北五省,还没有和人动过手,今天你就是我祭掌的第一名鬼魂,对付你哪用得上兵刃,先报上你的万儿来。”
  艾轩笑道:“不瞒你秃尾巴鹰说,我老人家的名姓是有,但因多年不用,早不知忘到那里去了,你还是叫我病夫的好,再说我那老伴活着的时候,也全是这样称呼我,多年没听这样叫我了,今天被你这么一叫,娘子,你信不信?还是真透着亲热。”
  他这么疯言疯语一阵戏耍,公孙玉人本性烈,那能受得了,暴喝一声道:“死鬼!我看你是活腻了。”
  艾轩又是嘻嘻一笑,道:“对,死鬼这两个字,更是亲热,你先说说打不死我,怎么办吧!”
  公孙玉道:“今天如不将你毙于掌下,老娘就将这项上人头奉送。”
  艾轩向后猛的退了两步,双手乱摇着:“娘子,咱不开玩笑,我生平最怕人头,要说是猪头狗头,清炖红烧,吃起来却是别有滋味,唯有这人头,敝人可无福消受。”
  他说着顿了一下,似在寻思,接着又道:“再说你也死不得,我这个光棍也打得够了,论说是早该成个家,免得终日在外面流浪,这样吧!你能打死我算我该死,要是打不死我,得和我配个对儿,你又免得守活寡,怎么样?”
  雪山鹰公孙玉这时被千面秀士艾轩,已气昏了头,连想都没有想,慌不迭道:“好!你接招吧!”
  人随声起,只身前扑,掌夹风势,“呼”的一声,朝定艾轩当胸推出。
  艾轩并不还招,也不接招,身形向右一闪,回头朝着靳守仁夫妇一呲牙!又向小姑娘靳雯扮了一个鬼脸,笑道:“老靳呀!你们公母俩怎么才来呀!你那宝贝儿子早被人家解走了,不过,先别着急,等我打完了这一架,咱们一道追去,我就不信野兔没有窝。
  “啊呀!你真的打呀!怎么就不讲一点情分,这样也好,早些打完了,咱们好到天池去……”
  艾轩一个劲的戏谑,急煞了乾坤八掌靳守仁,他是乍闻爱子已被贼人解走,自己还是来晚了一步,为爱子而着急。
  另一方面,却气坏了雪山鹰公孙玉,知道斗嘴自己已是输定了,于是就一言不发,如同发了疯一般,施展开师门绝艺,五禽七兽掌法,猛攻急扑,鹰攫猿拿,招招都是狠招,尽朝艾轩致命之处招呼,声势端的是凌厉惊人。
  须知公孙玉这五禽七兽掌法,乃得自丑姑婆江仙的真传,丑姑婆却得自百禽叟慕圣,说得上是一种武林绝学,够得上狠毒泼辣,如若换过一个武功根基稍差一点的人,是真走不了十招。
  怎奈她今天所遇上的,乃是一位武林奇人,身法轻巧绝伦,任是公孙玉疾雨般一轮猛攻,艾老大是既不硬接,又不硬架,只在她周围团团乱转,得空不是抓上一把,就是撞上一把。
  虽然艾轩出手全有分寸,却找的是肉厚的地方,可是公孙玉既无法防,又没法躲,加以她又是一个女人,这样被人家,掏摸抓捧,还真不如杀了她的好。
  她越气越急,攻势就越是急猛,无奈艾轩成心和她过不去,施展开无上轻功,身形就如一缕轻烟似的,飘忽不定。
  转眼间两人已走了有四十多个照面,任由公孙玉施尽了平生所学,不要说伤人,连对方衣角也没有沾着一点,到这时,她才明白人家的武功造诣,实在是比自己高得多多。
  但她继而又一想,对方的轻功虽然已臻上乘,内功劲力就许不会太强,不如以内功掌力,和他硬拼一下看。
  主意既定,又见艾轩的身形,全是向右旋转,心中又一动,暗忖:“看他身法只向右转,左转或许办不到,何不就找他这一缺点……”
  心念一动,厉声一响猛喝,劲贯双掌,顺着艾轩的身形转势,反方向迎头推向了艾轩的胸前。
  她这双掌倒贯注了全力,以她的江湖阅历,临阵经验,可称得上老练,这一掌又骤然出掌,实在说确是不易对付。
  可是千面秀士艾轩,实也不是个平凡的人物,在武林中是出了名的怪物,眼皮随便的眨一眨,立即就会有几十个主意冒出来,雪山鹰公孙玉这一点鬼心思,怎能瞒得过艾轩老大。
  尽管那公孙玉装腔作势,蓄空猛推,艾轩早就看出来,对方的掌势,左掌是个虚招,真正的劲力却全贯注在右掌上而。
  心中暗自里冷笑一声道:“要不叫你知道厉害,你是绝不服马王爷三只眼。”
  他念头一转,安心要让公孙玉上当,故意身形连闪,仍然是向右转走,不过,他在这甫即起步的刹那间,左脚前踏半步,右掌也跟着推了出去。
  公孙玉一见艾轩居然也一掌推出,心中暗喜,以为得计,就以她那样的老江湖,也禁不住面露得意之色,认为这两掌相撞,即是伤不了对方,也得将他震退,那样,自己的脸面也总算找回来了一点。
  心意在脑际一闪而过,紧踉着“砰”的一声巨响过处,那被震退的并不是人家艾老大,却是公孙玉她自己。
  原来正当公孙玉全力贯劲,和艾轩推出来的一掌,甫一接触,艾轩的右掌,突的生出一股吸力,竟将她所发出来的劲力,卸去了大半,暗叫一声“不好!”慌不迭才要撤掌时……
  无奈艾轩这一掌,兼具“吸引”和“化解”两种作用,那能容她撤掌,立时又发出一份劲道,竟吸住了她的掌心,撤不回来了,赶紧再贯劲右掌,以进为退,强力后撤,但已不及。
  艾轩及时反攻,右掌变吸为推,一股反击之力猛推过去。
  他这用的是“借劲”,他本身功力再加上公孙玉推过来的功力,声势何等凌厉,“砰”的一声处,那公孙玉这可就惨了,蹬蹬蹬,连着退后有七八步远,身形连晃了几晃,才勉强拿桩站稳。再看人家艾轩,站在原处,连衣角都没有动一下。
  这一来,公孙玉可不由惊得呆了。
  但是她天生傲性,明知不敌心却不服,心忖:人活百岁也是死,宁叫人亡名在,不让人在名亡,无论如何,也得争回这口气来。
  于是,从鼻孔中气愤愤的哼了一声,喝道:“好病夫,老娘今天跟你拼了……”
  人随声起,纵身前扑,双掌一阵猛打猛抡,完全是拼命的招式,那样子简直就如疯狂了一般。
  艾轩那能和她拼命,脚尖一点地,仍然施展开巧小的轻身法儿,围着她又转了起来,嘴里还是老样的戏谑,笑嘻嘻的道:“靳老弟,这可惹你见笑了,我这个老伴就是这个毛病,她这越发气,就显出来是越发的爱我,打是亲骂是爱吗?最高兴的时候,才用脚踹呢?
  “我说秃尾巴鹰呀!你说对不对哪?”
  雪山鹰公孙玉,被艾轩这一阵戏耍得,连眼都红了,气无可泄,只好闷声不响,将全身功力,施展到极峰,不顾生死的猛攻。
  转眼又走了三十多招,任是她用出了全力,仍然是奈何不了对方。
  那艾轩也真够绝的,竟然玩起十八摸来了,摸到一个地方,嘴里就念念有词:“呀!好大的屁股,屁股大是宜男之相,嘻嘻!能替我生出两个白胖小子,我艾老大才算是福气。”
  他这一报出艾老大来,公孙玉心中悚然一惊,心忖:“听这人自称是艾老大,莫非他就是江湖上闻名色变的千面秀士,要是他自己是活该倒霉,干脆,三十六着走为上着,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连自己师父都忌惮的人物,自己怎能斗得了。”
  她这一定主意走,那还顾得了什么身份名位,猛力又攻出两招,趁着艾轩一闪身,扭身就朝庙外窜去。
  艾轩见公孙玉越墙逃走,并不追赶,只是跺着脚叫喊道:“秃尾巴鹰哪!你可不能走,你要走可就坑了我了。”
  燕翅金梭展玉萍忍不住笑道:“艾大哥,你老都偌大的年纪了,怎么还是那样的没个正经……”
  艾轩不等展玉萍把话说完,一翻眼叱道:“萍丫头,我没个正经你们有正经,怎么会把孩子让人家抢去,我看你们这一对儿,是越长越没出息,连儿子都看不住,还闯什么江湖……”
  他音没落,乾坤八掌靳守仁的脸,可就红到了耳根,但他知道这位艾老大,生性如此,也怪不得他,只好陪笑道:“老大哥你骂的是,想不到我靳守仁老了还栽下这个大跟头,没别的,老哥哥你得替兄弟找回这个场子才行。”
  艾轩又是一翻眼,道:“这还用得着你说吗?谁让我碰上了呢?事不宜迟,咱们这就追下去。”
  说着话,也不等靳守仁答应,一纵身翻出庙墙,飞也似的疾奔而去。
  千面秀士艾轩就是这个脾气,遇上事,他要是不管,你磕头求他也没用,他要管,不让他管也不行,他远是说干就干,从不拖泥带水。
  靳守仁眼见这位老哥哥,为自己的事,竟然心急如火,说走就走,当先赶了下去,自己是当事人,那敢怠慢,一伏腰,也从后追了下去。
  展玉萍母女,是一样的心思,那有自己的事,让人家跑在前头的,施展开陆地飞腾的轻身功夫,随后紧追。
  他们这样的一阵紧赶急追,全部将功力施展到极限,论功力,要以艾轩跑得最快,靳守仁夫妇稍微差上一点,却也算不上慢,但可苦了小姑娘靳雯。
  须知那千面秀士艾轩,和乾坤八掌靳守仁夫妇,全都是武林中成了名的人物,脚底下何等快速,任她靳雯出生在武林世家,从小就苦学苦练,究竟还是个没成年的孩子,火候上先就差着不少,如果和一般武林人物相比较,她也许不错,可是和这三位武林高手比起来,可就不行了。
  所以奔驰不到两个时辰,就落了下来,且还是越落越远,最后连人影都看不到了。
  靳守仁夫妇关心爱子的安危,只顾没命的紧追,倒把这位掌上明珠给忘了。
  小姑娘天性好强,明知道追不上人家,但并不气馁,仍然咬紧牙随后紧追。
  眼看着日衔西山,是黄昏的时分了,闹了一整夜,又跑了大半天,小姑娘已是筋疲力尽了,望着这空山寂寂,倍显得凄凉。
  可是,自己也不能就呆在这荒山上呀!就是不朝前追,也总得找个投宿之所……
  还好,翻过了一道山岭,眼前就是一个小镇,这镇不大,约有两三百户人家,虽也有几家旅楼客舍,但因地太偏僻,就显得有些萧条,一入夜,更显得凄凉。
  靳雯长了这么大,这还是第一次孤身离家,又毫无一点江湖经验,在方一踏入这冷寂的小镇,死沉沉;感到一种恐惧的气氛。
  她这时心中可就作了难了,继续的追下去吧!自己实在支持不住了,得需要休息一阵才行,可是自己从来没有投过店,这住到那里去呢?
  正在为难,忽然从对街走了过来一人,笑嘻嘻的朝着小姑娘道:“姑娘,您这是要住店吗?我们这三元栈,可是最干净,最宽敞,不信你进去先看看……”
  靳雯正在拿不定主意,被店小二这么一提,心忖:“先住下来,休息休息也好。”
  于是就点了点头,随在店小二的身后,进了三元栈,到了一间房里一看,店小二还是真的没瞎说,真也布置得干净。
  店小二忙着点上了油灯,陪笑着问道:“姑娘,您还没有吃饭吧!要点什么,尽管吩咐,大鱼大肉虽办不及,清炖的焖鸡可还不错。”
  靳雯经他这一提起来,觉着肚子是有些饿了,是的嘛,一天一夜水米都没吃过一点了,那能不饥肠辘辘,忙道:“好吧!就来一份焖鸡,有锅盔烙饼各要半斤就行了。”
  店小二连忙称是,答应着出去,过了有一盏热茶功夫,就送上了鸡肉、烙饼,摆放在桌上,即又退了出去。
  靳雯是真饿了,一见饭菜摆上,狼呑虎咽吃了一饱,店小二收拾了盘碗下去,她关好房门,实在的疲乏难受,和衣倒在床上,一埋下头就睡着了。
  一觉醒来,已是东方发白,小镇上却已是人声喧杂,她瞪着眼,看着顶棚,心里在想,自己应该是何去何从呢?追下去!谁知道父母和艾伯伯,他们是追到那里去了呢?
  她想了一阵,蓦的想起了自己的舅舅,通天神龙展鸿志,暗骂一声,自己怎么这样傻,怎的不去找舅舅去呢?
  心中一有了主意,大喜过望,慌不迭爬起身来,胡乱的盥洗了一番,叫来了早饭胡乱的吃了一点,唤过来店小二算清房饭钱,却还公道,一共才一钱二分银子。
  但当她探手入囊去取银子时,不禁粉脸变色,伸入囊中的那双手,就如瘫了一般,无法抽出来了。敢情自己身上是分文没有……
  常言道:“车船店脚牙,没罪都该杀。”做为一个店小二,眼皮底下要是不够活动,怎能应付得了过往客商,和那些三江五湖各色各样的人物。他一见姑娘神色更变,心里还有个不明白的,早就看出来小姑娘身上是没带着钱,翻眼将姑娘上下一打量,虽见姑娘宝剑横腰,却并不以为可怕。因为小姑娘才多大吗?从年龄上来看,既不像吃镖行饭的镖师,又不像是个武林中的脚色,腰带利刃,尚认为不过唬人而已。
  当为一个招待客商的店小二,寻常都得有几付脸色,那还是说变就变,立把面孔一板,双手一叉腰,脑袋连着点动了两下,道:“喂!丫头,我看你是没有带着钱,对吗?要说你的胆子未免也太大了一点,没有钱也敢住店?”
  靳雯被店小二这么一讥笑,将脸羞得更红,实在是自己错嘛,没带钱有什么办法,涨红着脸道:“对不起,我因为匆匆出门,忘记带了,我这就回去拿,求你给帮忙暂记一下账,回头加倍奉上。”
  她说着,那一双秀目就看着那店小二,带着一点企望的神色,等待着答覆。
  那店小二奸笑了一下,道:“你说得真轻松回家去拿,一出店门,我们到那里找你去,没别的可说,今天你交不出饭钱来,就不用打算离开这里。”
  靳雯见好说不行,心中就有气,这要在往昔,碰上这样的人,小姑娘不打他个落花流水才怪。无奈目前是自己理亏,自己要是一动手,嚷出去,丢人更大,心念一动,又向那店小二笑:“既然你们不放心我,我也没法,这样吧!我这里有宝剑一口,还值得几十两银子,烦你帮忙给典当一下,还你们的店饭钱怎样?”
  店小二好像故意的找碴,闻言把眼一瞪,道:“什么!当宝剑?谁要……再说像这样是非之物,我可不敢招惹,你想耍花枪嫁祸于我,弄清楚点,我王二狗子,可不是个好惹的。”他这么大声的一喊叫,外边立有一般闲汉,围了上来。
  且说那店小二一喊叫,立即拥过来一批闲汉,他们原来是打算看个热闹,但等一看到小姑娘靳雯这份长相,年纪虽不大,却是个美人胎子,就兴起了讽笑的心,一围上来,就七嘴八舌,指手划脚,嚷叫个不休。
  有的说:“就凭这小模样儿,只须活动一下心眼,三两五两银子,还不是容易的……”
  也有的说:“这小蹄子,看样子倒是还真值得百儿八十两的……”
  靳雯本就脸嫩,又是个姑娘家,被这一批闲汉胡嚷了一阵,那还挂得住,脸上立时罩上了一片寒霜,秀目一瞪,朝那店小二竭叱道:“你是好惹的不好惹的,姑娘我管不着,我有事是非走不可,就那几个房饭钱,自会有人给你送来……”
  说着,迈步就走出房门。
  店小二钱没要到手,见姑娘要走,这那能行,朝着那一般闲汉,扮了一个鬼脸,一转身紧跑几步,拦住了姑娘的去路,叫道:“你这丫头,耍赖竟耍到我的头上了,要走也行,得将衣裳脱下来抵押。”
  随着话声,竟真的动起手来,伸手就向靳雯的胸前抓去,神情显得十分轻薄。
  靳姑娘这时可也实在忍不住了,柳眉陡竖,右手一伸,立即扣住店小二的手腕,跟着向左一闪身,右腕趁势朝后一甩,接着突的伸足一绊。
  这一来,王二狗子可就够受的了,靳雯姑娘因气愤出手,倒是真用了几成内家功力,别瞧那轻轻的一摔一绛,“砰”的一声,摔得二狗子口鼻都流出了血来。
  另外一个店伙见状,大叫道:“好哇!吃饭住店不给钱,还要打人哪!”
  他喊叫着,抡起两只手,猛的朝靳雯的头上抓下。
  这位店伙的主意,打的倒是不错,以为一个小姑娘家,就是会个三招两式,能会有多大的气力,只要揪住她的头发,一拧一按,还不乖乖就范。那知,就在他双手刚一扬起,还没有等他抓下,靳雯左脚后撤,右脚蓦的飞起。
  这一脚不偏不斜,正踹在那店伙的左膝上,“哎呀”一声惨叫,抱着腿就倒坐在地上,两手揉着膝盖,哀叫道:“哎呀娘哪!疼死我了!”
  那一般闲汉见状,也就趁火加油,乱哄哄的叫道:“反了!反了!那里来的野丫头,竟敢到白马驿来发横撒野,打死她,撕光她的衣服!”
  叫喊声中,立有七八个年轻小伙子,发一声喊,就要扑了上去。
  就在这时,从人丛中,挤进来一个乡绅模样的人,左手托着水烟袋,右手拨弄着一根纸捻子,摇摇摆摆的走了过来。
  看他那样子,还真有个派头,他先止住了那群闲汉的扑势,又色迷迷的朝靳雯盯了一眼,更装出一付官老爷的样子,向靳雯喝问道:“你这个小妞儿是干什么的?姓什么叫什么?怎么跑到我白马驿来撒野来了?”
  靳雯被一群闲汉围着闹了半天,正自生气,又见进来这人的神色,就准知道不是什么好人,于是秀目一翻,娇叱道:“我干什么的你管得着吗?你是个干什么的,凭什么来问我。”
  那人被靳雯这一顶,禁不住就怔了一下,心想:这可是活该,在这白马驿方圆三五十里之内,那个见了自己,不老远的就恭恭敬敬喊一声“大爷”,怎么这小丫头这样大胆,竟敢出言顶撞……
  脸色一变,厉声喝道:“丫头,你这可是找不自在,我卜大爷,身为这一带的团总,专管查究宵小,连县太爷见了我卜世仁,也得尊我一声老兄……”
  他话没说完,靳姑娘噗赚一声,倒笑了起来。
  卜团总见小姑娘这一笑,还以为是自己的身份引起姑娘的倾心呢?“咕噜噜!”吸了一口水烟,又道:“我看你身带兵刃,八成是个女贼,我得查个水落石出,这样吧!先跟我到公所去再说。”
  靳雯那听这些,秀目一瞪,娇叱道:“我看你就像个不是人,让姑娘跟你去,休作梦!”
  卜团总听姑娘将他卜世仁这三个字,说成了不是人,气得他老鼠眼一翻,几根黄胡子翘上一翘,连手中的长纸捻都摔了,刚要发气……
  人丛中又挤进来一个人,笑嘻嘻的道:“姑娘说话,可总得留点地步,我们卜团总卜大爷的啤气,可是有点不大好,你得当心点哪!”
  靳雯冷哼了一声,道:“你是个什么东西,姑奶奶的脾气更是不好,你更应当小心点!”
  那人只顾得在卜世仁面前献殷勤,却没有听出来小姑娘话中的含意,笑嘻嘻的又说道:“小的名叫苟士进,就在卜大爷跟前跑跑腿?混碗饭吃,姑娘,我看你准是走失了的,找不着家里人了,对吗?这没有关系,我们这位卜团总卜大爷,最是喜欢助人的,只要你能听话,大把银子还不是任你花用,要什么,有什么?穿金带银,嘻嘻,那可就是进入了天堂了……”
  这小子一阵恭维,这正说中了卜世仁心坎里边的话,不由得就哈哈大笑起来。
  靳雯听他这么胡说八道,冷笑了一声,道:“谁请你来的?我瞧你这张嘴巴,准是长错地方了。”
  那小子还是没解得开姑娘的意思,朝着人群扮了一个鬼脸,笑道:“我的好姑娘,嘴巴不长在脸上,该长在什么地方呀?”
  靳雯道:“你的嘴巴该长在屁股上,为了你满嘴放屁。”
  那小子更是得寸进尺,将脖子朝着姑娘一伸,仰着脸,挤眉弄眼的,道:“唉呀!我的姑奶奶,我苟士进可说的是良心话,你怎么骂起人来了?”
  靳雯秀眉突的一竖,冷冷的一笑,道:“你说我骂你是吗?谁让你满嘴放屁呢?我还得要教训你一次……”话音没落,扬手一个嘴巴,打了过去。
  那小子伸长了脖子,正在向着小姑娘挤眉弄眼,穷吃豆腐,没想到小姑娘手下这么快,打算想躲都来不及,“啪”的一声脆响,左边脸上,结结实实的挨了一下重的,不但闹了个满脸开花,连身躯都被这一巴掌,打摔出去有一丈来远。
  要说什么事都有个巧劲,就在这个当口上,赶巧有一个人,正担着一挑大粪,从店后出来,正好走在这里,不防凭空撞出一个人来。
  他挑得那么重,撞出来那人的势子又快,那躲闪得开,苟士进一头就碰在那粪桶上,立即桶翻人倒。
  苟士进应该是狗屎进的,这时却吃起大粪来了,齐头盖脸闹了一头黄浆不算,还泼了一身,一时之间,臭气四溢,那些看热闹的人,也全都掩鼻疾走。
  靳雯见机不可失,闪身纵出店来,一径往东南,那是去嵩岳太室山的方向,发足疾奔而去。
  经过这一阵的扰闹,出店时已是将近午了,她又不认路径,只是朝着那太室高峰奔去。
  行行重行行,不觉又是夕阳西照,也看清了那云起峰的真貌,当真是烟光凝聚,翠峦层耸,黛峰雄岭,高接青冥。
  山环里,幽谷中,冒起了氤氤缥渺雾气,冉冉上升,再被落日余晖一照耀,顿变成一块块五色彩云,倒卷而上,渐升渐高,云起峰,倒是真不愧这“云起”二字。
  云起峰虽在眼前,但整个嵩山峰峦何止千百,峻极峰下,中天池何处寻去,且夜幕低垂,这来怎好,加以此际饥渴交加,自己又没带得干粮,前程莫辨,心中不禁就有些慌乱。
  方在心中焦急,猛的随风传来了两声笛音,和着那晚风所激起的树涛声,小溪潺潺的流水声,汇成一种天籁。
  靳雯焦急慌乱不靖的心湖,忽然的平静下来,闪目去找那笛音来处,那有一丝人影……
  但见绝涧广壑,峭壁排天,心中暗自称奇,忖道:“像这么一个荒无人迹的深山,那里来的笛声呢?”
  靳雯原本就是个好奇心重的人,一闻笛音,倒使她暂时忘去了疲乏饥饿,施展开脚程,顺着笛音来处,飞奔追寻而去。
  越过两重山头,暮色已经模糊起来,四外的一张望,但见银河在天,星月朦胧,四周黑沉沉静悄悄的,不但没有发现人迹,就连那笛音也失去了。
  眼看着是无法再走了,再走下去,要是迷失了方向,更糟。
  还好,在这一条狭谷中,却有不少的崖洞,似是采樵的人所留下来的存身之所,事已如此,那还顾得许多,先住下去再说,待明朝天亮,再朝中天池赶去。
  且喜她所选的这个崖洞,里面倒还干燥,也却干净,就好似常经人打扫样的。
  她这一安下心来,那饥渴就也乘虚而至,肚子饿倒没有什么,只是渴得难受。
  她才想出洞去找些山泉野果,拿来暂解饥渴。
  那知,就在她方一站起身来,还没有动身,蓦的一股劲风袭至。
  这一骤然被袭,不由得大吃一惊,本能的伸手一接,觉着不像是什么暗器,倒像是一粒山果,低头一看,可不是吗,原是一枚碗口大小的桃子。
  她这时,倒真应了“饥不择食”,那一句俗话了,接在手里也不问来路,是否吃得,张开小嘴就先咬上一口再说。
  她这一口咬下,这桃子还真是佳种仙桃,浆多汁甜,顺着口边直流水汁,也就越发的不舍,三两口,一颗桃子就去了大半。
  等她一阵将桃子吃完,心中这才感到诧异,暗忖:“这是什么人掷过来的呢?又怎么会知道我正在饥渴呢?”
  心中一动疑念,就想要看个明白,方待移步,就听嗖嗖连声,崖洞中劲风回荡。
  从洞外飞投进来不少的桃子,从所投手法上看,并不像是武林中人,因为那所投来的声势虽大,全都是有劲无力,根本就是乱掷一气。
  她一判定洞外不是武林人,也就放了心,也就不急于外出,施展开她接打暗器的手法,跟着乱接,接着的就放在地上,起身又接,也有很多没被接着的,掉在地上,摔得稀烂,散发出来一阵阵清香扑鼻。
  就这样,她一直接了二三十个,外边没有投进来的了,她也就只好停住了手,一纵身窜出洞去,各处一查看,什么也没有,一阵阵凉风习习,倒是有些寒意。
  既然没有人,也落得个自己享受,说不定是有什么神佛菩萨的保佑。
  她这么一想,心中就泰然得多了,返回洞中,挨着洞壁靠着那里一坐,顺手拿起一个较大的桃子,慢慢的吃着。
  两颗桃子一下肚烦渴饥燥立解,代之而来的,却是那睡意,第三颗桃子没吃到一半,神思便迷糊起来,上眼皮和下眼皮,不住的交战,两只眼怎么也睁不开,竟自沉沉的睡去。
  实在说起来,她这两天也真的累着了,再者小姑娘总还是个孩子,惊觉之心虽有,怎奈她实在是疲乏已极了。
  就在她正睡到甜处,突觉有一物在她肩上移动,但她仍舍不得睁开眼来,抬起手慢慢的摸去,口中却发着呓语,道:“娘!别扰我吗?人家困得要死了……”
  但当她一触到那东西,乃是一只毛茸茸的大手。
  这一来,睡意全消,吓得她霍的纵跳了起来。
  此际已是晓色朦胧,残月明灭的当口,亮光已透进洞来,定睛看去,见面前站着一只比人还要高大的黑猿。
  靳姑娘自出世以来,那曾见过这样的大猿,可不由吓得她魂飞魄散,尖叫一声,就要回手拔剑,可是只剩下剑鞘了,自己那柄剑,不知什么时候早丢失了。
  怔得一怔,再看那黑猿虽然瞪着眼看着自己,倒不像是有恶意,摇摆着两只毛手,指指洞口,又指指洞内,似像示意要自己到后洞去的样子。
  靳雯见黑猿那只毛手乱摇乱摆,一时也摸不清它的意思,但却判定黑猿不会伤人,也就放了心,顺手从地上拿起一只桃子,问道:“这桃子是你扔给我的吗?”
  在她的本意,以为人兽异途,黑猿虽然通灵,未必就能懂得人言。
  谁知那黑猿闻言,竟似懂得人语,将一颗毛头不住的乱点。
  就在这时,那消歇已久的笛音,忽又随风传来。
  说也奇怪,那笛音一响,黑猿全身竟颤抖起来,朝地下伏倒,虔诚的叩拜不已。
  靳雯见状,可不由大为惊奇,心忖:“这笛音好怪呀!竟能降服猛兽,说不定那吹奏之人,不是个世外高人,也必是个大魔头。”
  她心念未已,笛音已息,黑猿也立起身来,样子像是十分惶急,伸出毛手,扯起小姑娘的边襟,直朝洞后指点。
  靳雯这才悟到那黑猿是要自己到后洞去,方想举步,心中一动,又迟疑起来,心想:“自己要是就这样随黑猿进入后洞,万一它要来伤害自己,或者它那吹笛的主人,是个大魔头,那该如何是好?”
  但她再一想,自己练了这么多年的功夫,难道会怕一只禽兽,就是它那吹笛的主人在,自己斗不过他,逃出洞来,总还可以。
  她这么一想,胆气立壮,随在那黑猿身后,就朝后洞走去。
  这洞往里面走,不但异常的黑暗,且十分的崎岖难走,地上还有不少的积水。
  幸而她从小练就的“虚空生白”的眼力,勉强尚能看出路来,前行有半个多时辰,前面微微现出一点亮光,又转了两个弯,忽听轰隆之声震耳。
  再前走一程,就到了后洞的洞口,迎面崖上,倒挂下一条瀑布,宛如银龙飞降,那轰隆大响,就是这瀑布的声音。
  瀑下是一条清溪,那匹练般的银蛇,一落入溪中,立时就星花飞溅,顺流向下淌去。
  就在靠近洞口,有一间石室,室中倒是十分干净,四壁滑润光洁,有一股寒气裳人,靠里放着一张石床,另有一张石几,几上放着几卷破书,还有半支蜡烛,一份尖刀尖石,似像有人住过的样子。
  由洞口朝里看,因为反光的关系,任是靳雯目力再好,却无法看得清楚,就移动脚步,进到了石室里边。
  这一来是看得更清楚些,可是不看还好,这一看,不由被吓了一跳,头皮一阵阵的发紧。原来在那石床上,直挺挺的躺着一具死人骷髅,血肉已完全化去,看样子,像是死去了很久。
  靳雯这时,就又纳起闷来,这黑猿把自己领到这里,是个什么意思……
  回头看那神猿,见它早已对着死尸,爬伏在地,奇怪的是,竟然从兽眼中,淌出了眼泪。
  她见黑猿这样,心中一动,问道:“这个死人是你的主人吗?你是要我帮你将他埋葬了,对不对?”
  黑猿点了点毛头,居然竟自合起两只毛手,作起揖了,靳雯还是真喜欢它这么通灵。这时,那笛音又响起来了,声韵较前显得有些高亢,仔细的听去,却又不像是笛音,这是什么呢?
  她正思之不解,耳边蓦闻咻咻之声,转头看去,不知什么时候,洞门口又出现了一只白猿。
  白猿却不如黑猿那样的驯服,瞪大着两只圆眼,精光灼灼,就如要攫人而噬的样子,从喉中发出阵阵的低啸。
  黑猿看了白猿这付样儿,也还以低啸,且又吱吱叫了两声,白猿势始稍缓,也朝着靳雯拱了拱毛手。
  又是一声笛音传来,还没等她多想,石室中蓦然卷起两股劲风,看时,见那黑白二猿,已跃出室外,跟着响起两声,响震山林的猿啸,眼前现出黑白两条影子一闪,二猿竟朝山峰上飞纵而去。
  靳雯见状不由大骇,暗忖:“这怪笛音听着是有点邪恶,不消说准是个大魔头。”
  她这时反替二猿就起心来,本想从后追去,回心又一想,我还是先埋了此人的骸骨再说。
  于是就将那骷髅骨,一段段的先捡起来,打算用破布包起,提到洞外找个好所在埋掉。但当她一扯那死尸身下破布,许是用力猛了一点,布没有扯脱,忽有一道寒光,映入眼帘,吓得她慌不迭松手后纵。
  再一定睛细看时,见在那骸骨下面,压着一柄澄如秋水的古式长剑。
  看那剑鞘非金非革,发出一片青芒芒的晕光,入眼便知是件宝物,心中不禁大喜。
  朝前紧走两步,探手将那剑用力往外一抽,“铮”的一声微响,如神龙低吟,一片银虹奇光暴涌,照得满室电光耀眼,寒芒射目,森人毫发。
  靳雯乍得宝物,惊喜若狂,早将那掩埋骨骸之事,抛置脑后,抡剑就舞动起来。
  只见银光迷漫,在那光幕中裹着一条人影,矫似游龙般在飞舞。
  正在她舞到紧处,忽然洞外响起两声猿啸,蓦的想起那两只神猿,不是它的指点,那能得到这神物利器,它们这被那怪笛音招去,要是遇到什么不幸,自己又不去救助,却不是侠义道中人应该做出来的事。
  想到这里,义愤填膺,豪气顿壮,立即收住剑势,由原路走出洞来。
  当她走出那崖洞,四下里一打量,就见从西岭上出了一宗怪事。
  那是由两只大猿抬着一顶山藤编织成的轿子,上面坐着一个装束特异的人。
  只见他长发披肩,一身火红色的宽大衣服,青虚虚的一张脸,双眼在一睁开来,无殊电光暴射,精光闪耀逼人,要是猛然的碰上,胆小的人,准得被吓上一大跳,以为是鬼怪无疑。
  就这么一个鬼怪的东西,竟然能够役兽,实在令人矫舌不下,但最令人惊奇的,还不是这个,而是那声声笛音,嘹亮非凡。
  可是那怪人手上并没有箫笛样的乐器,只是抬起右手,轻按在唇上,那动人的笛音,就随口而出,这不是怪事吗?
  她正自惊异,怪人已到跟前,蓦的从藤轿上纵落下来,身法倒是真快,靳姑娘那样的盯着眼看着人家,竟没有瞧出来人家是怎么落的地。
  那怪人落地之后,并不说话,瞪大了两只怪眼,死盯着靳雯手上的宝剑,眨也不眨一下。
  过了好大一阵,突的把头一抬,冷冷的问道:“喂!小娃儿,你是甘老儿的什么人……”
  “甘老儿!谁是甘老儿?我不认识他呀!”靳雯迷惘的摇了摇头。
  怪人又是一声冷哼,喝道:“小鬼丫头,竟敢在我面前闹鬼,你既不认识甘亮老儿,手中宝剑是从何而来!快说。”
  靳雯这姑娘的脾性,就是不怕强,你越是和她耍厉害,她越是不服,何况她见怪人那份长相,本就嫌恶,又见他奴役着黑白两猿,心中更气,闻言秀目一瞪,娇喝道:“这个你管不着,你是什么人……”
  那怪人桀桀一声怪笑,道:“好一个胆大的女娃儿,敢和我木叶魔音龙天发横,快说来甘老儿的藏身处,并将你手中剑呈上来,饶你一条小命儿……”
  靳雯听怪人报名为木叶魔音龙天,她那知龙天是什么人物,见对方说话那样的托大,不由得心头冒火,颠了颠手中宝剑,震出一片剑气寒光,娇叱道:“你原来是要抢我的剑呀!好吧!有能耐你就动手抢好啦!只要你能将剑抢过去,就归你所有,不然,你可别想囫囵的走!”
  木叶魔音龙天,自入世以来,还是真没有人敢这样和他说话,今天碰上了靳姑娘,却不吃他这一套,竟然大发娇嗔,他不但不怒,反倒对姑娘这样儿,生出了好感。
  这许就是一般人所说的虐待狂,越是对他恭维,他是越狂妄自大,不可一世,反之,要是对他怒目喝叱,他倒觉得满有个意思。
  世上不乏这样的人,老怪龙天更是这么的一个虐待狂者,闻言哈哈大笑道:“小娃儿!你好大的口气呀!我今天要夺不下你手中剑,立誓再不进中原一步。”
  靳雯冷笑了一声,道:“老怪物!你说话可算得数吗?”
  木叶魔音龙天傲然一声狂笑,道:“娃儿家,那有这么啰嗦,来来来,我空手接你三招试试。”

  第四章 含叶而啸
  且说靳雯听那木叶魔音龙天说,要空手接他三招,小姑娘把嘴一撇,冷笑道:“丑八怪,你先别冒大气,要是在三招之内送了丑命,死了可不能怪我呵!”
  龙天还是真喜欢这小姑娘,任她如何的喝骂,自己毫无一点火气,闻言方一点头……
  靳雯就有这样快法,一挺手中宝剑,施展嵩阳派独门绝传“欹云剑法”,招现“云龙舞爪”,一团银光,圈转而至。
  木叶魔音龙天,还真没想到小姑娘的身手,有这样快法,不禁为之一凛,双脚一蹬,后退出去七八尺远。
  靳雯这时却也觉得怪人的动作如电,那敢怠慢,不等龙天身形落地,一声清叱,身形也腾起空中,剑走龙行一式,左手剑诀护住命门,右手剑猛朝龙天刺到。
  木叶魔音龙天,见小姑娘长剑当头刺到,又是一声桀桀怪笑,左袖迎风一抖,跟着臂弯一圈,骈指如戟,猛向靳雯的剑身上点去,同时右掌也向小姑娘劈去。
  这一招两式,亦攻亦守,实在是厉害已极。
  但是小姑娘靳雯的一身功夫,得自武林中出名人物所亲传,并非等闲可比,早知道对方是个劲敌,如不全力施为,立时就有丧命荒山之虞,加以靳雯这姑娘,生性刁钻机灵,心中早有预计。
  所以她那一式“龙行一式”,并非实招,就在她剑尚未刺到,双腿猛的一拳,趁着身形下落之势,脚尖猛的朝右脚背上一点,竟施展出最上乘的轻功,“梯云纵”的功夫来。
  就见她身形似弓,空中猛一挺身,向上暴射出一丈多高,恰巧将木叶魔音龙天这一招两式,全都躲过。
  这一来,却大出老怪龙天的意外,真没有想到一个稚龄的小丫头,竟能练成这一手功夫,不由一怔。
  就他这么微微一怔的瞬间,靳雯已落下地来,剑走“风卷残云”,刹时间就将龙天裹在剑虹圈中。
  一时之间,风雷骤发,剑气漫天,加以靳雯手中之剑,乃是通灵神物,剑又迎风发出声声尖锐的啸声,足可分敌之神,夺敌之志。
  木叶魔音龙天素常狂妄已惯,没想到小姑娘在剑上有这么高的造诣,加以他仗着自己有魔音奇技,从来不将武林人物放在眼内,所以出门从不带兵刃。
  没想到今天碰上了刁钻的靳姑娘,上来一轻敌,先就失去了先机,被靳雯一柄剑逼得团团转,连个还手的功夫都没有,连着拆了二十余招,仍没分得出个胜负来,恼得他怪叫连天。
  但他到底是个成名的武林高手,立即静下心来,打定以不变应万变的主意,一招一式的,封闭着靳雯的剑势。
  转眼间又是二十多招,龙天再也不能忍了,怪啸一声,身形斜斜飘飞开去,退出去三丈开外。
  他这一飘开身形,靳雯并没有追赶,也就收住了剑势,娇笑了一声,道:“丑老怪,你不是说三招吗?现在是第几招了。”
  木叶魔音龙天阴恻恻的一声冷笑,道:“小娃儿,这就要你知道厉害。”
  话音甫落,转身跳在那藤轿上,顺手从身边一棵树上,摘下了一片树叶,伸出右手中指和食指,夹在唇间,一鼓气,一声清脆而嘹亮的声音,随唇发出。
  这事奇怪,在武林中听说有以琴音、笛音、箫音感人伤人的,没见过有用一片树叶,而吹出奇妙的声调来的。
  须知这种乐器,名叫“吹叶”(又叫吹木叶),在我国农村中是广泛的流行,尤其西南各省的苗族地区,对这“吹叶”的技术,更是出神入化。
  在唐代诗人白居易的诗篇中,有“卷叶吹为玉笛声”之句,把吹叶声形容得,如玉笛般优美,倒是并没有过份的吹嘘。
  在贵州苗族地区,每当月明星稀的晚上,青年男女们,全都出来“游方”(即苗族男女对歌谈爱的一种方式,苗语就称为“游方”。)各自就吹起木叶来,边吹边唱,其乐陶陶。
  这龙天本就是苗族中人,从小练成的吹叶绝技,更是出色当行。
  那靳雯初一闻声,心情立即就平伏下去。
  细听起来,那曲调安详柔和,一如流水般的平滑,经过山谷,流到平原,汇合在长江大河中,滚滚的又流入大海,一片清平之概。
  靳雯见这乐器来得奇怪,听时也就用了心,既而声变激动,韵如骤雨突降,就如一条巨龙,游于深潭之中,一会儿静若处女,一会儿动如疾鹰,忽的声如雷鸣,忽的又如清溪细流,真是声妙如神。
  靳雯的心境,禁不住随着那音符跳动,尤其在那乐声细微之时,似乎在乐声中夹着一种歌声,十分的优美动听,乃是一种爱恋的歌声:
  “一首木叶一首歌,两首木叶翻山坡,三首木叶翻岔口,阿妹何时得见哥。”
  声词真挚动人,入在靳雯耳中,却禁不住万感交集,想起了父母行踪无着,哥哥生死不定,不由恰然神伤,眼前一片水光迷蒙,已然是珠泪盈眶。
  她心里在想,那吹叶的声音,更是凄怆哀怨,尽在她耳际萦回,想.不听都不行,伤心泪尽,迷惘木立,已然是魂销神黯。
  就在她悲兴堵噎之际,那吹叶之声刹然而住,接着一声怪啸,她猛的一震,神智稍复,耳边忽又响起一个声音,笑道:“野丫头,怔在这里干什么?等死吗?”
  耳音好熟,猛的转头一看,见身侧站着一人,却是那千面秀士艾轩。
  她这一发现,心中一阵狂喜,因为这位艾伯伯一到,父母也必来了,说不定哥哥也被救回来了,心中怎的不喜,一转身就拉住了艾轩一只胳膊,着急的问道:“伯伯,你们追上我哥哥没有,我爹我娘?”
  她这么一问,只以为艾轩必会报个喜信给她,那知艾轩并不答话,瞪着眼死盯着她手中那把剑,过了有一阵功夫,才慢慢的道:“关于你哥哥的事,待会告诉你,你先给我讲,手中剑是从那里来的?”
  靳雯就将夜宿崖洞,遇猿得剑的事,说了一遍。
  艾轩听了慌不迭一拉靳雯的手,急道:“走,带我去看看!”
  说着当先就钻入洞去,靳雯闹不清这位江湖异人急的是什么,就也随后跟了进去。
  两人进入那石室,却见那室中仍旧,艾轩对着那尸体,却发起怔来,过了好大一阵,艾轩轻叹了一口气,道:“可怜一代英侠,竟落得遗骨荒山,连坟墓也没有一个。”
  艾轩那么的一个玩世不恭的人物,这时却老泪纵横,良久,良久才抬起头来,轻声对靳雯道:“雯儿!还不快拜过师父,从现在起,你就是雁荡派的新掌门人了。”
  这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小姑娘可是实在的不明不白,但她却不敢违拗艾轩的话,只好拜了下去。
  书中变代,这石室中的尸体,乃是江湖上一代大侠,雁荡派的掌门人孤蓬客甘亮的遗体。剑名“飞云”,为雁荡派镇山之宝,数百年来,相传弗替,被尊为掌门法器,见剑如见祖师,全得伏首听命。
  可是一个宗派要是传得久了,免不了就会出上几个无义之徒,争权夺利,阋墙相争,孤蓬客甘亮就碰上了这宗事。
  原因是雁荡派第十九代掌门坐化时,遗命是将掌门大位给孤蓬客甘亮,是为第二十代掌门人。
  可是在这个时候,他那一般师兄弟们,心中大不服气,争得最力的,就是大师兄踏雪无痕丁君雄。
  他自以为自己是大师兄,师父这种废长立幼的主意,太不应该,再者,这口气也咽不下去,于是就夜盗飞云剑,遁走苗疆。
  一个门派丢失了掌门法器,那还得了,传到江湖上去,雁荡门中的弟子,可就没法在江湖上立足了。于是孤蓬客甘亮就也下了雁荡,追寻失剑。
  在这时,雁荡派中的门下弟子,也全都纷纷下山,全都是为的追寻这镇山之宝,掌门法器的飞云宝剑,可是每个人全都包藏着祸心。
  这件事在江湖上闹了多少年,不但飞云剑没有下落,就是连丁君雄也毫无消息。
  凡什么事都有个巧劲,正当雁荡门下弟子,为追寻掌门神剑束手之际,甘亮却碰上了千面秀士艾轩。
  两个人本是好友,艾轩又是常去苗疆,在江湖上门槛最精的一位,甘亮现碰上了,还有个不打听的。
  偏偏这位千面秀士艾轩,曾在苗疆见过那踏雪无痕丁君雄。
  这一说穿了,甘亮自是心中大喜,就星夜赶去苗疆,可是丁君雄已然中了瘴毒,他正赶上葬人,剑却又丢了,好不容易又发现了剑踪,却是落在木叶魔音龙天的手上,经过了两三次的狠斗,才算将剑抢到手上,却和天蝎门结上了大仇。
  事还并不至此而了呢?等他一回到中原,风波又起,他那些师兄弟们,个个都想作掌门,一发觉甘亮将剑得回来,他们先是说,剑是假的,后来就动手来抢。
  孤蓬客甘亮太伤心了,就悄悄的在嵩山幽谷中隐匿起来。
  这狭谷名叫遇仙谷,据说乃唐朝时,道士顾元续炼丹之所,孤蓬客甘亮就隐住在这里。
  转眼间就是十年的光景,十个年头的光阴可不算短,但是那孤蓬客甘亮,在这十年中,却有了很大的变化,他颓丧、懊悔、伤心、傍徨,终于受不了心灵上的刺激,他仗剑自刎了。
  又过了两三年,甘亮的死信就传了出去,这云起峰下,遇仙谷中,顿形就热闹了起来,不断有武林中人,在这里活动。
  那黑白二猿,乃是甘亮在十年前,从一条大蛇的口中救下来的,十年来人猿相依,无殊父子,二猿也十分的通灵,自从甘亮死后,它们从未离开过一步,每日守定那遗骸。
  也是神物该当出世,遇仙谷先来了木叶魔音龙天,以他那吹叶的奇妙声韵,降服了二猿,逼着追寻甘亮下落,接着又来了小姑娘靳雯,却无意中承袭了雁荡派的衣钵。
  那千面秀士艾轩,眼看着甘亮遗骸,想起了当年甘亮采觅失剑的情形,心中怎不黯然神伤。
  且说那靳雯拜罢起身,艾轩就将这段风波简略的说了一遍,靳雯也不由义形于色,芳心含愤。
  两人嗟叹了一阵,就在洞外找了一片高亢干净的地面,挖了一个墓穴,将甘亮遗骸埋了下去,艾轩又移过来一块大石,立在那一堆黄土之前,施展金钢指的功夫,在石上刻下了“雁荡门第二十代掌门甘亮之墓”,十几个大字,以作识别。
  事毕之后,艾轩再向这一堆黄土,深沉的看了几眼,一声长吁,坐在坟前,就将追踪贼人经过,说了出来。
  原来艾轩和靳守仁夫妇,一阵紧追疾赶,在日色偏西时,他们已赶到了黑石关,一打听,说是有一批人过河去了,他们就向渡口赶去。
  还好,尚有渡船停在那里,三人上了船,艾轩和靳守仁,亲自拿起桨来,一阵急划小船箭也似的,飞向对岸。
  就在那船方到河心,展玉萍尖叫了一声,道:“守仁!守仁,快将船划回去,划回去呀!”
  靳守仁不明所以,迷惘的道:“怎么!划回去,划回去干什么?”
  展玉萍着急的道:“雯儿还没有赶来呀!我们过了河,她怎么办呢?”
  艾轩没等靳守仁说话,先就接口笑道:“萍丫头,我看你这两年养尊处优,倒把胆子养小,就你们那丫头,怕不机灵得成了精啦!这时候,恐怕都到了中天池了,说不定,不等我们追到贼,你那牛鼻子哥哥就会赶来。”
  展玉萍细想了一下也对,知女莫若母,自己的闺女确实是够精灵的,这么一想,也就放了心。
  说话之间,船已靠岸,三人立即弃船,翻上了一道土岭,艾轩站住身形,打量了一下地理形势,笑道:“以我忖度,贼羔子们,可能是上了析城山,或者是去了磨盘岭,咱们在这个地方得分手,你们去析城山,不过在进山时要注意隐去本来面目,我到磨盘岭打一转就来,咱们山下见好了。”
  说着也不等二人答应,一伏身直奔东北,飞驰而去。
  靳守仁夫妇心关爱子安危,也不敢怠慢,施展开轻身功夫,朝着析城山的方向,扑奔了去。
  当晚初鼓时分到了一个小镇,打了个尖,忙忙的又上路。
  渡河到析城山去,却是一条大道,穿过济源县城,就入了析城山界,但因是在深夜,进城却有很多不便,于是就绕了过去,在晓色朦胧中,夫妇两人,就进了析城山。
  远看这析城山,真不愧称之为城,原来四面山峰拱依,就如城堡样的,高大峻险,回出附近诸山之上。
  靳守仁看着析城山到了,艾轩曾有隐去面目之嘱咐,自己可也不敢大意,找了一个山村住下,又托人配办了几份干粮,二人就一面打坐调息,一边等候艾轩。
  看着天色已然过午,艾轩仍没有来到,展玉萍因关心爱子,心急如焚,不自觉的会心惊肉跳,一再的催逼着靳守仁起身。
  其实靳守仁一颗心,也无法安定下来,心想:“且不管他,既然已等了大半天,艾轩不来,就许已早进了山。”
  想罢,就向山民问了路,即刻离了山村,奔析城山而去。
  这入山道路全都是崎岖不平,有时甚至没有路走,因是大白天里,离得贼巢又近,不便施展轻功,只好咬牙挨着。
  就这样往上连翻了两三道奇峰峻岭,天色可就黑了下来,两人回顾无人,才施展开轻功,飞驰急奔前赶。
  约有一个时辰,两人正跑得疾急,面前忽有一道高峰阻路,靳守仁先将脚程停住,打量了一下附近形势,转向展玉萍道:“目前除了翻上这座高峰之外,四下里别无通路,我们就上去看看怎样……”
  展玉萍那有什么意见,只要能救回爱子,爬十座岭她都愿意。
  于是立即就披蓁历芥,当先就向那高峰爬去。
  在这么一个险峻的山地,爬山越岭,就是大白天里,也全觉得有些担惊冒险,何况此时是个深夜,又没有一条可走的山径,高峰又是深藏山腹,从来是人迹罕到,不说是难以行走,就是让毒虫儿咬上一口,也不是闹着玩的。
  好在这一双夫妇,全是都是林中的高手,年轻闯荡江湖的时候,什么艰险没经历过,就这么一道山峰,还真难不住他们。
  就见他们施展开轻身功夫,一路上纵跃攀援,约有半个多时辰,就爬上了峰顶。
  峰顶上是一块约十亩方圆的一片平地,围着那平场一周,满都是奇石怪树,尤其那些树,因生长在峰顶上,挡不住天风的吹打,所以没有一棵长得成材,棵棵矮旌低伏,株株盘纡磅礴,黑夜视之,但见鬼影婆娑。
  一阵阵山风吹来,冷萧萧的透体生寒。
  两人在峰顶上探望了一阵,靳守仁突然惊咦了一声,道:“萍妹你看,在这种荒凉的深山中,竟会出现灯火之光,可能就是贼窝,你的目力比我好,仔细看看,是个什么所在。”
  展玉萍闻言,顺着靳守仁手指处看去,果见在靠西北方面,约有两三里路的样子,星星点点,有些灯火之光不时晃动着。
  但仅只闪了几闪,立刻就已消逝了。
  展玉萍又仔细的打量了一阵,道:“你说的有些道理,不过你所看到的,大约是山居人家的灯火,可疑的是东北角上那一片昏昏之光,这种情形在深山中是反常的现象,深夜荒山有这么多的灯光,照耀得半天都成了昏黄,八成不是个好路道,就许会是贼人巢穴。”
  靳守仁点头道:“还是你看得清楚,是有些可疑,走!我们去摸他一摸。”
  展玉萍道:“艾大哥不是说要我们等着他吗?”
  靳守仁道:“已等了这大半天了,不来就许有事就搁了,再说自己的事,竟真的要因人成事不成,走!打救翔儿要紧。”
  说着,当先就朝东北方向,飞奔而去。
  展玉萍是母子连心,丈夫已先动身,她那能慢得了,当下用力一蹬,也随后扑奔过去。
  这夫妇二人,顺着山峰后面鲛平的一段斜坡,发足狂奔了一阵,翻过两三处谷岭,那灯光就越来越近,又朝前走二里多路,眼前是一片洼地尽头,是一条深谷,那片灯火之光,就是由深谷中映射出来的。
  渐走渐近,越发看得更清楚,是在那谷中,修盖了好大的一片庄院。
  靳守仁一见这种情形,就知准是贼人的巢穴,要不然,谁有钱会跑在深山中盖这么好的宅院,再者,良善之人,也不会住在这深山之中。
  他心中一动,就扯了展玉萍一把,低声道:“到了,准是这儿,我们不可冒然现身,摸清楚了再下手。”
  展玉萍点头答应,这夫妇两人,就隐蔽着身形,朝前淌了下去。
  见这一段山谷,紧贴着山岭,其中林木阴森,就在那密林深处,隐蔽着一片庄院,时闻从里面传出一阵阵谈笑之声。
  再前行一箭来远,就更看清楚了这所庄院,好大的气派,一色的石封檐水磨砖的建筑,紧闭着两扇大门,围着大门两边全是高大的石墙,门头上悬着一块匾额,写的是“天罡堡”三个大字。
  就从这块匾额看去,准知道不是个好路数。
  靳守仁朝着展玉萍一打手式,一纵身朝石墙贴来,跟着一翻身上了石墙,伏身向下看去,见对面是一座大厅,谈笑声,就从那大厅中传出来。
  他略一打量了一下,身形纵起,好快的身法,就那么一闪,人已隐身在那屋檐底下了,他打从横楣上支裂的缝隙中窥看过去,倒是十分的清楚。
  见这座大厅乃是五间长的一连通,有三丈多深,完全是开山立寨聚义分脏厅的款式,除了桌椅之外,并没有别的陈设。
  大厅正当中,设着一个神案,供的却是一尊面貌狞狞的凶神,在那凶神的神龛顶上,有一方小匾额,写的是“蚩尤大帝”四个字。
  这一个小小的神龛,倒说得上是香火鼎盛,连神带龛,已被烟火薰得黑紫发亮。
  再抬头,大厅中梁上也悬着一块匾,写的是“胜正堂”,两处盈柱上,挂着一幅对联,写了“邪能胜正,假以乱真”,八个大字。
  就凭这些匾额对联,一入目就准知道是个邪教中的香坛,这算是来着了,爱子准是落在这个地方。
  再朝里看去,是在那正梁匾下,摆着一排长桌,围坐着十几个人,靠近门口,分两排站着八名壮汉,一色的紫黑裤褂,红布包头,手中都拿着一口马刀,雄赳赳,气昂昂的,守在那里。
  在这大厅中,吊着有七八盏琉璃灯,照得如同白昼,靳守仁也更看得清楚。
  就见在那主位上,坐定一人,年纪约有六十岁上下,细高的身材,黑紫色的脸膛,两道长眉入鬓,一双精光四射的眸子,显出一股凶狠恶戾之气。
  身穿青绸子长衫,肥大的袖子在手腕那里挽起来,手搓着两颗铁胡桃,哗啦啦的乱响,左书着一把折扇,不停的轻摇着,神态算得上狂傲已极。
  靳守仁一见这个人,心中一动,暗忖:“这不是当年威震关东的铁掌无敌焦士骏吗?他怎么来到这里作起寨主来了。”
  心念这么一动,又一寻思,这才霍然大悟,原来这里是红旗教的一个分坛,庄名天罡堡,不用说就是红旗教下,天罡三十六坛的天罡坛了。
  再朝下看去,见在那焦士骏两边坐着的十多位江湖人物中,自己倒认识有一大半,心想:“他们这是为了什么,深夜还在这里商议……”
  就在这时,听那焦士骏道:“河南天魁坛,教主可是交给你高兄了,就这么轻易放弃,恐怕难以向教主交代吧!你们掳来的人,送到我这里,我是当然负责转送到总坛去,只是高兄等人的行止,兄弟却不能恂情,没别的,只有按照教规,也送各位去总坛一趟……”
  “这么说来,焦兄是打算拿我们去请功哪!”
  这说话的人,耳音好熟,是谁呢?
  且说靳守仁听那和焦士骏说话的人,耳音甚熟,注目看去,见是那矮太岁高显,心中不禁大喜,忖道:“劫掳翔儿的,就是这个矮东西,好!只要扣到他,不怕不献出我的孩子来了!”
  就在他思之未已,忽听有人喝骂道:“偌大的一个红旗教,原来却是绑劫人口的小贼,与其这样,干脆去当拍花虎党不更好吗?”
  这喝骂的声音虽不大,但入在那铁掌无敌焦士骏的耳中,无疑是一声霹雳。
  因为他这个天罡堡,在这析城山中最隐密的所在,不是他们自己人,就是踏遍了全山也找不到天罡堡,这是什么人?竟会找上门来,听他那话音,像是所掳来之人的苦主,不由一怔。
  但这焦士骏却是个老江湖,他就那么微微一怔,接着一声长笑,道:“何方朋友夤夜来访,我焦某人倒是失迎了。”
  声落人已纵出了大厅,同时那般陪坐的一伙贼人,也全都随着纵出。可是,等他们一伙人纵到了院中一看,静静的,那有半个人影,全都叉腰立在院中,四面张望,也有几个人纵身上房去,各处查看,依然渺无人迹。
  铁掌无敌焦士骏,却也感到奇怪,正打算出声再招呼两声,方喊出一声:“朋友……”
  就在他一声甫喊出口,蓦的一股劲风从背后袭来,他赶忙朝右一闪身,跟着就见从东房上纵下来一人。
  那人身一落地,倏的一转身形,挥舞起一根精钢拐杖,一言不发,搂头就打,势如疾风暴雨,一上手,连着就是几杖,手法巧快,十分的凶狠。
  铁掌无敌焦士骏,在武林中却是有名的高手,身法何等轻灵,连闪带纵,已脱出杖风圈,退后两丈多远,站定身躯,喝道:“朋友,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既然上门寻事,总得报个万儿来呀!”
  那人冷笑了一声道:“我老人家再不行些,也不能向一个下五门,拐骗人口的小贼提名道姓,那样!我这个江湖就算了白混了。”
  焦士骏闻言,也看清了对方的长相,原是一个中年妇人,这个人他认识,乃是燕翅金梭展玉萍,仰天一声哈哈大笑道:“啊!我说是什么人有这样大胆,敢夜闯我天罡堡,原是燕翅金梭展玉萍,这就难怪了,不知何事光临,可否见告一二。”
  这时展玉萍也看清了对方是什么人物了,冷冷的道:“原来是铁掌无敌在这里安窑立寨,我展玉萍也算是见了人物,焦大当家的何时改行做起贩卖人口的生意了,可惜你找错主儿了,那孩子请还给我,咱们是桥归桥,路归路,各不相扰怎样?”
  焦士骏笑道:“话是说得不错,可惜你也找错主儿了,人是在我这里,但却不是我掳得来的……”
  展玉萍不等焦士骏把话说完,插口道:“人既在你这里,就请你将他放出来,如其不然,我可要不客气了。”
  焦士骏哈哈大笑道:“不客气!哈哈!哈哈!要人可以,只要你有本事,接得下焦太爷这一双铁掌,不但人让你带走,就是大太爷这颗脑袋,也给你。”
  展玉萍冷哼了一声,猛的一拄手中拐杖,喝道:“姓焦的,这可不是姑奶奶占你的便宜,是你自己愿意用双掌来接我这根精钢拐杖的,好!你就接招吧!”
  话音落,杖已抡起,正待朝对方打去。
  斜刺里咂的一声,飞过一条人影来,快如一阵疾风,挡在展玉萍面前,说道:“萍妹且退,一个不见经传的小毛贼,还用得着你的那钢杖,让给我打发了他算啦!”
  说完转脸向焦士骏道:“久闻铁掌无敌名震武林,原来只会作些偷鸡摸狗,绑劫人口的事,我靳某人今天倒要见识见识铁掌如何无敌法。””
  焦士骏傲然一笑,道:“我说呢?扬名江湖的武林侠侣,今天怎么却落了单,原来是藏头缩尾,躲起来了一位,焦某人铁掌虽谈不上无敌,可也不是徒负虚名,不信你就试试看。”
  靳守仁哈哈一笑道:“我倒不是怕见人才躲起来,但是一想到尊驾是个下五门的货色,所以就不愿现身了,目前既已露了面,说不得只好忍受两手脏,接你两招吧!”
  话音甫落,跃起一掌,就朝焦士骏打了过去。
  焦士骏早已蓄势待敌,左掌“迎空捧月”,架住靳守仁打来的一掌,右手一招“追风赶浪”,直打靳守仁的前胸。
  靳守仁一声长笑,身形连闪,避开了对方攻势,立即拳脚齐施,连着又向焦士骏攻出了三招。
  焦士骏只觉着靳守仁的一拳一脚,均都带着一股极强的潜力,心中暗自吃惊,忖道:“乾坤八掌确是名不虚传,如不用全力对付,怕就要吃亏。”
  心念一动,当即也施展开自己成名绝艺,全力迎击。
  转眼间,两个人已走了十几个照面,打的已是难分敌我,但见拳影点点,掌风呼呼,四周围一丈以内,尽都是激荡逼人的潜力。
  展玉萍见靳守仁现身,两人已打在了一起,就缓缓的后退了几步,但是仍在戒备着。
  这当儿,蓦的敌阵中有人高喝一声,道:“姓展的丫头,我老婆子找得你好苦啊!当年梵净山,你伤了我门下弟子三条命,今天咱们也该算一算了。”
  展玉萍循声看去,见从大厅门口那边,走过来一个奇形怪状的老苗婆。
  就见她黄麻衣裙,一张马脸,下巴朝上翘着,两只招风大耳,偏偏又长了一张尖嘴,这份长相,要是让胆子小一点的人遇上,准得吓个半死。
  原来是苗山女无常蓝花,没想到这个老怪物也到了中原,看来必是武林浩劫将成,不然何来这么多妖魔鬼怪,冷笑一声,道:“老苗婆!你倒好长的命,仍然活在世上害人,今天就是你的报应到了。”
  女无常蓝花闻言,桀桀一声怪笑,那笑声比鬼叫还难听,十分的刺耳难闻,就在她那笑声甫歇,蓦的抽出一把缅刀,喝道:“废话少说,少时就知道是谁遭报了,你拿命来吧!”
  随着话音,抡刀便朝展玉萍扑去,展玉萍也举杖相迎,两下里就也斗在一处。
  此际那靳守仁和焦士骏两人,已然打入了生死关头,双方的掌势越打越强,由折招换式,逐渐变成了以内家真力相拼,一拳一脚,全都含蕴着无穷的劲道,无论那一方,只要略被对方扫着一点,当时就得筋断骨折。
  要论功力,那铁拳无敌焦士骏,早年就名满武林,威震江湖黑白两道,武功确属不凡。
  但那乾坤八掌靳守仁,当年江湖上,可也是第一流的人物,在当年他和焦士骏比起来,可要相差着一手,但他归隐以来,在嵩山中天池,苦练了十多年,“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倒是进境不少。
  须知武功之道,是丝毫不能有所差别,尤其这种以内力相拼的打法,武功内劲稍有一点上下之分,胜负立见。
  还好,这两个人的功力,倒是不相上下,就这交手不过一刻工夫,双方已互攻了七八十招。
  两人彼此心里可都有数,全都暗暗感到惊奇,出手也不像初交手那样的,快速绝伦的打法了,而变成了相对蓄势,每隔一阵工夫,才出手抢攻一招,可是就在那一招之后,跟着就是几招杀手。
  两人就这样又相持了一阵,仍是分不出胜负,蓦然焦士骏一声长笑,纵身一拔,腾空而起,反手一掌劈出,一股潜力,兜头朝靳守仁罩下。
  靳守仁见状,禁不住心头一震,他可知道铁掌无敌焦士骏的五毒阴风掌,乃是一种极为歹毒,独步武林的内家掌力,他可不敢冒昧尝试,但是在这个当口,却又躲无可躲,暗中一咬牙,打算硬接人家一掌试试。
  这一掌靳守仁如果真的要是接实,纵然他不被震伤,要被毒气袭染上了,可就是有命难活。
  说起来,也是靳守仁为人忠厚,不该身受此危。
  就在焦士骏掌风将要劈下的当儿,蓦的一声高喝道:“猴崽子,你躲在这儿呀!咱们是死约会,不见不散。”
  竭声甫落,紧接着一股强猛力道,迎面打来,掌风凌厉惊人,靳守仁见状,知道大援来临,连忙朝后急纵后退。
  焦士骏不防自己这天罡堡中,仍然尚隐有高人,闻声心中一惊,掌势微微慢得了一下,对方那一股强劲的掌力,蓦的往起一荡,自己打出去的那一股掌力,竟被反震回来,带动得身形跄踉到退,往后撞出去有五六步远,才拿桩站稳。
  抬头一看,就见在靳守仁身旁站着一个人,书生公子的打扮,乍看去却真是风度翩翩,仔细的一看,这一惊可不小。
  原来来人竟是自己旧日的冤家对头,千面秀士艾轩。
  这一来,那铁掌无敌焦士骏可怔住了,准知道今天要糟。
  原来,那千面秀士艾轩生平出手,不遇深仇大恨和万恶不赦的人,从不伤人性命,可是有一点,那就是犯在他手下的人,他总是尽情的戏弄个够。
  所以,有那些气量狭窄点的人,多因受不了他的羞耻而自寻短见,这么一来,黑白两道的江湖人物,可就没有那一个人敢招惹他,无不闻风退避。
  但是江湖上的事,讲究的是一口气,受不了气的人一多,就商量着报复。
  就在一个秋高气爽的季节,由铁掌无敌焦士骏为首,招聚了一批成了名的绿林豪客,也约请了不少的武林高手,计算着要除去这位江湖克星。
  就在中秋佳节过后的第三天,艾轩和他们在北戴河遇上了,一直苦战了三天三夜,被他连施煞手,毁掉了六七个武林人物,才得脱出重围,负伤逃了出来。
  经此以后,千面秀士艾轩就失去了踪迹,
  那知,他却躲在苗疆,一忍就是多少年,潜心锻练武功,立誓要手刃那个害他的对头,这个对头就是铁掌无敌焦士骏。
  可是焦士骏却知道“打蛇不死反报仇”,千面秀士却不是好惹的,既然没有除掉了他,就得防他报仇,这才投了红旗教,打主意是借势保身。
  却没想到,竟因一宗小事,把仇人引上门来。
  可是事已至此,却也不能示弱,喝道:“艾老大,你好长的命哪!那苗疆瘴毒竟会没把你毒死……”
  艾轩笑道:“谢谢你这份孝心,阎王爷不要命,想死也没法,我可是找了你多少年了,没料到你却缩在这儿,怎么样,你后事交代了没有,迟了怕进不去鬼门关,可就惨了。”
  就在焦士骏一提起艾老大这三个字来,不得了,当真的是人的名儿,树的影儿,矮太岁高显,和那孟津四恶,一声胡哨,全都越墙而逃,跑了。
  焦士骏见状,先就气红了眼,怒吼一声,道:“艾轩,你少卖狂,咱们是冤上加冤,仇上加仇,没别的,你只要赢得太爷这一双肉掌,这条命就由你摆布,接招吧!”
  人随声起,身形纵上半空,“饿鹰攫食”,一掌朝艾轩迎头劈下。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艾轩见状,不闪不避,右掌平着朝上一推,“架海金梁”,硬接了焦士骏一掌。
  “砰”的一声过处,艾轩身形微晃,焦士骏却被震飞出去一丈多远。
  艾轩微微一笑道:“铁掌无敌并不怎样吗?不过就凭这点玩艺,尽够在江湖上摆个场子了,吓唬乡下把式还是用不光的哩!”
  焦士骏知道这位艾老大是出了名的碎嘴子,和他斗口是自找挨骂,干脆一声不响,猛迈几步,到了距离,双掌突伸,“推山填海”,将功力用到了十成,朝艾轩推了过来。
  这一掌,焦士骏却是集中了毕生精力,可说是疾如闪电,猛如雷霆,眼看着一股极强的劲力,已推到了艾轩胸前。
  可是那艾轩却满不当作一回事,仍然是面带微笑,其状暇逸已极,这那像是在对敌,根本是在观战。
  等到那一股凌厉的靠风,将要扫到的刹那间,好艾轩,哈哈一声长笑,人随笑声,斜窜出一丈远,堪堪避过了掌风。
  焦士骏这全力施为的一掌,立即就扑了个空,因用力过猛,阻力一失,身形立被带动,一时收势不住,连人带掌,齐朝直前撞去。
  直前是大石砌成的院墙,掌风过处,轰隆一声大响,那石墙竟被他掌力推倒了一大截,立时碎石乱飞。
  若不是焦士骏武功确有造诣,一发觉不对,连忙收势拿桩,换个人,准得连入都倒栽过去,跌上一个狗吃屎。
  焦士骏还真没猜到艾轩会用这一手绝招,当时是既惊且怒,气得浑身乱战。
  艾轩并不就此放过他,拍着手大笑道:“老焦哇!你这是搞什么吗?这段石墙就是砌得不合意,找个泥水匠改砌一下,不就行了,何必当着我老人家的面,亲自动手推倒,要知道这一堆石头!可不能和石碑比,那是你驼惯了的,要是不小心砸碎了你那王八盖子,可怎么好呢?”
  焦士骏被骂得几乎连肺都要炸了,狂吼一声,正待再朝艾轩扑去。
  就在这时,猛听后宅一阵人声鼎沸,方怔得一怔,就见从大厅侧门内,纵出来两个人,边跑边叫道:“禀坛主,摘星楼失火,被押那个姓靳的小子,被人劫走了……”
  焦士骏乍闻摘星楼失火,人犯被劫,更气、更急、更怒,厉喝道:“姓艾的,今天我焦某人拼却一条性命,和这一座天罡堡,结识你便了。”
  艾轩笑道:“焦士骏,你得小心风大闪了舌头,就凭你还不配,当年北戴河那场事你忘了么,你招集了那么多贼子贼孙,也没动得了我老人家一根毫毛,今天就只有你孤寡儿一个,奈何得了我么?”
  焦士骏喝道:“连招都不敢接,还冒的什么大气。”
  人随声起,又纵上了半空,凌空下击,十指弯曲如钩,双眼都要冒出火来,挟一股劲风,朝艾轩双肩抓到。
  他这时恨不得一把抓住,将艾轩撕成碎片,方消得胸中一股恨气。
  但那千面秀士艾轩,为武林中有数的高手,尤其一身轻功提纵术,和他那杂乱无章的奇式怪招,在江湖上称为一绝,武功何止超出焦士骏数倍。
  他一觉掌风有异,身形一闪,就失去了踪迹,焦士骏又走了空招。
  蓦然间,他又在身后笑骂道:“焦士骏,你着的什么急呀!告诉你,鬼门关永不会闭起门来的,早晚去都收,等我老人家先活动一下筋骨,玩得腻了,再送你去还不是一样。”
  焦士骏气得环眼圆睁,猛一收掌,身子一转,左手向上虚晃一掌,右掌从肘下猛的探出,又向艾轩胸前按到,口中却喝道:“艾轩,只要你有本事,那我这一身骨头全算是你的了,要是你输给了老夫,我须得给当年朋友解恨。”
  话声中,右掌又猛的往回一撤,上面左掌一翻,转向艾轩齐头切下。
  艾轩哈哈一笑道:“猴崽子,我老人家才让给你两招,你就撒起娇来,可惜没娘给你奶吃,好,这就让你见识见识便了。”
  随着话音,右手一并五指,便向焦士骏肘间切下,焦士骏慌忙撤回左掌,右掌扬起斜着劈了过去。
  两人到这时,才算是正式的交上了手,一来一往,各以掌法相拼,焦士骏是怒火攻心,怪声连吼,恨不得抓住艾轩,先咬他两口出气,但那艾轩依然的笑逐颜开,哈哈连声,一个劲和对方周旋。
  双方斗得正酣,蓦的一声惨号划破夜空。
  焦士骏闻声猛的一惊,转头看去,见是那苗山女无常蓝花,满脸鲜血淋漓,倒在地上。
  原来那燕翅金梭展玉萍,和苗山女无常蓝花打在一起,但是刀光杖影,纵跃翻腾,一时实难分出高下。
  往返交手,转眼间走了有百十个回合,蓝花心中可不由着急,就以自己的身手,数十年来还真没有人和自己走到百招的人,今天竟和展玉萍打到百招以上。
  看对方的神气,是越打越有精神,而自己已渐渐的气力不支了,心中一急,蓦的喝道一声:“着!”
  喝声中倏然右手一扬,一片银光,直向展玉萍当头罩下。
  展玉萍钢杖一起,便将那暗器磕得斜飞出去数丈,原是一口飞刀,笑道:“老苗婆,没想到你还带了不少的破铜烂铁,我看不让你施展施展,你是不会甘心的,好!我给你闪个空子,你有能耐就赶快使吧!”
  说着,精钢拐杖朝地上一拄一点,前身微向后仰,脚根用力一踏地,便往后倒纵出去两丈远近。
  女无常蓝花早就捏好了飞刀,待机欲发,闻言睹状,桀桀一声怪笑,道:“你这贼人休要逞能,且再瞧瞧这个。”
  说话声中,抖手打出一片白光,只见七口柳叶飞刀,就如一蓬刀雨似的,当头飞来。
  那七口飞刀,初出时是叠在一处,一到中途,仗着一股巧劲,便自分散开来,形成栲栳大小的一个银亮光圈疾风骤雨般,罩了下来。
  那知展玉萍对于收接抵御各种暗器,却得有高明的传授,她本身就是个暗器的大行家,燕翅金梭这个称呼,就是从她那暗器身上得来的,那能忌惮这几柄飞刀。
  一见飞刀来势疾猛,双脚猛的一点地,人已平地拔起两丈多高,避开了那蓬飞刀,身一落地,笑道:“你这几把刀片儿,算不上稀奇,你见识见识我这个是什么!”
  声落手已扬起,一道金光脱手而出。
  那东西看去金光耀目,约有七八寸长,似如一只燕子,两头尖锐,中间有两只薄翅,一出手不疾不徐,并不怎样起眼。
  女无常蓝花那知道这宗暗器,乃是展玉萍成名之物,名叫燕翅金梭,展玉萍就是凭着这暗器,在江湖上闯出了万儿,岂能等闲视之。
  但是那女无常蓝花,自负是个打暗器的能手,那将此物放在心上,喝道:“你这小玩艺也配打人,岂非笑话……”
  喝声中,手起一刀,便向上格去。
  须知这金梭两翅其薄如纸,中藏细如牛毛的蜂尾金针,不挡不架,最多不过受点伤,要是打算挡架,那两只薄翅挨上就断,金针飞出,可就难逃活命。
  就在蓝花举刀上格,话音尚未落下,那金梭呛啷一声,两翅已被刀又削断,就从那断处又“砰”的一声,崩展开来,飞出一蓬蜂尾金针。
  相距既近,来势又疾,蓝花那防有此一手,只打了她一头一脸,连臂上带胸际,也中上了数根,就如群蜂齐刺,伤处先痛后麻,惨叫一声,倒在了地上。
  展玉萍约略的舒了一口气,钢杖一点地上的蓝花,喝道:“这也是你这老苗婆平日害人的恶报,却怪不得我,再告诉你,我这金梭,从不轻用,只一打上决无生理,还不乘着你现在还能说话,赶快料理后事去。”
  她的话音甫落,贼阵中一片大乱,立即有五个人纵进前来,齐声大喝道:“好一个狠心的贱人,竟使用这种毒辣暗器伤人,还不快纳命来。”
  展玉萍钢杖一抡,方待追扑上去,杀他个落花流水,靳守仁一声长笑,双掌一紧,低竭了一声道:“你暂且休息一下,让我领教人家几手高招。”
  说着,人已隔在了展玉萍身前,朝着对方那五个人一打量,笑道:“你们那一个要是觉着活不耐烦了,就请上来吧!凭靳大太爷这两只肉掌,准能打发得了你们。”
  你道纵过来这几人是什么人,乃是贵州苗山夜郎五鬼,独行鬼蓝马,霹雳鬼蓝牛,风火鬼蓝野,白面鬼蓝四,大头鬼蓝么。
  这五鬼和那女无常蓝花,乃是亲生同胞,蓝花是他们长姊,还有个妹妹蓝羽,却和他们的行径大不相同,后文书中自有交代。
  五鬼眼见自己亲姐姐毁在对方暗器之下,那忍得下去,互相一使眼色,呐喊一声,同时扑上。
  霹雳鬼蓝牛抡起一根长枪,抖起碗大一个枪花,朝着靳守仁一枪刺到。
  一寸长,一寸强,对方用的是长家伙,靳守仁那样的能耐,可也不敢大意,立即倒踩七星步,蓦的往起一拔身子,向左闪开,跟着把身子向下一挫,向右一斜身,左手一招“敬德挂鞭”,呼的一声,朝蓝牛斜劈下去。

  第五章 古堡浴血
  且说乾坤八掌靳守仁和苗山的夜郎五鬼交上了手,要论靳守仁的武功,和这五鬼比起来,夜郎五鬼可以说没法比得,靳守仁可较他们高出得太多。
  但是那五鬼却走的是,连环五行阵的路子。
  就见那蓝牛一枪刺出,朝外闪走,蓝野、蓝田两柄刀,却又抢了进来,蓝马鞭走“五丁开山”,靳守仁方一闪开,大头儿蓝么流星锤已向他后心击到。
  就这样,五个人此去彼来,你挡我击就如同数十个人一般,源源而上。
  这么一来,任是乾坤八掌靳守仁,那样的一位武林高手,一时间也闹了个手忙脚乱,不由得暗自吃惊,心忖:这是个什么打法嘛!全都是一粘即走,没有一个人递实招数。
  他心中一动,立意要摸出个究竟来,于是立即抱元守一,以不变应万变,见招拆招,并不急于进攻,双方就相持起来。
  在这时,邢铁掌无敌焦士骏可就吃上了苦头。
  原来焦士骏在乍闻苗山女无常蓝花一声惨叫之际,方一怔神,千面秀士艾轩已占了先机,立即闪身疾纵,就如一股轻烟似的,飞扑上来。
  焦士骏万没料到,对方来势有如此的迅速,骤出不意,暗叫了一声“不好!”方待闪身纵避,他那有艾轩的身法快,眼前一花,就听“啪”的一声脆响,左颊挨上一个耳括子,打得半边脸上,立即红肿老高,两太阳穴直冒金星,一翻身纵过一旁,戟指怒骂道:“姓艾的,你要脸不要,怎么竟然暗算伤人。”
  艾轩笑道:“你不是要和我拼命吗?刚挨了一巴掌,就猴急了,看来你这铁拳无敌,也不过如此,当着面挨打都看不出,还称得什么英雄人物。”
  这一掌打的可是真的不轻,焦士骏就觉着左边牙齿,已有好些活动,内腮肉被牙齿一挫,破了有两三处,痛得他怒急发昏,只顾得愤怒急骂,竟将话说溜了嘴。
  及至听了艾轩这么一嘲笑,方悟出是自己一时护痛,说错了话,挨了一巴掌,又被人挖苦了一顿。
  心中这一阵难受,可就不用提了,暗忖:“自己凭一双铁掌,和一柄九耳大环刀,在江湖上闯荡了一辈子,当年是关东道上的绿林大盟主,如今是红旗教天罡坛的坛主,这点声誉、名位,得来确非易事,就这样送在了艾轩的手上吗?”
  越想越恨,越不甘心,猛喝一声道:“艾轩,你少在太爷面前猖狂,今天如不将你碎尸万段,就不是人生父母养的。”
  焦士骏是越气越急,气得语无伦次了。
  艾轩是专门的戏谑耍笑,一找上了话把,那肯轻易放过,嘻嘻笑道:“我早就看你不不是人生父母养的,八成是狗养的吧!”
  焦士骏挨了那一巴掌重的,本已愤不可遏,再经艾轩这么尽情的一骂,更是气得七窍生烟,咬牙切齿,恨不得把艾老大抓在手里,撕他个粉碎。
  无奈对方软硬功夫,造诣都比自己高,且又不正经的交手,只是尽情的戏耍,空生了满腔怒火,一点奈何不了人家一点,还被打了一个脸开花,丢人且还吃了大亏。
  转眼间,又走了二十几个回合,焦士骏不但是仍然白费力,并且连轻带重,又挨了七八掌,他是一下也没有还上手,不由得越气越急,心越慌,手越乱,出手可就没有了章法。
  看样子那艾轩是打主意,要活活气死焦士骏了。
  展玉萍看看时间已然不早,心关爱子下落,喊了一声道:“艾大哥对付这么一个下五门的小贼,还费这么大的劲,早点打发了他不就得了……”
  艾轩闻言,哈哈笑道:“我早就知道你不放心你那宝贝儿子,好吧!这就打发他上路——”
  说着,就转向焦士骏笑道:“老焦哇!你不是要拼命吗?好!我老人家就成全了你吧!”
  声出,右掌猛的往回一撤,身形朝下一沉,右掌就朝下面探了出去,一招“海底捞针”,向焦士骏斜探出去的那一条右腿,猛劈下去。
  焦责虽然被艾轩气得发昏,但他总是个久经大敌的人物,又连着上了几次大当,一见对方掌到,倒也防到艾轩的招中有诈。
  于是立即也用足了力量,身形往回一转,右脚就着着地面一滑,已经从右面转过身来,避过了一招,跟着,抬掌施展重手法,一招“乌龙探爪”,照准艾轩前胸抓去。
  艾轩是艺高人胆大,虽见焦士骏抓到,并不撤身闪避,右脚反而往前一上步,脚尖点地,身形往前一欺,迎了上去。
  焦士骏一见艾轩居然不闪不避,打算硬接自己全力施为的一掌,不由大喜,心道:“好一个艾轩,可真是太也狂妄了,别仗着你的功夫高,老太爷这一掌,要不抓你个腹破肠流,功夫就算是白练了。”
  可是那艾轩是出了名的滑溜人物,怎能会睁着眼上当,他借着身形前欺之势,无形中却向右错出一尺多来,刚好避开了焦士骏这一掌,跟着左脚往起一提,左掌趁势向外一砸,一式“金鸡抖翎”,掌沿横着就朝焦士骏左掌脉门上切下。
  这一掌要是被切实了,焦士骏立时就得筋断骨折,他那能不知道厉害,急忙闪身斜避,艾轩切下的一掌,是被他躲过了,但却已门户大开。
  艾轩正要他这样,机不可失,倏然左脚往下一落,就在那微一沾地的一刹那间,身形就成了一个“蹲裆骑马”式,双掌猛的向外一推,力量完全贯注在双臂上,这一推之力,何等凌厉。
  就觉着一股劲风过处,任他焦士骏躲得快,却被打中了“华盖穴”。
  就以焦士骏那样精纯的功夫,被这一掌,震得他整个人飞起来有八尺多高,“噗通”一声,摔在地上,又跌了个发昏。
  艾轩一招得手,笑嘻嘻的指着焦士骏道:“老猴崽子,我老人家终归没让你逃出手去,要是再打算冒坏水害人,只好来世投生吧!”
  铁掌无敌焦士骏,挨了这一掌,又被摔了一下重的,始终都没有哼出声来。
  这并不是他的功夫有独到之处,那艾轩这全力的一掌,没有伤着他,因为焦士骏该提着一口气,不敢哼出来,他知道自己挨这一下不轻,内腑已被震伤,只要一张开口,血就要喷出来了。
  可是艾轩偏偏的不放过他,人都伤倒在地,还要挖苦他两句。
  试想那焦士骏横行了一生,到头来还是逃不脱对方的手掌心,天罡堡是完了,掳劫来的人,也丢了,再被艾轩这一阵奚落,任是他再强横,也无法忍耐得下。
  就在那艾轩话音甫落,他猛一抬头,愤怒冒火的双眼,朝着对方一瞪,口中刚喊了一个“好……”
  立觉着胸口一甜,血气直涌咽喉,一口鲜血,狂喷出去五六尺远,眼睛一花,当即昏死过去。
  那艾轩就有那个狠,连看都不看他一眼,冷笑了一声,就走向了展玉萍身边。
  此际,那夜郎五鬼正和靳守仁,打得难解难分。
  就凭乾坤八掌靳守仁那样的人物,和五个不见经传的小贼,竟然走了有百招以上,这可是件栽跟头的事。
  可是像夜郎五鬼这样的打法,却是靳守仁闻所未闻,说是阵式却又毫无章法,有时一人仅只作势并不直攻,但另一人却骤然发难,有时一人作双手合抱状,方一纵起身来,却又向后闪退,立即又有两人合击而至,配合得严密非常,变化也越来越多。
  任他靳守仁武功震江湖,碰上了这样的打法,一时却缚手缚脚,闹得他无力施为,眼看着时间要是一长,不被对方打败,也得被累垮。
  恰在这时,艾轩已收拾了焦士骏,靳守仁觉着更是难堪,突的一声长啸,振发神威,施展开乾坤掌法,窜闪纵跳。
  但见一团灰色的影子,在场中滚来迸去,神速如飞。
  这就是功夫,别瞧靳守仁在场中这么的纵跳游走,脚底下连一点声音都没有,抬手动足之间,却带动起风声呼呼。
  他这么的一阵猛攻,总算是将对方的攻势挫了下去,无奈敌人却是十分的滑溜,配合得又紧,此去彼来,互相征逐,只是并不靠近靳守仁的掌风范围以内。
  如此一来,靳守仁却成了自耍自练,倒真有点像江湖卖艺的样儿了。
  展玉萍夫妻情深,见势危急,一提精钢拐杖,就要朝五鬼阵中冲去。
  艾轩倏的横身拦住,道:“萍丫头,你这是干什么?你只要踏进战斗圈子一步,守仁老弟这跟头就算栽到家了,对付这么几个小贼,还不是和捏臭虫一样,捏一个死一个,用得着两人上。”
  他这么几句话,明着是说给展玉萍听的,但是入在靳守仁的耳中,可就满不是味道,心忖:“到底是老江湖了,端的是不弱,这场合自己若是用人帮手,方战败夜郎五鬼,真的就算是栽了跟头。”
  他心念这么一动,立即就气沉丹田,抱元守一,打量对方的攻势,倒是被他看出来了。
  原来对方这阵势的要点,就是一个快字,那被袭之人如果用以快打快的法儿,使他们脚步一乱,兵刃互相一撞,势子就得放缓,那样,他们就无能为力了。
  于是就将自己的掌势加快到十成。
  夜郎五鬼一见对方已识破了自己这联攻阵式的奥妙,就知要糟,霹雳鬼蓝牛一时情急,抖起手中大枪,“灵蛇出洞”,倏的朝靳守仁后心刺来。
  靳守仁乃是武林中成了名的人物,一觉着身后风劲不对,就知有人暗算,立即施展开“捕风捉影”的手法,反手向后一捞,就抓住了蓝牛的枪头。
  在这时,蓝野的一柄鬼头刀,已然迎头劈到,蓝田的一口刀也从后劈了下来。
  好个乾坤八掌靳守仁,那将五鬼放在心上,右手抓住蓝牛的枪头一用劲,就将蓝牛拉到了身前,同时左掌“呵气开碑”,掌风挡开蓝野劈来的一刀,右腿暗上半步,又让过了蓝田从后攻到的一招,左肩朝蓝牛右肩一撞,就势已移手抓住了蓝牛的一条胳臂,猛的往起一抡。
  这一手,还真是绝招,蓝牛被他那肩头一撞,已是痛入骨髓,再被这抖手一抡,先震慑住另外四鬼不敢动手,蓝牛可就受不住了,“哎呀”一声,方喊出口来,靳守仁一松手,他立即就如腾云驾雾一般,被摔了出去。
  五鬼的阵式立乱,蓝氏兄弟一见老二受创,也激发了凶蛮的野性,一声厉吼,也不管什么阵不阵了,刀枪齐举,一拥扑上。
  靳守仁正要他们这样,见状一声长笑,抡起一双铁臂,扫打劈挂,声势凌厉惊人,不几个照面,五鬼也被接二连三的摔了出来,蓝马更是折断了一条右臂,五鬼没有一个完整的,全都受了伤。
  就在这时,贼群中发了一声喊,但见兵刃挟风耀目,齐朝靳守仁围了上去。
  艾轩见贼人这样的不讲江湖过节,竟打算倚仗人多,就引发了真火,出手也就不论什么分寸,就听声声惨叫,这天罡堡刹时间就成了人间屠场。
  尤其那展玉萍,像是一腔怒火才找了发泄之处,抡起一条精钢拐杖,直砸横扫,上下翻飞,将杖法的全妙用发挥到了极点。
  就听钢拐带动起劲风呼呼,但见满院都是一片杖影,碰上了脑浆迸裂,扫着的筋断骨折,这一场好杀,当真是惨绝人寰。
  就在这时,天罡堡后宅的火焰越冒越高,一片红光,冲霄而起。
  火光影中,突的从大厅房上纵下来一人,身一落地,一言不发,一摆手中长剑,方待扑入战团,蓦的一声“阿弥陀佛!”
  这一声佛号,声音虽然不大,但却震动了每个人的耳鼓,由此可知此人的内家功力,已到了如何的程度。
  随着那声佛号,就见书东北角一棵大松树上,飞下来一条灰色影子。
  说也奇怪,从大厅纵出那持剑之人,本来是豪气凌空的样儿,要和靳守仁拼两手的,但他一听到那声佛号,就如老鼠见了猫,顾不了对敌,一转身越墙急遁而去,跟着那灰衣人,也已落地。
  此际这天罡堡后宅中的大火,已慢慢的烧到了前院来,大厅边沿已然波及,照耀得整个天罡堡通红一片,借着火光,见对方乃是一个比丘老尼。
  那老尼身一落地,朝着艾轩三人一合十,念了一声佛号,道:“阿弥陀佛!艾施主仍然尘念未已,杀孽未消,罪过!罪过!”
  艾轩碰上了什么人都正经不起来,他一等那老尼话音落下,立即笑道:“苦竹老师父既然有这一份菩萨心肠,怎么也会到了这片血腥之地,淌这一池子浑水来了。”
  靳守仁闻言蓦的想起了此人,乃是终南派的前辈高手,苦竹老尼。
  老尼闻言微微一笑,道:“艾施主十多年不见,脾气仍旧,贫尼来此,可并不愿沾染血腥,为的是终南门下一位弟子……”
  苦竹老尼这么一说,靳守仁和展玉萍各自朝院中细看,但见满院横尸,也闹不清那个是终南弟子,艾轩也在满院子里打量。
  老尼笑道:“你们在看什么?那孩子早就跑了,凭他那份机灵,你们会伤得了他吗?”
  艾轩迷惘的问道:“那个孩子是什么人呀!会有这么滑溜,我艾老大倒真得会会他。”
  老尼叹了一口气道:“那孩子要能得尊驾教导,就许会能好些,他名叫祝士毅,艾施主以后如果碰上,烦请多加照顾一些,贫尼这就告辞。”
  艾轩见苦竹老尼要走,眉头一皱,立即有了个主意,笑道:“女菩萨这就打算走吗?恐怕你来得去不得吧!”
  苦竹老尼闻言一怔,愕然道:“艾施主,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艾轩也不理她,转头向靳守仁夫妇道:“靳老弟,你那宝贝儿子既然找不到,现有本主在此,还不快向女菩萨讨人。”
  他这么一说,不但斯守仁夫妇摸不清是什么意思,那苦竹老尼更是不解,不由就变了神色,道:“艾施主,贫尼和施主可没有什么过节……”
  艾轩不等苦竹老尼将话说完,摇手止住了她,道:“你可知道这一对夫妇是什么人吗?”
  苦竹说了声:“不知道!”
  艾轩道:“他们就是名闻江湖的嵩麓侠侣,乾坤八掌靳守仁,燕翅金梭展玉萍,就在前天夜里,被这天罡堡的一窝贼羔子,把他的爱子靳翔绑劫来了,我们就是为了这档子事,才赶来此地。”
  苦竹老尼道:“这又与贫尼有什么牵连呢?”
  艾轩笑道:“没有什么牵连,说得倒轻松,我问你,你是来干什么的?”
  苦竹老尼道:“是来找我终南派门下弟子祝士毅来的。”
  艾轩道:“对呀!天罡堡有终南派的弟子,结伙掳人一定有他在内,女菩萨你是终南派的师长,你们派中弟子作出来的事,作师长的能不负责,不找你女菩萨要人,你要我们去找谁去?”
  苦竹老尼被艾轩这一阵诘问,当即为之语塞,她本来就是不善于言词,再被艾轩咄咄一逼,更是呐呐说不出话来。
  靳守仁还是真的没有想到艾轩会这么耍赖,没影的事,硬是朝人家身上推,心中大为不忍。
  可是人家艾老大为的却是自己,又不便插嘴,只是瞪大了眼,看着老尼。
  这一来苦竹老尼更是会错了意,以为靳守仁真的要向她要人,心中就越发的着急,越急越说不出话来。
  艾轩见状,知道再逼下去,苦竹老尼是会发火的,那样反为不好,见风转舵,微微一笑道:“现在有一个两全的法儿,不知女菩萨能不能答应?”
  苦竹老尼道:“你先说出来听听。”
  艾轩笑道:“那就是你女菩萨搅起来这档子事,可是我艾老大也绝不置身事外,咱们大家合力去替人家找孩子,你看怎样?”
  苦竹老尼道:“贫尼已是行将就木之年,绝不愿再在红尘中多留杀孽,艾施主之意,贫尼也只有心领了。”
  艾轩笑道:“女菩萨,为了这件事要是能除掉一些坏人,也算得上是一场大功德呀!要比你多念几卷金刚经,可值价得多哩!不过你要是真的不答应,没办法,只有向你要人了,谁让这天罡堡有你们终南派的人呢?”
  苦竹老尼被艾轩这一阵耍赖,一时可真也没法,只好点头答应。
  这时,那火势已然波及了全堡,热焰腾空,金蛇飞舞,就在这火海汹涌之时,忽有一条瘦小黑影,从烟雾中窜了起来,身形好快,就那么一晃,已失去了踪迹。
  艾轩等人认为不过是这天罡堡中的余贼,人既然跑了,犯不着去赶尽杀绝,慌忙越墙而出,赶赴黄河渡口。
  那知由于这一时大意,使靳守仁父子近在咫尺,不能相见,却为武林造出一位盖世奇侠来。
  艾轩等一行四人,出了天罡堡,全施展开轻功绝技,到了第二天中午时分,已赶到渡口,依靳守仁夫妇的意思,是要顺河追踪而下,那怕天涯海角,也得追回爱子。
  但是艾轩却不同意,笑向靳守仁道:“听那堡中人的禀报,翔儿是被人救走了,说不定这时候早已回家,不妨先回去看看,要是没有,可留下话,如回来就叫他上中天池找我们,再没有消息,说不得就把展老大给撵下中天池,咱们大家重入江湖,我就不信找不回来那孩子。”
  靳守仁闻言,想了想也对,只好答应。
  说话之间,船已到了对岸,弃船登陆,在黑石关过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四个人分成两拨,靳守仁夫妇先向靳家集奔回,然后再到嵩山中天池。
  艾轩和苦竹老尼,却迳直扑奔中天池。
  就在艾轩和苦竹老尼,翻山越岭,方一到达云起峰下,过了紫荆关、御马河,再前行就是嵩山的主峰峻极峰,也就到了中天池了。
  正行之间,忽的随风传来一声笛音,听那笛音,由最初的悠扬、柔细、婉转、激昂、渐转渐快,蓦地里又转变为凄婉、怆伤,每一声一韵,都紧扣人心弦。
  就凭艾轩和苦竹老尼这两人的修为功夫,闻声也几乎把持不住,苦竹老尼惊讶道:“这是什么人在弄笛,听起来此人的功力,却是不凡,武林中还没有听说有这样的人物,艾施主可知道吗?”
  艾轩闻言也不说话,又静听了一阵,道:“女菩萨听得真吗?我总听着有点不像笛音呢?”
  苦竹老尼笑道:“难道我真的是老了,连音韵部分辨不出来吗?箫音悠扬,笛音高亢,我想它绝不会是琴音吧?”
  艾轩笑道:“当然不会是琴音了,我总听着有点像似吹木叶的声音……”
  “吹木叶?这倒是没听人说过?”
  艾轩道:“这东西是将树叶含在嘴里,吹气鼓动,就能发出一种极清脆的声音,有人称这为‘含叶而啸’,在苗疆可是不乏这玩意,莫非那怪物进了中原……”
  “你说的是谁?”
  “木叶魔音龙天!”
  “是他!”苦竹老尼惊叫了一声。
  艾轩笑道:“我猜是他,咱们不妨过去看看去!”说着话,两人就纵起身形,循着那木叶声来处,奔了过去。
  当他们刚一翻过了两处崖岭,忽见峡谷中有两人两兽,其中一人趺坐在编成的藤轿上,右手撮唇而啸,正是那木叶魔音龙天。
  再看那另一个人,可不由大惊,却是那靳雯姑娘倚壁而立,紧闭着双目,似在浑身颤动,就知已入了魔。
  艾轩见状那敢怠慢,忙向苦竹老尼道:“女菩萨,你快现身引走那魔音老怪,我去救人,那丫头正是靳老二的女儿。”
  说着也不等老尼答应,飞身而起,直朝靳雯跟前扑去,苦竹老尼也随后扑下,却是迳扑木叶魔音龙天,人未落下,翻腕就推去一掌。
  且说那木叶魔音龙天,正将他那吹叶绝技,施展到精妙之处,幕觉劲风袭至,这一惊非同小可,蓦的停住魔音,身形平空拔起,抡掌下砸。
  但这时,那袭来的劲风倏的又失去了踪迹,只有一点余风吹动起那藤轿上的枝叶在颤动。
  等他一落地,抬头看去,见距自己两三丈远的一块崖石上,站着一个白衣老尼,微笑的看着自己。
  但凭人家这手身法,就这么一眨眼间,已飘出去两三丈远,准知道是个有来历的人物。于是抿嘴又吹出一声木叶尖响,“斯溜溜”清脆高亢,就见那黑白二猿,闻声纵起,扑向了那老尼。
  老尼并不等二猿扑到,转身就朝谷外奔去。
  木叶魔音正在气头上,那能容老尼就此走掉,随后也追扑了过去。
  一逃一追,转眼间就追出了谷口,这里是一个平坦的盆地,那老尼站住了脚步,回头一看那黑白二猿,蓦吃一惊,暗忖:“这不是终南紫竹林,本派圣地太乙观的守山神猿吗?怎么会跑到这里来了?”
  就在她微一思忖之际,两猿已扑到临近,伸张着四只毛茸茸的长臂,已朝老尼攫到。
  须知这一黑一白两只神猿,都已有上百岁的年纪,原本为终南紫竹林的守山神猿,因犯戒被逐下山来,初意只是惩戒一番,没料到二猿野性未驯,竟然跑到这嵩山云起峰来,先被蟒蛇缠住,经孤蓬客甘亮救下,知恩报德,跟随了甘亮十数年,这时又被木叶魔音降制住了。
  目前受了老怪的驱遣,直扑老尼,以二猿的利爪,不论有多高的功力,如被抓上了,立时就得分尸。
  苦竹老尼既然认出来,黑白二猿的来路,一见扑来,沉声喝道:“黑丑、白星休得无礼……”
  她这一声沉喝,还是真的奏了神效,二猿听了蓦的一怔,这名字好久没听到有人呼唤了,乍然一听,却感到份外的亲热。
  这是当年旧主人的呼唤声?
  二猿岁久通灵,虽然来在这云起峰遇仙谷,已有十多年了,却仍然怀念着故主,闻声瞪起四只火眼金睛,打量了一下神尼,立即收起那狰狞恶态,如同见了亲人似的,双双伏在老尼脚下,吱吱乱叫。
  人有人言,兽有兽语,老尼却懂得二猿的意思,那是怀念故主的呼声,伸手抚摸着二猿的头顶,宣了一声佛号,道:“阿弥陀佛,黑丑、白星,这几年来你们也吃够苦了,等我事完,再带你们回转终南紫竹林……”
  她话音甫落,木叶魔音龙天就也追到了,一见二猿伏在老尼脚下,不由得一怔,暗忖:“这老尼姑倒真有两手,一转眼间就将二猿降住了,这种伏兽的能耐竟然比自己还高得多。”
  那二猿一见魔音龙天追到了,全都望着他发岀一声低啸,似欲得而噬之的样子。
  “呜”——魔音龙天吹出来一声木叶,这一响是指挥二猿的声音,也是催逼着二猿向老尼扑击信号。
  他不吹这一声还好,一吹出来这一响,却激起了二猿怒恨之火,新仇旧恨,其实,二猿是因为故主在旁,有所仗恃,那还怕你什么魔音……
  “吱吱!”两声低啸过处,蓦的跃起,反向老怪扑去。
  这一来,吓得个魔音龙天心惊胆战,没想到自己这木叶魔音竟失了灵,立将身形一转,“呜!”的又是一声长鸣,人已朝后闪出去一丈多远。
  二猿见魔音龙天退身,以为心怯,怎肯放过,又是一声低啸,追扑了上去。
  龙天两次被二猿所逼,忍不住怒火上升,立即错掌贯劲,身形一矮,呼的一掌推出,劲风飒飒,直朝二猿击去。
  二猿再通灵,总是个畜类,那能经得起魔音龙天的一掌,就在一阵劲风过处,响起了两声惨嗥,二猿那么高大的身躯,立被掌风震起一两丈高,跌坐地上时,已然腹破胸裂,七窍流血。
  苦竹老尼见状,再好的忍性,也耐不住了,沉声喝道:“好孽障,竟敢伤我守山神猿,闻说你以五毒败血掌威震苗疆,贫尼倒想见识见识。”
  话出,气劲一沉,扬手一掌,劈了出去。
  那木叶魔音龙天,不但吹出来木叶之音已能通神,就是掌上的功夫,也有数十年的苦练,尤其是一种毒掌.,只要敌人一接触,发出内劲,不论是否切肤流血,即能将毒气逼入敌人体内,除非用本门解药救活,必然全身溃烂而死。
  因为这种原故,对自己的一身能耐,就颇为自负,一见对方掌到,立即收敛丹田,劲贯双掌,推迎了出去。
  “砰”的一声巨响,对方掌力相触,冒出一股白烟来,老尼当堂后退了两步,龙天也被震退了两步。
  从表面上看,两人的内力不相上下,一般的厉害,分不出强弱来,其实苦竹老尼用的是单掌,那木叶龙天推出来的,却是双掌。
  就从这用的方式上看来,老尼的功力,仍比龙天要高上一筹。
  双方一掌交过,龙天吃惊的一怔,暗忖:“这老尼姑可真有点名堂,功力上下倒没有什么,她怎能抵得过我这毒掌?”
  苦竹老尼经这一掌之后,已试出了龙天的功力,冷笑了一声道:“龙苗子,五毒败血掌也不过如此,你敢再接我一掌试试吗?”
  木叶魔音龙天生性本就桀傲不驯,那受得了这一激,闻言厉吼一声道:“来,来,方才的一掌,我也还未完全使出劲来,正要再接你一掌!”
  话音甫落,双掌已平胸推出,掌风过处,隐隐挟着一阵隆隆之声,吹扬起地上的石子乱飞。
  苦竹老尼虽试出自己功力比对方略高一筹,可也不敢怠慢,衣袖微微一拂,右掌向外一盘,迎击上去,一股掌风过处,山石都被震起。
  苦竹老尼所练的乃是太乙罡气,和木叶魔音龙天的五毒败血掌对垒起来,可说是各有千秋。
  但是邪总难胜正,败血掌碰上了太乙气功,无殊遇到了克星,两掌微一相触,立觉气机不调,可是他并不就此甘心,迅疾卸马蹲裆,双掌一推一送,呼呼劲风响处,劲力又猛朝老尼逼去。
  苦竹老尼却是非常镇定,就见她沉肩垂肘,元气聚敛,面上透出一片红霞,跟着往回一撤右掌,左掌立即猛的推出。
  地上的沙石,卷起一阵风柱,迎卷上去。
  木叶魔音龙天,一开始就用了全身功力,到这时,已是再而衰,三而竭了,那还支持得住。
  眼看着那掌力所激起的风柱,已行卷到,心急智生,立即反身盘掌,以内力吸摄起地上黑白二猿的尸体,又贯劲朝前一推一送。
  那黑白二猿就如活了一般,张牙舞爪,反向苦竹老尼飞奔而去,正好挡住了那卷来的风柱。
  就在这时,千面秀士艾轩和小姑娘靳雯,已然赶出谷来。
  靳雯乍见二猿肚破肠流,鲜血淋漓,且还扑袭老尼的样儿,先就大吃一惊,禁不住“咦”了一声。
  艾轩连忙止住她道:“傻丫头,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不要吼叫,看龙苗子这就要遭报了。”
  他这一言未毕,苦竹尼默运玄机,喝道一声:“疾!”那条风柱复又卷住那两具猿尸,打了一个转,反向魔音龙天扑去。
  龙天一时情急,当即气沉丹田,劲聚掌心,旋展出五毒败血掌中的绝技,“金绵度穴”,不等二具猿尸扑到,迎着来势,闪电般劈落。
  他这一招,最是狠毒不过,掌中巨毒随着所发出来的劲气,只要一和对方棠力接触,立即渗入在对方内劲之中,侵沁敌人,使对方在不知不觉中受伤。
  那知苦竹老尼这太乙真气,却是一般毒掌的克星,加以老尼早有防备,容他掌风劈到,倏的猛撤左掌,断了对方“度穴”之线,紧跟着,右掌以迅雷之势,贯注全力,猛的推出。
  这一来龙苗子可上了大当,不防苦竹老尼会蓦的撤掌,就在对方抗力方一失去,两具猿尸立即倒地,他也因用力过猛,一时收招不及,身躯打了一个前栽,即向那两具猿尸爬伏下去。
  就在那龙天身躯前栽,吃惊的猛一拿桩,打算稳住身形的瞬间,老尼的右掌已然猛的推到。
  一股劲风过处,龙天就如滚球儿一般,蓦的被弹了开去,直跌出去三四丈开外,惨嘎了一声,忍着伤痛,飞纵而去。
  靳雯见了这个情形,既惊且喜,拍着手笑道:“这真好玩,臭苗子摔成了癞蛤蟆,艾伯伯,你会不会这一手,教给我好不好!”
  艾轩笑道:“这一手,我还得练个十年才行,你要想学不难,你去求那老尼姑,她就会教你的!”
  靳雯睁开大眼,眨了几眨,就走到了老尼跟前,涨红着脸,训训的道:“老!老师父,你那一招真好,教给我好不好!”
  “教给你?什么呀?”老尼望着靳雯笑了笑。
  靳雯道:“是你打败老妖怪的那一招!”
  老尼笑了,仔细的对小姑娘打量了一阵,朝着艾轩连着点了两下头,道:“这孩子资质还不错,可惜我没福作她的师父。”
  靳雯够有多机灵的,一听老尼的话音,就势朝地下一跪,道:“师父!雯儿给你叩头啦!”
  老尼惊讶的道:“孩子!你怎么叫我师父呀!”
  震道:“那不是你说的要作我师父的吗?我给你磕头,你就教给我摔那臭苗子跟头的一招,好不好!”
  老尼见靳雯这么一耍刁,忍不住却笑了,说道一声:“好刁钻的娃儿!”
  艾轩也忍不住笑道:“老菩萨,这个徒弟你是打主意要不要呀……”
  苦竹老尼笑道:“这孩子太刁了一点,我恐怕……”
  她话未说完,蓦的传来一阵笑声,那声音乍听去,似像在十几丈外,仔细听又如就在跟前。
  笑声甫歇,就听一人道:“这样一个好资质的孩子,你们都不愿意要,只好便宜我老婆子了……”
  随着话音,一股劲风起处,将地上的沙石卷起老高,尘雾迷蒙中,立即就失去了靳雯的踪影。
  这一惊非同小可,就凭千面秀士艾轩和苦竹老尼,这两人在武林的身份名望,这就叫栽跟头。
  艾轩猛得一跺脚,就要追去,苦竹老尼一拦道:“艾施主不可莽撞,你看那人是谁?”
  艾轩惊异的翻眼看去,就是一条影子,出现在数十丈前,飘忽如风,正朝山外奔去,眨眼间,就已消失了踪影。
  两人见对方这手轻身功夫,可说是武林稀有,艾轩惊讶道:“老菩萨,你看她这莫非是‘咫尺千里’的缩地神功吗?”
  苦竹老尼沉思了一阵,若有所悟的点了点头,道:“是的!正是‘咫尺千里’的缩地神功,不过……”
  艾轩道:“老菩萨,你看此人是谁?”
  苦竹老尼道:“当今之世,除了儒侠刘三畏之外,会这‘咫尺千里’缩地神功的人,可并不多,莫非此人是那巫山十二峰,冷面观音谷仙韵?……”
  “冷面观音?”
  “我猜一定是她,旁的人也没有这份能耐!”
  千面秀士艾轩听了,神情立现颓丧,叹了一口气,道:“要是她,这事可就不好办,不要说追不上她,就是追上,也讨不回人来,这……”
  老尼笑道:“这许是小姑娘的造化,以她的资质,我还真的不敢为其师,能得冷面观音的看中,数年后,江湖中怕没有我们逞能的了。”
  艾轩笑道:“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实在说,咱们也早就该洗手了,但是!我艾老大混了一辈子,连个延续香火的人都没找到,却是有些对不起我们祖师爷!”
  苦竹老尼笑道:“原来艾施主这二次出世,是为的觅取传人,但愿你能如愿以偿。”
  艾轩苦笑了一下道:“算了吧!连一个像样的孩子都没见着,却先惹了一场风波,看来,我是生成的劳碌奔波命,闲不住,全为人家的事忙。”
  苦竹老尼笑道:“要不如此,施主何以会侠名满天下呢?”
  艾轩笑道:“老菩萨,你别骂我了,就我这样儿还真不敢配称上一个‘侠’字呢!”
  一尼一俗,说笑着,就翻上了云起峰,再越过这紫荆关,上了峻极峰,就是道家胜地的中天池,通天神龙展鸿志,就住在那里。
  这一来,引起嵩阳四杰重入江湖,红旗教、五龙桴鼓相应,江湖溅血,武林遭劫,又是一场大风暴。
  话分两头,按下嵩山中天池之事不说,折转笔头,叙一下小侠靳翔。
  单说靳翔不慎,中了东山狐左成的断魂香,心中一迷糊,就失去了知觉。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等到缓缓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间石屋子里面。
  头脑间觉着有些微微晕眩,心忖:“这是什么地方,我怎么会到了这里呢?”
  他是越想越糊涂,越闹不清楚越想,头疼欲裂。
  于是立即定神静虑,导气归元,过了一阵,神明稍复,仔细的一打量这间石屋,但见四壁光滑如镜,上下浑为一体,原来全是巨石筑成,唯有靠左两墙接合处,留有一线罅隙,仅能探出一条臂膀出外。
  从那缝隙中,所透射进来的阳光,估量目下的时刻,大概午时已过,又忖度了一下目前情景,也明白了自己是被人掳到了此地。
  他轻叹了一口气,俯首沉思,想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呢?爹娘和妹妹他们是否遭到了毒手?”
  一连串的问题,百思莫解,把一个少年侠士闹得如痴似呆,望着屋顶上那一块块大石所砌成的房顶,出神,傍徨,心无所主。
  就在这时,“轧轧”两声轻响,挨着那墙角罅隙的一边,有一块大石在转动,慢慢的露出一道暗门来,从门外探进来一只手,放下了一个竹筐,又是轧轧两声响,暗门复又合上。
  靳翔走近那竹筐,拿起来一看,见里面放着一小盘咸菜,和三四个高粱燕麦所做成的窝窝头,另外远有一大碗玉米粉熬的薄粥。
  像这样的饮食,乃是豫北和晋东南一带,土地贫瘠地区,一般平民常食之物。
  靳翔从小受父母宠爱,加以嵩岳麓下的土沃地肥,靳家虽称不起大户,却是个小康之家,他几曾吃过这样的粗食。
  可是,他已有两整天没吃过东西了,实在太饿了,人说饥不择食,靳翔这时就是那样,也不管好歹,拿起来便吃,乍尝异品,他倒是吃得津津有味。
  “人是铁饭是钢”,靳翔这一吃饱,这时就觉着精神焕发,虎目一睁,紧握着一双拳头,似欲要破门而出。
  无奈这石室全是用坚石所筑,无疑铁壁铜墙,任是有绝顶武功本领的人,打算破门而出,可也并非易事。
  靳翔只不过从小随其父练过几年功夫,但总还年轻,功力火候都还差得多,怎能够冲出这间石房子去,也只有望着发气的份儿,别的是一无办法,轻叹了一口气,慢慢的萎坐在地上。
  转眼间黄昏来临,外边又送来饮食。
  这一回,靳翔却就难以下咽了,瞪着眼看着那缝隙出神。
  就见从缝隙中透进来的一线天色,由暗淡慢慢转变为漆黑,一会又透进来几丝星光,闪烁不定。
  他一时间思潮起伏,暗恨自己年轻无知,悔不该自己一时年轻好胜,闯下了这场大祸来,千不该万不该,撕毁人家那血手令,自己一死无妨,却连累了父母受过。
  他越想越难受,禁不住潸然泪下。
  就在这时,倏的那墙角的石门,轧轧一阵轻响,慢慢的打开来。
  他正自惊异,忽见从外面闪进来一条黑影,很快的纵到眼前,一扯他的衣袖,低声道:“不要说话,快跟我走,快!快……”
  听声音,十分的清脆,像是一个女人。
  靳翔这时是求生要紧,也不遑细问,就跟着人家出了石室。
  就在两人踏出石室门口,蓦然黑暗里一声怒道:“什么人,夜犯石牢,不要走!”
  随着喝声,从转角黑影中,窜出来两人。
  这两人乃是红旗教天罡堡的护坛武士,一个叫快刀伍宗,一个叫三截棍毛保,他们本是在堡中巡查,刚一走到这石牢附近,忽见从里面纵出两个人来。
  他们可知道这石牢中所囚的,乃是摧毁本教血手令的重犯,要是一被人家劫救走了,自己担任巡查,可就吃不了兜着走,按教规就得五刀分尸。
  但是如果能够捉住那劫牢之人,截留下犯人,却又是大功一件。
  那敢怠慢,人随声起,快刀伍宗先就抡起手中单刀,纵扑了过去,刀走“青龙出水”,直砍先头一人的中盘。
  就在他刀锋堪堪劈到的刹那间,那人吸胸收腹,躲过刀刃,蓦的一个转身,右掌已攫住伍宗的右手肘腕。
  这一来,快刀伍宗却吃上了苦头,立觉全臂一阵酸麻,把手一松,单刀坠地,一抬头,看清了对方相貌,才叫道一声:“小姐……”
  那人手脚倒是快如闪电,伍宗刚那么喊出来一声,一振腕,就将他抡了起来,在空中打了一转,猛的又一抖手,伍宗一个身躯就如断了线的风筝一样的,被摔了出去。
  在这时,那三截棍毛保,一见伍宗纵身拒敌,他那能坐视,腰下一垫劲,也斜扑了过来。
  他打的算盘更如意,是想截下靳翔来,那样,他是出力不大,却可得到大功。
  那知,人算不如天算,由不得他,就在他人方纵起,伍宗已被人家攫住,更没有料到对方还会反背掷人这一手,刚听到伍宗喊出了一声:“小姐!”心中一怔,纵势慢得一下,伍宗一个身躯就砸撞过来了。
  也是这两个人作恶一生,今天该着遭报,那伍宗被人摔起,正觉着头昏眼眩,骤见对方人到,还以为是所掳来那的那青年人扑来,不禁怒从心起,双掌贯足了全劲,就势猛的推出。
  他万没料到对方是自己的伙伴,三截棍毛保。
  但那毛保在黑暗之间,也没看清,倏觉劲风袭至,以为是敌人攻来,一抖手中三截棍,猛的一旋身,棍走“秋风扫叶”,照准来人的下盘扫到。
  这两个人攻势,全都是势沉力猛,等到发觉对方是自己人时,已然收招不及,两下里全都打个正着。
  “啪”的一声,三截棍打实,伍宗先就双腿齐折,紧跟着,一声惨嗥,伍宗的双掌,也正打在了毛保的胸骨上,接着毛保三截棍尾梢一抖,全又砸在伍宗的脑门上,又是一声狂吼,两个人可就结伴进了枉死城。
  这两人自相残杀,双双而死,也就是眨眼间的事,看得个靳翔不由得吃惊,呆呆的怔在当地,竟然忘记了逃走。
  就在这时,蓦的一片火光冲天,紧跟着这天罡堡中,锣声齐响,人喊马嘶,闹成一片。
  那黑衣人见状,也是吃惊,迅疾纵到翔身边,娇喝一声:“快走!再迟了可就走不脱了。”说着,身形纵起,翻向堡外奔去。
  靳翔闻惊,立即施展出一式追云纵的身法,一溜烟似的随后紧追。
  这天罡堡本没有多大,两个人一先一后,没到半个时辰,就已到了山峡谷口,那人放慢了脚步,等着靳翔走近,轻声道:“你已出了险地,快些下山逃命去吧!”
  靳翔从小读书识礼,虽然临危,可不能因此而落人口实,闻言忙着一拱手,道:“在下靳翔,承尊驾冒险相救,刻骨难忘,敢请将名号赐告,以图后报。”
  那人一声娇笑,顺手拉下脸上面幕,靳翔抬头看去,立即给怔住了。

  第六章 石牢遇艳
  且说靳翔一见那人拉下面幕,借着淡淡的月光一看,见对方乃是个妙龄少女,一张俏脸,宜嗔宜喜,淡淡透出一层红晕,两道秀眉,陪衬着一双秋水般的眼睛,樱唇菱角,瑶鼻通梁,好美!几疑是广寒仙子。
  可是,广寒仙子却缺少点她独有的一种英挺气概,说她是盗盒的红线,还差不过。
  爱美是人之天性,靳翔何能脱俗,只觉心中一阵颠倒,眼前一阵迷忽,他忘了现在是险境未脱,也忘了他自己身在何处,就只是看着人家发怔。
  那少女被他这一阵失神的呆看,却有些不自然起来,脸上一阵飞红,嫣然一笑道:“你瞧我好看吗?真是个呆鸟儿……”
  靳翔闻言,蓦的一惊,才觉出自己失了态,俊脸立时就涨得通红,嗫嚅着道:“请问姑娘尊姓大名,救命之恩,在下必有后报。”
  小姑娘好调皮,闻言不遑作答,娇笑了一声,道:“你要怎样报答我呢?”
  一句话问住了靳翔,哼咳了好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呑吐着:“我……我……”
  小姑娘见他这样,心中是又气又怜,看靳翔俊目呆睁,剑眉微蹙,知道他是作了难,实在的,自己问话也太刁了些,轻叹了一口气,幽幽的道:“我也不要你报答,只要你不把我忘掉就行了。”
  靳翔道:“那么你叫什么名字呢?”
  那少女道:“我叫焦亚男,是这红旗教天罡坛,老坛主铁掌无敌焦士骏的女儿……”
  靳翔虽不懂得什么天罡坛,地煞坛的,但却知道红旗教不是个好东西,自己就是因惹了红旗教的人,为出这场风波的,闻言虎目圆睁,一股仇恨之火,燃上了心头,眼前就是敌人的儿女,怎不令人生气,戟指着人家姑娘,喝叱道:“你……你……你怎……”
  他想骂人家一顿,但看到人家那付模样儿,又不忍得,再说人家救了自己,更不应该骂人家,心中一着急,就如一股怒火碰上了冷水浇头,变愤怒而为尴尬,可就说不出话来了。
  焦亚男姑娘眼见对方神态变幻,心中也自生气,一瞪清澈秀媚的一双俏眸,娇叱道:“我又怎么着了……快说呀……”
  靳翔见小姑娘这一娇嗔,脸上平添出无限媚态,只觉着人家清丽如仙,美得难以形容,禁不住心中一荡,更是说不出话了,嗫嚅了老半天,才挤出来一句话,道:“我……我是说,你为什么救我呢?”
  焦亚男看靳翔那呆怔怔的样儿,论风度无疑光风霁月,说形貌胜若玉树临风,尤其他那眼神,就如藏有极大吸力的磁石,令人不敢逼视,不由得心中微微一荡。
  “姐儿爱俏”,焦亚男正值豆蔻年华,情窦初开的年岁,面对着美如冠玉的个郎,那禁得住这般的春色恼人。
  可是当她想到了自己的悲惨身世,一时之间芳心欲碎,眼泪就如决了堤样的,扑簌簌直朝下淌。
  靳翔看着人家姑娘先时是春心荡漾,转眼间就雨打梨花般,泪下沾襟。
  他闹不清小姑娘的神情,何以会变化这么快,就又怔住了。
  他那知道焦姑娘的身世,却是关联一段江湖恩仇呢?
  原来这焦亚男并不姓焦,也更不是铁掌无敌焦士骏的亲生女儿,她乃是冀东名捕神眼金刀胜超的骨血。
  提起神眼金刀这四个字来,江湖上可说是没有人不知?尤其黑道上的朋友,却全都闻名丧胆,加以他和千面秀士艾轩,又是生死的交情,有这两个人扼守着关东的门户,山海关,关里关外的绿林的人物,可就真是交上了霉运,连安窑都没个去处。
  这么一来,那一般绿林道上的朋友,就全都将二人恨之入骨。
  初时,也有好几起线上的人物,向他寻仇找场,无奈胜超的一柄鱼麟紫金刀,确有神出鬼没的能耐,来犯的入,全都败在他那柄刀下。
  这一来,神眼金刀胜超的名头更大了,但恨他的人,也越来越多了。
  在那时,关东道上的绿林响马,共有四十八寨,全归锦州医无闾山总寨统辖,总寨主就是铁拳无敌焦士骏。
  焦士骏身为关东四十八寨总辖寨主,眼看着自己的手下弟兄,连混碗饭吃都成了问题,那得不气。
  但在他的心目中,第一号大劲敌,乃是那千面秀士艾轩,对于神眼金刀胜超,还真的没放在心上,只要能将艾轩除去,胜超的势力,也就不攻自灭。
  于是就先发动了围击艾轩的一场大战。
  那知千面秀士艾轩,不但武功有过人的造诣,就是心眼儿,也比他们多上好些个,围击不成,反伤亡了不少的高手,虽然艾轩受了重伤,但检讨起来,自己可也没有讨得好处,总之,是又栽了一次。
  艾轩没有收拾得下,无殊放虎归山,以后的日子还正可虞,这口气先就咽不下去。
  蓦的想起了神眼金刀胜超,正好是出气的好对象。
  那神眼金刀胜超,这时正在泛舟河上,饮酒赏月呢!还不知大祸之将至。
  就在当天晚上,焦士骏率领关东绿林,四十八位寨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夜袭胜宅。
  任他神眼金刀胜超英雄盖世,怎奈好汉架不住人多,何况又在酒后,就更不是敌人的对手了,一场恶战之后,胜超也就丧身在群寇手上。
  还好,在这时,以群寇之意,就是要刀刀斩绝不留一点祸根,偏偏焦士骏看中了胜妻田钟秀,算替胜超留下了一条根。
  说起来也是一宗孽缘,那铁掌无敌焦士骏在江湖上,无恶不作,飞扬跋扈,算得上是个狠人,但有一宗,生平不贪色。
  可是,等他杀了神眼金刀胜超,再去杀胜超家小时,一眼看见了田钟秀,情不自禁的,竟会手软起来,他爱上了她,就强逼着田钟秀嫁给了他。
  别瞧焦士骏一生杀人无算,他和田钟秀婚后,行动上却是改了不少,竟然放下了屠刀,十几年来,在田钟秀规劝下,他真的从未杀过一人。
  他是在深爱着田钟秀,凡是田钟秀的一言片语,他从未一点违拗过她。
  田钟秀也知道焦士骏是真的深爱着自己,如果自己要他去死,她相信,焦士骏是绝不怜惜他自己一条命的,可是她不能这样作。
  固然,焦士骏是她的杀夫仇人,她这时发觉,她也正爱着焦士骏哩!矛盾的心情终日缠绕着她,是爱是仇,她自己也说不明白。
  “他们的仇,交给他们的下一代吧!”这是她田钟秀自己解嘲的一种想法。
  原来田钟秀在被逼和焦士骏成婚之时,已怀有一个月的身孕,这件事连胜超都不知道,焦士骏更不清楚了。
  她只希望能够生下个儿子来,那样,胜超的仇,就由他儿子去了断,没料到十月临盆,生下的却是个千金。
  田钟秀为要女儿强似男子,不要像自己这样的软弱,所以就取名叫亚男。
  焦士骏既闹不清田钟秀怀孕的事,当然认定小姑娘是自己的骨血了,加以爱屋及乌,就对小姑娘宠爱万分。
  在亚男姑娘五六岁上,焦士骏也移家这折城山下,在这时,来了天池圣母神尼梦昙,打算收小姑娘作个弟子。
  天山神尼的名头,在武林中谁不闻名色变,人家才算得上第一流的人物,既肯收自己女儿作徒弟,可真是求之不得的事,那能会不答应。
  从此,焦亚男就跟着天山神尼去了北天山上天池,一晃眼就是八个年头,等到焦亚男再回到折城山天罡堡时,已不是个黄毛小丫头了,成了一个亭亭玉立的出水芙蓉了。
  焦亚男不但小模样长得俊,就是心眼儿也俊得可人,称得上是兰心蕙宾。
  田钟秀一见女儿艺成归来,且又出落得千娇百媚,按说她是应该高兴的,但是,她却像似有很多心思,竟然悲从中来,哀哀痛哭起来。
  焦亚男见状,一再的劝慰追问,母亲何以会这样的伤心,田钟秀只是摇摇头,任她焦姑娘心思怎样的玲珑,也解不透其中原委。
  就这样,又过了两年,田钟秀积愁成疾,一病不起,魂归离恨天,焦姑娘当然哭得死去活来,就是那铁掌无敌焦士骏也因悲伤过度,而形容憔悴,时时的长嗟短叹,有时触景生情,那样的大魔头,禁不住也会潸然泪下。
  转眼之间又是一年,焦士骏因为接掌了红旗教的天罡坛,事情比较多,人也显得忙碌,伤心的事也就随着淡忘了去。
  一天,也是合当有事,焦亚男的乳母吴大娘,在换洗衣服时,没注意将一个彩绫的荷包忘了在床上,恰在这时,焦亚男进房有事,一眼看到那荷包。
  爱美不但是人之天性,更是女孩子的天性,她一见这荷包刺统得十分精致,心想:“吴大娘怎么还有这么一个好看的荷包。”
  她心中一好奇.,就想看个明白,伸手拿起来,打开一看,见里面并没有别的东西,只有一幅折得紧紧的白绢,抖开一看,上面是用鲜血密密麻麻的写着很多字,细看下去,却全说的是自己的身世。
  这乃是那田钟秀在病势垂危中,用自己吐出来的鲜血,写下来的,目的只是要焦姑娘知道她的身世,报仇是不能了,但盼她能延续胜家的一点香火,那样,她也算对得起神眼金刀胜超了。
  焦亚男拿着那付白绢,看了有好半天,却呆呆的怔住了,嘴里不停的叫着:“这不会是真的,不会的,不会的,天呀!我该怎么办呢?”
  她想的很多,脑海中昏淘淘的,想不出自己是应该怎么办?焦士骏固然是自己的杀父仇人,但他也是自己最钟爱的慈父,焦士骏对自己可说是万分宠爱,自己能会去杀了他吗?如果能的话,自己能会下得了手吗?
  她不相信自己会下得了手,口中却又改叫道:“我能吗?不……不他虽然不是我的亲父,但十多年养育之恩……”
  她心中矛盾已极,想不起自己应该怎样办,是报仇的好?或者是……她想不下去了。就在这时,外边一阵混乱,焦亚男从迷惘中,惊醒了过来,探首窗外看去,见是五六个壮汉,簇拥着一个丰神玉貌的少年。
  看那少年生得俊秀中透着刚健,虽然昏迷不醒,但却掩不住他那份英挺。
  她这时似有了一种决定,下了决心,蓦的一顿脚,咬了一下牙,喃喃的道:“恩怨难了,我不能报仇,也无法尽孝,我走!走!走到没有人的地方去,但我要救下这个青年……”
  她心中一有了决定,胸中那股郁闷也好像消了,就将那白绢折好,仍然放在那荷包里,转身出房,向那些护坛壮士打听了一下那所掳来少年的情形,就回到自己房中调息养神。
  等到三更过后,也正是铁掌无敌焦士骏,和千面秀士交手之际,她起身略一扎束,就纵出房来。
  她心急那石牢中少年的安危,行动未免慌张了些,身形带风,无意中带倒了残烛,没料到竟引发了一场大火,让整个天罡堡毁于一炬。
  上文所述是焦亚男的一篇惨痛的身世,也是江湖中一段恩仇,表过不提。
  且说焦亚男一想起了这段恩仇,心中立即又浮起一片暗影,连忙忍住那要滴下的眼泪,幽幽的道:“你问这个吗?连我自己也不知是为了什么?我想你以后是会知道的,你叫什么名字,可以说给我知道吗?”
  靳翔道:“在下姓靳名翔……”
  他说着,那焦亚男却仰着头在打量天色,没等他把话说完,焦亚男却截住了他的话,道:“我知道了,靳公子你就快逃命去吧!我们是后会有期……”
  靳翔刚欲再问,焦亚男不等话落,人已转身朝回路奔去。
  靳翔就被搁在了当地,他呆呆的望着人家背影,如有所失,一直到看不见人家一丝踪影了,才轻叹了一口气,反身朝山下奔去。
  黎明时分,他已离开了析城山,找人一打听,才知这两天两夜的时间,自己竟被人家送到了这山西境内,去家已有数百里了。
  他又向村民问明了去嵩山的道路,辨清了方向,朝正南飞奔而去。
  从析城山往南走,到黄河岸边,少说也有两百多里路,任他靳翔脚程再快,施展开轻身飞纵的功夫,发狂的急奔,也得一整天的功夫。
  所以等靳翔到得黄河渡口之际,天色已是二更多天了。
  只见一片黄滔蔽天,夜风萧索,那有半个人影儿,渡船虽有几只,却是野渡无人舟自横,飘荡在靠岸近处,无奈他不识水性,只有望船兴叹。
  他这时奔波了一整天,只顾一个劲的跑,连停下来吃一口水,都没有停下来,到这时眼看着浊浪滔天的黄河,渡又渡不得,更没有一个去处,腹中又是饥又渴,加以也实在的跑乏了,饥疲交加,就是金钢化身,也难以支架得住。
  天无绝人之路,就在他进退维谷之际,倏的发现岸边有一座小庙,就拖着疲累的两条腿,直奔小庙而去。
  这一小庙,乃是沿河一带居民,所奉祀的河神,一般人都称它是大王庙。
  不过这一片大王庙却小得可怜,里面只有一张床铺大小,也就只能容得下一个人,蹲着倒可以,要是躺下,可就无法伸开腿来。
  靳翔是累极了,又怕贼人从后追来,有这样的一个安身处,他却是满知足了,那还顾得干净污秽,一钻进去,任什么不管,他是放倒头就睡。
  就那么一转眼间,他已忘掉了一切,也忘掉了危险,朦朦胧胧,进入了梦境。
  他睡得正浓,在梦中正和父母妹妹说笑,倏的庙外传来一阵噪杂的人声。
  他从梦中惊醒了过来,以为准是贼人们追上来了,连忙爬起身来,依在墙角暗处,探首朝外偷窥。
  就见在河岸边上,围拢着有二三十个人,还有一只大船。
  借着不甚明亮的月色,看那些人,全都是一色的红布包头,青布短装,闹闹嚷嚷的,听不清都在说些什么。
  在离小庙一箭之地,并肩站着三个人,一人体态轩昂生得十分凶猛,一个人却是白净面皮,朱服儒巾,另一个乃是羽衣蹁跹的道士。
  就听那道士叹了一口气道:“方才看到天罡堡火焰冲天,大概必是也出了事,怎么会没有跑出人来,莫非全都完了。”
  那个白净面皮的人道:“我看不会的,就凭铁掌无敌焦大坛主的武功能耐,差不多的人,还真接不下他三掌,怎么会失事呢?”
  那体躯轩昂的大汉道:“朱兄,你未免把敌人估计错了,听昨天公孙玉所报的情形,说是千面秀士艾轩那老东西又出世了。”
  那道士闻言,像似很吃惊的样子,忙问道:“怎么?艾轩那老东西,没有死掉?”
  那轩昂大汉笑道:“像他那样的东西,偏生得命长,老天爷真的没长眼,他这么一现身,先挑了天魁坛的窑,看来这天罡坛也准包是毁定了。”
  这说话的三入,乃是红旗教中八虎将中的杰出人物,担任的职务是八方救应,那轩昂大汉,名叫铁爪追魂单希文,白净面皮的阴山长蛟朱潜龙,那一道者是魔火真人上玄。他们三人正说着话,忽见从一座土岭上,飞跑下来两人,直朝河岸跑来,赶到临近,他们一看到单希文等三人,就连忙刹住脚步,走过来行礼。
  靳翔在小庙中看得清楚,不禁暗吃一惊,心忖:“怎么两个东西也来了。”
  原来这两人,乃是那东山狐左成,和北山熊洪涛。
  单希文一见两人,先就叫道:“左成!你们这是从天罡坛来的吗?那里怎么样了?”
  左成一躬身,跟着单手向上一扬,这像是他们教中的礼法,叹了一口气,道:“天罡坛完了……”
  上玄道人忙问道:“敌人都是些什么人物,竟然这样的辣手呀!”
  左成道:“千面秀士艾轩,还有乾坤八掌靳守仁和燕翅金梭展玉萍……”
  这就叫人的名儿!树的影儿,单只千面秀士艾轩,就够他们吃惊的了,再加上靳守仁展玉萍这一对夫妇,三人全都禁不住惊噫了一声,朱潜龙先就脱口道:“怎么,靳守仁那一对又出来了,这可就辣手了。”
  单希文冷哼了一声,向左成喝叱道:“你们天魁坛是怎么搞的,为了什么竟会引出这样的人物来,我看你们怎样去向教主交代。”
  左成一哭丧脸,道:“这不能怪得我们,全是我们副坛主冯耀惹下来的,我们又有什么办法呢?”
  上玄道:“你先说说这事究竟是怎么引起的,待会阮堂主到了,我们也好替你弟兄担当一些……”
  左成这时也知道教规的厉害,更明白这位执掌刑堂的堂主,七步追魂阮炳的狠毒,能得有人替自己讲情,倒是求之不得的事。
  于是就将桃林渡丧心鬼皮忠的仗势欺人,到拘魂鬼冯耀的失去血手令,以及自己弟兄靳家集登门问罪,坛主矮太岁高显的发动夜袭,掳到主犯靳翔,连夜递解到天罡坛的事,详细的说了一遍。
  三人听了,全都不住的摇头,单希文道:“我看这事不好办,你们这些人也真傻,谁惹不得,怎么偏偏去老虎头上拍苍蝇,你们惹下了姓靳的倒没有什么,那通天神龙展鸿志可不好缠,连我们教主还让人家三分呢!”
  上玄道:“单兄说得是,你们天魁坛的人,眼睛全都瞎了,近在咫尺住着那样成名的人物,你们竟然会不知道,莫非你们吃饱了,就会困大觉……”
  他话没说完,蓦的河岸上打起一声胡哨,跟着就见人头钻动,转眼间就又静了下来,都排好了队,像似迎接什么重要人物样的。
  过了片刻,又是一声胡哨响起,接着就见从上游飘来了一只篷船来。
  又过了一阵,那篷船就慢慢的靠岸停了下来。
  停泊妥当,有两人弯腰打开了舱门,从里面出来了一位三十多岁的青年壮汉来,生得虎背熊腰,满透着一付英武气概。
  他站在船头,先打量了一阵,就慢慢的踏着跳板,走下地来。
  岸上的那般人,全都躬身行礼,跟着又全将右手向上一扬,那人微笑着点了点头,谦逊着道:“各位兄弟免礼吧!”
  众人同声答应了一响“是!”放下手来,静神站在当地。
  这一刹那间,黄河渡口蓦的静了下来,静的令人感到有些寒意。
  此人正是红旗教总坛的掌刑堂主,七步追魂阮炳,他乃是教主座前的大弟子,武功造诣,算得上是个顶尖的人物,又最得红旗教主的宠信,在教中实是一位权势赫赫的人物,那个惹得起。
  他扫视了众人一眼,眼光落在了单希文的身上,微笑着问道:“单兄,天罡堡怕完了吧!你们没有赶得上接应,是吗?可查出来是那一条线上的人物。”
  单希文恭身道:“回堂主的话,在兄弟和朱兄上玄三人赶到时,天罡坛诚如堂主所说,完了,不过据左成所报,那犯坛的人,乃是千面秀士和嵩阳四杰等人,现左成在此,堂主一问便知。”
  那阮炳一听犯坛的人,是千面秀士和嵩阳四杰,不由得也惊异的一怔,沉声道:“叫他们来见我……”
  孟津四恶左成、洪涛、邹发、柴顺,四个人闻言,即忙越众而出,朝沙滩上一跪,单手上扬了一下,齐声道:“天魁坛下教中弟子,左成、邹发、柴顺、洪涛,伺候堂主法驾。”
  且说那七步追魂阮炳,一见孟津四恶越众出来,瞪起眼打量了一下四人,冷冷的道:“两月之间,被人挑了天魁、天罡两处分坛,究竟事由何起,快些据实说来。”
  左成以首触地,叩了一个头,将事实经过,又禀报了一番,当然,他是把罪过完全推在了拘魂鬼冯耀身上。
  阮炳听罢左成的话,微一沉思,面色一沉,冷冷的道:“这件事也怪不得你们,本堂也承当不起,不过得委屈你们到总坛去一趟。”
  说着一挥手,从人群中闪出来八个汉子,一排的站好垂手听命。
  阮炳脸上毫无表情,仍是那么阴沉沉的,道:“你们几位弟兄辛苦一趟,将这四个人以八百里加快飞船,送他们回转总坛,听候发落。”
  孟津四恶弟兄一听说将他们押回总坛,无疑晴天霹雳,吓得热汗都变成了冷汗,但又不敢抗拒,只好垂首听命。
  跟着一声胡哨声起,从对岸飞也似的,驶过来一艘羊皮轻舟,船一靠岸,那一排八个人,两个人侍候一个,架起四恶弟兄,上船疾驶而去。
  阮炳仍然是冷冷的样儿,喝道:“来呀!带那天魁坛的冯耀、皮忠两人下来。”
  他喊声一出,立即有人答应,转眼间就见从船上架下两个人来。
  靳翔看去,正是拘魂鬼冯耀,丧心鬼皮忠两个人,他们全都是两臂倒背捆着,一到了那七步追魂阮炳的跟前,被人用力一推,踉踉跄跄的跪伏在地上,一个劲的叩头哀求。
  那七步追魂阮炳,连看都不看他们一眼,把头一扬,喝问道:“天魁坛高坛主,怎么不现身出来,莫非要等本座请驾不成。”
  他的话音方落,人群中有一人冷哼了一声,道:“阮炳,你少在老夫面前耍威风,我在跑江湖的时候,你还不知在吃谁的奶呢?这个什么鸟坛主,姓高的也早干厌了,再见了,有本事你就去搬史老头来,就凭你可留不住老夫。”
  话声中,从人群中闪出来一人,正是那矮太岁高显,他说完话,转身就要走开去。
  阮炳被高显这两句话,气得面目变色,冷笑了一声道:“对付你,还用不着搬请老人家出马,就我阮炳准对付了你,你,不过得我处置了这两个不肖弟兄之后,假如你等不及的话,尽管就走,咱们是青山不改,绿水常流。”
  他说完话,也不理那矮太岁高显,转脸向跪伏在地下的冯耀、皮忠二人,阴险的笑了笑,道:“冯耀,你可记得本教教规第七条,是什么吗?你念出来我听听。”
  冯耀闻言朗声念道:“红旗教下十二教规第七条,不准炫耀己能,藉事生非,犯者断去双手……”
  他还要念下去,阮炳止住了他,又问道:“遗失血手令,或污损教中法物者,该当何罪……”
  冯耀道:“乱刀分尸!……但求堂主恩典,赏我一个全尸,冯耀已感恩不尽。”
  阮炳又是阴沉沉的一笑,道:“好!我会成全你的,不过凌迟罪免,五刀之苦,你却是要受的了,好兄弟,这你可不能怪我……”
  说着一背脸,跟着一挥手。
  就见从他身后闪出来一个怀抱鬼头刀的大汉,纵到冯耀身边,寒光闪闪的大刀,往起一扬一落,惨嗥声中,冯耀的一条左臂,立被斩断,跟着又是一刀,右臂也和他分了家。
  别瞧冯耀方才那样的汉子气,到这时却只有哀号的份儿了,跟着又卸去了两条腿,一时之间血花飞溅,那凄厉的惨呼,好似幽墓鬼啸,尖锐的叫号声,划破了夜空。
  阮炳又摆了一下手,那汉手一刀扎进了冯耀的心房,冯耀才停止了惨呼声,夜静的渡口,又回复了沉寂。
  可是,接着又是一场惨酷的新剧上场,那是丧心鬼皮忠,他是被乱刀分尸的,死状更惨。
  隐身在小庙的靳翔,偷看着这一幕幕惨状,禁不住热血沸腾,他心中感到自疚,要不是自己兄妹一时年轻好事,那会掀起这扬大风波,冯耀、皮忠的死,虽不是自己手刃,实在却是自己杀了他们。
  他这么一想,禁不住怒火难耐,就想纵出去和他们拼一下。
  在这时,还有人比他更生气的,却是那矮太岁高显。
  须知矮太岁高显,身为红旗教天魁坛的坛主,眼看着自己坛下弟子,受此惨刑,他虽明知道这是教规所定,但当着这么多人,老脸上可就有点挂不住了。
  他怒极反笑,哈哈一阵长笑道:“阮炳,我还真看不出,你年纪轻轻,竟有这么的狠心肠,看来名师门下出高徒,史老儿的衣钵,真是没传错了人”
  阮炳不等他说完,嘿嘿一声冷笑,道:“怎么?高坛主有些不服么?”
  高显道:“就凭我高某人,闯荡江湖一辈子,要是就服了你这娃儿,这跟头就算是栽大了。”
  阮炳大怒道:“那你就试试看?”
  声落掌出,一式“迅雷击顶”,迎面劈出。
  高显一闪身,掌走“腕底翻云”,挡架开了击来的一掌,趁势一招“掠影浮光”,横扫过去。
  阮炳冷哼了一声,纵身而起,双掌施展开连环追风的招式,就是一团劲风,挟着雷霆万钧之势,猛向高显打去。
  须知这矮太岁恨地无环高显,早在二十年前,就在江湖上闯出了名声,武功自是不凡,仗着一柄厚背紫金刀,和八十一手风雷掌法,饮誉武林,加以他这时又是气急拼命,出手更不留情,招招都是狠辣异常。
  可是七步追魂阮炳,也非等闲人物,一身能耐深得千面魔君史宁的真传,尤其他这四十九手连环追风掌,乃是连环打出,一掌比一掌的威力大,等到三五掌之后,掌力就更异寻常,就如合七八人之力同时击出,称得起是迅猛无匹。
  两个人一交上手,纵送横击,转眼间就是十几个照面,劲风震荡得周围两三丈内尘沙飞扬,直似江河溃堤一般,岸边的人,全都惊骇万分。
  在这个时候,靳翔本可趁机逃走,但他见这两位武林高手过招,攻拒之间,神妙异常,由不得看得神往,却将逃走的事,忘了个干净。
  就在这时,那单希文和朱潜龙等人,因受战场中两人的掌风劲气所逼,慢慢的退到小庙门口,蓦的发现了里面有人,倒是吓了他们一跳,忙喝道:“什么入?”
  靳翔被对方这一声喝喊,惊醒过来,知道被人发现了自己的形踪,那得不惊,趁势从地上抓起了一把砂石,也不答腔,抖手打了出去,同时,人也跟着纵出了小庙。
  那铁钩追魂单希文,阴山长蛟朱潜龙两人,喝声方出,骤觉劲风飒然,慌忙闪躲。
  可是靳翔这时是拼命的一手,却是用了十成的劲力,别看只是一把细沙,打出去和铁沙钢弹倒是差不了什么,两人又在不备,那躲开得及,每人却挨上了几下重的,禁不住就怒啸连声。
  那在场中恶斗的七步追魂阮炳,和矮太岁高显,闻声也停住了手。
  阮炳虽不认识靳翔,高显可认得清楚。
  他一看到靳翔,先就喊道:“撕毁血手令的就是这娃儿,可不能放他走了。”
  声落,人就先向靳翔扑了过来,身在空中,右掌一推,一股潜力,直向靳翔逼去。
  靳翔闪身一避,让开了掌势,他这时是逃命要紧,一抹头向正东跑去。
  那知跑没几步,迎头一人沉声喝道:“小娃儿,你跑得了么?”
  靳翔抬头一看,见是那七步追魂阮炳迎头截住,他方才见识过人家的掌力,知道是闯不过去,一翻身又奔正南。
  可是,正南方堵着仙的是矮太岁高显,正西,是那铁够追魂单希文,正北,是那阴山长蛟朱潜龙,转眼间,那岸边的一般人,也围了上来,四面八方被人圈在了当中,那一个都是武林中的高手。
  靳翔这时,无疑成了瓮中之鼈,任他再大的能耐,打算逃出去,确是难如登天。
  那一般人,要是打算取靳翔的性命,可说是易如反掌,无奈,撕毁血手令的事,太大了,他们要留活口,须得交由教主自己去审问处理,于是在无形中,就给了靳翔一线生机。
  而靳翔在这时,明白自己是逃不掉了,大丈夫宁死不屈,说什么也得和对方拼一下,就是死了也得拉他个垫背的。
  他暗中一咬牙,就如发了狂的一只乳虎样的,低吼一声,猛力向前一跃,双掌掩起,直扑阴山长蛟朱潜龙。
  就在他身刚纵起,矮太岁高显如影随形,也跟踪扑到,探爪就朝他抓去。
  好靳翔百忙中心神不乱,赶紧将身形朝下一沉,让过了高显的一抓,身没站稳,铁钩追魂单希文的右手铁钩,迅疾抓到,他借势向地上一倒,向右连着两个翻滚,一仰身方一站起,耳边已响起阮炳的冷笑,道:“小子,你还有什么本领?”
  话出掌到,已斜肩劈了下来。
  靳翔自知和人家功力相差悬殊,那敢硬接,一闪身方打算闪躲开去。
  那知阮炳的掌法,乃是连环打出,怎能躲闪得开,勉强让开了第一掌,可无法逃得脱第二掌。
  这还是那七步追魂阮炳要留活口,不然的话,靳翔可就没有命了。
  就这样,他一被掌风摇中,震得身躯凌空飞起七八尺高,猝的一声,摔在地上,一阵血翻气涌,张嘴喷出了一口鲜血来。
  七步追魂阮炳可真狠,掌力已将对方震伤倒地,并不就此罢手,探手并指,就朝靳翔“玉环”要穴点去。
  须知这“玉环”要穴,又名气海,乃为贮气之所,是练武之人道基之地,一被点中,全身功力就算是坏了,虽然一时死不了,道基已坏,离鬼门关也就没有多远了。
  眼看着阮炳二指就要点到。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蓦然间一条人影破空而下,人甫落地双掌齐出,掌风飒飒,劲道奇猛。
  七步追魂阮炳不顾伤敌,自救要紧,纵身一闪,避开了掌风。
  定神看去,见在靳翔身边,站着一位白首皓叟,须发如银,长衣飘荡,红朴朴的一张孩儿面,无殊神仙中人。
  他不认识对方是什么人,矮太岁高显可知道是谁,这老人家一出面,数天下武林人物,是谁也惹不起,三十六着走为上着,他一声不响,翻身就朝河岸边奔去。
  河中虽停着有几只船,无奈那一条都没有他的份,他犹如丧家之犬样的,慌迫中,又一转身,顺着河岸,一直朝正东跑了下去。
  矮太岁高显一跑,人群中有那认识老头的,就也沉不住气了,虽然没有像高显那样,脚底下放得明白,可也全都倒退后了好几丈远。
  那老人家微微一笑,道:“就凭你们这些人,仗着人多势众,对付人家一个小娃儿,还称得上是什么人物,既让老朽碰上,还不见机,论理就该废了你们,不过念上天好生之德,也不难为你们……还不快点给我滚!”
  那老头越说越生气,最后那一句话,不但斩钉截铁,且另有一种声威慑人,尤其那语声,出腔虽不大,却震得那些人耳鼓生疼。
  但就论这一点,就可看出老人家的内力,到了什么火候了。
  单希文和朱潜龙两人,可不是傻子,闻言却是真听话,一翻身,也朝岸边码头纵去。
  七步追魂阮炳,自出道一来,几曾受过这样的折辱,暗忖:“我阮炳要是就被你这两句话,被吓跑了,江湖上今后就别打算混了,还当什么红旗教掌刑堂主。”
  他心中既这么一想,再加上他又是骄横成性,那肯就此服输。
  不过,他可也看出人家的功力不凡,暗中一咬牙,长剑出鞘,一招“挟山趁海”,厉竭一声,横扫过去。
  那老人微微一笑,右掌疾出,一式“手挥琵琶”,一股劲道,猛朝阮炳剑上弹去。
  阮炳明白对方功力高过自己,长剑如被掌劲扫着,不撤手就得伤腕,立即沉腕变招,“五鬼戏判”,剑风下卷,斜劈老人双腿。
  那老人蓦如不觉,等到对方长剑将要扫到,膝不弯曲,脚不移步,袍袖轻轻一拂,人已逼到了阮炳的身侧,袍袖带风,扫向阮炳手中的长剑上。
  这是那老人保持他的身份,不肯出手向阮炳还击,只想震飞对方手中兵刃,让他知难而退。
  可是阮炳是横了心,不领情,一见袍袖扫到,迅疾撤招换式,施展开魔君传授的绝学,“聚魔剑法”,刹时间冷芒如电,抖出来寒星万点。
  那老人的原意,只是打算震脱阮炳手中兵刃,没想到他竟施展出一套奇奥的剑法来。
  这套剑法当称得是精奇绝伦,剑招变化捉摸不定,不愧为武林尊为天下第二剑法。
  老人却是识货,仰天打了一个哈哈,笑道:“史老儿竟调教出这么一个好徒弟来,能耐却是不差,不过还差些火候……”
  阮炳闻言,一边仍然展开剑势猛攻不休,一边喝道:“你既然知道家师的名头,想必也知道这手剑法的厉害,你再不乖乖走开,我可要施展绝招了!”
  老人笑道:“小北极聚魔剑法,算不得盖世绝学,老夫还真没把他放在心上。”
  阮炳听老人话中之意,是瞧不起自己的师门绝艺,冷哼一声,道:“好大的口气,你就再看看这剑法威力怎么样。”
  他话声中,剑走“聚魔散神”,唰!唰!唰!抢攻三招,这是剑法中的绝招,名叫“鬼母九子”,每一剑剁出,都有九个变式,专看对方如何应付,见招拆招,造成对方的破绽,乘隙进攻,端的不易招架。
  老人对此,像是胸有成竹,不慌不忙,力贯右掌,觑准剑锋攻到,聚然劈出。
  阮炳作梦也没想到老人有这么高明造诣,蓦觉长剑被一股潜力吸住,脱手欲飞,根本就无法再行变招,自己这手剑法的绝技,连半招都没施展全,立受束缚,动弹不停。
  这一来不由大惊,心知不好,再不撤手丢剑,就得伤及右腕,只得松手,三尺长剑若断梗惊鸿,飞抛出去十丈开外,一道银光下泻,坠落到浊浪深处。
  靳翔见状,微将身形朝上一起,他是想向人家称谢,那知,他身躯方一见动,一股心血上涌,闷哼一声,人又晕倒了过去。
  红旗教中的人,连同七步追魂阮炳在内,被老人这一手绝技,当即被震住了,全都怔神站在那里。
  老人微微一笑,从地上挟起靳翔,袍袖扬处,人已绝尘而去。
  按下黄河渡口红旗教中的一般人,眼看着老人走去,他们自有一番惊乱不提。
  你道这老人是谁,乃是当今武林第一份的湖海奇人,侠隐白象老人吉青田。
  须知在近数十年来,称雄武林的人物,还就数着三侠四豪,双奇一独怪这十个人,正邪都有,一个个都难惹。
  三侠是侠尼天池圣母神尼梦昙、侠隐白象老人吉青田、儒侠刘三畏,这三个人全都是正派人物。四豪是女豪冷面观音谷仙韵、富豪金算盘钱如山、盗豪凌霄子孟昌、丐豪赛韩康神乞舒昆,这四个人则是介于正邪之间。
  双奇是六阴神拿左顺道、醉菩提元空和尚,一独怪却是个大魔头,乃祁连派的赤城子。
  在这十大高手之中,除了神尼梦昙早已看破世间,经年不下天山一步外,论武功造诣可就算得着侠隐吉青田了。
  红旗教中的那一般人,怎会是他的对手,只有眼睁睁的目送人家走去。
  再说那靳翔被白象老人救去,一路上晓行夜宿,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他是一个劲的昏迷不醒,也不知到了什么地方,等到悠悠醒转过来时,已是三日以后的事了。
  他睁眼一看,见自己躺在一个石室之内。
  这间石室乃是一圆穹形,不但四外圆,连顶上也是圆的,就如似一个巨大的石锅,倒拍在地上一般,可是那地底也是石的,像似一块巨大的整石所雕成,除了一个圆洞形的室门之外,连一道罅隙都没有。
  再看石室内家俱,桌、案、椅、榻,无一不是用石刻成。
  最奇怪的是他所睡的那张床,也是用石块雕刻成的床榻,以理来说,是应该既硬且凉的了,但是却就不同,上边仅只铺了一层薄薄的细草,却是既软且暖,似如卧绵。
  在那石榻前不远,放着一个炉火,炉上是一口铁锅,正然热气腾腾的,熬煮着一锅黑色的汤汁,随着那蒸发而起的青烟里,散发出阵阵清香扑鼻。
  这一切一切,都令靳翔感到奇怪,这是什么地方呢?自己是怎么到了这里呢?回忆前事,如同一场噩梦……
  从洞外进来了一位老人,童颜鹤发,葛巾野服,清逸似神仙中人。
  靳翔认得来人,正是在黄河渡口,震慑群贼,解救自己的那位老人。
  不禁大喜若狂,欠身张口,正要喊叫,一阵胸疼头昏,眼冒金星,又跌伏了下去。
  此际,那老人已到了榻前,伸手探了一下他的脉息,柔声安慰着他道:“孩子你已经受了很重的内伤,脏腑也因受掌力震动,移了位置,便得静养一月,才能复原,暂时不可说话,明白没有?”
  靳翔细想前情,以及被七步追魂阮炳一掌击中的事,怎能忘得了,知道自己这条小命,算是捡得来的,要不然,怕不早死多时。
  心中一阵激动,对老人家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念,闻言点了点头,从此他就安心静养下去。
  岁月如白驹过隙,转眼间,靳翔在那石室中,已过了二十多天,在白象老人的调理下,伤势已好了十之八九,只是精神稍差。
  一个人孤零零的被困在这么一个,人迹罕见的石洞中,伤势虽然好了,但那凄凉的袭击,却乘虚而入,占有了他的心田。
  年轻人嘛!除非他是动不得,只要稍微能够行动,谁也耐不住寂寞,何况,他靳翔在这石洞中住了快有一个月的时间,从未走出洞门一步,究竟这间石室是在山上,谷中,或者是地底下,早就想摸个明白……
  无奈,那老人家再三的嘱咐,不到一个月期满之时,是不能出去的呀!
  但是他实在太枯寂了,由于枯寂,思潮就翻腾起过往旧事,来排遣这冷漠的日子。
  他想起了父母,为了自己闯出来这一场大祸,老人家不知是急成什么样儿了。
  又想起了东方慧,尤其在出事前的那几天,在花园中替表弟东方雄帮奉的一幕,自己尚未出手,只一露面就把姑娘吓跑了。
  “她还恨我吗?”他心里自问着。
  思潮又一转,面前出现了一位风华绝代的少女,亭亭玉立的站在面前,却是救自己出石牢的焦亚男姑娘,就见她秋波微转,贝犀轻启,似在望着自己笑,笑的那样甜,禁不住心中一荡。
  眼帘前一阵迷蒙过去,情势又变,看那焦姑娘粉颈低垂,泪眼滂沱,一付楚楚可怜的样儿,令人不忍卒视,又禁不住大吃一惊。
  心中暗忖:“莫非她为了救自己,受了他父亲的责罚?那样自己可真对不住她了……”
  一阵内疚,袭上心头,在感觉上,似乎自己欠了人家太多,忍不住叫出声来,道:“我不能这样一走了之,让一个弱女子代我受过,我不能……我不能……”
  耳边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道:“孩子!你是怎么了,你不能作什么呀!”

  第七章 乳虎添翼
  且说靳翔在石室之中,正自胡思乱想,方一进入幻境,耳边突的响起了一个声音,道:“孩子,你在瞎想个什么呀!什么事又不能了!”
  靳翔蓦被惊醒,睁眼看去,见前面站的那是什么焦亚男姑娘,乃是白象老人,禁不住俊脸一红,讪讪的道:“我……我……我作了一个梦。”
  老人拈诣微笑道:“梦由心想,你是太闲了,这样下去,对你可不是件好事,还是作点功夫的好来!我传你点打坐的功夫。”
  说着,就将打坐行功运气的口诀,传给了靳翔,又替他改正了打坐的姿势,才又走出洞去。
  靳翔初练起来,感觉到浑身不对劲,时日一久,才领略到其中的真髓,感到这和他从前所练的打坐功夫,不大相同。
  他那知道,当初所练只不过是一般练武之人的养气,练气功夫,就是练到顶尖儿上,只不过增长劲力,最多能达生裂虎豹的境地,再往上升,就难有进境了。
  目前老人所传给他的,乃是达摩祖师易筋、洗髓、伐骨的真诀,如能练成火候,遑论生裂虎豹,就是目透重壁,鼻嗅天香,耳闻蚁斗,口吐碧火,舌绽青莲,声震苍冥,手破钢铁,足踏波面,气按云霞,亦是易事。
  不过能到达这种境地,须得数甲子苦练不行,并非指日可成的事,还得能悟澈玄机,参透天地造化之理,方能造此极峰。
  这种功夫练时虽有这样难法,但如能悟得其中奥妙,以心主形,以形摄气,以气运神,以一个练功的人来说,短时间也可有成,自非一般人的打坐行功可比。
  就这样,靳翔在石室中这一坐,不知不觉,又是一年过去,他的伤势早已复原,而且经过了这一年多时间的打坐行功,功力更较前增进了不少。
  一天,他实在耐不住枯寂了,恰又是在作完功课之后,难得有这一段空闲,于是就走出了那石室。
  说起来,也是一个人的福缘,靳翔如能在石室中,就那样打坐行功,能够继续不断的坐上三年,再走出石室,不但功力可以达到阿气伤人的境域,也免去他后来在三阳谷面壁六十年的苦练。由此看起来,一饮一啄,莫非天定,丝毫勉强不得。
  且说靳翔一步出石室,顺着一条油光滑亮的甬道走去。
  走有二三十丈远,往右一拐,见有天光自上透岀,细看原来就是出口,和井一样的,直上直下。
  洞口石壁上钉着一个铁环,从上面垂下了一条极长的绳索,看样子,像是助人上下用的。
  靳翔打量了一阵,微微一忖度,就攀缘着那条长绳,猱升而上。
  向上猱升约有十几丈高,就到了洞口,一片银光射来,耀眼生痛,另觉微风阵阵,透骨生寒,较之石室中的温度,迥然两个天地。
  他那知道,这个地方乃是岷山绝顶,一年四季,都盖雪不化,放眼看去,但见白雪皑皑,一片琉璃世界,心中不禁大惊。
  暗忖道:“这事儿却怪了,我在离开家时,只不过是春末夏初,到了这里只不过一年多点,细推算起来,最多也是初秋,天气应该正是炎热的季节,怎么却就到了冬天了,看这个落雪的样儿,怕不快到腊尽岁尾了……”
  他寻思了一阵,终是难解,闹不清这时到底是个什么季节。
  一阵阵冷风刺骨,寒气逼人,他实在的抵御不了,那敢多留,慌不迭随绳而下。
  说也奇怪,人已落地,立时就觉着有些温暖如春。
  心灵上有一种习惯性的感觉,告诉他打坐的时挨又到了,但他受了好奇心的驱使,并不回到石室去,反而却转入到另一条地道中去。
  他要摸个清楚,看看这里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这一条甬道,和通往石室那一段大不相同,根本就谈不上是一条道,乃是一条大岩石的裂缝,宽只数尺,黑暗阴森,崎岖不平,还有几处尚存有积水,异常幽险。
  前行有数十丈远,在这幽暗的地道中,忽然发现有一团白影闪动,只以为出口到了,紧赶几步,到了眼前一看,却长出了一口气。
  原来那上面并不是一个出口,乃是一个岩窗,上面密叶交幪,隐约露出一片微光,高有百丈,即令那是一道出口,凭他再大的能耐,也没法爬了上去,只有再朝前行。
  又行有数十丈远,蓦的觉着空气新鲜起来。
  抬头看去,见前面现出一片光亮,就如早上的曙光样的,他有了目标,就朝着那光影的所在走去。
  绕了有几个弯子,越朝前走,就越显得光亮,及至走到尽头,竟真的到了洞口。
  靳翔站在洞门口边,朝外面一看,可不由怔住了。
  原来这洞外的情形,和先前那洞口大异,那里是冰天雪地,而这里却是春光明媚,相距也就是数百丈近,没想到却景物各别。
  靳翔这时,并不只是惊得发怔,而是惊得糊涂了,两地相离不远,却迥然两个天地,他疑心自己是在作梦,咬了咬手指头,一阵刺痛,这不是梦嘛!
  细看洞外景物,就见迎面是一座耸起百十丈高的孤峰,姿态玲珑生动,似要飞去的神气,在峰下丛生着许多奇花异草,摇曳生姿,满处的嘉木繁荫,还有不少的鸟儿,啁鸣林间,再配以溪流飞瀑,映带左右,这分明是一个仙窟灵宅,人间那有这般好去处。
  美景当前,看得个靳翔目不暇给,不知什么时候,他已走出洞来,却又走到了峰下。
  花开如笑,溪流似镜,飞瀑从石端飞落,撞击在溪中石上,发出阵阵清响,再渗和着林间禽鸣,疾徐中节,汇为天籍奇韵。
  靳翔一时之间,为这仙景所惑,静静的站在那里,耳听大自然的仙音,目接无穷无尽的美景,竟至忘我,呆怔怔的出了神。
  就在这时,蓦的有人在他肩上轻轻拍了一下。
  这猝然的一拍,把个靳翔吓了一大跳,本能的一缩肩,身形就朝前纵去。
  那知向前并无空地,乃是一道清溪,溪水顺流绕向峰后,再靠前,就是那道飞瀑了。
  他一时的失神前纵,并没有看准落脚之处,身形朝下一落,“扑通”一声,人就掉在了溪水里。
  幸而溪水不深,只有三尺左右,人一落下去,水花溅起,虽没有灭顶,但也溅了他一身,水淋淋的。
  他这时才看清楚,那拍他肩头的人,原是白象老人,不知何时到了自己身后,拍出的一掌,只是向自己招呼,没想到自己却吓成了这个样儿。
  禁不住俊脸一红,连忙涉水上岸,朝着老人伏地跪倒,神情十分尴尬的道:“晚辈无知,一时被胜景所迷,擅入仙境,老前辈切莫见怪。”
  老人看着靳翔水淋淋这付样儿,忍不住纵声哈哈大笑,笑声一住,又是一声轻叹,道:“孩子!你来这里,我并不怪你,只可惜你福缘太薄了,这是天意,不过,就这样也足够你傲视武林的了。”
  靳翔在这时,却一时福至心灵,听老人的话音,分明有造就之意,那肯轻易错过,伏地再拜道:“老前辈如不嫌翔儿冥顽不灵,敢请破格收容。”
  老人笑道:“听你这话的意思,是要我收你作徒弟了!是吧?”
  靳翔道:“翔儿愿意侍奉你老人家!”
  老人轻叹了一口气,道:“以你的资质,能在那石室之中,面壁三年,道基即定,胜你苦练一生,这许是天数,龙华会上不当有你的份儿,该当是草莽一虎,天音心难回,只好凭人为之力了,好吧!我收下你了!”
  靳翔一听老人答应收了他,不由一得大喜过望,趴在地上,磕了不知有多少头,才站起身来。
  老人望着靳翔又打量了一阵,笑道:“翔儿,你既然拜我为师,给我磕了头,我问你,你打算学点什么呢?”
  靳翔道:“师父教我什么,翔儿就学什么?”
  老人道:“废话!我要是不教给你,那么你就不学了,是不是,我是问你,打算练些什么功夫?”
  靳翔沉思了一下,道:“武功把式,我以前也练过几年,但总是打不过人家,我就想着能够练成一种功夫,别让人家看到我,就能将人家打败。”
  老人笑道:“这可就难了,连我都不会这样的本事,那么你只有去求梨山老母去吧!可是,你学这个干什么呢?”
  靳翔道:“我想世上的坏人太多,是坏人都有很好的本事,他们干的坏事却又是在背地里,如没有特别的功夫,就没法查出他们的所做所为,我打算学师父你在黄河渡口,打败红旗教中人的本事,好铲除那些坏人。”
  老人听完,哈哈笑道:“是这么回事呀!我还当你要学隐身法儿呢?好!你跟我来吧!”
  说着,就领靳翔转过那座孤峰,进入一间完全都是用竹子搭盖的房子里,从一个很精致的石匣里,取出一件东西来,朝桌子上一铺,乃是一张图画。
  靳翔定神看去,见那张图上满画着鸟兽之类,有鹰、燕、鹤、虎、龙、蛇、兔,画得十分生动,都和活的一样,他看着却是一点不懂,猜不透师父这是个什么意思。
  老人笑道:“你可不要小看这一张东西,没点造化,见都见不着,只要你肯诚心尽意的去练,武林中人物,可就难以抵得过你的了,不过这得看你所指的是那一种了!”
  靳翔看着那张图,发了半天怔,还是不懂,疑惑的道:“师父,我不懂这图上都是些什么意思,怎么去选那一种呢?”
  老人道:“这我不能告诉你,凭你的造化,随便指一样就成。”
  靳翔又沉思了一阵,先指了指鹰,又指了一下虎,道:“我就学这两样,成吗?”
  老人见靳翔指了一鹰一虎,修为那样高的一位武林侠隐,也不禁吃了一惊,瞪起眼把靳翔打量了老半天,才惊异的道:“孩子,我真看不出你有这么大的造化……”
  接着又叹了一口气,道:“武林大劫已成,恐怕上天有意要你去应劫的吧!”
  靳翔闹不清白象老人话中之意,迷惘的道:“师父,这两种不好吗?那就换换行吗?”
  老人道:“这是天意,一经指定,是不能更换的,不过你在功夫练成之后,切忌不可多造杀孽,当念上天有好生之德,懂吗?”
  靳翔似懂不懂的点了点头。
  须知这两式,乃是达摩祖师得道的两式,如果能够下得苦功夫,练个几十年下去,不用说是武林高人一等,说一句入玄的话,简直可以长生不老,当年达摩祖师面壁三百年,就完全用的是鹰虎两式。
  白象老人见靳翔擅自离了那圆形石室,只以为这孩子福缘太薄,却没有想到,冥冥之中,竟然注定靳翔要在江湖上成名,具有这么大的造化,这是天意……
  就这样,靳翔就随着白象老人,住在这岷山长春谷中。练功夫的地方,却是在那岷山绝顶白象峰上。
  白象峰常年积雪,冷风刺骨,在初时,靳翔还是真吃架不住,但是,高人的成就,是从苦中得来的,他该忍着,苦撑着。
  转眼间,又是三个年头过去了。
  这时的靳翔却不怕那冰天寒风了,由初时的穿洞攀登,却进境为登山越岭了。
  在这三年之间,他不但练到了火候,就是长拳短打,轻身提纵,暗器的接打,都有了很高的造诣。
  靳翔生长在武林世家,除了他父母之外,还有个通天神龙展鸿志,是他舅父,在这三位武林高手的调教之下,根基本就扎得很好,就是没有这番奇遇,苫练下去,在武林中也不愁列身高手之林。
  目前又得此天下第一奇人的传授,加以他又用功勤奋,别瞧只是三年的功夫,要比一般武林人练个十年的进境还要高,何况还有天下绝传达摩易筋的伐骨洗髓呢?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又是一年。
  一天,靳翔正在那峰顶练功,将一套“万象掌法”,正施展到神化之境,蓦闻一声犬吠……
  靳翔倏的收住掌势,暗吃一惊,忖道:“这绝顶高峰怎么会有狗叫呢?”
  他心中一惊异,就翻转身各处寻找,入目的全是冰川积雪,连个鸟儿都没有,那有什么猫犬之类的小动物。
  “汪”的一声,又是一声犬吠,却响自头顶,仰脸看去,就见一团黑影掩至,竟是一只硕大无朋的怪鸟,正拍着双翅朝他扑来。
  怪鸟生相奇异已极,身大如马,狗头独角,足粗而短,铁爪若箕,后尾短秃,通体都是油光水滑的翠毛,映目生辉。
  但只从它这一身翠绿的翎毛上去看,倒是满令人悦目的,若是看了它那狗头独角的脑袋,却就使人生悸了。
  就见它那突出的圆眼,约有两寸大小,金光电射,凶威怖人,实在够得上“猛恶”二字。
  靳翔自出生一来,既没有到过深山大泽,更没有经历过蛮荒野居,野兽都见得很少,更不用提这怪鸟了,禁不住就心惊胆战。
  在这时,那狗头怪鸟已飞临头上,带动起狂风呼呼,刮起积雪乱飞,束翼下扑,泰山压顶般,当头罩下。
  靳翔虽然心惊,只是瞬间之事,知道尽怕是没有用处,说不定要是一慌,就许会丧身在怪鸟铁喙之下。
  于是气沉丹田,力贯双掌,用了一招“穿云拿月”的身法,挫身、垫步、扬掌上打,一个“金豹露爪”的式子,等到掌势打出,蓦的招变“万壑争流”,大喝一声:“孽畜休走!”
  “砰”然的一声,那怪鸟连中两掌,斜坠在地上,两翼一阵扑腾,“汪嗷!”一声惨嗥,死在了就地。
  要说这怪鸟头坚如铁,羽翎似钢,就凭靳翔这时的功力,力可碎石,要伤此鸟,还真不易。
  不过,天下的事,往往有出人意外,靳翔这两掌,也就算是碰巧了,“万壑争流”的一招,仅打脱下怪鸟一些羽毛,而那“金豹露爪”的一抓,无巧不巧,正抓在怪鸟前胸致命之处。
  任那怪鸟怎样的凶猛桀戾,那禁得住靳翔这全力的一击,抓处又是致命的所在,当即胸骨折断,腹破肠流,就那么一阵扑腾,立即气断,鲜血染红了大片积雪。
  靳翔作梦也没有想到,这么大的一只怪鸟,竟然吃不起一抓,当时可也就怔了。
  就在这时,倏闻身后有人咳嗽了一声,急忙回头看去,见是师父白象老人,笑吟吟的站在洞口,他忙叫了一声:“师父!”
  白象老人拈须微笑道:“你这一招用的还算不错,不过,尚欠沉静,能够做到泰山崩于前,面不变色,功夫才算到家。”
  说着走近那怪鸟,手扯鸟翎,反覆的细看了一阵,又沉思了一下,转叹了一口气,道:“这一来,孩子!你可闯出祸来了……”
  靳翔不知老人所说闯祸之言,指的是什么,忙道:“师父,翔儿不知有什么不是之处?”
  老人道:“这个不能怪你,听我说!此鸟名叫犬鹜,得天地之戾气所钟,为极凶恶的一种东西,鸟厉害倒没有什么,人总是治得了它的,只是豢养这怪鸟的人儿,可有些不好惹……”
  靳翔道:“他是什么人呢?我就不信会比师父还厉害?”
  老人哈哈大笑道:“孩子!你看我厉害吗?”
  靳翔闻言,知道自己把话说错了,忙改口道:“翔儿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他再厉害,也不敢来找师父的麻烦!”
  白象老人笑道:“这你却猜错了,不敢找麻烦的是我,却不是那豢鸟的人儿。”
  靳翔觉着有些不明白,他不相信天下还有比白象老人能为更大的人物,惊讶的问道:“师父,你说他是什么人哪!我就不信他会比师父的能为高。”
  老人道:“他是你刘师叔的妹妹,人称丑姑婆江仙,她这个人性情,却是有些怪僻,因为看在你刘师叔的面上,所以就只好让着她一点了。”
  老人话音没落,倏的冰崖下发出一声怪笑道:“吉老头,我可不领你这份人情,江湖上有个规矩,是一命抵一命,你伤了我的鸟儿,就得拿命来抵上才行。”
  怪笑声中,从冰崖上翻上来一个人,靳翔定神看去,见是一个生相极为丑怪的妇人,白发蓬松就如一个大刺猬,凹鼻阔口,扁脸尖额,丑得根本就没有人样。
  白象老人见来的正是那丑姑婆江仙,立将脸色一整,喝道:“江仙!你来这里干什么,五十年前旧约,难道你忘了不成,我这白象峰可不是王母山,识相,我也不难为你,还不给我快走。”
  丑姑婆江仙本就抱着一股气忿来的,倏闻白象老人提起五十年前旧事,心中一凛,一言不发,竟真的扭身飞纵而去。
  靳翔在一旁看着,禁不住暗笑这个人,有点虎头蛇尾,气势汹汹的来,怎么却经不起两句话,吓得就怆惶逃走了。
  他怎知道,其中另有一番因果呢?
  原来当年白象老人初次出道,行侠江湖之时,和天池圣母神尼梦昙,两个人不但是同道,且还是一双情侣,无论什么场合,只要神尼梦昙,那时是叫无双女上官虹,现了侠踪,那白象老人吉青田就必在近前,江湖中人,全都誉为武林侠侣。
  天下事,不如意事常八九,偏偏在这时,半路里杀出个程咬金来,那就是丑姑婆江仙,她也在死心塌地的爱着吉青田。
  她也没有想想,就凭她那付尊容,吉青田会爱上她,任她怎样的献殷勤,装模做样的卖弄风姿,无疑是东施效颦,更丑,落在吉青田的眼中,那得不作三日呕。
  这么一来,她是因妒生恨,就用尽方法,来破坏吉青田和上官虹两人的情感,最后闹得终于不可收拾,上官虹看破了世情,落发皈依了佛祖,青灯古佛,了其余生,但却使她在武功上,有了更高的成就。
  可是吉青田情重难舍,上官虹虽然明白了是受人挑唆,上了人家的当,无奈,出家容易还俗难,只有慧剑斩断情丝,任吉青田如何的苦求,也是无法挽回了。
  吉青田失望之余,就更将丑姑婆江仙,恨入骨髓,恨起来,就想讲她碎尸万段,但介于儒侠刘三畏和自己是盟兄弟,和她是师兄妹,再说就是杀了她,也难重拾旧欢了,于是,就向江仙立下戒约,今生今世,江仙如登上岷山白象峰一步,就是自己解恨之时。
  他这本是顾全刘三畏之间的义气,如果真的江仙踏上了白象峰,他就是杀了江仙,也对刘三畏交代过去了。
  从那时起,江仙却是真的没敢上过岷山。
  一晃眼,五十年过去了,丑姑婆江仙因追赶自己豢养的怪鸟犬鹜,竟然误打误撞,登上了岷山白象峰。
  不过这时的吉青田——白象老人——修为已高,将世事也看得淡了,过去的事也已经过去了,何必又多造杀孽,所以,才用话将丑姑婆江仙惊走。
  前事交代已过,再说那白象老人,眼看着丑姑婆江仙仓惶逃走,不由得轻叹了一口气,道:“翔儿,你以后行走江湖,可要小心此人才是。”
  靳翔躬身答道:“弟子知道!”
  白象老人这时看着那只大怪鸟,忽生奇想,忖道:“当年先贤公输子,曾做木鸟升天,窥探敌人动静,如能利用这怪鸟翎毛,编成羽衣,再配以上乘轻身功夫,凌空飞翔,不是更胜过那木鸟吗?”
  他越想越觉着这办法太好了,立时就命靳翔将鸟尸拖到石洞中去,幷指点着他用利刀开剥,弃去鸟肉不用,用鹿筋将翎毛,就着鸟翼的形状穿连起来,编织成了一件羽衣。
  说着是简单,在他们做起来,可就费了不少的功夫,师徒二人,一直忙了半个多月的功夫,才将一件羽衣织成。
  羽衣既成,白象老人也引发了很大的兴趣,他自己先披挂起来,先是由孤峰上向下奋力疾纵,再后是平地展翼上传,飞行起来,倒真的是得心应手,如意翱翔。
  他飞行得熟了,就将这法儿,传给了靳翔,不几天的功夫,靳翔也飞行得随心所欲了,人在空中,任意他操纵,比起最上乘的轻功提纵术,不知要高出多少倍。
  但白象老人这时又生了奇想,不知是发了什么迷,终日仰首看天,呆呆的沉思起来。
  且说那白象老人一见靳翔飞行术已练到得心应手,他忽然又生奇想,思量着能将搏击之术,运到凌空飞扑上去,于是就终日苦思。
  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白象老人运用他无上的智慧,不多几日,就被他创出了一套“飞虎十八掌”、“凌云十二剑式”,传授给了靳翔。
  须知武林三大剑法,万象剑法居其首,白象老人撷其中精奥的十二式,化为凌云十二剑,为空中搏击之术,其精妙奇奥之处,可想而知,就是那飞虎十八掌,也是从万象掌法中演化而来,威力当是更强劲凌人了。
  靳翔学得了这样的奇招妙式,心中自然是高兴得不得了,恨不得立时就练成,甚至废寝忘餐。
  一天,他振翅飞掠上峰顶,又从峰顶上飞翔,等人一飞高了,因受大气层的巨大浮力,却觉着省了不少的力气,任意的翩翩起舞,竟然毫不着劲,心中就更是高兴。
  他飞翔了一阵,看着时间不早,打算降落下去,那知却发生了困难。
  原来,大气层中的空气,浮力越大,阻力越大,两翼撑张开来,就更增强了阻力,怎能降落下去。
  这也是靳翔的飞行经验不够,他如能将双翼一束,阻力一失,那还不立时下降,怎奈他这时,飞翔得兴高彩烈,得意忘形,就忘了这一层道理了。
  他越着急,就越无法下降。
  恰在这时,高空中一道劲风冲过,靳翔那飘萍无定的身躯,经过这一股劲风,就更无法稳定住了,随着那股大气流,直向西北飞去。
  他这时既惊且怕,就更是慌急,赶忙用出了全身劲力,打算折飞回到长春谷去。
  就在他这猛一用劲,巧啦!羽衣蓦的收束起来,人也立即就像星丸下坠一般,直朝下降落。
  他因被那一股大气流的吹拂,已然远离长春谷很远了,这时急剧的朝下一落,心中一惊慌,却又忘了展翅回翔了,顺着那降势,缓缓的落下了地面。
  这个地方,对于靳翔并不十分陌生,乃是岷山的后山,再往北走,就是出名的白龙江上游。
  因为山深谷险,平常人烟断绝,除了每年的三四月间,有些胆大的药夫子,到这里采药之外,可说是人迹罕至,靳翔曾随白象老人,到这里采过药,所以依稀还认得道路。
  一落地之后,就收起了羽衣,沿着一条被野草遮掩得都看不清楚的小径,朝白象峰下长春谷走去。
  靳翔到这后山次数有限,虽然并不生疏,但却不十分的熟悉,又是存心急着回去,一时大意,就错了道儿。
  他越走越觉不对,等他方一打算折转回头走时,眼前立有一峰阻路。
  那峰,崖壁峭峻,不下百数十丈,和白象峰比起来,高低不相上下,满生着藤蔓,耳听涛声洪发,心中一动,暗忖:“这个地方倒有些像是青川峰,峰下是白龙江的源头,只须攀上此峰,觑准白象峰的方向,再展翅往回飞去,倒省去了不少路程。”
  他这么一想,先腾身上纵,跟着就手足并用,攀藤抓蔓,朝峰上爬行。
  就在他方一爬到半山峰,忽听吱吱声响,定神一看去,见是一只白兔儿被一团乱藤缠住,无法脱身,急得它悲鸣跳掷不已。
  靳翔从小本就喜欢小动物,见这小兔更是生得喜人,再者,他也不忍那小白兔,就此被乱藤缠死,于是,就恻隐心动。
  立即双足一用力,猛的一踹崖壁,借力使力,一式“黄鹊觅巢”纵落到那乱藤附近的一块危石上。
  再找那白兔,却已失去了踪迹。
  他低头朝着峰下一看,见下面乃是一道洪波巨流,心中暗叫了一声惭愧,心想:“小兔必是挣脱了乱藤,坠落到峰下洪流中去了,自己本打算救它,那知反害了它!”
  正在注看峰下洪流,替那坠落下去的白兔可惜,倏的一阵清香扑鼻,转目看去,见在那一蓬乱藤中,生长着一株似莲似芋的植物,中心挺出三朵从未见过的花儿,颜色朱红夺目,有两朵的花心上,各结一颗龙眼大的碧绿色的果实,红绿相映,十分的鲜艳。
  靳翔见状,心忖:“这是什么花儿呀!真好看哪!如能将它移植到长春谷去,不是又多了一种奇花异卉吗?”
  他是想到就做,探手扒开了藤蔓,打算找到生根之处,以便移植。
  不料,他方一扯动乱藤,牵动了那株奇花,花上的果实竟自坠下,低头一看,业已破裂,一股清香扑鼻。
  这果实的形状,甚为奇特,就如一个小葫芦样的,那破口之处,渗出比玉还白的浆液,果肉和荔枝相似,中心包着一粒比火还红的果核,映得那果肉似如珊瑚蚌珠。
  靳翔越看越奇,那香气却也勾起了他的馋涎,顺手捡起来,试着用舌头一舐,味极甜香,再一嚼吃,立觉齿颊留芬,心胸开爽,接着又把第二颗也送到嘴内,一阵咀嚼,也吃了下去。
  他这时倏的想起那果核,心想留下一粒,好带回去播种,没等他张嘴吐出,就觉喉咙一滑,早已呑下腹中,不禁暗叫了一声可惜。
  再看那株奇花,已然慢慢的凋谢了,方想移步过去采下那朵花来,以便回去问一下师父,这是什么东西。
  那知,他方一移步,蓦的双腿一软,全身都失去了劲力,不由得就瘫卧在那块危石上。
  一时之间,腹中如滚,连五脏都要翻动出来的样子,四肢乏力,连抬动一下都无能为力。
  这一来,靳翔可是吃惊不小,准知道自己是误食了毒物,这还得了,立即振吭高声呼救,盼望师父能够找到来,要不,就将尸横绝岭了。
  还好,他手脚虽不能动弹,腹中绞动得厉害,但还能唤叫出声音来。
  须知靳翔在长春谷五年,有一年多的时间,全练的是达摩易筋的功夫,内力火候已纯,发急的喊出来一声,可说是响澈异常,再加上山谷回应,那声音经久不歇,竟传出去数十里外。
  在这个时候,那白象老人因见爱徒振翅飞入高空,担心他会碰到控制不灵,所以就在他飞越峰顶之际,也纵上了高峰,查看爱徒的飞行能耐。
  可是,当他上到峰顶,举目看去,但见白云飘飘,远山苍茫,那有靳翔的影子。
  正自着急,隐闻远远传来呼叫之声,就知爱徒准遭了不测,一纵身,循着那喊声来处,飞奔过去。
  两下的距离,虽算不上很近,但在白象老人这一代侠隐,飞驰起来,何消半个时辰,就到了那后山青川峰上,伏首向下察看,见靳翔倒卧在一块危石上,状甚萎顿,不由大惊,撩衣纵下。
  靳翔一见师父闻声赶来,准知自己是有救了,不由得喜极泪下。
  白象老人一跃上危石,先扶起靳翔一问,知道是误食了一种草果,再看那大半凋谢了的奇花,心中大惊,赶忙连根拔下,掖在衣襟之内,然后扶起靳翔,回转到白象峰长春谷来。
  那靳翔被白象老人负回,又见师父惊慌的样子,一时闹不清自己所误服的是什么毒药,胸腹之间,倒还没有什么不舒的感觉,四肢却完全失去了机能,连移转一下,都感到十分的困难,默念,自己这么一来,准得成了一个残废,禁不住悲从中来,眼泪夺眶而出。
  白象老人见靳翔这一哭,他却笑吟吟的道:“傻孩子,你已服下了脱胎换骨的灵药,应当高兴,怎么却哭起来了?”
  靳翔闻言,泪是止住了,但却抬头望着师父,满脸一付迷惘之色。
  白象老人笑道:“你觉着奇怪,是吗?告诉你,你所吃下的是一种稀世灵药,名叫‘菩提果’,又称为‘荼肭莲’,这种灵药千年一熟,修道人得到,可抵两甲子的苦练,练武之人得到它,足抵三十年的功力,没料到你小小年纪,竟有这样造化,可惜,那花让它凋谢了,不然如能连花一齐吃下去,成就可要更大一些……”
  说着,惊取出一粒丸药,填在了靳翔嘴里,嘱咐着道:“好孩子!你把这粒丸药服下去,休养一时期,就会好的。”
  真的!靳翔一服下药去,就酣然入睡。
  他这一睡,竟睡了三日三夜,等他醒来之时,已是第四天的中午时刻,手脚一起动,又禁不住一阵狂喜,原来已完好如初,毫不费力的霍然而起。
  只觉着全身骨节“格格”作响,再试着用力跃纵了两下,较前却是灵活得多了。
  更令他吃惊的是,就那么随便的跳纵了几下,却感到自己一个身躯竟似轻若无物,微一用力,即腾高到三丈高下。
  这样一来,他一时喜不自禁,就在房中跳纵飞腾起来,越跳越高兴,就这份轻灵,简直可以说是迎风飘絮一般。
  他跳纵了一阵,蓦的一个念头荡起,心想:“自己一身这样的轻柔,轻功虽到巅峰,但怕内力功劲要差上一些。”
  心中一起疑念,忍不住就想试试,立即气纳丹田,力贯右掌,猛的朝一张石案上劈下。
  但听“刹”的一下,掌力过处,毫不着劲,那石案竟然应手被击成了个粉碎。
  像这样的功力,要没个三二十年的苦练,难能达到如此的境界,想不到他靳翔竟因一时的机缘凑巧,误食灵药,一蹴而成,获此意想不到的成功,那能不高兴。
  从此以后,白象老人又传给了他两手互搏之术,“飘叶追风”轻功身法,更替他打通了督任二脉,功行十二重楼。
  经这位武林奇人,盖世侠隐,数年来的尽力调教,靳翔的一身武功造诣,在方今武林中,可说是罕有其匹了。
  可是,白象老人还不放心,又约来了几位湖海奇人,暗中埋伏在岷山右近,他还要考验一番,使自己的爱徒,现身江湖,不致替自己丢脸。
  老人既有这样的打算,就处处的留上了心。
  一天,靳翔正在峰顶,观赏云海奇景,但见烟涛起伏,雾波汹涌,苍茫深秀,当真是景物佳妙无比,不禁兴起一阵“白云亲舍”之思。
  “秋风起兮白云飞。”他想起了父母,忍不住流下泪来。
  就在这时,蓦觉身后有人走动,回头一看,见是师父,连忙拭泪行礼。
  白象老人笑道:“孩子!你在思亲想家么?你来这里也有六七个年头了,应该归省以尽人子之礼,明天你就下山去吧!”
  靳翔闻言大惊,慌不迭跪在地下,哭求永侍左右。
  白象老人笑道:“我辈侠义道中人,讲的是尽忠全孝,我见你思亲,方自嘉许,怎么到舍本逐末起来?好孩子!天下无不散的筵席,去吧!”
  靳翔见师父主意已定,知道无法挽回,只好受命。
  第二天一早,他行礼拜别了师父,依依难舍的出了长春谷,走下白象峰去。
  他边走边流览着沿途的景色,心中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难受,对这白象峰左近的一草一木,寸土块石,都感触到十分的留恋。
  须知他在这里住了六七年,那一件东西没经过他抚摸,培植,这一别去,何日才能重来,那能不感到留恋!
  此际正是朝阳初上,旭光照得大地一片灿烂,好像在替他送行,又像在预祝他前途的光明。
  转眼间,他翻过了一重山脊,最先入眼的,是一株古松,这棵树对他更是难忘,五六年来,他每天都要在这棵松枝上,游走几遍,练那无上的轻功绝技,无形中,他对这棵树,就有了最深刻的印象。
  正因为他对这棵古松,有过份的感情,所以不由得就要多打量几眼,以示惜别。
  他不看!倒还没有什么,这一看,却把一个小侠忙怔住了。
  原来在那古松下,正倚立着一个身着灰衣的老年妇人,虽然相距甚远,看不清对方面目,但却见她满头白发,随风飘扬,分明是一位老年人无疑!
  要知这岷山白象峰,地势高寒,又是出了名的山势险峻,崎岖难行,向来是少有人迹,如无武功根底,任是年轻力壮之人,也到不了这里,怎么这位年老妇人,竟会在这里出现,此事委实令人奇怪。
  靳翔心中一觉着好奇,年轻人嘛!凡事都想要看个清楚,双脚一用力,施展开轻功身法,就朝那古松奔去。
  转过了一道山环,离着那棵松树,也就是尚差几丈远近,倏见树下那老婆婆掉转过头来,朝着靳翔微微一笑。
  这一来,靳翔可不由就停住了脚步,心中暗自一凛,忖道:“看来这老婆婆耳目有这等灵敏,准是一位身怀绝技的高人……”
  他正寻思未完,耳边传来一响清脆的声音,道:“你来了吗?”
  这短短的一句话,出声不大,但却感到有些震耳,靳翔就更感到吃惊。
  因为两下相距仅只数丈,对于老婆婆的一举一动,以靳翔目下的眼力,可说看得十分清楚,他并没有看到人家嘴唇动,耳边却响起声音,这分明是人家,以一种上乘内功逼音之法,招呼自己,那得不惊,不由得就退后了一步。
  老婆婆又是微微的一笑,这是真的开了口,说道:“我以为吉老儿,收了什么样的一个宝贝徒弟,原来是个胆小鬼呀!就这样还能闯荡江湖。”
  靳翔听人家一开口,就讥笑自己是个胆小鬼,心中就有些不高兴。初生犊儿无不年轻好胜,立将双眉一扬,正要反唇相讥,蓦的一个念头,涌上心来。他想起了师父对自己的训诰,说:“翔儿,你此番身入江湖,处处要以恕道待人,行善为义,敬老尊贤,切忌锋芒毕露,挟技欺人。”
  自己这时虽然已下了白象峰,叩别了恩师,但言犹在耳,面色立即就和缓下来,紧走几步,到了那老婆婆跟前,恭身垂首道:“老前辈来此白象峰,不知有何贵干,敢请将尊称赐告……”
  那老婆婆闻言,忽的一个转身,身法之快,有如电光一闪,她这时已正面对着靳翔,神情与刚才那有气无力的样儿,判若两人,神光炯炯的两道目光,逼视着小侠。
  鼻孔中冷哼出了一声,喝道:“好小子,你居然敢骂我老,简直是目无尊长,来,来,咱们比划两招试试,看看我老是不老。”
  这分明是有意找磕,打主意和自己过不去吗?
  他这么一想,蓦的一抬头,向着对方狠瞪了一眼,就这一瞪眼,看清了对方的长相。
  是的,对方是并不老,除了那一头银发之外,面目生得十分娟好,清逸中透着艳丽,看去,也只不过三十多岁,那能算得了老呢?
  对方虽然算不得老,但却不能称呼人家为小辈呀!靳翔知道江湖上尽多这些游戏风尘的人物,自己甫离师门,可不愿意招惹麻烦。
  他略一沉吟,恭身笑道:“晚辈年轻识浅,所学有限,怎敢与前辈较量,仍请赐告姓名。”
  那白发美妇毫不为靳翔的谦词所动,冷冷的道:“吉老儿一辈子不会说句漂亮话,竟收了这么一个伶牙利齿的徒弟,不过,江湖中人谁都知道白象老人的武功盖世,你是他的徒弟,想也绝错不了……”
  靳翔插口道:“老前辈……”
  他一言未了,那白发美妇秀目一瞪,冷叱道:“少废话,我今天是非得领教几手不成,要不然,你给我磕上三个响头,放你过去。”
  那靳翔被人家一逼再逼,就是个泥捏的人儿,也有个土性,闻言仰天大笑道:“岷山长春谷出来的人,能耐虽不济,但还不致会那样的没出息,要想动手过招可以,你总得报出个万儿来才行。”
  白发美妇见靳翔豪气一现,心中也是暗自一凛,心忖:“看这孩子精气内敛,豪情外溢,想也真得到了吉老头的真传,是得要试试他。”
  她心念这么一动!冷冷的道:“好小子,算你会说话,我也不是什么大不得了的人物,江湖上入称我冷面观音,你师父可给你提过吗?”
  白发美妇这一报出万儿来,倒把靳翔给惊得怔住了。
  他想不到对方竟会是冷面观音,“冷面观音”?这个称呼!他可是听师父说过,那是威震江湖四豪之一的巫山十二峰,冷面观音谷仙韵,这个人剑术独步武林,另一手“天女散花”的点穴绝技,更为天下一绝,施展开来,仅凭着弹指拂袖,转眼间,能点中敌人周身大穴,任是再高功夫的武林好手,也不易趦避。
  他既闻其名,那敢怠慢,立即垂手恭身道:“晩辈实不知是谷老前辈,冒犯不恭之处,望乞恕罪,如说动手过招,死也不敢。”
  冷面观音谷仙韵,本是有所为而来,要不逼着靳翔动手,怎能试得出小侠的功力,闻言把眼一瞪,喝道:“好小子,你骗我说出了来历,却不找我动手了,那可由不得你?小子!你接招吧!”
  说话间,右手闪电般朝靳翔抓去。
  靳翔骤不及防,倒是吃了一惊,慌不迭,闪身避开来势,紧跟着对方又连环攻到。
  但是那冷面观音谷仙韵身形展开,灰衣飘风,双手齐发,上取双目,中打前心,掌风飒飒,迅快已极。
  靳翔那敢大意,知道无论被对方那一掌打实,自己都无法支撑得了,立将身形一缩,顿成一团,斜着朝右滚纵而走,等到一躲开了对方的掌风,身形一长,又站了起来,剑眉一扬,朗声道:“老前辈既然非动手不可,请恕晚辈无礼了。”
  话声中,向左跨进一步,一招三式,“金龙戏水”、“苍龙扬须”、“潜龙升天”,急攻谷仙韵面胸腹三部。
  他这一抡急攻疾打,用的乃是万象掌法中,最精奇奥妙的招式,武林绝学,端非凡比,任她冷面观音武功冠江湖,一时之间竟应变不及,被迫朝后退了三步,冷哼了一声,道:“想不到吉老儿连压箱底的功夫,都传给了你,小子,你的造化可不小哇!来再接这一招试试。”
  随着话音,冷面观音谷仙韵,身形展开,美如仙鹤,滑似游鱼,倏的一转,已闪到了靳翔左侧。
  紧跟着怪招出现,右手向靳翔的太阳穴,左手则横削他的肋骨,同时左足飞起,又踢上了他的小腹。
  谷仙韵也是同一时间内,连环攻出了三招。
  靳翔所用的一式连环三式,乃是侠隐白象老人的成名绝技,名叫“万斛泉涌”,这一式要是施诸在一个普通的武林人物,确实是难以招架,无奈,他当面乃是一位武林奇人,一招三式连着走空,靳翔可就惊得怔了。
  他正自惊异,敌招又如疾风骤雨般,袭了过来,招式怪异已极,似右忽左,令人难以捉摸。
  他那一怔,也只是瞬息间事,跟着进招拆招,为时已晚,先机已失,慌不迭向右斜纵,横退出去一丈多远,方始堪堪躲过,汗珠却从他额上淌了下来,显见得避开对方这两掌一脚,甚为吃力。
  这一来,却激起了靳翔好强的天性,不由得心头火发,心中再无什么顾忌,长啸一声,纵身反扑,手脚齐施,全力抢攻。
  靳翔这一奋力急攻,不但掌法精妙,出手之快,实在无与伦比,打、切、点、劈、拿、手眼身法步,均是恰到好处,而且是越打越快。
  冷面观音谷仙韵睹状,也是暗自一凛,心忖:“这娃儿倒真是得天独厚,小小年纪,竟练成此等身手,无怪吉老头将他许为衣钵传人了,我再考验一下他的真力内劲怎样?”
  心念一动,招式立变,不似刚才那样的急攻快打,出手吐招却是缓慢异常,在每一掌打出,全都带着一股强大的潜力。
  像这种以内家真力,出掌发招,势非小可,劲风飒飒,震得满地沙石乱飞。
  以谷仙韵的想法,以为任他靳翔的掌法如何的玄妙,那并不算是他的能耐,如没有震慑寰宇的“万象掌法”,他也无法能够和自己周旋到三招……
  她可不知靳翔不但曾习达摩易筋,且还曾服脱胎换骨灵药,内家真力非等闲可比,如要真的动起真章,她可不见得就能胜得了靳翔。

  第八章 诚动观音
  且说冷面观音谷仙韵,误以为靳翔的内家真力,必难练到火候,如用全力,伤着了靳翔一些,岂不有违自己的本心来意,所以那推出的一掌,仅只用上了五成力道。
  就她这五成力道,一般武林中的高手,也甚少有接得下的,可是靳翔初出犊儿,正也打算试试自己的功力,一见对方掌力袭到,立即也推出了一掌。
  两掌相抵,二人全都弓腿坐腰,加重掌力。
  开头双方是不相上下,可是那冷面观音用的是左掌,靳翔用的是右掌,在势上说,靳翔的功力似要输去了一着,但他年轻气盛,那能这样甘心,于是立将左肩一沉,腰部微微向左前倾出,抬肘挺腕,全力朝前猛的一推。
  冷面观音料不到断翔有此一着,被他这全力一推,不防竟被推后了两步。
  这可是少有的事,冷面观音自入江湖以来,还没碰到有人能将她推移动过的,禁不住秀目怒瞪,眉宇间顿露杀机,喝叱一声,道:“好小子,倒真有两手,我要看你怎样的逞强法……”
  喝声中,掌势又是一变,双臂微曲而伸,两腿似并而挺,双掌合十蓦又张开,衣袖抖起,劲风回旋,齐朝靳翔的面、胸、腰、膝等处袭到。
  靳翔遇到这样的怪招,一时之间,真打不定主意从何处拆起,打算缩手避招,势又不成,心中暗惊,忖道:“这是怎么个招式?”
  他这么惊异的一想,倏的一个念头兴起,记起了师父常说,冷面观音的一身奇奥绝技,独步武林,自己何不拼着挨上几下,看看她这奇奥武功的玄秘所在。
  其实靳翔却也猜到了师父的用心,知道在下山途中,必定约请有不少武林高手,来考验自己的武功,就是不然,自己和他们无怨无仇,只要在礼貌上不差,对方也不会遽下毒手。
  另一个可能,就是他也猜到师父白象老人,必在附近隐身,那样,他绝不会眼看着自己吃大亏的。
  他心念这么一动,存心静观人家的绝技,任凭冷面观音如何的疾攻猛打,他却是抱元守一,以静观变,不但不躲闪对方袭来的一招,有时反而以身试招,送上去挨打。
  这么一来,靳翔可就受了大罪,转眼之间,就觉着浑身麻木,不能动弹,全身各处大穴,就这么眨眼之间,被冷面观音点尽无遗。
  靳翔虽然周身大穴被制,但他毕竟曾服过脱胎换骨灵药,神智却没有昏眯,对于对方这几手玄秘的招式,却是领悟了大半,默记在胸,端的是世间罕见的功夫。
  冷面观音谷仙韵,眼见靳翔的周身大穴,全被自己制住封闭了,他却仍然屹立不动,对这位少年侠士根基之深,可不由暗暗佩服,恻隐之心顿萌,深悔自己出手太重。
  心中暗忖道:“这样一个好资质的孩子,如被自己给毁了,实在可惜。”
  她一想到这里,不敢让靳翔的穴道封闭太久,立时招式又变,身形展开,又是一阵劲风回旋,解开了靳翔的穴道,叹了一口气,道:“算你这孩子有造化,我这一关算你过去了,但前途尚有两关,望你好自为之,去吧!”
  靳翔听她这么一说,明白自己所猜的不差,当真是师父暗中的安排,但却不知请来的都是些什么人物,这一关总算过了,前途两关,还不知怎么样呢?
  原来这白象老人吉青田,虽然名震武林,生平却从未收过徒弟,他说得对,如果门下充斥些不肖子弟,多惹麻烦倒没有什么?武林中人本就满身都是麻烦纠缠,塌台丢脸却犯不着,不收则已,如收徒就得收个出类拔萃的人,能替师门多争些光彩。
  当他救下靳翔之时,见这孩子天资甚厚,就动了收徒之意,先就传他以达摩易筋,那知,靳翔不是龙华会上之人,坐不到一年,就出了石室。
  在那时,白象老人倒是有些悔心,收徒之念也就冷了,没想到靳翔另有奇遇,命中注定,他应当是一代草莽龙蛇奇材,应劫运而生。
  白象老人这才收了他,且存心传予衣钵,但又怕他年轻气浮,难当挽回武林劫运的重任。
  于是,就暗中约来三位武林异人,分守在岷山要路,来考验靳翔的武功气度。
  这三位武林异入,乃是冷面观音谷仙韵,醉菩提元空和尚,丐豪赛韩康舒昆,这三位不但是武林异人,也可说是武林怪人,生性脾气古怪,连一身武功也古怪。
  冷面观音谷仙韵,说是冷面,其实并不是时时都扳起面孔,冷冰冰的令人不散接近,反之,却是个十分热肠的人。
  因她对于一切事,最是任性,身虽是个女性,却从不讲男女之分,她说的好,女人也是人,为什么不能同男人一样的自由自在,凭白受许多痛苦的束缚,太不公平了。
  在那个时代,一个女人说出这样的话来,怎能不将她目为怪人,偏偏她人又生得美艳,行事更是随心所欲,放荡不羁。
  这么一来,就有不少江湖中的人,有垂涎她的美色的,也有误会她是个淫娃荡女的,思欲染指。
  可是,却全都遭了殃,那些对她生出邪念的人,只要行动上稍微一涉及放荡,莫不被她毁在剑下,她是邪正不分,无论谁,犯了她就得死。
  因为这样,江湖中人全对她忌惮几分,称之为辣手摩伽,后来她年龄大了,也深悔当年所造杀孽,就一心向佛,虽没有落发,却已是佛门中人了,所以已改称她为冷面观音。
  至于那醉菩提元空和尚,更是一个怪人,他虽然是个出家人,却是荤腥不戒,吃狗肉,还带着有些疯,他说得更妙,道:“佛祖留下诗一首,我人修心他修口,惟我修心不修口。”
  就因为这样,被少林寺老方丈,按清规戒律之例,赶下山来。
  这却好,倒遂了他的心愿,无拘无束的行侠江湖,不过他甚少杀人,就是大恶不赦之徒,碰到他的手上,最多废去对方武功,或者略予惩戒了事。
  再一位就是神乞舒昆了,他本是吴中的世家子弟,生得一表人材,自幼好武,练了一身出奇的能耐,就是文才,也有极深的造诣,尤其一手医道,无论什么艰难杂症,遇上他可说是药到病除。
  他父母本为他留有数万家私,全被他济贫交友,耗散净尽,他却毫不在意,无牵无挂的隐身丐帮,倒却是自由自在。
  这舒昆的为人,算上是疾恶如仇,最瞧不起富贵中人,手下又狠又黑,犯在他手上的,任从行踪是怎样隐秘,跑得是如何快法,他都有办法追得上,很少有漏网的。
  白象老人找来了这么三位武林异人,来考验靳翔的武功能耐,可知他对靳翔的企望,该是有多么的大了。
  靳翔也知道师父的用心,想起老人家对自己这样的看重,此番下山,如不能替师门争光,怎对得起师父深恩,想到了这里,忍不住鼻头一酸,掉下了两行清泪。
  他本来已走过去了好几步,蓦的又回转身来,朝着冷面观音谷仙韵跪下,磕了一个头,道:“多承老前辈教诲指点,晩辈这里谢过……”
  冷面观音伸手将他掺起,笑道:“憔不出你小小年纪,竟是这样的虚心,我老婆子好人作到底,但愿你能过得山下两关。”
  靳翔何等聪明,一听冷面观音的语气,准知道可以探出一些端倪来,打铁趁热,赶忙叩求应付之法。
  冷面观音笑道:“前面两关,一关是疯和尚醉菩提,倒没有什么,你只和他一耍赖就成,千万不能同他来正经的,那样你可难逃他那绝技须弥手,最后一关是赛韩康神乞舒昆,这臭要饭的一身能耐,要以他那追云赶月的轻功和三阳指的隔山点穴功夫,为方今武林中一绝,你只要能应付得了他这两手,就能过关,不然!恐怕很难。”
  靳翔闻言笑道:“对付醉菩提老前辈虽没有把握,要应付舒老前辈的三阳指,却是不难……”
  冷面观音一听,顿觉诧异,忙问道:“你有什么妙法去抵挡臭要饭的三阳指,说出来给我听听。”
  靳翔也不说话,从背上取下了包袱,打开来往起一抖,乃是一件用羽毛所织成的一件紧身,说道:“我这件羽衣穿在身上,不但能防宝刀宝剑,更能抵御内家真力的重手法,三阳指料也伤不了我,如松开胸前套索,即可变成两翼,凌空飞翔,‘追云赶月’更无法阻我,老前辈,你说这可行吗?”
  冷面观音听靳翔这么一说,又见羽衣抖开,铮光发亮,心中不禁暗叫了一声惭愧,心想:“真没想到这孩子有这样的宝物,方才他要是早些穿上,我那‘天女散花’拂袖点穴法,还是真制不住他,这孩子倒还老成,要不,自己栽了跟头,还不知道为了什么,那才冤呢?”
  她心中这么一想,就存心要将这手绝技,传给靳翔,微微一笑道:“你这娃儿果然乖巧,既有这件宝物,应付他们当然是不成问题,不过你方才拼着挨打,偷学我那几招,可记得全吗?”
  靳翔一听,不由得俊脸飞红,想不到自己偷学绝技,人家是早就知道,这一被点破,觉着怪难为情的,讪讪的道:“晚辈全都记得,只是不明其中秘奥。”
  冷面观音笑道:“如此甚好,可是我先告诉你,今后你如在江湖上以此绝技仗势欺人,或妄自传授,我可不会饶你,天涯海角,我都要取你性命。”
  靳翔恭身答道:“翔儿身受恩师多年教养,再蒙老前辈恩赐格外,我虽年轻无知,也略懂道义,怎敢有负长者。”
  冷面观音道:“好娃儿,就这样,咱们是一言为定,看你的造化吧!你先穿好羽衣,和我再走几招试试。”
  靳翔知道这位武林异人,是借故传技,心中大喜,连忙将羽衣穿好,又朝冷面观音磕了一个头,这是他的忠厚处。
  须知,在武林中一招之赐,便自为师,靳翔那能失礼,他这磕下的一个头,暗含着谢师之意。
  冷面观音见他这样,心中也自是高兴,笑道:“孩子,机会不再,你得仔细了。”
  说着身形一转,只见她双肩一张,两袖飞舞,朝着靳翔前后左右,一阵阵劲风齐拂。
  靳翔既然明白了冷面观音是存心授艺,落得个生受,机会难得,仍然一本初衷,拼着挨上几下重的,暗暗默记对方的身法手眼步,聚精会神,觑取其中奥妙。
  靳翔的人本聪明,见一知著,果然不到一阵功夫,就已完全领悟,知道时间不多,一等到周身大穴全被点过,急忙将身形一变,叫道一声:“多谢老前辈成全,晚辈献丑了。”
  话声中,双臂一张,和冷面观音的出式一模一样,长袖飘扬,荡起一阵劲风回旋,按照招式的变化,一式式的连续施展出来。
  冷面观音静心看着靳翔施展,等将这一套诡奇的掌法舞完,并没有破绽,高声喊道:“绝技已授,心愿也了,孩子,你快快下山去吧!”
  声落人起,却似一只大灰鹤样的,凌空纵起,直朝白象峰上驰去,身形好快,转眼间消失在山林深处。
  靳翔见冷面观音已去,暗道一声惭愧,要不是自己应付得宜,就这第一关,先就过不去。
  他望空作了一揖,算是答谢传技之情,转身这才朝山下赶路。
  走有两个多时辰,翻过了几道山峰,到了山脚下,看天色已然过午,迎面一道大江阻路,白浪滔滔,溅水腾飞,这是出了名的险滩,白龙江口,(白龙江又称岷江)。
  这个地方,因是源头所出,江中生满了嶙峋怪石,加以水流湍激,鹅毛沉底,轻易没有人敢在这里驻足,船更是没有的了,素常连个人迹都难到这里。
  只有那一群的野鸿白鹭,栖息其间,它们对于这一地方,像似并不以为险,却认作天外乐园。
  就在他方一走近江岸,丛草浅苇中呼的一声响,惊起了一群野鹜,刹那间飞上了半天云里。
  靳翔心中一阵怅然,想起师恩深厚,自己此番出师,前途未卜,不知是否能替师门争光,江湖险恶,如一时不慎失足,拿何面目见诸前辈师长。
  他想着想着,竟然对着激湍江流,发起呆来。
  就在这时,天空中飞过两只野鹜,从野鹜身上,像似撒下了一点东西来,不偏不倚,正坠落在他的头顶,伸手一摸,咳!原是一团鸟粪,粘了一头一手,好脏的东西。
  他打量了一下,附近并没有人影,就挨近水边,打算洗个干净。
  但当他探头朝水中一看,吓得他猛的跳了起来。
  原来,在那水中倒映出一个人影,光秃秃的一颗脑袋,颈项上全是油泥,看不见一点皮肤,穿一件千疮百孔的斜领僧袍,心想:就这个脏样儿,怎会是那得道高僧醉菩提元空长老。
  他心中这么一犯疑,同时人也早跳离了岸边,再仔细打量那和尚时,见他就如没有发现自己,手持着一根长钓竿,垂钓水中,半闭着眼,注定那钓竿,身边放着一个朱红的大酒葫芦,临江而坐。
  这事情来得蹊跷.,白龙江口,是出了名的险滩,鹅毛沉底,竟有人会来到这里钓鱼,当心这醉和尚说不定在闹什么鬼呢?
  他心中正在犹豫,倏的见那和尚的钓竿,不停的颤动,彷佛力竭拿不稳的样子,就更为称奇,心想:钓鱼以静为先,像他这样的颤抖,鱼会上钓才怪……
  就在他思之未竟,蓦见水中一条大鲫鱼,竟然自动送上门来,似如受了一股力量的吸引,慢慢的靠近那钓丝,停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和尚望着那鱼儿,笑道:“你这个小东西,我放你过去,怎么你偏要和我较劲,说不得,只好要你尝尝味道了。”
  说着,钓竿一动,又轻轻一举,已钩住了那条鱼,鱼儿像是不甘受擒,拨刺的在钓丝下跳动着。
  靳翔见那鱼儿一出水,本就吃惊,暗暗的在纳罕,及至等他看清了那鱼钩却是直的,就如一枚绣花针,直扎在那鱼脊背上,任由那鱼儿一味的拨着鳍翅,总是挣扎不脱。
  这一来,靳翔就更吃惊了,他识得和尚这一手能耐,乃是一种“内劲吸摄”的功夫,和“一丝坠千钧”的内功本领,这手能耐,靳翔自知自己绝干不来,无怪他惊骇万分了。
  这时,和尚又喃喃的自语道:“小东西,这你可该走了吧!再不走,我可要罚你了,你偷学了人家那什么‘天女散花’又偷看了我这一手‘江中钓鱼’怎么还不知足。”
  靳翔听和尚这两句话,虽是对着鱼儿说的,那语气分明是在说着自己,心中不禁有气,蓦的想起了冷面观音的话:“对付疯和尚醉菩提,千万不能和他来正经的,最好是要赖,一耍赖就行。”
  他这念头一动,立时涌起了一个鬼主意,长衣一撩,顺手从地上捡起了一颗石块,抖手就朝和尚钓竿上打去。
  这时,和尚钓丝正好又钓住了一条鱼,靳翔这一石头,还是真用了点手劲,一下打一个正着,和尚一个拿不稳,那钓竿随着石块,飞向了对岸。
  这一着出手,和尚还是真没防备,不由得急了,蓦的身形纵起,空中打了一个旋转,一式“飞鹰搏兔”,头下脚上,直朝靳翔攫来,口中却喊嚷道:“好哇!小东西,胆敢惹我和尚,可不能饶了你。”
  靳翔却是识货,知道和尚这招不比寻常,如果硬接硬架,无疑自寻苦吃,立即双足一顿,随着那击下来的一股潜力,全身也飘空而起。
  这时,两个人的身形,一个下落,一个上翔,靳翔竟借着和尚掌风回旋之力,纵起两三丈高,反而到了和尚的上方。
  醉菩提可不由吃了一惊,暗自忖道:“吉老儿当真调教出一个好徒弟,就凭这一手,足可傲视江湖。”
  就在醉菩提元空和尚错愕之间,靳翔是得理不让人,照方抓药,也是凌空击下。
  醉菩提已试出来靳翔的功力,对于这一招,他可不敢轻视,袍袖一拂,向左横跃开去,看着小侠发怔。
  靳翔就有这么调皮,这就是占了便宜还卖尽乖,就在身形一落地,朝着和尚深打一躬,笑道:“多谢老前辈让路,这一关晚辈算过来了吧!”
  醉菩提元空和尚,在江湖上却是个成名的人物,没想到八十岁老娘倒绷了孩儿,最后还让人家年轻人调侃了两句,那得不气,从地上拿起大酒葫芦,一言不发,先咕嘟嘟喝了几大口,哈哈笑道:“没见真章就放你过去,可没那么容易……”
  人随声起,张臂探掌,又向靳翔攫去。
  靳翔知道自己方才那一式,完全是取的巧,要是真的动起手来,可没把握就能打得赢,眼见和尚又已扑来,没别的,三十六着走为上着,跑得开就得算数。
  他心念一动,也不说话,等和尚身形将已扑到,抹头就跑。
  此际天色已然渐渐黑了下来,微云堆里,露出了一轮明月,他一个劲的前跑,初时尚听到和尚在后面喊叫,越离越远,最后却听不见声音了,以为自己跑得快,已将醉菩提和尚丢下了,或许他不愿追赶自己,也说不定。
  靳翔这么一想,心境顿时开朗起来,暗忖:“没料到这醉和尚的一关,竟是这么容易的闯过来………”
  他心中一高兴,脚下也就加快,恨不得一步就出了这岷山地界。
  正跑之间,面前忽然出现了一种东西,拦住去路,人往左,它也往左,人朝右走,却又挡在右边,任他靳翔如何的冲突,无奈总是过不去。
  这一来,可把靳翔吓得热汗变成了冷汗,闹不清对方是人是鬼怪,心头不停的忐忑乱跳,不由得向后退了好几步,打算停住身形,看清了对方是个什么东西,再想法应付。
  那知他不退还好,这一退,竟撞在一人的怀中。
  靳翔估不到背后竟会有人,这可是惊上加惊,本能的一式“倒打金钟”,右掌疾朝身后摔打过去。
  以他的武功造诣,这一掌倒打出去,照理他身后那人,绝对难以应付,应该是一击必中的。可是,没料到在他右掌刚一挥出,蓦觉手腕上一紧,已被人家扣住了,立时左掌紧跟着一招“回头是岸”曲肘后捣。
  但是,又慢了一着,倏觉“尺泽穴”上一麻,劲力全失,连带着左掌,也入了人家的掌握,急得用力挣了两挣,白用劲,双腕一麻,连力道都用不上了。
  跟着,就听身后那人哈哈笑道:“小鬼头,就凭你这份能耐,我就不信你会逃得出我的手掌心。”
  靳翔听出正是醉和尚的声音,却没好气的道:“武林前辈一代宗主的醉菩提元空大师,原来只会以大欺小,这要传扬到江湖上去,不把人笑死才怪。”
  醉菩提双手一松,放开了靳翔,就势抬手抓了两下秃头上的短发,笑道:“好厉害的罪名呀!这也是你师父传给你的绝招吗?”
  新翔道:“我师父才不传我这个呢!只要我闯下山去就行。”
  醉和尚道:“这不就成了,你闯你的关,怎么会扯上我以大欺小的罪名呢?”靳翔道:“谁叫你说了不算数呢!我都闯过来了,你怎么又追上来,这不是以大欺小吗?”
  醉和尚还真没想到,靳翔这孩子会耍赖,他那知道靳翔早得有高人指点过了呢?一时倒被问住了,瞪了一阵子的眼,才道:“好!就算我以大欺小,不过你总得接我三掌,才能放你过去,不然我可没法向你那老鬼师父交代,这叫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懂吗?”
  其实靳翔并不是个刁钻的人儿,闻言也知道醉和尚说的是实话,忙向醉和尚深打一躬,道:“如此说来,晚能先拜谢老前辈的厚赐了。”
  醉和尚手掌一扬道:“那你就接好了!”掌随声出,“呼”的一声,便朝靳翔推出了一掌。
  靳翔虽然明知道醉和尚不会打伤自己,但是,若被他真的打中,不但自己面上无光,没下山就先给师门丢脸,太犯不着。于是,展开奇妙的身形,身形滴溜溜一转,就向一旁闪了开去。
  醉和尚喊道一声:“好灵巧的身法!”
  跟着踏前一步,第二掌又打了过去,靳翔又闪了开去,紧接着第三掌又到。这是最后的一掌,靳翔可不再躲了,那样就是全躲开了,也是不光彩的事,于是沉肩躬腿,右手当胸,迎着醉和尚的掌风,迎推了过去。
  且说靳翔迎着醉菩提推来的一掌,硬架了过去,两下手掌一触,“砰”的一声,竟然被靳翔的掌力,震退了七八步远。
  醉和尚可没想到,就以自己这样的老江湖,却上了小孩儿的当。
  原来郁口提元空和尚,击打靳翔的三掌,那一掌也没有使出多大的劲道,只不过是虚张声势,逗着靳翔玩玩,他也明白,侠隐白象老人所调出来的徒弟,绝对错不了,真用不着自己来考验。
  他没料到,在最后的一掌,靳翔竟然会得理不让人,硬接硬架起来,这要不是他内力已到收发自如的地步,立即运气相抗,被这潜力一回侵,立时就得受伤。
  这一来,醉和尚却不禁变了颜色,冷哼了一声,道:“好哇!贪头,你到还有个鬼心眼呀!打主意要我和尚的难看,那可不行,再接我一掌试试。”
  靳翔躬身道:“老前辈,说好的三招,晩号已然拜赐,怎么又加上了一招……”
  一句话问住了醉菩提,那样一位游戏人间的得道高僧,竟然也会口塞,叹了一口气,道:“孩子!你去吧!今后江湖上全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了。”
  他说完话,满含着一种凄凉的形色,神色大异往常,就在这时,倏的一声长笑传来。
  声到人到,眨眼间面前多了一立白发老人,却是那白象老人,侠隐吉青田。
  他一现身,先就笑道:“醉猫儿,你上了后生晚辈一个当,心中有些不顺气是不是,你也得想想,这并不是你不行,是你忘了你重伤没愈呀!假若不是挨了史宁那魔头一掌,就凭这孩子再滑溜点,能行吗?”
  一句话说中了醉菩提的心坎,面色才又缓和过来。
  原来醉菩提元空和尚,在一年前,为了红旗教太过猖狂,心中有些不忿,仗着自己能为出众,独上北岳恒山,找到了红旗教的总坛老巢,和那千面魔君史宁动起手来,一时不慎,中了老魔一记玄阴青眥掌,眼看着生已无望,幸而白象老人闻讯赶到,才把他救出龙潭虎穴。
  那玄阴青眥掌,乃是采取小北极寒冷地带阴毒之气所练,任他醉菩提功力再高,也吃架不住,经过白象老人以太虚神功,助他打通了十二重穴,才算保得了一命,可是功力却大为减退。
  这时又被白象老人提起前事,想了想,这并不是自己无能,实在是重伤未愈,心中也就放宽了不少,哈哈笑道:“没有的事,我能和孩子一般见识吗……”
  靳翔就有这份机伶,不等醉菩提说完话,早走过来,朝地上一跪,对着醉和尚叩了一个头,道:“翔儿适才无状,还望老前辈见谅。”
  醉和尚笑道:“好孩子,你去吧!你我如有缘份,咱们是后会有期。”
  靳翔又转过身向白象老人叩了一个头,掉首就朝山外奔去。
  白象老人眼望着靳翔走远,才同着醉菩提元空和尚,回转到白象峰去。
  从此以后,江湖上再没有见到醉菩提的踪迹,一直到后文书,柴星子饿龙口屠龙遇神僧,方昆玉大闹桐柏山,他才再行出世,这是后话不提。
  且说靳翔拜别了师父和醉菩提,将轻功施展到极限,打主意要在天亮前赶出岷山,这时他却就忘了还有最后,神乞赛韩康舒昆的一关了。
  他顺着江岸跑了一阵,辨别了一下方向,如图近便,就得飞越过江面去,那样可以少绕走好多山路。
  估量了一下,江面最宽不过三四丈,以自己的能耐,跃过去还不费好大劲。
  于是跑到江边,双脚一塾地,身形蓦的纵起,便自越了过去。
  就在他脚刚一落地,忽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因势太猛,几乎跌倒,仗着身法灵巧,用了一招“风打残花”之势,直窜出去两丈远近,才站稳身子。
  心中不觉暗吃一惊,明明记得在那越江面时,看得清清楚楚,对岸是一片草地,空无一物,怎么会有物件绊着脚呢?暗忖:必是树根之类,自己这几年的功夫是怎么练的,还是这样的粗心,要是被敌人偷袭,这两条腿怕不全交给了人家。
  思忖不已,倏听身后一个破哑的嗓子,叫骂道:“那里来的慌张鬼,跳河怎不带着眼睛,差点没把我老人家踏死,也没个交代,就想溜走,莫非是去赶丧抢孝帽子去的。”
  靳翔闻声回顾,见月光照耀之下,一个蓬头垢面的老化子,正由河边颤巍巍的爬起来,好似负痛的神气,自己无故伤人,心颇不安,忙喊道一声:“对不住得很……”
  他话没说完,正打算走过去再向对方安慰几句!
  猛一转念,想起了神乞赛韩康舒昆,守在最后一关,来考验自己的武林异人。
  本来以靳翔的武功造诣,目力已练到虚空生白的境地,黑夜尚能视物,何况在这好月色照耀之下,怎能会看不清楚。
  若说绊住他的是石块树根,也许是他一时粗心,没有看到,情有可原,但一个大人睡在那里,那有不见之理。
  再者,刚才被绛的那一脚,力量可不能算小,就以靳翔的武功火候,休说是人,就是再大的石块,再硬的树根,经此一绊,也必被踢飞断折无疑,怎么人家会一点没动,他自己却被绊了一个踉跄,撞得脚趾生疼。有这许多异事,也使靳翔想到了神乞舒昆。
  他这么心念一动,就暗中留神,打量着对方。
  见这老花子生得瘦小枯干,蓬着满头白发,年岁约在七十以外,左足已跛,怀中揣着一个盛酒的葫芦,乍看去,是一点也不起眼,一个讨饭的老化子,有什么稀奇的,如换旁人,准得忽略过去……
  靳翔一则性情谦和,心思谨细,又在高人门下多年,本领见识,自是过人一等,加以,他又受了冷面观音谷仙韵的先为指点,所以就有了先入之见,认定对方是神乞赛韩康舒昆了。
  他知道这老化子性情古怪,如先开口,必无好话,自己犯不着平白挨骂,又见那舒昆正自斜着一双白眼,在打量着自己,不等人到跟前,先自躬身施礼,道:“老前辈不要动气,晚辈因心急赶路,以致冒犯,无心之过,还望宽恕。”
  神乞舒昆本在盛气相向,正待发作,闻言白了靳翔两眼,又把眼皮一翻,道:“谁是你的老前辈,我们也是一个人,混到了讨饭吃这一步,本就丢人现眼了,你怎么还拿我开心,张口叫我老前辈,难道你们上辈子的人,也是要饭的,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年青青的,面苦语辣,别这个样儿,谁没有倒霉的时候。”
  他这一番话,把个靳翔说得俊脸红红的,十分的尴尬,没想到一句老前辈,引出他这一顿排斥,只好强忍住气,又施一礼,道:“你老说得对,方才得罪了您,我这给您陪不是了。”
  舒昆一听,哈哈笑道:“好小子,真有你的,听你这两句话,本来可以宽恕你,但你不该胡说八道,明明是自己眼力不济,踢了人偏说赶路心急,如不罚你,以后你再撞了别人,可没我老人家好说话,你愿不愿受罚吧!快说!”
  靳翔见这老化子,疯疯癫癫的,时怒时笑,二目睁合之问,隐隐精光四射,越发认定对方是神乞舒昆无疑,那敢怠慢,躬身答道:“晩辈甘愿受罚,就请老前辈你吩咐吧!”
  舒昆又是一翻眼,道:“我说出来,你可不许不算,不过我向来是不会强人所难的,你办不到的事,我也不会出口……”
  以靳翔的想法,对方既是师父请来考验自己功夫的,所提出的条件,不是较量一下轻功,也必是比划两手掌法,好在自己早已得有高人指点,倒没有什么了不得的事,就脱口道:“那有说了不算之理。”
  神乞舒昆突的双目一瞪,道:“好小子,你当真的不后悔,我瞧着你就是一个好小子吗?真的有点出息。”
  他说着顿了一下,仰头想了想,又道:“其实也没有什难办的事,我生平有个小脾气,爱喝点酒,因为我穷,人世上的富贵功名,永远没有我这一号,所以我也就看开了,是今日有酒今日醉,有多喝多,有少喝少,往常全都是我一个人喝,觉着怪没个意思的,我要你陪着我喝酒,我喝一杯你也一杯,你干不干呢?说话可得算数哪!”
  靳翔还真揣不到这神乞舒昆,会提出这样的难题,别瞧是一杯酒,那会喝的,感到其中妙境无穷,不会吃酒的,却是难以下咽,心中暗忖道:“自己长了这么大,还真没尝过酒滋味,今天偏偏会碰上拉人作陪的酒鬼……”
  但是自己答应在先,又不能说出不算来,对方又是长辈,得罪不得,只好勉为其难了,略一沉吟,道:“好吧!晚辈就陪你喝两杯,只是老前辈总得赐告个姓名,也好有个称呼呀!”
  舒昆道:“我向来都没有名字,也没有人称呼过我,你也不必多问,看我这一身打扮,就是一块活招牌,你就叫我老化子好啦!”
  靳翔道:“那么咱们这酒是在这里吃呢?还是另换个地方。”
  舒昆笑道:“方才我睡在这江边上,挨了你一脚,再要有几个和你一样心急的人走来,还不把我给踢零碎了,这样好啦!在这下游不远,有一条土岭,岭上有几棵老松树,咱们就到那里喝去。”
  靳翔笑道:“那么!老前辈你就先请吧!”
  舒昆摇晃了一下大酒葫芦,看样子是没有多少酒了,叫道:“小子!你是慌的什么?咱们还得赌上一个东道!”
  靳翔在这时,一切都豁出去了,反正他知道这关,过着有点麻烦,落得个大方,笑道:“老前辈要怎么着都行,请尽管吩咐吧!”
  舒昆道:“咱们从这里起身,谁先到了那岭上为胜,后到者为负,你看酒不够了,谁输了就去偷酒……”
  神乞话没说完,靳翔心中早就叫道:“来了,我就知道,准得较量一下轻功,我倒要真的看着,你这老化子‘追云赶月’的身法,有什么奥妙,可是,自己要是真的输了,去到那里偷酒呢?这得问个清楚。”
  他心念一动,忙问道:“比起来,输的准是我,只是那偷酒也得有个地方呀?要不,这荒野深山又到那里去找酒去呢?”
  神乞舒昆笑道:“这个不用你多费心,从那岭上下去,就是出名的白龙峡醉仙岭,到那里去偷酒,最便当不过,快去啦!不然待会酒虫准得咬破肚皮。”
  靳翔笑道:“老前辈这个主意真好,咱们就这样办,我准知道绝赶不上你,但是只好舍命陪君子了,老前辈你就先请吧!”
  神乞舒昆见靳翔说话四平八稳的,就如有成竹在胸样的,不由一怔,他闹不清这年青人有多大的能耐,忖道:“看你这小东西倒会托大,常言说,英雄出少年,我不得不防他人小鬼大,莫等阴沟翻船,才不划算呢?”
  他哈哈一笑,道:“好小子,就这么办。”
  说着,脚下一提劲,撤退就跑。靳翔可也不敢怠慢,一提劲,随后紧追。
  看那神乞舒昆跑起来,彷佛是有点跑不动的样子,弯着腰,上身是来回的乱晃,那知,任由靳翔使出十二成的力道来,可就是无法追得上,并且是越来越远,不到十多里路,身上已然见了汗。
  眼看着这一场比赛,靳翔是输定了的,他心中一急就急出办法来,慌不迭,抖开了双翼,冲霄直上,空中一个回旋,猛的双翼一束,星丸下坠般,朝前投下,眼看身将落地,又是一个仰冲又上了天中。
  就这样一个仰升,又一个俯冲,转眼间已追上了神乞舒昆。
  那神乞舒昆用足了劲,一口气跑有十几里路,听了听后面,连一点声息都没有了,回头看看,人迹已杳,心想:“靳翔这孩子是在闹什么鬼呀!”
  他正在寻思,忽觉身后起了一阵微风,心中蓦的一惊,不由然的低头朝地上一看,吓得他几乎跳了起来,原来在月光下,有一道黑影,掠着映在地上自己的影子,一闪而过。再抬头向天上一看,就见一只大鸟,凌空驰过。
  正然惊异,远远的听到靳翔的声音,由空而发,喊道:“老前辈,怎么不走啦!我在前面等你了。”
  神乞舒昆闻声辨影,见是从那大鸟身上所发,不由得冒了一口冷气,这小子怎么却找到了代步的,飞起来了,这一着,自己算是输定了。
  不过,这老化子享誉江湖数十年,轻功冠寰宇,真要飞跑起来,却不弱于飞鸟,那能就此甘心,仰首笑道:“小东西,我还真没想到你这玩意会飞,咱们就飞一飞看吧!”
  话声中,立即挫腰、垫步,腾身而起,就如一缕轻烟似的,施展开成名绝技,“追云赶月”的轻身功夫,加急的朝前疾驰。
  神乞舒昆轻功冠绝天下,脚底下快如闪电,青松土岭,一晃便上。
  他一上到岭上,向四下里一打量,连一个人影也没有,抬头看天,但见明月皎洁,白云缓飘,却是一个难得的,月白风清之夜。
  他以为靳翔还没有飞到,喃喃自语道:“哈哈!我老化子的人老,功夫却没有老,这不是走在前面了吗……”
  他语音未了,蓦的传来一声冷嗤,吃惊的抬头一看,他暗自笑了。
  他看到一根树枝,斜生在一棵大树干上,大是可异,就装成不在意的样子,又喃喃的道:“这小东西可真鬼,竟和我要饭的捉起迷藏来了……”
  随着话音,蓦的一扬手,朝那棵大树上那可异的树枝打去,“噗噗噗”,几声金铁击打的声响过处,直打得那树枝一个劲的颤动,那是什么靳翔。
  这一来,可把这位武林异人,丐帮中的大龙头,给怔住了。
  正自惊异着自己这一双眼,当真的是老眼昏花了。
  猛听身后一株枯树上,有人发话道:“老前辈,要喝酒我看还得你自己去偷吧!我可没作惯贼,我明明在你身后树上,你却看不见,奈何不了东瓜,却找葫芦的霉气,我这是看不惯,才现身出来,老前辈,你这一关我过得了吧!”
  神乞舒昆闻声回头看去,见身后那株枯树,粗大逾抱,枝叶早已凋零,稀落落只剩下几枝老干,横斜盘曲,槎桠如戟,旁边并立着两株大杉树,却是浓荫密叶。
  两相对照之下,那枯树更是显得枝空无荫,说什么,也无法相信枯树上,会藏得了人,可是,靳翔的声音,明明是从枯树上发出来的。
  心疑可能是自己听错了,猜着必是藏身在那大杉树上,所以就凝神看着那两株枝叶浓密的杉树。
  正在他凝神注视,倏见那枯树上的一枝短干,无故自拆,落地才看出乃是靳翔现身。原来靳翔凭藉着羽衣,凌空飞驰,比起老化子的盖世轻功,却快出很多,早就到了岭上。
  他存心要逗逗这湖海异人,可也准知道这神乞舒昆,诙谐玩世,绝不会得罪下,于是,就借着邻树的荫蔽,和枯树的形势,施展“立地生根”的功夫,将自己斜钉在树杆上,装作半段枯干,竟然真的瞒住了神乞。
  这一来,那神乞舒昆,不但惊奇,且还有点难受。惊奇的是靳翔这孩子的智慧,实在是超人一等,所作所为,大岀意料之外。
  难受的则是自己一时大意,却栽了这个跟头。
  心想:“要不给他一点苦头尝尝,平白栽了这个跟头,实在的不甘心。”
  他心念一动,就在靳翔身形方一落地,身形一闪,两只破袖甩动生风,纵身探掌,疾朝那枯树扑去。
  神乞舒昆可真是急了,他这用的正是成名的绝技三阳指,这要被他打上,靳翔可就得受点小罪。
  可是,他身形迅捷,快到极点,靳翔更是滑溜得紧,就在神乞方一发难,他蓦的双翼一张,唰的一声,早又飞上了树梢。
  要说还是真险,他人刚上飞不到一丈左右,神乞已然扑到,相差只在毫厘之间,老化子就扑了个空。
  就在神乞舒昆双手刚一挨上那枯树,倏的从树后闪出来一人,一现身就哈哈大笑道:“你这个臭要饭的,怎么这样的厚脸皮,比输了不认账,对着一棵枯了的野树,是发的什么气吗?你也不怕人家齿冷。”
  话声甫落,树后又闪出来一人,笑道:“臭要饭的想必是输急了,打算在这棵树上吊颈也未可知……”
  神乞舒昆一招横空,却从树后闪出两个人来,一露面全都是口齿刻薄,说得他老脸禁不住也一阵发热,举目看去,见先出来那人,乃是侠隐白象老人吉青田,后面那人却不认识。不过听他那两句话,刻薄得有些过份,心中不由生气,两只怪眼一瞪,方要顶撞对方两句……
  白象老人早已截着:“臭要饭的,你又生了那一门子的气了,来我给你引见引见,莫得罪了好朋友,以后好多一条讨饭的门路。”
  神乞闻言,刚把怪眼一翻,白象老人又接着道:“这位是白龙峡醉仙岭的酒鬼易化,你总听说过吧!他方才和我相遇,一听说你在这里,就缠住我非找你不行。”
  酒鬼易化笑道:“我酒鬼就是一宗不好,只要听说谁能喝酒,非得和他赛一赛酒量不行,怎么样,舒兄有此雅兴吗?”
  神乞舒昆本就是嗜酒如命的人,这一听说有人找他拼酒,口水早就流了下来,笑道:“易兄!不瞒你说,起初闻说你那出手双绝的本领,早就想和你们斗上一斗,老没有机会,后来又听说你已归隐,心中还直可惜呢?”
  易化笑道:“舒兄太恭维我了,总不过是两手偷鸡摸狗的能耐,有什么值得可惜的呢?”
  舒昆道:“你那要是偷鸡摸狗的能耐,我这两手玩艺就更不成话了,前几天,我听说吉老儿收了一个好徒弟,就专程到这里看着,没想到老了又栽个大跟头,真不好意思,惹你见笑了。”
  易化笑道:“我那里敢笑舒兄,只是我那酒会,你是去不去呀!”
  舒昆抚摸了一下嘴,笑道:“实给你说吧!吉老头早就告诉我你住在附近,你若不来,早晚之间,我是非得去偷你点好酒尝尝不可,你这一来,我倒觉着有点难为情了。”
  白象老人按口笑道:“酒鬼,你听听,这才叫不打自招呢?我说过臭要饭的是生成馋骨头,不须你找,他自会寻上门来,你偏不信,怎么样,这一遭却是你自己引贼上门,可怨不着我咧!”
  酒鬼易化笑道:“舒兄的酒量食量,素有双绝之称,能得他移驾,作一平原之聚,实乃平生乐事,何怨之有。”
  神乞舒昆笑道:“易兄快人快语,只是酒食双绝,我可不敢当,连粬味都没嗅到,却先落了个酒囊饭袋,再说所许平原十日之饮,未免小气了一点。”
  白象老人笑道:“臭要饭的,你可别信酒鬼的话,依他的意思,恨不得能和你赌饮十年,每日不醉不休,怎说是十日之饮呢?这是他这两年来,染上了假斯文的习气,动不动抛文引典,酸上两句,要不他也不称为酒鬼了。”
  酒鬼易化方要答话,一转脸,瞥见一个年轻英俊的少年,站在身侧。
  再看那神乞舒昆,就同中了邪样的,目不转睛的直盯住那少年,正想询问,老化子已然发难,就以他五指倏的一弹,数缕指风,劲射出去。易化见状,不禁大吃一惊!
  他可知道,神乞舒昆这一弹,乃是他的成名绝技之一的三阳指,像这种隔空弹指点穴的功夫,为内家极高手法,武林中人物,敢于挡架的,除了十六高手之外,连自己都算上,可说是寥寥无几。
  一见神乞劲急的弹出,准知道身侧这一少年要遭。
  但当他再一打量那少年时,见他浑如不觉,仍然笑嘻嘻的站在那里,就如没有发生过什么事的样子。
  这一来,他怔住了,更吃惊的却是那神乞舒昆,就凭他这一手武林绝技,竟奈何不了人家,那能不瞿然动容,呆呆的怔住。
  白象老人吉青田,在一旁早看得清楚,哈哈笑道:“咱们只顾得说话,倒忘了替你们引见了……翔儿,过来。”

  第九章 侠隐居处
  且说那赛韩康神乞舒昆,弹起缕缕指风,劲射而至,点打在靳翔身上,自以为小娃儿准得尝点苦头,那知,人家浑如不觉,这可不由老神乞不瞿然动了容。
  白象老人吉青田,在一旁看得清楚,却也不便点破,忙道:“你看,我们只顾说话,倒把正事给忘了……翔儿过来……”
  说着用手一指神乞舒昆,道:“这位是武林四豪之一的丐豪,管辖南七北六一十三省的化子,丐帮总帮主赛韩康神乞舒昆,也就是你的师叔,快见过礼……”
  靳翔早就猜到对方是舒昆了,连忙上前跪倒叩头。
  白象老人又一指那酒鬼易化,道:“这位是小方朔酒鬼易化,也是你的师叔。”
  靳翔也上前行过了礼,转向舒昆道:“舒师叔,你老这一关,弟子是否算是已然过了?”
  舒昆哈哈笑道:“好小子,在这里等着我哪,真有你的,难怪你那师父老是夸赞你,关算是过了,不过你得告诉我,吉老头传给你的是什么功夫,竟能挡得了我那三阳指?要不,我这跟头栽得可是有点冤?”
  靳翔张口欲待说明,白象老人已插口笑道:“想不到赛韩康也有输口的时候……”
  酒鬼易化接口笑道:“闻说舒兄卖药市上,是出了名的言不二价,怎么今天却输了口?”
  易化的话音未落,迎头一棵巨松上,突有一人哈哈笑道:“师父,你可别上他们的当,他们是在挤兑你老的。”
  话音甫落,巨松枝叶一响,从三四丈的高空,跌下一个人来,身快落地,用了一个“鲤鱼打挺”的势子,头上脚下站在地上。
  原是一个二十岁上下瘦小的叫化子,身穿百绽大褂,一头短发,浑身漆黑如炭,笑嘻嘻的露出一排白牙,赤足连双草鞋都没有穿。
  靳翔闹不清来的是什么人,但听他语气,可准知道不是外人。
  白象老人,他却认得是神乞舒昆的徒弟,小乞侠欧阳彬。
  神乞舒昆虽然武功卓绝,侠名四播,生平却只收了这一个徒弟,他是将一身绝技,倾囊传授,而小乞侠欧阳彬,也真不负其师期望,倒能承其衣钵。
  别小看这小要饭的瘦小枯干,在数年前就已在江湖上露了脸,驰名大江南北,只是徒继师性,年纪不大,却是怪里怪气的,鬼主意最多,这一点,倒是青出于蓝。
  白象老人一见小乞侠现身,笑骂道:“小鬼头少耍贫嘴,你只要敢胡说八道,看我抽掉你两根筋来。”
  欧阳彬把小脑袋一缩,舌头一伸,道:“我不说就是了,老师伯何必生这么大的气!”
  舒昆哈哈笑道:“吉老头,你算把我们师徒吃定了。”
  白象老人笑道:“你要想知道可以,但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舒昆笑道:“我早就知道你要算计我,不过能长点见闻,却也值得,你说吧!看我是否能够办得到。”
  白象老人道:“你准能办得到,只看你愿不愿意了?等我说明以后,把你那正反七十二解,形分太乙掌法,传给翔儿,让他跟你当几年徒弟去,你看如何……”
  舒昆不等白象老人话音落地,立把怪眼一翻,跳了起来道:“我早就猜你这大胡子,没存好心,我就这么一点穷家私,你也要想办法给我挤出来,好吧!不过我可得先讲明,我这一生,可就收了一个宝贝徒弟,那他也得沾点光才行呀!”
  白象老人笑道:“我就知道你这臭要饭的不能吃亏,我那万象掌法,你是知道的,限于门户派别,可不能私相传授,其余我却没有别的能耐了。”
  舒昆还是不依,酒鬼易化插口道:“舒兄也别闹了,我把我那一手双绝的玩意,传给小要饭的两手,总行了吧!”
  小乞侠欧阳彬就有那么鬼,闻言立即朝着易化拜倒在地,道:“弟子欧阳杉,谢过师伯的恩典。”
  靳翔却也不傻,他见欧阳彬都已拜倒,赶忙也向神乞舒昆跪倒,叩首道:“翔儿谢过师叔教诲。”
  舒昆摇着手笑道:“小子!你忙个什么?我还没答应呢?你现在是一代隐侠吉老头的开山大弟子,再要学我那形分太乙掌,当中还有点困难呢?”
  白象老人笑道:“偏你这臭要饭的故事多,有什么为难的,大不了让这孩子跟着你讨两年饭去!”
  靳翔听了,一时福至心灵,忙又叩了一个头,朗声道:“弟子在岷山五年,蒙恩师谆谆教诲,武功虽有不少的进境,但在江湖上的旁门左道,异派中的人物,那一个不是心黑手辣之最,如果技不如人,死活认命,但如辱及师门声誉,弟子可担当不起。”
  他这一番话,说的却是入情入理,老三个全都高兴得哈哈大笑起来。
  舒昆笑道:“你这小鬼也真精灵,江湖上风险虽大,只要你不要过于炫耀聪明,从宽厚处待人接物,将来自能遇祸成祥。”
  他这两句话,说的也是满够份量,听在靳翔心上,不禁凛然生畏,忙恭答道:“弟子谨领教诲,绝不会让你老人家失望。”
  说着站起身来,退后两步,和小乞侠欧阳彬并排站在一起。
  舒昆一仰脸向着白象老人道:“吉老头儿,闹了半天,你的条件我是接受了,你总该还我一个明白了吧!”
  白象老人哈哈笑道:“臭要饭的,你鬼了一辈子,想不到也会中了道儿,翔儿那有什么功夫,他是披着一件羽衣,你那三阳指怎能伤得了他。”
  说着就命靳翔掀开外衣来,立变成一个怪人,站在神乞等人面前。
  就见他那外衣下面,却穿着一身软毛的衣服,肋下软搭搭的,垂着两片翅膀,乍眼一看,要不是靳翔的脸儿长得俊俏,如果换上一个雷公嘴脸,真会疑心是封神榜里面所说的雷震子临凡哩!
  神乞舒昆估不到白象老人,还有这一手绝活,忙问道:“吉老头儿,你这是在那里找来的宝贝呀?”
  白象老人笑道:“这就是要你传授你那手形分太乙掌的原意了,在前年,这孩子无意间打死了江仙豢的那只犬鹜,是我将它那羽毛,编织成这件羽衣,可是担心江仙那丫头不会善自干休,岷山白象峰,她是不敢去,但在江湖上难免会找翔儿的麻烦。”
  舒昆道:“这你就想起我那手功夫了,是不是?”
  白象老人笑道:“是的!除了你那手形分太乙掌之外,要克制住她,还是真不容易。”
  须知那犬鹜,乃是上古遗禽,性情最暴又嗜杀生,平日以尸为食,爪啄胜逾利刃,毛羽坚似精钢,全身刀剑不入,更能抵挡得内功掌力,斩翔以其钢羽为衣,难怪神乞舒昆的三阳指,伤不了他哪!
  舒昆听白象老人一说是丑姑婆江仙,所豢养两只恶鸟之一,也是吃惊不小,他是既惊江仙是出名的难惹,又羡靳翔的福缘不浅,夸赞道:“好东西,这种稀世奇珍,偏偏会碰上你吉老儿的一份鬼心思,这孩子就许会仗此成名呢!”
  他们老少五位,这一阵说笑,不觉天色已然大亮。
  舒昆一拉嘴巴,嚷道:“这一阵闲扯,看天都亮了,莫把我那酒虫给饿坏了,老易呀!你是不是诚意请我喝酒哇,要是诚心,咱们快走,再迟酒虫就攻破五脏庙了。”
  酒鬼易化闻言笑了笑,领先就朝岭下奔去,老少四人,随后紧跟。
  白龙峡醉仙岭,地当岷山脚下,白龙江口,原先本叫放马坡,自从被渔隐易周迁住来此之后,精心经营,不但成了洞天福地,也改称为醉仙岭。
  酒鬼易化,原本是人家一个弃婴,被易周收养,取名易化,半子半徒,在十五六岁时,便在江湖上行道,行踪飘忽,来去如电,那般穷凶恶极之徒,只要被他访明了恶迹,很少有逃出他手下的。
  他还有一手双绝的能耐,一是神偷无影,只要是他打算取得到的东西,任是封藏再严,他无不是顺手攫到,另一件是他那飞竹令绝技,可说是收发如意,再高的能耐,也躲闪不开。
  只是他生性高洁,如闲云野鹤,在江湖上,也是独行独往,宛似神龙见首不见尾,很少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他也不常和人接近,于是江湖上都称他为鬼影儿。
  也只是五六年的光景,正当他英名满天下之际,奸丑们闻名丧胆之时,渔隐易周逝归道山,他为父守制三年之后,看透了江湖险恶,仇杀相继,从此就隐居不出,以诗酒自娱。
  尤其他对于酒道,可说是颇具见地,日常流连醉乡,从不过问世事,可说是独乐其乐,得之心而寓之酒也,所以江湖上又称他为酒鬼。
  老少一行五人,放足直奔,下了黄土坡,走完一段山路,又越过几道岗岭,就到了白龙江口,从这里通下游,就是出名的岷江。
  他们从江口左转,就进入一个山谷,谷径倒也平坦,只是弯路太多,跟在酒鬼易化之后,左转个弯,右转个弯,也不知转了多少个弯,直把个神乞舒昆,转得个头昏脑胀,连东西南北也闹不清楚了。
  除了白象老人是这里的常客,路走熟了,尚不觉得,靳翔和那欧阳杉,更是转昏了头,但是师长面前,可没有他们说话的份儿。
  神乞舒昆却就忍不住了,叫嚷道:“老易呀!你那宝庄到底是在什么地方哪?再这样转下去,不用喝酒,我老要饭的可就要先醉了。”
  易化笑道:“这就快到了。”
  白象老人也接口笑道:“臭耍饭的,怎么转迷了是不是?人家这个地方是出了名的醉仙岭,迷踪谷,连神仙进得谷来,也得转个十天八天,不一定就能找到正地方,就这么一会工夫,你就不耐烦了吗?”
  说话之间,又转过了一个陡壁,眼前突然开朗。
  最先入目的,乃是两排古柏成行,当中是一条石路,石路下面,是一道小溪,流水潺潺,倍增幽趣。
  石径不宽,倒也平坦,最难得的是极其洁净,连一片落叶也找不到。
  走了一阵,路转峰回,由一片果林中穿出,再顺林侧危崖,转将出去,到了一片绿草如茵的广场,其间种着各式各样的花卉,此际正然开放,争妍斗艳,别有一种幽趣。
  看这花园,乃是就着原有山石林泉,布置而成,远远看去,十分的悦目幽雅。
  花园尽头,又是一道清溪,溪上架着一道朱红栏杆桥,过桥就是庄舍的大门。
  单是这个优美的环境,就足以使人尘念俗虑,为之全消。
  老少五个人,到这时也早放慢了脚步,边走边在赏玩眼前美景,一阵微风过处,吹送过来一阵阵花香扑鼻。
  舒昆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觉得十分舒畅,禁不住赞道:“难怪老易看破了红尘,隐居不出,有这么个神仙境界,就是我老要饭的也不想离开了。”
  白象老人哈哈一阵大笑道:“易老弟,你听到没有?你这就叫引鬼上门,臭要饭的要耍赖,恐怕你请神容易,送神难哪!”
  易化笑道:“只要舒老哥他愿意在这里住下去,我正是求之不得,往后我也有个酒伴了。”
  说笑间,五人已过了小桥,便见从庄门内,纵出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孩来。
  这孩子可生就的一付好模样,一身蓝绸子裤褂,白缎子快靴,梳着两个抓髻,小圆脸,大眼睛,脸蛋跟苹果似的,又红,又白,又嫩,满带着一付淘气样儿。
  那孩子边跑边叫道:“师父!你回来了!”
  他跑到跟前,先朝着白象老人行了一礼,转身又将向易化行礼时,也不知是有意的,或者是小孩儿家高兴得忘了形,一头却撞在了舒昆怀中,一看这个老化子不认识,立即又转身向易化拜了下去。
  易化见状,喝叱道:“看你这孩子,一点规矩都没有,慌慌张张,是个什么样儿,还不快些拜见过舒师伯。”
  小孩子被易化这一阵喝叱,吓得小脸都变了颜色,赶忙又转身向舒昆拜倒在地。
  白象老人向酒鬼易化,神秘的交换了一下颜色,笑道:“这小东西越来越精灵了,看他将来怕要青出于蓝呢?”
  易化笑道:“没有管教的孩子,让老哥哥您见笑了,不过他还聪明,就是干什么都有点毛手毛脚的。”
  在那小孩一头撞在神乞舒昆怀中之际,凭老神乞那样的身手,竟没有闪躲得开,心中方一怔,又听白象老人和易化两人的话,心中也就泰然了。
  跟着又见小孩儿拜倒在自己身前,连忙换他起来,笑道:“好孩子!起来!起来。”
  小孩拜罢起身,又和靳翔、欧阳彬见了礼。
  天下事,万般都是个缘法,那小孩一见了靳翔,打心眼就生出一阵好感来,紧偎在靳翔身旁,望着人家直笑。
  靳翔对这小孩,也是十分喜欢,不由就生出了亲近之心,忙问道:“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了?”
  酒鬼易化接口笑道:“他么?他叫丁云,今年十三岁了,翔儿,你要和他交朋友,可得小心点,这孩子可够淘气透顶的哪!”
  说笑之间,一行人就进了庄门,门里院宇宽阔,砺墙粉壁,甚是整洁高大。
  神乞舒昆游侠江湖一生,走遍了名山大川,见的好地方可不少,但从没像这处宅院的雄伟精雅。
  他心正惊异,易化已领着他,绕了两处回廊,到了一所精舍,琴书在壁,陈设无多,别饶清丽之缀。
  靠东头一张大理石的圆桌子,围着八个紫檀圆凳,桌上早摆好了杯筷。
  易化先让几人随意落座,转头向丁云道:“云儿!去叫他们拿酒出来……”
  转脸又向舒昆笑道:“舒大哥!在这个地方喝酒,还合意吗?”
  舒昆道:“横竖我是客人,无论在什么地方,只要有酒有肉便行。”
  说话之间,就见两个童儿送上了不少的下酒菜,那是煎炒冷拌四个盘儿,神乞舒昆一见,先就皱了一下眉头。
  易化笑道:“这四样菜,全都是本山特产,煎鹿肝烩雉肫,炒鱼片,冷拌银条,怎么舒老哥不怎么合意吗?”
  舒昆道:“笑话,有肉吃更好,只是这盘子也太小气了一点。”
  易化哈哈大笑道:“我倒忘了,舒老哥乃是英雄本色,大碗酒大块肉……”
  他话没说击买,白象老人接口笑道:“这并不怪臭要饭的挑眼,实在是因你这酒鬼酸气太重了一些,我就担心你那酒的味道,定不是也会有酸味。”
  就在这时,丁云带着几个乡农打扮的人,抬着四罐酒来,放在门口的台阶上,人即走去。
  丁云这孩子,就如喝酒的老手样的,先用一块抹布,将酒罐擦拭干净,跟着就打开了罐子的封盖,立有一阵浓列的酒香送出。
  神乞舒昆一嗅到那酒香,早就直着鼻子嚷道:“好酒啊!”
  易化道:“云儿!快拿大碗来,敬你舒师伯两碗……”
  舒昆忙道:“不须!不须,就着罐子喝,才免得走气。”
  说着,跨步就到了门口,捧起一罐酒来,嘴对着罐口,一口气就灌下去半罐,才放下了酒罐,回到座上。
  此际,丁云带着人,拿了五六只大碗,还有一大盘烤鹿肉来,神乞舒昆这时,真的是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吃了个淋漓尽致。
  酒鬼易化和白象老人,也像是被神乞豪情所感染,素常浅斟低饮的雅兴,也变成了狼呑虎咽的豪饮,酒到碗干,不一阵工夫,四罐酒就全都见了底。
  易化又命丁云去拿酒来,可是丁云这孩子却作起怪来,闻言将大眼一翻,道:“师父!我不去!”
  这可是没有的事,这孩子今天怎么犯了牛劲,连师父的话都不听了,易化先就瞪起了眼,就连白象老人也停杯发了怔。
  小丁云就有那么鬼,他是不慌不忙,态度从容,笑道:“师父!您老先别生气,徒儿我有下情,可准我说吗?”
  白象老人见状,不禁暗暗点头,心说:“这孩子可够鬼了,不定又闹什么花样?”
  神乞舒昆也放下了手中酒碗,瞪眼看着小丁云。
  酒鬼易化却猛的一'拍桌子,喝道:“快说!”
  丁云眼睛瞟了神乞一眼,道:“不是徒儿不听师父您的差遣,只是觉得太不公平了,舒师伯答应传给靳师兄一手形分太乙掌,师父您也答应传艺给欧阳师兄一手绝艺,只有徒儿却没这个缘份,跑前跑后,都这么老半天了,任什么好处也没得到,这不是太不公平了吗?”
  易化可知道他这个小徒弟,是人小鬼大,方才他朝老要饭的身上一撞,必是捞到了什么,要不,他不会在这时冒坏,看来,老要饭的这顿酒,吃下去却不容易消化。
  但是,他可不能点破,就装作更生气的样儿,厉喝一声,道:“放屁!要你做点事,还什么公平不公平的,偏你这孩子毛病大。”
  白象老人是有意打圆场,忙笑道:“小猴儿,你说吧!要得点什么好处?”
  丁云笑道:“老师伯,练武的人能想什么好处,还不是多学点能耐,不求成名露脸,可也不能给师门丢人呀!”
  白象老人道:“那你要学点什么功夫呢?”
  丁云道:“师伯您那几手功夫,都太深奥了,云儿太笨怕学不好,,我想跟舒师伯练两手,不知道能不能答应?”
  神乞舒昆可不知道小丁云,够有多么鬼的,心忖:“小孩儿家吗?那有个不爱新奇的,大不了也将那形分太乙掌法传给他。”
  于是忙笑道:“小鬼头,你少在我跟前闹鬼吹灯,你只要管我要饭的把酒吃够,学什么都成,只要是我会的,就传给你。”
  神乞舒昆只是借着酒意豪兴,再者,和酒鬼易化神交已深,此时才得碰上面,话说得豪爽一点,也落得个大方,他可没想到,会上了小孩子的当。
  丁云见老要饭的,话说得磊落,小心眼里,早高兴得要炸开来,一声高喊:“快拿酒来,我敬舒师伯两大碗。”
  他那喊声未毕,花荫丛中,转出来几个人,正抬着四大罐酒来。
  白象老人等老三个,这才知道小丁云,是早就安排下的,只是挤兑着神乞舒昆答应传他点功夫,才招手将酒抬了出来。
  酒仍放在门外台阶上,丁云就忙献殷勤,赶忙启开镇封,抱到桌前,先斟起一大碗,双手捧起,送到神乞舒昆跟前,躬身道:“弟子丁云,敬师伯这一碗酒。”
  舒昆笑道:“小鬼头,你先说要练什么功夫,我才喝你这碗酒。”
  丁云道:“不嘛!师伯先喝了我这酒,再说不迟。”
  神乞舒昆没法,只好就着丁云的手上,喝了那碗酒,接着丁云又敬了白象老人,最后又捧了碗酒,去敬自己的师父鬼影儿酒鬼易化,又和靳翔、欧阳彬对饮了一杯,才从怀中掏岀一宗物件,道:“我就请舒师伯传我这一手小玩艺,怎么样?”
  众人见他那手中之物,乃是四寸来长,鸭蛋粗细的精钢圆筒,两头全是螺丝旋盖,中间一个半寸来长的机柄,可以旋转,顶上却有一个小孔。
  小丁云一现出那精钢圆筒,神乞舒昆就变了颜色,就是白象老人和酒鬼易化,也全都惊咦了一声。
  易化先就将面色一整,厉喝一声道:“孽障!这东西也是你动得的吗?还不快还给你舒师伯。”
  丁云自幼五岁从师,八九年来,师徒情逾父子,他还真没看见师父发过这样大的脾气,就知自己下错了手,拿错了物件。
  但他那受过师父这样的喝叱过,又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心中一委曲,那泪珠儿就滴了下来,拿着那钢筒递给了神乞舒昆,含泪道:“师伯,这个还给你!”
  神乞舒昆见小丁云那付委屈的样儿,心中倒是有些不忍,哈哈一声大笑道:“云儿!好孩子,不当紧的,我真佩服你的手脚有那么俐落,连我这个老江湖都栽在你的手上了,还不够高兴的吗?”
  易化见神乞舒昆神色已然缓和,准知道他不会为此生气了,于是又朝丁云喝道:“你舒师伯饶了你,还不快点谢过罪,以后再这样手脚不老实,小心我剁掉你的双手。”
  舒昆笑道:“酒鬼!你这是耍的什么威风吗?我老要饭的还是就喜欢他这个样儿,你要是不服气,咱们就比划比划!”
  易化笑道;“舒兄,你不知道这孩子够有多淘气的,再被你这位师伯一宠,往后等着看吧!有的是麻烦。”
  舒昆笑道:“我就不信这孩子会大闹天宫,即是能那样,做一个齐天大圣孙猴儿的师父,也是满够光彩的,怎么还不知足,我就没找到这样一个徒弟。”
  易化笑道:“舒兄要是喜欢,就让这孩子跟你当徒弟去好啦!”
  还没等舒昆答应,丁云早已接口道:“我不,我还是跟我师父。”
  白象老人哈哈大笑道:“臭要饭的,巴结不上吧!人家还是认定酒鬼不错呢!”
  丁云又插口道:“为人应重信义,我怎能可以忘本呢?”
  别小看丁云年纪不大,这两句话说得,可是入情入理,三老听在心里,不由得打心眼里暗自赞佩。
  说了半天,你当丁云从神乞舒昆怀中偷来那圆筒,是件什么东西?
  那物件名叫七巧夺命针,用时只须扳动那机柄,立即会喷出一蓬细如牛毛一般的钢针,见血封喉,歹毒已极,任是练成铁布衫或金钟罩一类的功夫,如被击中均难幸免。
  这七巧夺命针在暗器中,是武林一绝,因其太过歹毒,舒昆虽带在身上,却是很少使用过,但却视它珍逾性命,轻易看都不让人家看,没想到却被小丁云,无意中偷在手内,难怪他要吃惊得变色了。
  交代已毕,再说神乞舒昆等人,这一餐酒,直吃到日落西山,也全都喝得差不多了,白象老人先自告辞回山,临走时又再三的对靳翔,谆谆嘱咐了一阵,无非是些江湖禁忌,处世的道理。
  神乞舒昆却就在这醉仙岭住了下来,他和酒鬼易化两个人,倒是越谈越投机,酒也越喝越对劲,每天是不醉不休。
  这一来却便宜了小哥三个,他们是玩得高兴,也谈得热络,加上小丁云这个小淘气,也闹得几乎翻了天。
  转眼间,过了有六七天,舒昆这才想起传授靳翔的掌法。
  从此,他们就全都收拾起那玩嬉之心,安心的练起功夫来。
  靳翔等小哥儿三个,全都是精灵人物,不到几天,全都练到十分纯熟,舒昆也真的不藏私,将那施放七巧夺命针的手法,也传给了丁云。
  以舒昆的本意,将那七巧夺命针筒,也赠给丁云,可是丁云就有那么鬼,他早就照样做了一个,但却是竹子的,针用的是绣花针,用法虽是一样,却没有神乞那个歹毒。
  神乞舒昆见这孩子,有这样的聪慧,心中更是高兴,又传授了他一手“追风赶月”的轻身功夫。
  一天,小哥儿三个,正在园中练功夫,忽见一群雀儿栖在对面一株花树上,丁云大眼一翻,笑道:“靳师兄、小化子哥哥,你们快来,看我试试手怎么样?”
  靳翔和欧阳彬两人,闻声就跑到丁云跟前,就见丁云从地上捡起一块小石,抖手朝那花树打去。
  群雀受此一惊,全都飞了起来,丁云小手一抬,也没看清他用的是什么,只觉着寒光一闪,那群鸟儿一个个全都落在了地上。
  丁云一笑,就赶了过去,捡起了一只,托在当上,笑道:“靳师兄,你看我这准头还不错吧!”
  靳翔赶得过去一看,见一根寸许长的钢针,贯穿在那雀儿头上,再照地上的那几只雀儿,同样的,被一根钢针贯穿致命之处而死,不由得喝了一声采道:“云弟,你真是好手法。”
  欧阳杉也凑趣的叫了一声,“好!”
  丁云被人家一夸赞,心中更是高兴,一眼看到那花园后大门,又笑道:“你们看,那大门上不是有一个铜环吗?且待我再来试一试。”
  说着,右手向上一抬,藏在右肘下的那针筒微扬,又是寒光一闪,欧阳彬一纵身,到了门前一看,见那铜环之中,钉着一撮钢针,数了一下,竟有二十多支,不由喊道一声:“好手法!好准头!”
  他喊声未了,忽见从另一侧门内,慌慌张张跑来一人,喊道:“三位少爷,庄主请你们到前厅去一趟。”
  三人听说酒鬼易化唤他们去,不知为了什么事,就各自穿好衣服,直朝前厅而来。
  绕过了几处走廓,刚到大厅门口,就听里面传出来一个声音,道:“师叔,不看金面看佛面,念在家父和你同门一场香火缘,这件事你可不能不管。”
  又听易化道:“论说我和你父,是同门学艺的师兄弟,摊上了这种事,那能袖手不管,就是平常的武林同道,也应该伸手相助,无奈我在五十年前,在祖师灵前立下誓愿,闭门封剑,洗手江湖,怎能再违誓出山。”
  那人听易化这么一说,像是没有了指望,狠声道:“师叔既然不管,小侄也不便强求,不过侄儿处在这个家破人亡的情形下,妻被先奸后杀,父又被困在庄内,大约也难活命,我偷生在入世,有何面目,不如就死在师叔面前,也比含羞活着好些。”
  说着,嘎的拔出随身利刃,就要朝胸口上扎下去。
  在这时,任他易化身法再快些,打算要救,可也有点来不及,急得他惊慌失背。
  眼看那一少年,就要丧命在利刃之下,蓦的寒光一闪,那少年利刃落地,跟着从厅外纵进去一人,喊道:“沈师兄,不能这样……”
  说话的是丁云,他是使用他那七巧针筒,发出钢针,打脱掉对方手中兵刃,才喊出一声来,人也跟着一个急纵,窜进厅内,一脚就踏上了那柄刀。
  那少年打算弯腰去捡起那刀时,已经慢了,又打算猛力去推丁云时,酒鬼易化已离座走了过来,拍了拍那少年的肩头,道:“玉儿!你稍安勿躁,听我把话说完,好吗?”
  那少年点了点头,丁云趁机也将那刀捡了开去,易化轻叹了一口气,道:“我虽封剑不能再入江湖,但并不能不管自己人的事,目前我为你请了一个人,就是神乞赛韩康舒老当家的……”
  他话没说完,神乞舒昆在一边已然嚷叫起来,道:“好哇!你这个酒鬼,原来请我喝酒是有事烦我呀!难怪吉老头说你这酒不好消化,我老要饭就不信这一套,小花子,走!跟师父咱们走……”
  易化一见舒昆犯了脾气,知道这臭要饭的,是吃软不吃硬,为了师兄的事,说不得只好求求他了……
  于是朝着舒昆深打一躬,道:“舒老哥,你也太言重了,小弟怎敢支使老哥哥你哩,我是在求你吗?你要不答应,说不得兄弟我给你跪下了。”
  易化还是真做得出,他是说跪就跪,一撩衣就要向下跪去。
  这一来,可慌了神乞舒昆,他只是借题发挥,开个玩笑而已,那想到易化竟当了真,连忙一探手拦住了易化,道:“老易呀!你这叫干什么吗?哥哥我跟你闹着玩的,怎么竟当起真的来了。”
  在这时,那少年也转身跪在了神乞跟前,泪下如雨,饮声呑泣。
  老化子可就更急了,跺着脚道:“起来起来,都成了磕头虫了,我老要饭的还就是讨厌这样!”
  酒鬼易化被化子那一拦,当然是没有拜下去,那少年还是磕了一个头,才站起身来。
  此际,靳翔和欧阳彬,也进了大厅,大家重又叙座,神乞舒昆,就问起到底是一宗什么纠纷。
  那一少年,含泪详细说了,听得易化嗟叹不已,气得个神乞舒昆,和靳翔等小哥三个,血脉贲张。
  原来那少年,名叫沈伯玉,乃射雕手沈宗恒的长子。
  射雕手沈宗恒,原先本是终南派的门下弟子,也为渔隐易周的寄名徒弟,在年轻时,倒真作了不少仗义行侠的事,中年之后,看破了世情,隐在了大巴山一处幽静的地方,营建庄宅,从此不出。
  一般山民,那见过这样的辉煌建筑,再者,天下的人,势利眼的人又多,于是就称沈宗恒营居之地为沈岭,沈宗恒也附庸风雅,名自己的宅院叫翠竹山庄。
  多少年来都平安无事,他倒也享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清福。
  也是合当有事,就在三年以前,离着沈岭有三十多里路的恶狼坪,也迁来一户人家。
  恶狼坪这个地方,听起来就不顺耳,不用问,那个地方也必是穷山恶水,迁住的人儿,也是个穷凶恶极的人,人称独角龙侯元化。
  这侯元化原本是出了名的独角大盗,横行川陕两省,并和各路的盐商勾结,算得上财雄势大,但是,恶作得多了,官府没有个不注意的,天下也没有不透风的桥,慢慢的,各地捕役,也全都对侯元化留上了心。
  侯元化可也不是个浑愣的人物,人家对他看上了,那能会不发觉,于是就迁来这大巴山深处,一避风头,选了许多时间,论地势隐密,除了沈岭的翠竹山庄,就是恶狼坪了。
  可是,这两个地方,虽然一样的隐密,在景物方面,却是有天壤之别,一个是山明水秀,一个是穷山恶水。
  但侯元化可知道,翠竹山庄的主人,却不是省油的灯,人家是江湖上成了名的人物,凭自己这份能耐,还是真惹不起。
  于是,就满含着委屈,营居在恶狼坪住下,但是心里却对人家那块地方,念念不忘。
  恰在这时,他那旧日的一般狐群狗党,又啸聚在一起了。
  这一来,侯元化的声势之壮,图谋沈岭那块地方也越发的心急了。
  而在沈岭那一方面的射雕手沈宗恒,他也早知道搭上了强邻,但他却抱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更且约束了二子,以及庄中农户,无事不可惹事,不准朝恶狼坪一带行走。
  常言说得好,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沈宗恒强忍着一口气,为的是忍气免灾,但祸事偏偏会找上门来。
  一天,沈宗恒正在庄中,和长子神弹子沈伯玉,次子沈奇,爷儿三个演论武学,忽见一个庄丁,气急败坏的,由外面跑了进来,气喘吁吁的道:“庄主,在岭东山口外的树林中,卧着一个年轻女子,半身染满了血迹,昏迷不醒,右手还紧握着一柄宝剑,不知怎的,竟会来到这里。”
  沈宗恒再怎么着,他总是侠义的门下,不惹事可以,还能说是见死不救人的,得讯赶忙带了二子找去。
  到了树林中一看,当真的在地上倒着一个女子,只见她星眸紧闭,玉容惨白,就知受伤不轻,立即命人搭起一张软床,抬到后宅去施救。
  好在那神弹子沈伯玉之妻,王氏咏梅,乃是关中名医王仲甫之女,武功虽不怎样,医道却得有其父真传。
  经她了一个多时辰,总算将那女子救活转来,但因流血过多,精神却是十分疲惫,就是打算问她几句话,也不能问。
  那知就因救了这一个女子,却惹出一场滔天大祸来。
  原来那独角龙侯元化,虽然是个无恶不作的强盗,却讨了个好妻子,人不但生得如花似玉,就是品性也是非常贤慧。
  她名叫席月娥,原本是马戏班子里的走索姑娘,被侯元化看中了,量锱买了回来。
  别瞧是个跑马戏的姑娘,她倒是能够吃苦过日子,算得上是持家有道,怎奈那侯元化却是个好色的家伙,家有娇妻,仍然不断的拈花惹草。
  事有凑巧,在他搬到恶狼坪的第二年,席月娥的妹妹席素娥,因为年成不好,班子散了,投奔她姐姐而来。
  侯元化还真没想到,当年的一个黄毛丫头,多年不见,竟出落成天仙化人,不由得色心大动,打算收在身边为妾。但那席素娥却以死自誓,不肯依从。
  侯元化那肯放过,声言如不依从,就要用强,到那时生米已成熟饭,可就不怕她不答应,再不就毁了她的盘儿,让她死活都难。
  这话落在席月娥的耳中,那能不为之着急,就将生平的积蓄,细软衣物,打成了两个小包,交给妹子素娥,哭道:“妹妹!你姐姐生来苦命,又嫁错了匪人,活下去也没个意味,你还年轻,快点逃走吧!”
  席素娥虽知道此非善地,但天苍苍,野茫茫,逃到那里去呢?含泪道:“姐姐,妹子孑然一身,你叫我逃到那里去呢?再说,我走了,姐夫他能轻放过你吗?”
  席月娥道:“你可以逃到沈岭翠竹山庄去,我听说他们是侠义的门下,你一个弱女子,说明原委,我想他们是会收留你的,去吧!至于我,你就不用管了。”
  她话音方落,蓦的拔出一柄匕首来,向咽喉上一抹,当堂香消玉殒,一命归阴。
  席素娥想不到姐姐,为了自己,居然自刎身亡,打算抢救,喉管已然割破,鲜血喷泉样的飞出,那还救得及,一把抱住月娥的尸体,放声大哭起来,嘴里不停的喊着:“姐姐!姐姐……”
  她这放声一哭,惊动了外面的两个使女,闻声闯了进来,一见主母血溅当地,不禁大惊。
  也是席月娥素常待人宽厚,那两个使女,并不急着去前面送信喊人,先就哭了个死去活来。
  席素娥哭着哭着,忽的想起,姐姐已死,自己已经没有了牵挂,此时不走,等到贼人得信赶来,再打算走,可就不容易了。
  她主意既定,又对着她姐姐的尸体,留恋的看了两眼,转身跑回自己房内,匆匆拿了几件首饰细软,摘下壁上宝剑,一溜烟迳朝庄外跑去。
  席素娥一出了恶狼坪,倒真应了两句俗话,是急急似丧家之犬,匆匆若漏网之鱼,一直往东南,朝着沈岭的方向,拼命跑去!
  恶狼坪后宅房中,那样大的一片哭声,还能没有人听到的,立即就有人去向独角龙侯元化报告。
  侯元化正在前厅和新来的一般朋友饮酒,一听到爱妻身死,大吃一惊,任他怎样为恶,夫妻之情总还是有的,慌忙奔入后宅爱妻房中一看,见她已割断了喉管,香消玉殡了。
  他也禁不住淌下了两滴伤心泪,连忙追问两个使女,道:“说!你们主母是怎样死的?”
  两个使女那知个中底细,再者,也被他那凶神的样儿,吓得糊涂了,嗫嚅了老半天,才说出来,看见席二小姐在房内匆匆的跑出来的一句话。
  这一来,侯元化更气了,爱妻死了,到口的鸭子也给飞了,这还得了,不禁暴跳如雷,倏的面色一变,从屋孔里微微哼出了一声。
  那哼声细微难辨,但却把两个使女吓得面上惊怖欲死。
  侯元化本来起步欲行,但他方一迈步跨出房前,像似想起了什么,蓦的一转身,掌风骤起,疾如闪电,但听他冷冷的道:“你们也跟主母去吧!”
  那两个使女也真听话,一声不响,宛如泥人一般,倒栽在地上,脑骨破裂,双眼凸起,两条冤魂追上席月娥去了。
  独角龙侯元化一掌毙了两个使女,吓得随他进来的那些人,无不面色转变,呼吸急促,额头上冒出一颗颗豆大的汗珠。
  侯元化连看都不看他们一眼,转身就朝前厅跑去。
  “当当!”“当当!”几声锣响。
  那是侯元化在鸣锣招呼他那些贼党,刹时间,大厅前围了有几十个人。
  侯元化一见人手都到齐了,沉声道:“席家那贱丫头杀人逃走,你们快把她给截回来,但要生擒,活捉她回来的,有重赏,快去!”
  贼徒们轰然答应了一声,如飞的追了出去。
  再说那席素娥,逃出了恶狼坪,跑有十多里路,蓦听后面人声呐喊:“不要放走了小贱婢,她是杀人的凶手哇!”
  空谷传音,听起来那阵阵的呐喊声,特别的响亮,更是惊人。
  席素娥准知道是独角龙侯元化派人追了下来,一提气,忘命的朝前直奔。
  正跑之间,一眼瞥见前面不远,是一座黑压压的大森林,再看身后追来的人,也越离越近了,心中一急,就想出了个主意,一塌腰,紧跑几步,就钻进了树林中去,找了一棵较大的松树,手脚并用,爬了上去,隐身在枝叶丛中。
  就在她身形刚一隐好,后面追来的人,也就到了,当先追来的是三个人,一个手执虎头双钩,两个执着单刀。
  席素娥认得这三个人乃是侯元化的磕头弟兄,西川三鼠,那使双钩的,名叫飞天鼠柴天胜,那两个使刀的,一个叫钻地鼠朱和,一个叫混江鼠阮顺。
  她可知道这三鼠在川陕一带,是有数著名的大盗,这次被侯元化邀了来,为的就是要打算抢占沈岭那块好去处,来给他添威助阵来的,武功能耐,都是一等的高手,她那里还敢透一口大气,伏在树上,动也不敢一动。
  三人一追到跟前,不见了席姑娘的影儿了,柴天胜咦了一声道:“怪事呀!就凭我弟兄的脚程,竟然把小丫头追丢了。”
  朱和道:“这贼丫头又不能肋生两翼,能够飞上天去,我看准是躲在树林中。”
  柴天胜道:“我弟兄初到这恶狼坪,当着那么多朋友,要是空手回去,跟头就是栽了,她就是飞上天去,也得把她抓下来,要不可没法交待,走!咱们进林子里掏掏去。”说着话,一晃双钩,当先就穿林而入。
  席素娥可是恨透了这帮人,伸手一探豹皮囊,取出一支白虎钉来。
  要说席素娥一个跑马卖解的姑娘,就是能会个三招两式的,也不过是些花拳绣腿,为的是讨观众欢心,那有什么真功夫,更不用提到暗器了。
  凡事都是该当着,这白虎钉乃是独角龙侯元化的独门传授,侯元化传给了席月娥,姐姐又传给了妹妹,就是武功一道席素娥在恶狼坪一年多来,却也进境不少,普通一些练家子,还真不是她的对手。
  她这时知道,如不打发了这三鼠,自己绝难逃脱,捉回去,死是死不了,清白可就难保了,那样岂不辜负了姐姐一片苦心。于是,她暗中一咬牙,两支白虎钉,分握在左右两手,就在那飞天鼠柴天胜,身形方一入林,她一抖手就打了出去。
  “嗤!”“嗤!”两点寒星一闪,直朝柴天胜迎面打去。
  柴天胜也是恶贯满盈,该当此报,他忘了江湖上,“穷寇莫追”、“遇林莫入”的两句话了,只以为一个跑马走索的姑娘,能有多大的能耐,何况又是惊弓之鸟,漏网之鱼,万估不到,对方会暗算自己,等到一发觉寒光一闪,暗器飞来,再打算想躲时,那里还来得及?白虎钉一支透脑而过,一支是贯胸直入。
  柴天胜这时是有盖世的能耐,也招架不住,哎呀一声,抛了双钩,栽倒在地,一缕游魂,赶赴鬼门关去了。这一来,把那朱和阮顺两人,吓了一大跳,那还敢再进,急忙一个倒纵,从林中窜了出来。
  席素娥可不容他,倏的一声清叱,从树上跳了下来,手中长剑一紧,舞起一团寒芒,直朝二人扑去。
  朱阮二人,估不到一个跑马戏的姑娘,竟敢和自己动手,那得不怒,各自也把手中单刀一紧,迎了上去。席素娥在这生死关头,却是使出了浑身解数,剑走“猿猴献果”,暗藏“风吹落花”,朝定朱和当胸刺去。
  朱和单刀一挥,用了一式“巧换金梁”,照定席姑娘剑上砸了上去。
  他这一式,用的是沾引的诀窍,打算借力使用,将对方长剑砸飞。
  那知席素娥从小因为苦练那跑马走索的绝技,根基扎得稳,又经过一年的苦练剑法,那能让人家轻易的将剑砸飞。
  一见单刀砸到,蓦的往回一掣剑,招走“长蛇出洞”,剑又反刺朱和的左胁。

  第十章 天妒红颜
  且说那席素娥一式“长蛇出洞”,剑刺钻地鼠朱和的左胁,朱和向后一闪,让过了剑锋,席素娥又是一式“紧步连环”,剑锋又朝上逼近。
  就在这时,混江鼠阮顺,由斜刺里猛扑过来,单刀一个“斜切藕”的式子,向她肩背便削。
  席素娥一个“回身拗步”,挺剑向后一扫,呛当,档开了对方单刀,跟着朱和也扑了上来。
  三个人就在这树林中,展开了一场恶战。
  蓦的胡哨之声大作,群贼纷纷赶来。
  论武功能耐,席素娥对付三鼠中单一个人,勉强可以支持一个时期,要对付两个人,可就差得远了,不到十几个照面,席姑娘已是束手束脚的了,早已香汗淋漓。
  又碰在这时,那追赶的人,也络绎追到,她那得不着急,紧咬银牙,把手中剑一紧,连着使出了几式厉害招数,立将朱和迫退了两步。
  席素娥乘机一跳,纵出圈外,一抹头,飞也似的,直向林中跑去。
  钻地鼠朱和想不到,在掌握之中的鸭子,又让给飞了,那得不气,厉喝一声道:“丫头!你还跑得了吗?”
  随着那喝声,朱和他一晃手中刀,衔尾也就追了下去。
  席素娥一见贼人追进林来,心中一急,倏的回转身来,左手一扬,“嗤!”寒光一闪,一支白虎钉迎面飞来。
  钻地风朱和,骤出不意,险些儿被打个正着,幸而他还算手急眼快,侧身一闪,那支白虎钉贴着左肩飞过,任是他躲闪得快,也把衣服划破了一道口子。
  这一来,朱和已吓得满头冷汗。
  席素娥趁机闪身一窜,便又冲入树林中去。
  她发出了这一支白虎钉,并不打紧,倒把朱阮二人的暗器,招了出来。
  朱和掏出来一支三菱镖,阮顺也取出了袖箭,各一扬手,嗤嗤!几点寒光鱼贯飞出,追着席素娥的后影,打了出去。
  席素娥正跑之间,倏觉有一股劲风袭至,赶紧闪在了一株大树后边,格登一声,朱阮两人的一镖一箭,完全打在了树干上,深嵌进一寸多深。
  席素娥乘机又一窜,又穿进一处密树丛中。
  就这样,一大群匪徒们,在树林外边呐喊,三个人在树林中捉迷藏,各把身上的暗器,你抛我掷,打来打去。
  三个人的暗器造诣,都算得上是百发百中,可是三个人跳纵闪避功夫,也全是个中好手,再加上树林中野草藤蔓,遍地都是,就更加不易取准。
  镖、箭、白虎钉,满空乱飞,十九都打在了树上。
  正当三个人在林中追逐之间,众贼已一窝蜂般,涌进了林内。
  席素娥见贼人越来越多,心中不禁有些着慌,打算仍然借着暗器开路,但当她手一探入镖囊中,却吓了一跳,几乎惊叫出声来。
  原来囊中的白虎钉,已然用尽,仅只剩下一支了,没有办法,只好一抹头,连窜带纵、朝着那树林深处,钻逃而去。
  可是,那朱和阮顺两个人,怎能轻易的舍去不追,宛如冤魂附体一般,紧紧的尾追,毫不放松。
  又追逐了一阵,席素娥忽然想出了一个主意,她先扯下自己包头的绢帕,又折下了一根树枝,闪身藏在一丛矮树后面,用树枝顶起那绢帕,晃动着诱敌。
  朱和、阮顺二人,跟踪方一追到,忽见席姑娘包头的绢帕,在矮树丛后,隐隐现现的晃动,暗笑一笑道:“丫头,我就不信你能逃出四川三鼠之手。”
  心中这么一想,两人互相一使颜色,立即一扬手,镖箭两般暗器,一齐应手打出。
  就听噗噗两声,镖箭全都打了个正着,席素娥哎哟一声惨叫,撒手扔去手中树枝,斜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朱、阮二贼,一听到席素娥的惨叫,不禁大喜,全以为席姑娘是中了暗器。
  钻地鼠朱和,先就觉着不忍,其实,他是早就唾涎着人家的美色,并不是有什么同情之心,向阮顺埋怨道:“老三,你怎么这样的不小心,侯大哥关照过我们要生擒这丫头,我那镖只是打的肩头,你怎么打她的致命之处,万一死了,我们怎么交待?”
  混江鼠元顺冷哼了一声,道:“屁个交代,我们老大毁在贼丫头的手上,去找谁交代去,上阵无父子,举手不留情,死了也是认命,我倒还想剁她两刀,才解得恨呢!”
  说着扬起手中刀,蛇行鹤伏,一步步朝那矮树丛后,沿了过去。
  果然不出所料,那席素娥当真的倒在那矮树丛后,因树叶浓密,只看见姑娘的下半截身子,僵伏不动。
  阮顺蓦的一个念头,涌上心来,忖道:“往常这个妞儿,对我总是冷冰冰的,令我干自着急,没法亲近,今天可得到机会了,就是死人,也得先亲个嘴再说。”
  他这么一想,心中不禁狂喜,立即一个箭步,飞窜过去。
  他心中只想着好事,没防到那席素娥乃是诱敌上当。
  就在他纵起的身形,方一落地,席素娥蓦的一个懒驴打滚,手中剑光匝地平铺,一式“风扫落叶”,横扫过来。
  混江鼠阮顺,为色所迷,心里只记着一亲芳泽,那知碰上女煞星,出其不意,连躲(缺三字)头,都没有转过来,剑光过处,竟把他的两条腿,自膝以下,完全斩断,痛得他惨叫一声,仰面向后,倒跌了出去。
  席素娥趁着那一剑扫出之后,人也借势纵了起来,望着地上的阮顺,冷笑了一声,道:“我不想让你的血,污了我的宝剑,自然会有人救你。”
  说着,转身正待纵走,钻地鼠朱和人又扑到,一式“饿虎扑食”,直窜过来,手中单刀一起,一招“刀劈太岳”朝着席素娥,兜头劈落。
  席素娥急忙一翻身,剑走“横架金梁”,举起来架了上去。
  她那有朱和的臂力大,加以对方又是个急劲,一剑横起,虽然勉强将人家的刀架住了,“呛啷”一声,虎口当堂却被震裂了,几乎连剑都松手掉落,痛得她哎呀一声尖叫,准知道不是人家的对手,慌不迭,忍着疼处,一转身,飞纵而走。
  钻地鼠朱和因阮顺的伤势,不敢再追下去,探手取出一支镖来,抖手打了出去。
  在这时,那混江鼠阮顺虽然痛倒在地,但是并没有晕去,抖手一扬,也发出一支袖箭。
  席素娥心急逃走,不防背后偷袭,被那一镖一箭,不偏不至,打个正着,一镖中在左肩,一箭穿在她右腿胫上,娇躯晃了一晃,几乎栽倒在地,强忍着,反手拔出腿上之箭,连头都没回,咬紧着牙,如箭的朝前窜走。
  朱和本想从后追去,但当一转头,才看清阮顺双腿已被连膝斩断,露出两根骨筒,鲜血流了一地,人已早痛晕了过去。
  他这时却是救人要紧,那还顾得再去追人,先点了阮顺止血的穴道,才又招呼后来的人,用树枝做了一个软床,将阮顺抬回恶狼坪去。
  那席素娥在疲累之后,又受了两处重伤,先还勉强支持得住,等到穿过了这片大树林,又越过了两处谷岭,又穿过一片树林时,就看到了沈岭上一片碧绿景色了。
  她一看到了沈岭,等于是脱离了险地,一松劲,人可就支持不住了,一阵头昏眼花,喉咙里发甜,“哇”的一口,先吐出了一口鲜血,人也跟着栽倒在地,晕了过去。
  一直等到被翠竹山庄的人发现,才被救了进去,按不下表。
  再说那钻地鼠朱和一行人,抬了飞天鼠柴天胜的死尸,和断了双腿的混江鼠阮顺,回到恶狼坪,见了独角龙侯元化一说。
  那侯元化几乎被气昏了过去,以席素娥逃走的方向,揣测定是投奔到沈岭翠竹山庄了。
  这一来,侯元化就有了计较,他正想不起如何和沈宗恒翻脸,有这么一回事,正好借题发挥,但总得先踩探个准信,才能兴起风波来。
  于是,就向那批贼党们道:“以我想,席素娥那贱人,准是投了翠竹山庄了,我们得找个真凭实据,才好问他们要人,那位兄弟辛苦一趟,去探他一探。”
  贼党中,却全都知道射雕手沈宗恒的难惹,人家的武功可不平常,那个敢轻捋虎须,全都面面相觑,默默无言。
  倏的一个年轻人,站了出来,道:“师叔!小侄去一趟怎么样?”
  侯元化看去,见是自己师兄灵狐高殷的徒弟,黄书良,这孩子模样长得是俊,就是两只眼有点邪,就是所谓桃花眼,令人一见,就看出不是正路货。
  其实这小子,竟然真的是个小色魔,不过,他自以为他自己生得俊,一般女子,他根本不看在眼里,不遇上绝色,绝不轻易动念,只要被他看中的休想逃出手去。
  他还有一件最歹毒的玩艺,就是薰香暗器,名叫七步断魂香,人一嗅上,立即失去知觉,不用他自配的解药,一个对时之内,不能醒转。
  他就凭着这东西,出道不上两年,毁在他手上的少妇良女,可还真不少,小小年纪,竟然闯出了偷香鬼魔的一个绰号。
  独角龙侯元化,见是黄书良答应要去,心中大喜,笑道:“好孩子,你去是可以,却有一宗,不要被女人迷上了哪!沈老头的儿媳妇可是个绝色,你可不要惹出麻烦来才好。”
  黄书良听了并不在意,因为,他觉得一般人所说的绝色,在自己看去,却就不一定好,于是笑了笑道:“师叔你放心吧!我还不会那样的贪嘴呢!”
  说话之间,天色也就黑了,黄书良收拾俐落,立即就离了恶狼坪,施展开轻身功夫,一缕烟似的,直奔沈岭翠竹山庄。
  但是那翠竹山庄的老庄主沈宗恒,尚不知道祸已临头,乃因那席素娥仍然昏迷不解,也问不出个来龙去脉来,虽然揣测到姑娘必是从恶狼坪逃出来的,也估不到,贼人会来得那么快。
  不过,他总是老江湖了,也防到会有人来找事,于是就吩咐沈伯玉和沈奇两个孩子,多留点心。
  一定更,父子三人,就围着沈岭巡走。
  就在爷儿三个一离开翠竹山庄,却来了小色魔黄书艮。
  他一进入翠竹山庄,正是趁着沈宗恒父子在庄外查巡的空隙,如入无人之地,毫无阻拦。
  窜上护庄石墙,由廊房奔上大厅,望各处一望,雎然灯光明亮,却看不到一个人,但见这翠竹山庄内的房屋鳞次栉比,花木扶疏,四周围翠竹围绕,端的是个好地方,难怪侯元化要寝食不忘了。
  蓦的传来两声梆锣的声音,天色已是二更了。
  翠竹山庄自修建以来,四五十年,都是安常处顺,可以说连个天干水浅的年成,都没有遇上过,加以射雕手沈宗恒的名头,山林盗寇和狗偷鼠窃之类,那个敢捋虎须。
  庄民们也都习以安静,日出而作,日入而息,过着世外桃源的生活,所以庄中除了守更的人外,都早入了梦乡。
  小色魔黄书良到了这里,当然是看不到人了,他在大厅屋顶,打量了一阵,纵身又朝后宅奔去。
  进了一座垂花门,又是一所宽大的院落,院子大,房屋并不多,豆棚瓜架,矮树浅草,分布院中,迎面是一排三间的瓦房,灯光隐隐,人影微晃。
  黄书良看了看这院中,寂静无声,胆子也就大了,一顿脚,就朝那房上纵去,又是一个翻身,抓住窗口,一只脚尖嵌住窗棂,把窗纸湿破了一个小孔,往屋中一看。
  这一看不当紧,小色魔魂灵几乎出了窍,连骨头都像要松散了似的。
  原来在这一间房中,正是沈伯玉之妻王咏梅。
  她这时是方在对面那一间房中,服侍了席姑娘服药睡下,卸装准备就寝,使唤的丫头婆子们,也早都去应了,她一个人仅只穿了亵衣,坐在床沿上,再脱去弓鞋,换上睡鞋。
  小色魔黄书良,见这王咏梅生得真如出水芙蓉,映日的荷花,一身晶莹柔润的肌肤,配上那披拂在肩的如墨青丝,可说是美到极点。
  任他黄书良所接触过的女人不少,还真没见过这样的美人,尤其是晚妆初卸,别有一种春意荡然。
  黄书良本是色中饿鬼,那还把持得住,四周一打量没有人,翻身落地,就如灵猫捕鼠样的,一闪身,就进入房中,将门帘往身后一甩,人已到了床前。
  王咏梅正在低头握着一双莲足沉思,一听有脚步响,方一抬头,人已到了跟前,方待喊叫。
  好个狼心狗肺的黄书良,手下该有多快,一抬手就点了王氏的穴道,他微微一笑,先和王氏接了一个长吻,两只手也不安分,上下摸索个不停。
  在这个时候,可把一个王氏咏梅羞急得几乎闭过气去,无奈穴道被人制住,是毫无一点办法。
  小色魔黄书良轻薄摸了一阵,欲火更是难禁了。
  但他却是个中老手,知道在这房中是办不成事的,如果惊动了使女婆子,自己虽然不怕,未免太煞风景。
  于是,他从床上拉过来一床锦被,将王氏一抱,挟在胁下,纵身出房,直奔房后庭园。
  在这房后面,是就着半山之势,筑成的一座小花园,在山坡顶上盖了一处精缀的小亭,就将王氏放在地上,打开了锦被,见那美人已然闭过气去。
  黄书良这时是色胆包身,那还顾得什么伤天害理,先动手扯去王氏身上的亵衣,当真的是冰肌玉骨,且又散发出一阵阵香气袭人。
  小色魔再也把持不住了,三把两把,也将自己衣服脱了个精光,方待伏下身去,追寻桃源洞径。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他方一挨近那凝脂似的肌肤,蓦的亭外喊道一声:“打!”
  就见数点寒光,挟着一股劲风袭到。
  小色魔黄书良的一身武功,却也并不平凡,一觉被袭,就势一个“懒驴打滚”,人就滚了开去,拿起地上的衣服兵刃,光着身子,一纵身窜了出去,没命的向庄外逃走。
  来人正是神弹子沈伯玉,他方巡查到这后山一带,借着淡淡的月光,忽见小亭上有人影晃动,就慢慢的徜了过来,打算看看是些什么人。
  但当他一靠近小亭,注目看去,几乎连肺都给气炸了,见是一对狗男女,正在亭中作那苟且之事,那得不气,探手抓出三颗弹子来,一个连环的手法,打了出去。
  他还真估不到,对方竟会是一个好手,一式懒驴打滚,躲开了自己的连环三弹。
  这一来倒好,三枚钢弹,全都照顾了王咏梅,全都打进胸腹之内,连哼都没哼一声,就香消玉殒了。
  沈伯玉跟着也就进了那小亭,当他低头朝地下一看,哎呀了一声,身形连着一摇晃,几乎栽倒地上。
  他这时才看清楚那躺在地上的,乃是自己的爱妻王氏,白羊似的睡在地上,胸腹上被钢弹打了三个窟窿,正在“骨嘟嘟”的朝外冒鲜血,死状凄惨已极。
  由于他那一声惊叫,引来了沈宗恒和沈奇,两人一见这惨状,全不禁倘下了几行热泪。
  沈宗恒一问沈伯玉的情形,沈伯玉照实说了,老侠到底是江湖老手了,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慌不迭道:“玉儿!你先将你媳妇收殓起来,奇儿!走!跟我追贼去。”
  在沈宗恒的脑海里,早就猜到是恶狼坪的人,来闹出的事,是可忍孰不可忍也,老侠已动了无名真火。
  父子二人一路西北,直朝恶狼坪奔去。
  事有凑巧,那小色魔逃出来翠竹山庄,到了树林里,穿好了衣服,也穿林向恶狼坪飞回,正好沈宗恒父子,也已赶到。
  就见前方有一黑影飞地而走,就准知道是犯庄的贼人,从后也紧紧追赶。
  等到那黄书良回到了恶狼坪,沈宗恒随后也就到了。
  黄书良是扫兴而归,一路上将功夫用到极限,发足疾奔,没注意到,竟将敌人带进了恶狼坪。
  沈宗恒父子二人,毫无阻碍的进了恶狼坪,轻轻易易的就进入恶狼坪重地。
  就见大厅上灯光明亮,高矮痩肥,坐着不少的人,当中坐着一位虬髯大眼,脸生横肉的一位,正是那独角龙侯元化。
  就在两个人,刚一伏好身,从外面进来了一人。
  见他生得面如满月,隆鼻方口,是个俊品人物,只是在那眉梢眼角,含有一丝邪荡之色,尤其那双眼,不论在什么时候,都是滴溜溜乱转。
  他一进入大厅,先朝那侯元化施了一礼,老贼笑道:“贤侄踩探得翠竹山庄的情形是怎么样,素娥那丫头是否在那里呀?”
  小贼黄书良道:“什么也没有探出来,却被人家给赶了回来啦!”
  侯元化蓦的一惊,忙问道:“沈老头他们防备得很严吗?有多少人手?”
  黄书良笑道:“说到防守倒是松懈得很,我们如果去偷袭的话,保险一举成功,人手还不就是他们爷儿三个。”
  侯元化闻言一怔,方问了一声:“那你怎么会让人家给赶回来呢……”
  方说到此处,心中一动,哈哈大笑起来,道:“小子!我看你八成又是犯了老毛病了,是不是碰上沈家那小媳妇了,有没有消魂哪?”
  黄书良闻言,竟然也会脸红,讪讪的道:“就在紧要关头,他们就来了人,差一点没让人家钢弹子打着。”
  侯元化笑道:“小子,这是给你一点教训,往后,要看清了再下手。”
  他们在大厅上的一言一语,入在了沈宗恒的耳中,既怒且惊,暗庆这小色魔,没有真的糟蹋了儿媳,王氏虽死也瞑目了。
  梆锣四响,看天色也就快要亮了,本想下去和贼人们拼上一场,但瞧贼人们人手甚多,闹不好栽在这里,就更犯不上了。
  于是点手招过来爱子沈奇,父子两个悄声商量了一阵,跟着,就如两只夜鸟似的,翻身飞纵,直奔恶狼坪后山。
  刹那间的工夫,后山已冒起了几处好高火头,梆锣声也震天价的响了起来。
  这一来,贼人们立即大乱,呐喊声震彻云齐。
  大厅中的独角龙侯元化,总也是江湖中的好手了,他一面分配人手去救火,一边又命人四外巡风追敌。
  等他们乱了一阵,救熄了火时,沈宗恒父子,早已飞回到往沈岭的路上了。
  天刚一发亮,父子二人已回到了翠竹山庄,沈伯玉仍然守住爱妻的尸体在哭呢!
  沈宗恒对爱子说知了夜探恶狼坪的经过,王氏已死,哭也没用,幸而她还未曾失身,总算天佑善人,目前最要紧的,还是节哀应敌。
  沈伯玉夫妻情重,虽经老父一再劝慰,勉强止住了悲声,命人将王氏成殓起来,就停灵在那山后小亭上,等捉住贼人斩首割心祭了之后,才入土安葬。
  沈宗恒虽然在恶狼坪放了一把火,出了心中一口怨气,但他准知道,独角龙侯元化,绝不能就此干休,说不定就许会来翠竹山庄生事。
  于是,一面召集庄上的庄勇,分设哨卡严加防守,一面就命沈伯玉赶赴白龙江口醉仙岭,向酒鬼易化求救。
  神弹子沈伯玉洒泪将一番经过说完,气得个神乞舒昆,蓦的一拍桌子,嚷道:“这不是反了吗?有这等事,不要说闹到自己人的头上,就是毫不相干的人,我老要饭的碰上也绝不饶他们,走,沈娃儿,咱们现在就动身。”
  天色都已将近黄昏,这时候走那行,酒鬼易化好说歹说,勉强按下老化子的火气,立即又吩咐备酒。
  神乞舒昆就是这个脾性,天大的事,只要有酒吃,暂时就可以放下。
  这一顿酒,又吃到二更多天,大家方才要歇,到了四更天的时候,沈伯玉心关老父幼弟的安危,那睡得着,就起身整装。
  靳翔和小乞侠欧阳彬、丁云三人,也是难以入眠,就全都起来,梳洗已毕,天色已然五更天了,再去请神乞舒昆上路,那知,人家早就走了。
  且说靳翔等人,看着天色已然大亮,去催神乞舒昆上路时,那知,老化子早就走了,再去向酒鬼易化辞行,易化也不见人了。
  小哥儿四个见二老已走,也不肯久留,胡乱弄了些东西吃了,也就离了醉仙岭,直奔大巴山翠竹山庄。
  白龙江口到大巴山的沈岭,完全都是山路,普通人走起来,最少得十天半个月,但靳翔等人,虽然年轻,武功却都有很好的造诣,脚程又快,又是日夜的赶路,四五天的光景,就已到了沈岭。
  远看那沈岭高出群山之上,左右连接着又是两条起伏的岗岭,形如一个巨人,伸展着四条长臂,将群山尽拦入怀中。
  四外山岭杂沓,危壁如斩,竹菁参天,森森蔽日,在中间是一道大峡谷,以形势上猜测从狭谷进去,大概就是那翠竹山庄了吧!
  靳翔猜得是一点不错,那正是翠竹山庄的大道,不过他这时心中一动,他不打算入谷了,转头向沈伯玉道:“沈大哥,从这狭谷进去,大概就是府上那翠竹山庄吧!”
  沈伯玉点头称是,靳翔又问道:“那么恶狼坪在那个方向呢?”
  沈伯玉抬手向西北一指,道:“就在那高峰下面,恶狼坪就紧挨着那高峰。”
  靳翔顺着沈伯玉的手指处看去,果见一座高峰耸立在群山之中,拔起足有百余丈高,光秃秃的寸草不生,又没有相等的峰峦和它配合,显得有点孤单。
  靳翔打量了一阵,道:“沈大哥,请你先回府上告知老伯一声,就说我们都来了,先让老人家放心,我打算去到恶狼坪探个虚实,再进庄叩见老伯。”
  他这一提议去恶狼坪,小乞侠自然是随声附和要去的,小丁云本就好热闹,当然是也要去。
  沈伯玉也知道拦不住他们,同时,心中也真的在记挂着老父,于是就详细指点了一下往返路径,眼看着三人飞纵而去,他才转身入谷,奔回翠竹山庄。
  单说靳翔三人,依着沈伯玉的指点,对准西北那座高峰奔去。
  正如俗常所说:“望山跑死马”,那峰看去没有多远,真要走起来,可不是那样的好走,加以山道迂回,时左时右,或起或伏,走没有好久,几乎连方向都辨不出来了。
  好在三个人脚底下的功夫,根基不错,并不觉得如何的难走,约有一个多时辰,才上了正路,那孤峰也慢慢的接近了。
  眼前是一道横岭阻路,转过横岭,却是一条山谷。
  这时日色业已偏西,谷中遍地杂草荆棘,两面危崖交错,日落风起,草树萧萧,斜阳欲暮,那余光照到半面的危壁上,都成了灰白色。
  三个人行走其中,踏着碎石,回音索索,宛如山鬼追蹑,端的是形势穷恶,景物阴森,难怪侯元化一心想占人家那翠竹山庄了。
  正行之间,忽然从壁凹中窜出来一个人,手持一根四尺来长的一根木棍,猛喝了一声,道:“小子们,少往前闯,你们是干什么的?”
  靳翔等闻声停住脚步,细看对面那人,年纪约在四十挂零,黑紫的脸膛,浓眉大眼,朝天鼻子狮子口,一身轻布短袄裤,气势汹汹的站在那里。
  论江湖阅历,三人中可就还数得着小乞侠欧阳彬,靳翔被人家一问,先就怔住了,他可不能忍下去,往前一跨步,笑嘻嘻的道:“我们就是这山下的猎户,听说这恶狼坪,不知从那里跑来不少的凶狼,赶今年狼皮正贵,打算捉他几只回去,剥下皮来,换他几尺布,我也好做件体面的衣服,你看,我这身衣服是真不能再穿了。”
  那大汉把眼皮一翻,喝道:“小子,你这是满口的胡说八道,是听谁说的恶狼坪有狼,这里现被我们老当家的占下了,有狼还轮得着你们来,快点滚吧,我生气了,两棍子打你们出去。”
  欧阳彬是毫不动气,仍然笑嘻嘻的道:“听你这么一说,那恶狼坪来的是人不是狼呀!这事可透着怪,怎么他们都说是狼呢?”
  他装作想不通的样子,跟着又道:“那不行,八成你是骗人的,是人是狼,我们得进去看看。”
  说着,向后一招手,三个人仍然前行。
  那大汉这一来却生了气,立将木棍一横,挡住去路,喝道:“小子门,听大爷的话,从那条路来的,仍从那条路回去,要是不识相再往前走,那你们可找死。”
  小丁云往前一纵身,指着那大汉道:“我看你这个人,满像是吃人饭长大的,怎么连一句人话都不会说,这里却不是你们家的私产,随便你不准走,就不走了吗?小祖宗们今天是进去定了……”
  丁云这一骂,把那大汉也骂上火来了,哈哈一声狂笑,道:“小娃儿,就凭你这个胎毛都没有退的小鬼头,也敢朝我发横,我看你们许是活得腻了,大人不见小人过,我给你们一个便宜,赶快滚!迟了,我这条木棍,可有些不认识人。”
  靳翔这时也生了气,冷哼了一声,道:“那你就试试看。”
  说着话,三个人是连理睬都不理,迳直往里直行。
  那大汉见自己发了半天的威,并没有将人家唬住,那得不气,怪叫一声,捣棍就朝三人砸来。
  他这棍别瞧是根木棍,分量还是真的不轻,抡起来风声呼呼,倒是十分的凌厉。
  小乞侠正走在前头,一见棍到,笑道:“这大狗熊还真有几斤笨力气,连棍都耍得动……”
  说着话,一闪身让过棍头,蓦的又一转跨步,到了那大汉的右侧,又朝前一上步,右掌往外一穿,直打大汉的右肋。
  那大汉一棍走空,急忙将左脚往后一滑,身痼从左往后一转,木棍随着翻身之势,抡过来就向欧阳彬拦腰砸到。
  靳翔和丁云两人,趁着两人动手,已越过那个崖凹,朝里走了下去。
  欧阳彬见靳翔丁云已窜了进去,他也不愿再和那大汉久缠,趁着对方一棍扫到之势,往起一纵身,窜起有丈余来高,人在空中一打转,“乳燕投林”,斜着就朝谷内掠去。
  他这一手,比靳翔丁云两人走得倒快,落地时,已到了靳翔的前面,俱朝落处低头一看,吓得他心中一阵乱跳。
  原来紧扑着他那落足之处,下面一道山涧,涧下是一悬崖,陡壁直立,深不见底,再要过去一尺,人就得下坠涧去,立时就得粉身碎骨。
  就在他身形方一站稳,那大汉抡棍已然追到。
  丁云走在最后,大汉抡棍一式“力劈华山”,直砸丁云的左肩。
  别瞧丁云的年纪小,论滑溜可不在小乞侠欧阳彬之下,一见棍到,缩头矮身,让了开去,跟着猛一长身,拧腰一个急旋,就到了那大汉的身后,一式“推山填海”,双掌猛击大汉的背心。
  那大汉的功夫,还是真不含糊,一觉背后被袭,他身形不动,左脚往后一着地,右脚斜撤,转身倒甩木棍,又向丁云的右跨上撩来。
  他这一招,用得端的是凶狠巧快,若非是遇上了丁云,人既滑溜刁钻,武功又得自江湖异人的传授,否则,不命丧当场,也得残废重伤。
  好丁云一见双掌击空,对方的木棍已将打到右跨,忙把双臂一抖,身轻如燕,斜着纵了出去,脚下一弾,人已落在山涧边上。
  小丁云人小鬼大,他知道和人家斗力气,自己要差上一筹,斗轻功,那大汉笨猪似的,绝对不行,所以他才落在那深涧边上,诱使大汉上当。
  他脚一沾地,脚尖一找石崖裂缝,丹田一提气,把全力都贯注到双腿上,比钉在那里还牢靠。
  就见他身躯连晃,一只脚悬空,不住的乱蹬,碎石泥土,扑索索直朝下落,看情形分明就要滑跌下去样的,口中却喊嚷道:“哎呀!这回可要了命啦,牛王爷、马王爷、灶君菩萨,快救命啦!”
  他这一番做作,连靳翔都被他唬住了。本待上前去拉他一把,一眼看到他那另一只脚,正勾在崖缝里,又听他嘴乱叫一通,心中不禁暗笑道:“这孩子,却真够淘气的,怕那莽汉要吃亏。”
  他还真是猜着了,那大汉一见丁云这付样儿,不禁心中暗喜,暗道:“我看你这小子还逞能不,要不让你粉身碎骨才怪。”
  想着,就一顺手中木棍,跟着往前一纵,右脚一点地,身往前探,将木棍往前一递,直点丁云的背心,喊道:“小子,我来帮你一个忙,送你下去吧!”
  丁云在这个飞摇摇欲坠的情势下,眼睛可没闲着,早就留意着那大汉的举动,一见棍到,全身猛自往左一闪,乘势闪过,抓住了大汉的棍梢,“顺手牵羊”,猛的往外一带,笑道:“大狗熊,下去的是你。”
  那大汉原本是往前探着身,去递棍点打小丁云的,自以为用不着多大劲,轻轻一点,对方就得下去。
  没想到棍梢竟会被人家抓住,心中方一吃惊,再被丁云这一带,他身躯却没有人家灵活,那里还站得住,又舍不得木棍出手,顺着那一带之势,人就朝深涧底下推去。
  眼看着,那大汉就要碎身涧底。
  靳翔蓦的纵起身形,在空中一个倒侧,双手平分,那两扇铁翼,也支张开来,“饿鹰攫兔”之势,箭一般向下扑去。
  身临切近,探手抓住那大汉的足踝,探腿一点危崖,一仰头,重又飞上涧来。
  靳翔这一手,较之丁云更损,他本是个淳厚的人,俗说近朱者赤,他和小乞侠欧阳彬、丁云两人,在一起处了半个月来,不知不觉间,也学得阴损了。
  他抓住那大漠的足踝,并不朝涧上拉,仍然使对方,头下脚上,倒吊在半悬空中,笑道:“朋友!你这就太没有个味道了,打不过还有个跑呢,何苦想不开,自寻短见,这一下去就得粉身碎骨,也不怕让你爹娘伤心,白养活了你一场吗?”
  小乞侠欧阳彬接下道:“相好的,你这回不威风了吧!告诉你,只要我们一松手,你立刻就得鬼门关上走走,识趣点,问你什么说什么,实话实说,只敢狡赖,那就怨不得我们心狠手辣了。”
  丁云见大汉倒悬在那悬崖上,不要说挣扎,连动都不敢动,真怕一松手摔下去,脑门上的汗珠子,一颗颗的向下滴,样子十分可笑,就也接口笑道:“大狗熊,这回你信了吧!我说下去的是你嘛,怎么样?”
  那大汉这时算是真的急了,不住口的叫着:“小爷爷,小祖宗,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只要你把我拉上去,问什么,说什么,只要我知道的,若有一字不实,我就不是人生父母养的。”
  靳翔看这大汉的样儿,倒不像是个滑头,心中有些不忍,一提劲,就将他拉上涧来。
  他这时,却只有喘气的份儿了,过了好半天,那飞走了的三魂七魄,才算慢慢的归了窍。
  靳翔就问他恶狼坪的情形,这小子也真的被吓怕了,一五一十,毫不隐瞒的说了出来。
  原来那独角龙侯元化,自从被沈宗恒父子,放了一把野火,烧去了大半个庄院,只有自认霉气,虽然这样,免不得就埋怨了黄书良一顿。
  那黄书良虽说是他们徒侄,但心高气傲,眼睛生在顶门上,连他自己的师父,全没放在眼内,那会听这师叔的话,被埋怨了两句,一生气跺脚走了。
  侯元化可也知道自己恶狼坪的力量,并不见得会斗得过人家翠竹山庄,于是就继忍不发,半个月来,也没有去找寻翠竹山庄报复。
  其实,他是在养精蓄锐,一边派出人去,到各处搬请能人,一边又在制造火药轰天雷等火箭,打主意不动则已,一动就得把翠竹山庄拿过来。
  恰在这时,来了红旗教的内三堂,混元堂堂主——北漠野熊白乘宗,他答应全力帮侯元化的忙,但有一个条件就是要他归顺在红旗教的红旗下。
  在这种情形下,侯元化是只求达到目的,不择什么手段的,不要说让他归顺邪教,就是叫他作儿作孙,只要有权有利,他是没有不干的。
  这一来,恶狼坪可就热闹起来了,三山五岳的人物,也真到了不少。
  那大汉名叫疯魔棍江豹,也是红旗教中的人,属于关中天机坛下的武士,被派守在这谷口上。
  靳翔再问下去,江豹却只是摇头,实在的,他也只知道这么多,靳翔也知道问不出什么了,方待起身和小乞侠商量,就在他刚长身,小乞侠就有那么快,抬腿一脚,就将疯魔棍江豹踢下深涧中去了。
  惨叫声,在夜风中传来,好久好久,才消失掉。
  靳翔对小乞侠这一举动,却大不以为然,埋怨道:“彬弟,你这就不应该了,人家都给我们说了实话,怎么还要伤他性命呢?”
  欧阳彬笑道:“翔兄,别看你是哥哥的,江湖上的事,你却知道的不多,像他们红旗教中的人,那一个不是意狠心毒,这小子,不定做过多少伤天害理的事呢?今天给他个报应,也好叫他知道天理昭彰,报应不爽。”
  靳翔在五六年前,就知道红旗教的胡作非为了,要不是红旗教,他还不会离乡背井,如不碰上白象老人救了他,又收在门下,他这时还不定是个什么样儿了呢?说不定早已都骨化飞灰了。
  他眼看着那阴沉沉的深涧,心里想着当年那场事,心中一阵黯然。
  蓦的一个念头涌上心来,他是想到了当年靳家的夜袭,贼人们当年会夜袭靳家集,目前就会再夜袭翠竹山庄,沈家人手正少,贼人们要是真的来上这一手,那还得了。
  他心念一动,慌忙向小乞侠欧阳彬道:“彬弟!我们太任性了,如果贼人目前夜犯翠竹山庄,可就糟了,我们得赶快回去。”
  欧阳彬闻言一想也对,点头道:“对!我们怎么会忘了这一桩事了,那得快点走。”
  说着话,人却当先向谷外奔出。
  三个人这立即又回头急奔,迳直朝翠竹山庄,奔了回来。
  他们还是真猜着了,独角龙还是真的派人去犯翠竹山庄了。
  不过贼人们这一次的进犯,是一种试探的性质,一共是去了七个人,分作三批,第一批是淮南双雕,铁翅雕鲁干、过云雕鲁成,第二批是恶玄坛赵振威,和湘西二丑,没面目于虎、阴阳脸于彪,第三批是压轴的人物,一个是侯元化的师兄,黑煞神索天仇,一个是红旗教下的高手,阴风使者凌飞。
  原来,那射雕手沈宗恒,自爱子沈伯玉被差往醉仙岭请人走后,这十数天来,可说是提心吊胆,督促着庄勇们,严加防守翠竹山庄。
  一晃眼,十几天过去了,翠竹山庄并没有什么风吹草动,但是老庄主并不因此而松懈,就在这天黄昏过后,沈伯玉回来了。
  父子们一见面,沈伯玉先禀明了此行的经过,沈宗恒当然是喜不自禁,没想到打主意请的是一位,却来了四五位。
  但当闻知三小迳去采探恶狼坪时,却另外又就上了一层心事,可是,爱子总算无恙归来,也还算一件高兴的事。
  老庄主十多天来,滴酒未曾沾过嘴唇,这时一高兴,立时命人备酒,爷儿三个就在大厅上,浅斟低饮起来。
  也就是二更鼓的时分,父子们正喝得爽意,忽听瓦面上一阵轻响。
  那响声虽极微,怎能瞒得过老庄主射雕手沈宗恒,朝着二子一使眼色,噗的一口,先吹熄了灯火,他用了一式“穿云摘月”的势子,飞出房外,脚尖略一点地,又纵上了屋顶。
  一眼就看到两个夜行人,正在鹿行鹤伏的朝后宅溜走。
  沈宗恒捺不住一腔怒火,冷笑了一声,道:“何方高人,既来翠竹山庄,怎不亮相,莫非怕我沈宗恒不招待客人吗?”
  那两个夜行人,乍闻喝声,倒是吃了一惊,暗忖:“这沈老儿的功夫,端的是名不虚传,就凭我弟兄这样的身手,竟然瞒不过他去。”
  两个人心中虽是这么想,但是行藏已露,可不能不接腔,立将身形稳住,其中一人,狂笑了一声,道:“我弟兄找的就是你,火烧恶狼坪那当子事,沈老儿,你可得还出一个明白来,要不然,一报还一报,翠竹山庄可也得接接火神。”
  沈宗恒冷哼了一声,道:“朋友!好大的口气!既然是冲着我姓沈的而来,不妨报出个万儿来,也让我沈某人见识一下,尊驾是那一条路上的人物。”
  那人又是一声狂笑,道:“姓沈的,你也是江湖中人,对我淮南双雕不会陌生吧,在下铁翅雕鲁干,这是我兄弟过云雕鲁成。”
  沈宗恒虽然多年不在江湖上行走,往来可也不少江湖中的朋友,也听人说过,江湖上有淮南双雕这类人,却是个万恶不赦的匪类。
  于是放声一阵大笑,声若洪钟,在夜空中听来,分外的慑人,由此可知老庄主的武功造诣了。
  他笑声一歇,笑喝道:“我姓沈的当年走遍大江南北,凭着三支穿云箭,闯出了个射雕手的名头,说实在的,可是真没碰上什么雕鹰这一类的玩艺,没想到,老了还会遇见什么双雕,没别的,不论你们是什么雕,我却是射雕的能手,不妨试一下,是你雕厉害,还是我射雕手的功夫没有白练。”
  淮南双雕还是真没有想到,这一露面,先却碰上了忌讳,过云雕鲁成,先就沉不住气,怒叱一声,道:“姓沈的,你少逞口舌,我过云雕鲁成倒要见识你几手高招。”
  声落人已扑上,一扬手中刀,劈胸削肩,袭打过来。
  沈宗恒笑道:“就凭你们这一对野鸟儿,还敢和老夫递爪子,以我看,你们双雕还是一齐上吧!免得多费事,尝试下我这一箭双雕。”
  铁翅雕鲁干,听沈老庄主挖苦个没有完,心中那能不动气,喊道一声:“既然如此,你就接招吧!”
  声出人也跟进,一抡手中钢鞭,也扑了上来。
  沈宗恒人老武功不老,那将双雕放在心上,等两人兵刃递到,猛的挫腰滑步闪了开来,紧跟着左手一招“飞鹰搜蛇”,猛抓鲁成右肩,右手却是一招“寒花吐蕊”,骈起食中二指,点向鲁干的“璇环穴”。
  这一出手两式,是双手互搏,各自用招不同,其势又狠又快。
  淮南双雕自出道以来,横行两淮之间,也遇上过不少的高手,可还真的没栽过跟头,虽明知沈老头的能耐不弱,尚以为合两人之力,绝不会吃亏,只要能缠住他,等二三批人手一到,就可将这翠竹山庄,给他闹个天翻地覆了。
  可是,等到双方一动上手,看人家沈庄主人老功夫俊,一出手就是双手互搏,出手如电,身法手法快到极点,全都不禁暗自心惊。
  鲁成闪身让开了那一招“飞鹰搜蛇”,左脚飞起反踢对方小腹,右手一招“五丁劈石”,钢刀斜切沈宗恒的右臂。
  鲁干也不肯落后,一条钢鞭贴地横扫,撩打沈宗恒的下盘。
  须知沈宗恒乃终南派的名宿,一身功夫,已到了登峰造极之境,一见双雕联手还攻,一招两式不待用老,立时施展苦练多年的绝技,从两人当中滑身而过,却闪身到二人身后,双雕可真没估到对方的身法,竟然神妙莫测,不觉失神一呆。
  就在双雕这一怔的瞬间,沈宗恒早已转过身来,又是一招两式,左掌一个“推山填海”,击打鲁成的背心,右脚提起,一个“大鹏旋窝”,扫踢鲁干的下盘。
  这又是一手连环招式,同时分袭两人,真是恰到好处,也妙到毫巅。
  双雕作梦也想不到,人家身手会又这么快,打算要躲,那能躲闪得开。
  就在这时,西房角上,蓦的涌起一条黑影。

  第十一章 将军飞降
  且说那翠竹山庄,老庄主射雕手沈宗恒,绝招施出,一招两式,手脚并用,分袭淮南双雕。
  双雕打算要躲,那有老庄主身手快,一个躲闪不及,鲁干中了一脚,被踢出去一丈多远,跌落下房去,摔了个发昏。
  鲁成后背上也挨了一掌,踉踉跄跄,跑出去有十几步远,踏得屋瓦尽碎,喉头一发甜,张嘴吐出来一口鲜血,人也跟着摔下房来。
  这还是沈宗恒他不愿多结深仇,手下留了情,只用了三四成的力道,要不然淮南双雕,可就得到鬼门关中去逛逛了。
  铁翅雕鲁干,被踢下房来,虽摔了一下重的,却没有受到好大的伤,只是头脑微微晕眩了一下,跟着就翻身站了起来。
  没等他身形站稳,那过云雕鲁成也从屋面上,倒栽下来,身躯未落地,先就是一声惨叫,同时有一股血腥之气扑鼻。
  鲁干可也是常在江湖上行走的人,听声辨气,就知道自己弟弟受伤不轻,那里还敢逗留,纵过身去,从地上架起鲁成,朝背上一背,重又跳上屋面,急急地飞逃而去。
  沈宗恒眼见淮南双雕逃走,他并不追赶,一时间,豪气干云,仰天一声长笑,道:“朋友,慢慢的走哇!小心摔下房去,砸破了脑袋,那就变成虎面雕啦!”
  他话音甫落,倏的身后两丈外,窜起一条黑影,身形朝下一落,距着沈宗恒,也就只有七八尺左右,在那房脊上一站,冷笑了一声,道:“这也是侠客的身份吗?杀人还不过头点地呢?也用得着在口头上占便宜?人有失足,马有漏蹄,功夫不如人,下苦功为去,我就不信你沈庄主,没有走过败招。”
  沈宗恒乍吃一惊,循声看去,见来人身高约六尺左右,乱蓬蓬的长发,披拂在肩后,绕颊的胡须,形如一堆乱草,身上穿着一件破旧的兽皮短衫,左肋下跨着一只皮囊,下面的鞋裤全是兽皮补缀而成,年纪约有五六十岁,样子宛如一头野兽,那像是一个人。
  他打量了一阵,就想不起对方是谁,微微一笑道:“恕我沈某人眼拙,看不出尊驾是那条道上的朋友。”
  那人阴恻侧的道:“姓沈的,你这可就叫贵人多忘事,当年鄂北野马岭,我索某人曾受你一掌之赐,至今是刻骨难忘,难道你沈大侠竟会记不起了么?”
  言毕,爆出了一声阴森的冷笑,笑声中带着一点轻蔑的意味。
  沈宗恒听对方一提起当年野马岭的事,就知面前是什么人了,哈哈笑道:“原来是黑煞神索大寨主,我倒是失敬得很,当年那笔账,我可也没准备带进棺材去,有能耐,咱们就功夫上见吧!”
  没等话音落地,人已纵起,右手骈起二指,直朝对方那蓬发怪人戳去。
  此人正是独角龙侯元化的大师兄,黑煞神索天仇,他一见沈宗恒递上了招,闪身让开,向右一跨步,右掌一起,翻抓沈宗恒的脉门。
  沈宗恒撤招退步,让开一掌,跟着又抢扑了上去。
  他这一出手,就施展出生平的绝技飞鹰掌法,右掌斜劈,跟着左脚向前,蹲身上步,左掌一招“叶底藏花”,便朝索天仇胁下点到。
  这一招两式,并算不了稀奇,奇的是身法灵妙,招中套招,运用神速,若非那索天仇,武功能耐都非凡无比,如换一个人,还真没法躲让。
  索天仇立把气往下一沉,先将身子站稳,侧身一偏,双掌由下朝上翻打,一招“分花拂柳”,往上一拨,恰将沈宗恒这一招架过。
  可是双方手肘这一推一碰,却全都感到那撞处,似重物猛击了一下,隐隐发麻,两人身子,都微微一晃,退后了一步,心头上全都冒起了一阵寒意。
  微怔了一下,各自略一迟疑,又打在了一起。
  两人这一拼上命,声势异常惊人,只听当风呼呼,两条黑影在夜色中纠结在一起,忽上忽下,倏而腾扑跃击,倏而又着地翻滚,实难分出两人的身形来。
  可是彼此心里却都有数,知道功力是铢锱并较,谁也没法胜谁,如果一定要见胜负,只有凭着内功作长时的苦拼了。
  转眼间,两人已拆到三百多招,仍是不分胜负,索天仇心中就不禁焦急起来,自以为数十年苦练,功力会高过对方,那知,战了这么久,却仍是占不到丝毫便宜。
  再又想到那个阴风使者凌飞,本是和自己走一路来的,他的一身武功已入神化,怎么却没见到来?就是先自己走的恶玄坛赵振威和那湘西二丑,也不见个人影。
  这些事在脑际一闪而过,疑念更深,猜测必是人家这翠竹山庄防守过严,他们碰上了硬手,否则没有不见人之理!
  他心中这一焦急,就顾不得本身安危,冒险抢攻,施出险招,左手一式“平沙落雁”,右手一式“倒转阴阳”,狂吼一声,两招齐发,势如排山倒海,挟着一阵迅疾猛劲,朝着沈宗恒袭至。
  沈宗恒见对方这迅猛无匹的攻势,准知道是手煞招,那敢怠慢,立即潜运真力,双掌朝外猛的一推。
  “砰!”的一声大响,有一股潜力反击,任他沈宗恒能为出众,被震得也不由自主的,朝后退了数步,只觉心神一晃,头上可就见了大汗珠儿。
  再看那黑煞神索天仇,也被强猛的潜力震退出去五六步远近。
  他是一阵目眩头晕,金星乱冒,两耳雷鸣,肠中血气翻涌,强忍住了一口真气,才没把那口血吐出来。
  眼前,这两个人可是全都受了内伤,从形色上看去,黑煞神索天仇伤的要重一些,但他暴戾成性,心中却是怒气难抑,略微调息了一下,压抑住翻腾的气血,蓦的一个虎扑,复朝沈宗恒扑至。
  此际,沈伯玉兄弟,和那席姑娘素娥,也各持兵刃,出现在大厅门口,一见老庄主似已受伤,心中大惊,方打算上前援扶,索天仇已然发动了攻势。
  射雕手沈宗恒,在和对方较过一掌之后,已测出索天仇的掌力,仍然和自己相差上一筹,心中先就放踏实了,却没料到索天仇蛮横若斯,竟然忍着重伤,再次发难,却不禁愕然心惊。
  说时迟,那时快,就他这么一怔神的工夫,索天仇的掌风,已打到了身前,吓得沈伯玉兄弟,和那席素娥“呀”的一声惊叫。
  沈宗恒真不愧是成了名的老侠客,势短节险,百忙中不及避招,右手用了一式“腕底翻云”,迎打索天仇的太阳穴。
  这是一式同归切尽的拼命招式,即是那索天仇一掌能击毙了沈宗恒,他自己可也难逃丧命之危,权衡轻重,是自救要紧,赶忙朝左一上步,先闪让迎打过来的一招,他那掌式随着身形,擦着沈宗恒的右肩打了过去。
  沈宗恒这时是恨透了索天仇,多年宿恨,既然碰在了一起,怎能轻易放过,一见对方变式,他也不敢怠慢,身形猛往右翻,力贯左掌,反手硬挡了过去。
  两股掌力一接触,又是“砰”的一声,激起一阵劲风回荡,两个人又被几退了三四步远,立脚不稳,都倒坐在地上,面色惨白,双目紧闭。
  沈伯玉和那沈奇,一见老父受伤,心中那得不惊,正待纵上前去扶持……
  蓦的一条人影,凌空扑来,人未到,掌风先至,一道极大的潜力,朝着沈宗恒迎头罩下,连一旁方一移动脚步的沈伯玉沈奇弟兄二人,吃那股劲力一弹,也立脚不住,向后倒撞回去。
  这一凌厉无比的掌力,实在是令人魂悸,眼看着射雕手沈宗恒,受这一击,立即就得尸横当场,席素娥发狂般一声尖叫。
  就在这时,蓦的又是一股劲风,挟着一向尖锐的风啸,迅疾而至,正好迎架住那黑影的掌风。
  蓬然一声响处,大气回荡,震得屋瓦乱飞。
  声息风止,就见院中现出两个人来,一个是黑衣怪人,连头带脸,都用黑纱蒙起,只露出两道炯炯的眼神,使人望之,有一种阴森之感。
  另一个却是丰神玉貌的少年人,年纪不大,却有一种威仪慑人。
  沈伯玉却认识那少年,也顾不得倒撞那一下的痛楚,忙喊道:“靳兄!是你呀!”
  来人正是靳翔,他因在恶狼坪谷口,想起了贼人可能会偷袭翠竹山庄的事,就和小乞侠欧阳彬、丁云,折回头赶回翠竹山庄来。
  当他们走到半路,靳翔看了看天色,已有二更来天了,暗忖:“就这样赶下去,等到了翠竹山庄时,贼人们怕不早得手了。”
  于是就和欧阳彬、丁云两人一商量,自己头里先走,两人随后紧追。
  他仗着身披铁翎羽衣,飞行神速,一抖开双翅,冲霄而起,在空中辨明了一下方向,直飞翠竹山庄。
  正飞行之间,忽见前面有两条黑影,一先一后,两下相距,约有一丈多远,看两人的穿着打扮,准知道是恶狼坪来的人。
  因为凡是正流的人,衣着绝不会有这样的怪异,一个是乱发蓬松,全身披的都是兽皮,一个却又是全身都被黑衣裹住,入眼一看,就认出不是正路道。
  他既认出是恶狼坪的贼人,怎肯轻易放过,侧翼下掠,朝着后面那人,迎头扑下。
  走在后面的,乃是那阴风使者凌飞,他正在急驰,全心都注意到,左近有没有翠竹山庄的卡哨,作梦也想不到,会有人凌空下袭。
  等到他一觉到劲风从头顶袭来,抬头一看,见是一只大怪鸟,正自掠翼下扫。
  这可由不得他大吃一惊,禁不住一怔。
  就这么刹那间的工夫,那巨鸟已然铁翼斜飕,横扫下来。
  阴风使者凌飞的武功,在方今武林之中,可算是顶尖的高手,一发觉怪鸟有异,赶忙伏身缩肩,闪纵躲避。
  但他那有怪鸟飞掠得快,任他躲闪得迅疾,后颈皮上,也被铁翼扫了一下,着肤火刺刺的生痛,不禁激起怒火,喝骂了一声:“孽畜,你也敢来欺人!”
  这时,那走在前面的索天仇,也听到了喝骂声,回头见是一只大鸟拦住了凌飞,在他的想法,以为凭阴风使者的能耐,怎会对付不了一只鸟儿,如果自己伸手相助,未免引起人家的误会,那样确是不好。
  索天仇有了这样的一个想法,就没将那鸟儿放在心上,脚下一用力,仍朝前疾纵而去。
  这么一来,可苦了阴风使者凌飞了,他不骂出一声还好,方骂得一句,那怪鸟好似通得人语,在空中一盘旋,蓦的又是个掠翼扫打之势,斜冲下来。
  阴风使者凌飞还真没估到,一只鸟儿还会把式?赶忙用了一招“追云拿月”的身法,一个箭步,朝着左侧山崖边上纵去。
  那知道他快那怪鸟更快,等到身到崖下,身形还未站好,怪鸟车轮般大小的铁翼,已然又掠扫到了头顶。
  阴风使者凌飞,在江湖上的阅历,可也称得上是见多识广,一见这怪鸟连着两次扑袭,准知道是受过高人调教的灵鸟。
  但当他仰头向上一看,见这鸟却生长着一颗人脑袋,这一来,可把他吓得三魂出窍,忘了那怪鸟铁翼已然扫了下来,再打算想躲时,那还能够,铁翼正扫在他背上,力道还是真猛,一个踉跄,被摔出去一丈多远,栽在地上。
  等他爬起身来,再找那怪鸟时,但见繁星在天,那有怪鸟的影儿,气得他一个劲的顿足大骂。
  那怪鸟,不用问当然是靳翔了,他是给贼人们的一个警告,让他们知难而退,岂奈这阴风使者凌飞,却是个穷凶恶极的东西,他不但不知难而返,反将一口恶气,全要出在翠竹山庄的身上。
  等他到了翠竹山庄之时,正赶上沈宗恒和那索天仇,两个人拼了个两败俱伤,他却不管什么江湖规矩,一出手竟用了全力,打算一下就将沈宗恒击毙,以舒自己胸中一口恶气。
  那知,螳螂捕蝉,不知黄雀在后,靳翔早就跟着他呢,一见凌飞这东西太可恶了,竟打算乘人之危,心中一气,才凝取真气,挡了这一掌。
  阴风使者凌飞,还真没估到会有人挡得住自己全力这一掌,抬头看去,见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少年,可不由一怔,心忖:看对方小小年纪,竟然挡得了自己数十年苦功凝聚的一掌……
  他把靳翔上下打量了一个够,冷冷的问道:“你是什么人?是不是活得腻了?”
  靳翔将头一仰,两眼望着天,哈哈大笑道:“你这个东西可真怪,自己藏头缩尾,不敢见人,却问人家是什么人,这个你管得着吗?”
  阴风使者凌飞,听对面这个年轻人,话音十分刺耳,冷笑了一声,道:“老夫凌飞人称阴风使者,红旗教下的护坛总管,可听人说过吗?”
  靳翔一听对方是红旗教中的人,心中先就不高兴,鼻孔中冷嗤了一声,道:“原来是红旗教下的人物,想必贵教尽作些见不得人的事,所以贵总管,也不敢以面目示人了。”
  阴风使者凌飞,被靳翔这一挖苦,可不由得脸上一阵发热,一抬手扯下蒙面黑纱。
  只见他那一张黑如油泥的怪脸,却生着一个大鼻子,颚下虬髯蓬松,小顶门,尖下巴,整个脸面,全让一个大牌子给遮住了。
  就他这份长像,那有一点人样,难怪他要以黑纱蒙面了。
  须知这阴风使者凌飞,乃是那罗刹鬼国中人,和犬熊交配所生下来的,连他自己也不知父母是谁,被鬼王阿罗米收养下来,传了他一身武功。
  因为他从小生长在格凌湖边,就以凌为姓,取名叫做凌飞。
  鬼王派了他大徒弟千面魔君史宁,进入中国,兴起个红旗邪教,怕他独立难支,于是就命凌飞来辅佐史宁。
  其实无宁说是监视那史宁倒切合些,他明着是教中的护坛总管,暗中却是鬼国的奸细,对于千面魔君史宁的一举一动,他都得向阿罗米鬼王报告。
  他也知道自己的模样儿,不讨人喜欢,任是在江湖上身份名位,都算得上第一流的人物,但也难掩那自惭形秽的心理。
  及被靳翔一阵挖苦,说他不敢以面目示人,心中一气,才扯下面幕来。
  靳翔借着繁星残月之光,看清了他这份长像,那忍得住,不由得就哈哈大笑起来。
  就是那惊魂乍定的沈伯玉弟兄,和那席素娥姑娘,见了也忍俊不禁。
  他们这一笑,却正揭在阴风使者凌飞的疮疤上,不由得怒火冒起三千丈,一声暴喝,左掌贯劲猛力推出,一阵劲风甫起,右掌也跟着打出。
  靳翔虽然是在大笑,但强敌当前,他却也不敢丝毫大意,暗中早已将真气提聚丹田,一见对方发难,笑声倏歇,左常一挥,引开了甫起的当风,右掌也跟着推了出去。
  四掌相触,激起了一阵强劲的旋风,卷得地下沙石飞扬,震得满空屋瓦乱飞。
  但觉得劲风逼人,却见那人影闪动。
  原来两人全都以内家真力拼上了,在这个当儿,是谁也松不得劲,那一方要是打算一收掌势,立即得被震成重伤。
  论功力,无疑问的是靳翔稍差,但因他曾服过脱胎换骨灵药“菩提果”,耐力和后继的真气,要高出凌飞好多倍。
  两人拿桩作势,相持了一阵之后,靳翔因后继真力源源不断,时间越久力道越强,还未感到什么。
  而那阴风使者凌飞,却是强弩之末,感到了后劲的不继,顶门上的汗水,宛如淋雨一般,直往下滚落。
  靳翔微微一笑,跟着双手一变式,由“推波助浪”,化成一式“独手开碑”,运足劲力,喝道一声:“去吧!”
  这一掌隔空劈出,真不亚大河决堤,山崩海啸,一股凌厉万钧的劲风,直朝阴风使者凌飞,撞了过去。
  那阴风使者,在靳翔变招化式之际,双掌也猛的抽回,大喘了一口气,心中却是暗喜,忖道:“这娃儿总是年轻阅历少,当这个紧要关头,竟敢收掌换式,这不是自找苦头吃吗?”
  他心中这么一想,手下可不怠慢,立即运掌又猛推了出去。
  就在他真气方一贯注到双掌,蓦觉有一股劲风,雷霆万钧般当头压下,自己的力量已贯注双掌推了出去,打算要收回来抗拒,已然来不及了。
  心中一慌,还没有来得及收掌抵挡,对方的掌风已打中在胸膛上,宛如千斤铁锤撞打,蓬的一声响处,宛如断线风筝般,被震出去两丈来远,仰面一交,跌在地上。
  幸而他是人熊所生,体质和一般人不同,又本野悍成性,受此一下重击,虽受伤不经,勉强还能忍得住,张了几张嘴,一口血没有吐出来,翻身爬起,调了一口气,抑压住胸中的气血翻腾,喝道:“小子,本座今天伤在你的手下,倘若不死,必来找你,可敢报上个万儿来吗?”
  靳翔笑了笑道:“对你这么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要是提名道姓,未免辱没了我,给你一个样儿看看,就满可以了。”
  说着双手左右一张,铁翅立即展开。
  阴风使者一见,这不是半路截击自己的那只怪鸟吗?这一来吓得他胆落魂飞,从地上挟起索天仇,往起一纵身,连晃了两晃,狼狈逃去。
  靳翔并不追赶,回头先来看视沈宗恒的伤势。
  沈伯玉、沈奇哥儿两个,和那席素娥,也跑了过来,跪伏在老庄主的身侧,着急的问道:“爹!你伤得重吗?”
  席素娥也跪伏在老庄主身侧,却是未说话先流泪,抽搐着道:“老庄主,都是小女子这不祥之人,给你带来了这场横祸,心中实在难安。”
  沈宗恒摇了摇头,这时却不敢开口说话,靳翔也看出有些不对劲,赶忙探手入怀,取出了一个小瓶子,拔开瓶塞,倒出了两粒红色丹丸,喂在了沈宗恒的口中呑下。
  沈宗恒一见那红色丹丸,就知是岷山长春谷的疗伤圣药玉真丹,服下之后,就在原地闭目养神,调息运气。
  靳翔望着沈伯玉弟兄,和那席素娥道:“老庄主这伤势别无大碍,你们有话待会再说,千万不可引他开口,真气一泄,再治可就难了。”
  他们三个人却全都是练武的人,对于这些事,那能不懂得,只是关心则乱罢了,听靳翔这一提起,就全都怀着一种焦急的心情,静守在一旁。
  过了一个时辰的样子,沈宗恒的面色才回复了正常,慢慢睁开眼来,长吁了一口气,道:“我到底是老了,连这一点伤势都撑架不住了。”
  他一眼看到席素娥姑娘,跪在身旁,哭得成了个泪人儿了,笑道:“姑娘!你这是何必,就是没有你那挡子事,贼子们也不会放过我的,怎能怪得你呢?再者,细说起来,你却是帮了我的大忙,逼使他们提前发难,要不,翠竹山庄百十口人,只怕都难保得住一条命呢?起来!是好孩子,就别惹我烦心,懂吗?”
  要说起席素娥这姑娘,倒真是风尘中少有的人,她有良心,有心胸,打从那沈伯玉之妻王氏咏梅死后,她是时时刻刻在自责,总认为这场祸事,是她带来的。
  她伤势一好,就每天都到王氏灵前去忏悔,焚香叩拜,任从老庄主怎样的和她解释开导,她是死了一条心,认定了王氏是为她而死,发誓要报却这一血海深仇,于是下苦功的练,在沈老庄主的指点下,仅只一二十天的工夫,进境已然可观了。
  她这时听沈宗恒又这么一说,方含泪站起身来。
  靳翔就又凑过身去,问道:“沈老伯,你不妨事了吗?”
  沈宗恒元气已复,爽朗的笑了一声,道:“老弟!多亏你那玉真丹了,当真是稀世灵药,我已不要紧了,可是那黑煞神索天仇的伤势,大概比我还重得多点,更谢谢你打走了那黑衣人,要不我这翠竹山庄可就完了,有生之年,绝忘不了老弟你这份厚恩。”
  靳翔笑道:“这算不得一回事,我这又是奉命差遣,应尽的本份,老伯这么一说,可就使我汗颜了。”
  沈宗恒还打算再谦逊下去,没等他说出话来,蓦的从房上跳下来两个人。
  沈奇和席素娥一见,拉兵刃就要迎上前去。
  靳翔眼快,早已看出来是小乞侠欧阳彬和丁云两人,连忙阻止道:“不要慌,全是自己人。”
  随着他那话音落地,两人也就到了跟前,各自见过了礼,沈宗恒就将三人让进了大厅,立即吩咐沈奇去准备酒菜,落座已毕,靳翔才问起二人有无所遇。
  欧阳彬笑道:“左右不过就是几个贼羔子,已打发他们掉转头回去了,连咱这庄子边都没摸着。”
  原来恶狼坪派出来的第一批人,是那赛玄坛赵振威,和湘西二丑于氏弟兄,于虎、于彪,一出了恶狼坪,就摸错了路。
  翠竹山庄本在恶狼坪东南,三贼却走了正南,不知不觉,进入一个荒草没径,危石交错的狭谷中。
  三个人在那狭谷中瞎摸了有一个多更次,才算找到了正路,让过了淮南双雕,替他们打了头阵,却碰上了欧阳彬、丁云这两个刁钻的小弟兄。
  他们也是方走到这狭谷口上,远远的看见了三条黑影,朝沿谷口的一条山道上跑来。
  丁云该有多么鬼,他一看到三条黑影,就猜知必是恶狼坪来的贼人,于是一扯欧阳彬,两个人就躲在近谷口处,一株大树上。
  赵振威等三个人,方一出了谷口,各自长出了一口气,于彪先就嚷道:“我们今天怎么碰上了鬼迷路了,跑到这死谷中瞎摸了半天。”
  于虎道:“这不全都是人家赵大哥的能耐吗?我看回去怎样向老当家的交代。”
  赵振威听他抱怨上自己,心里先就不顺,冷笑了一声道:“于老大,话可不是这样说法,我却没有拉着你跟我走哇!回去有个屁交代,我赵振威又不是他恶狼坪的庄勇家丁。”
  三个人互相埋怨着,正朝前走,蓦的就听有人喝道一声:“打!”
  三人闻声,方一惊怔,有几缕劲风,已然打到。
  他们也是久走江湖的人物,一看那袭来的劲风,准知道是暗器,匆忙中,迅速的一伏身,那暗器贴着他们飞出去六七丈远近,方才力尽而落。
  “叭嗒!”一声,那暗器落地,三人注目看去,原是三块小石子。
  这一突然的袭击,却将三个积年大盗,吓了一跳,心想:“今天可是真有点邪门,先走错路,这又碰上了拦袭,莫非惊动了山神……”
  恶玄坛赵振威这个人,最是迷信,他一想到了山神,就停住了脚步,双手一合十,嘴里咕咕哝哝起来,不知是在说些什么?
  于彪看着有些不解,问道:“老赵!你是在捣什么鬼呀?”
  赵振威一翻眼道:“于老二!这个你不懂,我们今天连着碰上些怪事,我猜必是冲撞着山神了……”
  于虎接口笑道:“我看不是山神,必是你们赵家的老大,玄坛赵公明开我们的玩笑。”
  他这话本是调侃那赵振威的,那知话音方落,从大树上传来一声长笑,道:“你们这三个笨东西,不怪自己笨,却疑神疑鬼的自己捣鬼,就凭这一手,也敢到江湖上现世,我真担心你们家的大人,就会那样的放心。”
  树上一发出笑声来,三贼才知是被人戏弄了,一阵恼羞成怒,同时嗔目齐声怒吼,一齐发难,没面目于虎一抬腕,打出一支喂毒袖箭,阴阳脸于彪也右手疾扬,打出了一支毒药镖。
  夜色里,但见两点寒星,照准大树上发话之处,疾打过去。
  以二丑的心意,这两般暗器,纵然打不中对方,至少也可以将对方,逼得亮出相来,只要他一现出身形,立时再各发出暗器,打他个背手不及。
  贼子们想的倒是满好,无奈丁云和欧阳彬两人,可全都是刁钻透顶的人物,单一个人,鬼主意就够多的了,目前两人合在一起,二丑就更占不了便宜了。
  暗器打在树上,但听枝叶,扑击一阵轻响,落下了一片断枝碎叶,那见到一丝的人影。
  这一来,可把二丑给怔住了,于彪道:“老大,我看这事透着邪,不是山神财神,准是狐仙,凭咱们的能耐,可斗不过狐仙哪!”
  于虎一瞪眼道:“老二,你这是发了什么迷,我就不信什么神呀鬼呀的。”
  他话音甫落,大树上又是一阵哈哈大笑道:“你不信得行哪,接着,你们自己的家伙来了。”
  笑声中,就见两点寒星飞来,分打两人的咽喉致命之处。
  因为事出意外,来势又急,二丑慌忙躲闪,两般暗器,已掠着二人的耳根打过,带走一小块肉去,一阵刺痛,鲜血滴在了肩头上。
  细看那暗器,果真是自己刚发出去的一镖一箭。
  身上见了血,立即激发起二丑的凶性来,于虎反手取下身后的虎头双钩,狂吼一声,双足微一点地,腾身而起朝那大树纵去。
  阴阳脸于彪,也是一式“金雕展翅”,扑到树前,右手向上一搭一攀借力使力,翻身上了大树。
  恶玄坛赵振威,他这时才看出来是受人戏弄了,因为没听人说过,有神仙会打镖的,他也展开身法,纵上了树去。
  那棵大树有合抱粗细,枝叹十分浓密,三个贼人在上面,穿花蝴蝶似的,搜来寻去抡起来刀光鞭影,劈打的枝叶乱飞,那有一个人影儿。
  正当三个人气得急怒交迸之际,忽听树下传来了一声冷笑,道:“你们这三个笨东西,全是瞎眼的呆鸟儿,也不看看树上有人没有,尽管砍打那些树枝,莫非你们师父就传给你们这一手功夫吗?”
  三贼听了循声看去,见在自己方才所立之处,站着两个小孩,一个是蓬头垢面,衣不蔽体的小叫花子,一个却是粉妆玉琢,杏眼桃腮的小童儿,正望着自己在笑。
  于彪自作聪明的道:“你们还不相信,准是狐仙无疑,他不但道行高深,还能变作人形呢!”
  没面目于虎却仍是不信,他这时已是怒火攻心,也不理自己兄弟的话,狂吼了一声,道:“何方狗子,竟敢戏弄于大太爷,不要走!接我两招试试。”
  人随声起,一个“鱼鹰入水”的势子,直朝那两人立处,纵扑而下。
  阴阳脸于彪和赵振威,抡起一鞭一刀,也跟踪而下。
  三人这一发动,也就是眨眼间的事,以三人的武功,向前一围一迫,对方再大的能耐,也无处走得了。
  那知,人家却滑溜溜得紧,没等三人迫到,一转身迳自朝狭谷中跑去。
  按说这三贼刚从那谷中摸了出来,吃尽了苦头,是不会再追进去了,可是,三贼已被逗得怒火高涨,气得七窍冒烟,这时就是龙潭虎穴,他们也肯去闯一下,于是全都腾身紧追下去。
  小乞侠和丁云两个人,在树梢上早就打量好了附近的地势,诚心要给三贼苦头吃,所以在前面跑着,并不急走,三贼追得快,他们跑得快,追得慢也跑得慢,总之在引逗着三贼在追。
  有时三贼停住了脚步,不追了,两小就你一言我一语的,尽情挖苦,骂得他们恼了,就又追了下去。
  晃眼间,追出有二里多路,淡月之下,看清楚前面是一个大湖,三面环山,一面是水,分明是一条绝路。
  三贼到了这个地方,心中可不由大喜,相互打了一个手势,分成左中右三面,包围了上去。
  看着已将追到,离着那湖也就没有多远了,丁云先喊道:“哎呀!我们这不是跑进了死路吗?”
  没等小乞侠答腔,没面目于虎已狞笑了一声,道:“小狗杂种,没有地方跑了吧!”
  话声中,人却加快了速度,猛提一口气,纵到了小丁云的身后,于虎双钩平伸,一式“二龙剪水”,两道钩影,横劈丁云的中盘。
  丁云是连头也不回,宛如不觉,那小乞侠这时,却将身形一转,沿着湖朝侧边跑去。
  就在小乞侠方一走开,小丁云猛的脚下一滑,全身向前栽去。
  乍看去,丁云似乎是被于虎双钩所迫,心慌而失足栽倒。
  其实丁云是存心要于虎上个大当,他这个功夫,有个名堂,叫做“点力撑山”,论起来比铁板桥一类的功夫,要高上一筹,为当年渔隐易周的独门绝活。
  没面目于虎,那认得出人家这手功夫,见人失足跌倒,心中却还暗喜,以为这可是该当着的,立即双钩疾沉,竭道一声:“小狗!你就躺在这儿吧!”
  他喝声方一出口,小丁云脚尖微一点地,前胸离着地面,也就是有三四寸的光景,他猛的向右一翻身,道:“那可由不得你。”
  声出,人已闪滚出去四五尺远,堪堪躲开于虎那双钩。
  在这时那没面目于虎,却是心狠手辣,双钩用了有十成的劲力,存心要将小丁云搁在当地。
  他作梦也没想到,小孩儿的身手,竟是这样的俐落,等他双钩沉下,人已闪滚开去,一时收势不住,方暗道”声:“不好!”他自己一个立脚不稳,反向前倒栽过去。
  这一惊可是非同小可,准知道自己这要是栽下去,对方绝不能轻饶自己。
  正打算进步稳身,再翻手进招,那知,他快人家更快,小丁云一个“移步转身”,人已闪到于虎的身后,抬腿一脚,正踢中丁虎的屁股,喝了声:“大小子,你下去洗个澡吧!”
  没面目于虎还是真听话,一个身子被踢飞起来,直韧湖中落去。
  “扑通!”一声,水花四溅,紧跟着“咕嘟嘟”,冒了一阵水泡,于虎连人带钩,就沉下了湖底。
  那从左右围扑过来的恶玄坛赵振威,和阴阳脸于彪两个人,眼看着于虎被人家一个小孩儿,在举手投足之间,踢下湖去,当时就不由得惊怒交加,怒吼得一声。
  赵振威七节鞭“横扫千军”,挟着劲风,扑奔小乞侠欧阳形。
  阴阳脸于彪运刀如风,一式“梅花落地”,扫向了丁云的下盘。
  丁云一提身躲开这一招,斜身跨步,就到了小乞侠的身边,笑道:“小花子哥哥,这两只野狼交给你了,我嫌他们臭。”
  说着,一纵身就窜到湖边一块大石上,去看那没面目于虎在湖中挣扎,不时捡些小石子,朝于虎打去。
  这一来,于虎可吃足了苫头,他又不会水,沉下去是喝水,浮上来又被丁云用小石子掷打,不到一阵工夫,肚子已被灌得饱饱的,头上也添了不少大疙瘩。
  另一方面,小乞侠以一敌二,施展开空手入白刃的功夫,穿行于刀光鞭影之中,显得却是十分的从容。
  赵振威在江湖上,可也是有名的人物,连着施出几招煞手,竟然奈何不了人家一个小叫花子,心中别提有多难受了。
  于彪也是自入江湖以来,走的全是顺风,真没想到一个小花子竟有这么高的能耐,打着打着,心中先就起了毛,再看自己的兄长,又被困在水中,就更是慌了。
  就在这时,他一眼看到丁云在用小石子,掷打他哥哥于虎,同胞手足,那有个不关心的,他这时就又打起了如意算盘。
  手中刀一式“逐鹰断翎”,身形腾起,扬起来照定小乞侠劈头砍落。
  小乞侠欧阳彬跨步转身让了开去,没想到他这是一式虚招,就在小乞侠一闪身的当儿,他人已向丁云背后扑去。
  丁云只顾得用小石子,掷打着那于虎在玩,还是真没防到会有人偷袭,不过,这孩子可够得土鬼的,一觉着劲风袭到,他就一伏身,溜下来那块大石。
  这只是眨眼的工夫,他方一溜下来,于彪的身形已然扑到,一下扑了个空,一刀砍在那石头上,碎石夹着火星,冒起多高。
  丁云见机不可失,一长身探臂一掌打出,正拍在于彪的左膀上,顺势一送,喝道:“你也下水去吧!”
  在这同一时间,小乞侠将赵振威逼在了湖边上,一式“羚羊挂角”,斜着一腿,将赵振威也踢下湖去。
  但听“扑通通”一阵大响,两个人同时被摔下湖去,激起一丈多高的飞波。
  这就叫无巧不成书了,他们这一被摔下湖去,正赶上那没面目于虎,在水中挣扎了半天,忍着丁云石子的砸打,好不容易摸到了岸边,伸手刚抓住了一棵水草,借力就可以爬上岸来。
  赶巧啦!赵振威挨了小乞侠一腿,那还站得住身躯,一个仰侧栽下水去,正好砸在了于虎身上,他怎能支持得住,一松手,“咕嘟嘟”又喝了几口湖水,人就又朝湖底下沉了去。
  三个人没有一个会水的,全都在湖中挣扎,但听水声“扑通通”乱响,搅得水花飞溅。
  小乞侠和丁云看得高兴,忍不住哈哈大笑。
  笑声中,两人施展轻身功夫,一溜烟似的,奔出谷外,直朝翠竹山庄驰去。
  在翠竹山庄的大厅,摆好了酒菜,老少七位边吃边说,小丁云越说越高兴,引得老庄主沈宗恒不停的哈哈大笑,沈伯玉和沈奇更是笑得打跌,就连席姑娘素娥,泪痕尚未干去,就又已笑出泪来。
  谈笑之间,东方已呈鱼肚白色,大家也都吃饱喝足了,老庄主抬头看了看天色,笑道:“我们折腾了一晚上,贼子们也吃了个小苦头,看来今天不会再有事了,咱们先休息好了,再想法应付他们吧!”
  靳翔等人也真感到有些累了,全都点头答应,沈奇陪着老庄主、席姑娘一同转入后宅,沈伯玉带了靳翔哥三个,也去客房中休息,按下暂且不说。
  回文单说那阴风使者凌飞,他挟起那黑煞神索天仇,忘命一般,奔回到了恶狼坪时,见大厅上灯烛辉煌,自独角龙侯元化以下,坐着有十几个江湖人物,一个个都默默无言,面现紧张肃然之色,就知他们已得到失败的消息了。
  他这时环视了一周,心中一阵颓丧,一松手丢下了索天仇,胸口上一阵翻腾,张口喷出了一口鲜血,身形晃了两晃,也栽倒在地上。
  须知阴风使者凌飞,虽然禀赋特佳,但他被靳翔那真力一反击,受的伤却也不轻。
  不过他能强忍得住,等到回来恶狼坪,受那股失败气氛的影响所及,真气一泄,那还能撑得住,一口鲜血喷出,人也就昏了过去。
  这一来,群贼可就慌了手脚,连忙命人用软榻将二人抬送到静室中去。
  在那静室中,淮南双雕已先败归,铁翅雕鲁干,正在替过云雕鲁成推拿疗伤。
  侯元化安排好了两人,回到了大厅还没有坐好,大门外又进来了恶玄赵振威和那湘西二丑,看他们落汤鸡似的满身是水,兵刃全失,两个人架着那没面目于虎,又是不住的大喘气,就知道也是吃了亏回来了。
  侯元化又连忙把他们送到静室休养,这才又回到大厅上来。
  群贼受了这接二连三的失败惊讯,全都失去了锐气,大厅上摆好了的庆功宴,谁也没有兴致去饮用了,都默默的坐在那里,一言不发。
  独角龙侯元化不由长叹了一口气,道:“真想不到一个翠竹山庄竟有这等厉害法,看来我们只有偃旗息鼓了,那样一来,今后江湖可就没有我们立足之地了。”
  他语音方落,群贼中有一人接上了腔,道:“胜败乃兵家常事,侯当家的也用不着这样灰心,红旗教高手如云,不妨向他们求援,翠竹山庄弹丸之地,我想没有拿不下来的……”
  话未说完,蓦的厅外传来一声长啸,那声音听来,宛如夜鸟悲呜,凄厉荐耳已极。
  事出猝然,群贼顿吃一惊,全都离坐,手摸随身兵刃,打算闯出厅去。
  就这一刹那间,大厅中烛光一阵摇曳,巨鸟似的,飞进来一人。
  来人身法奇快,等到群贼发觉,人已站在厅中。
  烛光摇曳中,群贼看去,见是个四五十岁年纪的妇人,面目娟好,黑衣装束,手持一根鹰首拐杖。
  侯元化在川陕一带行走多年,曾遇的江湖人物不少,一眼就认出是什么人了,连忙离座抢前两步,抱拳躬身,道:“老大姐,这是那一阵风把你给吹来了?侯元化迎接来迟,请恕罪。”
  说着就揖让那妇人入座,在座的贼人中,有一半人,认识这妇人是那雪山鹰公孙玉。
  原来公孙玉自从在阳城野猪坡,被千面秀士艾轩,戏要了个不亦乐乎,一气之下,就又回转到大雪山,见了她师父丑姑婆江仙,诉说了被人欺侮的事,自以为师父必然下山替自己报仇。
  那知丑姑婆江仙,也正好方在岷山白象峰,被白象老人赶了回来,知道自己的功夫还差得远,于是就劝慰了公孙玉两句话,师徒二人从此就在大雪山上,埋首苦练一种化血神功。
  这种功夫,乃魔道中最为歹毒的功夫,伤人不见痕迹,只被打中,若不能及时解救,一过了七七四十九天,立即血枯而亡。
  师徒两人在大雪山埋首苦练了五年,功夫已经练到三四成的火候,本得还练下去,来了红旗教中的巡江总官,兰海蛟金荣,以红旗传令,命公孙玉即刻到大巴山恶狼坪,相助独角龙侯元化建立川北分坛。
  在红旗教中,不逢大事,通常都是以血手令传示的,等到一请出红旗令来,事情就不简单。
  于是,雪山鹰公孙玉,也就不敢久留,那日就下了大雪山。
  这天初更时分,她进了大巴山,遥坐平原尽处,全都是崇山高耸,林木荫翳,究竟恶狼坪在那个方向?又是如何的走法,她可就作了难。
  她正在寻思,忽见眼前出现了一个怪物,黑呼呼的有五尺多高,没有脑袋也没有腿,心中方一吃惊,那怪物呜的一声,朝着她就冲了过来。
  任她公孙玉久走江湖,见多识广,也闹不清对方是个什么怪物。
  心中方想:“这是什么东西呀?”怪物已扑到了跟前,她慌不迭抡起铁杖就打。
  料不到,那怪物却是滑溜得紧,身法也十分灵巧,一闪身让过了杖头,跟着往起一纵,窜起来有两丈多髙,在空中翻了一个跟头,呼的一声,又朝她冲了下来。
  她心惊怪物身法灵巧,没防到会从空中下冲,一失神,却被撞了个正着。
  就凭雪山鹰公孙玉这份能耐,在江湖也是第一流的高手,竟然禁不住怪物这一撞,当即被撞得摇晃了几下,退后有三四步远,才站稳身形。
  这一来,她心中先就起了怯意,忖道:“常听人说,凡是深山穷谷之中,往往出现山魅木客的妖物,莫非这就是那东西不成,我倒要开开眼界。”
  心念一定,大喝一声,道:“管你是狐是鬼,或者真的是山魅木客,老娘倒要见识见识!”她说着,将铁杖交在左手,右臂一圈,呼的一堂拍出,一阵劲风飏起,卷起地上的沙石飞掷,声势当真的凌厉无比。
  周围三丈方圆的树木,一挨上那掌风,全都枝断干折,就是斗大的巨石,也被她那掌风,带动得贴地翻滚。
  再看那怪物时,却已无影无踪,心中暗笑道:“我当什么了不起的怪物,连一掌也经不起哪!”
  她心说未已,蓦听背后“呜”的一声怪叫,那怪物并没有走远,又扑了过来。
  公孙玉闪身想躲,那怪物好似通灵,她快那怪物更快,竟然没有躲闪得及,一下又碰了个正着。

  第十二章 月夜惊魂
  雪山鹰公孙玉被那怪物这又一撞,力道较方才那一下更重,撞得她踉踉跄跄,倒退有五六步远,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左肋上,有一阵隐隐作痛。
  到这时,她才知道山魅木客的厉害了,吓得她花容失色,心中扑通通乱跳,那还敢再待下去.,爬起身来,扭回头就跑。
  跑没有几步,眼前黑影一晃,那怪物竟挡在面前,呜的一声,又撞扑过来。
  她已吃过了怪物的苦头,那敢再让撞上。抹转头正东跑去,糟得很,正东也有一个,黑呼呼五尺多高,没有脑袋也没有脚,呜的一声,撞了过来。
  这一来,吓得个雪山鹰没有了主张,掉转头往西跑,西面也有一个,到底一共有多少个山魅鬼怪,她自己也闹得糊涂了。
  再转头往北跑,还好,幸喜在这一方面没有,于是就展开脚程,飞跑了下去。
  她是飞跑得忽忙,将转身功夫已用到了极限。
  正跑之间,猛觉着有什么东西在脚下一绊,奔势疾猛,那稳得住身形,一个前栽,重心顿失,幸好她一身功夫不凡,要不就这一栽,准得栽个狗吃屎。
  连忙一拿桩,将身形站稳,回头看去。
  见从草丛中钻出来一个蓬头垢面的老要饭的来,他揉了两下睡意尚浓的眼,四下里一转,伸了一个懒腰,怒声骂道:“是什么花狸猫野鸡蛋,扰老子的瞌睡……”
  他方骂了两句,抬头看到了公孙玉,像似有了精神,嘻嘻的笑道:“咦!原来是个俏娘们,来开我老要饭的玩笑,看你神色慌张,在这深更半夜不唾觉,跑到这荒山上来,准没有好事,是找情人幽会呀!或是背夫私奔哪?”
  公孙玉听这老花子说话,疯疯癫癫的,连说带骂,半真半谐,心中可真估不透,对方是个什么人物?
  这要在平常,公孙玉听了这番话,准得瞪眼杀人,可是今天不同,她是连逢怪事,心都被吓得碎了,那敢再行招惹,目前是走为上策。
  于是,她并不理那老花子的言语,一转身,拔腿就跑。
  可是,没等她跑上两步,老花子早已拦在她的前面,截住了去路,笑道:“娘子,看你年纪这么老大一把的了,脸皮怎么还这样嫩,经不住两句话一问,就臊得要跑。”
  公孙玉见去路被老花子拦住,心里一急,一式“黄鹄冲天”,身形拔起有两丈来高,掠过老花子的头顶,朝前直窜出去。
  那老花子并不追赶,一弯腰,从地上捡起了一块小石子,照定公孙玉腿弯上的“曲泉穴”,抖手打去。
  石子一出手,他又笑道:“好乖乖,你扰醒了我的好梦,打算一走了之,那可不行,下来吧!陪我聊聊天,解个闷儿,再不,咱们就乐合乐合也行。”
  雪山鹰公孙玉纵势甚疾,满以为自己应变奇速,老花子猝不及防,必能够撤身走开。
  那知道,老花子端的厉害,出手又神速异常,就那么一块小小的石子,一抖手打出去,不偏不斜,正砸在腿弯“曲泉穴”上。
  这一来,公孙玉立感右腿,一阵酸软难禁,真气一泄,再也无法稳住身形,一个倒栽葱,跌将下来。
  老花子一见公孙玉倒栽下来,他却惊叫起来道:“啊呀不好,乖乖!你飞不起来,怎么偏要学飞,这要栽下来,摔破了脑袋,可不是好玩的。”
  他一边嚷叫着,顺手就捡起一根树枝来,扬起来一横一卷,恰好将公孙玉倒栽下来的身躯,翻转过来,换成了个屁股落地。
  就这样,公孙玉也被摔了个头昏脑胀。
  公孙玉一落地,那老花子就又说上话了,笑道:“好乖乖,摔疼那里没有,看看屁股是不是给摔成两半儿了。”
  雪山鹰公孙玉这就叫流年不利,当年被千面秀士艾轩,戏耍个不亦乐乎,这二次出山,自以为武功进境不凡,那知,先被怪物折腾了一阵,又碰上这老要饭的,再被戏弄个够,嘴里还不干不净,说着俏皮话儿,连摔带气,她几乎昏了过去。
  勉强调足了一口气,翻身站起,一言不发,舍起手中铁拐杖,一招“横扫千军”,朝定老花子,拦腰打去。
  她这一式,是急怒出手,用了有十成的力道,不要说打实了,就是挨着一点,立时就得腰断骨折。
  那知,老花子却有惊人的造诣,一见铁杖打到,他身形一晃,就没看清楚,他用的是个什么身法,不但避开了这横扫的一杖,连个入影也不见了。
  公孙玉一杖打空,又不见了对方人影,不由得就怔住了,心忖:“这臭要饭的身形好快呀!这不是‘形声易位’的功夫吗?”
  她正自发怔,老花子却在她身后,笑道:“好乖乖,你倒真个好狠的心肠哪!寡情绝义,还没有拜堂成亲,先就来一手谋害亲夫,论王法,这可是个个剐罪,幸亏我还会一手,要不然,被你这一铁棍打着了,你叫我把讨来的那些残肴剩饭,装到那里去?”
  公孙玉这时也是气昏了头,她也没有想一想,自己连着栽了几个跟头,对方岂是个好惹的,就凭人家露了这几手功夫,足可看出是个什么样的人物了。
  她这时是只在生气了,倏的杖交左手,身形猛的一个急旋,一掌推了出去。
  她用的是新练成的绝门掌法,“化血神功”,实在真是气极了,不惜耗损真力,施展出看家的本领来了。
  但见一股劲风过处,草木纷飞,另有一股腥臭之气,触鼻欲呕。
  再看那老花子,已被掌风卷得连翻带滚,宛如旋风里的葫芦,直翻出去好几丈远。
  公孙玉到这时,才算舒了一口气,心说:“我看你这臭要饭的,还要占老娘的便宜不占了。”
  就在她思之未已,见那老花子并没有受伤,反把那破烂长衣,往头上一蒙,“呜”的一声喊。
  黑忽忽的五尺多高,没有脑袋,也没有腿,窜起来朝她撞过来。
  雪山鹰公孙玉一见老花子,变成了怪物,这一惊,非同小可,想不到山魅木客,还会变化人形,这一来,那里远敢动手,拨转头回身就跑。
  那老花子见她跑得慌张,禁不住哈哈大笑,笑声中,人却展开身形,扑奔去了翠竹山庄。
  公孙玉虽听到了身后的笑声,但她准知道人家的武功能耐,比自己高出的多,就更是没命的跑去。
  误打误碰,竟然真的摸进了恶狼坪。
  这时已有四更多天,就在她身形刚一落在大厅的房上,先见一人架着一人,形态狼狈,进入大厅。
  再看厅上灯烛辉煌,以独角龙侯元化为首,环坐在那里,全都惊异的看着那方进厅来的两人。
  原来是那淮南双雕,落败带伤回来,跟着那阴风使者,也挟着索天仇回来,最后回来的是恶玄坛赵振威,和那湘西二丑,被水泡得就如落汤鸡似的。
  听他们先后所说,知道他们是在翠竹山庄吃了大亏回来的,这才现出身形来。
  独角龙侯元化一见雪山鹰公孙玉现身,一扫方才被失败气氛冲昏了头脑,心中升起了喜悦,连忙吩咐备酒。
  恶狼坪人手多的是,几桌酒宴还不是一呼即至,不一会的工夫,酒席已开了出来,众人就重新入座,畅饮起来,一直吃到辰已之交,才尽醉而罢。
  在酒宴间,群贼都把公孙玉恭维得成了天下第一高手,翠竹山庄的人,只不过是些武林后辈,能有多大能耐,只要她雪山鹰一出手,还不是摧枯拉朽一般。
  他们那知道公孙玉心里有数,她也是被人家戏弄了个够,逃命回来的呢!
  那戏耍雪山鹰的老花子,不用多说,准知道是神乞赛韩康舒昆了。
  他一下了醉仙岭,心中早就有了计较,在没到翠竹山荘之前,得先摸清恶狼坪的底子,知己知彼,才能够百战百胜。
  酒鬼易化,也是这个心思,不过两位老侠,是谁也没有说明,暗中是各自为谋,赶到了恶狼坪,两个人一遇上,不禁暗自失笑。
  恰在这时,那北漠野熊白乘宗,正然答应以红旗教中的神圣信物——红旗令——调动教中高手,来助侯元化扫平翠竹山庄,就在这里设立教中分坛。
  侯元化听了这番话,心中自是高兴,但酒鬼易化和神乞舒昆两人听了,却是大吃一惊,明白了红旗教的居心叵测,一个翠竹山庄事小,他是要借着这一小事,扩大成滔天风波,进而窃据控制整个武林门派,这就不是小事了,任他酒鬼易化金盆洗手,立誓封剑了数十年,遇上了这宗事,他可不能不管了。
  于是,两位老侠一商量,酒鬼易化就暗中盯上了北漠野熊白乘宗,神乞舒昆紧跟着那红旗传令,看看他们都要调些什么人物。
  沿路走剑阁、广汉、青城、朱提,直奔康边大雪山。
  这一来,神乞的神情可就紧张了,心忖:“红旗教的势力,当真是大得很哪!连鹫丑姑婆江仙,也听他们宣调呀!”
  他在山下等了有一整天的光景,本是打算截斗一下江仙,好让她知难而退。
  那知下山来的却是雪山鹰公孙玉。
  这一来,神乞舒了一口气,也改变了主意,他是打算让这些妖魔小丑,聚在一起,好聚而歼之,替天下除害。
  所以他并不动手拦截,紧紧追踪在后,一方面就趁便发动他穷家帮中的弟兄,凭他丐帮信物绿玉青竹杖,到各处请人。
  就这么几天的功夫,人已请到了不少,他追蹑着公孙玉,也进入了大巴山,自己将破衣包紧了头脚,装成个怪物,把公孙玉戏耍了个够,才奔翠竹山庄来。
  当他到了翠竹山庄之时,正好碰上靳翔在外面闲眺,迎了上去,说了经过,就进入庄来。
  射雕手沈宗恒也得信迎了出来,互相见过了礼,神乞的老毛病,不见酒不说话,免不了就又喝上了。
  接着沈伯玉沈奇二人也出来了,一见面,先就拜倒在地,神乞的侠名,早就名播四海,小弟兄是闻名久矣!今日得见,那有不拜之理,何况他又是长辈呢?
  小弟兄这一叩拜,倒触着了老神乞的忌讳了,把眼一翻,朝着沈宗恒道:“沈老大,你没出息算了,怎么连孩子都教养成没出息的了,一个人好好的,凭什么要矮下去半截呢?朝着我老要饭的,磕头如捣蒜,是撵我怎的?”
  沈宗恒知道这位风尘奇人,最不喜繁文缛节,忙向沈伯玉弟兄,笑喝道:“你们还不起来,惹你师伯生了气,揍你我可不管。”
  沈伯玉、沈奇两个小弟兄,闻言笑着站起身来,沈奇这孩子,比较鬼一点,挨近神乞身边,笑道:“老师伯,我早就听说你老人家喜欢杯中物,家父可酿得一手好酒,小侄敬你老这一碗新开罐的陈酒。”
  说着,就斟了一大碗,端在了神乞跟前。
  神乞舒昆笑道:“一窑里烧不出两样好瓷器,和你爹一样的坏法,马屁精,连我老要饭这点毛病,你都摸透了。好!我就喝你这碗酒,少闹鬼,有什么心思快说。”
  沈奇笑道:“我想跟师伯学两手医道……”
  他话没说完,舒老丐先就摇着手道:“那不行?那不行?你哥哥的老丈人,就是天下的名医,还用得着找我。”
  一提起神医王仲甫,沈宗恒心中一阵惨然,沈伯玉也想到了爱妻王咏梅,禁不住潸然泪下。
  一旁坐着的席素娥,也触动了自己的悲怀,她自责是自己给人家带来的横祸,也忍不住泪沾襟袖。
  赛韩康神乞舒昆,估不到自己一句话,竟招引来几个人的难受,江湖都跑得老了,竟会口不择言,一时却闹得十分尴尬。
  沈奇这孩子本就鬼得可以,见状早已笑道:“你们看酒菜都凉啦!老师伯,我再给你老人家斟碗酒。”
  说着抱起酒罐来就朝外倒,一下倒得猛了,从碗里溢出来,流了一桌子,沈宗恒一瞪眼道:“傻孩子,怎么倒了一桌子酒来?”
  沈奇道:“大概是罐子漏了吧!”
  沈宗恒闻言,方待说罐子怎么会漏呢?还没有张开嘴,一眼看到沈伯玉和席素娥二人在流泪呢!心中一动,心忖:“我怎么没想到这一层上,岂不得罪了客人?”
  心念一动,忙端起碗来,朝着神乞舒昆道:“老哥哥,兄弟敬你一碗,干杯。”
  神乞舒昆也端起碗来,陪了一碗。
  这一喝起酒来,才将那份尴尬遮掩了过去。
  饮酒间,又谈起恶狼坪的事,神乞笑道:“老弟,你就放心吧!我想酒鬼去请的人手,大概就许快来啦!旁的不说,你得准备准备,免得慢了朋友。”
  他这话可是双关,说得沈宗恒脸上一热,立即诺诺称是。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过去了四五天,翠竹山庄上,当真的热闹起来,有的是酒鬼易化请来的朋友,也有的是神乞舒昆绿玉青竹杖约来的高手,高矮肥痩,老少男女,来的足有一二十位。
  同时那恶狼坪,经由红旗教红旗令召来的,也有不少江湖巨憝,绿林豪客,真说得上是鱼龙杂处。
  不过,他们热闹是热闹,只是有些乱,总因全是些悍野凶顽之徒,乱得也就失去了章法,虽有几个名位高一点的人物,装模做样的摆出一付架子,但也难掩盖得了他们那偷油的身份。
  那群贼中,最受注意的,就是玉面魔女祝庄了。
  这个女人,不但姿色美艳,尤其在眉目之间,有一种嫩媚意态,可说是风骚入骨,所有和她接触过的人,一夕之后,永远都忘不了她。
  她年纪有二十一二岁,玄色对襟密扣紧身,纤纤细腰,束了一条粉红色绫花汗巾,柳眉凤目,粉面朱唇,头上斜插着一支金丝蝴蝶,走起路来,那蝴蝶上下乱晃,宛如振翅飞舞。
  要说她美,是真的不失为一个千娇百媚的可人儿。
  她是同着岭南双凶黄毛处邵金,青毛狼邵刚弟兄两个人,到这恶狼坪来的。
  要说她并不是红旗教中的人,她的来恶狼坪,目的只是找欢取乐,找旧情人,续未断之缘。
  岭南双凶也更不是红旗教中的人,因为玉面魔女祝庄,本和独角龙侯元化就有一段孽缘,走到了川北,一听说侯元化在这里安窑,就怂恿着二凶来了。
  二凶虽说是亲兄弟两个,论起和魔女祝庄的关系,可说是平分秋色,都和她有过几晚上的缠绵,也被她摆布得死心塌地,当然是奉命唯谨了。
  无论怎样一位的超逸人物,都难逃出酒色财气四大欲的束缚,尤其这个色字,古往今来,有多少英雄人物,倒在这个字了,所谓“英雄难过美人关”,一般好事的人,更将英雄美人并称,说是“自古英雄爱美人”,其实,爱美人的不见得就全是英雄了。
  岭南双凶就是这个样儿,他们全都为玉面魔女祝庄的美色所迷,谁都有独占美入的心思。
  可是玉面魔女祝庄却不是这样想法,她是甘霖普降,谁都可以获得到她的温柔,只是有一个条件,那就是在经过一夕缱绻之后,得将本身绝艺传给她三招两式。
  这条件说起来是满苛刻的,因为谈到绝艺,大多是各门派中的不传之秘,私自传人,那是有违门规的事。
  可是,玉面魔女祝庄就有这种办法,只要和她缱绻一宵之后,任是怎么样的一位人物,无不俯首听命,心甘情愿的,将绝艺传给她,宁愿去受那门规的惩治。
  就因这样,她所交往过的人,也就漫无限制。为了她而闹得身败名裂之士,却是大有人在,但却从没有人恨过她,凡是她所到过的地方,也全都被闹成个一团糟,兴起来无边的醋海风波。
  她这一到了恶狼坪,情形依然仍旧,所来的江湖人物中,也真有不少的人,和她有过风流交情。
  可是,玉面魔女却不屑一顾,她这时,正自迷上了两大丑人,一个是那阴风使者大鼻子凌飞,一个是黑煞神没鼻子索天仇。
  论这两个人的长相,任是怎么淫乱的女人,对他们也不会兴起胃口来。
  但玉面魔女这个女人,却自不同,她倒真的对两人发了迷,使出了浑身解数,去勾引这两个人。
  于是,在饮宴之间,她就施展媚工,对着凌、索二人,大灌其迷汤,眼波频送,媚态横生,又不断挽壶劝酒,看得个群贼,一个个饶延欲滴,恨不得和一口水,将她呑下肚去。
  阴风使者凌飞,和那黑煞神索天仇,他们可全都有自知之明,清楚自己这份长相,从来就没有讨女人欢喜过,这一受到了玉面魔女的勾肩搭背,大献殷勤,立时受宠若惊,反倒有些手足失背,六神无主了。
  这女人就厉害在这里,她选人一概不分贤愚丑俊,只要有一技之长,是来而不拒。
  有时,那阴风使者和黑煞神不在场,她和群贼仍然的又说又笑,好像她对谁都透着关心,撩得群贼心神不定,就是连几个女贼在内,也不例外。
  这样一来,在恶狼坪群贼之中,就隐伏着一颗将要爆炸开来的炸弹,他们全为了要博得美人青睐,明争暗斗着。
  最为难受的,要算那岭南双凶邵氏弟兄了,他们眼见玉面魔女祝庄那样的淫荡,烟视媚行,肺都几乎气炸了,但又苦于说不出来。
  两个人暗地一商量,决定和玉面魔女来一次摊牌性的谈判,要不,弟兄俩就动身回岭南去。
  是一个月黑风高之夜,恶狼坪众人都在前面大厅上,讨论攻打翠竹山庄的策略。
  玉面魔女祝庄,她可不问这些,她是有男人陪着就行,恰巧这天却就没人陪她,她情思恹恹懒洋洋的卧在纱帐之内。
  就见她云发松挽,白羊似的一个胴体,斜躺在纱帐中,星目微合,鸡头高耸,如芍药初含,芙蓉乍叶,端的是一幅美人春睡图。
  看得个岭南双凶,不觉情动神迷,心思恍惚,欲火高涨,一股热流直冲丹田,胸中扑通通跳个不停,忘了自己是来干什么的了。
  美色当前,两个人谁也按捺不住了,全都伸出手去,意思就想要将魔女拦入怀中。
  两个人四只手,还没有挨近那纱帐,玉面魔女祝庄,蓦的翻身坐了起来,目挑心招朝着两人微微一笑,道:“我这几天可忙坏了,只顾替主人家照顾朋友,却冷落了二位了,不过这也是不得已的事哪……”
  黄毛孔邵金闻言,心中暗骂了一声,道:“好贱货,你说得倒轻松,替主人照顾朋友?有这样的照顾法吗?”
  他寻思未已,玉面魔女祝庄又朝二凶神秘的一笑,这轻轻的一笑,把这弟兄两人骨头都笑酥了,三魂随着那浅笑,飞走了两魂。
  接着又听她道:“今天才稍微有了闲空,本打算陪你们玩玩,可是你们两人一齐来了,这叫我陪那一个呢?”
  二凶一听陪他们,连心都乐开发了,那起初存心问罪之意,也被魔女这轻淡的两句话,说得怒消气馁,但是眼前的问题,是难解决,魔女一个人,怎能陪他弟兄二个人呢?
  邵金比较性子急些,转脸向着邵刚道:“老二,今天晩上让我陪祝姑娘,你回去休息吧!”
  邵刚的性子却有点暴,美色当前,那肯相让,立将怪眼一翻,道:“老大,你别以为你是哥哥,处处都拔头筹,当初咱们可是约好的,单日是你,双日轮我,今天可是个双日,应该由我来陪祝姑娘的,我看,还是你回去休息吧!”
  这一对宝贝弟兄,全都是亡命之徒,根本就不懂得伦常廉耻是何物,眼看着玉面魔女那个撩人的耸乳丰臀,冰肌玉骨,更有从肉体上散发出来的一种香味,早已都意乱情迷,欲火烧得连人都要融化了,恨不得扑上去咬她一口,那肯相让。
  黄毛犹邵金也把眼一瞪,喝道:“老二,你这可是给作哥哥的过不去呀!什么单日双日,识相点,快些滚开,要不,可别怪我这作哥哥的不客气。”
  青毛狼邵刚,本就凶残成性,一见哥哥变了脸,又是当着自己心上人的面前,那能忍下这口气?
  再转头看那玉面魔女视庄,却是微微含笑,一双勾魂慑魄迷人的眼,也正看着自己,就更挂不住了,立时激发了他那凶残的天性,大吼一声,刚要发话,玉面魔女就接连一阵咯咯的娇笑。
  青毛狼邵刚被激发了凶性,大吼一声,刚要回骂哥哥几句,玉面魔女祝庄一声矫笑,咯咯的道:“你们这哥俩个,真没有用,尽嚷个什么劲呢?有种的何不到院中比划比划,见个真章,谁打胜了,我就陪那个睡觉,那样英雄……美人……哈哈……”
  这女人当真的厉害,她是在挑拨这弟兄两人,要他们大拼,虽然在她说出来,是十分轻松,但入在这一双弟兄的耳中,该有多大的力量。
  邵刚先就喊道:“好!”人就随着喊声,窜出房去。
  邵金也不能向弟弟示弱呀!也应声纵到院中。
  邵刚性情本就暴戾,这时又为的是博取美人欢心,那还有什么手足情份,身形一落地,就在腰中解下练子枪来,没等他哥哥邵金站稳脚步,练子枪抖起,一招“神龙卷尾”,迎头就卷打过去。
  邵金也早防到弟弟会有这一手,蛇形软鞭也已持到手中,一见弟弟练子枪打到,软鞭用了一招“天外飞来”,荡开了邵刚的练子枪,喝道:“老二,你这可是自己找死,正好爹娘在阴曹地府也很寂寞,就待我送你去陪他们吧!”
  鞭随声出,连着三招狠攻,“掠影浮光”、“寒梅吐蕊”、“横扫千军”,回环出手,立把邵刚迫退了六七步远。
  以这弟兄二人的功力论,却是不相上下,邵金的功夫,要比邵刚的功夫稍纯一点,尤其有美人在一旁掠阵,为图得到欢心,手下更不留情。
  一条蛇形软鞭,使得风雨不透,招招都狠辣异常,有时竟不避对方的练子枪,反打自己弟弟邵刚的要害。
  邵刚一招矢机,竟被哥哥一阵急攻,连过险招,迫得落了下风。
  但是他的生性,却较其兄狠辣过多少倍,美色当前,在他以为认输是件丢人的事,一声虎吼,练子枪招法一变,竟然打算同哥哥拼个两败俱伤。
  邵金可也不能相让,于是这弟兄两人,就打了个难分难解。
  正当这弟兄二人,打到生死关头的时候,蓦的从玉面魔女祝庄房中,传出来一声声,淫声浪笑。
  黄毛狐邵金,心机比较其弟阴沉些,一面固然是在动着手,一边却是留心着魔女祝庄的动态,方才是被色所迷,才动手和邵刚打在一起。
  经过去了有二三十招之后,邵金心中一动,就想到了魔女祝庄的诡计,暗叫道一声:“不好!我们弟兄上了贱女入的当。”
  他心中方一惊,倏的又听到了那房中传来的淫浪之声,忍不住扭头看去,见那魔女祝庄的房中,烛影摇红,从窗上现出有两个人影在晃动。
  这一来,他惊怒得不禁一怔。
  青毛狼邵刚正打得顺手之际,忽见哥哥停手不攻,心中暗喜此机不可失,暗忖:“不趁这时将他除去,自己就无法夺得美人的宠爱。”
  他毒念一生,立下杀手,练子枪招走“盘花盖顶”,斜肩带背,猛力砸了下去。
  黄毛犯就在这微一怔神之际,倏觉劲风袭至,就知是弟弟用了狠招,慌不迭喊道一声:“老二……且……”
  且慢的一个“慢”字,还没有喊出口来,邵刚的练子枪已到,再打算躲,他不闪身还好,这一闪身,让开了肩头,却将脑袋凑了过去。
  “啪!”“噗!”一声响,鲜血溅起二尺多高,跟着死尸栽倒,花红脑脑,喷泉样的冒了出来,他倒去鬼门关中,找他那造孽的爹娘去了。
  青毛狼练子枪砸死了亲兄长,任他再怎么凶,总是同胞手足,也不禁一阵黯然神伤,眼看着尸横当场的乃兄,呆呆的发起怔来,真有点后悔不该下手这样狠
  就在这时,倏的传来一声浪笑,那笑声好媚,间杂着还有些宛转细语,似喘吁,似哀啼,这种声音,是天下至恶,至美的节奏,多少英雄好汉的雄心壮志,都被这荡声所消磨掉了。
  愧悔之心方起的青毛狼邵刚,一听到这种声音,愧意消逝,代之而起的是心猿意马的欲念,一转身,循声看去。
  就见在魔女祝庄的窗上,显出有人影晃动。
  到这时,他才醒悟到方才自己哥哥发怔的原因了,就因他这一失神,才丧命在自己的练子枪,心说:“好哇!狗淫妇是摆好的圈套,要我们弟兄大拼,你好另有情人哪!今天我要不废了你,也太对不起我那死去的哥哥了。”
  他有了解恨的念头,更忍不了那妒火中烧,倒提着练子枪,就朝魔女祝庄的房中走去。
  刚走到窗下,已听到了那零云断雨之声,他再轻轻的扒在窗棂下一看,几乎连肺都给气炸。
  原来看到那存心视为禁脔,为她打死亲哥哥的玉面魔女祝庄,赤条条的一丝不挂,躺在床上,在床前站着的是那阴风使者凌飞,也是全身精赤,正在余勇可贾的,奋力驰骋,一个是气喘吁吁,一个是宛转娇啼,好一幅活春宫。
  青毛狼这一看,酸气直攻脑门,几乎气晕了过去。
  原来魔女祝庄天生贱种,人又生得俊俏,说得上是人见人爱,她要打算勾引谁,很少有勾不到手的。
  那阴风使者凌飞,因他自己生了一付见不得人的样儿,任何女人都望之却步,他也自惭形秽,难得有这个美人儿对他钟情,早就心痒难熬了。
  他这是在前厅趁着大家不注意,溜了出来的,一直迳奔祝庄的房来。
  等到了门口,看见邵家弟兄正然拼到紧处,他以为是弟兄两个在练功夫,也没有理会,迳直就进了祝庄的房内。
  但当他方一踏进门槛,蓦的一条人影飞扑过来,心中方一惊愕,就觉着两条软绵绵的手臂,已勾住了他的脖子,这才看清楚是那魔女祝庄来,嘿嘿笑道:“小宝贝儿,你却吓了我一跳。”
  祝庄咯咯浪笑道:“人家都等了你老半天啦!怎么才来,都急死人了。”
  凌飞笑道:“你倒真是个浪蹄子,我还不是早就耐不得了,他们那些人,老是缠住不放,有什么办法。”
  祝庄又是一声娇笑,道:“你不用拿公事来推,先把良心放在中间,你是真的爱我吗?”
  说着,竟将香腮贴向凌飞的脸上,也真亏她有这么好的胃口,那样的一付丑像,整个脸就是一个大鼻子,她竟然贴得上去。
  阴风使者凌飞,只嗅得祝庄口脂之香,袭人欲醉,那片玉颊更是火一般贴在腮上,那还克制得了,早已探手去扯魔女的小衣。
  魔女祝庄淫荡成性,一晚上离开男人,都辗转难寐,但为了要偷学功夫,自入到这恶狼坪来,除了第一晚上,曾和侯元化缱绻了一宿之外,十几天来,倒是旷荒得够了。
  可是,她总是过来的人了,可称得上是“阅人多矣!”有老的,年轻的,和尚,道士,也有些读书的士子和纨袴子弟,虽然心中一样的麻痒痒,还勉强能支持得住。
  一发觉凌飞在扯她的小衣,一巴掌打在他的手上,笑骂道:“你这么猴急干什么?听说你那一手聚魔剑法很不错,可不可以传我两手,也免得人家欺负我。”
  阴风使者凌飞,早已都耐不住了,闻言不住口的答应。
  玉面魔女祝庄也真够厉害的,笼络的手法,更是高妙,就在凌飞连声答应时,她已然樱口相向,丁香暗渡过来,同时一个娇躯,也蛇似的缠在了阴风使者的身上。
  这么一来,阴风使者凌飞欲火似焚,越发的难当,再加口中一瓣丁香的轻吸慢吮,胸前被那一双新剥鸡头的搓磨揉动,直像火上加油,愈发不能忍耐,抬起手来,又去扯祝庄的小衣。
  被祝庄一手推开道:“你不用管我,自己脱自己的。”
  祝庄只有那一条小衣,等于是没有穿衣服,自然是脱得快,只须将小衣褪下,便已是全身裸裎了。
  这女人当真是天下尤物,小衣脱掉之后,仰面向床上一躺,就见那一身玉也似的白肉,真个是肤如凝脂,又细又嫩。
  阴风使者凌飞,穿的衣服多,脱起来也真的费事,加以又眼看着祝庄那横陈的玉体,恨不得,两眼变成巨蟒的血盆大口,一下将祝庄吸到肚里。
  总算在他“加工赶做”之下,脱得一丝不挂了,那边按捺得住,速走上几步,都嫌耽误了时间,一纵身就扑了过去。
  他的武功,在江湖上已算高手,尽管在这“紧要关头”,身形仍然运用自如,先是双手按在床上,恰巧在祝庄柳腰的两侧,然后才是两膝轻落,双方就驰骋起来。
  祝庄这女人,不但是皮肤白细,而且也淫浪异常,纵送之间,妙不可言。
  阴风使者凌飞,年纪虽然都不算小了,但对这种事,却是破题儿第一遭,乍尝异味,简直是欲仙欲死。
  一番风雨方歇,凌飞蓦的听到房门外金铁交鸣之声,心中一动,暗忖:“这两个人倒不像是练功夫的了,有些似在拼命。”
  他这一犯疑,再一看身下的祝庄,就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笑问道:“小宝贝,你竟真的忍心,让那一对傻宝为你拼得死去活来,而你却在这里……”
  祝庄没等他把话说完,星眼微扬,小嘴一撇,嗲声嗲气的,发着娇嗔道:“你这才叫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他们拼他们的,咱们乐咱们的,不错,他们是为了我,可是我也没有嫁给那一个呀!他们要吃这一碗飞醋,要拼命,由他们去好啦!老哥哥!咱不提这扫兴的事儿,好不好吗?”
  这声音入在了青毛狼邵刚的耳中,仍然和过去一样的娇脆,迷人,但语气却变得毫无半点情意。
  邵刚虽然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徒,听了祝庄这两句娇媚的话,也不由暗中打了一个冷颤,心头冒起一股寒意,心忖:“这女人太厉害了,想不到几天前,还是和自己卿卿我我的,今天竟一变若此,自己杀了亲兄长,换来的却是由他们去吧!活该如此。”
  他本就性如烈火,再也忍耐不作了,不由怨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那还计及什么利害,猛喊了一声:“贱洼妇!”
  一脚踹开了房门,冲了进去。
  在这时,那祝庄两条玉臂,勾紧了阴风使者凌飞的脖子,也不嫌他那样儿丑,鼻子大,媚眼半睁,在他那张丑脸上,狠吻个不休,对于闯进房来的邵刚,连看都不看一眼。
  这种情形,任他邵刚是个泥捏的人儿,也忍耐不住,一声不响,抖起练子枪,就迎头砸了下来。
  玉面魔女祝庄,可没有想到邵刚有这一手,喊道一声:“不好!”
  用力推开了阴风使者,就势打了一个滚,人就滚到了床后,她算是躲开了。
  可是那阴风使者凌飞,就如一个饥渴甚久的人,忽然得到了琼浆甘旨,大快朵颐之际,正自回味方才那种狂欲猛呑的情景,脑子中昏淘淘的,根本就没有想到眼前的危险。
  等到邵刚的练子枪到了眉际,他才惊觉,但危机已然临头,打算躲,那还能够,一下却砸了个正着,一声狂吼,尸倒就地,架起他那股阴风,作了鬼门关报到的使者了。
  青毛狼邵刚,还是真没估到会打死了阴风使者凌飞,人家是红旗教的护坛总管,连红旗教主,千面魔君史宁,都还得让他三分,这一死在自己手上,准知道这祸闯的不小,当时可就给愣住了。
  就在他发怔这一刹那,玉面魔女祝庄,已胡乱的披上了一件衣服,摘下了壁上长剑,剑尖一指邵刚,娇竭道:“邵老二!别给脸不要脸,姑奶奶面前,也有你撒的野,说真的,大家也不过萍水结缘,是个朝露而已,那个嫁给了你们,还是卖给了你们,今天居然管起姑奶奶来了,且还打死了人家红旗教的护坛总管,不管他们怎么样,姑奶奶先就不能放过你。”
  青毛狼邵刚,在这时也只有豁出去一条路了,哈哈一声怪笑,道:“臭娘们,有能耐咱们到院中去,我先把你活劈了,然后我也不打算活了,到阴曹地府咱们成夫妻去。”
  祝庄冷嗤了一声,道:“邵老二,我还真瞧不出你有多大的能耐,凭你那两手三脚猫的功夫,也敢口出狂言,打算劈了我,你倒是离死不远了。”
  双方在喝骂着,全都纵出房来。
  邵刚身形一落地,练子枪已抖了开来,喝道:“蛇心蜂蛊,翻脸无情的臭娘们,你拿命来吧!”
  喝声中,练子枪盘空一绕,一招“潜龙围塔”,照定玉面魔女祝庄的中盘缠到。
  须知这练子枪,乃是一种易使难练的兵刃,专门注重削、缠、锁、拿,而且在那枪头上,有着一枚钢锥,宛如枪尖,可以当软鞭,也可以当花枪。
  不过,能使用这类兵刃的人,不论内外功夫,俱要到家才行,运用起来,才能发生妙用,不然,未受其利,反要为其所累。
  玉面魔女祝庄这个女人,固然是淫荡异常,就是一身武功,却也非同小可,因为,她就靠着她那点原始的本钱,换到了各大门派的不传之秘,武林绝技手法,只是火候稍差一点而已。
  她一见练子枪到,冷笑了一声,长剑一招“怪蟒翻身”,挡开了练子枪,又娇笑了一声,道:“邵老二!你先别胡吹,就是你弟兄两个一齐上,还没一定是你家姑娘的对手哩!”
  青毛狼邵刚闻言,打了一个哈哈,笑道:“祝庄!就凭你也好意思自称姑娘,姑娘有你这样不要廉耻的,不怕笑掉人家的大牙……”
  玉面魔女祝庄,一听对方揭开了自己的疮疤,粉脸飞红,娇叱声中,剑走“长蛇吐信”,剑尖颤起一片寒光剑芒,猛朝邵刚的前胸刺去,迅捷已极。
  青毛狼邵刚,见魔女祝庄全力猛扑,那敢怠慢,也施出全力迎战。
  一个是杀人不眨眼的江湖巨盗,一个是荒淫无耻的世间女妖。
  这两个人在几天以前,还是轻怜密爱,海誓山盟,两情缱绻,如胶似漆的样儿,而眼前却成了生死仇敌,在舍生忘死的拼闹。
  正当这两个人,打得上紧的时候,蓦的响起一声高喝道:“姓邵的,你弟兄来到我这恶狼坪,我可是拿朋友待你们的,不求你们帮忙,怎么却撒起野来了,恶狼坪地方不大,但却不能容得你姓邵的撒野。”
  声音虽不大,但却字字入耳,震得耳膜作响,足可看出人家的武功造诣了。
  邵刚虽在激战之中,但是高手过招,讲究的是眼观四路耳听八方,他对那人的两句话,倒是听得清晰异常,准知道是来了高手。
  于是立将手中练子枪,用了一招“翻云覆雨”,逼退了魔女祝庄,趁势跳出圈子。
  闪目看去,见从檐角暗处,现身出来一人,乃是这恶狼坪的主人,独角龙侯元化。
  他本来是在前厅和群贼计议攻打翠竹山庄的事。一转眼不见了阴风使者凌飞,心中一动,就猜知是来找玉面魔女祝庄来了。
  他本来是和视庄,曾有一段旧情,心中也早有金屋藏娇的打算,可是,他却清楚那祝庄是个淫荡无度的人,即是这样,他也忍不住妒火中烧,要着她和阴风使者是什么样个阵仗。
  当他一到了后院门口,就听到了金铁交鸣之声,起初以为是阴风使者和魔女祝庄打了起来,暗忖:“我早知道那野人的样儿,难讨美人的欢心,竟真的打了起来。”
  但在他甫一进入后宅门看时,却不是那阴风使者,而是青毛狼邵刚和祝庄战在一起,地下还躺着一个死尸,从穿着上认出来是黄毛狙邵金。
  他这倒糊涂了,岭南二凶可是祝庄带来的人,怎么他们自己却打起来了,看那魔女祝庄的剑势,完全是拼命的招败,邵刚手下也是毫不留情。
  不过在他心理上,不论谁是谁非,他是一面倒的偏向着魔女祝庄的,所以才出声喝责那邵刚。
  青毛狼邵刚虽然气红了眼,可知道自己势单力孤,再缠下去,打算出这恶狼坪,却就难了。
  心念一动,就存了走的念头,一收手中练子枪,哈哈笑道:“侯当家的,你说得对,邵某人这就走,盛情当有后报。”
  说着,转身就要向外纵去,侯元化身形一晃,就拦在了他的面前,哈哈笑道:“姓邵的,你在我这恶狼坪搁下了一条人命,就这么轻松的打算走,怕没那么容易吧!”
  邵刚冷笑了一声,道:“打死的是我亲哥哥,又不是你们这恶狼坪的人,莫非还要我偿命吗?”
  他的话音未落,侯元化方待接腔,又是一声高喝道:“侯当家的,别放那狠小子走了,他竟敢打死了本教的护坛总管。”
  这一声喊,独角龙侯元化可吃了一惊,他真没想到那阴风使者凌飞,会丧命在这怯小子的手上,这一来,祸可闯得不小,如不将这小子留下来,红旗教的势力,可惹不起。
  他在这思忖之间,就见从祝庄房中纵出来一人,乃是那发现阴风使者死尸的人,扑纵了过来。
  侯元化见来者是红旗教天机坛,调来的高手,辣手屠户金大鹏,心中先就觉着有些不安。
  而那金大鹏在一见到自己教中的护坛总管被人家给打得脑浆崩裂,赤条条的死在地上,虽知道是为了什么事情,但自己是跟他来的,教主怪罪下来,自己可吃罪不起。
  心急之下,虎吼一声,就扑上了青毛狼邵刚,两人就打在了一起。
  论武功能耐,邵刚的功夫要比辣手屠户金大鹏高上一筹,可是他先和其兄黄毛犯邵金,打了一阵,又打死了阴风使者凌飞,最后又和玉面魔女祝庄,拼了老半天,在体力和精神上,已然到了疲竭的地步。
  尤其是在精神上,既悔自己的毒手杀兄,又怕红旗教不能放过自己,打死阴风使者凌飞之仇,更恨玉面魔女祝庄的无情无义。
  由于精神上的紧张过度,加以又是久战力疲,再次的动上了手,就显着有些力不从心了。
  还算他的功夫真的不含糊,竟然将辣手屠户逼得连连后退。
  独角龙侯元化,眼见这个情形,他可不能袖手旁观,一摆手中吴钩剑,就也扑了上去。
  这一来,邵刚可就不易支持了。
  但是他凶残暴戾成性,更激发了他那狂躁,猛吼一声,抡起手中练子枪,一招“玉带围腰”,横扫八方的手法,抡打向两人。
  辣手屠户金大鹏,他虽一面的动着手,心里却也就着心事。他可知道红旗教中的教规惨酷。那阴风使者凌飞,如果是和敌人战死了,那倒没有什么。但这么不明不白的死去,自己身为教中的护坛武士,却就难逃其责了。
  双方动手过招,最忌的是心神不定,那样就是再高的武功,也没有不落败的。
  辣手屠户金大鹏,心神既然定不下来,手脚就慢得多了,恰在这时,邵刚的练子枪扫来,他一觉着不对劲,先就慌了手脚。
  匆忙中,往斜刺里一闪身,打算躲让,就因为他心神不宁,不躲还好,一躲正碰上那练子枪上的钢锥,恰恰扎中他的小腹,一声惨厉的凄啸过处,尸身倒地,赶上鬼门关去护持阴风使者去了。
  就在辣手屠户金大鹏一倒地,紧跟着那青毛狼邵刚,也狂吼一声,齐腰被斩成了两截,鲜血飞溅起四五尺高,一命也呜呼哀哉了。
  原来当邵刚的练子枪,扎上了辣手屠户金大鹏小腹的刹那间,手下一慢,没等他将枪拔出,独角龙侯元化的吴钩剑,已到了腰际,打算闪让时,已是无及,刹的一声,红光崩现,吴钩剑齐腰而过。
  青毛狼邵刚这一死,侯元化不由长长吐了一口气,看着那玉面魔女祝庄,咳了一声,道:“祝姑娘!这都是你找来的麻烦,这些东西死上一百都没事,怎么会将人家红旗中的总管给拉上了,这事可有些辣手……”
  他话没说完,蓦的传来一片呐喊声。
  就见火光蔽天,连着那喊声,由远而近,涌了过来,侯元化却不禁大吃一惊。

  第十三章 同室操戈
  且说那独角龙侯元化,正自数说那玉面魔女祝庄,替恶狼坪带来麻烦,蓦闻人声喊嚷,接着就见见火光照耀,涌进一群人来,心中却不禁吃惊。
  等到那些人一进了后宅院门,看清楚是自己的大师兄黑煞神索天仇,带着一般朋友赶来,才放了心。
  但是,却又觉得有些难为情起来了。
  因为后宅这场溅血的事,说到归依,是由一个女人兴起的醋海风波,玉面魔女祝庄却是自己的相好,师兄要是问起来,这可是怎么圆场?还真说不出口来。
  黑煞神索天仇倒是个老江湖了,当年也是出了名的采花大盗,自从二十年前,在寻阳江口,因为采花失风,被云里金刚叶浩然,用日月双环削去了鼻子之后,就从没有挨过女人。
  这并不是因为他没有了鼻子,见不得女人,实在是被吓破了胆,再者,女人也不会喜欢一个没有鼻子的人哪!
  他这时一眼到院中倒着三个死尸,又见那玉面魔女祝庄,站在一边面含媚笑,心里就明白了是桩什么一回事,再一走到那祝庄的房门口,朝里面一看。
  见那阴风使者凌飞,赤条条的一丝不挂,倒在地上,脑袋被打成了个稀烂。
  这一来,他倒是怔住了,暗叹,这么一位武功高强的人物,就这样的完了,当真的是“色字当头一把刀”,死的太不值了。
  他嗟叹了一阵,回头又见师弟侯元化,仍然呆立在当地,不由就气得浓眉直竖,冷哼了一声,道:“师弟,我也不知道你这几年是怎么闯的,连点心思都不用,大敌当前不想法对付,却有闲工夫来争风吃醋,替女人卖命,人家红旗教中的护坛总管,毁在了这里,我看你如何向人交代?”
  别瞧独角龙侯元化,武功压绿林,走关东闯关西,威震川陕,他可最怕这位大师兄,实在索天仇这两句话,也说得合情合理嘛!
  再者,自己也确是不应该,从三山五岳请来的朋友,人家全都是来替自己卖命的,而自己却卷进这醋海风波中,未免让朋友们寒心。
  他心中这么一忖念,眼前可就更是尴尬了,呆在当地,更发起怔来。
  索天仇见他那付失魂落魄的样儿,就越发有气,喝叱道:“你还站在这里干什么,难道说拼得还不过瘾?”
  侯元化到了这个节骨眼上,是真的不能再留在当场了,只好讪讪的,回到前厅而去。
  索天仇再转头看到那魔女祝庄,仍然站在那里,望着自己在笑,由不得心中那么一荡,赶紧镇定下心神,沉声喝道:“祝姑娘,恶狼坪穷山恶水,倒是真的养不起你这金鲤凤凰,识相一点,就请换一个码头吧!”
  祝庄咯咯一声娇笑,道:“这么说来,索当家的是撵我走了?”
  她说话的神情,端的是“窗疏眉语度,纱轻眼笑来。”眉挑目语,轻轻的一句话,把一个黑煞神索天仇问得张口结舌。
  索天仇并不是说不上话来,而是被祝庄那一媚笑,笑得他心中一阵荡漾,胸口上擂鼓似的,扑通通乱跳,耳热脸红,连呼吸都急促了,那还说得出话来,一扭头走了开去。
  恶狼坪经过了这一场风波之后,索天仇对于玉面魔女祝庄已存了戒心,但又有些贪恋她那美色,这一矛盾心理,把一个黑煞神闹得神魂颠倒。
  但是那玉面魔女祝庄这个女人,不只是淫荡,而且好胜,她存心要征服天下的男人,越是对她冷漠,她的征服兴趣就越浓厚,非收在她的石榴裙下,她是绝不甘心。
  既存下了这个念头,就处处留上了心,一有机会,她就施展媚工,和那索天仇接近,在她心目中,任是一尊铁汉,没有不被色情所溶化成绕指柔情的。
  而那黑煞神索天仇,早年本也就是一个色中饿鬼,并不是什么铁汉,只是为了被人削去了鼻子,心中有所怯惧,何尝不为祝庄的美色所动,只是憋在暗中咬牙强忍着罢了。
  一天,机会来了,那索天仇因为心中烦闷,多喝了几杯酒,方一回到房中,玉面魔女祝庄,就自己送上了门来。
  祝庄这时穿了一身淡红色的短衣,越发显得娇艳,玉手捧着一碗香茶,迈着春风俏步,姗姗走到索天仇的房中,娇媚的一笑道:“索当家的,我可以进来吗?”
  索天仇醉眼乜斜中,一见眼前出现了个美艳佳人,立时就神魂颠倒了,那还矜持得住,大嘴一咧,哈哈笑道:“小娘们!我早算定你该来啦!”
  祝庄又娇笑了一下,道:“哟!你倒算得准哪!我是来给你送茶来的。”
  说着,将茶放在靠床的一张小几上,她却转身就走。
  她这是欲擒故纵的手法,索天仇这时,酒已喝得有七八分的醉意,对于酒下面的那个字,早就燃烧起来,怎会放她走。
  一纵身就拦在门口,正挡住了祝庄的去路,伸手一搂,就勾住了祝庄的纤腰,进而又变为牵扯。
  玉面魔女祝庄,她是有心算无心,这一被索天仇拦腰抱住,正对了心意,就势倒入索天仇的怀中,一阵浪笑,花枝乱颤,娇喘吁吁的道:“索当家的,你不要这样嘛!被人看到了,多难为情呀!”
  索天仇这时已锁不住心猿意马,那还管得许多,将嘴贴在她耳朵边上,轻声道:“乖乖,千万不要叫我什么寨主当家的,回头到床上,多喊我几声老哥哥好啦!”
  祝庄媚眼一翻,道:“那么你不撵我出这恶狼坪了么?”
  索天仇笑骂道:“小狐狸!真有你的,谁要打算撵你出这恶狼坪,我就先劈了他。”
  笑语之间,他已将祝庄放在床上,先按住了她的双手,伏下身去,把祝庄的粉颈、香唇,狠狠的亲了一阵,也撩起了她的春情,翻手推开了索天仇,娇嗔道:“你那满嘴的胡子,把人家的脸都快扎破了。”
  索天仇得意的笑道:“小乖乖,你少在我面前撒娇,有的女人,不用硬胡子扎上一阵,还觉得不够味儿呢!”
  这一对狗男女,调了一阵子的情,也早把衣服脱了个精光。
  黑煞神索天仇,他却是个过来人了,在这档子事上,乃是个中老手,一脱光了衣裳,他并不急切真个销魂,竟同婴儿倚偎母怀吃奶一样,先吮吸起鸡头来。
  那祝庄在索天仇的身下,淫笑狂叫不休,不住口的只喊饶命。
  一番风雨过后,那祝庄已是闹得筋疲力尽了,浑身软酥,仰卧在床上,宛如受内家掌力,震伤肺腑一般,气如游丝,那样子就像待死之人,奄奄一息。
  索天仇本是色场中的老手,对于这种情形,他倒是有法子。
  他将自己的嘴唇,贴紧祝庄的樱桃小口,猛运真气,向祝庄度了过去。
  这种内家真气,果然不同凡响,三口入腹,祝庄就已变了样子,在昏迷中,苏醒过来。
  她这时是杏眼微睁,又是猛的一抬手,抱住了索天仇的脖子,在那张没有鼻子的脸上,狂吻不休,不但不嫌他那样鬼丑,更不嫌胡子扎得脸疼了。
  索天仇得意的问道:“怎么样?小乖乖,我还应付得了吧!”
  祝庄昵声道:“丑鬼,你都要了我的命了,那般小伙子比起你来,真是差得多,姜是老的辣,丝毫不假。”
  从这天以后,黑煞神索天仇,算是也软化在玉面魔女祝庄的如火淫情之下,成了她裙下的降臣了。
  连着几天过去,两个人却是打得火热,简直就是形影不离了,索天仇也不再说他那师弟独角龙侯元化,放着正事不干,替女人卖命了。
  世上大多的男子,都是贱骨头,别瞧嘴说得硬,只一入了女人的怀抱,一切都被溶化了,再也硬不起嘴来,不要说是言听计从,任由摆布,真的,连命都舍得卖掉。
  这种情形,落在独角龙侯元化的眼中,却只有眼巴巴的看着,敢怒而不敢言,套上一句现时代的俗语,是眼晴只有吃冰淇淋的份儿了。
  可是祝庄这女人,确是有两手,她不时偷偷摸摸的,和侯元化也会上一阵,叙叙旧情,以消蚀去侯元化的嫉妒之火,落得个皆大欢喜。
  群贼见这一对师兄弟,被美色所迷,任什么也不想了,什么翠竹山庄,川北分坛,全都抛在了脑后,免不了就有许多烦言。
  更不满意的就是淮南双雕,湘西二丑,钻地鼠朱和等人,他们真想不出自己卖命是为了什么?
  其实说穿了,他们那为的是这个,还不是没有机会得到那玉面魔女祝庄的青睐。
  情形越来越糟,大多数的贼人,都有了去意。
  就在这时,那红旗教内三堂,混元堂的堂主,北漠野熊白乘宗,带着好几十位教中的高手,赶了来。
  荒淫沦沉的恶狼坪,立时又热闹起来。
  人家红旗教以白乘宗为首,来了这么多人,独角龙侯元化身为地主,可不能不理,再说,人家这兴师动众,可也全为的是自己,他那知道,白乘宗此来,却是包藏祸心呢!
  于是,就率领着群贼迎出山去,将一般人接在了恶狼坪,立即大摆盛宴,给他们接风洗尘。
  白乘宗就有那么大的架子,毫不给群贼一点颜色,只是微微的点了一下头,就昂首阔步,入席上座。
  在他身后跟着一人,不但生相十分凶恶,神态也是十分托大。
  他是长发披肩,一身火红色的宽大夹袍,青虚虚的一张脸,双眼睁合之间,精光闪耀逼人,样儿就如野人差不多,也是昂首阔步,对在座的人,连个招呼都不打。
  他挨着白乘宗坐下,其余的也依次入席,索天仇、侯元化打横作陪,就连那玉面魔女祝庄,也挤在了席上”
  水陆毕陈,极其丰盛,酒过三巡,白乘宗就问起了翠竹山庄的情形。
  侯元化就将夜袭失败的事,说了一遍,只是将阴风使者凌飞,辣手屠户金大鹏两人的死,移祸在翠竹山庄的账上。
  群贼中当然全都知道两人是怎么死的,就连部份红旗教中的人算上,那个不怕红旗教的惨酷无人道,谁也不敢多嘴。这些事让白乘宗听了,可不禁大吃一惊。
  他惊的不是阴风使者的死,因为他和阴风使者两人之间,早就不和,但又奈何下了他,阴风使者的死,正是他庆幸的事。
  他所吃惊的是翠竹山庄,何来这么一个高手,又是那样的一个年轻人,沉思了一阵,冷冷的问道:“你们最近又去窥探过没有,他们到底来了有多少人?”
  这一问,侯元化却瞪了眼,他这几天被那玉面魔女迷了个神魂颠倒,根本就没想到去窥探对方,闻言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
  白乘宗见状,心中先就是一阵的不高兴,冷哼了一声,侧脸去看那怪人,意思是让他给拿个主意。
  那知道这怪东西,也是色中饿鬼,他瞪大着两只怪眼,死盯着魔女祝庄,对于侯元化和白乘宗所说的话,根本就没有半句入在耳中,只是在饱餐秀色。
  白乘宗身入黑道,目前又进了邪教,那会是什么好货色,不过他这个人,是出名的阴沉狠毒,一见那怪人这付样儿,淡淡的一笑,转向群贼道:“对方既有这样的高人,自不能轻视人家,再者,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我们可也不能就这样做涂虫样的,和人家干哪!今天晚上,不妨去两个人,到翠竹山庄采探个虚实回来。”
  他说着话时,面带微笑,两道眼一神却深注着那黑煞神索天仇。
  索天仇的为人,却是狂妄惯了的,他在见到白乘宗入席时那付大架子,心中就有些不顺,勉强忍了下去,这时见他的神色,分明是想派自己去走一趟,心中就更是不高兴,但看在师弟的面上,一时不能发作,只好装作没有看见的样儿。
  白乘宗那知道索天仇的心思,他呆看了一阵,见人家装聋作哑,不理不睐的样儿,也禁不住心头火发的嘿嘿冷笑了两声。
  那笑声似乎带有着阵阵阴风,入在群贼的耳中,一个个心里直跳,准知道这老贼要冒火,几十双眼光,都盯在比漠野熊白乘宗的脸上。
  大厅上一片寂静,鸦雀无声,气氛紧张得有些可怕。
  白乘宗冷笑了两声过后,强捺下怒火,望着索天仇道:“索兄早年就已名满江湖,白某人是闻名已久,论说你既不是我红旗教中的人,我自不能擅遣大驾,不过这场事,却是令师弟侯当家所引起的,我们不过是来捧场罢了。兄弟的意思,是想请索兄带几位朋友,去到翠竹庄摸个底细,我们也好有个准备。”
  他说完话,也不等索天仇答应,立时就指派了几个人,怪得很,他自己也要去,不过却说是初到这大巴山,路径不熟,要玉面魔女替他引个道。
  他这话听在索天仇的耳中,已明白这白乘宗是别有用心了,脸上就变了颜色。
  但是玉面魔女祝庄这个女人,喜欢的是武功高强之人,对于长像,倒是无所谓,何况白乘宗的样儿,比起索天仇来,要体面得多了,人家又是红旗教内三堂的堂主,武功当然是顶尖的人物。
  所以,她在一见到白乘宗时,早就忘了索天仇了,在席上已然眉目传情,偏又在这时,听了白乘宗的几句话,转过头来,望着索天仇微微一笑。
  在她来说,也许是无意,那知这一笑,更引起了索天仇的一股妒火,蓦的站起身来,朝着白乘宗一拱手,冷笑了一声,道:“白兄看得起我索某人,我是感激不尽,不过对于尊驾这份强宾夺主的态势,我却有些不解,恶狼坪,是敝师弟侯元化的基业,不是红旗教的地盘,我来此是为我师弟捧场,可不是替贵教效力来的。”
  白乘宗闻言面色一变,冷笑了一声,道:“听索兄的意思,是不满兄弟之所派遣了,可知令师弟已是我红旗教下的人了,由他来主持这川北分坛,恶狼坪的事,不就是我红旗教中的事吗?本座以内三堂堂主的身份,调派人手,不算得是喧宾夺主吧!”
  索天仇仰面一阵大笑,道:“好!我还真不知道,我这个有能为的师弟,竟当了贵教的坛主,也给我这不成器的师兄,脸上贴金,既然这样,我索某人不愿淌这坑浑水,只有向各位告辞了。”说着话,转身就朝大厅外走去。
  北漠野熊瞪了那独角龙侯元化一眼,眉目间杀机突现,厉声喝道:“姓索的,你给我站住。”
  他这一喝,无疑晴天霹雳,惊得群贼全都一凛,同时立有四人,纵离了座位,拦住了那索天仇的去路。
  索天仇哈哈一阵大笑,道:“我索某人自幼十五岁入江湖,走南闯北,来去自如,还没有被人留住过,就凭你们这几个后生小辈,能留得下太老爷么?”
  随着话音,没等四人递上手,他已是双掌齐出,快速异常。
  “砰砰”两声过处,两个贼徒猝不及防,已被他掌力击中,倒在地上了,另外两贼,一见索天仇出手伤了人,立时亮出家伙来,一柄大扑刀,两把七星尖子,刀扫上盘,七星尖子刺向了小腹。
  黑煞神索天仇在江湖上却不是浪得虚名,手下也真得有很高的造诣,说得上够快够狠,他那将这两人放在心上,左手一晃,已扣住了那使刀的脉门,身子一偏,又让过了七星尖子,紧跟着顺势一带那使刀的汉子,一个“踢星踩斗”,右脚也猛的飞起。
  那使刀的汉子,被他顺势一带,身不由己的向前一栽,正好碰上那七星尖子扎到,一下扎进右胯上三四寸深,鲜血直流。
  两人谁也没有料到,自己人竟会先玩起自相残杀来了,心中方一怔,索天仇的飞脚又到,正踢上那使七星尖的人左膝上,哎呀一声惨叫,膝骨折断,人也痛晕了过去。
  他这举手抬足之间,就收拾了红旗教中的四名好手,这可就令那白乘宗吃惊的了。
  最吃惊的还是那独角龙侯元化,他估不到师兄会气成这个样,竟然出手伤了人,他这时可不能不问了,高喊道一声:“师兄!不可这样莽撞。”
  喊声出口,人也一按桌面,抢飞过去,拦在了索天仇的面前。
  索天仇一见师弟纵了过来,一张没有鼻子的怪脸上,满罩寒霜,冷嘿了一声,道:“这才是我的好师弟,不是为了你,愚兄也不会到了这川北地面,你现在已是人家红旗教的一家坛主了,眼睛里还有我这个师兄吗?你这样,是不是也打算将愚兄留下来?”
  他这么几句话,说得个侯元化,脸上是青一阵红一阵,正自作难,白乘宗却接上了腔,喝道:“侯坛主,我代传教主红旗令,把这个强徒给我扣下来。”
  侯元化他这时可真的作了难了,一方面是自己的师兄,另一方面是自己新投靠的主子,到底是护着那一方面好呢?
  一个作强盗的人,他的眼中是只认识权利,那讲什么道义,他略一思忖,就决定对付自己的师兄了,冷哼了一声,道:“在这恶狼坪,师兄既然不给兄弟顾面子,说不得,只好屈尊师兄留下了。”
  侯元化这么两句话,可就把个索天仇气得目眦欲裂,无名火起,死盯住侯元化,脸上越发的难看。
  侯元化他可知道自己的师兄,此际已然是怒到了极点,那敢大意,就暗自戒备,以防突然发难。
  这时,群贼全都站起身子来,只等那白乘宗一声招呼,立刻就将索天仇搁在当地。
  那知白乘宗他此际却是悠闲得很,只是望着这师兄弟两人,脸上挂下一份神秘的微笑,他是要看这一场好戏上演。
  其实,他却是别具肺肠,不怛要除去黑煞神索天仇,就是那独角龙侯元化,也在他除掉之列,川北分坛的坛主,早已派定了自己的徒弟,天杀星邬云程了。
  玉面魔女祝庄,眼见自己两位腻友,就要遭逢大难,她不但不难过,反而芳心窃喜,因为,她又勾搭上一个更强的人了。
  索天仇心恨师弟无义,自己那能留情,嘿嘿一声冷笑,道:“师弟!你有把握留得住愚兄么?”
  侯元化道:“就是我留不住你,你也闯不出这恶狼坪。”
  索天仇微微一声冷笑,道:“小小恶狼坪,却不是龙潭虎穴,愚兄闯给你看。”
  说着,脚下一用力,身形朝前一探,就要朝厅外急纵而出,侯元化赶忙长身拦阻。
  那知索天仇人并没有移动,上纵是个虚纵,等侯元化一长身,他却双掌当胸,平推了出去。
  他这一猝然发难,不要说侯元化大吃一惊,就是群贼也全都感到意外。
  就听“砰”的一声响,侯元化惊魂未定,掌力已打在胸上,连个哎呀都没喊出声来,人已如断线风筝样的,飞跌出两三丈远,摔在地上,胸骨已碎,被掌力震穿碗大一个血洞,“咕嘟嘟”朝外直冒鲜血,眼看是活不成了。
  索天仇一掌击毙了侯元化,人也借势朝厅外纵出。
  不防那北漠野熊白乘宗,却又纵飞过来,赶在了索天仇的面前,喝了声道:“姓索的,你还走得了吗?”
  索天仇还真估不到白乘宗有这么快,知道自己不是他的对手,可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猛吼一声,“挡我者死!”就如一头疯了的野兽样的,运足真力,猛撞过去。
  白乘宗的武功,自是比索天仇高得多,况且又是个生力军,一见对方扑到,立把身子一转,让开了攻到的两掌,右手运足功力,猛向索天仇天灵盖上劈去。
  索天仇这时都已气疯了心,加之以前翠竹山庄,受了射雕手沈宗恒那一掌,元气未复,又和魔女祝庄打了这几天风流阵仗,荒淫过度,功力上就打了不少折扣,何况又是在气极智昏之际。
  他双手攻势未至,白乘宗早就把握到了机先,出手让招,几乎是一齐动作,索天仇那能闪避得及,吃白乘宗这一掌,正打中“神庭”要穴,立时惨叫一声,耳、鼻、口,同时冒出血来,尸横当场。
  就在索天仇死尸方一倒地,白乘宗正待入厅归坐,蓦然间一个清脆的声音,喊道:“红旗教的闯天下是这么个闯法呀!占了人家的地胆,夺了人家的财产,最后还得要了人家的命,这一手,算让您给做绝啦!”
  且说北漠野熊白乘宗,一掌击毙了黑煞神索天仇,方待回座,幕听有人笑骂。
  这一来,白乘宗可矜持不住了,蓦的一个转身,喝道:“是什么人鬼鬼祟祟的,难道不敢见人吗?”
  他话音方落,就见在庄门楼上,现出了一人,乃是个粉妆玉琢的小孩,苹果似的小脸,带着一团调皮相,站在风檐头上,随风乱晃。
  白乘宗可识得人家这手功夫,是轻功中最上乘的功夫,“风摇柳浪”的身法,小小年纪,能有这样高明造诣,任他北漠野熊是成了名的人物,见了也不禁暗自吃惊。
  好的是,他在江湖上,也是经过不少大风大浪的人物,虽然心惊,但并不慌迫,暗忖:“这不定是那一位武林高人的子弟,在目前正有事于翠竹山庄,还是不招惹的好。”
  他有了不愿惹事的念头,态度也就从容了不少,微微一笑,道:“你是何人的门下,恶狼坪也是你胡乱跑着玩的吗?”
  小孩儿还是真横,闻言把眼一瞪,道:“你别管我是何人的门下,我且问你,你们谁是那大狗熊呀?小爷爷我有件东西给他。”
  白乘宗被人称为北漠野熊,他听着倒是满顺耳的,但是如叫他大狗熊,却就最不愿意听,小孩儿无形中,就犯了他的忌讳,那得不恼,冷哼了一声道:“欠管教的小东西,我就是红旗教内三堂的堂主,有什么事就和本座说吧!”
  那小孩闻言,飘身落下地来,双手朝腰中一叉,歪着脑袋一呲牙,笑道:“尊驾就是那大狗熊呀!我找遍了山洞石崖没见影,原来在这里充人呢?那这事就好交代啦!”
  白乘宗听这小孩一再的辱骂,心中更是冒火,因为闹不清是敌是友,所以忍着没有发作,喝叱了一声,道:“小狗休要贫嘴,有什么东西快拿给本座?”
  小孩笑道:“东西却是没有,只是两句淡话,你接得吗?我是奉了人家翠竹山庄沈老庄主之命,梢个信给你,装腔作势都这么半个多月,这场架你们到底是打不打了,要打也得约个日子,择个地点,要不打,你们就赶快夹起尾巴快滚,省得糟蹋那么多草料,该有多冤。”
  小孩儿这么连说带骂,白乘宗再大的忍性,也沉不住了,厉声喝道:“好个狂妄的小东西,竟敢对本座无礼,我倒真佩服你的胆子……”
  那小孩笑嘻嘻的道:“那是当然哪!我从小就跟着我师父在山上打猎,狮子老虎都不怕,会怕你这只狗熊。我话已说完,小爷可该走了。”
  说着,转身就要朝庄门外纵去。
  北漠野熊白乘宗,被一个小孩子辱骂了老半天,早已是怒气填胸,这一见小孩儿要走,那能容得,猛喝了一声,道:“小畜牲!你还走得了吗?”
  他这一发怒猛吼,没等他动手,早从身后纵了出来三个大汉,朝那小孩扑去。
  那小孩身形好快,就那么一晃身形,人已闪开,三个人扑了个空,几乎撞在一起。
  小孩嘻嘻笑道:“作贼的人,到了那里都是带着贼味,还亏你们好意思在江湖上混呢?两国交战不斩来使,这句话你们懂不懂,我可是送信来的呀?”
  纵扑来的三个人,乃是亲弟兄三个,人称朱氏三豹,金钱豹朱标,花斑豹朱栋,短颈豹朱棋。
  这弟兄三人,原本在江西飞豹岭安窑立柜,后来入了红旗教,是为天立坛下的护坛武士,武功能耐,可也是把好手,但目前碰上这小孩,却就相形见绌了。
  你当这孩子是谁,他乃是小丁云。
  原来翠竹山庄近几天到的人,却是不少,当中也真有些能为高的人,经常都有人到恶狼坪窥视,所以对敌方的情形,可以说是了如指掌。
  只有几个小弟兄,还没有出过面,当中那小乞侠欧阳彬,早就耐不住了,但他怕他师父,那敢私自行动,于是就想到了小丁云。
  他知道这小东西最讨老人家的喜欢,只要怂恿他去,自己也可以去,要是师父怪罪下来,只须往丁云身上一推,就许没有事。
  他打定了主意,就去找小丁云商量,恰巧丁云正和沈奇两个人在闲聊,他也凑了上去,道:“小丁丁,你来这翠竹山庄干什么来了?”
  丁云一翻眼道:“小要饭的,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咱们一路从醉仙岭到这里,当然是替沈老庄主助拳来了,这还用得着问。”
  小乞侠道:“是的,不过我看你不像是来助拳的,倒像是来吃饭的……”
  丁云不等小乞侠把话说完,就动了气,霍的站起身来,气哼哼的道:“小要饭的,你可把眼睛睁大一点,别小看了人。”
  小乞侠笑道:“你气的什么吗?我怎么会小看你呀!我问你,来了这翠竹山庄有多久了?人家全都去摸过贼窝,你去过没有,难道酒鬼师叔,就传给你等着挨打的一手绝招吗?”
  小丁云年轻气盛,那受得了小乞侠用话这一激,早已气涌如山,抗声道:“小要饭的,你先别说我,难道你去过了么?”
  小乞侠道:“我要是去过还不找你来呢!谁叫我们是一路离开醉仙岭呢?”
  沈奇一旁插口道:“丁哥哥!你千万可别上欧阳哥哥的当,他是激你的呀!”
  丁云闻言,才领会到小乞侠用的是激将法,不过他说得也对,心忖:“自己到了这翠竹山庄都快一个月了,当真的忘了自己是干什么来的了,何不也去恶狼坪走上一趟,当着这么多武林人物,也显得光彩一些,这就叫人前露脸。”
  他这微一思忖,面色立转,笑嘻嘻的道:“沈兄弟!我早知道小要饭的是激我哪!不过我也真想去摸摸那伙贼羔子,看都是些什么玩艺。”
  沈奇却也是小孩的心性,有热闹可趁,也早动了心,忙道:“丁哥哥,我也跟你们去,行不行?”
  小乞侠道:“那有什么不可以的,只是我怕我师父知道了,准得打我一顿好的。”
  丁云道:“怕什么?都有我哪!花子师伯要问起来,就说是我拉你们去的,不就成了?”
  小乞侠间言心中暗喜得计,于是三个人暗中一拾掇,就溜出了翠竹山庄,有沈奇带着路,躲开了贼人的明桩暗卡,轻易的就进入了恶狼坪。
  他们到时,天色只是黄昏过了一点,还没有十分的黑,先找了个隐密的崖洞,坐下来闭目养神,但等一起更,再进入贼人庄内。
  约有二更多天,三人也休息过来了,就扑奔进了庄中去,丁云窜上了庄门楼,小乞侠和沈奇,隐身在东厢房的瓦檐暗处,向下看去。
  见大厅上灯烛辉煌,拢着好几桌酒席,正中那一桌上首,坐着一位身躯伟岸,浓眉阔口的老者,挨着他坐的是一位赤衣怪人,其余的肥矮高瘦,足有二三十位。
  那些人中,除了恶玄坛赵振威,和那湘西二丑之外,丁云和小乞侠是见过的,其余全不认识,沈奇却只认得那独角龙侯元化。
  在这时,正是那北漠野熊支遣黑煞神索天仇,去探翠竹山庄,而引起了不愉快,接着他们就打了起来。
  紧接着是索天仇一掌击毙了侯元化,白乘宗又打死了索天仇。
  小丁云早已等得不耐烦了,这才现身喝骂,贼群中纵出来朱氏三豹。
  三豹见自己三人,合力扑击一个小孩,竟然一出手就走了空招,当着这么多绿林朋友,可有点不是意思,再一听小孩又骂上了,如就此罢手,当着教中最有权势的混元堂主的面,以后就难被人看得起了。
  金钱豹朱标心想:“做生意的人有句话,只要吆喝,就是卖的,说不得,今夜只有豁出去,拼命一干了。”
  于是一扬手中七节鞭,喝道:“老二、老三,将这小杂种兜紧了,要不把他搁在地上,咱们可就算是栽到家了。”
  花斑豹朱栋,短颈豹朱棋二入,闻言应了一声,三个人站成了个三角形,都是一根七节鉴鞭,护住身形,慢慢向丁云接近。
  丁云对于当前这三条莽汉,那放在心上,他是初生犊儿不怕虎,右手一按腰,卸下了一件奇门兵刃,抖手抡起一团银光闪闪。
  这种东西,乃是当年渔隐易周的成名兵火,传给了酒鬼易化,易化又传给了小丁云。
  乃是用海蛟筋所制,长约八尺,一头是精钢锣就的三角钢菱,一头是个尺许长的把手,柄后一头粗约三寸,中设机簧,内藏三十六根钢针,九只四寸来长的梭镖,专破各种气功,金钟罩,铁布衫一类的横练功夫。
  这件兵刃,名叫银菱软鞭,又叫阎王判,舞到急处,宛如一团银光,滚转如飞,遇到强敌不能取胜时,只须将鞭柄倒过来,一按机簧,镖针相继飞出,任是软硬功夫多高,也全都难以招架。
  朱氏三豹摆成这样的阵势,打算困住小丁云,细说起来,无疑是“瞎子点灯笼,白费一支蜡。”
  丁云将银菱软鞭一抡,眼睛一翻,微微的笑了笑,右手一抖,软鞭笔也似的直,就朝定金钱豹朱标,花斑豹朱栋,两人中间甩打过去。
  三豹个子虽大,心眼比起小丁云来,可差着一筹,他们见丁云这一鞭,甩打在两人中间,还以为人家的鞭招没有准头,认定是送上门来的便宜,小娃儿就要现形了,心中不由暗喜。
  两个人各抡起手中七节鞭,用出了十成的力道,齐喝了一声:“撤手!”
  鞭随声出,齐朝丁云软鞭身上砸去。
  就听“当!”“当!”“呛啷!”两声巨响过后,倒是真的撤手了,可不是丁云,而是朱标、朱栋两人的两根七节鞭,全都撤手扔在了地上。
  同时也痛得两个人,“哎哟”一声,一个横跨,一个倒退,斜纵出七八尺远,低头看时,两人的虎口上,全都钉着一支钢针,有牛毛般细,将虎口肌肉,扎了个洞穿,朝外渗着血丝。
  丁云一式未变,就打败了二豹,就势一个翻身,猛的又朝短颈豹朱棋打去。
  朱棋原料不到两个哥哥,和人家一招未到,竟然撤手扔了家伙,看样子还许受了点伤损,心中一惊,那敢怠慢,抡起手中七节鞭,打算前扑,解救哥哥们的危急。
  那知,他身形方一移动,丁云的银菱软鞭已然扎到,他火速往右侧避,那能躲得开。
  不过,丁云人小鬼大,他知道在贼窝里,自己势单力孤,伤不得人,不然引起了众怒,自己可就无法脱身了,所以手下就留有分寸,否则朱棋他就躲不开这一鞭。
  丁云虽说是不愿伤他,但他出手,一向阴损,银菱软鞭却不会轻易放过他,一招“新月倒挂”,软鞭头上那三角钢菱,就钩住了朱棋的衣服,顺手往后一抽,朱棋身不由己的,便被甩了出去。
  总算朱棋的武功还有点根底,从丈余外被甩落下来,居然能使双脚着地,没有栽倒。
  可是,他却和他那两个哥哥,成一字队形看齐了。
  由三面包围的方式,被丁云软鞭的一扫一挂,竟然又挤在了一起,不要说武功能耐,就这份心思,让那北漠野熊白乘宗看在眼里,心中就不由一凛。
  短颈豹朱棋,可没有他那两个哥哥的修养好,凭这么大的个子,栽在一个小孩手里,心中那得不恼,怒吼一声,骂道:“小狗杂种,三太爷给你拼了。”
  丁云本来不打算伤人,被朱棋这一骂,心中不由冒火,一抖手中软鞭,在地上一点一抖,不等短颈豹身形挪动,已卷起金钱豹朱镖坠下的那柄七节鞭,甩打过去。
  七节钢鞭就如长了眼睛似的,不偏不斜,照定短颈豹朱棋打过来。
  那朱棋随着喝骂之声,也就是刚挪动脚步,七节鞭已然打到,齐巧横砸中他那右腿的腿弯。
  朱棋猝不及防,更没料到丁云会使出这么捉狭的一手,腿弯的部份,又是全身最脆弱的地方,一被砸中,他那还站立得住,一个狗吃屎,向前倒栽下去。
  须知那七节钢鞭,一节节都起有棱角,又称为竹节钢鞭,被那棱角砸中之处,不仅会伤及筋脉,就是肌肉也立时肿起一道肉岗来。
  短颈豹朱棋,被七节鞭这么一砸,他那吃架得住?一时竟然爬不起来。朱标、朱栋,眼见小丁云砸伤三弟的手法,太过阴损了,不禁大怒,各从地上捡起鞭来,朱栋用的却是朱棋的那一柄鞭,舞起来就又朝丁云扑去。
  丁云微微一笑,软鞭一招“墙蛇入洞”,鞭随人转,横扫两人。
  两人刚吃过了一次大亏,那敢再往对方银菱软鞭上硬碰?被迫煞住了前扑的势力,朝后退避。
  丁云可不容他们,右臂猛的一顿,伸左手一按那鞭身,加劲的一抖,鞭梢上那三片三角钢菱,抖起碗大的一团银花,激起一阵阵嗡嗡之声,分袭朱标、朱栋两人。
  金銭豹朱标,花斑豹朱栋,两个人两柄七节鞭,仍打算设法避免兵刃相接。
  但是丁云够有多鬼,一招既发,他们如何能躲得开?耳边响起一声“嗡!”又是两只钢针飞出,两人又没有躲得开,两柄七节鞭,又告脱手坠地。
  二豹一觉着不好,急忙向后倒纵,丁云手下该有多快,一逼退了二豹,就势软鞭一兜坠地的两柄七节鞭,容得二豹后纵之势,双脚刚一沾地,他猛的一抖一挥,两柄鞭闪电般的甩去。
  金钱豹朱标方怔得一下,鞭已打到,正砸中他的左膝盖,敲得又麻又酸,腿一软就单腿跪了下去,疼得他一直在咧嘴。
  花斑豹朱栋,受的罪更大,他一见自己的鞭发打过来,自作聪明,打算要接住那飞鞭。
  那知自己的七节鞭认不得主人,他伸出手去,甫一触及到那鞭尾,一则自己的虎口创伤正殷,再则丁云抖飞出来的那鞭,潜有几成真力,他那能握得住,虎口立被震裂,哎呀一声,又被那真力向后一带,他的身形稳不住,就朝后坐去。
  他一屁股却又正蹲在那地上的鞭身上,又被那棱角一顶撞,更添了几分痛楚,忍不住就哼出了一声。
  丁云用鞭梢一指那朱标、朱棋两人,笑道:“你们这两个人,对我行此大礼,我可不敢受,那样岂不折了我的寿限,我看你们还是躺下吧!”
  朱氏三豹可明白丁云的意思,那是叫他们躺下服输,当着这么多江湖好汉,可丢不起这个人,那能愿意躺下,依旧站着不动。
  丁云笑道:“怎么?你们不愿意躺下吗?是否要逼我动手?”
  朱氏二豹可看得出来,丁云的年纪不大,手法却是阴损得很,那敢让他动手,真的让他动手,如果自己挨上一下重的,再躺下去,那就更现眼,不如干脆的躺下好,反正跟头是栽到家了,躺就躺下吧!
  于是,弟兄二人,相互的交换了一下颜色,各自把肩头一斜,就真的躺了下去。
  这一来,先就气坏了那北漠野熊白乘宗,他没想到朱氏三豹,竟然这样的窝囊废,在人家一个小孩子的手上,一招没到,败了不算,还是人家叫躺下来就躺下。
  他冷哼了一声,喝道:“一个乳臭未干的小杂种,也敢到恶狼坪来撒野,未免小视恶狼坪没有人了。”
  丁云一晃脑袋,笑嘻嘻的道:“姓白的,你未免又太自大了,你仔细的看看,恶狼坪那有一个人,全都是些扁毛畜牲嘛!”
  他这一骂,可骂上白乘宗的火来,厉喝一声,道:“小狗竟然这样的放肆,看我先劈了你,再找你那师父算账。”
  说着,袍袖一抖,先劈出去一掌,跟着人也纵起,就如一只大鸟凌空,朝丁云扑攫而下。
  丁云先觉着对方的掌力奇猛,不敢硬接,又见老魔头人也凌空扑下,就知这一回碰上了硬对头,怎敢大意,立即施展师门绝艺,“鬼影无踪”的身法,真的是迅如灵猫,捷如闪电,身形一转,就滑了开去。
  北漠野熊白乘宗,还真想不到对方这个小娃儿,身手竟然这样的滑溜,自己却也走了空招,不禁一怔,跟着一声冷嘿!
  身形一落地,立即进步上身,双掌一沉,左掌猛的抬起一招“推波助澜”打出,右掌也跟着发难,“五雷归顶”,随后拍到。
  这一式两掌拍出,激起一股劲疾无俦的狂飚,又冲朝丁云立身之处。
  丁云虽不识得老魔头这一招,乃是千面魔君史宁所传的独门绝艺,五毒追风掌法,但却看出了厉害,明白凭自己的能耐,再练三十年,也接不下来,只有展开轻灵的身法,左一圈,右一转的乱闪。
  须知渔隐易周的轻功,数天下第一,就是那白象老人吉青田,也难望其项背,到了酒鬼易化,更是青出于蓝,所以当年他在江湖上一露面,就闯出了鬼影儿的名号。
  丁云年纪不大,这门功夫,却已得有真传。
  北漠野熊白乘宗的掌力,任是如何的强猛,一时却拿小丁云没法。
  他将身法施展开来,不但快绝,而且奇绝,有时看准是在左面,等到一掌打去,却打了一个空,人早已到了右边。
  就这样,不到两三个照面,就把一个江湖老怪,闹得眼花撩乱,气得哇哇直叫。
  此时,却恼了那赤衣怪人。
  他本是正和那玉面魔女祝庄两个人,依偎调情,先是眉来眼去,慢慢的,就偎靠在一起,当着那么多的人,也不怕难为情,竟然探手摸索起来。
  大厅门口那群贼们,全都看得眼馋,一个个往肚里咽口水,谁也没有注意到,场中交手的情形。
  可是那赤衣怪人,总是老江湖了,手上虽在探穴问津,眼睛可也没有闲着,已看出来北漠野熊白乘宗,那份气急发狂的样儿,暗忖:“这要是不先把那小孩儿打发掉,老白一生气,不定有几个人遭殃呢?自己也难以和美人儿,同享温柔了。”
  他心念一动,就停住了那问津之手,高喝一声,道:“老白!你先歇歇,看我来收拾这小狗。”
  话音未落,人已纵起,扑向了场中。
  贼人这方面一添了帮手,厢房上可急坏了小乞侠欧阳彬和沈奇两个人,各自探手一扶阴阳瓦,长起身形,小乞侠抖丹田一声喝喊,道:“我还以为恶狼坪藏龙卧虎,都是些人物,那知却是一群窝子狗哇!对付一个小孩子,也犯得上以多为胜吗?不怕贻笑江湖,我小要饭的可看不惯,来!接我两手打狗棒儿!”说着,纵身就要向院中跳落。
  就在这时,半空中蓦然响起一阵金铁掠风的声音。
  群贼听了小乞侠喝骂之声,本就吃了一惊,放着三山五岳这么多江湖好汉在这里,竟没有一人查觉到房上有人,说起来,就算是栽了跟头,及至又一听到了,那金铁掠风的响声,就更吃惊了,闹不清敌方来了有多少人。
  就在群贼惊悸的刹那间,跄踉一声,金铁坠地。
  群贼就那坠物之处看去,见是一只合金制成的燕子,啄翅生动,足爪分明,经大厅中灯光一照,闪闪发亮。
  任是群贼中,不少江湖高手,一时也闹不清这金燕儿的来处,就连丁云,和那刚一落地的小乞侠欧阳彬、沈奇这三个少年英俊,也给怔住了。
  大家一惊一愣,也就是刹那间的事,那赤衣怪人先就想起了对付来敌的事了,冷嘿一声,身形纵起,就朝丁云扑去。
  丁云也正在为那只燕子发怔,没想到敌人会猝然发难,等到劲风罩下,方始惊觉,打算再要施展开身形躲闪时,却已是迟了。
  眼看着小丁云就要伤在对方掌下,急得个小乞侠抓耳挠腮,暗中一咬牙,就要扑了上去解救。
  蓦的,又是嗡然一声,金铁掠风,飞来了一只金燕子,不偏不斜,直削向那赤衣怪人推出来的一双手掌上。
  这一下,他只顾得伤敌,没防到会有人暗袭,那只金燕子正削在他那手掌心上,立时现出了一道血槽,黑紫色的血可就流满了一双手。他一护痛,刚喊了一声:“哎……”
  “呀”字没有喊出口来,就觉着一股热流沿着手臂倒行,连脑袋都感到有些发昏,就知不好。

  第十四章 金燕示警
  且说那赤衣怪人,手棠心上被一只金燕,侧了一道血槽,一护痛,刚喊出了半声,就觉着血气逆行,连脑袋都有些昏,暗道一声“不好!”也再顾不得伤人了,急忙提起一口真气,去导引那逆行的气血。
  原来那赤衣怪人,练的是一种毒棠,掌风只要和敌人一接触,不论是否切肤见血,都能随着他那发出的内劲,将毒气逼入敌人体内,除非用本门解药,不然,就得全身溃烂而死。
  没料到,正在他掌力推出,方一运聚内劲,将巨毒发出伤人,却飞来了一只金燕儿,划破了手掌,他一护痛,真气立泄,运聚而将发出的毒气,随劲内侵。
  这还得了?自己练成的毒掌,伤不了敌人,回劲内侵,自己可就得先受其害,所以只喊出了半声,立即运气疏导。
  即是这样,丁云也被他那掌风,扫卷了一个跟头。
  小乞供赶忙上前搀扶,丁云早已纵身而起。
  小乞侠关心的问道:“小丁丁,怎么样?没有伤着那里吧!”
  丁云笑道:“不碍事的,这老怪物太不要脸哪!竟然偷着下手,我还得同他斗斗。”
  他一言未了,赤衣怪人已然缓过一口气来,两只怪眼,瞪得铜铃般大,也不理小丁云,迳直朝四下房顶上扫视。
  房顶上那有丝毫痕迹,黑忽忽的一片片,天上闪耀着银白色的寒星,连一丝残月的光耀都没有,更难发现藏着的有什么人了。
  在这时,北漠野熊白乘宗,也早瞧出不对了,扬臂朝群贼打了一个手势,立即有几个人,纵上了房去搜寻。
  那赤衣怪人打量了一阵,没见到什么迹象,目光就盯在了小乞侠的身上,他以为那只金燕子,是小要饭闹的玩艺,冷哼了一声,道:“小花子,这两只金燕儿,可是你打出来的吗?”
  小乞侠裂嘴嘻嘻的一笑,道:“臭怪物,你少抬举我小要饭的好不好,我要有那样值钱的东西,早就换馒头米饭吃了,还能混成这个讨饭的样儿。”
  赤衣怪人闻言,又瞟了沈奇一眼,道:“小子,莫非那东西是你打出来的吗?”
  沈奇笑道:“我更用不起那值钱的玩艺了。”
  丁云插口笑道:“臭怪物,你瞎疑心个什么劲吗?没吃过猪肉,难道就没见过猪走路,你不看看那东西是男人用的,还是女人用的?”
  小丁云这一句话,不但提醒了那赤衣怪人,就是那北漠野熊白乘宗,也悟了过来。
  在江湖上,使用燕儿、花儿、凤凰一类暗器的,大都全是女人,男子汉那用这些东西。
  可是,在眼前,敌人是对方的三个年轻人,当然是没有女人了,只有自己这方面,有几个女人,年纪大一点的,是那雪山恶公孙玉,女罗刹薛九娘,飞钗金索冷艳霜,年轻的,也只有那玉面魔女祝庄一个人,这几人之中,却没听说有那一个用这金燕儿,作暗器的呀!
  再者,这四个女人,全都很自己这方的人,也不能向着敌人,来暗算自己人哪!
  任他北漠野熊白乘宗,老奸巨滑,江湖经验丰富,可也由不得迷惘了。
  就在这时,蓦觉头上一阵咯咯娇笑,道:“我看你们这一伙睹眼的狗贼,就凭这两下子,也有脸在江湖上混,姑娘不就在你们的头上么,还瞎猜的什么?”
  群贼闻声,齐仰脸朝上看去,就见在檐头上立着一个白衣少女,夜风吹起那一袭素裳,飘飘欲仙,身材极是婀娜动入。
  群贼这一下可全都怔住了,就凭人家这一身雪白的衣裳,三五十丈外也看得清楚,怎么找了半天,在自己头顶檐上,竟然会没有发现?
  那白衣少女一见群贼对着自己发怔,微微一笑,就飘身落地,俏然而立,风姿绰约。
  这一来,被那灯光一照,群贼也全都看清了人家的长相,一个个全不由得倒咽下口唾沫,打心眼里就喊到一声:“好美艳的姑娘呀!”
  就见她一袭素裳,雪也似的白,头上松松的,挽了一个髻,衬托着一张瓜子脸,脸上的眉眼口鼻,无一不配得恰到好处,在灯光照射之下,更显出面色白里透红,发射出青春的光辉。
  最令人销魂的,就是她那对修眉下面的一双凤眼,黑白分明,清澈透骨,端的是秋水一样的明即,而且蕴藏着一种含蓄的,奇异的霞影。
  这个白衣少女和那玉面魔女祝庄两相比较之下,论艳丽,一时倒是难分轩轾,只是人家白衣少女,另有一种清高无华的气质,却是祝庄所望尘莫及的。
  群贼一时之间,为色所迷,数十只眼光,回旋在那玉面魔女祝庄,和白衣少女的脸上,品头论足嘛,实难遽下评语。
  那赤衣老怪似对这白衣少女,有些面熟,但一时却想不起来,死盯着姑娘在看,竟忘了身旁还有位魔女祝庄。
  嫉妒是妇女的天性,魔女祝庄虽然淫荡,但一见到那赤衣怪人,眼光死盯着白衣少女时,也难抑压住那由衷而生的醋性,伸手猛的一扭赤衣怪人,媚声媚气,发着娇嗔道:“老哥哥,你这是看个什么劲吗?”
  一声“老哥哥”,叫得那赤衣怪人,浑身骨头都酥了,咧开大嘴,嘿嘿的一笑,道:“这……这……这个妞儿,我看着有些眼熟。”
  站在院中的那白衣少女,其实也在打量着那赤衣怪人,等到他发声一笑,想起了赤衣怪人,乃是苗疆老怪木叶魔音龙天。
  又见他和一个妖艳的女人,在大庭广众之下,竟然毫不顾一些廉耻,勾肩搭背,作出种种丑态来,禁不住激起了怒意,修眉轻轻一耸,凤目中,射出慑人的威光,冷然道:“原来木叶魔音龙苗子,也来到这大巴山了……”
  木叶魔音龙天,闻声又仔细的一打量,蓦的想起了五六年前,在嵩山云起峰下的遇仙谷中,所遇上的那一女娃儿,心中不由一凛。
  来人正是那小姑娘靳雯,她一见老怪龙天发了怔,环视了群贼一眼,缓缓的道:“你们这算是什么江湖道,凭着你们这些人,可都是在江湖上成了名的人物,竟然仗着人多势众,对付人家三个小孩子,未免太过仗势欺人了吧!我先前发出一支金燕儿,给你们警告,你们却不理不睐,可知道我的规矩吗?”
  木叶魔音龙天,一听那金燕儿是小姑娘所发,憋了半天的怨气,才算找到了主儿,实在的,那一金燕儿也太阴损了,亏他老怪数十年苦功没有白练,要不那毒气回侵,没伤了敌人,先就毁了他自己,那得不恼。
  暴喝了一声,道:“小贱婢,那金燕儿是你打出来的?我木叶魔音,今天先就和你完不了,你先说说,你那什么屁规矩吧!”
  靳雯微微一笑,道:“那是我初闯江湖的一件信物,无论双方有多大的仇恨,只要我的金燕儿一到,就得住手,不然的话,我是格杀勿论,明白了吧!”
  北漠野熊白乘宗,闯荡江湖半生,什么没有经历过,他只知道武林盟主的一支五龙铜旗令,和红旗教的红旗令、血手令,在江湖上具有无上的权威,令到之处,天大的事都得遵令化解,可没听说过有用金燕儿的,这又是一件什么信物?
  又见对方年纪轻轻,竟然这么托大,不由得哈哈大笑道:“小丫头!就凭你这么个方离窝的小雏儿,也敢在江湖上传示信物,未免太不自量了。”
  靳雯冷冷的道:“那为什么不行,红旗教可以凭仗一支小旗儿,和一块手帕儿,传示天下绿林道,我这金燕儿就可飞檄黑白两道。”
  白乘宗笑道:“萤火之光,也敢和我红旗教相比。”
  靳雯咯咯一声娇笑,道:“红旗教崛起域外,妄存领袖中原武林之心,那才是自不量力呢!固然在江湖上名声不弱,但在我看来,都是些没有真才实学之辈……”
  她这轻蔑的两句话,立时引起了红旗群贼的愤怒,大厅上爆出一声,震天的吼声,喊喝道:“贱婢住嘴……”这一声喝喊,震得屋瓦齐动。
  可是靳雯姑娘却面不改色,冷嗤道:“你们这样的大呼小叫,想怎么样?”
  木叶魔音龙天一声狂笑,道:“小贱婢口气真大,我龙天却要见识一下你的真能为。”
  靳雯冷笑道:“就凭你这个臭苗子,打算和我比,还差得远着呢!”
  龙天怪眼一瞪,怒喝道:“小贱婢自视不凡,有能耐就施展出来,尽自冒大气有什么用处。”
  靳雯道:“要动手可以,我有个条件,须先得说明。”
  北漠野熊白乘宗,插口徐徐的道:“你有话就快说!”
  靳雯笑吟吟的道:“依我初次显示信物的规矩,第一次违我金燕传警的人,须得见点血才行,其次是放这三个人走路,因为人家是下书传信的人,按江湖规矩,是不能留难,对不对呀?”
  这句话问得白乘宗语塞,木叶魔音龙天已插口喊道:“少说废话,人家白堂主可不惯和女流斗口,还是咱们手上见功夫。”
  靳雯冷冷的道:“就你臭苗子在江湖上的身份名位,你输了之后,大概别人都不会抵赖了吧!”
  木叶魔音龙天喝道:“若然本人输了,不但放那三个小狗走路,就是你也可以放心离开……”
  “那么我那金燕儿初次历世,也总得见点血呀!这债也由你出吗?”
  靳雯这一问,龙天怔了一下,无言可答。
  因为他知道,当年在嵩山遇仙谷碰上小姑娘时,自己可没有占到上风,这又五六年没见,武功当然是更精进不少,提到血祭金燕儿的事,那能不迟疑。
  北漠野熊白乘宗突然大声道:“那还用说吗?只要败了,别说是一腔血,就是项上人头,也由你处置。”
  他这可是慷他人之慨,那动手的是木叶魔音龙天,并不是他红旗教中的人,根据他们红旗教的一贯作风,乃是,能为我用用之,不能为我所用毁之,木叶魔音龙天到现在,还没有对他们表明态度,所以白乘宗才有这样大方了。
  可是,入在木叶魔音龙天的耳,却是大不受用,暗骂一声,道:“好哇!你老白,你这是拿我送礼吗?我可不能让你称心。”
  他心中这么一打算,往后退了一步,道:“姑娘,我这可不是临阵退缩,你找的是红旗教,我木叶龙天却不在红旗教,要打?咱们另找个地方,在这里我可犯不上替人家卖命。”说者往后一抽身,顺手一拉玉面魔女祝庄,道:“祝姑娘!咱们走!”
  前文说过,那魔女祝庄的淫荡布施,乃是有企图的,为的是要偷学各门派中的武功绝学,今见木叶魔音龙天的临阵脱走,心中却大不以为然。
  方一迟疑,木叶魔音龙天已凑在她耳边道:“你如愿意跟我走,我立即传你龙虎抽添大法,不然,我也不愿强求。”
  龙虎抽添大法,乃是采补术中,最为狠毒的玩意,任何强壮的男女,只须两度,就能将真元吸尽,真个的销魂了,而那施术之人,却得到了莫大的补益。
  玉面魔女祝庄,她对这龙虎抽添大法,却是向往已久,一听木叶魔音龙天会这手能耐,自是喜出望外,连忙昵声道:“你急的什么吗?那个说不跟你走了,走就走,恶狼坪有什么好处?”
  白乘宗还真没想到,一句话说得欠考虑,竟然引起了龙老怪的不满,再一见他要走,却就感到尴尬万分,又听玉面魔女祝庄也答应跟他走,禁不住恼羞成怒,冷哼了一声,道:“龙兄就打算这样走吗?怕没那么容易吧?”
  龙天哈哈笑道:“老白,你要打算怎么样,莫非要和我较量一下吗?”
  白乘宗笑道:“兄弟却是有这个意思,龙兄要是不含糊的话,等我打发了这小妞儿,咱们再动手比划比划。”
  他的话音未了,靳雯却已叫上了阵,娇声喊道:“喂!你们商量好了没有?到底是谁先来送死呀?”
  这一来,可激怒了飞钗金索冷艳霜,抬手骈指,朝外一弹,喝道:“丫头休要猖狂……”一缕劲疾冷风,从指上射出,暗袭靳姑娘的香腮。
  这冷艳霜出手,实在的大阴损了,她是因靳姑娘太美了,心中有些嫉妒,立心要揭姑娘的盘儿,所以才暗袭姑娘的香腮。
  这种功夫,名叫玄阴指,只有女人能练,在手法上有轻有重,假如碰上不懂得,打算运功抗拒,则重力发出,立可取敌性命,如若对方熟谙其中奥妙,不敢反抗,至多被断折去几个大牙。
  那知靳雯却是武林侠隐冷面观音谷仙韵的门下高徒,她本身又是个女儿之身,真阴未破,对付这付玄阴指,在势上先就占了胜着,何况武功又有独门的传授!
  小丁云和欧阳彬,见对方竟然不顾江湖规矩,暗中偷袭,而且还是极毒辣的手法,心中不禁大怒,正待出手相助。
  忽见那飞钗金索冷艳霜,身躯蓦的一震,面目间的颜色更变,朝后退了有三四步,方始站稳了。
  在场的人,那一个不是行家,见状全都不由得暗自震惊,没想到小小年纪,竟会有这么高的内力,把一个成了名的人物震退。
  冷艳霜吃了一记暗亏,气得她咬牙切齿,强忍住满腔羞惭的怒火,冷冷的道:“小贱人倒是真有两手功夫,可敢报上个门派万儿吗?”
  靳雯根本就不理她,似乎在眼中,就没有她冷艳霜这个人,仍然一股漠然的神情,冷冷的道:“你们到底是打不打呀!就这样干耗着是什么意思?”
  她这一不理会那冷艳霜,简直把个飞钗金索气得要呕吐,触发了她那野狂的天性,面容骤然间变得狞厉惊人,探手摸出自己成名的暗器,“十二金钗”。
  抖手将要打去,蓦的腰间一麻,全身立即不能动弹,也不能言语,眼睛瞪得大大的,汗珠子直朝下流。
  就见那小丁云晃着手中一截七八寸长的小竹筒,笑嘻嘻的道:“老臭娘们,这个滋味不错吧!你没暗算成人家,自己却先遭了暗算,这就叫报应。”
  原来她是被丁云用七巧筒,发出了一支钢针,打中了穴道。
  雪山鹰公孙玉见状,连忙将冷艳霜周身检视了一下,在“魂门穴”上,发现了一支钢针。
  还好射入没有多深,要不然可就不容易解救了,就这样,她也得两三天的休养。
  红旗教中的人,碰上了这几个年轻人,接二连三的受了挫折,白乘宗身为内三堂的堂主,那能挂得住,这时若不拼掉老命,教规可也不会轻饶于他自己。
  白乘宗心中这么一衡量,胸蕴急怒,提掌当胸,呼的推了出去。
  靳雯识得对方掌力厉害,别瞧他方才没有伤得了小丁云,那是因为丁云的身法太灵巧了,自己虽得有师门独传“咫尺千里”的缩地神功,那只是一门飞走的绝技,对于闪展腾挪,却派不了用场。
  她那敢怠慢,立即施展开,师门独传的身法,罗袖扬起,就着对方推出来的掌势,身躯旋转如风,打算移闪开那凌厉的掌风。
  可是巫山十二家的轻功身法,实在比不上人家醉仙岭的鬼影身法,勉强卸去了对方一部份掌力,也被那劲气逼得血气微浮。
  丁云和沈奇、小乞侠欧阳彬三个人,虽闹不清靳雯的来路,但人家却是帮着自己这一方面,那能袖手旁观。
  丁云一晃小脑袋,嚷道:“这位姐姐,你让开点,这老玩意只有我能克得住他。”
  说着话也不等靳雯答应,一抡银菱软鞭,就朝白乘宗疾扫过去。
  在这时,敌人方面,也纵出了三个人来,正好一个又接着一个,打在一起。
  北漠野熊白乘宗,正在恨着丁云这小东西,太可恶了,一见他疾扑过来,正中心怀。
  但是这小孩儿出手,十分的奥妙,来势似慢实快,可也不敢大意,正打算还以颜色,蓦的庄门口响起一声长啸,跟着,“扑通通!”纵落到院中四五个人来。
  领头的一位,是个老年花子,后面跟着的是二老二少四个人,全都是气势轩昂,精神抖擞。
  来的五个人,除了那两个年轻人之外,白乘宗却是全都认得,那是神乞赛韩康舒昆,闪电手岳春圃,太极手孟凯,射雕手沈宗恒。
  人的名儿,树的影儿,神乞舒昆这一露面,贼群中立时大乱,先是那雪山鹰公孙玉心中就是一凛,跟着就有几个脚底下发了毛,但当着白乘宗的在场,可又不敢溜走。
  神乞一站稳身形,先仰天打了个哈哈,笑道:“老白呀!咱们可有多年不见了,听说你当了什么红薯窖里的混账糖了,这事可透着新鲜,就凭你这份骨头,连油都榨不出来二两,还能会熬成糖了……”
  他话没说完,身后倏的暴喊了一声,道:“好贱人,我找得你好苦,你却在这里,这才叫老天有眼呢?”
  这一声喝喊,双方全都吃了一惊,循声看去,却是那闪电手岳春圃。
  神乞却感到有些奇怪,暗忖这位岳老弟不是这样的急性人呀!怎么一照面,话没说到两句,先就动了无名火呢?
  就在他忖念未已,闪电手岳春圃人已纵起,直朝贼人群中扑去,同时,在那贼群之中,也纵起了一人,是那雪山鹰公孙玉,她却不是迎击,而是逃逸。
  一追一逐,两个人就朝庄外飞窜而走。
  这一来,全都怔住了,谁也不知道这两人是为的什么。
  就在众人这一怔神之间,倏的又响起了一声喊嚷。
  这一声却是受听得很,人家喊的是:“哥哥!你可想坏我了。”
  原来是那靳雯抓住了一个少年书生的手臂。
  那少年正是靳翔,他一发觉被一个姑娘抓住了自己,俊脸一红,方想甩脱,仔细一看,却是自己妹妹靳雯。
  小姑娘也就只是喊出了一声,粉脸上虽堆满了笑,秀目中却满含着泪,紧盯着靳翔,高兴得已说不出话来。
  靳翔的心情,何尝不也是被这突然的见面,而激动得双眼含着泪珠儿呢?
  他呑吐了好久,才讷讷的说出了简单的一句话,道:“啊!啊!妹……妹妹,是……是你呀!”
  小乞侠见了这种情形,早已喊道:“咦!怎么稀奇的事儿,全都赶在一起了?”
  神乞舒昆一回头叱道:“少废话!”
  转头又向白乘宗笑道:“我说你这个什么糖?要打算干一架,就快拿主意,不打算拼命就快点滚,到底是你们去翠竹山庄?还是我们来恶狼坪全成?拿定主意,通知我们就行了。”
  白乘宗道:“好吧!臭要饭的,我早就打算领教你几手高招哪!咱们就三日后,在回龙谷清凉湖畔,双方拼上一场好啦!”
  神乞舒昆笑道:“就这样办,咱们可是君子一言,你千万可别熬牛皮糖哪!”
  说着一摆手,带了老少七位,鱼贯出了恶狼坪。
  这时,天色已然放晓了,山背后现出了晓日的光芒,丽彩霞辉,在空中布成了缤纷夺目的锦幕,穿过迷漫的云海,透过茂叶繁枝,照射在众人身上。
  丁云总还是小孩儿家,早就欢跃的叫喊道:“看!太阳出来了。”
  靳雯和靳翔这兄妹两人,方才是没有话说,这时却又有说不完的话,管他什么晓风朝日。
  本来嘛!在他们的生涯中,何止一次在荒山野岭中,迎过晓风朝日,朝阳初射的光辉,在他们已是司空见惯的事了,不过那清新的空气,却是一种无上的享受。
  从恶狼坪到沈岭翠竹山庄,相距约有二三十里路,以这几个人的脚程,真的走起来,是要不了一个时辰,但这时,谁也不肯放开脚程急驰,一边走,一边在打量着附近地形,享受着大自然的赐予。
  也就是刚趁过回龙谷口,神乞心中一动,就向沈宗恒道:“老弟!让他们小的先回去,咱们到那清凉湖畔看看去!怎么样?”
  且说神乞赛韩康舒昆,因着老少几位,刚一走过回龙谷口,心中一动,就提议让靳翔等人先回庄去,他要到清凉湖畔去踩探一下地势。
  射雕手沈宗恒,当然是十分的愿意,太极手孟凯,却是不置可否。
  于是老哥儿三位,就向靳翔等人交代了两句话,折转头,朝回龙谷走去。
  老的这一离开,小的就成了没笼头的马了,以那小丁云的话最多,再加上一个小乞侠滑稽突梯,就更是热闹。
  正说笑之间,丁云忽的一回身,看着那陡来的少年,问道:“你这位哥哥,叫什么名字呀?是从什么地方来的哪?”
  丁云这一问起,几个人也全都想起来了,怎么陪着人家走了半天,还不知道谁是谁呢?真够荒唐的。
  靳翔方待说话,丁云拦住他道:“靳哥哥,你不要多嘴嘛!等他说了,咱们才一个个的给他介绍。”
  那少年微微说道:“兄弟我叫杨浩,家是住在河北沧州。”
  沈奇接口笑道:“那敢情好,沧州是把式窝子,杨哥哥的能为一定很好了。”
  靳翔笑道:“沈兄弟你算说着啦!杨兄的师父,就是方才那位太极手孟老前辈,名师出高徒,能为当然是不错的了。”
  沈奇这孩子,求知欲是非常的高,无奈限于天赋,好多的功夫,都无法练成,他是只要听说谁的功夫好,就打算跟人家学。
  这一听靳翔说杨浩的功夫不错,就凑过身去,道:“杨哥哥!得空你教我两手行不行?”
  杨浩这位青年,论仪表武功,还是真的不错,性情也十分的爽直,就是遇事性子急,对人不善于用心眼,是一个标准的江湖豪侠型的人物。
  他一听沈奇要跟他练功夫,爽朗的一声大笑,道:“沈兄弟,我有什么能耐,还不都是靳翔大哥替我吹嘘的!不过我师伯的一手绝艺钢胆铜环,得空咱们可以切磋一下。”
  小弟兄说说笑笑,倒是不觉得路的远近,走着走着,靳翔却觉出有点不对了,连忙叫住众人,道:“嘿!我们这是朝那里走哇?”
  丁云一停脚步,翻眼道:“翔哥哥,我们回翠竹山庄吗?朝那里走?”
  靳翔笑道:“云弟!你看清楚没有,这是往翠竹山庄去的路吗?”
  几人闻言,全都停住了脚步,仔细的打量着周围环境,确实的是有些不对,沈奇在这里住了多少年,常在山林里面追逐野兽,路径比较熟些,他打量了一阵之后,道:“是的,我们是走错了,这是往鹰愁涧去的路,我的家应该是在东南才对,怎么走上了东北哪!”
  靳翔笑道:“我们这几个人,今天是怎么搞的?大天白日,会走错了路。”
  说着,就抹回头直奔东南,这样的走法,要穿过一片密林,才能走上正路。
  几个人也就是刚走近那林边,突然从林中纵出一个人来。
  沈奇走在最前面,忽见有人扑至,一伏腰,两支判官笔已拔在了手中,还没看清对方是怎么样的一个人,一招“点魁夺元”,两支笔已然交互递了上去。
  那人身法还是真快,一发觉有人递上了兵刃,半空中一个扭身,硬将前纵之势煞住,一挫腰,向后飘退一丈开外,缓缓的落下地面。
  沈奇双笔一式走空,斜着一跨步,又要朝那人猛扑过去,靳翔早已喊道:“沈兄弟,不可鲁莽,先问清他是干什么的,再动手不迟。”
  沈奇闻言立即挫腰收势,还没等他发话,那人已先喊出来一声:“雯妹妹,我找得你好苦啊!”
  这一来,可全都怔住了,沈奇更是显得尴吮,原来此人是人家靳姑娘的朋友,自己实在太鲁莽了。
  就见那一少年,约有十八九岁的年纪,生得面目非俗,朱巾儒服,态度十分潇洒,站在那里,宛如玉树临风,风度翩翩,倒不像是个坏人。
  靳翔见是自己妹妹的朋友,那能不和人家打个招呼,亲近一番……
  虽然在那个时代,男女之间关防甚严,但为儿女,却甚少世俗之态。
  可是,没等靳翔答上腔,靳雯面色一红,人已发了怒,一声冷笑,两只纤掌一翻,就朝那少年打去,口中却娇喝道:“谁是你的雯妹妹,别叫得那样肉麻好不好?”
  那少年一见靳姑娘翻掌打来,一边运气抬掌挡架,一边却喊道:“雯妹妹!你听我解释,好不……”
  他虽是翻掌迎架,却没料到靳姑娘会用出全力,双掌甫一接触,就觉着小姑娘纤掌劲力奇大,心中一惊,那还立脚得住,没等他将话说完,立被震退了六七步,身形连晃几晃,方才拿桩站稳。
  靳翔听那少年直呼妹妹之名,准知道是很熟的朋友了,没料到妹妹竟会变了脸,赶急抢前,拦在中间,叫道:“妹妹,你这是干什么?怎可得罪朋友呢?”
  他这一拦,靳姑娘更气,娇喝一声,道:“哥哥,你让开点,谁和他是朋友,他是个魔鬼,是个恶狼,我今天非得将他劈在剑下不可。”
  说着话,长剑已然出鞘,但见青芒连闪,寒气逼人,不用细问,就准知是件神物利器。
  那少年听兄妹之间的称呼,他却生误会,一股醋劲直冲脑门,冷笑了一声,道:“哥哥!妹妹,叫得好亲热呀!我今日才知你靳雯也是个水性杨花的人,我尤伯连算是瞎了眼,再见了。”
  说着,一转身就抹头朝树林中纵去。
  靳雯听他这两句话,气得直跺脚,无奈被自己哥哥拦住,一时却脱身不得。
  靳翔安慰道:“妹妹!你这是生的什么气吗?朋友不好,我们少同他来往,又何必动手呢?”
  靳雯见尤伯连人已走远了,气也消去了一半,翻了靳翔一眼,道:“你懂得什么?”
  靳翔笑道:“好!哥哥不懂得!那有妹妹知道的多呢?”
  靳雯见哥哥这种无可奈何的样儿,还是像从前一样,遇事总是让着自己,禁不住,“噗嗤”的一声!笑了。
  她这一笑,宛如大地回春,使人感到一阵温暖。
  靳翔见妹妹气已消了,转头正要招呼几人继续上路,但却不见小乞侠和丁云两人的影子,方待要问,倏闻那密林深处,响起一阵叱骂之声。
  听声音,分得出是那姓尤的少年所发,就知道是丁云和小乞侠两人,闹出了鬼花样,那样岂不平白无故,结下了梁子,江湖上荆棘正多,又何必多结冤仇呢?
  他心念这么一动,立即当先朝林中窜去。
  靳翔猜的是一点不错,丁云一个人本就够淘气了,再又一碰上了个小乞侠欧阳彬,两个人合在一起,还不闹翻了天。
  他们是在听那尤伯连口出不逊之际,丁云还没有想到去对付人家,小乞侠却有了主意,低声说了一句:“这小子欠修理!”
  丁云转头看了他一眼,小乞侠就势扭了丁云一把,两人就朝林深处纵去。
  尤伯连那里知道,他今天是霉星照命,愤然说过几句话之后,转身打算穿林而走,怎知却是去自投罗网呢?
  就在他前纵没有多远,入林也就是十多丈的样子,方一走近两株横卧地上的小树跟前,那小树突的弹起,照着他迎头砸来。
  尤伯连准知道,必定有人暗中捣鬼,预先用绳索之类,将小树扳倒缚住,等自己到了,松去绳索,使那小树反弹,来暗算自己。
  可是,这一手实在是出乎意料之外,他作梦也没想到,在这荒山野岭,人迹罕到的地方,会有人暗算自己,且还冒出如此阴损的法儿,当时还是真的被吓了一跳。
  好在他一身功夫,确有不凡的造诣,猝然之间,只好将整个身子,向右倒下,打算斜着横窜出去,回头再去找那暗算的人算账。
  但他绝没想到,那喑算他的人,主意却比他高明得多,所安排的圈套,也并不是就这一种。
  就在他身形刚一窜起,正又碰上了另一个圈套。
  隐藏在那小树横枝上的两根细绳,也随着他那窜起之势,蓦的荡了起来,飞得极快极速,又十分准确,朝着尤伯连的两只脚腕上套来。
  任他尤伯连一身功夫,如何的高法,在这猝然发难的刹那间,连个挣扎闪避的余地都没有,那两根细绳头上,所系着的两个藤圈,立即套上了尤伯连的两只脚踝。
  那两个藤圈上,就如藏有机关样的,一经套住,细绳微微一震弹,马上就合紧了,再被人家贯注真力,猛的一抖,竟将尤伯连给倒吊在一棵大树上。
  这一来,尤伯连惊得连汗都出来了,不住口的喝骂,无奈连个人影都没看到。
  他骂了一阵,自己也觉着乏味了,想到自己却不能就这样倒吊在这里呀!立即连足真力,扬掌朝那细绳上劈去。
  以尤伯连的功力,这一掌劈下,就是碗口粗的树木,也得迎当而断。
  就听咔嚓一声暴响,一枝大树杈桠,是被他劈断了,枝叶纷飞,他也随着那掌势,连着晃荡了几下,再看那细绳,根本就没有损伤分毫,尤伯连这一惊,可是非同小可,热汗也变成了冷汗。
  在这时,靳翔也就赶到了,见自己料得果然不错,尤伯连被吊在了树上。
  他赶忙近前,满含歉意的道:“尤兄不要着急,待我来替你解开绳套。”
  以他靳翔的能耐,确有真实的功夫,纵起身形,单腿一挂那大树上的叶干,探手以拇食二指,去捏尤伯连脚上的细绳。
  就凭靳翔的功力,两指这全力一捻,不要说是细绳,就是钢条,也得应手而断。
  那知,在他两指一用力,却感到一阵火热,那细绳竟然连样都没变,靳翔却不禁“咦!”了一声,和那尤伯连一样,被吓了一跳,细看那细绳,乃是一种紫色的藤条,认识是醉仙岭的一种仙人藤,难怪自己捏它不断了。
  于是就高声喊道:“欧阳兄弟,丁兄弟!你们两个还不快些出来,怎么把人家给吊了起来!”
  靳翔这一声喊,却是真的有效,笑声中,小乞侠和丁云这两个小鬼头,双双纵落。
  两个人一现身,靳翔笑道:“你们这两个人,怎么这样淘气,还不快把人家解下来。”
  丁云笑着就要上前动手去解,小乞侠喝道:“小丁丁,你先慢着替他解,等我给他说几句话。”
  说着转头朝着尤伯连,道:“姓尤的,我看你倒像个人物,怎么说话毫不思量,我们这位靳大哥,乃是靳姑娘的胞兄,凭什么人家不能哥哥妹妹的称呼,要你吃那份飞醋,你说?他们不称兄唤妹,你让他们怎么称呼?”
  尤伯连听了小乞侠这两句话,才明白自己是吃错了药,连急带羞,俊脸都变成了猪肝的颜色了。
  小乞侠又道:“我们这次把你吊起来,是戒告你下次,在说话时要多思量一番,懂吗?”
  他老气横秋的教训了尤伯连一顿,逗得丁云和靳雯、杨浩等人,忍不住吃吃发笑,气得个尤伯连,肺都要炸了。
  小乞侠把话说完,向丁云使了个颜色,丁云纵身上树,伸手不知怎么的一扳,那藤条自动的解开,他再用力一抖,就又将藤条收入囊中。
  尤伯连身形落地,活动了一下手脚,望着靳雯冷笑了一声,又扫视了五个人一眼,气哼哼的道:“各位今天对我尤某人的盛情,是刻骨难忘,咱们是后会有期,再见了。”
  话音甫落,人已飞纵出去,靳翔忙高声喊道:“尤兄留步!”
  尤伯连那肯理睬,闷着头,将轻身功夫,施展到极限,几个闪纵,人已消失在林荫深处。
  靳翔叹了一口气,道:“还没有踏入江湖,先就结下了梁子,只怕今后没有安闲的日子了。”
  他这一说还是真说准了,那尤伯连这一气走,到后文书,怒盗五龙铜旗令,逼死通天神龙展宏志,掀了漫天风波,小弟兄果真没有得到片刻的安闲,这是后话不提。
  再说那丁云和小乞侠欧阳彬,这两个人,一个是初生犊儿不怕虎,一个是仗着师父的宠爱,任性惯了的,那知道天高地厚。
  他们一见靳翔为这事叹气,心中满不以为然,笑道:“既然身入江湖,要不放胆子闯荡一番,未免太对不起祖师爷了,那还能怕争?”
  靳翔笑道:“我们并不是怕事,是不要多惹事,要不冤仇缠身,仇杀相继,那才有违祖师爷传艺的本旨呢!”
  小乞侠和丁云两个人,听靳翔这么一说,心中虽然有些不服,但却也驳不出个理来,两人会心的一笑,也不说话,迳直朝前走去。
  靳翔见两个小兄弟不说话了,却想起了自己的妹妹,她是怎么和那姓尤的认识呢?听他喊叫着“雯妹妹”,看样子还是满亲热的呢!
  书中交代,小姑娘靳雯自从被冷面观音谷仙韵,带上了巫山十二峰,经过五年的苦练,加以她从小根基扎得好,女豪谷仙韵又是专心的教导,短短五年的时间,一身功夫,已练到登峰造极的地步,只是缺乏江湖经历而已。
  冷面观音正打算让靳雯下山去历练一番,恰在这时,来了酒鬼易化,正是来约人相助翠竹山庄的。
  以冷面观音谷仙韵的性情,碰上这种事,她当然是义不容辞,立时就得赶赴大巴山翠竹山庄,可是,她这时却兴起了一层心思。
  她要先打发靳雯下山,回转嵩山靳家集省亲之后,赶赴翠竹山庄,她却隐身在暗处,一方面考量靳雯的心性,另一方面,也好让靳雯有个历练的机会。
  于是那靳雯就下了巫山十二峰,一路上毫无阻碍,不几天就回到了靳家集。
  那乾坤八掌靳守仁,和燕翅金梭展玉萍,这老夫妇两个,正在悬念着他们那一双儿女,一见到爱女回来,无殊是喜从天降,喜得老俩口,连嘴都合不拢来了。
  靳雯在家住了几天,就向父母告辞,去大巴山沈岭翠竹山庄。
  靳守仁老夫妇俩,虽然满心舍不得爱女远离膝下,但他们也是江湖中人,可无法留得住小姑娘,只好恋恋不舍的,眼看着爱女走了。
  其实小姑娘靳雯的心里,何尝又愿意离开慈亲呢?她这是师命难违,另一方面,在她的心坎里,却有她的打算。
  一个年轻人,那一个不喜欢热闹,尤其江湖中人,全都把个“名”字,看得比生命还重,靳雯出身武林世家,这种心理,自是难免。
  所以,她在一离开家门,先就找名手匠人,打造了三只金燕儿,她要以这三只金燕,闯出来一个名声。
  这天,她方一越过白蟒山,在快要到饿龙口的山径上,忽然远远传来几声呼喊:“救命哪!救命哪!”
  靳雯这时满脑子都装的是个“名”字,正打算在江湖上闯出一番事业,立起万儿来,听到了有人喊救命的声音,她那能不管?
  何况她又是侠义的门下,练武功为的就是行侠仗义,除奸助良,就更不能不问了。
  于是,她立即脚下加劲,风驰电掣般,循声急赶过去。
  原来在这深山僻径之中,有母女二人走路,正碰上红旗教下的两个头目,他们是赶到洛口镇,去向中原的天魁坛坛主双尾蝎尹平送信,要他赶到大田山恶狼坪去。
  没料到正走在这荒山之中,碰上了这母女二人,一见那少女色美,可就动了淫念,四周围打量了一下,准知道在这荒山野岭中,对她们施强用举,她们是连反抗都不能。
  两个人就发着奸笑,迎凑了上去。
  那母女二人,一看到这两个人色迷迷的样儿,就知道不妙,但是跑又跑不掉。
  心中正在着急,两人可就到了跟前,老婆婆横身挡在了女儿的身前,先是好言哀求,两个人那里肯听,老婆婆就喊嚷起来,“救命啦!”
  一个叫臭虫颜名常的,笑道:“老婆子,任你喊破喉咙,在这深山之中,我就不信会有人听到,你要再不闭起嘴来,等我收拾完了你那闺女,连你这只老母鸡,大爷也不放过。”
  老婆子那听这些,拼力往前一扑,抱住那颜名常,探头朝他手臂上,就咬了一口。
  无奈那老婆子的年纪大了,加以牙齿也不听使唤,口劲又小,颜名常虽被咬了一口,却并没受到什么伤。
  但是这一口,也把他咬急了,抡臂一甩,那老婆子就跌出去七八尺远,躺在地上,却只有喘气哼哈的份儿了。
  这时,那女儿的一个娇躯,正挤在那个叫坏水叶钟的怀里,连折带抓,死命的挣扎。
  那坏水叶钟一时还真没法,使那女子驯服。
  颜名常可不管这些,他一边脱着裤子,一边笑道:“难怪人家都唤你坏水叶钟,当真是块废料,一个大汉子,连个小闺女都对付不了,看我的吧!不过我得先拔头筹哪!”
  坏水叶钟一听臭虫颜名常的话,打心眼里就不愿意,推开了怀中的姑娘,怒叱道:“臭虫,你说什么呀?有那么便宜的事,你算老几呀?”
  颜名常一见那姑娘被坏水推倒地上,他是三不问,一下子就扑在人家身上,像母猪啃草样的,在姑娘的粉脸上,一阵乱亲,嘴里还一直哼咛着:“娘啊!娘……”
  坏水见状,气得双眼冒火,走过去一脚踢开了颜名常,骂道:“好小子,你当真是嫌命长呀?小心我宰了你。”
  他喝骂着转头一看那姑娘,他伸了伸脖子,咽下一口睡沫,接着人也趴了下去。
  他此时已是欲火难禁,伸手先撕下姑娘的上衣,再脱下自己的上衣,再看那姑娘时。
  只见上衣半掩,露出半幅欺霜赛雪的胸瞠。
  尤其那对鸡头软肉,堆酥凝脂,不住的颤动。
  这么一来,坛水叶钟怎还捺得住,一头钻进人家姑娘怀中,吸吮个不停。
  那位姑娘在这种情形之下,连羞带怕,早已昏厥过去,所以没有一点反抗,任由摆布。
  那被踢开的颜名常见状,那肯放过机会,他连爬起来的时间都不愿浪费,就地滚了过去,也挤在那姑娘身边,把头也钻进去吸吮个不停。
  老婆婆见状,也扑了过去,骑在两人的身上,一边在打着,一边喊嚷着:“救命呀!”
  颜名常被捶打得情急了,一翻身掀倒了那老婆婆,方一抬头,突然眼睛一亮。
  他看到了靳雯,心忖:“人要是走了桃花运,什么地方都会碰到漂亮的娘们。”
  他那知道,他所遇到的是个煞星……
  他翻身爬了起来,忽然发觉自己没有穿裤子,匆匆抓起一件衣服套上。
  那知,他方一跨步,嘶的一声,撕裂开了。
  原来他穿的不是裤子,而是坏水叶钟的一件上衣。
  他慌慌张张的又扯掉那件短衣,重新穿上裤子,走近几步,嘻嘻笑道:“我的小美人儿,你可是……”
  靳雯没等他把话说完,身形一倒转,翻手拨剑削了过去。
  颜名常当真成了嫌命长,一句话没说完,已然身首异处了。
  此时那坏水叶钟一觉着颜名常走开了,自己更是得其所以,欲火更炽。
  那姑娘方缓缓醒来,惊骇之余,她想抵死撑拒呼叫,那知,她方一张嘴,一张干燥发熨的嘴唇,已将她刚刚张开的嘴巴紧紧的吮住。
  就在那姑娘完全失去抵抗力,叶钟已拉下了她的裤子,眼看着就将是蓬门洞开的瞬间。
  叶钟突然觉得头顶似被人猛击了一下,转头一看,发觉是颜名常的人头,脖子里湿漉漉的是血。
  再一看,不远处站着一位女煞神,正待抡剑过来。
  这么一来,他欲火顿消,眼前是顾命要紧,翻身起来,撤腿就跑。
  此刻老婆婆已扶起她那女儿,跪在地上磕头。
  靳雯生性最是疾恶如仇,她怎能放过坏水,拾脚挑起了一条裤子,叱道:“快些穿上……”
  轻叱声中,脚一顿,人就追了下去。

  第十五章 柿林鬼叟
  且说小姑娘靳雯,在白蟒山饿龙口,救下了母女二人,她为了要追那逃走的坏水叶钟,当将一条裤子以莲足勾甩给那少女的同时,人已借势飞窜出去,紧追在那坏水的后面。
  可是在这个地面,她那有坏水叶钟的地形熟,转了几转,就失去了坏水的影儿,但她并不死心,她是恨透了那坏水了,要不将他宰了,这口恶气,实在没地方出,就满山的飞走寻找。
  就这样在荒山上飞跑了足有两个多时辰,仍然没有发现那坏水的踪迹,跑着跑着,就到了一处稀疏的树林中。
  这片树林,并非松柏杨柳,乃是山柿,也称为大红柿,但见红叶成荫,宛如张火伞于华林,朱果累累,无殊裹团酥于蜂蜡,难怪前代不少的诗人墨客,都喜欢为它而写下诗篇,画出名轴了。
  此际正是中秋节前,适当果熟叶红,人没进入林去,那股清凉芳香,已随风扑至。
  靳雯奔跑了这老半天,人也累了,气也消了,难得有这个好所在,正好歇上一阵,摘食几颗解解渴。
  但当她进入柿林走没几步,忽见右侧十几丈远处,人影一晃,正是那坏水叶钟。
  这一来,她心中暗喜,忖道:“我看你这小贼逃到那里去……”
  随着心念,人就藏藏躲躲,朝那坏水叶钟掩了过去。
  就在这时,忽听远远传来得得马蹄声响,看那坏水似也发现了行人,早一个“耗子避猫”的势子,窜在了树后躲起。
  靳雯却暗吃一惊,心念这白蟒山为古都洛阳最重要之关隘,山径盘旋,峦峰起伏,有名的险峻,尤其这条辟径,更是山深林密,怎么会有人乘马往此经过?
  她心中这么一犯疑,却也不敢大意,一纵身窜向一棵较大的柿树上,藉着浓密的红叶,隐起身形,向下看去。
  随着那马蹄声,山径上出现了三骑人马来。
  看那马上的人,头前走的,是个妙龄少女,正是二八年华,一张鹅蛋脸儿,白中透红,弯弯的眉儿,乌黑的双瞳,唇红齿白,神情姿态艳丽已极。
  后面的一位,是个少年书生,折扇儒巾,儒雅翩翩,也是一个俊品人物。
  最后是一位宽袍大袖的老者,头戴竹笠,红脸银髯,手持着一根长长的鞭子。
  三匹马发足奔驰,铁蹄扬起漫天黄尘。
  刚走在两人藏身之处,那红脸老叟喊道:“虹儿慢走!看这个地方景致不错,咱们歇一会吧!”
  前行那一少女,应了一声,停下马来,那红脸老叟笑道:“你们看这些树上的柿子,红累映日,多么好看啊!正好我也走得渴了,虹儿替我取下几个来,润润喉头,可要熟透了的哪!”
  那少年书生笑道:“师妹,你可得小心点哪!师父是要试你的功夫呢?”
  少女嫣然一笑,道:“师父太偏心了,应该让师兄去取才是呢?”
  她虽在说着话,一双秀目,却瞟向了那一树金黄累累的柿子,就在她话音一落,蓦的伸手向空一抄,一个朱红透明,晶莹玲珑的柿子,已落在她的手里。
  少年书生拍着手笑道:“师妹的功夫真……”
  他下面的话,还没有说出口来,那少女蓦的一翻手,将手中那枚熟透了的柿子,呼的打向那书生的脸上,疾如流矢,还真不容易躲闪。
  躲在树上的靳雯见状,以为这枚柿子必定打中那书生,糊的满脸都是果酱了。
  谁知那书生是忙者不会,会者不忙,早就料到有这一招了,等那柿子打到,张开口来,一下子就将那柿子咬住了。
  在这个地方,就见功夫了,论说那柿子一个急劲打来,他又用力的一咬,柿子不破皮,也得有两个牙印儿,可是,那柿子到了他的嘴边上,就如粘在了嘴唇上似的,没有丝毫的损伤。
  那书生跟着又将头一扬,柿子倏的又直飞起来,等到再落下时,已变成了两个,他又紧接着,用手一拨,一个柿子仍然向上直线飞起,一个柿子却飞打向那姑娘。
  小姑娘也不含糊,轻抬玉手一挡”扬,打来的那个柿子,也同样直飞而起。
  这师兄妹两龙人,就那样双掌连挥,满空中朱红色的柿子飞舞,好看已极。
  靳雯瞧着,是越看越心惊,想不到这一双男女,竟有这么高的功夫,那老头不用问,功夫是一定更高强了。
  就在这时,那书生哈哈笑道:“师妹!咱们别再和柿子过不去了,快送给师父去解渴吧!”
  小姑娘应了一声,玉掌上挡,在空中划了一道弧形,接着又是一推一挥,娇声喊道:“师父!接着点,柿子来了。”
  随着她那喊声,满空飞舞着的柿子,刹那间,化作两条朱色长虹,直向那老叟飞去。
  老头儿闻声,哈哈一声长笑,对着那飞过来的柿子,张口一喷。
  说也不信,那柿子就在空中脱去了皮,跟着长鲸饮水一般,投向了老叟的口中。
  那老头儿仰面张嘴,一口一个,囫囵呑下去总有十多个,笑道:“我的肚子可塞满了,该你们受用了。”
  说着,张口一吐,那两串朱虹样的柿行,立即抹转头来,朝那书生和少女两人,疾飞而来。
  他两个人可没有老头空中呑食的能耐,却各自张开了衣襟,由柿子落向他们的身上,瞬已堆满,看样子,怕不有百数十枚。
  那小姑娘方将柿子接完,拿在手中一个,笑道:“师父!我们这里吃柿子,还有人看着流口水呢?我给他一个好吗?”
  老头儿笑道:“小丫头!你又要调皮了,我早发觉有人在偷看我们了,你给他一个可以,只怕他承受不起呢!”
  他这一说,靳雯可就吃了一惊,没想到被人发现了形迹,方得纵下现身相见,那小姑娘柿子已然出手。
  但却不是朝她靳雯打来,而是对准那坏水叶钟藏身之处打去。
  凭坏水叶钟,只不过红旗教分坛下一个小头目,那能躲得了,他只觉着眼前红光一闪,“啪”的一声,正打在他的脸上。
  坏水叶钟真的承受不了小姑娘内家真力这一击,一下被打了一个跟头。
  等他爬起身来时,只一抬头,小姑娘可就笑得前仰后合,就连那老头儿,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原来坏水叶钟,被那枚柿子,不但打了个满脸烂酱,鼻子也出血了,牙齿也脱掉了两三个,再在地上一一磨擦,脸上是红一块,黑一块,顺着嘴角朝下滴血。
  跟着那姑娘也跳下马来,先将那些柿子装在一个大布袋里,走到坏水身前,叱道:“喂!你是干什么的?”
  那坏水也没有看清楚人家是什么人,立即爬伏在地上,叩头道:“爷爷,我的亲爷爷,小孙子给您叩头了。”
  小姑娘见他这样,却又忍不住笑道:“没用的东西,你看清楚没有,那个是你爷爷呀!”
  坏水叶钟想必是被吓得昏了,闻言惶恐的偷眼看去,见对方是个姑娘,慌不迭又改口叫道:“娘!你就是我的亲娘,是我野种的亲娘!”
  那姑娘见他这付猥琐下流的样儿,就更生气,一扬玉手,“啪”的一声,掌音清脆,坏水又挨了一下重的,当时半边牙齿全松,又被打脱了两个,娇叱道:“谁有这样下流的儿子。”
  少年书生一旁接口笑道:“师妹!你这个儿子他怎么叫个野种啊!”
  坏水叶钟打算拍马屁,没料拍在了马蹄子上,赚了一个满堂开花,再被那书生这一讽刺,小姑娘就更有气,他是个野种,却叫自己亲娘,这不分明是骂人吗?
  扬手方将再一巴掌,甩打过去,一看手掌上,湿漉漉的,粘满了柿酱鼻血和着泥土。
  须知大多数的姑娘家,都是好洁成癖,这小姑娘更是爱干净,见到自己的手上,粘满了秽污,几乎就要呕吐,心中越发生气,柳眉一竖,掌上一贯劲,就推了出去。
  坏水叶钟只是红旗教中的一个小头目,那会有多深的武功根基,怎吃得起这一掌,何况他这时,连受两次重创,人已昏淘淘的,连东西南北都摸不清楚了,再被小姑娘掌风卷起,直滚出去有五七丈远,撞在了一块大石上,当时就脑浆崩裂,魂归无常了。
  靳雯在树上正看得那小姑娘气鼓鼓的,样儿非常好笑,不防形迹也被人发现。
  就见那老叟,望着靳雯藏身之处,微微一笑,倏的张口一吐,一连串的柿核,向空射去,直朝靳雯打来。
  靳雯却非那坏水可比,她在巫山十二峰,功夫可没有白练,一长身,纵起有一丈多高,掠过那树梢,人就朝那老叟的马前落下。
  就见老叟吐出的柿核,一打上那棵大树,刹那间枝断果坠,红叶纷飞,声势煞是惊人。
  靳姑娘这次的踏入江湖,却是抱着创名声立万字的念头,再加以她见这老少三人,也太忽视人命了,心中早就生了气。
  俏生生地朝地上一站,戟指着那老叟,娇喝道:“喂!你们这是从那座山上下来的野人哪!这样的忽视人命,难道说你们就不是人吗?”
  靳雯这一骂,那老头儿还真被她骂得语塞了。
  那小姑娘一见靳雯气势汹汹,喝骂自己的师父,娇叱一声,扑了过来,掌影一晃,一招“玉女抛球”,冲着靳雯头顶劈落。
  靳雯的一身功夫,得自江湖异侠巫山十二峰,冷面观音谷仙韵的传授,立即施展出独门绝技阴阳飞花掌,一掌上扬,一掌斜掠,就迎架过去。
  她这阴阳飞花掌,分阴阳两手,就是飞鸟掠过,在一丈之内,可把它吸摄下来,阴掌向下,着体一搓,任何物体,都能被搓成碎片。
  可是那小姑娘的能耐,却也不凡,一式“蟾蜍跳水”,身形向下一伏,跟着向前一冲,正好躲开了靳雯下压的一掌,一下就冲入了靳雯的怀中。
  两个女儿就缠作了一团。
  靳雯功夫虽好,那小姑娘的本领却也不弱,她纤掌从胁下抄出,点戳靳雯腰下的“期门穴”。
  这一穴道,乃是人身最重要的气眼.所在,如被点中,立即全身瘫痪。
  靳雯那能不知道厉害,立即气聚丹田,将全身要穴封闭,猛的一运气硬抵了过去,腰却麻了一下,但那小姑娘的手指,像是受了一点创痛,柳眉一皱,一转身长剑出鞘,跟着就地一滚,脱出圈外。
  紧接着即又猱身前扑,剑走“孽蟒搅海”,翻起一片蓝汪汪的光芒。
  她这柄剑,其实是个刀形,乃是苗区大凉山所铸造的一种“蛮刀”,长有二尺,似刀实剑,扁薄如纸,锋口又尖如矛头,和竹叶的样儿相似,却是锋利无匹。
  靳雯见对方亮出剑来,也一按绷簧,长剑出鞘。
  她一亮出剑来,那老叟先就是一凛,认出靳姑娘手中剑,是一件神物利器,又见她身手非常老练,就知道是名门大派的弟子,正打算阻止那小姑娘岀手,免得多结梁子。
  可是,那小姑娘已怒得柳眉倒竖,用剑尖一指,娇喝道:“小贱人,咱们来斗个一百合,你可有胆量吗?”
  靳雯咯咯一声娇笑,道:“臭丫头!不要说一百合,就是三天三夜,姑娘也不怕你。”
  那小姑娘闻言,一声消叱,剑走轻灵,一式“指天画日”,直刺靳雯的咽喉。
  靳雯可不含糊,看准对方来招,长剑向上斜着一挡,用了一式“卧看巧云”,架开了对方刺喉的一招,紧跟着剑向下沉,又是一招“投桃报李”,“嚓!”剑身就手贴在那小姑娘的剑背上。
  这是靳姑娘存心要试一下对方的力劲,要不,只须用剑刃朝下一砸,对方的剑就得断成两截。
  须知靳雯这柄剑,乃是雁荡派镇山之宝飞云剑,不但是削铁如泥,只一打出剑花来,立有一片云雾迷漫,扰惑敌方的眼神。
  那小姑娘却也滑溜得紧,她一眼就认出靳姑娘用的是一件神物,虽然自己手中的奇形剑,也是削铁如泥的利器,她可不敢和靳姑娘的神物相碰。
  双方兵刃微一相触,那小姑娘就走了一式巧招,剑势一圈,剪脱了对方的贴缠,剑尖微翘,又刺向了靳雯的颈头,靳雯向后一仰身,人就纵出圈外。
  那小姑娘那里肯舍,追风般又是一剑剁到,但见光影直射,寒气逼人。
  靳雯这时已然打出来了真火,剑演“斗柄回寅”,朝上一翻一架,“锵!”“呛啷啷”,一声响处,不但架开了对方的剑,同时也将那小姑娘的剑尖,削去了一寸多长。
  这一来,那小姑娘就更是怒不可遏,冷哼了一声,人就如疯狂一般,也不管兵刃受损,疾风样的,扑卷了上去。
  两个姑娘就战在了一起,但见剑光闪烁,人影起落,倒是一个棋逢敌手。
  论功力,靳雯似要高上那小姑娘一筹,不过她见人家生得明艳照人,就起了惺惺相惜的念头,并不真的用狠招,只是施展开师门心法,身形滴溜乱转,令人不可捉摸。
  那老叟在旁得清楚,明白自己这女徒弟,不是人家的对手,再打下去,一个不好,就许带点伤损,朝着那书生一点头,使了一个颜色,全都纵身下了马。
  老叟站在地上一拿桩,暗运掌劲,扬掌朝着几棵柿树上,一推一拂。
  刹那间,那几棵柿树,就如遇上了一阵狂风,树身摇摆了几下,跟着飞扬起漫天红叶,夹着一颗颗青的、红的、金黄色的柿子,齐朝靳雯迎头罩打而下。
  在这一同时,那少年书生也紧跟着发难,长剑嘶风,嗖的一声,也从一旁卷到。
  靳姑娘一见少年书生攻到,暗骂一声:“不要脸的东西,打算以多取胜呀!”
  她心念初动,飞云剑沉招欲挡,招还没有用上,蓦的飞过来一枚红柿朱果,正打在了鼻子上,溅了她一脸的烂浆,连视线都给遮住了。
  她方待抬手去擦脸上的柿酱,对方两个人两柄剑,已然欺身抢到,往后一退步,糟糕!身后被一棵大树阻住了退路,眼看着靳姑娘就要伤在对方剑下。
  就在这危机迫于眉睫的刹那间,蓦觉眼前人影一闪,“呛啷!”一声大响过处,有一件兵刃荡开了对方的两柄剑,算是救了靳雯的一条命。
  靳雯乘机闪在了树后,定神看去,眼前来了个少年,年纪约有二十多岁,穿一袭夹绸长衫,右手持着一把折扇,左手倒提着一柄长剑,丰姿俊逸,器宇清秀,微笑着站在当地。
  那书生对这少年的突然现身,似乎有点吃惊,但仍掩不住被人家荡开剑势的气愤,冷哼了一声,道:“你是什么人,凭什么来架梁子。”
  那少年笑吟吟的道:“我是仙霞岭尤伯连,你可听说过么?你们这样的不守江湖规矩,以众凌寡,是江湖中人,谁遇上都要伸手管管,怎么能说是架梁子?”
  那小姑娘却不听这些,悄没声,一剑便朝那少年当胸刺到。
  少年的能为却是不凡,他在说着话,看似不备,样儿又是十分的潇洒,左手剑就迎了上去,同时右手折扇,也由下递上,掠着小姑娘胸前衣襟一撩。
  先是呛啷一声,挡开了小姑娘刺来的一剑,跟着又是“嗤”的一声微响,小姑娘的前襟,立被划破了一道缝儿,露出了一片红绸挑金线的肚兜。
  这一手,对付一个小姑娘家,却是有些轻薄。
  那少女“嘤”的一声,急忙向后跃退,羞急得粉脸变色,眼泪也夺眶而出。
  一旁的靳雯,没来由,竟然升起一股妒念来,冷哼出来了一声。
  那少年闻声回头,朝她微微的一笑,靳雯不知怎的,脸儿一红,竟不敢和人家的目光接触。
  这一来,那书生却就更怒了,左手剑诀一领,右手剑尖倏的刺出,“神龙出洞”、“玉带围腰”、“怪蟒摆尾”,刺咽喉,挂双肩,一招三式,连环发出。
  少年的武功,确有独到之处,右扇左剑,在对方剑光飞舞圈中,先一式“狮子摇头”,避开了咽喉,继一式“霸王卸甲”闪过了双肩,走八卦,踹连环,身形滴溜转了半个圈子,人就转出了圈外。
  哈哈一声长笑道:“你这个人怎么这样的小气,要以我尤某人的规矩,就得把你分了尸,你先报上个名姓来,我好择定你怎么个死法。”
  他在说这两句话时,虽然仍是笑容满面,却令人兴起一股阴森之感。
  须知这尤伯连,乃是仙霞岭无情叟冷辛的弟子,那无情叟一生一世作事,说得上是六亲不认,手下既狠又毒,不论正邪贤不肖,全凭自己的喜厌裁断,凡是所厌的,他都要毁去,江湖中人,无不闻名色变。
  尤伯连不但一身武功,得了老魔头的真传,就是那冷酷残忍的个性,也是学了个毕肖,他说的好:“方今之世,谁要有情,那就是倒霉的先兆。”
  在他的这一生中,所遇到的女子,却也不少,也都全是些美丽的姑娘,但他在玩弄之后,立即弃如敝屣,事过之后,从不再想起来。
  那知,他自一见了靳雯之后,其实也只是匆匆看了一眼,不知是什么力量,致令他刻骨难忘,竟生起情来,所以,他才现身解救了斩姑娘剑下之危。
  就因为他对靳雯生了情愫,就更引起他对一般的无情,笑语声中,充满了阴森的意味。
  那书生闻声,微微一怔,老叟已招上了口,笑道:“老夫马天爵,江湖中称我人屠户鬼叟,出名的心黑手毒,听你的话意,倒是较老夫还高明得多呀!”
  说着顺手一指那书生,和那少女,道:“这是我的两个徒弟,玉面狼胡风,毒玫瑰浦虹,这可全都告诉你了,你打算怎么办吧!”
  尤伯连阴笑了一声,道:“久闻鬼叟的大名,武功狠毒都数天下第一,不过碰上家师,怕要输上一筹吧!就是本人,也不见就比你逊色,咱们是不是先比试两手试试哪!”
  那老叟闻言,将尤伯连上下打量了个够,慢慢的道:“听阁下这么一说,那无情叟是你什么呀!”
  尤伯连笑道:“方才不是给你说过了吗?你可知道家师是出名的无情叟啊!”
  这倒真是人的名儿,树的影儿,鬼叟马天爵一听对方是无情叟冷辛的门下,他可不敢招惹,笑道:“原来是无情老儿的门下,难怪有这么冷傲了,老夫不愿和你一样见识,再见了。”
  说着一摆手,那胡风和浦虹两人,双双纵上马去,鬼叟一声吆喝,长鞭发出一响清脆,三匹马,拨开铁蹄,扬尘而去。
  这要按尤伯连的平日行径,那会放鬼叟师徒三人就如此轻易的走去,他这时也不知受了一股什么力量的控制,竟然一反往日冷酷夹缠的脾气,眼巴巴看着人家,纵马绝尘,消失在林荫深处。
  靳雯在一旁看着,见这尤伯连就凭两句话,竟然将鬼叟师徒,吓得匆忙而走,打心眼里就佩服人家的能耐。
  她那知道无情叟的厉害,是江湖中人,谁不闻名丧胆。
  尤伯连见鬼叟师徒已然走远,才回转身来向靳姑娘道:“姑娘好胆识,竟敢和出名的人屠户鬼叟马天爵较斤量?”
  靳雯平日是何等的伶牙利齿,说也奇怪,一见了尤伯连,竟然一句话都讲不出来,只觉得脸儿发热,芳心乱跳起来。
  尤伯连见姑娘不说话,却也成了一只呆头鹅了,俊脸红红的,直盯着姑娘。
  就这样,只过了有一盏热茶的时光,他才迸出了一句话,道:“天都快黑了,姑娘!咱们该上路了。”
  靳雯也不问人家还有没什么话,微微的点点头,两人就朝林外走去,一直到转出了一道山环,他们是谁也没有说话,尤伯连总是个男子,他再也忍不住了,倏的停住脚步,一双眼睛紧盯在靳姑娘的脸上,讪讪的问道:“姑娘,我可以问你贵姓吗?”
  靳雯这时倒是落落大方,娇羞的一笑,道:“我叫靳雯……”
  她在说出了自己姓名之后,真想再反问人家一句:“你呢?”
  但她连张了几张嘴,没有问出声来,她是不好意思,她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自己为什么,竟然这样的害羞。
  尤伯连那会瞧不出来姑娘的意向,笑了笑道:“我叫尤伯连,为仙霞派的弟子,靳姑娘!不!我叫你的名字可以吗?”
  靳雯又是娇羞的一笑,粉脸飞上薄薄一层红霞,笑道:“那怎么不可以,随便你叫好啦!”
  他们在这互相交谈之后,似乎熟悉了不少,同时那羞涩的气氛,也随着习习的晚风,飘散向云霞深处。
  尤伯连亲切的叫出了一声:“雯妹!”道:“你要到什么地方去哪?”
  靳雯沉吟了一下,道:“说起来话就长了!”
  尤伯连笑道:“不要紧的,你看,晚霞初降,新月又升,荒山寂静,正好说话解闷,我们就边走边谈,你就讲上一年,我也不会厌烦的!”
  靳雯初次踏上江湖,那知什么风险,也没有细想对方是何来历,应不应该将自己的一切,告诉给人家。
  于是就将自己如何奉师命下山,又如何去大巴山沈岭翠竹山庄的事,全都详细的,毫不隐瞒的,告诉了人家。
  两个人边走边说,谈得倒是满融洽,神情也较方才大方了不少。
  这时,夜色已有二更的时分,月光洒在大地上,又射在树枝中间,一阵晚风吹过,树摇影移,交互闪动,空气里充满着一种神秘的腻、香、甜。
  这一双青年男女,溶浴在这莹澈的月光下,忘掉了一切,心灵上感到迷蒙蒙的,谁也说不出其中滋味。
  就在他们如痴如梦之际,蓦的从林深处,冲出两匹马来。
  那马跑得飞快,宛如闪电一般,等他们惊觉,两匹马已奔到了跟前,还没有看清楚马上都是些什么人,蓦觉身上一紧,人已被两股绳子兜起,甩起在半天空中,直朝一处悬崖下坠落。
  靳雯惊悸的一声尖叫,尤伯连也骇然的叫了一声,在夜空中传出,实在令人心悸万分。
  在两人惊叫之声甫落,危崖上传出了一声冷笑,道:“小子,要你们尝尝老夫的手段,也要你知道,鬼叟的狠毒,并不弱于无情叟啊!”
  原来两人是受了鬼叟马天爵的暗算,那飞奔而来的两骑马,上面坐的是玉面狼胡风和着那毒玫瑰浦虹,在两骑中间,横着拉起两根长绳,二人不防立被兜住,掉向了悬崖下面。
  尤伯连在江湖上,经历得要多一点,临危虽惊不乱,一坠下悬崖,先脱甩掉一只靴子,跟着又一探猿臂,将靳雯拦腰抱住。
  这时靳雯如果稍微沉住一点气,以两人的轻身功夫,互相的托送窜纵,虽窜纵不上崖顶,也不致会坠下崖底,无奈,靳姑娘已然吓得昏了。
  就在两人身形刚合,尤伯连倏觉重力下沉,心中一惊,真气立泄,便如陨星般,电急下坠。
  此际,尤伯连心中闪过了一个念头:“这个情字当真是动不得的呀!看来我这回,怕就要完了。”
  他这个念头,在脑际一掠而过,一阵阵冷风,从脚底下掠体上升。
  他觉得自己的五脏,随着身形下坠之势,直向上翻腾,热血在沸动,眼前金星直冒,一瞬间,他也入了半昏迷的状态,四肢瘫软,失去了知觉。
  月光斜射在山癫树梢,地上横躺着参差的巨影,一阵风来,山岭影晃,有些阴森森的可怖,同时,四面鸣咽着虫声,更把这残凄的月夜,点缀得分外的凉凄。
  天亮了,一轮红日升起在绚烂的晨雾,没有西沉下去的残月,仍然迷蒙的高悬在云际,周围的山峰,向月的方面,闪耀着金黄色的光线,背日的方面,却显得有些阴沉。
  这时,在那悬崖上坐立着四个人,似在喁喁细谈,又像是在争辩着什么问题,可是,只听到他们“唔哇!”“唔哇!”的乱嚷。
  原来,四个人两对都是哑巴,他们是发现了尤伯连的一只靴子,在那争论着。
  这四个人,乃是那无情叟冷辛手下的助手,江湖上称他们为枫林四哑,乃是亲弟兄四人,天生成的不会说话,一个个都是心黑手辣,狠毒十分,武功也有很高的造诣。
  无情叟冷辛所以能够威震江湖,可全都得力于这哑弟兄四人,老大是天哑许声,老二地哑许闻,老三海哑许千,老四石哑许里。
  那尤伯连和无情叟冷辛之间,名虽师徒,实乃父子,所以任他无情叟寡情绝义,也难打破骨肉之亲这一关。
  枫林四哑,他们受了老主人的托付,跟随着少主人,打算在江湖上闯荡一番,好树起个万儿来。
  正当他们走到这由蟒山柿林一带,尤伯连就看到了小姑娘靳雯,立即为情所迷了,嘱他们前途略等,尤伯连就进了柿林,现身惊走了鬼叟马天爵。
  四哑在山下一个小村中,等了一个通宵,还不见小主人回来,于是,他们又赶上山来,分头在山上各处搜索了一下,不约而同,就聚合在这悬崖边上,他们发现到尤伯连的一只靴子。
  四哑弟兄,虽因天生残疾,不能够说话,但是那目力听觉,以及心思,却都胜于常人,何况又发现了,他们小主人一只靴子呢?
  四个人面对着这深不见底的悬崖,全都面现愁色,老大天哑许声,仔细的勘查了一阵,拍了拍老四石哑许里的肩头,又指了指悬崖之下。
  那意思是让石哑许里下去,因为许里的爬山功夫,却是他三个哑哥哥所赶不上的。
  许里点了点头,攀揉着崖边,就朝悬崖下面,慢慢的坠落。
  在他下落有三四丈的光景,天哑又拍了拍地哑许闻,许闻也攀援着崖石裂缝,朝下爬行。
  要说这处悬崖,还是真够险的,通体上下,全都是又厚又肥的青苔,其滑无比,任这弟兄二人,既是武林好手,又对爬山独有所成,朝下落着,也有点凛惧,只是不如一般人的见而晕眩罢了。
  就在他们又下落有十多丈的样子,忽见脚下一二十丈处,由壁间斜伸出来几棵盘虬的古松,因被藤蔓密结形成一个寻丈大小的藤蓝。
  在那藤蓝上,赫然倒卧着两个人,一个正是自己的小主人尤伯连,另一个却是位很俊美的小姑娘。
  两个人都像是受了伤,躺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石哑许里朝着许闻唔呀了两声,许间也朝崖边上的许声唔呀了两声,跟着,两人就急剧的下降。
  原来,在这一段的崖壁上,生满了藤萝,他们有了承力之物,下降之势也就快得多了。
  转眼间的工夫,两人就先后到了那古松旁,看着他们那小主人,并没有死去,喜得两个人呵呵直叫。
  尤伯连伤得似乎不重,一见两个人到了跟前,笑道:“我知道你们一定会找到我的。”
  地哑许闻性情比较躁一点,闻言一瞪怪眼,“唔呀呀”的叫了起来,那意思是:“你到了目前这个样儿,还要说便宜话。”
  尤伯连因为这枫林四哑,全是自己师父的亲信,对他们可也不敢无礼,而四哑对尤伯连,都是忠心耿耿,任什么,也都是从着他的。
  就这样,不久之后,尤伯连和靳雯两人已被救上了悬崖,在当天的中午时分,两个人就一同躺在一处村舍中。
  他们伤得也都没有好重,四哑随身都又带跌打的圣药,精心调治之下,伤势也就痊愈了。三天之后,他们就又步上了行程。
  四哑因为对尤伯连的关护,连带着对靳姑娘,也是百般的顺从,不过有一点奇怪的事令小姑娘的心灵上,蒙上了一层阴影。
  那就是,凡是他们所经过的地方,和所住过的地方,除了尤伯连和四哑之外,她从未见过一个别的人。
  所走经之处,因为不是什么通都大邑,遇不上人,还勉强说的过去,怎么所住之处,也没见一个生人呢?
  一天,也是合当有事,一行人过了潼关,偏巧就没找到一个单一的山户人家,就住在一处有五六户人家的山村中。
  靳雯因受了一点凉,连晚饭都没有吃,就先睡下了,等她一觉睡醒,出了不少的汗,病就算是好了,也睡不下去了,就躺在床上胡思乱想起来。
  就在这时,房外传来了一声尖叫,声音仅只喊出了一半,像被什么堵塞住了。
  这半响尖叫的声音,入在靳雯耳中,心中一动,立即翻身起床,扎束了一下,一个燕子穿云式,穿窗而出。
  院子里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对面房中,灯烛明亮,尤伯连并不在房中,就连那枫林四哑,也没有个影儿。
  她略微打量了一下,翻转身形,又朝房后纵去。
  也就是翻越过两处茅屋,入眼是一件残不忍睹的情形,只见在这所小院中,横三竖四,倒卧着七八具尸体,有成年的男女,也有两个是小孩子,一个个都是胸腹破裂,死状甚惨。
  她一眼就认出是这小山村中的山民,看样子,他们全都遭了灭门大祸,这是什么人干的呢?这样的残忍?正自寻思,蓦的传来一声微弱的呻吟。
  她循声又翻过一处茅屋,到了一个小院落,院中花木扶疏,还倒有几分雅趣,但是当她朝房中细看一看时,先是一阵惊凛,接着一股义愤之气,直冲脑门。
  原来,她看见四哑,正在房中作那凶残非人的事儿。
  天哑许声口含一柄牛耳尖刀,两手在撕脱一个壮汉男子的上衣,看样子他是要挖摘人心。
  地哑许闻,坐在一个大木盆跟前,盆中热气腾腾,水里躺着一个女人,一个雪白的身躯,寸丝不挂,挺起来一个大肚皮,一看就知是个孕妇。
  许闻手里,拿着一双草鞋,正在那女人的大肚子上揉搓,那女人痛苦的,发出一阵阵的呻吟声。
  海哑许千的怀中,却抱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一边抬起一张蒲扇般的大巴掌,紧紧的掩住那小姑娘的嘴巴,方才那半声尖叫,似乎就是这小姑娘喊出来的。
  石哑许里抱着一个方满月的小娃儿,望着他发出一阵阵低沉的狞笑,而那小娃儿,实在是还不通人事,他却朝着许里在笑。
  这个惨绝人寰的场面,看在靳雯的眼中,那忍得住心头火发,一反手,宝剑出鞘,娇叱一声:“你们这批恶魔,都在干些什么呀!”
  她这一声娇喝未落,跟着就是一声惨叫,夹杂着一声儿啼。
  原来四哑听到靳雯的一声娇喝,心中蓦的一惊,在惊悸中,天亜许声一刀扎进了那男子的心窝,发出了一声惨叫。
  同时那石哑许里,也抓住那幼童的两条小腿,猛的一张臂,又是一声儿啼,将幼儿撕成了两片。
  娇喝声夹和着惨叫声甫歇,房门口现出了一人,正是那尤伯连。
  靳雯一看到尤伯连,脸罩寒霜,怒声嗔道:“我早就怀疑你们不作好事,果然是你领着干的呀!”
  天哑许声急忙的纵跃过来,唔呀呀的直叫,用拇指直点自己的心窝,表示这一切,全是他的所为。
  尤伯连忙拦住他道:“大叔!这你不须包揽,她会晓得是我主使你们干的。”
  说着长叹了一声,转向靳雯道:“雯妹!我这全都是为了你,你能想像我为了你,恨不得毁灭了整个天下吗?”
  靳雯闻言,面色突变,心中暗忖:“我怎么会和这个心地毒辣,性情偏激的人住在一起呢?”
  她忖度了一阵之后,一言不发,扭转身妪,将要飞纵而去。
  尤伯连一个闪身,纵到了靳雯身旁,轻声的带着哀告的神情,道:“雯妹!你打我骂我都可以,千万别一怒而去。”
  靳雯气哼哼的道:“姓尤的,你少和我拉近乎,你们这般疯子、恶魇、杀人的刽子手,我死也不愿看到你们。”
  话声一落,抖袖甩脱了尤伯连的手,蓦身飞纵而起,略微辨识了一下方位,直奔朝西南。
  枫林四哑,唔呀呀一声,就要纵身拦阻,尤伯连猛喝道一声:“站住!”
  四哑闻声,停住了脚步,八只眼睛,齐盯在尤伯连的面上,就见尤伯连面如死灰,目光中流露一种说不出来的意思,那是颓丧、懊悔、失望等多种情绪的混合,长叹了一口气,道:“让她去吧!”
  古往今来,“情”之一字,最是玄妙,也最具魔力,就以尤伯连来说,他随着无情叟冷辛,生长在冷酷的环境中,所见所闻,全都是些血腥残酷的事,他可以不眨眼杀死许多人,任那哀号呻吟之声动天,也不会使他恻然心动,可算得上是铁石心肠了。
  但是,当他一旦坠入了情网,情形就不同了,对于靳姑娘的一颦一笑,一个叹息,一句低语,都足以令他神魂颠倒。
  也唯有他这样一个冷心肠的入,不动情则已,一旦动了情,比什么入都要热烈和真挚。
  就因为他对靳姑娘动了真情感,所以才做出这件惨绝人寰的事来。
  他并不是为了要泄什么恨,他是在配置一种驻颜的灵药,也不知他从那个混账大夫的口中,得到了一个方儿,这一料药,需要七七四十九颗活人心,三七二十一个婴脑,七个紫河车,才能配成这一料药。
  他为了情,为了爱,为了博取心上人的欢心,才作出这惨酷无比的事来,那知却触怒了心上人,他怎不颓丧、懊悔、失望呢?
  他眼看着心上人,走得不见影儿了,又长叹了一口气,立即吩咐四哑,将那些死的埋葬好了,拿给了那死里逃生,从鬼门关中漏网的两个人,不少的金银,就也顺着靳雯的去路赶了下去。
  靳雯那知道尤伯连的这一番心意,全是为了她呢?只不过方法太过残忍了,靳姑娘又是出身侠义的门下,像这样视人命如药狗,那能不义愤填胸呢?
  半个月之后,靳雯就到了大巴山,一时找不到翠竹山庄,误打误撞,进了恶狼坪,解了小丁云之危,又碰上了哥哥靳翔。
  可是那尤伯连,仍然是紧追在后,到了汉中府,甩脱了枫林四哑,一个人进了大巴山。
  那知,碰上了小乞侠和丁云这两个小捉狭鬼,戏弄他栽了个大跟头,含愤而去,到后文书,闹起一场绝大风波。
  这是靳雯和尤伯连的相遇相识,以及靳雯对尤伯连的敌视经过,作者不嫌絮烦,交代了这一大篇,非常的抱歉,敬请读者诸君见谅,如今书接前文。
  且说靳翔兄妹,同着杨浩、丁云、沈奇、小乞侠欧阳彬,一行六人,说说笑笑的,不觉时间过得快,在他们回到翠竹山庄时,已然都到了过午申酉之交了。
  老化子神乞舒昆,同着老庄主射雕手沈宗恒,大极手孟凯,老三个早就回来了。
  在这时,翠竹山庄可真是热闹,请来的人手,差不多也全都到齐了,只是还没见酒鬼易化露面,另外一个不放心的,就是那闪电手岳春圃了,不知他为了什么,追下了那雪山鹰公孙玉而去。
  他心中虽在为岳春圃着急,但敌人是出了名的诡诈万端,虽然定明了比武的日子,难保在这两三天内,贼人们不来翠竹山庄搔扰,如果有个失损,就算是栽跟头了,多少年的江湖,都算是白混。
  于是,就分配了老少诸侠卫守的地区,没有分到职司的,也不可怠忽,都得整装备战。
  在老少诸侠之中,论名声、地位、武功、见识,还就得数着老要饭的,是第一份,无疑问的,是由他发号施令了,那个敢能不服气的。
  天已交定更,各人全都遵令各奔方位,严密的卫守。
  头一天没有什么风吹草动,神乞向众人道:“今天晚上我们得加点劲,我猜他们是一定来,如果今天不来,明天夜里就不会来了,因为后天是比武的正日子,他们也得养养锐气呀!”
  神乞舒昆这一猜,还真将恶狼坪敌人的行动,料个正着。
  这是第二天的初更时分,乾元峰方面,蓦的传来了“当!当!”两声警钟。
  神乞闻声之后,就知是发现敌踪了,但他却疑心这钟声,怎么会从乾元峰来呢?
  因为这乾元峰一带,为这翠竹谷的后壁,只有一条绝险羊径的通路,敌人如来进犯,必须绕过北岭下的一段小路,才能到达,论说,敌人的行踪,应该是北岭先发现才对,怎么乾元峰竟会先北岭报警呢?
  这钟声来的奇突,一时到将个智计百出的神乞舒昆,弄得迷惘了。
  方待派人赶去接应,就这么一迟疑间,就见小丁云晃悠着小脑袋,押着几个村童,拉着一个兽网进来,那网中却锅着一个贼人。
  这时,也惊动了一众老侠,齐到了前厅,沈宗恒一看到那网中人,先就喊道一声:“怎么?是你穿地鼠朱和呀!”
  原来真的是穿地鼠朱和,他乃西川三鼠的老二,练有一种特出的能耐,为一般人所不能,就是两手两脚,可以不用任何器械,攻穿墙壁,或者挖掘地道,可称为是地道专家。
  本来,在独角龙侯元化没和翠竹山庄翻脸之前,先就命地鼠朱和,在乾元峰下,暗中挖掘地道,安装下药线,准备一旦发难,先给他来上一个背手不及,藉壮声势。
  他这种挖法,是钻通乾元峰,直通到翠竹山庄的心脏腹地,里面用长竹子,截头去尾,一根根的接起来,中间接上引线,在率竹山庄的地底谷处,放上火药,只须点燃引线,神不知鬼不觉,就可将翠竹山庄,炸成平地。
  神乞舒昆和沈宗恒等一众老少诸侠,做梦也想不到,贼人们是早有预谋,对这件事,竟然懵然不觉。
  这也是天理循环,人算不如天算,翠竹山庄老少百数十口,不该遭此横祸。
  就在恶狼坪的贼人,准备要向翠竹山庄进攻之前,北漠野熊白乘宗,就先命穿地鼠朱和,潜入地道中,检查一下那火药和引线,有没有脱节和失效的地方。
  穿地鼠朱和,目前正投靠了个有势力的新主子,那能不讨好逞能,他又仗着自己的特奇能耐,正好在人前露脸,满怀着高兴的心情,一路上疾走如飞,过了回龙谷,找着了地道入口,就穿了进去。
  他在那沙土石隙之中,穿行得到是真的快速,不到一个时辰,就已穿过了那乾元峰。
  想是他觉着有些气闷了,就朝一边土质松的地方,向外穿了出来。
  这个地方,正是峰下通往北岭的一条小径路口上。
  当他一钻出土来,先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抬头向四下一打量,忽见峰边一块危石上,悄生生的站着两个人,一个是那神弹子沈伯玉,一个却是独角龙侯元化的姨妹席素娥。
  两个人在一起相处了这一段时间,沈伯玉是佩服姑娘玉洁冰清,入污泥而不染,敬重的成份多。
  席素娥却是自责自己替人家带来了横祸,心中不安,就有以身相报之意,用情的地方,更是不少。
  年青人嘛!一个敬重,一个用情,时间久了,就产生了情愫,两个人又正分在一起卫守,倒真是天从人愿,加以这乾元峰下,又正是个不甚重要的地方,免不了,就依偎在一起,情话绵绵了。
  但是看在穿地鼠朱和的眼里,就禁不住妒火中烧了,他想到往日在恶狼坪时,自己垂延她的美色,几次勾搭,都没能如愿,后来她在逃走时,又毁了自己的义兄义弟,一时妒恨填胸,一挥手中青钢铁刀,飞扑了上去。

  第十六章 火轰沈岭
  且说穿地鼠朱和看到了席素娥姑娘,和神弹子沈伯玉站在一起,喁喁情话,一阵妒恨交迸,一抡手中刀,飞扑向二人立处。
  那知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当他由土内钻出来时,早被一个人看见。
  这人就是那小丁云,他在到得这翠竹山庄之后,因他年纪小,童心未除,就和庄上的儿童混在了一起,大人们在调度应敌之策,他却调度了那般小孩儿。
  别瞧那些小孩儿年纪小,又不通技击之术,但如用到巡风守望方面去,却是十分得力,再又加上一个,刁钻透顶的小孩王丁云,就更生出了许多阴损的法儿来。
  他们正在游行巡弋,忽然看见从草丛中,钻出一个人来,满身沙土,泥鬼也似的。
  这种情形,怎能瞒得过小丁云,他一入眼,就知道是恶狼坪来的贼人,喑中一打手式,那些村童们,就将准备好的绳网套索,抖将开来,分从三面,从穿地鼠朱和的身后掩至。
  那朱和一则是贪功心盛,再者是色迷心窍,他只以为沈伯玉没有什么能耐,这一冲上去,三两招打发了他,夺了美人儿,先抱到个僻静地方,快活上一阵,拔了头筹再说,生米已养成熟饭,不怕席素娥不听自己的摆布。
  以穿地鼠朱和往常的性格,本来是十分的凶狡,做一件事,虽不能三思而后动,但也从没有这样莽撞过。
  此际想必是报应临到了,人却显得心急了些,也没细想,便纵起身形,扑向了神弹子沈伯玉。
  沈、席两人,正然情话绵绵,没防到变生猝然,一觉着背后风响飒飒,匆忙间,转头看去,那穿地鼠朱和已将扑到,相距只在七八尺左右。
  席素娥总算在江湖上,经过不少风浪,一发现敌踪,虽慌不乱,先就一个箭步,窜向崖顶,响起警钟来。
  沈伯玉就不成了,自他出生以来,虽也学了不少的能耐,可从未入过江湖,见状未惊先乱,手足竟然失背,一时拿不定主意,是先迎敌的好,还是先报警的好,反而却呆住了。
  朱和见沈伯玉这付呆怔怔的样儿,心中大喜,暗笑道:“我看你这呆鸟儿,还朝那里逃走。”
  他心中一念未已,崖顶上,“当!”“当!”响起了两声钟音,蓦的一惊,准知道这钟声是报警的,那敢怠慢,一纵身形,就朝沈伯玉当头飞落。
  钟声惊醒了发呆的沈伯玉,一闪身早下了那块危石,朱和也跟踪扑到。
  但已迟了一步,沈伯玉却已纵上了另一块座石,当他再一纵下去追扑时,丁云带着一干村童,就已赶到了。
  就在穿地鼠朱和,身形方一纵下,半山崖里,忽的响起了一声竹哨,跟着又是簌的一声响,张起了一面大网,当头罩落。
  朱和一闻竹哨声,就知不好,明白自己是入了埋伏,心中微一惊怔,倏觉身上一紧,人已被网罩住,方一打算斜纵开去,又觉身上一轻,腿下一紧,却被合在了网中。
  这一来,穿地鼠变成了网中鱼了,他那一身绝技,也成了无用武之地了。
  可是,穿地鼠朱和十分的机警,他知道像这类特制的大网,是用山蔴铁丝织成,最猛的野兽,只一被罩住,便难脱身,到这时候,也只好认命了。
  穿地鼠朱和一被网住,丁云也现身出来,哈哈笑道:“狗东西,我早算定你会来的,这不给你都准备好了安身之处了,你还合意吗?”
  他说着,就指挥那些村童,将网缠牢,一个村童问道:“咱们还得找个棍子,抬他走哇!”
  丁云道:“我们那有力气抬他,他也没这份福享受,大家动手,拉起他走。”
  众村童闻言一阵欢呼,齐声喊道:“对!咱们拉这条野狗走哇!”
  这也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穿地鼠朱和一生作恶多端,该当有此报应,在他临死之前,还要受尽许多折磨。
  试想这乾元峰一带,在翠竹山庄来说,是最为险峻的地区,山石嵯峨,鬼影婆娑,道路那能会平坦得了。
  加以众村童,全都有着一种好玩的心理,只顾得欢蹦乱跳的拉起来跑,那还管得了朱和的死活。
  朱和这个罪可受得大了,连撞带砸,时而迸起来向下猛撞,时而夹石擦过,浑身上的皮肉,早就随着那刮破的碎衣片儿,一块块的脱落,皮破肉绽,痛得他几次都昏了过去。
  当一群村童在丁云指挥下,将朱和拉到庄内大厅上时,已然是血迹模糊了,还好,因网兜拉起的身形,朱和是脑袋向上,没有被嶙峋的山石撞破,留下了一个狼狈的面目,被沈宗恒一眼认了出来。
  神乞舒昆见沈宗恒认识这个人,忙问道:“这个人是恶狼坪的吗?看来贼人怕已发难了。”
  一听到贼人将要发难,沈宗恒心中一动,不禁大惊天色,一把抓住了神乞的手臂,惶急的道:“老大哥!这东西会挖地道,小心贼子们用火药轰我们呀?”
  神乞舒昆闻言,心中也是一惊,一闪身,就到了朱和跟前,打算询问一下,那知细看之下,朱和早已死去多时,任什么也问不出来了。
  舒昆略一忖思,一摆手道:“走!我们快去,先截断他那地道。”
  说着当先跑了出去,诸侠也随后紧跟,也就是有一盏热茶的光景,几人已到了乾元峰下。
  这时,那沈伯玉和席素娥两人,正是惊魂乍定,方由峰上纵下地来,神乞舒昆等人也就到了。
  神乞舒昆乃是成了名的江湖道,称得起见多识广,人一到峰下,立即纵向穿地鼠朱和出土之处,人刚落地,先就嗅到一阵硝硫的气味,跟着又听到一阵嘶嘶的响声,就知道不妙,高喊一声:“各位快退,贼子们已然燃引线了。”
  他声音方住,蓦的火光一闪,接着又是轰隆一声,震天价的暴响,平地冲起一股黑色的烟柱,沙尘滚滚,碎石满空飞舞。
  那埋伏在附近,一时没有躲得开的几个山童,首当其冲,立时被炸得血肉纷飞。
  整个乾元峰,被这一轰,倾塌下来有二十几丈方圆的一大块。
  幸而神乞舒昆身手娇捷,晃身纵起三四丈高,空中一式“海鸥掠水”、“燕翅斜展”,斜掠出去十几丈远,方才脱出那爆炸的范围。
  任是这样,也被那爆势所激起强劲的旋风荡起,落地时,竟然无法拿得稳桩,摇晃了几下,才勉强站住身形。
  就在他身形方一稳住,忽见庄内和那北山口两处,先是冒起两根火柱,紧接着“轰隆!轰隆!”又爆起连声的巨响。
  这两处爆炸的威力,更加巨大,连地皮被震得在撼动摇晃。
  随在那爆声过后,接着又是一片的警钟报警的响声,竹吹的尖锐叫声,还夹杂着惨号呼叫之声,闹成一片。
  好在神乞舒昆是见过大场面的人,临危不乱,立即指示诸侠分头接应,他自己也顾不得本身的有没有受伤,分派了之后,一纵身形,就先朝庄子内扑去。
  担任各方接应的老少诸侠,也都施展身形,纷纷向指定地区,飞纵而去。
  原来恶狼坪的贼人,由北漠野熊白乘宗为首,除了绿林巨憝之外,就是些下五门的恶贼,那讲什么道义,他们全讲的是,只求成功不择手段。
  所以,就当穿地鼠朱和,正在穿行于地道中时,北漠野熊白乘宗,就命人点着了引线,同时,贼人们也跟着发难,集中全力,猛向北山口扑袭。
  在北山口彻守的人,乃是小乞侠欧阳彬和杨浩两个人,他们在闻到那几声爆响时,心中方一惊,已然发现了敌踪。
  两个人同是一个心思,不容贼人落地,一柄剑和一根青竹杖,两般兵刃卷风而出,扫向来犯贼人的下盘。
  可是来人的武功太高了,长笑声中,双臂一张,身形又拔高数尺,让过了两般兵知,从两人的头顶,双脚一着地,猛的一个旋身,抡掌就打向了小乞侠。
  杨浩赶忙纵身上步,解救小乞侠之危,青钢剑一式“大鹏展翅”,猛的又劈向了那人的上盘。
  小乞侠的青竹杖,招走“金龙摆尾”横着又摆向了那个人的双腿。
  就这一刹那间,杖卷劲风,剑闪寒光,两般兵刃,一上一下,同时攻到,端的是难以应付。
  但是来人的武功,竟然高得岀奇,冷哼了一声,左手一式“托钵过江”,随手发出一股潜力,逼开了杨浩的青钢剑,一长身,随势一收双腿,竟然人从剑光杖影中,宛如游鱼一般,穿了出去。
  小乞侠心中一惊,再一细打量对方,蓦的吓了一跳,暗道:“糟糕!怎么怕鬼偏会碰上鬼,这人不是那北漠野熊白老怪吗?难怪有这么高的武功了。”
  就在他这么犹疑的瞬间,老怪白乘宗并不埋会他们,一翻身,仍朝山口里撞进。
  同时,在山口左近,又出现了不少的贼人,小乞侠和杨浩再也顾不得去挡那老怪白乘宗了。
  就在这时,从崖顶上飞纵下来一个青年壮汉,他一现身,就截住了那白乘宗,一照面,哼都没哼一声,抡掌就打,掌风劲急无比,就凭老怪白乘宗的武功,也不得不先避让开这一招。
  那青年一招攻过,立时又施展掌势,绵绵抢攻。
  两个人这一接上手,对拆了四五个照面,那青年就有些招架不住了,白老怪的掌力猛烈异常,那青年虽有独特的造诣,功力上总嫌差点火候。但他毅力甚强,虽然明知不是对方敌手,仍然还咬着牙支持。
  两人又拆有十招左右,那青年是越发的不行了,额上已然见了汗。
  可是北漠野熊白乘宗,也气得哇哇大叫,他真没想到,就凭对方一个年轻小伙子,竟然接得下自己十几招,那得不气,怒哼一声,道:“小子,你这样可是自寻死路,怨不得他人……”
  话声中,身形蓦的一矮,双掌平推,一股极大的潜力,直朝那个青年逼迫过去。
  那青年准知道人家的掌力强猛,那敢硬接,立即仰身卧倒地上,连着几个翻滚,滚出去两三丈远,才勉强躲开了这一记掌风。
  北漠野熊白乘宗,实在是恨透了那青年,那肯轻易放过,随势纵跃而前,身形一落在那青年身前,嘿嘿冷笑道:“小子,你还打算逃命么?凭你还能接得下我十招,赏你一个全尸吧!”
  随着话音,抬起脚来就要朝那青年死命之处踢去,那青年此际并没有受到伤,那能就这样等死,早已一个“懒驴打滚”的势子,就势又滚出去一丈四五,跟着一个“鲤鱼打挺”纵起身来。
  白乘宗一脚抬起,还没等他踢出,对方又闪了开去,方待再纵身上步紧追。
  就在这时,身后响起,轰窿一声巨响,他吃惊的方一住足,就见崖头上,黑忽忽的坠下一物。
  在这时,他却是自顾要紧,先扬掌朝那下坠之物打去,一阵劲风过处,又“咔嚓”一声响。
  那东西乃是一棵百年巨松,被他这强猛力道一震,大树碎断,枝叶纷飞。
  这样一来,无形中却为那青年解了危难,但也让白乘宗吃了一惊,心忖:“这样的一棵古松,能被人从悬崖上拔起投坠下来,那拔树之人的功力,就可知不凡了。”
  他这么一想,那敢轻敌,一反手从背上取下两柄短戟,蓄势以待,仰头朝崖上打量。
  崖顶上冷静静的,连个风吹草动都没有。
  在这时翠竹山庄的接应,也全都赶到了,山口外一片杀声震耳,庄内也冒起十数处火头,只是这一片崖上仍然毫无动静。
  他心里升起了一股狂傲之气,暗骂自已怎么这样的沉不住气,就是让他天神下凡,不信自己就会怕了他。
  他一念未已,迈步刚打算前跨,蓦的从地上发出一个呻吟的声音,叫骂着道:“人要是走了背时运,当真的,卖二斤盐都会生蛆,走乏了打算靠着树睡一会,大树竟会无缘无故的倒了,骑着树跌下崖来,偏又碰上个有娘生没娘养的野小子发疯,凭空打了一巴掌,树断了,兜不住风,可就把我给摔苦了,你说我这走的是那一步倒霉运?”
  声音若断若续,还真像是被摔得伤了的样儿,但入在北漠野熊白乘宗的耳中,可就更是吃惊。
  闻声低头一看,就见在乱树枝中,坐着一个瘦小枯干的老道士。
  他可不禁愣了一下,想:“这翠竹山庄倒真有能人,就凭这瘦小的老道士,跨着树从崖上坠下,不说落地跌个半死,就是我那全力打出的一当,他也有命难活,怎么却会没受一点伤?”
  怔了一会神,问道:“你是那里来的老杂毛,跑到此处来替人送死。”
  那老道士唉声叹气的道:“我是生成的命苦心也苦,所以人家都叫我苦莲子,就因为这样,却看不惯别人受苦,听人家说这里要开仗打架,我打算来劝劝,和解和解,都够苦的了,还打什么架呢?”
  他这么苦呀苦的乱说了一阵,听得个白乘宗却无名火气,嘿嘿一声冷笑,道:“老杂毛,你认为凭你这点能耐,就能消解得了这场风波么?别说你,把你家祖师爷张三丰搬起来,也办不了事儿。”
  那老道士闻言,倏的一仰头,两眼中神光炯炯,逼人生威,白乘风禁不住打了一个寒噤。
  老道士已颤巍巍的站起身来,冷冷的道:“听你这位朋友口气很大呀!你是什么人哪?”
  白乘宗虽被对方眼神所慑,也只是一怔,看老道士的样儿,一阵风就能将他吹飞了,狂傲之气又现,冷笑道:“红旗教内三堂,混元堂堂主白乘宗,老道士,我看你也是武林中人,你是怎么个称呼?”
  那老道士微微一笑,道:“混账堂主就是你呀!我却不是什么武林文林中人,也不是什么老道士,不过我喜欢这样的打扮,人家都叫我苦心莲?你可听说过吗?”
  “苦心莲!苦心莲!”
  白乘宗默默的念了两遍,心中一动,不由暗叫一声:“活见鬼,怎么会碰上这个老怪物。”
  他一想到了对方是谁时,禁不住就冒了一头冷汗。
  你当这人是谁,他乃是嵩阳派的掌门人,通天神龙展鸿志的师伯,东汉老人樵侠杨万春的师兄,震三山辖五岳天下都城隍,鬼见愁古心田。
  这位古老头,是出了名的古怪难惹,一身能耐,已到了神化之境,一手雷音云掌,打遍天下无敌手,数十年来,就没听说有人接下过他三招的。
  北漠野熊白乘宗,闯荡江湖一生,那能没听说过古老头的威名,早已吓得倒抽一口冷气,也不再朝前闯了,扭转身去,一声不响,就朝山口外奔去。
  白乘宗这一被吓退,攻打山口的人是群龙无首,那个不怕死,一声呼啸,也跟着退了下去。
  北山口的贼人退了,其他地方进攻的贼人,却仍在混战中,接应而来的老少诸侠,也都找到了对手,拼杀正殷。
  那古老头眼看着,白乘宗被吓得跑了,攻打北山口的人也退了,扬声哈哈一阵大笑,道:“好个猴儿崽子,原来就只有这么大的胆子呀!”
  他一言未落,黑影里闪出来一个姑娘,娇笑一声,道:“艾伯伯,你当真的是装神像神,装鬼像鬼,大狗熊竟被你唬住了。”
  小姑娘这一阵笑话,那古老头也是一阵大笑。
  在笑声中,他脱去了旧道袍,身量也挺得立起来了,从怀中掏出一张油纸,擦掉了脸上的油彩,现出了本来面目,原来是千面秀士艾轩。
  他化装成老侠鬼见愁古心田的样儿,吓退了北漠野熊白乘宗。
  那从黑影中纵出来的小姑娘,却是靳雯,她一见艾轩恢复了本来面目,笑道:“艾伯伯,你这是干什么呀?为什么不就这样装下去呢?”
  艾轩笑道:“不能再混充下去啦!古老头早已都死去十几年了,骗局只能蒙混一时,多了就不灵哪!走吧!咱得赶快去接应庄中的人才是。”
  这时,在翠竹山庄前的广场上,当真是拼得正然惨烈,老庄主沈宗恒一柄雁翎刀,力敌对方三剑,全仗着多少年的苦练,勉强支持得住,但却已是险象环生了。
  对方三人,乃是名震江湖的长白三剑,倚天剑贺钧,风雷剑贺铭,烈火剑贺锋弟兄三人。
  这哥儿三个,和那萨彦岭的白马,青羊双怪,共称为岭外五凶,论能耐,长白三剑的武功,并不十分的高明,厉害的是他们那三柄剑,全都是神物利器,前古仙兵。
  在这个时候,靳翔方由谷外巡戈了一遍,一听见那爆炸声,又瞧庄中冒起了火头,就迅急赶了回来。
  当他一进入庄前广场,一眼就看中了贺钧那柄倚天剑,又见沈宗恒势危,那敢怠慢,反手抽出自己的一柄青钢剑来,高喝道:“沈伯父,你老暂时休息一下,这三块料交给我啦!”
  说着话,纵身腾空,一式“恨地无门”,头下脚上,振腕抖起栲栳大一团寒芒,向战圈中投去。
  贺氏弟兄,凭仗着这三柄利器,享誉江湖,走南闯北,也会过不少的能人,见过不少的场面,阅历自然够老练的,一见靳翔这奇妙的身法,就知是身怀绝技的人物,赶忙一齐纵开。
  等看清楚靳翔只是一个毛头小伙子时,一打招手,三柄剑就又围了上去。
  射雕手沈宗恒一见靳翔被围,一摆手中雁翎刀,就要打算再抢近圈中,靳翔忙叫道:“沈伯父,你快去接应庄中的人去吧!这三个东西还真用不着费劲。”
  沈宗恒也看出靳翔的能耐不凡,答应了一声,转身就朝庄内飞奔而去。
  靳翔见沈宗恒已然走开,手中长剑一紧,真气贯注剑尖,舞起来宛如神龙舞空,荡起一股劲气冲激,三柄剑自相撞击,发出一阵叮当乱响。
  他可知道对方三柄剑全都是件宝物,自己的剑却不能和它碰得,全仗真气贯注,也不是长策,主要的还是打算得到人家那柄倚天剑。
  于是在发起一阵猛攻之后,立即又封闭门户,抱元守一,改攻为守,等看准三人的剑路之后,再行出手。
  长白三剑,那知道靳翔心中的鬼主意,仍然是急攻疾打。
  但见贺钧一柄倚天剑施展开来,闪出两尺多长的寒芒,绕身转动,贺铭的风雷剑,势沉力猛,挟着一阵风啸雷吼,快招连环,贺锋的烈火剑抖出一条赤虹,专钻空挡,毒招辣手相继。
  三口剑就这样的连环呼应,就如长蛇也似,首尾相顾,配合得十分严密,击首则尾应,击腰则首尾一齐冲上,对方犹如是练就的剑阵,迫得个靳翔,竟然难以应付。
  转眼间,就是二三十个回合,靳翔的一口剑,处处受阻,又不敢以剑相触,令到他受了不少的束缚,不敢大胆的出招。
  就这样,又是十招过去,靳翔心中可就着了急,暗忖:“就这样的打下去,时间一长,即是自己的兵刃不毁,人也得先给累得躺下,当着这多侠义英雄,江湖好汉,自己甫入江湖,先就栽倒了,今后可就别打算混了。”
  他心念一动,立即一式“神龙护坛”,横剑低身,等到对方三口剑风一般的掠到,立即拧身一转,嘴里暗喝了一声:“走!”全身陡然拔起,一股旋风样的,在三口剑锋下拧起,飘向圈外,略微一垫步,纵身就向庄内窜去。
  他却不是真的退走,因自己看出来对付长白三剑难以力取,就想到以智取的方面去,虽然是向庄内急纵,两耳可是细察着背后,就等着三剑追来上当。
  长白三剑果然的紧追不舍,一股衣带飘风之声,簌簌传来,靳翔却禁不住心头暗喜,忖道:“这就叫上天帮忙,看来那柄神剑可就要归我所有了。”
  忖念着,人己到了庄院门口,四五丈高的门楼,飞梁出檐,够壮丽,也够峻险,他双脚一点地,宛如一只小燕儿,人就上了檐头。
  且说靳翔脱出战圈,迅疾的纵上庄门楼的檐头,长白三剑那里肯舍,倚天剑贺钧,高喊了一声:“小子,你打算走吗?”
  随着喊声,人也纵到,剑走“寒江落雁”,夹着劲风,穿空劈了过来。
  靳翔早有防备,那能会让对方剑刺上身来,右脚一着檐口,转身挥剑,一招“马后挥鞭”,嚓的将对方剑势挡住。
  在这个地方用剑,可就得有此分寸了,因为对方是柄神物,靳翔手中剑,虽也是精钢铸成,如和神物对削,无疑问的,准得被削成两截。
  于是,他在一招“马后挥鞭”的瞬间,就接了对方剑下的呑口,同时在剑尖上,先就贯注了真力。
  一挡之下,两剑并没有真的接触,从剑尖上发出一股潜力,吸住那贺钧的一柄剑,往前猛的一带,贺钧可就站不稳身形了,一个身形,朝前扑去。
  在这个当口上,正好风雷剑贺铭,也仗剑剁到,贺钧一个身躯,竟然迎着贺铭剁来的剑上撞去。
  贺铭一见自己哥哥倒撞过来,那还敢将剑递上,慌不迭要撤招收势,靳翔那里却先撤了剑。
  贺钧的倚天剑被对方真力吸住之势一解,身不由己,右臂就猛的抡起,一剑又朝贺铭头上砍下,贺铭赶忙又横剑往上一架。
  “呛啷啷”,一声暴响,火星乱爆。
  弟兄两个两柄剑这一相碰,全都是个猛劲,也全都震得身形一摇晃,各自收剑细看,倚天剑仍然无恙,风雷剑却被斩破了米粒大小一个口子。
  这一来,两个人可就不由一怔。
  就在他们发愣这一制那间,烈火剑贺锋也已纵身扑到。
  可是,他们那有靳翔快,身形一闪,剑影一圈,立即刺向了贺钧的左肋。
  贺钧正惊愕间,一发觉敌人剑锋刺到,脚下一滑步,躲开来势,倏的翻身一剑,又朝靳翔当头劈下。
  靳翔正要他如此,才能完整无缺的得到那柄神物,就在贺钧剑方抡起,靳翔已并指点到,贺钧蓦觉胁下一麻,手腕一紧,手中宝剑当堂飞向了半空。
  靳翔这时只须一剑横扫,贺钧立即就得被剁成了两半边。
  可是,靳翔一心都在那柄剑上,加以老三贺锋的一口烈火剑,却又紧紧蹑踪而至,施展出一式半圆横撤的绝招来,倒是十分的歹毒。
  在这个当儿,靳翔如果一味贪功剑虽能劈翻了贺钧,不但那柄神物宝剑得不到,却也难逃贺锋那柄烈火剑之危。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刹那间,靳翔一长身直窜起来,空中一探手,先就攫住那柄倚天剑,就势一招“力劈华山”,长剑已从贺锋的顶门上直插而下。
  贺钧眼见自己三弟势危,禁不住惊呼了一声:“哎呀!”可是自己手中的宝剑,早被人家砸飞,只是能惊叫出一声,想救已是无力。
  贺铭也看得清楚,一抡手中剑,就待扑上来抢救,不防靳翔两手两剑,左手倚天剑“玄鸟划沙”,凌空下扫,挡开了贺铭手中的风雷剑,就势一个弹腿,正踢向贺铭的肩头,身形一侧倒,立脚不住,跌下房去。
  同时,靳翔右手的一剑,一式“斜切藕”劈扫而下。
  那烈火剑贺锋一剑刺出,解救自己老大的危机,自以为对方绝难逃出自己这一剑。
  谁知,剑方递出,幕觉眼前人影一晃,剑已扫空,心中就暗叫一声“不好!”
  刚打算换招躲闪,被贺钧“哎呀”的一声惊叫,身形慢得一慢,再要打算躲,可就来不及了。
  蓦觉头顶上,宛如突然来了一根烙红的铁条,从顶门直贯到心里,全身就如同投入在火坑里一般,跟着眼前一黑,连个叫声都没有喊出口来,人就身首异处了。
  贺锋尸身一倒下,贺钧一声悲号,喊道:“野小子!你……你怎么杀了我三弟,大爷这条命也给你了。”
  悲号声中,也不管对方剑锋犀利,双掌聚劲,呼的一声,直劈过来。
  靳翔一剑劈了贺锋,再又听到贺钧凄厉的叫声,心中也感到有点惨,这还是他第一次杀人,手下也有点软。
  所以,在这个情势下,他本来可以剑扫贺钧的,但这时他却无法再下毒手了,一见掌到,立即矮身滑步,避过贺钧的掌风,闪在他身后,就势一个倒踢,一脚正蹬在贺钧的屁股上。
  贺钧此际正当悲愤头上,马步既不稳,出手又全无法度,被靳翔这一脚踢中,那还站得住脚,一个倒栽,也跌下房去。
  在这时,贺铭又已纵上来,悄没声,一剑刺出。
  靳翔没想到轻轻的一脚,竟会将贺钧踢下房去,心中依然有些不忍,方一怔神,蓦觉一股剑风袭到,慌不迭腾身纵起,堪堪躲开了这一剑,正打算落下身形,递剑还招。
  没料到,就在他身形方一下落,那贺铭却宛如深渊失足,直朝房下撞去。
  靳翔方一惊愣,猛的又听到房下传来了两声惨叫,探头向下一看,小豪杰也忍不住,眼睛有些润湿。
  原来,贺铭眼见自己三弟身首异处,大哥也被人家踢下房去,不死也必然受伤,气愤填胸,神智已移,只顾得拼命报仇,就疏忽了,这是在房上动手,不比平地,脚步得先站稳之后,才能出招应敌
  等到靳翔身形纵起,让开了他刺来的一剑,他一招用老,力道又使得过猛,收势不住,就栽下房去。
  无巧不巧,贺铭跌下之处,也正是方才贺钧跌下去的地方。
  那贺钧一头栽下,正跌得发昏,心中既悲三弟的惨死,又痛自己失剑,正然悲痛欲绝之际,忽见一道剑光穿胸刺来。
  他在这悲痛昏迷之际,也没看清对方是谁,还以为是靳翔要赶尽杀绝,仗剑刺来,不由急怒交加,用尽全力,扬掌对准扑来之人,推了出去。
  他这一掌,却是尽了全力,加以又是练的朱砂掌一类的歹毒功夫,要是一触及敌方,粘上了一点皮,就得中毒而死,连救都难。
  贺铭他可准知道,自己大哥的歹毒掌力,一见贺钧双掌推出,手掌心里血红透明,赶忙大叫道:“大哥!是我呀……”
  无奈却已迟了,掌风已然击中了前胸,一阵逆血上涌,吐出了一口鲜血来,身形因是在下坠,被掌风一托,停了一下。
  等那贺钧发觉一掌打中了自己的二弟,心中又是痛悔万分,急忙收掌。
  他不收掌还好,这一收回掌势,那贺铭的身躯,立即又急剧降落,贺钧刚一欠身,打算托起二弟受伤的身躯,不防贺铭长剑在手,一下正扎在他胸口窝上,当堂一声惨叫,血溅当地。
  靳翔眼见到这幕惨剧,心中也觉着一酸,倏的眼前寒光一闪,他一眼就看到贺铭手中那柄风雷剑,一纵身跳下地来,甩掉右手青钢剑,从贺铭死尸的手中,拔出了风雷剑,两剑在手,微一颤动,蓦的又想起房上那柄烈火剑来,纵身上房,刚待去捡。
  就在这时,蓦的一条黑影闪到,没等他伸手,那黑影凌空一掠,早已将剑抢在手内,一个“燕子穿空”式,好快的身法,立又消失在黑暗中。
  靳翔本待去追,就在一转头间,看到了沈奇正被一人逼得,连逢险境了,立即纵起身形,一式“海鸟掠波”,投落向沈奇身边。
  人没到,先凌空发出一掌,挡开了那人劈向小沈奇的一掌,人也就势落向沈奇身边,也不管敌人是攻是守,先向沈奇问道:“奇兄弟,你没受伤吧!这前边没有你的事了,快到后宅救火去。”
  沈奇小脸一红,答应了一声:“我没有受伤!”
  双掌向腕底一拢,拔步就朝庄中跑去。
  那掌逼沈奇之人,乃是红旗教中有数的高手,人称霹雳火马骏,为人不但性情急躁,却又打得一手好火箭,所以就赢得霹雳火这个绰号。
  他被靳翔一掌震退,又见人家落地之后,尽自和那小童说话,对自己并不理睬,心中就有些生气,高喝道:“喂!小朋友,你是来打架的还是来看热闹的,看热闹的快滚,要打架就快动手。”
  靳翔笑道:“像这等流血拼命的玩艺,看热闹有到跟前来的吗?”
  马骏道:“是打架来的,就快报名受死。”
  靳翔道:“咱们是手底下见功夫,提名道姓干什么,又不套近手拉交情,接招吧!你!”
  剑随声出,也不等那马骏再发话,脚底一滑,欺身上步,左手倚天剑,“仙人指路”,唰的刺向咽喉。
  马骏喝了声:“来得好。”
  身躯微侧,让开了这一剑,跟着兵刃出手,也是一柄剑,就势剑锋斜挂,架开了靳翔的剑势,身随剑走,转场划了一个圆圈,蓦的一式“斜风细雨”,齐肩挂背,朝靳翔劈下,靳翔倏的一个半转身形,右手风雷剑立搭上了对方的剑身。
  两剑这一搭手,靳翔暗运真气,力贯剑锋,打主意要毁去对方兵刃。
  可是霹雳火马骏,临场经验何等丰富,已然早看出靳翔手中两柄剑,全都是件神物,那敢大意,也赶运真力,用了一种“贴”劲的功夫,紧紧粘住对方剑锋。
  他不用真力还好,这一运聚真力,立觉自己的剑身,宛如承受了千斤重物,想打算抽剑撤招,都无能为力了,不禁大吃一惊。
  幸而靳翔方才眼见长白三剑的惨死,心中余悸犹存,不愿再动手杀人,要不然,只须左手倚天剑,迎面横扫,霹雳火马骏,立即就得血溅青锋。
  马骏却也知道就这样双剑胶着,人家手中多了一柄剑,在内力上,也已测出来是人家的功力高,吃亏的,准是自己,还是抽剑自保的好。
  心念如电光火石般,在脑际掠过,猛的一提真气,朝后矮身挫步,嘿的一声,剑已抽回,紧接着,又猱身上步,剑走“山林微云”,三尺青锋,迅若电赋,就刺向了靳翔的咽喉。
  在这时,千面秀士艾轩,和小姑娘靳雯已将赶到,一见哥哥势危,吓得她“哎呀”一声惊叫,就要纵身抢救。
  艾轩笑道:“小臭丫头,慌的什么吗?臭小子不碍事的,安心的看吧!”
  果然,靳翔并没有被对方刺上,只一偏头,就让了开去,微微一笑,倏的剑走轻灵,左手倚天剑,一招“云龙斜挂”,剑尖点向马骏右腕的“支沟穴”。
  这一招,是攻敌之所必救的一手,如被点中,马骏不但是撤手扔剑,就是这条右臂,也得报废。
  霹雳火马骏,那能不知道厉害,赶忙撤剑转身,避开了这一招,抡剑又上,两人重行斗在一起。
  两人这重又搭上手,各自展开绝艺,同是两柄剑,却和方才靳翔力斗长白三剑,大不相同。
  就这么几个照面,足可看出来,霹雳火马骏在剑术上的造诣,实在比长白三剑高明得多,吃亏的是手上兵刃不如人家。
  两人虽就只拆了五六招,但每一招都称得上是精彩绝伦,招式有快有慢,快时迅若雷霆,慢时就凝重如山,谁也不敢大意,全都集中了精神,那敢丝毫松懈。
  转眼间,就是二十几个照面,霹雳火马骏因受到了靳翔手中两柄宝剑的威胁,担心毁了自己兵刃,无形中在功力上就打了折扣,还好他战阵经验老练,补足了这项缺陷,勉强仍然维持个平手。
  靳翔吃亏在战阵经验不够,加以又使不惯双剑,虽然多了一件利器,总觉得有些缚手缚脚的,不得劲。
  恰在这时,那方才在北山口,以双掌接下北漠野熊白乘宗十招的青年,正然仍以两只肉掌,和两个使刀的汉子,战在一起,看样子,已有些难以应付。
  靳翔虽在动着手,眼神却不断注意到附近的情势,见状心中一动,蓦的一声高喊道:“士仪大哥,接家伙!”
  喊声中,倏的将右手风雷剑扔向了那青年,电光火石般,左手倚天剑也交在了右手,跟着一式“拨云见日”,“呛啷啷”,一声响处,马骏的长剑,立被削成两截。
  原来那马骏一见靳翔兵刃脱手扔出,这正是一个进袭的大好机会,立即剑化“追风赶月”,电掣般刺向靳翔的“肩井穴”。
  他只愿伤敌,忘了人家手中是一柄削金断玉的神物,他快靳翔更快,一招“拨云见日”,早已横挡过来,两剑相撞,呛啷一声,他就只剩下半截剑了。
  这一来,他已吓得亡魂丧胆,那还敢再动手,高喊了一声:“风紧!扯乎!”
  人就抱头向山口外跑去。
  就在霹雳火马骏喊声未落,又是一阵金铁被削断坠地之声响起,跟着就是两条人影纵跃,随在马骏身后逃走。
  原来那徒手和敌人搏斗的青年壮士,正自被敌人两柄刀逼得险象环生,忽听有人呼喊,跟着就见一道青光,冲天飞起。
  他知道是靳翔送兵刃给他,那敢怠慢,抖丹田一声长啸,人随声起,纵起来有两丈多高,正好接着那柄风雷剑,跟着一式“饥鹰攫兔”,头下脚上,人未落地,剑光递出,迎着两柄刀,一拨一扫,“呛啷啷!”暴响连声,对方两人手中,也就只剩刀把儿了,这一来,不要说使刀的两贼大吃一惊,就是那青年也被惊得怔住了。
  就在他们微怔的瞬间,霹雳火马骏,喊出了撤退的暗语,两贼那能不怕死,连手中的刀把儿,都没顾的甩掉,拔腿就跑。
  这时,庄前广场上的敌人,已全部肃清,庄勇们也伤了七八个,幸而没有送命的,敌人却死了三个,乃是那长白三剑。
  看看火势,也大半救熄了,仍然冒着一团团的黑烟。
  一阵夜风起处复又送来,阵阵金铁交鸣,及暴吼喝骂之声。
  千面秀士艾轩笑道:“来犯北山口和这庄前的敌人,大致都没讨得好处,这就算没事了,恐怕后庄院内,可没这样的容易,你们赶快去接应一下,我还得到各处走走。”
  三人也无暇多谈,拔步就朝后庄院跑去。
  进了庄门,穿过前厅,见那建筑辉煌的一座大厅,此时已变成一块废墟了。
  他们那有闲情凭吊,仍然快步急奔。
  正当刚刚转过一个垂花门儿,已然就算到了后庄院,兵刃相撞和那喝骂之声,也更听得逼真了,三人心中一急,方待纵起身形,快赶过去接应。
  就在他们方一迈步,忽然有一条人影,从一棵大树上跃下,见面三不问,掩刀就砍了过来。
  靳雯一声娇喝道:“找死的来了。”
  剑随声出,不闪不避,手中剑横着一迎,呛啷一声,刀头坠地。
  那人满以为自己居高临下,打他们一个防而不备,这一刀下去,还不将人劈成两片儿。
  他怎么知道,这三个人,那一个都不好惹,他这一举刀偷袭,简直就是送死,等到刀被靳雯飞云剑削成两段,吓得他真魂出窍,一时到忘了逃命了。
  靳雯可没有她哥哥那份忠厚的天性,她可以说就是一个女煞神,一剑削断了对方的刀,紧跟着手腕一翻,剑又横扫过去。
  那贼还真没估到,小姑娘的手下,有这么快法,只见眼前由光一闪,连个哎呀都没叫出口来,便被拦腰劈成两半截。
  来犯的贼人,本在这后庄院门口,埋伏着好几个人,这也是他们的一种战法,叫做堵援打点,使接应来的人,不容易进入这后庄院,他们好有时间收拾掉,这翠竹山庄的正主儿。
  那样一来,不但对方所约请来的侠义道,算是栽了跟头,一时群龙无首,就得全给散了,川北一带地盘,也就算是,全归了他们红旗教。
  红旗群贼算盘打得端的是够精明,岂奈,人算不如天算,北山口,北漠野熊白乘宗,先被千面秀士艾轩,假扮老侠鬼见愁古心田,吓得落荒逃走,第二拨,进犯前庄的贼人,也闹了个丢兵折将,就凭进犯后庄院的几个人,能耐盖过了天,也难成得了气候。
  堵援的几个贼人,偏偏又会碰上了新胜之后的三英侠,一见先发难的贼人,出手一招没到,就变成了个横切萝卜斜切藕,两片儿了,那个不知道命是自己的,一声胡哨响起,全部亡命逃走。
  靳翔等三人也不追赶,循着那喊杀之声,疾奔过去。
  转过了两处山环,就望见了生死搏斗的战场。
  三人纵起身形,飞奔到了跟前,放目看去。
  只见老庄主沈宗恒,浑身血污狼藉,似是刚从重围中杀出来的样儿,地上横三竖四,躺着有五六个贼人。
  神乞舒昆,舞动着一根青竹杖,正和一个肥头大脑的和尚动着手。
  另一边,神弹子沈伯玉扶着席素娥,柱剑而立,看两人也全是披头散发,满身血污,面色都惨白得可怕,入眼就准知道是受了重伤。
  再看场中,丁云一条银菱软鞭,上下飞舞,正和一个贼人在拼命相搏,太极手孟凯,也被好几个人围着。
  和一个使马牙刺动手的,是老侠海底金蟾卢明月,旁边掠阵的,是他的徒弟小龙神杜靖波。两方面的人,全都杀了个难分难解,太极手孟凯,一柄鱼鳞紫金刀,也真有功夫,围着他的是四个贼人,竟被他逼得团团乱转,递不上招去。
  老侠总是成了名的侠义道了,紫金刀上不愿再染血腥,一边动着手,蓦的一卖招,等贼人刚一跳出圈外,刀交左手,右手已探囊取出了,太极飞蝗石,抖手连环打出,四个贼人一个也没躲得开,全都挨了一下重的,那还敢再战,撤退就跑。
  小丁云一见老侠占了胜,他也在银菱软鞭上,加了劲,舞起一团白光,呼呼风响,逼得那贼手忙脚乱,刚打算要撤招逃走。
  丁云那能容得他,鞭身猛的向下一沉,两肩一用劲,身形由外门一转,施展开师门绝艺,“神仙扣”,右手猛的一抖,鞭梢上的三片钢菱,蓦的张开,随着鞭身向上猛挺,就奔上了贼人的心口。
  那贼刚喊道一声:“不好!”三片钢菱,齐齐嵌入胸口,丁云又一猛力抖起软鞭,噗哧一声响,一颗血淋淋的人心,正扣在那鞭梢三片钢菱之间,被摘了下来,随着一股鲜血,喷涌出来一丈开外,死尸倒地。
  海底金蟾卢明月,一对青钢娥眉刺,对付敌人一根马牙刺,却有些显得吃力。
  一来是兵犯上先就吃了亏,常言道:“一寸长一寸强”,娥眉刺是件短兵刃,无法递上招去,二则老侠乃是水路上的高手,陆战总有些不能得心应手。
  何况对方那柄马牙刺,又是件外门的兵刃,全仗着锁咬住敌人兵器取胜,时间一久,老侠可就有些乱了脚步。
  小龙神杜靖波,一见师父势危,一摆手中青铜刺,就要上前,丁云也抖动起银菱软鞭,打算相助,靳翔、靳雯,也在蠢蠢欲动。
  就在这时突然间从半山崖上,一团轻絮样的,落下来一人,身形甫落地,先就笑骂道:“小林哪!你还认得我吗?当年可是你发的誓,不再为非作歹,今天可该你应誓了吧!”
  笑骂声中,抖手亮出一件兵刃,也是一条软鞭,一式“仙人指路”,就直打向贼人的“中卦穴”。
  那贼百忙中,先让开点打来的一招,定神着去。
  这一看不当紧,吓得他热汗都成了冷汗,原来碰上了对头克星,那还敢再施展威风,连大气也没敢喘,抹头就跑;小丁云刚喊了一声:“师父!”
  那人就也纵起身形,宛如一纱轻烟也似,随着贼人的背影追去。
  一前一后,一追一逐,晃眼之间,已经驰入山荫深处,眨眼看不见了。

  第十七章 九环剑靴
  且说海底金蟾卢明月,力战那使马牙刺的贼人,慢慢的已有些不支,小龙神杜靖波见状,一摆手中娥眉刺,正待上前相助。
  忽然从半崖危石上,飘下来一人,身方落地,先就是一声笑骂,吓得那贼翻身就跑。
  丁云眼尖,已看出那飘下来的人,乃是自己师父酒鬼易化,方喊了一声,“师父!”
  易化连理都没理,一纵身形,一缕轻烟似的,就追了下去,一晃眼间,就已消失在山林深处。
  丁云这孩子,就是闲不住,他见师父走了,一转头就瞄上了那和神乞舒昆动手的和尚。
  就见那和尚生得高大凶恶,手中一条镔铁禅杖,足有二百多斤重,任是那神乞舒昆武功通玄,因为对方力大兵刃又重,一时还真不易取胜。
  丁云的小心眼里,却生了奇想,他暗忖:“常听人说,山大不出材,这东西看样儿是满凶的,顶多有几斤蛮力,以自己师伯独传的鬼影身法,收拾他绝费不了好大的事,再者,自己这次历练江湖,先就得闯下点威名,打算人前露脸,也就得找难惹的扳倒几个才行。”
  他心里这么一忖念,于是就喊道:“花子师伯,把这个大块头和尚,让给我好吗?我可早就看中他那颗大脑袋啦!”
  舒昆闻言,心中一动,暗想:“这小鬼头可是够胆大的,他怎么会偏偏看中了这和尚,想必他有制胜的法儿,要不,就凭这孩子鬼灵精似的,也绝不会找不自在。”
  心念在脑际一晃而过,笑道:“小鬼头,既是你看上了他这颗驴头,我老要饭的却不能和你去争了,不过你可得小心点,人家是米脂五蕴寺里二当家的,人称生铁佛无垢僧,能为可大着呢?”
  他这两句话,乃是指点丁云,人家可是个成名的人物了,使他不可轻敌,在话音一落,卖了一招“敲石惊狗”,人就纵出圈外。
  丁云也趁势纵扑了过去,等他靠近那生铁佛一站,比例太不调和了。
  那生铁佛一个身躯足有八尺开外,丁云站在那里,还齐不到人家的腰,靳翔先就替这位小兄弟担上了心,悄声向小乞侠道:“欧阳兄弟,丁云这孩子也太胆大了,我看他怕要吃亏。”
  小乞侠笑道:“你放心吧!以我看,吃亏的是大和尚,小丁丁一肚子鬼主意,他没有把握,你抬也抬他不出去。”
  丁云这时,更是荒唐,竟然将手中的银菱软鞭也收了起来,往腰中一围,笑嘻嘻的道:“大和尚,天气好冷啊!八月节一过,就要到重阳了。”
  生铁佛见这小孩儿,一上阵却不动手,竟然谈起天气来了,一时还真闹不清楚,小东西捣的什么鬼,冷哼了一声道:“你是来干什么的,要打就动手,关天气个屁用,是怕忘了你的忌日?”
  丁云仍是笑嘻嘻的,毫不动怒,笑道:“大和尚,我这可完全是替你想呀!一过了重阳,你的劫运就要到了,懂吗?立秋杀羊,重阳屠狗,天上一下雪,最好吃驴肉,为冬令的大补呀!这个你都不懂,可算是白活了。”他这么绕着弯子,就骂上了。
  俗谚讲得好:“守着秃子不说亮,对着和尚不骂驴。”
  小丁云这一提到“吃驴肉”,生铁佛那能不懂碍是骂他的,怒喝一声道:“小畜生,你是要找死。”
  丁云笑道:“畜生不小,有你这么个大块头,足够炖一大锅的。”
  生铁佛再也忍不住了,“接招”之声,与迅速抡打下去的一禅杖,竟是同时发动,杖带劲风,泰山压顶般,砸向了丁云的左肩。
  他这一禅杖打出手,并没有使出全力,应打算将对方的肩头,砸上一下重的,让他尝上一点苦头,往后,嘴巴就不会那样损了。
  那知,小丁云滑溜得紧,身形一闪,人已不见了影儿,自己的禅杖,也就走空了。
  他不由得惊“咦”了一声,别看对方人小,身法却是真不含糊。
  正自惊异,丁云在他身后,却叫上了阵,道:“大个子秃驴,你是忙的什么?要动手还不简单,我还卖给你一个便宜,就凭我这一双肉掌,要宰你这头驴,却真费不了好大的劲,不信你就试试看。”
  生铁佛哈哈一声狂笑,道:“小畜生,就凭你那点能耐,佛爷一指头就会把你戳死,还用得着兵刃。”
  说着,一甩手,就将禅杖丢在地上,伸开两只蒲扇般的大手,猛朝丁云扑抓过去。
  丁云一闪身又让了开去,笑道:“秃驴,你当真的要动手哇……”
  话声未落,人已纵起,一式“黄鹄冲天”,跟着小身子斜着向下一掠,左手一晃,右手一掌就打了出去。
  生铁佛还真没想到丁云有这么快,方让开了他的左掌,不防右掌跟着就到了,“啪”的一声脆响,左半边脸上,结结实实的挨了一下。
  任是恶僧皮粗肉厚,小丁云劲小力薄,这一巴掌,也打得他眼冒金星。
  五蕴二僧,在江湖上却是成名的人物,黑白两道上的朋友,遇上了也全都让他们几分。这并不是二僧的武功有独到的造诣,实在是他们那股子无赖劲,人家惹不起,说穿了,是好鞋不踩他臭狗屎。
  如此一来,二僧就养成了一种狂妄倨傲的性情,妄自尊大起来,自以为是天下第一高手。
  那知出手一招未到,被人家小孩儿甩了一个大耳刮子,虽不怎么样的痛楚,但这个人可丢不起,那得不怒发如雷,虎吼一声,又扑了上去。
  须知生铁佛无垢,身高力大,又练过鹰爪功,双手和钢爪一样,若被抓重一些,筋骨都得断裂,老少诸侠见丁云这么轻敌,全都替他操上了一份心。
  可是小丁云,仗着师门独传,盖世功夫的鬼影身法,施展开来,令人实在难以捉摸。
  他就仗着这一手能耐,小身子围着生铁佛滴溜溜的乱转,窜前跃后,纵左跳右,得空不是掏一把,便是撞一下,总之就是不和对方正经交手。
  时间一长,那生铁佛被小丁云连打带抓,白挨了一二十下,虽然小孩儿手劲不大,但那所抓之处酸疼麻痒,也并不好受。
  生铁佛空自气得暴跳如雷,累得气喘汗流,抡着蒲扇般大的两只毛手,一下也没有还上。
  越急越气,心越慌,手越乱,也越发劳摸不着人家的一片衣角,他可就想到那根禅杖了。
  心忖:“在这个情形下,还管他什么江湖规矩,不如用禅杖将这小畜生劈了再说。”
  他是想到就做,先以右掌,向着丁云面上虚晃了一下,等丁云一闪身,他乘机就窜向那禅杖放处,弯腰探臂就待去捡那禅杖。
  那料到,小丁云人小鬼大,正要他这样,才好下得了毒手,免得别人议论自己心黑手辣。
  就在生铁佛刚一探下腰去,丁云已然发难,用了一式“白猿过桩”,暗藏“括风扬花”的招式,直扑了过去。
  双脚先踹恶僧肩头,等恶僧一翻身,抓住了镔铁禅杖,长身仰面,一式“扬空扫打”禅杖抡起的瞬间。
  小丁云够有多滑溜的,双脚只是在生铁佛肩头上,微微一点,人已斜着飞起,就势已亮出那七巧针筒来,但见他右手一扬,那生铁佛正巧仰起头来。
  一团银光,也只那么一闪,生铁佛手中禅杖蓦的一扔,双手一掩脸,“哇呀呀!”一声狂吼,跟着一头栽在地上,打起滚来。
  就见他血流满脸,双眼已被射瞎,一声声的惨号,划破了夜空。
  须知眼乃心之苗,双眼既被射瞎,任他是金刚化身,也受不住这一下。
  丁云这孩子,占了便宜,还要卖不尽的乖,笑嘻嘻的,朝着诸侠一拱手,道:“这并不是我丁云年轻心狠,实在是这秃驴手黑心辣,我空手对他那么沉重的一根禅杖,不下毒手行吗?”
  神乞舒昆笑道:“得了吧!小鬼头,你那点鬼吹灯的心思,当我老要饭的真不知道吗?”
  丁云笑道:“那是当然啦!谁让你是师伯的吗?凭你老人家过的桥,也比云儿我走的路多……”
  舒昆笑道:“好小子,说着你就同着我来啦!”
  话声没落,远远传来了一声厉啸,那声音好难听,就如枭鸟夜鸣般,刺耳已极。
  那啸声越来越近,转眼间,就见在半山崖上,现出了一条人影,轻烟似的,飞纵而来。
  这时天色已然大亮,山背后现出了晓日的光芒,丽彩霞辉,在这沈岭上空,布成了缤纷夺目的锦幕,透过云海,照射在众人身上。
  翠竹山庄的火势已熄,青烟在空中,结成一片薄幕,幻为异彩。
  那飞纵而来的人,也在这时到了跟前。
  众人定神看去,见对方来的人还是真不少足有一二十位,头前的一人,是一个奇丑的老妇。
  就见她生得凹鼻阔口,扁脸突额,白发披肩,怪眼圆睁,手中执着一根红漆杖,更奇的是在她肩头上,立着一只狗头怪鸟,在剔翎刷毛。
  这个奇丑的老妇,认识她的人不多,神乞舒昆却是和她熟悉,靳翔和她曾见过一面,原是那丑姑婆江仙。
  在丑姑婆江仙身后,站着的是北漠野熊白乘宗,和一般红旗教下的金刚虎将,以及绿林道上的人物。
  丑姑婆江仙蹬眼直盯着老少诸侠,就像要看透几人的心胸似的。
  白乘宗冷笑了一声,道:“好一般侠义道,原来尽会装神弄鬼,假装古老头子吓人,你们还有什么能耐,回龙谷之约,咱们就放在此处作一了断好啦!任是那古心田老东西,再起于地下,我白某人也要看看他生有几个脑袋。”
  他话音方落,蓦的从崖上,传来一声冷笑,笑声不大,但入耳十分清晰。
  这一来,群贼都忍不住回头向峰崖上看去。
  但见峰崖上,树叶飘零,黄花憔悴,高爽澄碧的天空,衬着冷光四射的秋阳,那有半点人影。
  神乞舒昆见对方这付色厉内荏的情形,仰天打了一个哈哈,笑道:“老白熊啊!你别尽自嘴巴说得硬,一声秋虫叫,就吓成了这付样儿,还谈什么要看一看古老前辈的颜色,要是他老人家一现身,你可就得去鬼门关挂号了。”
  白乘宗被神乞点破了心思,老脸一红,怒叱道:“臭要饭的,你休得逞能,待会要你知道厉害!”
  舒昆笑道:“你那份厉害我早就知道了,还不就是偷鸡摸狗拔烟袋,再不就是下水赶鸭子的一手绝活了。”
  白乘宗气得双眼一瞪,猛的一击双掌,喝道:“舒昆,白老太爷今天要见识一下你的绝招。”
  说着,就要纵身入场,身后闪出来一人,道:“师父,杀鸡焉用牛刀,收拾一个臭要饭的,还用得着师父出手,看我邬云程的吧!”
  白乘宗转头见是自己的徒儿天杀星邬云程,嘱咐道:“你出去可以,但要小心,不可大意。”
  邬云程一抬步,窜出去一箭多远,朝场中一站,道:“臭要饭的,有能耐就下场子较量两下子。”
  神乞舒昆还没有答上腔,丁云一亮银菱软鞭,就要进场子,小乞侠一横青竹杖,拦住了他道:“小丁丁,人家可是向我师父叫的阵,这一场得由我来。”
  丁云满含着不高兴,道:“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说什么你去我去,这一场我打了,下一场再轮着你好啦!”
  两人正在争着下场子动手,谁也不肯让谁。
  就在这时,蓦的从东边崖上,纵下来了三条人影,人未到,先就响起了一个大嗓门,嚷道:“嘿!这里真热闹哇!本姑老爷可算碰上啦!”
  喊声中,三人已到跟前,众人看去,见是一个中年文士,身后跟着的是一男一女,那男的约有十五六岁,虎头燕额,浓眉大眼,五短身材,矮矮胖胖的,带着一点傻气。
  那女的就是个美艳的人儿,也有个十七八岁,生得是容光艳绝,宛如是奇花初胎,朝露和雪,令人不可逼视,尤其是英姿飒爽,举止大方,身背长剑,腰挂镖囊,抚妩媚中带有英武。
  三人一落地,那少女先就奔向了靳雯,靳翔却扑向了那中年文士。
  来者乃是谈笑书生东方文,和他那一双儿女,东方慧、东方雄。
  他们是闻说靳翔在大巴山翠竹山庄,又受了酒鬼易化的邀请,赶了来的,一路上因那傻小子东方雄,不断的闯祸,耽搁了行程,到得迟了一步。
  在这时,靳翔先向姑父请过了安,爷俩个就谈起了别后的情形,东方慧和靳雯姐妹两个,更是谈个没有完。
  傻小子东方雄,却一直奔下了场子,反手从背后抽出了降魔杵,朝那天杀星邬云程面前一晃,嚷道:“嘿!大小子,你叫个什么玩艺,说明了,好让我一杵就把你劈了。”
  邬云程闻言,心说,可没有这样便宜的事,哈哈大笑道:“小子,你听真了,太爷乃是红旗教川北分坛坛主,天杀星邬云程,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东方雄笑道:“大小子,你不认得我呀!我们家里的人,可全都认识我哪!”
  他这一句话出口,逗得在场的人全都笑了。
  邬云程道:“傻小子,要是你们家里的人,全都不认识你,你活着还有个什么劲,快说,你叫个什么东西?”
  东方雄并不是真傻,他是有点浑愣,加上好胡闹,闻言笑道:“你是问我吗?告诉你,人称我姑老爷东方雄,你听说过没有?”
  邬云程闻言一瞪眼,唾了他一口道:“傻小子,你是谁的姑老爷?”
  东方雄笑道:“你把你妹妹嫁给我,就是你的姑老爷,大小子,咱们攀个亲怎么样?”
  邬云程一听傻小子骂上了,怒哼一声,一抡手中狼牙棒,“盘花盖顶”,就朝东方雄迎头砸下。东方雄见狼牙棒打来,心中暗忖:“这算那一门的兵刃,准是跟戏班里借来的,唱金玉奴棒打无情郎,用的那根棒,是根木头棒儿,拿杵一砸,就得把它砸断成两截。”
  他心里是这么想,手下还是真快,降魔柞横着向上一格,“当啷啷”一声响亮,火星四外乱飞。
  东方雄赶忙向后一闪身,就又叫嚷道:“好家伙!大小子,你这棒是铁的呀!我几乎上了当。”
  喊嚷声中,一抡降魔杵,施展开少林元明老和尚独门传授,韦陀降魔二十四杵。
  这二十四杵,算得上是武功绝学,全都是进招的招法,招招都是精彩绝伦,不过傻小子东方雄,却就会这二十四招,一使完了,就成老太太熬粥,混搅一团了,再不然,他就得脚底下抹油,快溜。
  两个人这一动上了手,就凭天杀星邬云程那一身能耐,一根狼牙棒,压倒北五省,关里关外,人所共知,一时却被东方雄闹了个手忙脚乱。
  东方雄一边虽在动着手,嘴里可不闲着,唠唠叨叨的,还在喊着每一招的出手式,砸肩、挂背、扫腿、捅屁股,不到十几个照面,邬云程身上已见了汗。
  东方雄这傻小子,就是占不了便宜,他要是一走了上风,毛病就该犯了。
  他这时,既然降魔杵困住了邬云程,再要手下一紧,施展出煞招来,天杀星邬云程不死也得重伤。
  怎奈,他就是这一点毛病,使他终生没在江湖上闯出个名堂来。
  傻小子这一占了上风,一边递着招,头脸就扭向了诸侠这一边,嚷道:“你们看到没有,咱姑老爷这两手不错吧!你们那位打算要跟我练,得空我传给你们两手,保你扬名天下……”
  他只顾了冒大气,说顺了嘴,忘了这是和敌人动手过招,怎能丝毫大意,一个失神,邬云程一棒,正砸在了傻小子的肩头上,衣服划破了一大块,皮肉上也划了一道白痕,原来傻小子练的是金钟罩、铁布衫一类的横练功夫,如其不然,这一棒傻小子可就得完啦!
  东方雄挨了这一下重的,大声又喊上了,嚷道:“大小子,你当真的打呀!好,咱就过真的滚滚。”
  他不挨一下不着急,邬云程这一狼牙棒,算是打出祸来了,就见傻小子一根降魔杵施展开来,带动起劲风呼呼,就又将邬云程裹在了劲风圈内。
  这一来,北漠野熊白乘宗,一见徒弟身危,可就顾不得自己的身份名位,反手一向背后双戟,就要上前接战。
  旁边恼了太湖分坛坛主天罗掌佟元亮,悄没声,猛提一口丹田真气,右手一抖,现出一只紫黑色的手掌来,虚空一抓,握拳一送,对着傻小子东方雄打去。
  天罗掌佟元亮这毒掌,为外门武功中,最歹毒的一门功夫,完全是采用各种毒物,浸练而成的一种毒掌,一中在敌人身上,连救都难。
  傻小子东方雄正打得有劲,那防到会有人暗算,一觉著掌风有异,就又喊嚷道:“不好,咱姑老爷要归位。”
  就在这时,蓦的有一股劲力横中推出,正截上那袭来的一掌。
  东方雄见好不收,往前一进步,降魔杵对准邬云程迎面一晃,下面一只脚,可就踢上去了。
  这一手,邬云程还是真没防着,方一举狼牙棒去挡,东方雄的脚就到了,阴阳童子腿,正踢在邬云程的小腹上,哎呀一声惨叫!
  众人循声看去,就见那邬云程腹破血流,连肠子都给挤出来,死在了就地。
  原来,东方雄跟看元明老和尚练功时,除了那韦陀二十四招降魔杵之外,另外还练有一种绝艺,就是九环剑靴。
  这九环剑靴,本是童子功,东方雄在练这一门功夫时,净跟头足足栽有三千六百个,才练成功。
  因为这门功夫,在往上踢的时候,乃是双足齐起,用的完全是腰上的劲,必得指那踢那儿,如果一个踢不准,遇上了高手,两条腿可就得全完。
  邬云程挨了这一下九环剑靴,惨死在地,另一边天罗掌佟元亮,也是魂归无常。
  原来那天罗掌佟元亮,一掌打出,眼看着傻小子就得中毒惨死,不防到,半路里杀出个程咬金来,横着一掌,就将自己的毒掌逼开,不由大怒,冷嘿了一声,双掌当胸,平着就朝那架梁的人,推了出去。
  那出手解救傻小子东方雄的,乃是小侠靳翔,他引开了佟元亮的一掌,只是在救人,并没有存心伤人。
  这时见佟贼全力又朝自己推出来一掌,心中也就有气。
  不过他是打主意要给对方一个苦头吃,含笑而立,显出毫不防备的样子,等对方掌风方一近身,他身骤然间一个急施,双掌也平推而出。
  靳翔的一身功夫,已得白象老人真传,加以又曾服过脱胎换骨灵药,练过达摩祖师易筋、洗髓、伐骨的真诀,除了江湖历练不够之外,论武功,可说得上是天下一人,这一双推掌打出,劲力何等强猛。
  佟元亮被靳翔这掌风一挡,那散发出去的毒气,突然回折内侵。
  这一来,他的苦头可就吃大了,就觉着马步一活动,身形一晃,有两股热流循臂而上,就知是巨毒回侵,方打算封闭穴道,阻挡住巨毒攻心,为时已晚。
  心神一震,丹田所凝聚的一股真气,已和毒气会合,一阵奇热难耐,五腑如遭火焚,头脑一昏,翻身栽倒在地,转眼间全身乌黑,还不停的朝外,冒着热气。
  双方这第一阵,贼人方面就丧失了两位高手,白乘宗气得两眼都冒出火来,眼看着惨死的徒弟,心中别提够多难受了。
  这时,半天不说话的丑姑婆江仙,朝前一迈步,手中红漆杖一指靳翔,道:“你这娃儿,就是那吉老头的徒弟吗?几年不见,你却真也学了两手能耐。”
  靳翔见是丑姑婆江仙出场了,心中就是一凛,他知道江仙和师门的渊源,以及她那出奇的武功,那敢大意,立即一拱手,道:“江老前辇夸奖了,弟子追随恩师时间不久,所学只不过皮毛,那能谈得到什么能耐,还请老前辈看在师门情份上,多加栽培。”
  酰姑婆江仙心恨白象峰杀鸟之仇,早将靳翔恨之入骨,闻言桀桀一声怪笑道:“好娃儿,就凭你这两句恭维,我老婆子就饶了你么?除非你偿还了我那鸟儿的性命。”
  靳翔见这江仙,视鸟命比人命还重,可是师长平日所言她的暴戾不近人情,毫无褒贬之处,心中就有气。
  但又一想到,自己总是后辈,不能无理,就强忍着气愤,陪笑道:“老前辈难道就不念,你和我师门那一点香火之情吗?”
  他话未说完,丑姑婆江仙已迎面骂道:“小野种,你少和我老人家饶舌,抬出吉青田那老狗的招牌,就能吓倒我吗?今天你不偿我那鸟儿的性命,休想离开此地。”
  靳翔见这丑婆子,气势汹汹,也太欺人了,竟然骂起师父来,那还忍得住,冷笑了一声道:“丑八怪,你也把你看得高了,我不过念在你和我师门,有那么一点香火,尊你一声老前辈,难道是真的怕你吗?”
  话音未落,江仙已被激怒,怒吼一声,便要伸手抓来。
  靳翔见她一声怒吼方歇,满头白发,立时往上蓬起,就知她的气功,已至绝顶,那敢轻敌,也将太虚神功气运一周天,同时倚天剑出鞘,蓄势以待。
  就在这时,蓦闻妹妹靳雯一声惊呼,方待回头看去,倏觉颈后生风,就知有人暗算,忙用师传心法,施展“崩”、“缩”二字口诀,冷不防将那袭来之劲卸去,人也朝前纵出去七八尺远。回头打算喝问是何人暗下毒手?
  但当目光到处,见是一只巨大无朋的狗头怪鸟,睁着两只金光闪闪的怪眼,斜着头看着靳翔。
  靳翔见状,豪放的一声长笑,道:“丑姑婆江仙就只有支使扁毛畜牲的能耐,别人怕得了你,我靳某人却有些不放在心上”
  声音未歇,纵起身形,倏然一剑,朝定那怪鸟刺过去。
  那怪鸟端的是通灵,一见剑尖刺到,一仰首,微一飞腾,让开了刺来的一剑,跟着“汪汪”叫了两声,好似非常得意的一般。
  丑姑婆也在同时动作,斜闪一步,红漆杖卷起一股狂飚,盘膝扫去。
  怪鸟犬鹜见自己主人已动上手,它更是来得阴毒,抖开两只铁翼,忽的一声,由半空中掠打下来,宛如迅雷下击,势猛力沉。
  靳翔立即剑化“鲸鱼踊波”,上拦下截,几乎在同一时间内,上扫犬鹜掠来的铁翼,剑锋过处,羽毛纷飞;下对江仙扫来的一杖,劲气回荡。
  丑姑婆红漆杖一施展开来,不但杖法奥妙,身法也古怪得很,左绕右旋,再袭靳翔下盘。
  怪鸟犬鹜却是凌空盘旋,利爪铁喙,猛袭靳翔头顶。
  这样一种地上和空中的联手夹攻,在武林中实是一个别开生面的打法,两边的人,全都看得呆了。
  侠义道这方面,另外还担上了一份心。
  因为对方的一人一鸟,都非凡手,人是江湖上出名的难惹人物,一根红漆杖扫遍了江湖;鸟也是世间少的毒鸟,得天地戾气而生,钢翎利喙,刀枪不入,铁爪扬处,力愈千钧。
  最难得的是那一人一鸟,攻守进退,配合得十分严密,每一招攻出,无不威震山岳。
  这样的打法,就是道力通玄的天山神尼,武功盖世的白象老人遇上,怕也难以接得下来三二十招,何况靳翔只是甫离师门的一个乳虎雏龙。
  所以,仅仅七八个照面过去,靳翔就已大感困难了。
  旁边却急坏了一个人,那就是千里迢迢赶来的东方慧,她看得心头直冒冷气,眼泪也直洒下来。
  估不到自己不远千里,从嵩山麓下赶来这大巴山翠竹山庄,为的是一会儿时情侣,以偿相思之苦,那知却碰上了这一场最惨烈的拼斗。
  看样子,靳翔是输多胜少,一个不好,就得尸横就地,血溅当场,自己岂不成了是奔丧来的了。
  她越看心越急,靳翔的形势越危,她只有一味的抛洒泪珠,毫无一点办法,甚而连声音也不敢发出来,以免靳翔分神。
  靳翔这一碰上劲敌,打从七八个照面以后,情形越来越不利。
  不过,他总是一代侠隐的弟子,一个“静”字的功夫,已练到了火候,虽明知情形不对,心中并不急躁。
  又是五六个照面过去,他反而忘去了一切,心神全都贯注在长剑上,施展出师门震惊武林的“万象剑法”,每一招一式,都是精奥绝伦。
  丑姑边的红漆杖,数十年来,在武林道中也闯出不小的名头,此刻又和那怪鸟,一上一下,联手进攻,威势更是非同小可。
  靳翔全仗着剑法精严,世罕其匹,方能和对方打了这么久,弥补他功力稍逊的弱点。
  可是丑姑婆的“人鸟联攻”,确实有鬼神莫测之能,越战越勇,不知不觉间,双方已走了七八十个回合。
  在这时,靳翔是顾上难顾下,只剩下防守,完全没有一点回攻的能力了,有几次,还险被那怪鸟将剑抓去,头上已然见了汗迹。
  神乞舒昆,一代丐豪,是何等人物,旁观者清,眼力何等高明,也早看出来靳翔的情势不对了,
  打算着亮青竹杖,纵扑过去相助。
  东方慧和靳雯两人,此刻却是泪眼相望,渗合着冷汗同流,心惊胆跳。
  傻小子东方雄,嘴巴里却是唠叨个没有完,不住口的喊着:“牛王爷!马王爷!灶王爷!你们要是再不显个灵应,小心我姑老爷,一杵砸毁掉你们那小破庙。”
  “哎呀!孙悟空猴大爷,你也该显个灵儿,让我表哥一跟头翻出十万八千里去,丑老鸭和他那鸟儿,绝追不上。”
  东方文心里也在着急,但他是成名的人物了,只是心中急,面上却不便现出颜色来,这时听东方雄不住嘴的在念叨,越说越不像话,心中可就有了气,喝叱道:“畜生!还不住嘴!”
  东方雄还是就怕他爹,一闻喝斥,赶紧就真的住嘴了,不过心里边,还在念叨着:“牛王爷!马王爷……”
  就在这时,靳翔蓦的一声长啸,跟着忽的一响,铁翼展开,脚尖微一点地,人已冲霄直上。
  人翔空际,剑走“神龙现首”,颤出寒光万点,就直刺向了那怪鸟犬鹜。
  恶鸟再怎么通灵,比起万物之灵的人来,是还要差上一筹,一见靳翔飞起身来,猛吃一惊,方“汪汪”叫出了一声,剑光已然扫到。
  但听“唧咛咛”,一声惨嗥过处,一根脚爪,和着一大片翎毛,凌空飞起,同时也洒下了一片血雨。
  此际,那丑姑婆江仙,一见鸟儿身危,一纵身也腾空窜了起来,正赶上那洒下来的鸟血,淋了她一头一脸。
  就这么微一失神,靳翔的剑光又已卷至。
  她慌不迭扬杖斜挡,她忘了自己身在空中,是立身不住的,又更是用不上力,那能如靳翔的样儿,有着两只铁翼张风,身势稳定。
  一杖舍出,真气立泄,星丸下坠般,猛的下降。
  靳翔见机不可失,空中一侧身,展翼斜掠,就朝丑姑婆掠扫而下。
  任她江仙武功震慑江湖,阴险奸滑冠绝寰宇,也估不到对方这个年轻后生,会有这么高的能耐,竟然熟谙空中搏击。
  她下落得快,靳翔掠打的更快,就在她双脚方一挨着地面,靳翔下掠的铁翼已到,但觉着眼前黑影一晃,跟着“噗通”一声,已被那铁翼掠起,摔了一个大跟头。
  正当丑姑婆方一倒地,跟着又是“当”的一声响,但见一溜红光飞上了半空,飞得又高又远。
  那溜红光,乃是丑姑边手中的那根红漆杖,在一个跟头摔倒之际,方打算柱杖稳定身形,不防被靳翔一脚踢出,一根红漆杖就飞上了半天。
  就在靳翔铁翼扫倒了丑姑婆江仙的瞬间,那伤了一爪的怪鸟犬鹜,看到了主人身危“汪”的一声怪叫,掠翅也扑击下来。
  靳翔只顾了追袭江仙,却忘了那受了剑伤的怪鸟犬鹜,等到听到了那怪鸟的一声怪叫,才蓦的骤觉。
  可是,怪鸟犬鹜已然探出了铁爪抓下。
  靳雯和东方慧两人,也看出了危急,吃惊的发出来一声尖叫。
  傻小子东方雄,早已忘掉了他爹的喝叱,又喊起他那牛王爷,马王爷起来。
  好个靳翔,不愧是一代侠隐的高徒,武林罕见的高手,就在这千钧一发,死生呼吸之间,蓦的用了一式“鱼跃龙门”,回剑往后一扫,身形也就直掠上去。
  那怪鸟犬鹜只顾得救护主人,没防到靳翔回手这一剑,它也是个急势,等到觉出眼前寒光一闪,打算躲闪,为时已晚,一声惨嗥过处,又是一大片乱毛,渗和鲜血,飞洒下来。
  这一次,那怪鸟受的伤势,想必是较为重了一些,惨嗥声中,已然展翅,远飘而去。
  翻了一个跟头的丑姑婆江仙,她这时,也真横了心,红漆杖失去,更激怒了她那暴戾的天性,身方站起,抡掌迎着靳翔下落的身形,猛推出去,登时卷刮起一阵阴风。
  靳翔也早防到这一手,一觉着劲风有异,身在空中,一圈掌也打出了一股掌风。
  但听“哗啦啦!”一声暴向,一股惊天动地的劲力,排山倒海般,向丑姑婆江仙迎面撞去。
  须知丑姑婆江仙,所练的乃是“化血神功掌”,为至狠毒至阴柔的一种功夫,可以伤人在无形之中。
  而靳翔的功力,乃是武林罕见的太虚神功,为至阳至刚的玄门罡气。
  两下的掌力甫一接触,“波”的一声,激起了一声大震,那震处冒出一股青烟来。
  靳翔的身躯受此一震,仅只彼微的向上扬了一下,丑姑婆江仙,却就不同了,摇晃着向后退了有五七步远,方才稳住了身形。
  本来柔能克刚,以丑姑婆江仙毕生所练的“化血神功”,并不是各种力量中,至柔的一种,而那靳翔所练的“太虚神功”,也不是刚猛无俦的至阳功夫,乃是一种先天真气。
  如不是靳翔心中尚存有一点师门情谊,出掌没有用出全力,要不然,靳翔只须全力一击,丑姑婆不死也得重伤。
  就在这时,贼群中蓦的飞纵出来了几个人,各掩兵刃,一齐扑上了靳翔。
  靳翔从容潇洒的朗声一笑,笑声缭绕中,蓦的挥出了一掌,平地卷起一股强劲的罡风,排山倒海般撞了过去。
  那般人怎能挡得住靳翔这一股先天真气,就如怒涛骇浪一般,滚涌而至,一刹时,兵刃交击乱响,人影掠地翻滚。
  丑姑婆江仙,也喘过了一口气,狠狠的瞪了靳翔一眼,怪啸一声,飞纵而去。
  一场惨烈无比的拼杀,暂时停住了,整个沈岭的后山,都笼罩在寂静里,暂时的寂静,往往是暴风雨的前奏,接踵而来的,还有好多场拼斗呢!
  因为恶狼坪群贼,一个个全都秣马厉兵蓄势以待,他们要打下这川北地盘,怎能轻易的放弃。
  果然,沉静了一阵之后,先是暴喊出一声高采:“好一个飞天虎啊!”
  不知什么人,说了一句:“看人家那份长相,朱唇玉面,该称之为飞天玉虎。”
  “好啊!飞天玉虎!”
  喊声响彻天地,震撼了整个大巴山,就连恶狼坪群贼,也有大半数,附和着失声喊起。
  靳翔没想到,一战获此殊荣,含笑朝着人家拱了挑手,算是答谢人家的盛情。
  靳雯和东方慧这姐儿两个,也不暗弹珠泪了,早已破啼含笑,紧挨在靳翔身边。
  东方慧娇羞的笑了一下道:“靳表哥,你真不得了!”
  靳雯却打趣着道:“慧表姐!你也不得了!”
  东方慧笑叱道:“雯丫头,我有什么不得了呢?”
  靳雯笑吃吃的道:“你那两眼泪珠儿,流得不得了……”
  东方慧蓦的霞飞双颊,抡掌就朝靳雯扑去,嘴里却笑骂道:“好一个贫嘴的丫头,看我不撕了你那张嘴才怪。”
  姐妹两个正在嬉闹,旁边闪过那傻小子东方雄,笑道:“姐姐,你们在闹什么呀!当着这么多人在争女婿,羞不羞哇!”
  东方慧听她这个傻弟弟不说人话,一生气也不追靳雯了,一回身,反手就给傻小子一个耳刮子,打得还是真响,“啪”的一声清脆。
  傻小子东方雄练的是金钟罩,别说这一巴掌,十下八下也不在乎,哼了一声,方又打算说话,老英雄东方文却又喝道:“畜生你再满口喷咀,小心我烧了你。”
  东方雄怕他爹,更怕用火烧,一烧金钟罩就算破了,准死没活,一赌气走了开去。
  一眼看到了小丁云,在望着自己发笑,紧走两步,一指丁云喝道:“小子,你是笑我吗?来!咱们两个滚滚。”
  丁云勉强忍住笑,道:“好!我不笑总成吧!”
  就在这时,贼群中闪出来四个人。
  这四个人并不是自愿出来的,是被人推了出来,要他们戴罪立功的。
  乃是那伏牛四恶,自从在黄河渡口,被解往总坛之后,因所犯过错不大,就被分在红旗教总坛,十八虎将属下应役。
  这次十八虎将来到大巴山了六位,他们也就跟了来,没想到一场夜袭,长白三剑一齐送命,伤了个生铁佛无垢,吓跑了霹雳火马骏,还被人家追走了个火眼狻猊林雄。
  虎将们死的死,伤的伤,跑的跑了,为了撑下这个场面,省得从别处请来的好手说话,白乘宗就命四恶出面,垫下场子。
  这一来,等于是要了他们的命,因为他们曾亲眼看见了靳翔力斗丑姑婆江仙的那份能耐,心中明白这一出去,不用了人家一招,准得送命。
  可是,又不敢不听命人家内三堂主的吩咐,只好硬着头皮纵了出来。
  靳翔一见出阵的是那伏牛四恶,回想起几年前夜袭靳家集那件事来,不由怒从心上起,迈步就要出阵。
  靳雯一纵身,拦住道:“哥哥!你替我掠着点儿,瞧我去宰掉他们,出口冤气。”
  话音一落,先打出一只金燕儿,紧跟着飞云剑出鞘,俏生生的走到场子中间一站,用剑一指四恶,道:“你们认得姑娘吗?我是乍出师门,打算先落个利市,就选中了你们,是一个个来送死,还是你们一齐上鬼门关?你们先商量一下?”
  四恶出阵方一走近场子,忽觉眼前一亮,对方出来了个艳丽女郎,西山狼邹发,是出名的色鬼,他一见先就对了心,忖道:“人要是走上了桃花运,美貌的大姑娘、小媳妇,准会送上门来。”
  西山狼邹发是这么想,恶狼坪群贼那一个不是这样想,他们见到靳雯这付绝代容华,有些人竟看得呆了,啯的一声,咽了一口馋涎。
  但等听了靳雯姑娘的几句话,四恶再又过细的打量,方才那股火热的心,一下子就掉进了冰窖,他们认出来,是那乾坤八掌靳守仁的掌上明珠,心中一凛,暗忖:“这小丫头出落得越发漂亮了,能为想必也错不了。”
  东山狐左成,心眼是要多点,他明白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朝着三位义弟一打招呼,先就布好了阵势,冷哼了一声道:“丫头,当年靳家集,大爷们放过了你,今天却不能再容你了。”
  随看话音,打了个手势,先是西山狼邹发、北山熊洪潘,一左一右,取上盘,一扫双腿,两柄刀一齐攻到。
  靳姑娘今非昔比,巫山十二峰五年苦练,功夫没有白费,已尽得冷面观音的真传,那将这两人放在心上。
  一见二人攻到,咯咯一声娇笑,也没见她如何的挪动身形,左右攻来的两柄刀,竟然失去了准头,“呛啷”两声,刀锋都从她身边滑过,连点衣角都没挨上。
  靳雯又是一声娇笑道:“笨贼,上阵动手,讲的什么客气呀!这是卖命,可不是卖艺,不要你们来练把式。”
  二贼见一击走空,怔得一怔,再被小姑娘这一挖苦,怒哼一声,立即施展开刀法,轮番攻到。
  靳姑娘还真是艺高人胆大,二贼攻得那么凌厉,她却手提飞云剑,备而不用,施展开师门独特的身法,宛如蝴蝶穿花似的,纵横交错,飞舞在刀光闪耀中,十分的好看。
  任凭二贼的刀法,如何的精绝,无奈仍无法沾着人家一点衣角。
  这一来,不说姑娘的武功怎样,就凭那轻灵的身法,先就赢得了一阵采声,二贼也就更难堪了。
  转眼间,走了有二三十个照面,小姑娘仍然没有还手,二贼也仍然招招走空,二贼气得暴跳如雷,小姑娘却是娇笑连声。
  西山狼邹发春梦已醒,明白这是在拼命,不是在欣赏女人,手中刀一紧,一招“青狼爬山”,由下面上,劈削靳姑娘的左臂,北山熊洪涛,也霍的一刀卷到,斜砍小姑娘右肩。
  这一招,两人各施展半式,合成一招,倒真是刀法中的绝技,够得上辣手,任是对方身法再快,也难躲过。
  旁观的人,全都认为,这一招出手,靳姑娘不还手,可就不成了,要不就得带点伤损。
  那知小姑娘身形一闪,幽灵似的,已失去了踪迹。
  但那二贼的攻势,却是十分的急剧,只以为对方绝难躲得开,但等势已用老,却不见了姑娘的影儿,就知不好,打算收招,已是不能。
  就听“蜣螂啷”一声暴响,激撞得火花四溅,二贼两刀互碰,震得手腕一阵麻痛。
  二贼呆了一呆,倏闻靳雯在他们身后,娇笑道:“你们伏牛四恶这手刀法,是跟什么人练来的呀!伤人不到,怎么自己却先火拼起来。”
  北山熊洪海正然发呆,听姑娘话音起于身后,反手一刀劲急后劈,西山狼邹发,也是同样心思,扭身转了半圈,手中刀也挺起直托。
  这一招,也是各自施展半式,合为一招的手法,名叫“烘云托月”。
  可是靳雯早有准备,倏的一探掌,将洪涛的刀法一封,用了一个“引”字诀,把刀锋引得一斜,正赶上邹发一刀恰好托上,“呛啷”一声,两刀再度互碰。
  二贼手中刀又这么一碰,手腕麻痛得更是难受,几乎撤手扔刀,场中又起了一阵采声。
  北漠野熊白乘宗,见自己这方面,连番失利,且还有人为敌人叫好,气得面孔铁青,邹洪二恶,更是气得几乎闭过气去。
  靳雯却又发出一声娇笑,道:“像你们这样的打法,真没意思,我看你们四恶就一齐上吧!免得姑娘动起手来,宰着费事。”
  东山狐左成,早就有意一齐上,只是当着这么多武林同道,以伏牛四恶的能耐,去对付一个小姑娘,有些损及声名。
  一听靳姑娘竟然叫上了阵,可也就不顾什么身份名位了,怒哼一声,就扑了上去。
  刹那间,四恶四般兵刃,就将小姑娘围了起来。
  傻小子东方雄见状,就又嚷叫起来,喊道:“贼羔子们,你们要脸不要,四个大男人斗人家一个小媳妇,我姑老爷可不愿意。”
  丁云闻言猛的扯了他一下衣襟,道:“傻小子,你乱嚷个什么劲,靳姐姐人家是个姑娘,怎么可以乱叫的?”
  东方雄一笑道:“这有什么不可以叫的,姑娘大了,一嫁人不就成媳妇了么……”
  他话没落,“啪”的一声脆响,后颈上被人甩了一个脖儿拐。
  这一下打得不轻,他一个踉跄,几乎栽在地上,一回头可就骂上了:“什么狗……”
  就只骂出了半句,一看打他的是他爹东方文,没有骂出来的半句,就咽了下去。
  东方文喝道:“畜生,她是你表姐,可以随便胡诌的吗?”

  第十八章 戆将戏魔
  且说傻小子东方雄,挨了他爹东方文一个脖儿拐,倒是没有敢发横,回头又见丁云在笑,一瞪眼,道:“小子,咱爹揍我一下,有什么可笑的?”
  丁云一摆手,笑道:“傻小子,咱们不拉那份近乎,那是您爹,我丁云高攀不上。”
  这时,那靳雯可没有方才那样的空手进招了,飞云剑已然亮了起来,对付着伏牛四恶,轻挑慢拨,神态仍甚悠闲。
  伏牛四恶却也看得出来,靳姑娘确不是当年的黄毛丫头了,一柄剑施展开来,端的是神出鬼没,那敢大意,全也都施展开一身绝艺,往往稍沾即走,谁也不敢将招术用实在了。
  就这样,对拆又三四十招,却看不出一点胜负的迹象来,翠竹山庄的老少诸侠,和那恶狼坪的群贼,一个个都屏气凝神,静心的看着,同时,也慢慢的议论着。
  四恶之中,以那北山熊洪涛,最为心粗气浮,他因方才,连着吃了两次亏,心中气恼已极,这时见自己弟兄四人一齐动手,三四十个照面了,仍然没见到真章,就这样打下去,几时才能分出胜负来。
  他心中这么一打算,怎还能沉得住气,手中刀一顺招走“长蛇入洞”,疾砍了过去。
  其实靳雯这时也在心急,看人家递招上步,就明白四恶是练就的阵式,找不定一点破绽,却也不敢大意轻敌。
  就在这时,北山熊洪涛自乱阵脚,疾砍过来了一刀,正合小姑娘的心意,娇喝道一声:“来得好!”
  喝声中,长剑斜挂,就势往起一推一扬;“呛啷啷!”一声响处,北山熊洪涛的手中刀,被姑娘宝剑削去了半截,只剩下半截刀把儿,拿在手中,同时,他手腕也被震得生疼,虎口几乎破裂,吓得他呆呆的一怔,四恶围攻的阵式,也就自乱了阵角。
  靳雯冰雪般聪明,那能失此良机,立即乘势运剑如风,招走“三环套月”,连着就是三招杀手,全都招呼上了北山熊洪涛。
  如不是东山狐见机硬挡了一记,洪涛怕不早已身首分家了。
  这一来,场中形势立见紧张,登时扬起一阵阵劲风回荡。
  洪涛逃得了性命,却是仍不知机,一怔之后,立即喊道:“这贱人用的是一口宝刃,大家要留心哪!”
  东山狐左成,正恨看洪滴自坏阵势,闻声冷哼了一声,道:“哼!我早就看出来了,要你多嘴。”
  左成一言未了,猛见一道银虹闪处,对方的剑已点在了自己咽喉,那能不惊,还算功力不错,赶忙的一矮身形,堪堪避过了这一招,顺势手中刀,招走“孤身横渡”,拦腰横砍了过去。
  靳雯这时,也是急须奏功,一见刀到,并不闪让,右手剑往起一挑,跟着左掌运聚真力,就推了出去。
  先是呛啷一声,左成的刀被削两段,跟着“轰”的一响人也被一掌打翻,滚出去一丈开外。
  就在左成一倒地,邹发、柴顺又从左右攻到。
  好靳雯猛然身形回旋,长剑斜挂,一推一掠,又是一阵兵刃互击之声乱响,这两个人手中剑,也成了半截刀把儿了。
  眨眼间,靳雯剑削四恶兵知,又引起了一阵采声。
  就在那采声未歇,靳姑娘方始微一喘气,忽然数道银光飞到,慌不迭挥剑抡起一扫,又是一阵“叮当”乱响,紧接着就是惨呼连声。
  众人定神看去,原来那数道银光,乃是四恶所掷出来的半截刀把儿,被靳姑娘挥剑一扫,全都给挡了回去,正巧是物归原主,齐齐都扎在了四恶的胸膛上。
  须知靳雯乃是冷面观音谷仙韵的门下高徒,除了一身内外功夫已得到真传,就是一手“天女散花”拂穴、劲风扫穴的功夫,也有七八成的功候。
  她那挥剑一扫,正是用的“天女散花”绝技,由剑上所发出的一股劲气,裹起四柄断刃,回打过去。
  以四恶的那点功夫,怎能抵挡得了,一下全被打中致命,惨嗥连声中,四缕冤魂,联袂架起阴风,去到鬼门关中,报到去了。
  伏牛四恶这一济报,北漠野熊白乘宗,可就沉不住气了,甩大氅,亮双戟,人就朝场子中间,慢步走去。
  北漠野熊白乘宗这一出场,到底是人的名儿,树的影儿,一时之间,双方面的人,都被震慑住了。
  此际小丁云和小乞侠两个人,暗中一咬耳朵,就冒出了一个坏主意来。
  丁云朝着小乞侠一挤眼,道:“小要饭的,你看到没有,敌人那面出来了个糟老头,这老东西没有多大能耐,我可占下了,一打躺下他,当着这么多的武林人物,咱就算成名露脸啦!”
  小乞侠也是挤了挤眼,道:“小丁丁,那不行,谁不想成名露脸,你占下了成吗?我也占下了,这一场轮到我出去,把老东西一打躺,该有多光彩的。”
  你说这两个小东西,该有多坏,还没同东方雄处上好久,就摸清楚了傻小子的脾气,故意的来挤兑起来。
  傻小子还就是有这点毛病,专喜欢捡便宜,更高兴在人前显威,闻言早嚷道:“这糟老头我可早就占下了,谁要抢我的,可是孙子辈的人物。”
  本来在北漠野熊白乘宗一出场,有几位老一辈的侠义,就打算出场,接人家的招,被傻小子这么口不择言的一骂,可也就僵住了,没有一个争着出场的了。
  白乘宗慢步走到场中一站,洪声道:“本座白乘宗,今天想在各位武林先进面前,讨教几手高招,咱可先说好,这场子比武,是卖命的玩艺,如果没有真功夫,最好不要强出头,免得白送性命。”
  他的话音方落,蓦的响起了个大嗓门,嚷道:“糟老头你是我定下的,别人他不敢来抢,不要走,姑老爷来啦!”
  白乘宗闻言一怔,心说:“这是什么人物?怎么不说人话呀?”
  定神看去,见随着那喊声,窜出来一个人,五短身材,浓眉大眼,矮矮胖胖的,带着有点傻相,手持一柄降魔杵,晃晃悠悠的,走进场子,降魔杵朝地上一立,笑道:“糟老头,你叫什么玩艺,说出来让我把你杵死,也好人前露脸。”
  白乘宗一听这小子不说人话,心中不由生气,喝道:“傻东西,休得胡闹,快回去叫你家大人出场……”
  东方雄脑袋一晃,笑道:“这个糟老头你不知道,咱们家里,除了咱爹,就数我大,所以他们都叫我姑老爷,你就也跟着叫好啦!别客气!”
  老魔头自出世以来,还没有被人这样的辱骂过,目前被傻小子诙谐的这一闹,怒气几乎冲破了脑门,哼了一声,喝道:“畜生,你是要找死。”
  东方雄笑道:“好说孙子,那是咱爹骂我的口头语。”
  白乘宗更是气不可耐,喝道一声:“好畜生,气死我了,你纳命来吧!”
  喊声中,一抡双戟,就刺向了东方雄。
  东方雄喊道一声:“糟老头,你真要干哪!”
  喊声中,抡起降魔杵,迎了上去。
  “呛啷啷!”一声暴响过处,火星冒起多高。
  两件兵器相碰,白乘宗被震得向后退了一步,傻小子东方雄,却被震得倒坐于地上,嚷道:“哎呀!把我的屁股墩坏啦!”
  喊嚷着,蓦的又纵起身来,降魔杵搂头盖顶,就又奔上了白乘宗。
  白乘宗那将傻小子放在眼内,双戟一顺,就和东方雄战在了一起。
  傻英雄施展开韦陀降魔二十四杵,抡、砸、崩、打,确实是招法绝伦,凌厉无比,任他北漠野熊白乘宗,双戟震慑大河南北,武功压倒关东关西,一时却也无法占到上风。
  转眼间,双方动手已走了二十几个照面,白乘宗心中可不由得就叽咕起来,心忖:“别看这浑小子,傻不愣登的,手底下还是真不含糊。”
  就在他寻思未已,东方雄的二十四招降魔杵法,已然施展完了,再接下去,就变成了胡抡乱打一气,嘴里还直嚷:“哎呀!这可不得了啦!姑老爷要归位。”
  白乘宗这时也看出来了,傻小子就那么点能耐,心中暗道一声:“小畜生,我看你还能否逃出本座的手去?”
  心念一动,手中双戟一紧,就施展开双戟中的煞手,将傻小子裹在了戟刃影中。
  傻小子东方雄,真是不识时务,杵招使完了,还不快逃,又混搅个什么劲。
  白乘宗此际,也存心要傻小子的命,左手短戟一起,直刺傻小子的面门。
  东方雄他自己明白,金钟罩练不到五官上,一见短戟刺到面门,喊到一声:“这里扎不得,碰上姑老爷就完。”
  喊着,降魔杵“推窗望月”,往起一推,“当”的一声,推开了这一戟,紧跟着,白乘宗右手戟,就刺向了东方雄的小腹,“嗤啦”一响,英雄带被挑断了,肚子上划了一道白痕。
  东方雄嚷道:“糟老头,你真干哪!家伙怎么奔这儿来哪!再低下一点,小老头出世,你们就弟兄会啦!”
  白乘完被傻小子都给气得昏了,一声不响,左手短戟一晃,右手戟就扎向了傻小子的左肩。
  这一手,是老魔头戟法中的绝招,名叫“阴阳迷魂”,一只戟在上,一只戟在下,敌人若闪纵,一变为一戟在左,一戟在右,敌人若进身后退,戟法又变为一前一后。
  老魇头招一出手,傻小子却惨了,转眼间,身中六戟,十字绊断了,英雄带也挑了,小褂被撕得成了一缕缕的布条,就剩下一条裤子还算完整。
  傻小子一光火,赌着气,右手抡着降魔杵,左手三把两把,全都扯了下去,嚷道:“糟老头,你狠吧!姑老爷也准不含糊,就是我打光溜,也得跟你滚滚。”
  他这一嚷叫,白乘宗先就乐了,心想:“我白某人身为红旗教内三堂堂主,论身份名位,怎能和一个赤身露体一丝不挂的人动手。”
  心念一动,就将双戟抡开,也不扎了,只是裹起傻小子来不放松。
  东方雄被人裹在戟影圈中,成了个冻蝇钻窗,朝那一个方向,都冲不出去,心中可就急了,喊道:“糟糕!本姑老爷要归位。小丁丁呀!你真害苦我了。”
  他喊嚷看,从宽脑门上,就往外冒坏,一抖手,先扔出了降魔杵,跟着猛的一拍肚皮,叫道:“糟老头看法宝!”
  白乘宗还真没防到,傻小子会撒手扔家伙,又听他喊嚷着看法宝,微微的一怔。
  就这么一怔神间,降魔杵可就飞到了,慌不迭拾手单戟一挡,“当啷啷”一声,降魔杵挂着了戟叉子,虎口一发麻,两件兵刃就飞出去两三丈远。
  这一来,白乘宗算是真给气火了,连左手戟也不用了,猛的往地上一插,纵起身形,抡掌就朝东方雄砸了下来。
  东方雄一看,心忖:“这就好了,糟老头没有了家伙,我把他手腕抓住用力一拧,抖手就能摔他个大跟头。”
  又喊叫道:“糟老头,你丢了捧棒儿,还耍什么狗熊哪!”
  喊声中,探手就去抓白乘宗的手腕。
  他这一声喊,可就犯了白乘宗的忌讳,他就怕别人叫他狗熊,这一来,更是气得脸上都变了颜色。
  就这么一刹那间,东方雄手一探到,将将就要抓到白乘宗的手腕。
  那知老魔头这一掌,是个虚招,没等傻小子挨上手腕,下边的一腿可就踢上了。
  傻小子仗着自己是一身横练功夫,虽然眼见腿到,并不躲闪,心说:“好糟老头,你踢吧!我拿肚子一顶,准得把你顶个屁股墩地。”
  他怎知道,老魔头一身内外功夫,岂是等闲,他方将肚子朝外一背,老魔头的靴尖就已点上了他的肚子,蓦觉一阵疼痛,往后退一步,他自己却先闹了个屁股墩地。
  白乘宗跟着往前一上步,探手去抓!
  等他手一伸出来,立即又缩回去了。
  原来,傻小子东方雄全身除了下边一条裤子,什么都没了,一身粗壮的肌肉,光不溜丢的,实在没法着手,于是一声冷哼一抬腿一勾一绊,傻小子一个翻身,这回闹了一个狗吃屎。
  白乘宗也是真的被气得过火了,抬腿就在傻小子背后一蹬一揉。
  东方雄可又喊上了:“糟老头别揉啦!我要上吐下泻,再下去肚子都要破啦!那位仁心君子,行好的太爷们,快来救救姑老爷吧!”
  这小子到了这步田地,还忘不了嘴上占便宜,那个也不愿救他。
  老侠东方文是父子情深,可不能看着自己的傻孩子,受人家折腾,方要纵身入场……
  旁边的靳翔,却和傻小子是至亲情重,早已身形纵起,落在了白乘宗身前,拱手道:“白老英雄名高望重,何必和一个傻小子斗气,你就放了我这傻兄弟吧!”
  白乘宗抬头一看,见是飞天玉虎靳翔,这一离得近,看得清。
  就见这位少年英侠,丰神如玉,白缎短装,燕云快靴,文雅中透着刚健,一双俊目,两道剑眉,口似涂朱,面如冠玉,十八九岁,俊品人物,要不是亲眼得见,谁能相信他,力克丑姑婆一人一鸟。
  他一见靳翔出场,就知道是个劲敌,也就不再蹂踩东方雄了,一回头向后斜纵出去五七步,探手就拔起了短戟,同时另一只短状,早有人送了上来,双戟一交叉,哈哈笑道:“长江后浪推诃浪,一辈新入换旧人,本座行年七十,闯荡江湖一生,双戟下从未遇过敌手,没想到在这将死之年,又遇强者,哥儿,你进招吧!”
  他话音方落,身后闪出来一人,嚷道:“老堂主,你战了半天,也该歇一会了,这小子让给我显道神戚虎吧!”
  说实在的,白乘宗和傻小子东方雄搅和了半天,连急带气,可也真有些累了,闻言向后一跨步,就让出身来,紧跟着,那显道神戚虎,就纵入了场子。
  这戚虎生得是满够威风的,身高七尺有余,面似熟蟹,凶若瘟神,尤其手中那条浑铁棍,足有茶杯粗细。
  此际,傻小子东方雄刚捡回来那降魔杵,见状两个箭步,就窜了回去,口中却喊道:“我的马王爷,这么粗的棍哪!用力一下,准能砸姑老爷入地三尺。”
  戚虎也是个浑人,出场一言不发,够上部位,一式“泰山压顶”,就朝靳翔头上砸下。
  别瞧靳翔初次试手,就战胜了丑姑婆江仙的一人一鸟,遇上这么笨重的兵刃,任是手中剑削铁如泥,他可也不敢硬碰。
  他就这么心中一动之后,锋利无匹的剑又刚刚触到那浑铁棍,立即就着一挫之势,剑身贴上去,运力一黏一送。
  就见那根来势沉重凶猛的浑铁棍,“呼”的一声,宛如长了眼睛样的,掉转头向戚虎身后扫去。
  休看那戚虎身高力大,可也禁不住这一黏一送,力道非同小可,先是大吼一声,跄踉而退,虎口破裂,一松手,那铁棍又如同长了翅膀,飞朝贼群中落去。
  就靳翔出手这一招,已将群贼震慑得个个变色,全都没想到这年轻人,竟然练有高强在此的武功。
  看情形,在方今武林之中,能够和人家单打独网的对手,只怕没有几个人,数红旗教十八虎将、七大金刚、十二太保,能以赢得人家的,更是寥寥无几了。
  北漠野熊白乘宗,心中可也明白,武林中有此人出此,红旗教川北建坛,怕已是梦幻泡影。就是整个红旗教来说,今后也将难以控制整个中原武林。
  这一刹那间,他已被震骇得发起愣来。
  靳翔朗声一笑,道:“白大堂主,还是我们两个动手吧!让你们那些魔崽子出来现世,无疑是些陪葬的东西。”
  靳翔这两句话,可是说得狂而又傲,没等白乘宗答腔,立即激怒了几个人。
  那是红旗教下七大金刚中的三人,阴阳判官何伟、勾魂无常王通、奔雷灵官柯宁。
  这三个人,在江湖上将是出了名的大魔星,所至之处,无不掀起漫天腥风血雨,武功也有独特的造诣,江湖上又称他们为红旗三煞,甚得红旗教主千面魔君的宠异。
  那阴阳判官何伟闻言,气得眼中冒火,他是怒极反笑,道:“好个狂妄的东西,任凭你武功再好,也不能轻视天下武林人物,我们却要领教你几手高招。”
  他说到了“我们”二字,靳翔俊目一眨,就知道是对方越众而出的三个人了,微微一笑,道:“如果你们三个人一同上来的话,尚堪一战,单打独斗,那就不是我的敌手了。不过,就是你们一齐上,靳某一动手,便非留下点记号不可!”
  一语甫休,阴阳判官何伟,就大叫一声,道:“气死我也,狂小子,接我一招。”
  人随声起,手中判官双笔一展,招走“分花拂柳”,直取靳翔全身三处大穴。
  靳翔仍是面含微笑,不管对方笔风如何的锐利,探左掌要硬夺人家攻向中盘的一支判官笔,同时身形微侧,右手剑,也划了出去,荡起一股风声劲锐。
  阴阳判官何伟,还真没估到这一少年人,招法有这样的奇奥,但觉对方就那么微微一侧身,就已无懈可击。
  心中不禁大为凛骇,赶收招斜掠开去,右手的一支判官笔,险险被人家夺去。
  就这仅仅一招,就让在场的人,神色变动,红旗教贼人的一方面,全都感到心头一震。
  傻小子东方雄见状,更是高兴,喊叫道:“贼羔子们,看到没有,那是姑老爷的朋友,不含糊吧!”
  他这一声喊叫,重又激起贼人们的怒火,奔雷灵官柯宁,喝道一声:“你接我这一招试试。”
  喝声中抡起一团白光闪灼如天崩地坍,盖顶压了下来,激起一股凌厉的劲风,嗖嗖发啸。
  原来奔雷灵官柯宁,所用的兵刃,非刀非鞭,乃是一尊独角银娃娃,通体白光闪亮,看样子,少说也有个六七十斤,这么沉重劲厉的东西,当头劈下,一个躲闪不及,就得给砸成个扁人,旁观的人,那个不为之矍然动容。
  东方雄喊道一声:“我的都天马王爷,要砸锅。”喊叫着,就往人家的身后藏躲。
  靳翔遇上这么重的兵刃,却也不敢大意,脸色一沉,玉面凝霜,手中长剑一挥,洒出一蓬剑花,先从一团白影下反攻敌人。等到那独角银娃娃,离着头顶不及两寸的瞬间,方始塌身旋开一旁。
  他这一式身法,乃是得自酒鬼易化所传的“鬼影神功”,端的是迅捷无伦。
  小丁云却识得这一手功夫,先就喝起采来。
  东方雄听到了采声,方才探出头来,问道:“小丁丁,我表哥没被人家砸扁吧!”
  东方慧唾了一口道:“雄弟,你少丧气好不好?”
  在这时,奔雷灵官柯宁一招走空,赶忙连腕叫劲,哼了一声,硬生生的,止住了那银娃娃下劈之势,微一迈步,方位立变。
  跟着他那独角银娃娃,就连连抡起扫砸,卷起一阵阵强烈的劲风,如果功力稍差一点,怕不得被这股劲风撞得身形不稳。
  须知他这独角银娃娃,在兵器谱中,乃是一种最暴道的兵刃,一般用的,都是钢铁铸成,柯宁却独出心裁,全用银子所铸,因其能发出毫光,眩惑敌人的眼神,好从中占取先机。这种兵刃在古时就有,名字叫做“錾”,取其一足独行之义,也有称它为“蹔”的,使用这种兵刃,必须得有过人的臂力才行,否则,就未见其利先受其害了。
  奔雷灵官柯宁,所施展的这一手“錾”法,乃是得自黄须叟曹勇的真传,称之为“挥日十二錾”
  这一路的錾法,为曹勇当年震慑武林的绝艺,端的有夺造化之妙,只一施展开来,能够激得气流回旋,震荡出种种阻力。
  对方无论使用何耗兵刃,一旦投入到这空气漩涡,不但会因之失去准头,处处受制,甚至稍弱一点,连兵刃也难把持得住。
  靳翔在白象老人门下,五年苦练,可知道这种兵刃的威力,不可轻视,立即施展出师门绝艺“万象剑法”来。
  但见他剑尖每次吐出,都专找对方那沉重的银娃娃点去,最妙的是,任对方枉自力量如山,都被那点点剑尖寒芒一点,立被卸了开去。
  且说靳翔施展开了师门独传“万象剑法”来,一点点的剑光寒芒,竟然卸去了那银娃娃,沉重如山的大力。
  他这一式,乃是“万象剑法”中,最具威力的一招,“万象如一”,和最终一式的“万法归宗”,具有同工异曲之妙,全都是根据“万有引力”之理,引近而卸去其真力的。
  晃眼间,双方已换了有十多招,柯宁就有些沉不住气了,暗中不由凛惧,心忖:“如不施展出绝招,今天怕要丢人。”
  他心念一动,立即变猛攻为游斗,招化“雷火排荡”,柯宁那么庞大的身躯,游走起来竟是轻灵软滑得似毒蛇,绕敌疾走,在疾走中,独角银娃娃不知攻出了多少手,激得空气排荡,轰然发啸,声势端的惊人。
  靳翔一发觉袭来的气流有异,剑眉微竖,那敢稍有大意,沉定着心神,剑尖“万壑争流”,打出一蓬剑光寒芒绕体,化解了开去。
  奔雷灵官柯宁绝艺续施,“雷火排荡”一招不能收功,立即将身形由极动转为极静,银娃娃攻势立时缓慢,招变“天縻玄坛”,平地匝起一股劲风啸卷,使得旁观之人,为之神摇魄荡,目眩心骇。
  傻子东方雄又叫了起来道:“这大个儿还会妖法呀!呼风唤雨,撒豆成兵,我的马王爷,快显灵吧!”
  就这么一刹那间,那激起来的气流漩涡,由一个已化为无数个,互相排荡冲激,波波之声,不绝于耳。
  靳翔不知道这一招的厉害,打算直击敌人,那知长剑方一递出,猛觉身剑俱如陷在流沙胶泥之中,竟无由自主。
  那无数个的气流漩涡,夹看声声风啸,立即狂涌上来,剑光已被吸住,几乎脱手飞去。
  这一招,乃是“挥日十二錾”中,最后的一式,名为“巳寅九冲”,积十二式所激起的气流漩涡,声势何等厉害,可说是神仙难逃。
  眼看看靳翔就要被毁在这气流漩涡之际,傻小子东方雄,不住口的念叨着:“牛王爷!马王爷!再不显灵,姑老爷的表哥,就该归位了。”
  就在这时,靳翔蓦然一声清啸,啸声清越,宛如龙吟,啸声中,身剑合一冲霄直上,但闻那剑光若然一响,就将那柯宁当头砸下来的银娃娃,冲得悠悠荡开。
  靳翔冲出气团,一直飞升到三五丈高,才煞住上升之势,猛可的一拗腰,头下脚上,招演“万邦来朝”,疾泻急冲而下。
  但见剑光倏的暴涨,有如飞瀑倒悬,势劲疾捷无与伦比。
  靳翔这一施展出师门绝艺,一个身躯裹在剑光之中,胜似银龙蜿蜒,这剑术,这身法,实为世上罕见,老魔北漠野熊白乘宗,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群贼也全都面目失色。
  但在侠义道这方面,却爆出了一响震天的采声。
  那奔雷灵官柯宁,一见靳翔冲霄而起,就知不好,又见一蓬剑光寒芒笼罩而下,更是吃惊不小。
  就在靳翔身甫落下之瞬间,勾魂无常王通,早已纵身跃起,飞上了半空,然后追在靳翔的身后,由上盘攻而下,手中刀,卷起一道白森森的光华。
  同时,阴阳判官何伟,双笔互相一击,“当啷啷”,发出一响极为响亮的金铁交鸣之声,倏的也欺身进扑。
  此际,靳翔如只顾得伤敌,自己就难免挨上这一刀两笔,立即又是一声长啸,剑化“万象生佛”,抖起一片剑幕,乍看去,何止千百只剑尖在颤动。
  同时,身形也旋转开来,走了个弧形路线,绕着三人,一个急旋,剑尖上发出一声丝丝的轻啸。
  这一招施出,端的是精奥玄妙已极,三煞每一个人,都感到对方的剑势,不但及时封住了全身,而且那剑势,生像似对着自己一人,发出来一式绝招样的。
  自救要紧,不由得都自收势,改招封架。
  这种情势,只是眨眼间的事,跟着,三人就喝声如雷,重又扑攻了上去。
  刹那间,剑气冲霄,杀气蔽空,刀光笔影,与那一尊独角银娃娃,狂风暴雨般,齐攻向靳翔。
  这一边打得激烈,另一边也起了战云。
  原来傻小子东方雄,最喜欢讨媳妇,所以无论对任何人都自称是姑老爷,虽然他那横练功夫,所忌的就是个“色”字,而且他又并不好色,但是,傻小子喜欢在口头上,占此便宜。
  就在靳翔同着三煞鏖战正殷之际,一眼看见在贼人群中,并肩站着两个姑娘,长得可是够俊的,真的是芙蓉为面,秋水为神,一个是桃红短衣裤,一个是淡妆素粉,站在一起,相映争辉。
  傻小子那认识这两个女的,却是江湖上出名的野狐狸。
  那穿桃红的,是那玉面魔女祝庄,她正瞪起一双媚眼,直勾勾的盯着战场上的靳翔,一颗灵魂儿,已飞到了小英侠的身上。
  另一个穿白带素的,乃是那飞钗金索冷艳霜的女儿单蓓娘。
  论起单蓓娘的行为来,倒是正经得多,并不像祝庄样的淫贱下流。岂奈,生长在贼窝里,近朱者赤,那能学出好来。不过这丫头,却还能洁身自爱,实属难能可贵了。
  傻小子一看见这样的两位姑娘,打从脑门里就往外冒坏,一转脸朝着小乞侠道:“小要饭的,我瞧咱们都有个狐狸缘,看见没有,对面那两个母妖精,我猜她们准是狐狸精变化成人形的。”
  小乞侠欧阳彬知道这小子不说人话,没好气的道:“看靳大哥和人家动手吧!抽空可以偷学两手,你怎么这样轻薄下贱,看起女人来了。”
  东方雄生性就是没羞没臊的人物,别说顶他两句,就是甩他个大耳聒子,也没有事,一辈子不知道什么叫生气,闻言笑道:“小要饭的,你就这么讨一辈子饭吗?那该多没意思,连个媳妇也没有,这样吧!我也没有媳妇,那个穿桃红的给你,我要那个穿白的,咱们两个人,一人闹个狐狸精作媳妇,该有多好。傻小子坏?还有更坏的呢?”
  小丁云听了两个人的话,插嘴接上道:“傻小子,你少充能耐,别瞧人家是个姑娘家,你绝对付不了。”不了。”
  傻小子一听,就瞪起了眼来,喽道:“小丁丁,你少这样看不起我,姑老爷走关东闯关西,怕过谁来,两个小姑娘,有什么不得了,我过去一踩她们那小脚,就得给我爬下。”
  小乞侠笑道:“你也得踩得着呀!”
  傻小子待说话,猛不防,被小丁云一扯他的手腕子,展开身形,就那么两转,已把傻小子拉下了场子,嚷道:“对面两位姑娘,那个敢同我这傻哥哥走两招。”
  话音甫落,人已倒纵了回来。
  傻小子只图嘴上一时逞快,没料到会被丁云拉进了场子,一听丁云替自己叫上了阵,急得他直骂:“你个小短命丁,存心折腾我哪!”
  他骂着方打算奔回来,贼阵穿白裳的单蓓娘已然纵出。
  东方雄一看来的正是自己看中那一个,可就又不愿意奔回阵来了,朝着人家一阵傻笑,道:“小媳妇,你才来呀!姑老爷早就有意思和你配个对儿……滚滚!”
  单蓓娘一听这小子怎么不说人话,柳眉往起一竖,手中盘龙金索一抖,“神龙摆尾”,就朝东方雄扫了过去。
  东方雄只顾得玩笑,没防看,一下被扫缠在腿胫骨上,膝盖一软,顿时摔成了个狗吃屎。
  东方雄一身横练功夫,金钟罩、铁布衫、油锤贯顶,像这样摔上一天,也伤不了他。
  人甫倒地,双掌向着地面上一摔,“鲤鱼打挺”,就已跳将起来,一晃脑袋,就又喊上了:“小媳妇,你真是狐狸精变化成人形的了,会使妖法哪……”
  单蓓娘知道傻小子嘴巴缺德,打定主意,闷声不响的一个劲打。
  傻小子话音甫落地,手中金索又扫缠过去。
  这一招称为“枯树盘根”,又缠住了后小子的双腿,倏觉双膝一麻,欲避无从,登时又向后直倒下去,摔成了个仰面朝天。
  东方雄又纵了起来,嚷道:“好哇!臭娘们,你这是打算谋害亲夫哇!告到官面上就是个剐罪,你懂不懂?”
  单蓓娘仍是闷声不响,抖起手中金索,又缠了下去,东方雄又倒在了地上,他这一回不起来了。
  单蓓娘这才开了腔,娇喝道:“傻小子,你别躺在地上装蒜,快起来。”
  傻小子道:“小媳妇,天没亮就喊我起来。来!咱们再温柔一会儿。”
  单蓓娘可是真被气极了,一声娇叱,抡起手中金索,朝看傻小子劈头盖睑,一阵乱打,喝道:“我看你起来不起来。”
  傻小子道:“起来又躺下,那该有多费事,你尽管打吧!等你打完了,咱们就拜堂成亲。”
  单蓓娘气得脸上都变了颜色,嗖的就从怀中抽出一柄匕首刀来,一扬腕就朝东方雄扎去。
  东方雄这小子该有多坏,他见单蓓娘亮出了匕首刀来,双手往下一褪裤子,叹道:“小媳妇,你要真的扎,可不准扎咱这个小老姑爷。”
  单蓓娘到底是女孩儿家,碰上傻小子没羞没臊的,竟然真的褪下了裤子,禁不住羞得满面通红,“啐”了一声,右手金索一抖,精光四射,劲风飞荡,手起索落,正欲劈头再抡打下去。
  旁边却纵出来一位青年壮士,面色淡黄,一身蓝缎绸短袄裤,抓地虎软靴,透着有些英姿飒飒,一亮手中剑,喝道:“姑娘住手,休要伤我兄弟,俺岳士仪领教几手高招。”
  单蓓娘闻声立即就收住了金索,抬头看去,见那岳士仪也正注目看看自己,没来由脸上蓦的一红。
  单蓓娘娇然一笑,道:“那就请进招吧!”
  岳士仪笑道:“还是姑娘先动手吧!”
  他们还没有真的打起来,傻小子东方雄却就先叫起来,喊嚷道:“岳大哥!姑老爷这小媳妇,算让给你吧!”
  傻小子这一嚷叫,可就激起了单蓓娘的怒意,一抖手中金索,迎空划出一道长虹,就打向了岳士仪。
  岳士仪也不敢怠慢,一扬手中风雷剑,也疾迎了上去。
  单蓓娘这条金索,乃得自其母飞钗金索冷艳霜的亲传,从小根基也扎得好,索招更是精妙绝伦。
  岳士仪一手剑法,却不如他那掌法,因为他师父千面秀士艾轩,一生就以掌法见称于世,剑法虽也曾练过,却算不得上高明。
  幸而单蓓娘的功力,较之岳士仪却差上很多,所以两个人一动上手,勉强还打了个锱铢不分。
  在这时,靳翔和那红旗三煞,已然拼斗了百招以上,任三人使出了浑身绝艺,也没有讨得半分便宜。
  勾魂无常王通越打心中越觉得惊凛,暗忖:“看这年轻人的剑法,倒是精奥绝伦,每一招数展出来,看去平凡已极,但每一招都能威胁到三人,无懈可击,我不信这小子的武功,到得如此通玄的地步。”这个念头,电光火石般,在心头一掠而过。
  恰好在这时,靳翔又是一剑扫了出来。
  何伟和柯宁两人,也都一齐换招,王通倏的大喝一声,硬递出去一刀,直取靳翔的左肩。
  靳翔嘿的一声,剑光如练,一冲一荡,就将王通的刀,撩个正着。
  “呛啷”一声响!紧接着王通失声的一叫,刀断两截,化作羽翼翩翩,脱手飞上了半空。
  勾魂无常王通,在刀一脱手,惊叫声出之际,微微一怔,靳翔已然把握住先机,连续进攻了三招,登时把何伟和柯宁两人,逼得手忙脚乱。
  勾魂无常王通,翻身朝贼群中,抢过来一柄刀来,腾身纵返,又加入了战圈。
  再次的又接上了手,情形却就有些不同了,三人全都觉得,有一种有力难使的感觉,就知道是对方占了先机的关系,那得不惊。
  尤其那勾魂使者王通,再次的挥刀加入,在心理上先就存了怯念,那种有力难以发挥的情形,就更加显著。
  此际,靳翔占足了先机,才真的发挥了“万象剑法”的妙用,一招递出,宛如长江大河,滔滔不绝,不但剑招精奇,另外还有一宗妙处,就是往往一剑递出,可以迫得敌方三人,脚步慌乱,一打算撤招换式,就成了大水冲倒龙王庙,自己人反而打起自己人了。
  但是人碰人还没有什么,最惨的是连兵刃一块儿相撞,最吃亏的还是勾魂无常王通,因他的刀,份量既轻,长度又短,怎能撞得过柯宁手中的银娃娃。
  就这样,还没有走到十招,已是险招屡现,有时还几乎自己人伤了自己人。
  双方形势这么一变,侠义道这方面,采声又起,北漠野熊白乘宗,本来是以红旗三煞为他统一川北地盘的王牌的,如今一见如此情形,就知占据川北之念落了空,这该如何向教主去交代呢?禁不住面目变色。
  傻小子东方雄总是不甘心吃亏的,见状就又嚷了起来,道:“贼羔子们,你们就会打我,那算是什么能耐,尝尝我大表哥的玩艺吧!听清了,他可是姑老爷的大表兄,不含糊吧?”
  谈笑书生东方文,喝叱了一声,道:“畜生!就你的话多。”
  白乘宗眼见教中这三位高手,合斗人家靳翔一人,形势越来越不妙了,低头微一沉思,毒计立生,暗中传示群贼,准备暗器,在暗器一出手,立即尽快纵逃,然后在潼关会齐。
  群贼都是些忘命之徒,那讲什么江湖道义,一听说走,先就有几个人,早拔了腿。
  紧跟着白乘宗一声大喝:“打!”
  随看他那喝声一起,群贼各自一扬手,满天花雨,飞蝗一般,齐向众侠义立身处打去。
  老少诸侠,作梦也没有想到,贼人会用这等卑鄙手段,喊声又是在暗器出手之后,才喊出来一声,暗器既多,来势又疾,更在疏于防备之下,一齐大惊。
  同时,喝叱连声,手中有兵刃的,挥起来远挑近拨;手中没有拿看兵刃的,也只有以双手去挡,刹时间,情形大乱。
  神乞舒昆一声长啸,身形纵起,一缕轻烟似的,好快的身法,就只那么连着几个闪纵,已追扑了过去。
  接着就是一声负痛的惨呼声,就见老庄主射雕手沈宗恒,身形一摇晃,栽倒地上。
  靳雯一亮剑,先打出一只金燕儿,就扑上了那单蓓娘。
  靳翔虽被红旗三煞缠住,他是眼观四路,耳听八方,一发觉贼人竟用出这等卑鄙手段,登时怒不可遏,手中剑势一紧,剑光宛如巨浪涌起,把敌方三人迫得朝一处那么一挤撞。
  但听数声响处,勾魂无常的一柄刀,猛力砍在柯宁手中的银娃娃上。
  银娃娃被砍了一道寸多深的裂痕,但他自己也被震得虎口出血,半条膀臂都酸痛难禁,刀也就再次脱手,也不管旁人死活,一垫步,腾身纵走。
  最惨的是那阴阳判官何伟,吃奔雷灵官天生神力,银娃娃迎头砸下。
  这时,势难和敌人动手过招时一样,可以凭双笔招数变化,去反攻敌人,逼得对方收住这一招。
  可是,何伟那能架得住柯宁的神力,双笔方一举起,银娃娃就已落下,“当啷”一声巨响过处,登时被那银娃娃猛力的一砸。
  阴阳判官何伟,就到阴司三曹投案去了,一颗脑袋,被银娃娃都砸进了腔子里面,鲜血喷溅,尸身倒地。
  奔雷灵官柯宁见自己一娃娃砸死何伟,心中一凛,那敢久留,倒提着银娃娃一只独脚,也飞纵逃去。
  这时,靳翔是担心着自己那边的情形,要不然,红旗三煞一个都别打算走脱。
  因为以靳翔的肩上双翼,盖世轻功,任三煞跑得再快,也难逃出小侠手去。
  同时,那单蓓娘也已被靳雯刺伤,倒在了地上。
  靳翔纵回到诸侠停身之处一看,就见老庄主沈宗恒面色灰白异常,但他仍还强自运气,在压住伤势。
  神弹子沈伯玉也是面色煞白,地上丢着一柄刀,紧靠在他爹身后,席素娥又变成了个泪人儿了。
  原来,在那一阵暗器骤雨般打到之际,沈伯玉因关心他父是赤手空拳,打算护着老庄主。
  那知,打到他身前的两般暗器,力量绝大,一击打在他那刀上时,发出震耳的两声大响,登时把他震得虎口破裂,手指一松刀坠地上。
  这么一来,可就糟了,接着又是一件暗器打到,沈宗恒关心爱子,略一疏神,那暗器正打在左胸上,痛得他大哼一声,倒坐地上。
  敢情那打来之物,乃是三个金环,每一个都足有三两多重。
  靳翔纵回来的身形,方一落地,另一个人也同时纵到,乃是那千面秀士艾轩。
  他一见这种情形,不由大骇,赶忙两手一抄,把沈宗恒整个人都托了起,急道:“老弟,赶快放松身体,万不可运气迫住伤势……”
  一面说看,一面又命沈氏弟兄,快回内宅安排床铺。
  太极手孟凯叹了一口气,道:“老大哥,房子都烧光了,那还有什么内宅外宅,就到那山上亭子里好啦!”
  沈宗恒闻言真气一泄,立刻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黑血来。
  靳翔探手入怀,掏出师门灵药玉真丹来,塞在沈宗恒口中两粒。
  千面秀士艾轩苦笑了一下,道:“翔娃儿,你那灵药玉真丹,只怕挽不回沈老弟这一条命啦!”说着,也不由老泪纵横。
  猛的一低头,看到地上那三件金环,失声惊叫了一声,道:“好哇!是这个小子出的手哇!沈老弟没有事咱就算了,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要不凌迟剐了你,就不姓这个艾。”
  靳翔忙问道:“艾伯伯,这是什么人用的物件哪?”
  艾轩张目扫视了沈氏弟兄一眼,道:“这人是红柳河清风堡的堡主,人称金环夺命庄朴。”
  说看转头向着沈伯玉和沈奇,道:“在你们的功夫没练好以前,不得到我的答应,不准去红柳河,要不然,我就先劈了你们。”
  沈氏弟兄可知这位老义伯的脾气古怪,惹不起,只好诺诺连声的答应。
  席素娥乘机将那三枚金环捡起,套在了手上,众人以为小姑娘看着好玩,收起来也未尝不可,全没在意。
  那知道,由于小姑娘收起这三环,引起了后文书,席素娥三环报仇,血溅清风堡等热闹节目,暂且不提。
  且说那老庄主沈宗恒,听了艾轩的话,心力松懈之后,吐出了一口黑血,陡然间头脑晕眩,立即失去了知觉,对于艾轩几人后来所说的话,他倒是没有听到耳中。
  当艾轩将他抱进那小亭中时,人还未曾醒转过来。
  原来,在刚才金环打到之际,他虽是躲开了胸前大穴,没有立刻毙命,但那金环力道奇大,系在左胸之上,已然震伤了心脏,心肺将断。
  沈氏弟兄一看情形有点不对,急泪直涌了出来,只喊了一声:“爹!”人便昏倒过去。
  奇怪的很,席素娥那么一个心肠软的姑娘,这时竟然毫无悲凄之色,谁知道,她是泪往肚里流呢?
  过了好大的一阵,先是沈氏弟兄醒转过来,接着沈宗恒一声呻吟,慢慢的张开眼睛。
  沈伯玉和沈奇立即为之大喜,“爹!”齐齐叫出声来。
  席姑娘也跪倒在沈宗恒身前,也低声喊道了一声:“爹!”
  她这一声,像似颇具力量,沈宗恒听了之后,惨白的脸上,现出来一丝笑容。
  就在这时,蓦见一个人,飞纵的跑来。

  第十九章 孽债牵缠
  且说席素娥姑娘,跪在老庄主沈宗恒身前,低声喊了一声:“爹!”
  这一声,像似具有一种无比的力量,入在沈宗恒的耳中,惨白的脸上,现出来一丝笑容。
  席素娥却像是触着了痛楚,强忍了大半天,到这时方如大河决堤一般,全部崩溃,双手一掩面,“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就在这时,蓦的就见一个人,气急败坏的飞跑过来,转眼间就进了小亭,运目略一扫视,就迳直奔向沈宗恒扑去。
  这一猝然的变故,在小亭中的老少诸侠,无不惊悸万分,刹那间喝叱连声,兵刃全部出鞘,眼看又是一场混战。
  就这么一眨眼间,太极手孟凯,越众当前平伸双手一拦,喝渔:“诸位且慢动手,是自己人。”
  喝声中,就见那人一怔,跟着身体一摇晃就要向后倒去。
  孟凯慌不迭用手一托,扶住了那人将倒的身躯,脱口道:“岳兄,你是怎么啦?受伤了么?”
  诸侠这才看清,来人乃是闪电手岳春圃。
  那岳春圃被人这一挡一架,也看清了全是自己的朋友,心中一松,真气立泄,“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来,身躯又一摇晃,因为孟凯携着,没有倒下去。
  好在闪电手岳春圃,曾有数十年的苦练功夫,稍为晕眩,转眼间就清醒过来。
  这时,太极手孟凯已将他扶坐在地上,他喘过了一口气,朝着孟凯颔首道:“是的,我被那贱人打中了一掌,没有多大的妨碍,调息两天就会复原的。”
  孟凯诧异的道:“什么?那个贱人哪!你是怎么的吗?”
  岳春圃长叹了一声,道:“就是那雪山鹰公孙玉……”
  “公孙玉?你和她什么时候结的梁子呀!你看,我怎么不知道呢?”
  岳春圃道:“这事说来话长。”
  孟凯又问道:“那你找沈兄是干什么呀?”
  岳春圃道:“找我的儿子!”
  这事新鲜,孟凯和他相交半生,这还是他第一次听说他有个儿子,闻言一怔,诧异的问道:“怎么?你……有儿子,我怎么没听你说过?”
  岳春圃苦笑了一下,道:“是公孙玉和我生的……”
  孟凯这才“哦”了一声,他想起了岳春圃当年那一段,香艳缠绵的往事。
  那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在川边打箭炉一带,出现了一个心狠手辣,年轻貌美,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
  这女魔头就是雪山鹰公孙玉,她乃是大雪山丑姑婆江仙的门下弟子。
  她仗着其师在江湖上的威名,连一代侠隐白象老人,都让她三分,其他的江湖道,更没有那个惹得起她了。
  就因为有这一点仗势,却助长了她那恶性,初时,她只不过在山中,拿一些无知的动物,作为她练功的活靶,渐渐的感到了无味,就不时的下山,截杀起行人来了。
  须知公孙玉那时,正是一朵顿放的鲜花,正怒放,正芬芳,这一接触到很多人,有那一个姐儿不爱郎的,有那一只蜜蜂儿不贪花的。
  渐渐的,她就领略到了世间至甜蜜,最丑恶、迷人、荡心的滋味。
  乍尝异味,就如一个饥渴甚久的人,忽然得到琼浆甘旨,大快朵颐,常言说得好:“饭是饿时香。”粗糠菜根,有时会胜过山珍海味。
  但当吃饱以后,任是山珍海鲜,也没有什么味道了。
  尤其是温衣饱食的人,因为他们不虞匮乏,所以就要挑挑捡捡了。吃惯红烧肉的人,时日久了,那红烧肉也就没有味道了,反而会觉着有些腻。
  在大雪山左近,除了高山断崖,就是大漠穷荒,所来到这里的人儿,也都是些凡夫俗子,再不就是些披发左衽的苗夷,那有什么俊品人物。
  以公孙玉的所为,只不过是暂解饥渴,虽然有时会感到乏味,但因功夫尚没有练成,不逢师命,她也不敢远离大雪山。
  这样一来,可就苦了那些入幕之宾了,每当她一觉着这些人乏味时,就拿他们去解杀瘾。时日一久,送命在大雪山的人,为数也就可观了。
  武林中各正大门派,虽也有风闻,但谁愿意去惹这样的麻烦。
  慢慢的,也就行人绝迹,客商裹步了。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丑姑婆江仙那能会不知道,她虽有一个硬靠山,可也不敢犯天下之大忌,于是也就把公孙玉告诫了一顿,并规定她两年之内,不准私自下山一步。
  以丑姑婆江仙的狠毒,公孙玉为其近身徒弟,怎能不知,只好乖乖的听命。
  两年的日子,说起来长远,过起来却快得很,离眼间,就已到了,公孙玉也艺满出师。她这一下了大雪山,无殊脱了缰的野马,没有了管头,还不是任所施为。
  一天,正当她顺江直下,离开了四川,到了西陵峡,弃岸登陆,回她雍山原籍,刚走到马良坪附近,遇上了四个武当弟子。
  她见这四个人全都长得一表人材,不由得就故态复萌,打算将这四个人掳走,找个隐密处所,享受一番。
  她忘了,在这一带乃是武当派的势力范围,那容得她胡行乱为,一言不合,就动起手来。
  公孙玉在大雪山,跟着丑姑婆江仙确实练了一身不凡的能为,和那四个武当弟子,打了多时,任那几个人以众击寡,也真没法赢得了公孙玉。
  可是,公孙玉一个人,打人家四个人,也觉着吃力。
  就在这时,来了岳春圃。
  他也是刚别师下山,回归故乡龙驹寨探亲去的,正走到这马良坪,一见四个武当弟子围着一个女子在厮杀,初意是打算给他们和解和解,正好在武当弟子中,有一个正是好友孟凯,问讯之下,才知道这女子的无礼,就也加入了战圈。
  公孙玉应付四个武当弟子,本就觉着吃力了,这又添了个生力军,她那还挡架得了,手中长剑,招走“扑风八打”,冲出了战圈,落荒逃走。
  武当弟子因有事江陵,并不追赶,和岳春圃寒暄了几句,致了谢意,就也急急赶路而去。
  岳春圃也因急看回家,眼看着人家都走了,他还留在这里干什么,也就拔足登程。
  头一天没事,第二天的中午,当他渡过了粉青河,刚走到青峰山下。
  这里是一片原始森林,松柏槐桧,樟榕桐柳,丛丛密密,苍翠耸天,绕峰是一曲碧溪,流水潺潺。
  岳春圃一时为青峰瑰丽的景色所吸引,免不了就仰眺俯视,尽情的流览,脚步也不由得慢了下来。
  就在他正陶醉在这青峰碧溪之际,突然一声清叱传来,他方一惊怔,就见溪旁林荫中,窜出一条红影,仔细一看,见那人却是昨日落荒逃走的公孙玉,她竟追下自己来了。
  公孙玉一现身,娇喝一声,“好小子,放着路你不好好的走,偏爱管闲事,姑娘今天要你知道厉害。”声还未住,把手一扬,一连三点寒光,照准岳春圃打去。
  岳春圃正自发怔,不防对方手下有这么快,暗器已然打到,急切间退避不及,只有施展师门绝艺,身形猛的向后一仰,平着倒了下去,堪堪躲过那暗器。
  但觉着一股劲风掠面而过,落在身后乱草丛中,自己要是稍微慢得一些,必被打中无疑,不禁惊了一身冷汗。
  须知岳春圃随师数载,学了一身武功,本就自负,加以又是少年心性,见这少女太也阴毒了,一照面片言不发,先就以暗器伤人,更是怒不可遏,就着身形上起之势,反手已亮出剑来。
  就在他身刚直起,还没有站稳,公孙玉又是一声娇叱道:“好小子,你还真有两手,竟能躲得开姑娘的连珠三寸钉。”
  声到人到,一条红影,宛如雨后长虹,似剑一般,飞扑过来,手中长剑抡起,纵身便打。
  这一对面,岳春圃越觉着这公孙玉,长得是英姿玉貌,美艳若仙,心中的气也就平了。同时又想起了师门戒条,不准欺凌软弱,似此盈盈弱质,怎禁得摧残……
  他这是为色所迷,忘了公孙玉昨日力斗武当四人的事了,打算和她好说,理论明了是非,自己还等着赶路呢!
  打算的是好,无奈公孙玉强横成性,又是养成了心狠手辣,一剑剑,都朝他致命之处劈刺,不禁二次发怒,立即让过来势,急架相还。
  岳春圃先还意存怜惜,只打算点到即止,那知二十几个回合,公孙玉竟然越打越狠,剑剑都是辣招,有几次还几乎遇上了险招。
  这么一来,岳春圃又气又急,也把师门的全数绝技施展出来,尽量施为,两下里兔起鹊落,虎跃猿蹲,就打了个难分难解。
  在动手之间,公孙玉也看清了那岳春圃的姿容,竟是自己所遇男子中,唯一能令她动心的一位。
  女人的心,大多都是争强好胜,心中越是倾慕对方,就越想把对方挫倒,才合心意,方能一显自己的颜色。
  可是,这女人虽不十分的淫荡,但却是个情欲似火,占有欲又最强的女人,凡是她所看中的东西,和倾心的人,她都要占有,她以为天下的男人,都是没出息的,只要略微给以颜色,没有不拜倒在自己脚下的。
  于是,她一方面在动着手,一方面就大抛其媚眼,时而耸胸,时而摆臀,直个的风流万种。
  无奈那岳春圃是个石头的人儿,对她那百般挑逗,并无丝毫的感动,反而恶口唾弃,怒目相向。
  公孙玉见状心中一发狠,暗忖:“我就不信你是个铁石心肠,遇上我这股烈火,非得把你熔化了不可。”
  心念打定,暂时收起了春情的卖弄,打起精神来,一招一式,和岳春圃对拆起来。
  论公孙玉的武功,可要比岳春圃精纯得多,只是总不忍心,去伤他的性命,她也想不出,自己今天怎么会心软起来了。
  天黑了,黄昏日落,大地一片迷蒙,两个人仍然在拼杀。
  岳春圃心中着急,没料到半路上,会惹下这场纠缠。
  公孙玉心中更急,想不到对方这小子,竟真的铁石心肠,越打越气愤,可就激发了潜在着的那股凶戾之气,暗忖:“就以我这三寸钉,向来都是百发百中,方才竟没伤得了他,不如再给他一下试试。”
  念头动处,探手已取出三枚三寸钉,用了一式“喜鹊倒窜枝”的架式,长剑招走“玄鸟划沙”,先逼开对方攻来的一剑,跟着人就向后纵退。
  岳春圃见对方纵退,以为是人家劲消力竭,打算逃走,心中本就不打算伤人,所以也就没有强过,只是心急着自己赶路要紧。
  他这一存心,算是救了他一条命,但却引出来一场情孽牵缠。
  就在他微一忖念,方待转身上路之瞬间,公孙玉的暗器,已然打到,蓦觉寒光连闪,打算躲时,为时已晚。
  总算他的能为不错,急忙中抡剑挡架,击飞了两枚三寸钉,但左肩头上,却被打中了一枚。
  着肉处并不觉着痛,只感到一阵麻痒,就知道公孙玉的三寸钉喂有巨毒。
  他转头怒瞪了公孙玉一眼,抹回头走去。
  公孙玉咯咯笑道:“我那三寸钉上喂有巨毒,你走不远的。”
  岳春圃理也不理,脚下一用劲,飞奔而去。
  飞奔不到两三里路,就感到有些不对,一阵天旋地转,两条腿也失去了劲力,一个头重脚轻,栽倒地上。
  口口口
  夜!
  寂寂、静静,没有一点声息。
  岳春圃醒了,他慢慢睁开眼来。
  他又很快的把眼睛闭了起来,口中哺喃自语:“这不是真的……是梦……也许我已死去……”
  他再又慢慢睁开眼来,入目只觉眼前一片红。
  红毯、红幔、红枕、红衾,总之,这房中的一切,都是红的,另外还有一片红色轻雾。
  岳春圃抬起手来,猛的打了自己一巴掌,牵动了伤势,痛得他呻吟了一声。
  这一声呻吟,证明了他没有死,也不是梦。
  “我怎么到了这里呢?……”他心中在想。
  “哈哈……”
  忽然,从小阁楼上传来一阵娇笑声。
  随着笑声,慢慢走下来了一位裸体美人。
  她身只披了一袭淡红色的轻纱,包在轻纱中的胴体,可说是纤毫毕现。
  她慢慢走到岳春圃身边,偎生下去,娇声的问:“你醒了……”
  岳春圃只觉着吹气如阑,香气扑鼻,不禁心中一荡,本能的情不自禁,竟然搂紧了人家。
  “哽!”
  一声轻啼,声音腻得令人陶醉。
  刹那之间,岳春圃已忘了伤痛,也忘了自己怎么会到了这里。
  渐渐的,他们脸儿相对,一阵醉人的芳香自那女人身上发出来,使得岳春圃怎能按捺得下……
  他想说话,可是,他方一张嘴,另一张嘴给他堵上了,还有一片舌尖,在他口中活动,热呼呼的。
  “当当!当当!”
  更锣四响,天都四更了,正是夜静更深。
  更锣声惊醒了入迷的岳春圃,神明稍复,人儿清醒,他也看清楚了怀中的人儿。
  “你?……公孙玉……”
  惊愕中,他松下了他搂紧着人家腰儿的两条手臂,气愤中猛击自己的头,自责道:“我怎么这样糊涂!”
  像是用得力大了一点,牵动了他那伤处,忍不住又呻吟了一声。
  公孙玉一看了他这股傻劲,却吃吃的笑道:“谁要你这么猴急,伤口那么疼,还不老实,活该!”
  她一提到伤,岳春圃心中就是一阵惊悸,心忖:“方才自己一阵荒唐,穴道全都开了,毒气要是一攻心,就怕活不到多久了?”
  他懊丧的看了怀中人一眼,心中一动,问道:“你用毒药暗器打伤了我,可有解药吗?”
  公孙玉娇然的一笑,道:“当然是有解药呀!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件事,我才能救你。”
  生命总是自己的,有那一个人不爱惜自己的生命。
  岳春圃一听公孙玉说是有解药,猛的又抬起手来,抓住人家的一条粉臂,用力摇晃看道:“你说吧!只要能换得我的命,什么事我都答应。”
  公孙玉轻轻在他肩上咬了一口,眉梢儿撩了撩,道:“就是你和我……结成一对儿……”
  年轻人热情豪放,眼前又是美人在怀,怎经得起这情的挑逗,欲的诱惑,忙道:“好吧!我要你……我……我爱你……”
  他们这是爱吗?是一种情欲的发泄,这种结合,能长久吗?
  但是,岳春圃已被公孙玉迷上了,两个身体光赤赤的粘在一起,唇香齿香气如兰,能有几人不醉,从古眼到今,究竟有几许英雄,过得这美人关口?
  公孙玉噗嗤一声笑,一翻身压在了岳春圃的身上,媚声道:“好吧!我替你疗伤,但你一定得听我的话哟?更不能背弃我,懂吗?”
  岳春圃道:“妹妹你放心吧!我岳春圃不是一个没有守信的人。”
  “那就好了!”
  公孙玉说了这一声,起身下地,从衣带中取出一粒东西来,是什么?不知道,大概许是药吧!
  就见她将那东西塞在嘴里,看样子,那东西必是一种酸的东西,入口能酸出满口的津涎来,像是一枚酸梅。
  她又抽出一块手帕儿,在嘴角上拭了拭,然后又兜着下唇,微启小口,又是一声荡笑道:“待会我和你亲嘴时,你要拼命的吸吮,懂吗?”
  这样的疗伤法儿,可说是天下奇闻,恐怕也不容易找到有这样好心的大夫吧!
  岳春圃也闹不清这女人在捣什么鬼,莫名其妙的问道:“吸吮什么呀?”
  公孙玉媚眼儿一瞟,将唇儿送了过去。
  两个人唇儿相触,即有一股酸甜的水汁度过了岳春圃的口中。
  是药汁,是口水,两不知,只觉着滋味儿特别。
  用力的吸,用力的吮,入口的可是人家的舌尖。
  他手臂拦紧了人家的脖子,深怕从此丢失了奶头。
  渐渐的,他们躺了下去。
  公孙玉身上那袭粉红轻纱不见了,岳春圃不知什么时候也成了赤裸的人儿。
  他紧紧压在她的身上。
  这个富于感情的青年侠士,在热情奔放之际,宛若溜了鞭的野马,理智被蒙蔽了,那还有什么顾忌。
  油灯熄了,但听那床板儿吱呀,淫笑娇啼,微闻频频喘息,这是天上?是人间?是野兽?是人性?
  在这昏暗的静夜里,是野兽吃了人,还是人降服了野兽?是极度的欢欣,还是惊喜参半?……情的奔放,爱的合流,欲念的驱使。
  “喔喔”一声鸡啼,贪恋者的人儿,却是睡意正浓。
  天亮了,宿店外已有了行人的足音,小房内,零乱不堪,一缕情一束发,剪不断,理还乱。
  公孙玉醒了,桃花满面,玉臂慵举,半遮面,有些个儿怕羞,是不是,昨夜里雨急风骤,辛苦憔悴瘦。
  岳春圃也醒了,臂伤若失,人儿依旧,只是有些慵懒,欠了欠身,不愿抬头。
  公孙玉娇然的一笑,发底看情郎,檀口低啐,媚眼儿轻瞟,道:“我直没想到,你这样一个文弱的人儿,弄起来简直似一头猛兽。”
  岳春圃不说话,只是哈哈大笑,心中蓦的一动,问道:“美人儿,你那暗器是什么毒,解药又来得别致,能告诉我吗?”说看话,探臂猛的又是一搂。
  一股男人身上的热气,直朝公孙玉鼻孔里冲,似烈酒般醉人,昏淘淘的。
  公孙玉虽然是“阅人多矣”,今儿个的一场被翻红浪,却是破题儿第一遭,含羞害臊,乌发遮面,玉肘掩脸,咯咯一声浪笑,道:“傻子,那不是毒药是媚药……要不……”
  媚药!这事太新鲜了,只听说有人用毒药暗器,媚药暗器这还是初次入耳,怎不令岳春圃惊奇,不由得又发了呆。
  公孙玉也探出玉臂,勾紧了岳春圃的脖子,嗲声嗲气的呢声道:“春哥哥!你嫌我了么?过去我是有些胡来,今后有了你,我要革心洗面,遵守妇道,重新做人,你还能爱我吗?春哥哥!”
  一声春哥哥,吐声如莺,叫得个岳春圃,从心底深处,掀起了一片波涛,虽明知,身边人儿,不知被多少蜜蜂儿钻过了花心,就连自己也是,既惹上了这一场情债,何不来与人为善之旨,领她走上正途呢?
  他心中这么一想,抬头在公孙玉的粉颊上,香了一口,笑道:“只要你真心的爱我,我愿为你粉身碎骨,怎么会嫌你呢?”
  就这样,这一对冤家,由露水结缘,变成了鹈鹕于飞,结成了夫妇,起身后,就离了鲍家店这定情之地,回转到龙驹寨去。
  公孙玉在嫁了岳春圃之后,头一两年,夫妻俩倒是过得满亲热,谁不羡慕他们这一双人间仙侣。
  但两年之后,情形却有些不对了,公孙玉这个淫荡的女人,就原形毕露,故态复萌,不时的借故外出,去追欢取乐,填补欲望。
  岳春圃不是傻子,还有看不出来的?只是隐忍着没有发作,暗中却留上了神。
  一天,也是合当有事,公孙玉又借故出去了,岳春圃既然留了心,就也在暗中追踪。
  大半天的路程,追到了十家铺,见这贱人真的是来找野男人的,两个人依偎在一家小客栈内,解衣投怀,哎呀呀!好亲热的劲儿。
  无论任何一个人,可以宽恕伤害过他的人,决不会宽恕那侮辱他的人,这顶涂有绿颜色的帽子,谁愿意带?那个甘心自己的娇妻,被另外一个人沾污,投向别人的怀抱。
  杀父之仇,夺妻之恨,这是不共戴天的呀!
  岳春圃早已气得满面通红,眼睛里冒出火来,一时之间怒火中烧,妒恨填胸,虎吼一声,喝道:“好一对狗男女?你……你们……气死我了……”
  喝声无殊晴天霉雳,震得屋瓦松动,惊散了一对野鸳鸯。
  公孙玉该有多么滑溜,闻声猛的推开了身边人,纵身穿窗逃走。
  那探花的人儿,却是那样的不省事,他并不逃,且还气势汹汹的窜出房来,厉声喝道:“你是什么人,敢扰老子的好事。”
  岳春圃冷哼了一声道:“你少多问,我问你是什么人。”
  那人哈哈一声狂笑,道:“太爷人称玉面豺人胡礼,你总有个耳闻吧!”
  玉面豺人胡礼这个人,确是江湖上有名的人物,采花杀命,劫抢偷盗,可说是无恶不作,有几位武林中的前辈,曾费了不少的力量,要铲除他。
  无奈这小子既狠毒强横,又是十分的狡猾,武功也不弱,几次围上,都被他漏网了,多少年不见,却在这里出现,怎么又和公孙玉勾搭上了。
  岳春圃闻言冷笑一声,道:“好狗贼,大爷正要拿你给天下人除害,你却找到我的头上来了,不要走,接招!”
  “接招”之声一出,手中长剑就递了上去。
  胡礼一闪身,退避开了,笑道:“你不说我也知道你是谁,公孙玉早就告诉我了。姓岳的,咱们打开窗子说亮话,你和那妞儿也不是什么明媒正娶,她是出了名的小娼妇,咱们谁都可以玩玩,又何必吃干醋呢?”
  岳春圃怒喝道:“住口!你不但玩弄了她,还敢当看太爷的面前辱骂她,姓胡的,你还是人吗?”
  他的话音一落,黑影里发出一声长叹,不过声音十分低微,剑拔弩张的两人,那能听到。
  就在那长叹之声甫落,房角暗处,纵起一条黑影,好快的身法。
  那是公孙玉,她并没有走远,躲在暗处偷听两人的对话,到这时,她醒悟了,知道岳春圃是在深爱惜着自己,其他那般家伙,全都是贪得自己的美色,没有一个是爱自己的。
  她感动,她后悔,恨不得自刎,但她略一迟疑,想起了自己最近常喜欢吃酸的东西,那是怀孕的现象,自己不能死,那样就更对不起春哥哥了。
  她蓦的一顿脚,有了个新的决定,纵起身形,急驰而去。
  院中的两入,虎视眈眈的对看着,大战一触即发。
  胡礼昂然道:“我骂她小娼妇,你有些不愿意听,是吗?好吧!咱们就拼上一场,不过咱们得先说定了,输了的一方,该怎么样?”
  岳春圃冷哼了一声,道:“你说吧!”
  胡礼笑道:“咱们就以公孙玉那小娼妇作为赌注,你打赢了,我想是没有我活的,算啦!我要是打赢了,那小娼妇可得归我。”
  “好!你就进招吧!”
  胡礼摇手道:“这里不行,我们找个僻静的地方去打。”
  “谁还怕你不成!走!”
  十家铺外,牛耳山下,一个荒凉的草坪上,两个人展开了一场生死的搏斗,从黄昏打到天亮,又从天亮打到红日西沉,两人仍没有分出来胜负。
  夜又降临了,暮色弥漫了大地,从十家铺方面,现出几点稀淡的灯光。
  而在草坪上拼间的两个人,兀自打得难分雄解。
  默黑的天空里,没有月亮,只有几颗星星散布在那里,眨着眼,似在对着好斗的人儿嘲笑……为一个淫荡的女人,值得吗?
  天际起了风,吹得树枝发出嗖嗖的尖啸,“呜!”远远传来了几声狼嗥。
  两个人仍在死拼,不过在这月黑风高的深夜里,他们已不如先前打得那样激烈,却是越打越慢,全仗看听风辨位,闪避敌招。
  一天一夜的硬拼了,两个人全都疲累到了极点,任是这样,但每一招出手,无不全都使出了全力,任一对方,只要微一失神,稍为不慎,挨上就得送命。
  星,稀疏,天,微曙,苦斗中的两人,依然是各不相让。
  天亮了,大地又回复了光明,他们也都看清了对方面孔,可是手中兵器,出招亮式,缓慢得都已失去了章法,这那像是两个武林人物在动手,他们早已都筋疲力尽了。
  岳春圃只觉着自己的眼皮沉重,双臂酸软,努力的唤醒自己:“岳春圃!岳春圃!支持下去,胜利就快到,要不就得去顶那王八盖子了。”
  胡礼蓦的一刀,拦腰砍至,但那刀到了中途,拿不住了,呛啷一声,掉在了地上。
  岳春圃掩剑去挡架时,那剑也不听了使唤,没等他抡起,五指一松,也脱手坠到了地上。
  胡礼的性情,要比较凶暴一点,一见岳春圃丢了剑,心中暗喜,道:“你连剑都拿不住,还打个什么劲,等我捡起刀来,一下就把你开消了。”
  脑中混沌得一片模糊,想到了,还是真要去捡,一弯腰,方喊道一声糟,猛的打了个盹儿,栽下去就睡着了。
  岳春圃的眼皮,也早垂了下来,嘴里含糊的叫着:“支……支持……”一个踉跄,也栽在了地上。
  巧啦!他正倒在了胡礼的身上。
  胡礼正睡得浓,被岳春圃身躯倒下一撞,两股酸麻难禁,又醒了,一见撞自己的是岳春圃,心说:“好小子,你又抢先了一招,我却不能让你。”
  想起输去了一招,登时大怒,打算爬起来,去踢对方一脚,讨回来一招。
  又一想不对,还是拿刀把他宰了的好,要不然,等他得势,怎能会饶了自己。
  想到这里,紧爬几步,伸手抓住了刀柄儿,看那岳春圃时,也已抓住了剑把儿。
  两个人又爬起身来,晃晃悠悠的,宛如吃醉了酒的醉汉,腿脚都由不得自己了,仍然往一处挨靠。
  那知走没两步,两方面全都是一个踉跄,齐朝中间倒去。
  就在两个人往起一倒的刹那间,红光崩现。
  岳春圃倒在了胡礼的刀刃上,左臂划了一道尺多长,寸来深的刀痕。
  胡礼却压在了岳春圃的剑尖上,穿肋而过,扎了个贯通。
  脑中一片混沌,连痛都不觉得。
  岳春圃的功力,似较胡礼高些,刀伤了左臂,人似乎清醒了一点,大喘着气,断续的道:“姓胡的,我……我被你的刀砍……砍……砍伤……伤了,输……输了,小娼妇……归……归你,你得和她……她成亲,不要让……让我当……当王八……”
  说着,说着,两眼一迷糊,人就昏睡过去,倏然间,就已睡得极熟。
  胡礼也喘息着,道:“岳……岳兄……是……是我输……输了,小……小娼妇我……我不要了,仍……然是……是你……你的,我怕……怕就要……要死了。”
  他说着,头一低,已然魂归无常。
  暮霭苍茫,寒鸦噪树,又是一个夜的降临,草地上躺着的两个人,宛如两具弃尸,动也不动。
  晓月的光芒,又一次的照射到人间,在这荒山野岭,昏睡的人儿,仍然没醒。
  这时,就见从远远的,飞跑过来一人,迳直的跑到两人睡处,细打量了两个人,却是一死一伤,他先埋了死者,对看那伤者,一阵摇头叹息。
  原来这人就是那武当弟子孟凯,他是路过蓝关,想起了好友岳春圃,顺便探望一下,没料到却碰上了这场事。
  幸而那死者是玉面豺人胡礼,要是那岳春圃,探望可就成了吊丧了。
  他将岳春圃救回到龙驹寨家中,那公孙玉却早已走得没影儿了。
  经过了这一场激烈的拼斗之后,岳春圃的元气损伤太重,足足养了有两三年,才算复原。
  在这时,他蓦的想起了一事,记得在没有出事以前,公孙玉曾告诉过他,说她已有了身孕,曲指算来,如生下来,婴儿怕都有两岁多了。
  自己为了深爱着公孙玉,同时也是直恨着公孙玉,立誓不再娶妻,可是也不能不要自己的儿女呀!那总是自己的骨肉。
  于是,就抛了家园,流浪在江湖上,踏遍天涯的找,总没听说有公孙玉这个人。
  他那知道,公孙玉觉悟以后,隐住在大雪山,十年没离开一步,还是在五六年前,才受了红旗教的礼聘,出任了天机坛的坛主。
  去了一趟河南,野猪坡碰上了千面秀士艾轩,闹了个灰头土脸,一气之下,重回大雪山,又是五六年,没在江湖上露过面了。
  没料到,她这一次的离开大雪山,更是流年不利,先被神乞舒昆戏耍了个够,恶狼坪又会碰上了冤家岳春圃,心有愧疚,连面也不敢见,纵身就走。
  岳春圃为了找她,受尽了艰苦,二十多年不得音讯,这一下碰上了,那能放过,随后也就紧追。
  论脚程,岳春圃人称闪电手,雪山鹰公孙玉那能跑得过他,跑没有二十里路,已然追了个首尾相衔。
  公孙玉却是真的急了,蓦的一翻身,抡起手中拐杖,招走“盘托盖顶”,朝定岳春圃,搂头打下。
  岳春圃这二十多年的江湖,没有白闯,武功能耐,较之昔年,却是高得太多了,良师益友,互相砥砺,目前已是武林中一流的高手,公孙玉怎能伤得了他。
  岳春圃见一棍打到,闪身让过,哈哈笑道:“贱人,你当真的就这么狠的心肠哪!连你的亲夫都要打杀么?”
  公孙玉脸上一沉,悻然道:“姓岳的,咱们早就一刀两断了,你还追我干什么?识相点,咱们是井河不犯,不然可休怪我这杖下无情。”
  岳春圃冷笑了一声,道:“我走遍了天涯,找了你二十多年,可不是要和你重拾旧欢,你只须告诉我,你所生的那个孩子,是男是女,孩子在什么地方,把他交给我,从此以后,再不管你的闲事。”
  公孙玉闻言,心中一阵凄然,暗忖:“好哇!你岳春圃并不是真的爱我呀!我为你可受了二十年的苦,坐苦禅似的在等着你,原来你是为的孩子呀?”
  她想到了孩子,那二十年前在秦岭栈道,被仇人围攻,自己因临盆日近,不能抵敌,被一人一阵弹弓惊散了群仇,救下了自己一命,才能在留侯祠内,安全生下孩子,但又被群仇寻到,自己舍子逃生的一幕,出现在眼前。
  她痛心、伤情,不由得就满含着泪眼婆娑,发起怔来。
  岳春圃那知就里,又逼问了一句,道:“说呀!孩子在那里?”
  公孙玉蓦的惊醒过来,忖道:“你为了孩子?我不是为孩子也不会重下大雪山,进了红旗教,偏不说,先气你一阵再谈。”
  她这一存心呕气,一双苦难夫妻,却闹了个两败俱伤,不能够得终天年,这也许就是报应吧!但那岳春圃却是有点冤。
  公孙玉打定主意要气岳春圃,神态立转冷漠,淡淡的道:“孩子,是生了一个孩子,告诉你也不妨,是个男的,胖胖的脸儿,大大的眼睛,好乖呀!今年怕都有二十岁了呢?”
  岳春圃已气得两眼冒了火,厉声道:“他人呢?”
  公孙玉又是淡淡的一笑,双手一摊,道:“我那肯要这样的累赘,一落地,就被我给捏死了……”
  孩子被捏死了,岳春圃脑际轰然一声,幻梦破了,人也更气得很了,一阵怒火中烧,狠声道:“公孙玉,你真狠哪!连亲生的骨肉都下得了手,你还有一点人性没有……?”
  公孙玉见岳春圃已气得面目变色,心中暗喜,忖道:“我就要你气个样儿,给我看看。”她倏的又将面目一整,冷冷的道:“什么人性不人性,孩子是我生的,高兴捏死就捏死,关你屁事……”
  她话没说完,岳春圃已不能再想了,狂吼一声,喝道:“你敢!”
  喝声中,身形一动,右掌已向公孙玉劈下。
  以岳春圃的功力,较之昔年,可说是天壤之别,从前他不及公孙玉,目前可比她高出很多。
  可是,他虽在盛怒之下,仍然念看对方曾是自己的枕畔人,怎忍心下得了毒手,这打出去的一掌,只用了有五成的力道,任是这样,掌风仍还是十分惊人。
  雪山鹰公孙玉还真没估到,岳春圃会向她出手,一见掌到,又是这般的凌厉,心中也冒了火,媚眼儿一瞪,娇叱道:“岳春圃,这可是你先动的手,怨不得我无情无义,接招吧!”
  杖随声起,抡起一团青光,绕着岳春圃的手掌,点打他的左胁。
  岳春圃连忙右闪,那知公孙玉这一杖乃是个虚招,杖一走空,左掌就势已劈了出来,一股羶风扬起,砰的一声,正打在岳春圃的右肩上。
  须知公孙玉这一掌,却是气愤发出,用的又是最歹毒的化血神功,幸而功力还没练到火候,对看自己的床头人,更没有用出全力,要不然,岳春圃中了这一掌,立即就得倒地身死。
  岳春圃一时失神,挨了一掌,心中更怒,发了疯一般,暴喝了一声,抡起双掌,一阵的疾攻猛打。
  公孙玉见岳春圃挨了自己一掌,心中别提够有多后悔了。
  她可知道,自己所练的毒掌,那被击中的人,是动不得气的,要是让毒攻心气,活都难,心中早就发了慌,一面接招迎架,一面就叫道:“春哥哥,你发的什么气吗?我是逗着你玩的呀!”
  岳春圃挨了一掌之后,已然气疯了心,暗忖:“当真是黄蜂尾上刺,最毒妇人心,连对自己的丈夫都下得了这样毒手,孩子必是被她捏死无疑。”
  那听她这些,不理不睐的仍然猛打不休。
  这一来,公孙玉心中又疼又急,须知,她实在是深爱看岳春圃的呀!二十多年来,没有一天不在想着能够重拾旧欢。
  就因为她这一分心,手下一慢,一条鹰杖,已被岳春圃攫住,跟着借力使力,猛的往怀中一带,右脚起处,就将公孙玉踢了一个跟头。
  此际,岳春圃已是怒到了极点,立心要取公孙玉这条命,一脚踢倒了她,早又纵身扑上,没等她爬起身来,一脚又踏了下去。
  这一脚要是踏上,公孙玉立即就得香消玉殒。
  可是,那公孙玉并不害怕,她早就知道岳春圃不会要她的命,两手一掩脸,立即俯地痛哭起来。女人的哭,是天下最犀利的武器,这话一点不错。
  岳春圃一抬起,将就要踏下去,一听到了哭声,心软了,到底是一夜夫妻百夜恩,百日夫妻海样深,怎能踏得下去,慢慢的又收了回来。
  公孙玉那能真的不怕死,她虽是在掩面痛哭,两只眼却在偷瞧,岳春圃要是真的踏下,她只须略一滚动,就能让避得开。
  她这时,一见岳春圃收回了踏下的一脚,分明是旧情仍在,她就更哭得厉害了。
  这一来,岳春圃却没了主意,长叹了一口气,道:“贱人,要按你所作所为,我真应该一脚踏死你,念在你我夫妻一场,饶你一条命,孩子死了,也算啦!我现在就动身回转龙驹寨去,从今后再不涉足江湖,但愿我不再看到你。”
  说完话,又是一声长叹,双眼中已淌下泪来,掉头就走。
  “站住!”他吃惊的一回头。见公孙玉已不哭了,却坐了起来。
  就他这么一停步转身,公孙玉已纵起身来,“乳燕投怀”,就落在了岳春圃的怀中,玉臂一勾他的脖颈,凄然道:“春哥!孩子没有死,我是同你呕着玩的呀!”
  岳春圃一听说孩子没有死,愁云立散,心中一阵狂喜,双手将公孙玉往起一举,朝着身旁一放,笑道:“小妖精儿,你一呕得我好苦哇!快说,孩子在那里?”
  公孙玉瞟了他一眼,嗔道:“都成了老妖精哪!四十多岁的人了,还小吗?也不问人家这几年是怎么过的,尽记着孩子,你这个负心汉哪……”
  岳春圃笑道:“只要孩子好好的,我就放心了,说吧!你这几年是怎么过的吧?”
  她媚眼儿微翘,生成的习惯会撒娇,淡淡的一笑,道:“你先说你的吧!是不是又娶了个如意夫人?”
  岳春圃一声长叹,从他和玉面豺人胡礼恶战两日两夜,累得筋疲力尽,奄奄一息说起,一直到飘浪江湖二十年,为的就是找娇妻爱子,吃尽了千辛万苦,又说到翠竹山庄,和恶狼坪。
  公孙玉依偎在丈夫怀里,也打从离了龙驹寨,决心重新做人,谈到了十年没下大雪山。
  岳春圃插口道:“那你怎么又入了红旗教呢?”
  公孙玉叹了一口气,道:“一切还不都是为了孩子。”

  第二十章 骨肉团聚
  岳春圃一听雪山鹰公孙玉说她的加入红旗教是为了孩子,心中大为诧异,忙问道:“怎么?孩子不在你的身边?”
  公孙玉点了点头,含悲带泪,就将自己在秦岭栈道遇仇,留侯祠内产子,以及被一使弹弓的人解救的事,说了一遍。
  岳春圃颓丧的叹了一口气,道:“这么说,你对咱们那孩子,连一点母子之情,都没有吗?”
  公孙玉白了他一眼,含有一种哀怨的神态,凄然道:“春哥,你就这么不了解我吗?你想我会那样的毒吗?”
  顿了一下,叹了一口气,道:“这也难怪得你,不过在当时,我要是顾了孩子,我也就没了命,恐怕孩子也活不成,我虽逃走了,却保全了孩子。”
  岳春圃道:“那你怎么知道孩子没被他们杀死呢?”
  公孙玉道:“那是在事后,我曾到留侯祠内去打听,据老道士说,孩子被一个身背弹弓的人救走了。”
  岳春圃道:“这又和你进入红旗教,有什么关系?”
  公孙玉道:“你没听江湖上的人说过吗?天下只有两张弓,南有查天骏,北数沈宗恒,那查天骏目前就是红旗教内三堂的赤煞堂堂主,以当时解救我那人的弓法,我猜必是那查天骏……”
  她话没说完,岳春圃插口道:“所以你就入了红旗教,那么孩子有下落没有?”
  公孙玉又哀怨的看了他一眼,道:“要有下落,我还同你说这么多干什么?那金弹铁胎查天骏,自入江湖,横行在南七省,从未有到过川陕,不用问,就可知不会是他了。”
  岳春圃道:“那就只有去找沈宗恒了?……”
  公孙玉插口道:“天下茫茫,谁又会知道沈宗恒这张弓,究竟在那里?”
  岳春圃笑道:“傻丫头,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就是这翠竹山庄的老庄主,等我去问他去。”说着一转身,就要扑奔翠竹山庄而去。
  此际,公孙玉却为了那一句傻丫头在发怔。
  原来这是他们闺房中的密语,她唤岳春圃是野小子,岳春圃叫她傻丫头。
  一声傻丫头,唤回了她二十年前的一段旖旎春梦,她怎的不怔。
  但当她一发现岳春圃,慌慌张张要走时,蓦的想起了岳春圃的优势,忙喊住了他,道:“春哥,先别忙,你挨我那一掌,不碍事吧!那可是我所练的化血神功哪!来,我给你治治吧!”
  一句话提醒了岳春圃,立即感觉到一阵酸麻难禁;再试看一运气,更糟,连身形都有些摇晃,几乎站不住脚。
  但他一生好强,勉力忍住道:“没有什么关系,调息一阵就会好的。”
  公孙玉娇羞的瞟了他一眼,道:“野小子,还是那股牛劲。”
  说着话,就走到岳春圃的身边,强按着他坐在地上,然后拉住他一只袖子,使劲的一扯,撕开了一片来,发现那掌伤之处,乌黑的一片。
  她探手入怀,抽出一柄尺来长的短刃来,紧咬着牙,对准那伤处,就是一刀。
  伤口被划破了一寸多宽,乌紫的血,涌了出来。
  她把短刃在鞋底上拭抹净了血,又藏入怀中,双手就紧捏着他那肩上的皮肉,使劲的挤。
  挤出来的一大滩的紫血,挤得肩头都发了肿,岳春圃痛苦的哼出来一声。
  公孙玉娇柔的温语道:“春哥,你再忍耐一会,马上就好了。”
  挤出来的血,慢慢的变了颜色,不再是乌紫的了。
  她又探了探胸囊,取出了一粒碧绿色的丸子来,那药丸菀豆大小,滚圆,绿得发亮,往自己的嘴里一塞,细细的咀嚼了一阵。
  猛的低下头去,抱着岳春圃的肩头,用自己的嘴,紧贴在那伤口上,没命的吮,吮出一口口的血来,同时,双手在伤口的左近,用力的推拿不已。
  一直到吮出来的血,呈现了鲜红色时,才直起腰来,掠了一下垂散下来的长发,抹了抹额上的汗,从怀里又掏出一粒金色的药丸来,往岳春圃伤口里一塞,又喂在他口中一颗红色的药丸。
  才长出了一口气,娇喘着道:“好啦!可以保全你一条命,记着,可发不得急,生不得气。”
  她说完,又到附近溪边,漱净了口,又回来紧挨在岳春圃的身边。
  细看那伤口处,已起了一层细碎的泡沫,粘护在伤口上,慢慢的止住了血。
  此际,岳春圃觉看疲惫已极,倒在地上沉睡过去。
  公孙玉许是也疲乏了,依偎在岳春圃的身边,互拥着,也入了梦境。
  在梦中,她看见了自己的儿子,欢跳活跃的,喊着:“娘!爹爹呢?”
  真的身边不见了岳春圃,她心中看急,当转头去找时,梦景又变了,迎面来了四五个人,合持着兵刃,杀气腾腾的奔了过来。
  她害怕,想喊,无奈就是喊不出声音来。
  蓦的平空来了一人,抡着剑扑了上去,那是自己的丈夫岳春圃,他一个人怎能抵得人家四五个人,慢慢的情势不对了。
  岳春圃一着失足,身躯栽倒地上,五个人的兵刃一齐砍下,眼看着丈夫被入家分了尸,她心中更急,打算去救,天哪!怎么自己的下半身,竟然瘫痪了,连腿都无法抬得起来。
  急得她大叫一声,醒了,原来是一场恶梦,两条腿不知在什么时候,压在了岳春圃的身下,是真的有些儿麻木。
  再看那岳春圃时,满面通红,再用手一摸他的额头,滚热得烫手,心中这才真的惊了。
  看天色已将黄昏,大巴山又是恶狼出没的地区,那能躺在这里,等着喂狼。
  于是,她在附近找了一个山洞,将岳春圃背了进去,服侍着他睡好,又替他喂了好几颗药丸,总算没有再恶化下去,慢慢的清醒了。
  就这样,这一对冤孽夫妻,在这山洞里,住了三四天的时间,岳春圃的病已大好了,只是元气未复,养下去,最少也得十天半个月的。
  但他心悬翠竹山庄的安危,牵挂着爱子的下落,他决定要回去一趟。
  公孙玉也知道此处不能久留,强耐着乍逢又别难舍的心情,道:“春哥,你去吧!我先回龙驹寨家去,不论孩子有没有下落,你要早些回来。”
  两人殷殷的告别之后,岳春圃就放开脚程,直向翠竹山庄跑去。
  他那知道,在这两天之间,翠竹山庄已被闹得乌烟瘴气,贼人虽没有占到什么便宜,但翠竹山庄却被炸毁成了废墟。
  当岳春圃一到达,方进了山口,入目一片荒凉,火场上余烟缭绕,心中不由大急,暗忖:“莫非这翠竹山庄整个失败了,要是老庄主沈宗恒有个不幸,我那孩子的下落,又去问谁呢?”
  心中一急,就觉着胸中气血翻腾,虽明知是触动了伤势,但二十年苦相追寻,就此一线机会,那肯放过,强提一口气,向后直奔过去。
  总算老天不负苦心人,就在沈宗恒弥留前的一刹那,他赶到了。
  这一段交代,就是在翠竹山庄后山小亭上,正当沈宗恒清醒过来,席素娥姑娘喊出一声:“爹!”老庄主面现笑容,岳春圃匆忙赶到时,被太极手孟凯问起,所提起来的一段故事,二十年前往事,一幕幕映在他的脑子里,最后他仍喘息着,问出了一句:“沈兄二十年前,是否曾在秦岭栈道,留候祠内,救过一个孕妇,捡过一个婴儿?”
  沈宗恒这时已清醒多了,闻言略微沉思了一下,道:“是有这件事,当时我将那婴儿寄养在附近一个农户家中,并留下了一百两银子,以后我就不知道了。”
  岳春圃又急忙的问道:“沈大哥,那家农户住什么地方,他姓什么?”
  沈宗恒又沉思了一阵,道:“时间太久了,依稀记得那地方是双石铺下来,在上留凤关和下留凤关之间的一个山村,只有三五户人家,好像也是姓岳的吧!”
  这一得了准信,岳春圃那还坐得住,一长身站了起来,就要向外奔去,孟凯栏住了他,道:“大哥,你这是看的什么急,既然有了准信,还怕找不到?这时你却动不得,要不然,儿子没有见着,你这老子可就得先归阴曹,那样一来,你们父子还是见不到面啦!”
  岳春圃一听,这话说得对,自己的伤势,确是不轻,也就不勉强向外走,长叹了一口气,颓丧的又坐在地上。
  就在这时,一个人哈哈笑道:“谁要是能给我磕三个响头,我就还他一个儿子。”
  此言一出,小亭中几十道眼神,一齐都投向了千面秀士艾轩。
  太极手孟凯道:“艾大哥,在这个时候,你老还开什么玩笑?”
  艾轩把眼一瞪,道:“孟老九,你怎么知道我是开玩笑,就凭我千面秀士,要没有这手能耐,就不配称千面秀士……”
  他的话音甫落,蓦的一个大嗓门,嚷道:“那就叫二百五好啦!”
  那是傻小子东方雄,他本是在自言自语,无奈嗓门太大了,较之他们高声的喊还要大。
  千面秀士艾轩见是傻小子接的腔,又是把眼一翻,道:“好小子,你敢说我老人家是二百五,我看你爹才是三百三呢?”
  这一来,那谈笑书生东方文,却就挂不住了,朝着东方雄喝道:“畜生,你再满口胡说,我就撕了你的嘴。”
  东方文喝退了傻小子,又转向艾轩道:“艾大哥,你指的可是仪……”
  艾轩不等他说下去,插口截住,道:“什么仪不仪的?就你知道?一二三四五六七,人家没磕头,咱就不说。”
  靠在艾轩身上伤重的沈宗恒,闻言,瞟了岳士仪一眼,喘着气道:“我知道是什么事,大哥,那孩子是你带走的,他就是……”
  说看,抬手指了指岳士仪,一阵急喘,说不下去了。
  岳士仪可也并不是傻子,静听了老半天,自己的家正好是住在留凤关附近,七岁上被艾轩带上了苗疆,一晃眼,自己可又正是二十岁了。
  再瞧谈笑书生东方文,和老庄主沈宗恒两人的神色,心忖:“莫非那失踪的婴儿就是自己?那靠坐在地上的中年汉子是自己生身之父?是的!模糊的记得,留凤关那家农户,不是自己的亲生父母……”
  他心中这么想,眼神可就忍不住去打量岳春圃。恰好,岳春圃也正看看岳士仪。父子天性,有一种很微妙的感应。
  两人全都感到心头一酸,眼泪就如溃了堤的江河,滚涌而下。
  蓦的“哇!”的一声,就见人影儿一晃,岳士仪就朝岳春圃扑去,一下就扑到他的怀中,“哇”了好半天,才喊出一声“爹”来。
  岳春圃也探臂紧抱住他,老泪纵横,也是张着大嘴,哇哇的直叫,可就是叫不出一句话来。
  这一幕父子会,任是铁石人也忍不住流下泪来。
  傻小子就是生成的贫嘴,要让他不说,那怎么成,早就忍不住了,大嘴一咧,又嚷了起来,道:“哈,有这么便宜的事,我怎么没碰上,要有我也去认一个胖小子……”
  “啪”的一声脆响,他话没说完,后劲上先挨了一个脖儿拐,回头一看,是他爹东方文,吓得他往后一缩,溜了出去。
  艾轩长叹了一声,道:“这一来,我可损失了三个头。”
  沈宗恒发出了一声大笑,道:“又去了我一桩心愿。”
  笑声嘹亮而宏扬,但慢慢的又低了下去,等艾轩低头去看时,脖颈已软,慌不迭喊道:“兄弟!兄弟,你醒醒哪……”
  那还叫得醒,人早在笑声中,把腿一伸,已然没有了气息,先是艾轩失声的哭出了一声:“沈老弟!你就这么走了吗?”
  紧接着又是哭声大震,尤其沈氏弟兄和席素娥姑娘,无不哭得死去活来,在场的老少诸侠,一个个也都簌簌泪如雨下!一代豪侠,就这样了其一生。
  大家哭够多时,悲声须住,山崖上又纵落下两个入来。
  乃是神乞舒昆和酒鬼易化两个人,一进小亭,就发觉情形有些不对,再一看沈宗恒的尸体横卧地上,也禁不住失声,涕泗滂沱。
  老哥俩这一失声,又勾引起沈伯玉兄弟和席素娥姑娘痛处,立又嚎啕起来。
  艾轩哑声的劝着他们道:“孩子,你们节哀吧!令尊入土为安,还是先安葬了吧。”三人这才止住了悲声,由神乞赛韩康舒昆领先,就在亭后不远,以手中青竹杖划了一个圆圈,大家兵刃齐举,挖起土来,不消片刻功夫,已然将坟窖挖好。
  众人草草的安葬了沈宗恒之后,为了各尽心意,每人盖上了一块大石,又在石上刻上了自己的姓名,酒鬼易化,又以无上的内功金刚指,在坟前一块最大的石头上,刻了:“终南门中弟子,醉仙岭上师生。”十二个大字。
  事毕之后,神乞舒昆忽的叫道:“坟立好了,得有个祭品才行,咱们也好祭奠一番哪。”话声中,人早纵起,转眼工夫,已消失在林荫深处。
  这时,翠庄的村民也都闻讯赶来,免不了又是一阵呼天抢地的大哭,接着又送上来不少的鸡鸭猪羊,摆满了坟前。
  就在此际,舒昆又在崖上现身,纵落下地来,手上却多了一物。
  大家定睛看时,却是血淋淋一颗人头,全都觉得奇怪,为了要祭死者,可没有再去杀一人来祭的。
  舒昆也早看出了众人的心意,笑道:“这就是北漠野熊白乘宗的脑袋,砍下来幸而没有被狼衔去,不是一件很好的祭品吗?”
  书中交代,原来那北漠野熊白乘宗,一见教中三金刚胜不了小侠靳翔,就知大势已去,打出了一阵暗器之后,就势身子凌空飞起,空中一蹬崖壁,借力已翻上崖去,亡命的逃走。
  神乞舒昆见状,那能放他走得,也纵起身形,随后紧追。
  那白乘宗准知道自己这一手,太卑鄙了,敌人必定追来,于是头也不回,如飞的前纵。
  眼看看翻过前面一座横崖,就是一片丛密的树林,即令是千军万马追来,也没有用处。
  此际那神乞舒昆距着他,还有二三丈远,一连打出去三支甩手箭,一个七巧夺命针,全没有伤着人家。
  白乘宗已然翻上了横崖,倏的一回头,哈哈大笑道:“本座可要少陪了,臭要饭的,你还紧追个什么劲?”
  话声甫落,人已掉转头去,拔步要走,忽见面前倒着一具没有头的尸首,从穿着上看,认出来是火眼狻猊林雄,不禁一怔,脚下一慢,神乞舒昆已然追上。
  哈哈笑道:“大狗熊,你真打算让我丢人哪?我要追不上你,叫我回去对那些朋友,是如何的交代呢?”
  话声中,神乞存心要取老贼的命,立即施展出“燕子飞云纵”的一手轻功绝技来,纵上几步,倏然一声长啸,身形飘起一丈多高,倒扑而下。
  手中一支青竹杖,似银虹倒泻,直点白乘宗的顶门要穴。
  白乘宗乍一发现火眼狻猊林雄的尸首,心中已着慌,蓦觉劲风由上袭至,就更惊悸。慌不迭一扬手中短戟上挡,“呛”的一声,杖戟相触,火星冒起,勉将对方兵刃架住。
  可是神乞舒昆,在江湖上以招术滑溜见称,早又借劲使劲,前脚向下一翻,招化“铁拐李独脚下云梯”,右脚猛向白乘宗左肩一点,左脚就踢向了右胁。
  这一式,是老要饭的成名绝招,白乘宗怎能躲闪得开,一下被踢了个正着,大叫一声,撒手扔戟,身子也就倒了下去。
  舒昆也就借势落地,笑道:“你这玩艺真不是东西,险些让我丢人。”
  说着,方待抬腿踢去,脚虽提起,尚未踢出。
  那白乘宗蓦的一声惨叫,看时,已然身首异处了。
  这一来,任他神乞舒昆在江湖上,都跑成了精,可也被惊愕住了。
  就这么一怔的刹那间,不远一棵大树上,有人哈哈笑道:“老要饭的,你不是要见识我那一手双绝吗?这就让你开眼了吧!”
  笑声中,从树上跳下来一人,却是那酒鬼易化。
  神乞舒昆这算是服了人家,这一手双绝,怎么会杀人不见动手呢?且还能斩掉对方的首级,这事太玄了。
  诧异的问道:“酒鬼,你什么时候练成了飞剑啦?我就没有看清楚,你是怎么宰的人?”
  酒鬼易化笑道:“老要饭的,亏你闯了一辈子的江湖,没听说我一手双绝是什么玩意吗?”
  舒昆笑道:“酒鬼你少卖关子,谁不知你那一手双绝,除了偷之外,就是那飞竹令杀人不见影。”
  “对呀!我方才杀人你看到什么影儿了。”
  这一来,舒昆更是摸不看头了,是的呀!方才人家断去白乘宗的脑袋,是没有看到什么影儿,连一丝风声都没有觉出来嘛!
  这事真的太新鲜,不由得他就对着白乘宗的尸体,直起眼来发怔。
  他看出来了,就见在那白乘宗断颈之间,有一截七八寸长的竹片儿。
  忙的一纵身,到了死尸头前,一指地上那竹片,笑道:“酒鬼呀!你可把我弄糊涂了,原来这是你那飞竹令吗?”
  舒昆言罢,当真的去仔细的查看,且还用手拈了起来看,不是竹片儿是什么?是竹子就是飞竹令。
  易化笑道:“这不是飞竹令,这叫凤尾令。”
  舒昆倏的明白了,飞竹令乃是根竹筷儿,竹片儿却是凤尾令,为当年渔隐易周震慑江湖之物,他怎能不知道,不过一时被朦住了,没有想起来。
  这种东西用起来,完全以内家真力发出,因其太轻,所带动的风力不大,不细留神,绝对听不出来,但当那竹片儿一挨上目的物时,它所潜藏的一股内家真力,才发挥出来,不要说是人身肉体,就是坚石钢铁,也可以迎刃而断。
  只是这种暗器,易学难练,没有个三五十年的功夫,决难有成就,且那手法,又是不传之秘,所以这凤尾令,就成了醉仙岭独有的一门绝技。
  凤尾令虽杀了北漠野熊白乘宗,他们却还担心着,庄内会另出事故,于是就急急的赶回。
  果然,老庄主射雕手沈宗恒,被那金环夺命庄朴的金环打中,命归奈何天。
  等到安葬好了沈宗恒,提到了祭品,神乞舒昆才想起白乘宗的那颗人头,飞奔去将它提了来,权充了祭品。
  交代已毕,且说老少诸侠祭完了射雕手沈宗恒,就在坟前议论归程。
  老一代的,全都想到醉仙岭去见识一番那迷踪谷,其实是打算品尝一下,独门酿造的美酒,顺便也想访一下白象老人。
  岳春圃父子乍逢,骨肉团聚,却想着那回转龙驹寨的公孙玉,爷儿两个,就先动了身。
  其余所请来的朋友,有愿走的走了,有些人却愿留下来,相助沈伯玉兄弟,重整家园。
  靳翔却是悬念着父母,要回嵩山靳家集。
  小乞侠欧阳彬、丁云、杨浩、杜靖波,几天来和靳翔,处得十分热络,却也随靳翔一路走。
  东方慧、靳雯,和傻小子东方雄,当然也是跟靳翔一路回嵩山去了。
  这一拨全都是小弟兄,无拘无束的,走起来是要热闹得多,不过有傻小子走一起,怕也难得安宁。
  沈玉伯和沈奇兄弟二人,少年心性,那个不喜欢热闹,无奈有热孝在身,也只有依依惜别。
  且说靳翔等小弟兄,一行八人,离了翠竹山庄,黄昏前就赶出了巴峪关,在牟家壩过了一晚,第二天一早又起程,不走汉中府,斜下东天,过了沙河坎,就是西乡县。
  西乡县属汉中府治,在西蜀刘备进位昭烈帝时建县,名为乡县,晋时改为西乡县,据说,当年诸葛亮曾练兵于此,离汉中两百二十里。
  依着傻小子东方雄的意思,他就想到大地方去逛逛,几次的怂恿着丁云,去和靳翔说,要到汉中府去玩一天。
  靳翔却知道这小子是个惹祸精,不但不去汉中府,就连西乡也不停,催着大家赶路,恨不得一步就赶到家。
  傻小子气得撅起嘴来,他可不敢和靳翔较劲,一生气,头前就跑了下去。
  丁云这孩子,和小乞侠欧阳彬,还就喜欢逗着傻小子玩,就也追了上去。
  过了茶镇,前走三十来里路,就是石泉县了。
  正走之间,忽见前面十几丈远处,有两个人也在赶路,走得十分匆忙,却是斜奔西南,走的是去大巴山的方向。
  看两人的脚程,就知是江湖中人,走起路来,鹿伏鹤行,倒是快捷得很。
  傻小子一见,先就叫上了,道:“小丁丁,你看到没有,前面那两个兔崽子,跑起来真像个大兔子精。”
  丁云笑道:“大雄哥,我看你也就是敢悄声的骂人家,你敢大声喊吗?”
  傻小子就是受不得激,闻言把眼一瞪,道:“小丁丁,你怎么知道我不敢,我不但大声的喊,我还得追着他们喊。”
  小乞侠也是恨天下不乱,也加上了油,笑道:“我就不信,长了这么大,还就没见过无缘无故的骂人呢?”
  东方雄更是憋不住了,连忙紧跑几步,喊道:“喂!你们两个兔子精,怎么跑那么快呀?”
  前面两人,以为后面不知是谁与谁在开玩笑,并不答理,仍然向前奔走。
  傻小子见人家不理,又跑近了两步,喊道:“我喊叫你们的,听到了没有,别走啦!再走我可要放鹰啦!”
  两人听声音越喊越近,也就停住了脚步,回头一看,见是个矮胖粗壮的少年。
  对方一转身,也看得清楚了,原是一男一女,那男的约有二十七八岁的样子,生得倒是满威武,眉梢眼角,冲起了一股煞气,那女的生得更是十分的可人,只是却披着一件男人的大氅,有些个不男不女的样儿,令人看着有那么一点不顺眼。
  那男的问道:“喂!小子,你在喊叫那一个的?”
  东方雄笑道:“可不就是叫你们两个兔子精的吗?原来你们是真的怕我放鹰啦!”
  这么指着脸骂人,谁受得了,那男的不由就生了气,一按腰,抖开了一根盘龙杆棒,喝道:“小子,你叫什么名字,凭什么无故的骂人,是谁惹着你了?”
  傻小子只图得一时高兴,那知道厉害,由于他这一闹,引起了后文书,五叟困玉虎,靳翔几乎血溅泰山观日峰,这是后话不提。
  东方雄一听人家问他姓名,他可就高兴了,把脑袋一摇晃,嚷道:“姑老爷复姓东方,单名一个雄字,谈笑书生东方文那是咱爹,飞天玉虎靳翔,是咱表兄,你听说过没有?”
  那人道:“我没听说过……”
  随着话音没落,杆棒可就出了手,一式“哪咤闹海”,匝地一卷,已缠住了傻小子的双腿,往起又一抽,“噗通”一声,东方雄就跌了个仰面朝天。
  丁云一见,笑向小要饭的道:“看吧!干上了。”
  小乞侠欧阳彬,比较厚道一些,忙道:“小丁丁,走,咱们去劝劝去,别将傻小子打伤残了。”
  丁云也是个惹祸的精,他见死不救,却笑道:“你忙什么,傻小子绝招还没有施哩!有好戏,等着看吧!”
  东方雄一跌倒,那人近前一脚踏住,喝道:“小子,你还胡骂人不骂了,我今天先废了你。”
  东方雄还是真汉子气,并不求饶,抗声道:“兔子精,骂人是咱爷儿们的毛病,姑老爷一辈子也改不了,有种咱们过过兵刃,这一回不能算数,你有家伙姑老爷是空手,冷不防没看清楚。”
  那人见东方雄这付傻劲,满嘴胡喷,不说人话,他反而却也就笑了,把脚一抬,笑道:“傻小子,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大的能为。”
  东方雄翻身爬了起来,背后取出降魔杵来,嚷道:“你知道我这东西是什么名堂吗?名叫降魔杵——”
  他“杵”字一出口,就递上了招去,还是真快,直砸那人的左肩头。
  那人暗骂一声:“好可恶的东西,说着话就动手了。”
  遂即也抡起盘龙杆棒,接架相还。
  前文书说过,傻小子这手韦陀二十四样,乃是少林元明老和尚所传,上十年的工夫,就传了他这二十四杵,一双九环剑靴,他每天就这二十四招,总得练个八九十来回。
  常言说得好:“千招会不如一招熟。”别小看他这二十四杵,任是有托天的本领,不等傻小子把招数使完,打算赢他,还是真不容易。
  可是有一宗,知道底细的,在他出招时,躲着,等他施展完了再打他,他就一招也没有了,向来是马后松。
  对方那人,怎知道这些,他见东方雄展开了杵法,一样紧似一杵,一时还吓了一跳,真没看出来,这傻小子的能为还真不含糊。
  心中暗忖:“看样子,没得个千儿八百招的,就许还赢不了人家,一个不好,自已就得栽跟头。”
  那人可是想得多了,傻小子东方雄就只有这二十四招,多一招都不会。
  不过他这么对东方雄一估计过高,算是救了他,活该傻小子倒霉。
  因为他一估计过高,就不敢轻易出手,打主意看清了杵法的手眼步,再出招,正捏住了傻小子的缺点。
  就见他施展开身形,猫窜狗闪,兔滚鹰翻,闪展腾挪,一味的躲,就是不还招。
  这一来,傻小子可急了,他是一急就请神,牛王爷、马王爷乱叫一通。
  就在这时,靳翔等人也就赶到了,方打算喝止住两人的厮打。
  蓦的又见两个人,气急败坏的跑来,手中持着兵刃,边跑边叫,喊道:“好恶毒的狗贼,兴安州搁下了七尸八命,你能走得了吗?”
  喊声中,人已迅急的赶到,一扬手中兵刃,就扑了上去。
  那披着大氅的女子,蓦的将披在身上的氅衣甩开,露出了一身大红色的短紧身,头上也是红绢包头,浑身到脚下红如烈火,但却衬托出一个雪白的脸蛋儿,好俊!
  那红衣女子甩开了风氅,就势抖手亮出兵刃来。
  这小姑娘浑身上下都成了兵器库啦!背上交叉着一剑一钩,左手是一条软鞭,右手是一柄练子仙人掌,迎上了两人,鞭扫掌击,凌厉万分,尤其那出手的招式,也是精奥绝伦。
  另一边的傻小子东方雄,将韦陀二十四杵,也施展完了,一点拿手的玩艺也没有了,递招出式,立成了老太太熬粥——混搅合。
  那使盘龙杆棒的汉子,一见傻小子出手全没个章法,暗骂一声:“好小子,你可把我冤苦了,原来就这么一点能耐呀?”
  心中是这么想,手中却一紧杆棒,一点眉心,二撩阴,三缠盘肘,四分心,呑、吐、撤、放、缠,一招紧的一招,一式狠是一招。
  打得个傻小子顾头难顾尾,就又喊上了,道:“兔子精,你真的打呀!我可要急啦!”喊嚷着,撒手扔杵,朝定那汉子,迎面就打了过去。
  那人用手中杆棒一架一卷,将样甩在了地上,又一上步,抡杆棒去缠打时,那知傻小子在杵一出手,抹回头早跑出去了好远。
  那人并不追赶,探手在鹿皮囊中,掏出了一个小纱布口袋来,约四寸多长,鸭蛋般粗细,抖手就打了出去。
  靳翔等人,全都知道傻小子练有金钟罩、铁布衫、刀枪不入,甚么暗器都不怕,也就没有放在心上。
  那知,那小纱布口袋,势疾劲猛,“噗”的一声打在东方雄的脊背上,傻小子竟没有挺得住,一个狗吃屎栽倒在地,就觉着周身麻木,外带看疼,哇呀呀直叫嚷:“哎呀!姑老爷这就要归位了,小丁丁,你算是害苦了我啦!”
  靳翔一见不好,抖丹田一声深啸,人就飞纵了过去,身一落地,方打算向对方问讯,大家讲开了,各走各的路,何必惹这场纠纷。
  那知对方那人,也是个愣头青,任什么不说,搂头就是一杆棒。
  靳翔往后倒塌一步,摇手道:“朋友!且慢,有话好讲,何必动手。”
  那人就如不闻,杆棒一起,招走“刘海戏蟾”,撩起一腿劲风,又打靳翔的前胸。
  靳翔又闪身让过,那人又是一招“迎门击浪”,卷起冷芒狂飚,又扫打靳翔两肩。
  那人抡起杆棒,一连三招进手,简直不容靳翔有喘息余地。
  靳翔以为连躲开对方这进手三招,论说就应该住手了,可是,那人并不就此收招,三招既过,更是得势,盘龙杆棒舞起来矫若游龙,翩似飞凤,凌厉快速已极。
  这一来,靳翔却不由就生了气,方待动手还招,倏的一声娇叱:“小子,接你姑娘的法宝。”
  靳翔闻声扫目一看,见方才追来的两个人,已被那红衣少女,打倒地上。
  再朝人家姑娘面上一瞟,这模样儿好面熟,似在那里见过似的。
  由于他这么微一分神,危机已临,杆棒拍上的龙头,堪堪已点到眉际,同时有道形如蝙蝠的奇形暗器,也精光霍霍袭到。
  在这危机一发的瞬间,好靳翔的临危不乱,忙一提丹田之气,施展出“铁板桥”的功夫来,向后平倒下去。
  将躲开了一杆棒,两支暗器,说险,可算是惊险异常,但对方蓦的又突施辣手,盘龙杆棒猛的下沉,缠打靳翔的下盘双膝。
  这要是被打实了,靳翔就得双腿折断,招出迅如星火,看得观战中的靳雯、东方慧,全不禁失声喊出了一声“哎哟!”
  就在她们惊叫之声未绝,倏的又是“扑通”一声,两边的入不由全都一怔,定神看去。
  就见靳翔已站起身来,俊脸上如罩寒霜,准知道他已是怒极。
  原来靳翔见对方趁自己身形一贴地,竟下毒手,不由心中大忿,暗忖:“好毒辣的东西,不问是非就施毒手,太可恶了。”
  心念在脑际电闪而过,背脊贴看地,施展出救急绝招“滚龙翻波”,双腿一旋,让过了杆棒龙头,就势两腿连着身形,在地上一翻,一搐,一踢。
  右脚翻翻踢处,正踢中对方的左脚踝骨,一阵奇痛,贯彻心肺,右手拿不住盘龙杆棒,身子也向后栽去。
  靳翔就势一记“鲤鱼打挺”,人已站了起来,微带怒意,寒着脸抱剑而立。
  他这一手败中取胜的绝着,端的是精妙绝伦,看得杨浩等一般小弟兄,个个暗中称道。
  但却恼了那红衣少女,娇叱一声,道:“好身法,我胜亚男再来讨教几手高招。”
  靳翔闻声细看,那眉儿,那眼儿,浅笑中的那两个酒涡,好熟悉呀!尤其那名儿,自己曾怀念了多年,只是姓儿有些不对,不由得就看直了眼。
  那胜亚男姑娘,这时也看清楚了靳翔,似曾相识的人儿,他曾占据过自己的心坎,怎么会是他。
  双方这一走近,忘了动手,竟然对看起来。
  这情形落在了东方慧的眼中,禁不住一股酸气冲破了脑门,妒火中烧,娇叱一声,道:“表哥!你先给我掠着一点,我来见识一下人家的绝艺。”
  靳翔闻言,赶忙镇定一下心神,淡淡一笑道:“表妹!有话好说,何必要和人家动手呢?”
  东方慧冷嗤一下道:“怎么?你舍不得吗?”
  靳翔俊脸一红,腼腆的一笑,道:“表妹,你这是何必吗?”
  那红衣少女想起来了,对面的人儿,乃是自己在析城山天罡堡,所救出的人儿,他是靳翔……
  她想到了那似曾相识人儿的名字,不禁大喜若狂,不由得失声喊道:“哎呀!你不是靳翔吗?”
  她一声喊出了人家的名儿,没来由,竟然会霞飞两颊,更显得娇艳。
  靳翔听红衣少女叫出了自己的名字,先是一惊,紧接着又是心中一荡。
  他也想起来了,对面的玉人儿,不就是救自己脱险的小姑娘吗?数年不见,已然出脱成一朵盛开的鲜花,难怪自己认不出来了。
  他更是喜不自胜,慌不迭跨前一步,喊道一声:“啊呀!你是焦姑娘呀……”
  他仅只叫出了一声,还没等说出下面的话来,那倒坐在地上的那人,蓦的冷笑了一声,道:“师妹!你可别忘记了师门的戒条。”
  话音甫落,胜亚男脸色立变,苍白得令人生悸,陡的一转身,道:“师兄!走!咱们还是赶路要紧。”
  说看从地上拉起了那人,回头又哀怨的看了靳翔一眼,架起着那人的一只胳膊,飞奔而去。
  靳翔这时却看出了神,呆呆的望看人家姑娘的背影,愣在了当地。
  东方慧见状,似乎是触动了那里,或者是伤着了那儿,没来由,竟会伤心起来,“哇”的一声,扑向了靳雯,仅只喊出了一声:“妹妹!”
  就已伏首在靳雯怀中,抽搐着哭泣起来。
  哭声惊醒了靳翔,他不知表妹的心思,只以为东方雄出了毛病,赶忙纵身到傻小子身边,低头看时。
  就见东方雄人已昏迷不醒,细察全身,毫无伤处,他可也就急了,忙喊道:“你们来呀!看雄弟是怎么着啦?”
  东方慧闻声,也不哭了,姐妹双双,全都纵到了东方雄的身侧,就连杨浩、杜靖波、小乞供、小丁云等人,世全都围了过来,谁也看不出傻小子是受的什么伤。
  东方慧平日虽是恨看这位宝贝弟弟,但那只是恨恨他傻愣顽皮,满嘴里没个正经话,但总是同胞手足,再说,自从亲娘去世,爹爹跟前就此一条根,一旦有个三长两短,那该如何是好由不得,方才的泪痕未干,就又掩面痛哭起来。
  常言说得好,女孩子心细如发,靳雯蓦的想起那小纱布口袋来了,跨近了两步,方待去捡。
  蓦的一声高喝道:“小姑娘动不得。”
  靳雯闻声,缩回了那将探出去的玉臂,抬头看去,见是被那胜亚男击倒在地的两个人,已然颤动着站了起来,略微活动了一下,慢慢的走了过来,一指地上的小纱袋,道:“这东西乃是毒叟闵智的独门暗器,名叫子午断魂沙,打在人的身上,药力可以走骨透肉,任是多么高的横练功夫,也挡不了。”
  丁云这孩子最鬼,碰上事总得先摸清底子,忙问道:“多谢二位的指教,不过你们是干什么的,怎么会认识这东西?”
  两个人互相看了一眼,一个年纪较大的低头不语,那个年轻一点的,长叹了一声,道:“我们两个都是汉水帮中的弟子,从兴安州起,一直到汉阳,在这一条水路上,全都归我们汉水俯,他叫飞鱼耿辰,我叫锦鲤袁昆……”
  说到这里,小丁云噗哧一笑,小乞侠一扯他的衣襟,悄声问道:“小丁丁,你笑什么?”
  丁云扒在小乞侠耳朵边上,悄声笑道:“你听到没有,他们都不是人呀!一个叫飞鱼,一个叫锦鲤,说到归依,全都是鱼。”
  锦鲤袁昆见自己正说着话,小丁云儿笑了,闹不清自己是什么地方说走了,惹得人家发笑,也就停住了口,瞪眼看着丁云。
  靳翔见状,忙道:“袁兄,请慢慢的说下去,你们是怎么会和毒叟师门下结上仇的,方才听你们喊着什么七尸八命,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袁昆轻咳了一声,接着说道:“我们帮主,万里翻波黄百川,不知在什么时候,和毒叟闵智结下了梁子,就在前天夜里,他们潜入到我们总鸵,立下杀手,当时受伤的,一共有六七名高手,另一个是我们帮主的夫人,她已是怀有七八个月身孕的人了,也被抓破了肚皮,我们那亡命弟兄,虽没受到了重伤,但是他们那兵箭上,全都喂有巨毒,只要伤着一点,就别打算活命。”
  “那么你们帮主呢?”
  袁昆摇了摇头道:“敝帮主却是生死不明,于是才由我们帮主的爱女黄小霞,暂掌帮务,传下了急令,一面寻找帮主的下落,一面商议着复仇。”
  “你可认识那男女两人吗?”
  袁昆道:“怎么不认识,他们死了化成灰我也认得出,那男的叫毒蟾蛉沙广寿,女的叫毒蜂子胜亚男。……”
  说到此处,靳翔倏的“啊”了一声,喃喃的道:“她本是姓焦吗?怎么又改成姓胜了呢?”
  袁昆惊异的瞪大了眼,问道:“公子,你还认识她吗?”
  靳翔忙道:“不认识!不认识!只是她和我一个朋友很相似,要认识怎么还能打起来呢?”
  他这样的一解释,袁昆才算放了心,又问道:“那贱人的手脚,却是十分的滑溜狠毒,以后碰上她,可要多留点神。”
  说着又一指地上的东方雄,道:“这位兄弟中的这毒,却是难治得很,除非能得到她们的解药,要不然……”
  他说到这里,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
  靳翔那能不知道他的意思,忙问道:“你可知道他们落脚之处吗?”
  袁昆道:“据我们帮中弟兄暗中踩探,好像是在星子山一座破庙里,不过,他们那里的人手,却是不少,人手少了,还是真挑不了他们。”
  靳翔点了点头,道:“谢谢袁兄了,多承指教。”
  说看探手从怀中摸出了两粒“玉真丹”来,递给了东方慧,道:“你先给雄弟喂下去,保住了心田,我去设法弄解药去。”
  东方慧接过来灵药,自去塞在了东方雄的口中。
  靳翔又向杨浩道:“兄弟,今天咱们就可在石泉城内住下,弟妹们烦你照顾一下,我这就去找解药去。”
  小丁云往前一探身,道:“翔哥!我也跟你去好吗?”
  靳翔对这位小兄弟,实在是没有法儿想,没好气的道:“算了吧!小鬼头,不是你还没有这场麻烦呢!你去干什么,还怕麻烦惹的不够。”
  小丁云碰了这么个钉子,小脸一红,似要哭,一眼看到小乞侠朝自己伸舌头,一口恶气,就朝人家身上发泄,身形一晃,腿已伸出。
  小乞侠不防,方一怔,腿已到,“扑通”摔了个仰面朝天,引起了一阵大笑。
  杨浩从地上提起了傻小子,朝肋下一挟,竭道一声:“该走啦!”一行人就随在身后,直奔石泉县城。
  靳翔眼看着众人走远,才抹头辨明了一下方向,施展开轻身功夫,倏然之间,已奔出去大半里路,一时跑得高兴,索性施展开得自酒鬼易化所传的鬼影神功来,直如鬼影闪动,流星横空一般。
  但觉耳旁风生,衣襟飘扬,好快的身法。
  从茶镇到星子山,不下五十里,太阳方西沉,就已到了。
  打量了一下这星子山,并不险峻,但却有些幽深,入山的道路,也还平坦。
  此时,新月已升,在这冷月清辉下星子山更显得奇诡、险恶,峦峰耸立中,远远有一点灯光摇曳,想必就是那贼人的巢穴,破庙了吧?
  靳翔打量了一看之后,他是救人心急,艺高人胆大,一顿足,何异一缕轻烟,直朝山上扑去。

  第二十一章 装神弄鬼
  且说靳翔为了要救东方雄,解去子午断魂沙,连店都没有住下,就追在焦亚男和毒蟾蛉沙广寿的身后,赶赴星子山。
  虽然此时天色已入暮,他是艺高人胆大,毫不顾忌,只略微打量了一下山势,提了一口气,直朝山上扑去。眨眼工夫,已奔上了半山,眼前是一遍树林。
  林木并不浓密,但在新月朦胧下,却显出有些蓊郁。
  蓦的有几条人影晃动,就那么一晃,眨眼工夫,已失去了踪影。
  靳翔心中一惊,仅看这几人的轻功,身手实是不凡,心忖:“看情形,这星子山的人,却是不可轻视。”
  他心念虽在转动,脚下却没停下来,身法飞奔得更快。
  也就是三五个起落,他身形将将到了林沿,倏的响起了一声暴喝:“什么人?”
  靳翔闻惊忽的一挫腰,收住势子,尚未寄言,另外一人,已接着道:“管他什么人?截住他!”
  那人语声未落,斜刺里就向靳翔扑到。
  同时又有一人猛往前窜,拦住了靳翔去路,身后也有三个人包抄过来。
  五个人,顿时形成了包围形势。
  靳翔一声冷笑,暗中虽作戒备,但形色上,却是气定神闲,岳峙渊渟以待。
  这时,那抢先扑来的人,离着靳翔已不过丈来远近,身未到,两掌已呼的推出。
  靳翔觉着一股强劲的掌风袭到,微微一笑,那将这掌风看在眼内,脚下没动,左掌当胸,微向左侧一引,已将那劈来的掌风卸了开去。
  那人用力过猛,没估到对方竟是身怀绝技的人物,掌力一被卸走,他却收势不及,身形仍然向前欺近。
  靳翔正要他这样,不等欺近,倏的晃肩反扑,但见人影一晃,连是个什么样的身法,都没有看清楚,那人哎呀了半声,即已倒地。
  原来已被靳翔点中了他的肩井穴。这人方一倒地,余外的三人,亦已扑到。
  他们本来是要向靳翔围攻的,突见同伴一招不到,被人家点到,可不由全被惊得一怔。
  他们却知道自己那同伴,在江湖中亦是个高手,但在人家手中,竟然如此的不济事,那个还敢再向前扑,全都疾忙挫腰收势。
  就在他们方一怔神的刹那间,蓦听靳翔一声清啸。
  随着那清啸声起,就见他身形一晃,顿失所在。
  三人早因同伴之败而生戒心,赶紧的趁势暴退。
  须知这三个人在江湖上,却并不是庸手,就在暴退的同时,手中兵器已然封住了门户。但见一股狂飚飏起,又听一阵金铁交鸣.。
  等风住声息,再看三人时,一个个都依样葫芦,也被点中了穴道,倒在地上。
  靳翔望着地上的四个人,微微一笑,道:“对不起,我要屈尊几位一时了,等我事完,再来放各位吧!”
  说完话,一扭身,顺着上山石径,飞驰而去。好快的身法,何异一缕轻烟。
  等靳翔人已走得没影儿了,方才那前窜阻路的人,才在一株大树后面.,慢慢的探身出来。左右打量了一阵,对方是走得远了。
  他这才现身出来,迅捷的扑向了那倒在地上四人身边,打算解开四人的穴道。
  那知,任他用尽了手法,无奈就是解不开四人被点的穴道。
  反而,却让四人受了不少的苦头,而他自己,连急带累,也闹了一头大汗。
  最后,他摇了摇头,长叹了一口气,起身也朝山上疾奔而去。
  这星子山本没有多高,大半个时辰过去,靳翔已到了那庙门外。
  见这座庙,虽然仍是庙的样儿,但却已改了规格,四周围门窗俱已封闭,只留下正中的一道铁门,无殊是一座监狱,倒有几分相似。
  静悄悄的,无一些风吹草动,更不闻人语足声。
  寂静得太过奇怪,任是他靳翔艺绝尘寰,胆大包天,入在这种情景之下,他也犹豫了。
  心中忖念:“莫非会有埋伏?”
  又一想:“自己既已到了这里,万无退走之理,纵有埋伏诡计,也得闯闯看哪?”
  他心念一定,豪气立现,纵身一跃,飞上房顶。
  身形毫不停滞,踏屋走瓦,轻快得有如一道轻烟,滚滚飞射。
  瞬息间,已过了两三座大殿,突然的一翻一窜,迅捷得宛似狸猫,就只那么一晃,闪缩在檐下隐起。
  就在他刚一隐好身形,只听有一阵衣襟带风之声,掠屋而过,分明有三四个人施展夜行术驰过。靳翔暗中微微一笑,仍然不动。
  隔了一会,才探出半身窥看,只见黑夜中四条人影,迅捷如鹰隼般,在屋顶四处盘旋。耗了一会,那四条人影,又搜索了回来。
  靳翔暗想不妙,此时现身还不到时机,连人家正窝还没有摸到,就让人发现了,在自己初闯江湖,就算是栽了跟头。
  念头一转,蓦的飞坠落地,宛如一缕轻烟般,飞入一扇门内。
  入门后发现这里是个神堂,不知供着的是什么神像,香烟袅袅。
  转过照壁,见是一个院落。
  院中花木扶疏,翠竹摇曳,较之庙门外那荒凉情景,实有天壤之别。
  迎面是一堵围墙,均是大青石砌成,高达两三丈,更像是个监狱了,普通的房舍,那有这么高的围墙。
  墙中间开了一个月洞门,远远的窥望进去,似乎看到里面有座白色的殿堂。
  靳翔打量了一阵,不禁又惊又喜。
  喜的是,居然无阻无滞,便找到了目的地。
  惊的是,怎么这大的院落,却不见人,连个灯光也没有,莫非有什么埋伏。
  他暗暗的观察了好久,突然一跃而走,冲入那月洞门内,一条光滑的白石路,直通到那殿堂。
  沿着白石路两旁,是两行高插云汉的大松树,遮住了刚升起的新月,阴森森,黑暗暗的,令人触目心惊。
  大殿死寂一般的静,静得有些可怕,不由得他就踌躇起来。
  心中反三复四的在推想,根据方才半山中有人阻路,以及所发现的那四个巡夜之人,这个地方不应当有这么静的呀!
  再四下里一打量,除了阴气森森之外,连一丝月光也没有。
  大殿的门是敝开着,门框黝黑和布满尘埃,宛如有多少年,都没有人进入过样的。
  靳翔还算是艺高人胆大,只是微一迟疑,仍然迈步直入。
  就在他跨进殿门,前走不到三五步,脑后忽的响起一阵阴风,吹得那殿门吱呀作响,“砰”的一声,竟然关闭起来。
  靳翔被这一声门响,惊得身躯猛的一颤,赶紧扭身转头,仔细看去,任什么也没有,只是风吹得门响。
  凭仗着一双神目,虚空生白,再扫瞥殿中一匝,忽见在这殿堂正中,并排放着有五口棺木,心中又是一凛,不禁打了一个寒噤。
  心中暗:“原来这个地方是人家停厝之所,这棺中不知是什么人?”
  他虽是在想,几口棺木有什么可惧的,但一般人对于“死”,在心灵上是有一种莫名的威胁。
  靳翔又何能例外,不过他的胆子,却警通人大了一点,碰上这种神秘怪异的气氛,惊心是免不了,但并不十分害怕。
  翻手抽出了“倚天剑”,青茫茫的剑光,在殿中打了一道闪。
  他仍然朝前走,打算穿出那道侧门。
  正当他经过那五口棺木,身形快要到达那侧门口时。
  “咯啦啦!”“咯嘞嘞!”一阵连响。
  蓦见那最后的一口棺木,木盖直向上掀了起来。
  靳翔闻声,不由倒抽了一口冷气,忖道:“莫非这殿中会有什么鬼怪……”想到了“鬼怪”二字,心底微觉一寒,就觉着毛发直竖。
  一眼看到手中长剑,想道:“我怎么会这样的胆怯呢?若有什么怪异出现,凭我手中剑,还除不了它……”
  转念间,又想道:“可是……人能和鬼怪之类相敌么?”
  他心中不停的在转念着,却是虎目圆睁,威光四射,紧紧盯着那口棺木。
  却见那棺盖掀起有两尺多高,倏然又落了下来,恢复了原状。
  靳翔定一'定神,又待举步走去。
  就在他刚一举步,“咯咯”一声大响,忽见那棺盖竟直掀起来。
  靳翔的反应何等灵敏,棺盖一开,人早已飞退了丈许远近。
  但当他身形刚刚站稳,就见从棺中飞出一具骷髅来,直挺挺的向他扑到。
  那骷髅扑来之势虽快,靳翔的眼神更快,早看出这骷髅全身均长出盈寸的绿毛,连面上的枯骨,也布满着一层绿黝黝的长毛,形状可怖之极。
  靳翔在惊悸之中,先是一掌拍将出去,跟着又是一剑扫到。
  但听“哗啦”一声,那骷髅迎掌被击得四分五裂,飞散出四五丈去,倒砸在四周的殿壁上,又发出一阵“哗啦啦”的暴响。
  他在一掌击出,犹恐伤不了鬼怪,随着一剑扫出,却劈了个空,心中一惊,身形晃处,也斜斜飞开出三丈多远。
  没想到那具骷髅的来势汹汹,却是不堪一击,此刻散布地上,连鬼啸之声也不闻。
  靳翔先是皱了皱眉头,继而仰天一笑,喃喃的道:“靳翔!就凭你这样也配在江湖上闯,被个装神弄鬼之辈,都吓成个这么样,何必自己唬自己呢?”
  他想到了自己唬自己,忍不住又笑了,忖道:“这等鬼怪,何足道哉……”
  笑声方歇,忽见四壁现出绿莹莹的鬼火,跟着响起一阵阵鬼哭之声,从四面八方浮升起来。他闻声方一怔,壁上突然出现了一条白影。
  连忙运足眼神看去,只见那是个白衣人,拖着两条长袖,和一幅长裙,蒙住了手足,离地丈许,悬空冉冉走动。
  说他是在走动,其实不对,乃因这一白衣人,全身僵硬,手足均不能动弹,像是在空中飘移。
  因那白衣人所悬的位置太高,再者他那一头乱发,披垂下来,任是靳翔的神目如电,仍然无法看到白衣人的面目。
  这件事也太离奇了,老叟和他那一些徒众,怎么会挑捡一个鬼怪出没之处,作为他们的巢穴?我今天得为他们消灭掉这鬼怪。
  心念一动,手抬处扬起长剑,凌空抖起一团寒光剑芒。
  那白衣鬼怪本来是越飘越近,及至靳翔往起一売剑,登时又飘移开去,远离开有两三丈远。
  靳翔对于鬼怪,那能说会不害怕,但在一见到那鬼怪碰上自己的剑芒,似乎有些怕,心中一定,忖道:“我既练有过人的武功,又慌乱个什么呢?如此怎能成就大事?且镇定下来,斗一斗这鬼怪,能够将它除掉,也算是为世人除了一害。”
  这么一想,登时收摄住心神,拟神定虑,运功调气,然后突的又一睁开眼来,面前的情形又变了。
  就见在那方才出现白衣鬼怪的墙壁下,却换上了一个绿裳妇人。
  她面向着墙壁,双手平着伸出,就像是被钉在墙上一般,身躯彷佛是在微动,同时又听到一阵低沉的呻吟,道:“还我命来!还……我……命来……”
  她那呻吟之声方起,这殿堂中的四面八方,蓦的也响起了一阵惨厉低沉的号哭声。
  宛如这间殿堂,制时间变成了地狱渊薮,怨魂厉鬼,都趁机哀哭起来。
  刹时间,兴起一片鬼鸣啾啾,阴风惨惨,四壁那惨绿色的鬼火,一眨一眨的,闪烁不定。偶然有三数点飘落在地上,一闪即没。
  如此一来,靳翔方镇定下的心神,又把持不住了,机伶伶打了一个冷战,全身毛发都又直竖起来。
  他在极度惊恐之中,突然掠过一个念头,想到:“常听人说,江湖中有些下五门的人,惯常装神扮鬼,扰乱良民敛财的事,我可不要也被他们蒙混了。”
  他心念一动,胆气立壮,拢住眼神,朝着那一绿一白两个鬼怪,仔细的看去。
  忽然发现了一事,暗中冷哼了一声,心情也就更是平定了。
  倏然间,他呻吟了一声,身躯也战栗起来,手中长剑也无力的下垂,蹬蹬蹬—连着退有五七步远,靠在了壁上。
  就在他挨靠上墙壁的同时,那白衣鬼怪,又现了身形,迅疾如风一般,朝他身前飘来。
  那个绿衣的鬼怪,也掉转过身来,身形忽的飘起,离着地面有二尺多高,轻灵的也朝身前飘近。
  又响起一阵“咯啦啦”的大响,余下的四口棺木,全都掀了开来。
  从棺中,各站起一具骷髅来,白骨巉巉,绿毛披拂。
  “嘶溜溜!”一声尖啸,跟着四下里阴风旋卷,啾啾鬼鸣之声,更是凄厉惊人。
  靳翔身子摇晃了一下,差点儿栽倒,他举起左手来,掩住了双眼,口中又是发出一响微弱的呻吟。
  这种情形,分明显出靳翔,已被这种恐怖的彖象,吓得胆裂魂飞了,堪堪就要晕倒过去。白
  衣鬼怪仍在空中飘荡,绿衣鬼怪更是越飘越近,棺中的四具骷髅,也蹦跃出棺来,一蹦一跳的,也在向身前蹦来。
  突然间,在面前升起一大蓬惨绿鬼火。
  跟着又是一声凄厉的惨叫,那叫声刺耳已极。
  就在这时,靳期突然移开掩住双眼的左手,从眼中,射出一股慑人心魅的奇光,仰天朗声大笑。
  笑声宛如晴天一响霹雳,震得屋瓦为之簌簌松动。
  他仍然不肯收劲,越笑那声音越的响亮劲烈,如同山岳崩颓,风云色变。
  屋瓦开始被笑声震裂,细砂瓦屑,纷纷的向下坠落。
  笑声甫起之时,那两个鬼怪,和那四具骷髅,全都疾然的向后飘退。
  靳翔也随着笑声,脚下微动,施展开“鬼影神功”的身法,乍看去,他那身形稳稳不动,其实却随着那几个鬼怪飘飞蹦退,一直保持着丈多远近的距离。
  那白衣绿裳两个鬼怪,和那四具骷髅,不仅只是直退,竟然分散开来,左右飘移。
  无奈靳翔这身法,乃是当年渔隐易周,震慑武林的绝技,奥妙离奇无比,一施展开来,宛如有五六个靳翔,一人对着一具鬼怪,且都同样的保持着距离。
  鬼怪和着人儿,一步步的逼退。
  笑声转为清越,如龙吟,似虎啸。
  蓦然间一声大震,哗啦啦!尘土飞扬。
  大殿角落处,有一片屋瓦,已被笑声震塌,残碑碎瓦飞坠下来。
  跟着就见那白衣绿裳两鬼怪,也随着那屋瓦的下坠,飘落下地来,四具骷髅,也摔倒向地上。
  靳翔的笑声,倏的收歇,陡着一声大喝道:“傀儡已倒,提线人还不现形么?”
  喝声中,长剑一抖,飞洒出百十点寒芒。
  倏的又是一个白衣鬼怪,打从房角屋梁上,斜掠而下,双脚微一沾地,立即又矫捷的纵跃开去,身手迅疾已极,这样的身法,在武林中足可列为高手。
  靳翔那肯轻易的放过他,立即跟踪扑去。
  就在他人方纵起,倏的一阵“嚓嚓”之声,眼光到处,四面八方,都冒出一蓬蓬银星闪烁,电射而至。
  那所罩袭而到的银雨,从声音和风劲上辨到,准知道是一种体积细小,极厉害的暗器,也必是用特制的钢筒,利用弹簧发射出来的。
  他也明白,凡是利用弹簧所发射出来的暗器,多半都是蕴有奇毒的,见血便可致命,那敢用手去触。
  情知是躲不过,登时先运起师门太虚神功护身,跟着施展出“万象剑法”中的奇招,长啸一声,剑走“气贯长虻”,身剑合一,化为一道剑光,疾射而去。
  但见剑光如电,一迳穿过银雨,射向那白衣鬼怪的胸前。
  那白衣鬼怪,许是知道逃走不易,猛的一旋身,左手扬处,“嘭”的一声微响,又是一道寒光袭至。
  此时靳翔仗着身穿有铁翎羽衣,刀枪不入,更加以还有剑气护身,任是如何歹毒的暗器,打上身来也没有事,也就根本不将那东西放在心上。
  冷哼了一声,右手剑陡的一收,紧跟着左掌呼的拍出一掌。
  他这一掌许是气极出手,这一掌拍出,足用了十二成的力道。
  但听震耳欲声的一声暴响,白衣鬼怪已随声飞开三四丈去,“劈啪!”横摔在地上。
  靳翔却不由大大的一愣,忖道:“这家伙怎的会如此的不济,看他方才那手轻身功夫,功力不应如此之弱,竟然应手而倒莫非其中有诈?”
  心中微一犹疑,立即收住了剑势。当下先运气护身,疾扑过去。
  可是当他眼光到处,却见那人倒在地上,长发已然散开,分丢在地上,露出真面目来,却是个俊俏的少年人,年约二十岁上下。
  又见他胸前有一片银光闪闪,齐齐的嵌在胸前,难怪他受不住这一掌了。
  他不由然的喊出了一声:“糟糕!我怎么出手竟伤了人呢?我是来找人求解药来的,那可以随便伤人?”
  靳翔叹了一口气,只好作严密的搜索了,求不到解药,抢也得抢到,不那样的话,自己那傻表弟……
  他不愿意多想,迈步就出了那侧门。
  正当他刚一举步,倏的又停了下来,回头仔细的打量了一下,那倒在地上的六具鬼怪骷髅,瞿然暗想道:“看那几具骷髅的出棺,如没有点力量,怎能掀得起来那棺盖,因此猜想在暗中,必定有一个具有上乘武功之人在操纵……”
  心中正然推论这层道理,越想越觉得那暗中之人的武力,定非弱者,自己既已入了伏,可不得不小心点。就这么微一忖度的刹那间,二次里方待举步。
  突然头顶上暴响一声,大片屋瓦,挟着沉重锐烈的风声,毕直向他砸了过来。
  靳翔那敢怠慢,双足微一点地,身形已前窜出去,身形尚未落地,忽见一条人影,疾掠而过,转眼便自无踪。
  再打量眼前情景,乃是一条甬道,尽头处又是一道围墙阻路。
  甬道中,一片黑沉沉的,抬头看天,但见星斗满天,夜静风寒,却没有人迹。
  又有一个念头,涌上心来,暗忖:“在这甬道之中,万一对方仍然施展毒手,避无可避,虽然自己一身所学,并不怕他们,如果万一有什么差池,却就糟了,还是赶快离开这里的好。”
  心念既定,又是身在虎穴,已不容他多所犹疑,立即展开身形,疾快的奔到甬道尽头,双足微一点地,人就纵上了那围墙。
  往外一看,只见是一座冷落荒凉的院落,四周围搭盖了不少的矮房。
  且说靳翔眼看这院落里,四周圈只是些低矮的房屋,以情形推断,可能是堆放杂物之所。
  奇怪的是,怎么会有一阵腥臭之气扑鼻。
  在这时,他也无暇多想,掠身就朝院中落去。
  就在他双脚方一沾地,忽然间那些矮房的门,全都开了,一阵狺狺狂吠,从矮房中窜出一群凶猛的巨獒来。
  这种巨獒,本是藏边异种,生相又长又大,就如牛犊一般,性极凶猛,动作更是轻快神速,大蛇猛兽,遇上了它们,也讨不到好处。
  尤其他那爪牙,快似利刃,并且含有剧毒,休说被它咬中非死不可,就是让它那利爪抓伤一点,也难以活命。
  獒犬却有一种好处,就是对主人十分的忠诚,为了保护主人,它们不惜拼命相斗。
  那帮獒犬一扑出门来,发现了生人,再被后面的人一催动,一个个都张开利齿森森,鳄鱼一般的大口,伸缩着尺多长的红舌,拥扑了上来。
  靳翔见状,心中是又急又怒,一边闪避,心中想道:“这般人也太可恶了,正经主儿不照面,就横使一群畜牲来伤人,不给他们点厉害,还真以为是怕了他们呢?”
  想到这里,立即探手入怀,取出十多支飞竹令来。
  这是在离开醉仙岭时,小丁云送给他的,他本不屑用此,但是人家一片盛情,自己却不便推辞,没料到今天却派了用场。
  靳翔一取出来飞竹令,施展开鬼影身法,一边绕着獒群在兜圈子打转,一边就双手连挥。
  十几支飞竹令,在他特异的手法下,夹着一股劲风,激射而出。
  也就是转眼工夫,一声声的惨号响处,那群獒犬,每一只的脑门上,都被打中了一支,只只趴伏地上,死于非命。
  这一手功夫,也真的将那些驱狗的人,震慑得怔住了,忘了自己还有煞招没有施出。
  原来那些驱狗的人,每个随身都带着一个两尺来长的竹管喷筒,依照往常对敌的例子,是乘着对方和獒犬纠缠时,抽冷子发射出竹管里的毒汁。
  那样,就是任对方有高过天的能耐,也难逃脱掉这一劫。
  这许就是天道好还吧,靳翔不该遭此毒手。
  实在的,也是他出手太快了,迅速如电,举手之间,还没等那些人转过念头来,巨獒已然只只倒毙在地,也惊呆了那般人。
  等到那些人一怔过来之后,先机已失,再打算放射毒汁,为时已晚。
  先头一人,见势不好,发了一声喊,全都又退进那矮屋之中。
  靳翔此时已然打上了气来,心忖:“先将这批恶人制住,也算为世人除了害。”
  他除害的念头一定,手脚毫不容情,他是挨门的硬闯,每一间房子都不放过,一冲进去,先打倒人,再舍掌砸打那房中物件。
  这一来可就糟了,房中并没有放着什么物件,愈是堆满了毒叟闵智所豢养的毒物,一经靳翔的掌风扫动,是缸翻箱倒,蛇虫毒物,全都爬了出来。
  刹时间,整个院子都乱成了一团,惊叫声和着唤救声,响彻云霄。
  紧跟着,又响起一片吹竹之声,就见一道侧门开处,涌进来二三十个人,任什么不问,先忙着去捕捉那些毒虫。
  此际却有一人,扬声喊道:“姓靳的小子,有能耐别和这些虫蛇儿治气,家师正在庙门外广场恭候,那才是你显露功夫的地方。”
  靳翔闻言,哈哈一声朗笑,道:“你们这点鬼吹灯的玩艺,不灵了吧!我要是不来这么一手,正经主儿还不会露面呢?”
  笑语声中,人已从梢尾一间矮房中纵出,鹰隼般直扑庙前。
  要说那发话之人,也太不自量力了,就没想想人家这份能耐,自己是否抵得过。
  他一见人靠近,挫腰圈掌,呼呼劈出两掌。
  靳翔也没有估到,对方竟会半路上偷袭,发觉时,掌风已然逼近。
  靳翔那将这两掌放在心上,但是他嗅到在那掌风之中,夹杂了有一股羚羶之气,准知道对方练的是一种毒掌,却也不敢怠慢,暗提一口真气,右掌一起,就朝对方的掌上,硬抵过去。
  此人乃是毒叟闵智的弟子,名叫恶蝙蝠贾中,练的是毒砂掌,但凭他那随掌发出的一股毒气,就可伤人在百步以内。
  他一见靳翔竟然硬接自己的掌力,心中不由大喜,忖道:“如若换掌拆招,或许打不赢你,现在你要和我这毒掌相碰,可是自寻死路,活该我贾中在次前露脸。”
  想到这里,暗中猛一贯劲,毒聚掌心,用力猛的向前推出。
  眼看着两掌相碰,对方就得中毒倒下……
  就这么一眨眼间,靳翔身形一晃,失去一了踪迹。
  心中方自一惊,倏觉脑后风生,就知不妙,急忙缩身抽掌,挫腰跨步,打算翻身迎击,为时已晚。
  蓦觉颈上一紧,身子已被人家提了起来。
  那般捕捉毒物的人,一见到贾中被人家擒住,呐一声喊,丢下了毒物,奔来相救。
  靳翔有何等机警,立即向下又一探手,抓住了贾中的腰带,当作了兵刃,抡了起来。
  那般人一则是怕伤了自己人,再者那群毒物一旦脱出了樊笼,凶性大发,先是自相呑噬,跟着就有噬起人来,一时之间,情形大乱,不要说是救人,连自救都难了。
  靳翔将贾中一个身子抡起,盘旋了两转,倏的一松手,贾中人朝毒虫气中飞坠,他也身形纵起,朝庙外扑去。
  不说贾中生死,且谈靳翔施展开轻身绝技,眨眼的工夫,人就到了那庙门前的广场。
  四下里一打量,但觉着遍地荒芜,枯树死木,四外林立,一阵夜风过处,“咿咿呀呀”发响,令人倍增凄凉之感,那有半个人影。
  他仰首看了看天,物换星移,银河斜挂,将是天亮的时分了。
  四外仍然寂静如死。
  心中暗叫道一声:“怪呀!明明是约好在广场见面,怎么却不见人影呢?”
  就在他思之未竟,蓦觉身后一阵轻响,急忙回头看去,就见在庙门口石柱后面,闪出来一人,身裁削痩,衣着怪异,头发已白,颔下留着一撮山羊胡子。
  身后又是一阵轻风掠过,再一转身看去,从一棵枯树后面,也现出了一人,身驱伟岸,红脸银髯,宽袍大袖,手持一根长长的鞭子。
  跟着左右也全都现出了人来,高矮肥瘦,男女老壮全有,约有二十几个人。
  这么一来,靳翔无异是身入重伏。
  看他们这样的态势,显然是打算不择手段,仗着人多势众,把自己杀死,或者擒获。在这刹那之间,靳翔必须决定如何应付。
  那就是和他们拼一场,或者逃走……
  他想到自己这次的踏足江湖,关系着师门的声誉,和自己的前途,要是就这样贪生怕死,不战而走,不但玷污了师门,而且自己的一生,也给毁了。
  人生百岁谁无死,莫要人死名蒙羞!
  他终于有了决定,只有拼下去,死里求生。
  红脸银髯的老者,阴恻恻冷笑了一声,道:“你就是新近在大巴山冒起万儿,那个姓靳的小子吗?”
  靳翔朗声一笑,道:“大巴山一场小胜,算不得什么,如说冒起什么万儿,却是我意想不到的事,尊驾的万儿,可否赐告一下?”
  红脸老者哈哈大笑道:“鬼叟马天爵,你可听说过没有?”
  靳翔轻蔑的一笑,道:“哦!原来方才那殿上的装神闹鬼,乃是尊驾你弄的玄虚呀?幸亏今天是碰上了我,平常的日子,不知害死过多少人了。”
  他话音方落,身后响起一声阴恻恻冷笑,接口道:“小子,你少用血口喷人,实告诉你吧!人家马当家的,却是昨天才到”
  靳翔又是一笑道:“下五门中装神扮鬼之徒,到那里都丢不下旧行当,早来晩到,还不是一样?”
  这一来,却激怒了那鬼叟马天爵,哼了一声,.道:“姓靳的娃儿,你说话可得有点含蓄,不错,老夫是喜欢布置些鬼怪的玩艺,但你可曾听说老夫有扰乱良民的事情么?”
  靳翔道:“这个因靳某人出道晚了几年,却没听说有伤人的事。”
  马天爵道:“这就对了,你既没有查出老夫有伤人的事,为何出手将我那徒儿玉面狼胡风击毙,咱们绝对完不了。”
  靳翔闻言,想起了那被自己击毙的少年,心中也是一阵歉然,轻叹了一声,道:“实在因尊驾那点闹鬼的玩艺,太逼真了,实不相胁,靳某早先也被吓得心惊胆战,故而出手便以全力……
  “靳某人确实是无心失手,事实上如不是令徒先扮鬼吓人,我又怎会出手伤人呢?不过人是死在我的手下,你们打算着怎么办呢?”
  那瘦削老人阴森森的道:“欠债还钱,杀人偿命!”
  靳翔蓦的一转身,冷冷的道:“尊驾是怎样称呼,可否相告。”
  瘦削老者阴冷的一笑,道:“老夫毒叟闵智……”
  他刚一报出姓名来,靳翔心中蓦的一凛,心忖:“江湖上出了名的岭岳五叟,我今天竟然碰上其二,看来是难讨公道。”
  靳翔虽然心头大震,但在表面上却毫不流露出来,淡然道:“你要我偿命也容易,可是你那门下弟子,杀伤人家汉水帮那么多条命,还有我一个兄弟,也中了你的那子午断魂沙,这笔帐应该去找谁算去?”
  鬼叟马天爵接腔道:“你只要逃得脱我们两个老头儿的掌心,自然会有人替他们偿命。”
  靳翔听了鬼叟马天爵这两句话,心中已完全明白,今天要是不打一场,事情可就无法解决。
  当下仰天一声长笑,道:“靳某人学会一身武功,会的就是高人,难得有这样好机会,我今天要一剑降二叟,你们是单打独斗,或是一齐上?”
  毒叟闵智闻言,向着鬼叟马天爵道:“马兄,你听出来没有,这小子要激我们一齐上呢!”
  鬼叟马天爵嘿嘿笑道:“单打和齐上,反正总免不了一场打,何必多费时间,咱们就一齐上好啦!”
  闵智立即接口向靳翔道:“小子!就凭我们两个老头子的身份名位,今天合力攻你一个人,可是瞧得起你……”
  靳翔微微一笑道:“反正在这荒山破庙处,除了你们的门下弟子之外,更没有别的人,你们如果高兴多找几个人助拳,江湖上也不会有人晓得……”
  顿了一下,探臂指点了一下周围的人,接着又道:“就是连他们这些一齐拥上来,靳某也不在乎。”
  他这两句话,说得却是极为尖刻有力。但他的态度,偏偏又是那么的潇洒轩昂。
  二叟当着他们这么多门下弟子,面子上却有点挂不住,但是却又无法解嘲……
  就在这时,忽听右侧林荫深处,飘来了一个阴森的嗓音,道:“这就是新出道儿姓靳那小子吗?我却也得会会。”
  他这一声方歇,左侧又响起了一个声音,道:“闻说他打败了丑姑婆江仙,又力降红云三金刚,这样的高手,我们如不见识见识,实在是有虚此生了。”
  随着话音,左右林荫处,各闪纵进来一人。
  此际天色已然大亮,太阳虽尚没有出来,但那霞彩已布满了天空。
  就见现身而至的两人,一个是衣著华丽,面团团如富家翁。
  另一个却是蓬头垢面,衣衫褴褛,活像一个老花子。
  两个人站在一起,特别的不调和,显得十分扎眼。
  毒叟闵智却早答上了腔道:“洪兄金兄,怎么也有空来陕边走走。”
  原来这两个人,乃是岭岳五叟中的锦衣叟金剑、丐叟洪明。
  金剑扬声一响大笑道:“还不是听人传说武林中又出了高人,打算开个眼,见识一番。”
  靳翔在这两人一现身的瞬间,心中一动,就猜疑道是五叟中的两人,只是闹不清谁是谁罢了。
  再一听毒叟闵智打上了招呼,这才明白来的是锦衣叟和丐叟两人了。
  本来他在下山之时,白象老入曾和他谈论过江湖人物,所以一猜就猜了个准。
  但是心中却不由大大的一惊,心忖:“以自己的武功,力斗二叟还能勉强应付得了,要说是和五叟周旋,却就不易占到上风了。”
  又一想到自己师门的声誉,猛的一咬牙,暗道:“既已身在武林,那还管得了生死,幸而打败了五叟,自己就是带上重伤也值得了,如果真的死了的话,也不算是辱及师门,因为自己斗的却是震慑江湖的岭岳五叟哪!”
  他这念头,在脑际一掠而过,眨眼之间,豪气干云,朗声笑道:“岭岳五叟,露面其四,还有一位大概就许也到了,靳某今天要以师门绝世剑术,震惊天下,慑服群魔。”
  这句话说得确是够豪壮的,入在四叟心中,全都不禁一凛。
  鬼叟马天爵两只鬼眼一眨,露出来一丝诡秘的笑容,道:“你猜的不错,另外一位是要到了,以你的智慧,能否猜出另外一位是什么人?”
  靳翔心中早就有数,闻言毫不思索,爽朗的一声长笑,道:“常闻江湖传言,五叟脾性各异,但遇上了事,却又是心灵相通,那未到之人,莫非是那无情叟……”
  鬼叟马天爵尚未答言,蓦的从庙门后面转出来一人,好快的身法,就那么一晃身,转眼间停身在四叟身前。
  打扮得非俗非道,装束更为怪异,说他是个俗家人,身披一袭道袍,说他是出家全真,却又少了顶九梁道冠,长剑拖地,一脸的阴森森气象,令人望而生畏,正是那无情叟冷辛。
  他一现身,先就阴恻恻一声冷笑,道:“好小子,居然还知道江湖上有我无情叟,凭这一点,待会赏你个全尸好啦!”
  真不愧人称他无情叟,样儿生得冷,连说出话来,都有些冷冰冰的。
  靳翔听他自报姓名,竟真的是无情叟,心中却就盘算道:“以江湖五叟的能耐,单打独斗,并不怕他们,如果他们要联手合力,我靳翔今天只怕就要遭殃,哼!反正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目前不妨激他们一下,也许在他们暴怒之下,能予我有可乘之机……”
  心念一动,朗声一阵大笑,道:“我靳翔还真没想到,就以我刚踏入江湖的一个后生,居然会令岭岳五叟看重,胜败在我这一生之中,都会感到光彩,传到江湖上去,百年以来,能够一力降五叟的,却只有我靳某一人,岂不是一件快事。”
  毒叟闵智暴躁的喝道:“靳翔,你也太狂了,目前你就是跪下哀求,我等也决不会饶你一条活命!”
  靳翔又是一声大笑道:“笑话,别瞧我靳翔年轻,却还不会那样的没出息,别说你们五个糟老头留不下姓靳的,就是斗不了你们,也只怨学艺不精,未能扫荡妖氛,为世除害,打从练功夫那天起,就没有学哀求这一招。”
  “住口!”鬼叟、丐叟闻言,齐齐喝出了一声。
  无情叟冷辛,却阴森森的道:“好个狂妄的小子,要称英雄好汉,来世再说吧,今天却不能容得你。”
  靳翔又是一声朗笑,道:“那么咱们就动手吧!靳某今天要以一双肉掌,会一会震慑武林的岭岳五叟……”
  锦衣叟金剑眉头一皱,心忖:“就凭自己五叟,是何等样的身份,联手对付他,已是大大的一个话柄了,再要欺他空手,就更要被天下人讪笑了……”
  他心念一转,笑道:“靳翔,莫非你不敢亮出兵刃来么?别以为我们会可怜你是空手,生出怜悯之心,饶你一条小命,那你可是妄想了。”
  靳翔闻言朗目一眨,很快的想道:“是啊!他们既打定主意不择手段,联手取我性命,我却不能让他称了心去才行。”
  于是翻手亮出倚天剑,喝道:“要动手的,就上来送死吧!”
  鬼叟马天爵,心怀杀徒之恨,首先抖起手中丈二长鞭,一招“横扫千军”,直扫靳翔的下盘。
  靳翔凝神静气,剑走“乘龙引凤”,沉剑一引,就将鬼叟的长鞭引向了外门。
  就在这一刹那间,其余的四叟,也各自抢占住方位,将靳翔围在了核心。
  靳翔知道这一战,对方都是不可一世的大魔头,暗中早已运足了太虚罡气,同时也松开了铁翎羽衣的活扣。
  这就是靳翔机智之处,虽然说他那太虚神功罡气,无坚不摧,但对方却是都各有异功,谁都可以抵挡得了几下。
  而且眼见对方摆出了武功阵式,只要有一人攻出第一招来,其余的人,也必联手攻到,以作声援。
  因此,在目下的情势来,不但一时闯不出重围,更可以想像得到的,一动上手之后,就得用出全力。这种打法,自是极耗真元,难以持久……
  但在一松开铁翎活扣之后,却就有把握得多了,必要时可以冲霄而起,凌空扑击,任他们严密的阵式,也无法顾得了空中。
  靳翔就在心念连转,刚引开了鬼叟马天爵的丈二长鞭,一道寒光迫人,无情叟的长剑,挟着风雷之声,已然递到。
  靳翔也早看出无情叟这一剑,非同凡响,可也不敢出手封拆,脚尖微一用力,身形便已移开。
  丐叟的竹杖,挟着一阵阴柔之劲,疾扫过来,阴声喝道:“这边没有你走的路。”
  靳翔闷声不响,左掌猛劈出去,“轰”的一声响,罡气如迅雷忽发,凛卷而至。
  丐叟洪明面色一变,一边舞杖化解开这一掌,一边暴退纵出去一丈多远。
  毒叟闵智蜈蚣钩,及锦衣叟金剑的佛手拐,同时攻上,钩拐齐飞,劲风激旋,声势极为惊人。
  靳翔剑化一招“大云垂”,居然拆解开了对方这番攻势。
  鬼叟的丈二长鞭,呼呼两声,此际也圈回了头,接着是脚下一拐步,疾如旋风一般,又已迫向靳翔的背后。
  紧跟着,无情叟的长剑,“指天划地”,也刺向靳翔的小腹“水分穴”,出手之快,真个难以形容。
  好靳翔腹背受敌,不慌不忙,身形一个急旋,连人带剑,随着一股劲风,圈了开去。
  这一招,有个名堂,叫做“鬼影婆娑”,为醉仙岭鬼影身法中最奇妙的一招,乘势一掌劈出,直打锦衣叟金剑。
  锦衣叟金剑闪避不及,只好施展“铁板桥”的身法,向后一仰,才算堪堪躲过。
  但那劲风掠过,却是凌厉十分,锦衣叟一个身躯几乎支架不住,仰下的身形,几度的摇摆。总算他能为不错,“铁板桥”改为“喜鹊倒踏枝”,脚跟一用力,随着风劲,斜窜出去。
  这一来,五叟全不禁都暗暗凛骇。
  就凭五叟的功力,在武林中全都是首屈一指的高手,本以为合五人之力,攻出的两式,最低限度,也得将对方迫得个招架不迭。
  谁知,竟然是出手无功,而且人家在防守之中,只不过用出了一招,先就迫退了锦衣叟金剑,那能不凛然震骇……
  丐叟洪明气得,连声喊叫:“可惜!可惜!”
  靳翔屹立在五人包围之中,面不改色,闻声朗然道:“可惜什么?”
  丐叟洪明的本意,是可惜这出手两招,大家没有配合得好,但经靳翔一问,他却不好意思说出来,立即改变了话意,冷笑了一声,道:“可惜你年纪轻轻,武功盖世,眼看今日难逃杀身之危,怎不令人感到可惜。”
  靳翔剑眉一轩,朗声道:“那倒未必,倘若我靳某人倒下的话,你们五个人也不能就这样全身而退。”

  第二十二章 饶舌鹦鹉
  且说无情叟冷辛等五叟,一听靳翔豪壮的两句话,互相对望了一眼,都由衷发出了一声冷笑。
  其实他们却是都暗暗警惕于心,每一个人都在筹思如何对付面前这位,武功奇高的年青人。
  五个人沉默了一阵,仍然是鬼叟马天爵首先发难,丈二长鞭,连着两式,“无常抖索”、“阴差临门”,掠地兜起一股劲风,扫打靳翔中盘胸腹,出手之快,宛如奔雷闪电。
  靳翔剑走“清风送爽”,封住长鞭来路。
  同时在剑招递出之瞬间,左掌贯劲,疾拍丐叟洪明。
  “嗖”的一声响,竹杖挟风,丐叟闪开了掌风,杖梢已向靳翔腰间截到。
  靳翔一剑封住了鬼叟长鞭,一见竹杖戳到,居然仍能够分化招式,身形微转之际,也将丐叟乘虚而入的一杖,沾出外门。
  但是由于这么一来,他那左手拍出的真力罡气,却不得不撤回来大半的威力。
  就这么一转眼间,无情叟的长,剑,锦衣叟的佛手拐,毒叟的蜈蚣钩,跟着化开他那股掌力,掠身疾扑而上。
  刹时间,就见五叟五般兵刃,漫天匝地,朝着靳翔力攻不休。
  靳翔奋起神威,左掌右剑,力拒五位高手。
  这一战,真的有天崩地裂之势,单是六个人所发出的真力,已激荡出震耳的吼啸声,直径四五丈以内,砂飞石走,挨近的一些树木山石,都纷纷折断,旋滚出去老远。
  那些五叟的门下徒众,受不住劲风的掠扫,一个个向后倒退,也看了个直冒凉气。
  须知岭岳五叟,全都是当年武林中的超级高手,平常他们无论那一个,碰上仇敌而要出手的话,都不过用个三招两式,就可以解决。
  可是,目前五人联手,对付人家一个刚出道的年青人,竟然有些束手缚脚,三十招过去了,仍然是无懈可击。
  心中那得不急,他们是立心要取靳翔性命,偏偏就是难以如愿,对方武功之高,竟出他们意料之外……
  于是,他们可就也不敢大意,谁都不敢有一丝一毫的疏忽,个个出手,都是十分慎重,真的是如临深渊,如履薄冰。
  这一来,反而倒凑合了靳翔,使他能够从容应付。
  本来以靳翔的武功,比五叟并不高到那里去,剧战了十余招之后,早已感到大大的不妙。
  但他此刻却没有时间去思索,连转念的机会也没有,直觉上知道形势不佳,然而面对着五个无法克服的强敌,根本无法可施!
  难得五叟作法自缚,他们本来没有练过联手合击,如此一来,既要出手伤敌,又得顾及到会伤着自己人,缚手缚脚的,功力上就打了折扣。
  说起来也许是天意,在这二三十招之中,靳翔面对着五个顶强的敌人,是有点感到吃力,可是,他在这二三十招之中,好像已经历了若干年,得到了极限的经验。
  双方又激战了一二十招,已经有五十招了,双方心中都在着急。
  就在这时,人群中响起一声凄厉的惨叫,随着那惨叫之声,树荫深处,冒起了一条白衣人影。
  好快的身法,但见人影闪动,宛如一片轻烟,无法捉摸。
  岭岳五叟一听到那惨啸之声,心中一栗,不觉微微分散了心神。
  须知此刻,在他们周遭五丈以内,树木山石都摧折卷飞。
  这个人不但身形快如闪电,且还能走入到战圈五丈以内,内家功力,已不是普通高手,所可比拟了。
  靳翔正自全力应付五叟的攻势,突觉对方压力减轻不少,神目一转,也就瞧清楚那个突然出现之人,乃是个蒙面的白衣人。
  他闹不清此人是敌是友,不过看他那行动,却是不会帮助敌人,总之,那白衣人的现身,对自己却有莫大的帮助。
  念头如电光火石,一掠间,抢握先机,长啸声起,“龙行一式”,双翅也蓦的展开,人已凌空飞起。
  跟着剑走“万壑争流”,抖起寒光万点,火树银花般,洒向五叟。
  这一来,五叟就更是惊凛不已,那还挡得住靳翔此一攻势,任是几人又合力攻出了数招,硬封硬架,但被对方太虚真气的一击,都被惊得耳鸣心跳,真气浮动。
  靳翔身在空中,借着双方那互震的一点力,铁翎扬处,飏起劲风,宛似迅雷忽发。
  五叟怔得一怔,靳翔已然剑化“日过中天”,在半天空中,划下一道长虹,跟着力贯双翼,上下的一阵搧扑,狂飚激转,卷向了五叟。
  正当他翼下正面的,是那鬼叟马天爵,丈二长鞭方一扬起,猛觉手上一紧,鞭梢正扫在靳翔的左翼上,早已探手抓住,用力一扯一抖,展翼又朝上微一升扬。
  鬼叟立即失去了重力,方待挫腕下沉,蓦的又是一股劲风卷至,心中方惊,靳翔一抖的暗劲也到,身形已被自己的长鞭卷起,斜着甩出去好几丈远。
  就在鬼叟被甩出去的一刹那间,其余四叟怔一下,靳翔铁翎扬动,所激起的劲风,又挟着崩山裂岳的威势,迎头罩下,接着先前的一股风势,合而为一,化成一股风柱,掠卷而到。
  四叟自从出道一来,那遇到过这样的威势,不由心胆俱寒。
  齐喝一声,灭掌齐施,也只能稍为化解一点锋锐,人还是吃架不住,吃那风柱一冲,全都被荡震开去两丈多远,人影相继倒下。
  靳翔一见自己力败岭岳五叟,心中这份高兴,就不用提了,又是一声昂扬的清啸声起,展动着两只铁翼,又扑向了徒众群中。
  施展开独门的点穴手法,手脚双翼齐施,刹时间,地上倒了一大片。
  一场暴风雨过后,山色更显得清新。
  靳翔眼看着地上倒卧着的人儿,由衷的发出一声轻笑,但却不见那相助自己的白衣人儿。
  看天色已是申酉之交,心中悬念着东方雄的伤势,朝着地上倒卧的人,喃喃的道:“我就不信你们不把解药送上。”
  话声中,振翼冲霄,等掠下星子山时,才收起双翼,发足朝石泉城内奔去。
  就在他人方走,先是那毒叟闵智,慢慢的爬起身来,强自调了一口气,振起精神来,再看地上的人……
  还好,都没有什么重伤,只有鬼叟马天爵被摔得重点,跌伤了一条腿,其余的几个人,全是被跌得昏了,调息了一阵,也就复了原。
  可是当他们一查看那般徒众时,却就都瞪起了眼。
  原来那些人也和他们一样,那个也没有受什么伤,但,却都被人家点了穴道。
  这种点穴的手法,乃是个独门的传授,名叫“奇门锥”,任他岭岳五叟也算是江湖上的高手,但只有看着发怔,谁也没法解得开来。
  回头再说靳翔,施展开脚程回奔,心中却充满了高兴,他估不到,凭自己的能耐,会将岭岳五叟一举击溃,心中那能会不开了花。
  人逢喜事精神爽,靳翔这一次击败了岭岳五叟,传扬开去,在江湖上就算是露足了脸,心中高兴,也奔得兴发,施展开身形,真如飞燕掠波,流星横空一般。
  奔行正速,忘了时间早晚,不觉暮霭苍茫,寒鸦噪树,行不多时,石泉县城已隐然在望。
  靳翔心想:“这得加快一步,莫等关了城门,进城可就麻烦了!”
  就在他心念才动,忽听身旁低喝一声,道:“好俊的功夫!”
  靳翔闻声陡然住足,就见一个白影一闪,已从身旁掠过,传来一阵咯咯娇笑,道:“你追得上我吗?”
  语声方毕,人已窜在身前两三丈外。
  靳翔见这人身法快得异乎寻常,心中一惊,忖道:“此人是谁?怎么轻身功夫如此的了得?”
  他少年人的心性,既好奇,又好胜,一提气,发足疾追。
  前面那人毫不回顾,如飞奔跑,靳翔也加劲狂追。
  时间一长,就看出两个人的功力了,靳翔的“鬼影身功”,终于高出一筹,半个时辰过去,已然追了过头,到了一处石岗上。
  回转身来一看,那人也停住了脚步,见是一个二八年华的少女,白衣如雪,随着夜风飘荡,再被足下所立乱石一托,是黑的越黑,白的越白。
  要知武林中人所穿的夜行衣,非黑即灰,便于夜中行动时,不易被人发觉,遇上敌人发射暗器,因目标模糊不明,也难取得准头……
  但是眼前这少女,竟然穿了一身白衣,若不是自恃武功,决不能这样的肆无忌惮。
  靳翔一边在打量,一边在寻思:“这是什么人呀?”
  那少女却是长袖掩口,咯咯娇笑连声,身体也如花技颤袅。
  靳翔看得呆了,见她年纪二十不到,一身雅淡白罗衣,夜风轻拂处,仙袂飘舞,越觉着逈出尘表。
  那张粉脸,更是清逸中透着绝艳,柳眉含山凝翠,杏眼秋水无尘,玉颊垂瑶鼻,樱唇泛浓春……真个是,意态幽花未艳,肌肤嫩玉生香,若非群玉山头,亦疑瑶台月下。
  只见她盈盈含笑,明眸连转,眉儿微挑,未开言,唇边先漾荡起一对酒涡儿,笑道:“靳公子武功超人,今日一见,确非虚传……”
  她笑得娇美,话说得动听,闹得个靳翔浑身不得劲,心中懊悔不已,忖道:“自己这是怎么搞的,费了大半天的劲,来追人家一个姑娘?传出去,自己岂不成了个登徒之流。”
  他心中一阵歉疚,俊脸发热,往后一退步,道:“你是谁?”
  小姑娘闻言,不说话先就咯咯一笑,睨着靳翔,笑了又看,看了又笑。
  她越笑,靳翔是越不得劲,怔怔的望着人家发呆。
  那少女笑声住了,随见她樱唇欲张,星目一瞟,道:“哟!你这么个样儿干吗?早半天我帮助你,打发了那五个魔头,也不说声谢谢我,问名道姓,也犯不着这么横呀?”
  靳翔这才知道星子山所发现的那个白衣人影,原来就是眼前这位姑娘,连忙恭手为礼,笑道:“那我真得谢谢姑娘了!不知姑娘可肯将姓名赐告吗?”
  那姑娘又是嫣然一笑,道:“谢倒不必,我叫阮娇琳,靳公子你叫什么名字呢?”
  靳翔道:“姑娘既然知道我姓靳,又怎么不知我的名字呢?”
  阮娇琳又是咯咯一声娇笑,笑的好媚,好甜,靳翔禁不住心中一荡。
  听她娇滴滴,慢吐莺声,道:“那是听岭岳五个糟老头说的,知道你是姓靳,名字可没有人告诉我呀!”
  靳翔道:“在下姓靳单名一个翔字,不知阮姑娘将靳某人引到此处,有何指教!”
  阮娇琳道:“无事不敢惊动大驾,只是想和你商量一件事情。”
  她一面说着话,一面就向靳翔身边,慢慢的逼近。
  靳翔随着她那进逼的身形,朝后退了几步,道:“姑娘有话只请说……”
  阮娇琳截住他的话头,道:“我说出来,要是你不答应呢?”
  靳翔想到人家在星子山相助之情,虽然只是一现身,但如不是那样的扰乱一下,自己却实在无取胜的把握,所以也不好拒之于远。
  微微略一犹豫,道:“只要是靳某所能办到的事,无不应命,就请说吧!”
  阮娇琳笑道:“我看你上半天对付五叟的手法,心中万分佩服,打算也向你讨教几手,行吗?”
  她一面说一面笑,声音娇柔已极,身体也微微颤动。
  靳翔又朝后退了一步,道:“像姑娘这样的高手,在武林中也准是数一数二的人物,靳某是十分佩服……”
  他话没说完,阮姑娘却是一声娇嗔道:“好哇!你这个人,人家和你好好的说,怎么却挖苦起人家来了,我的武功好坏,没动过手你怎么知道的?”
  说着,呼的一声,从腰间解下一条软鞭来,迎空一抖,闪闪发亮,接着又道:“今天是比定了,不过,你要特别小心哟!我这条鞭名叫蝎尾鞭,上面全是细刺倒钩,刺上又喂有巨毒,挨上一点可不是闹着玩的哪!”
  靳翔闻言,不禁打了一个寒战,看她的形色,是既温柔又关切,更是体贴,但语气上却又冰冷,两者毫不相称,不知人家姑娘是何居心。
  他再又一忖度,自己和她无仇无怨,实在不愿和她毫没来由的动手,忙着一抱拳,道:“兄弟还有要事,改日奉陪吧!再见了。”
  话音出口,人就打算离开这片乱石岗。
  没等他退开,阮娇琳手腕一抖,蝎尾鞭挟着一股劲风,直扑前胸。
  靳翔微微一笑,上身向后一仰,避开了这招,不等蝎尾鞭再次打到,已经窜出去数丈。
  阮娇琳知道她自己追不上人家,朗声嘲笑道:“就凭你这样的脓包货色,也配闯荡江湖,你虽战败了岭岳五叟,却不敢接我三招蝎尾鞭。”
  常言说得好,请将不如激将,靳翔人在新胜之后,正然兴高采烈,又是年轻人的性心,好胜,好强。
  闻言一愣,也就停住了脚步,心忖:“我这样的让她,莫使她骄纵惯了,还真以为我怕了她呢?”
  就在他心念微动之际,白影闪处,蝎尾鞭又带着一股腥风扑到。
  靳翔眉头一皱,暗忖:“这么一个好好的女孩子,怎么会用这等下作兵刃,必不是什么正大光明的人物……”
  心中虽是这样的想,知道人家鞭上喂有巨毒,可也不敢大意,既不能白手去抢,也不屑亮出兵刃。
  他索性将双手朝大袖中一拢,施展开鬼影身法,身随意转,滴溜溜的东闪西避。
  任是阮娇琳的鞭法快如疾风骤雨,无奈就是沾不到他的一片衣襟。
  转眼之间,拆了有二十多招了,天色也已到了起更的时分,新月冉冉爬上了半天。
  靳翔心念城里店中的众弟兄,已有此不耐久缠。
  阮姑娘见对方一味的闪躲,也打不上劲来,手上虽然仍在扑打进招,却娇喝道:“你仗着身法灵巧,一味的闪避,算是什么英雄,汉子气概到那里去了?”
  靳翔哈哈笑道:“你打算激我夺下你这鞭子吗?这有何难。”
  说着话,脚尖一用劲,挑起两块碎石来,探手接在掌内,两目拟视对方鞭影,看得亲切,猱身上步,招演“双龙戏珠”,喝道一声,“撤手!”
  在喝声中,两块碎石,一上一下,已将蝎尾鞭的鞭梢夹住,顺势往里一夺,右足也跟势踢出三脚。
  阮娇琳万想不到,对方的下盘功夫,也是如此的厉害,刚打算运劲夺鞭,靳翔的足尖,已将然踢到了自己的腿上,只得撤鞭倒退。
  更没有估到,在她自己的身后,乃是一片断崖。
  就在她撤身一退步,一脚踏空,人就跌了下去。
  幸好这断崖没有多高,只有一两丈高的样子,就凭阮娇琳的轻功造诣,跌下去不过吃点小惊,算不了一回事。
  靳翔在乍见阮姑娘跌下断崖时,也吃了一惊,但等看清楚没有多深时,手持着夺来的鞭柄,抡起一转呼呼生风,笑道:“我这一股汉子气,怎么样?”
  没来由,说到“汉子”两个字时,双颊竟会感到有些发热,心中方自一荡……
  忽听崖养娇琳柔媚的声音,叫道:“很好!”
  话到人起,声音方落,人即又窜了上来。
  任是靳翔身怀绝顶轻功,也不禁佩服人家姑娘的身法快。
  阮娇琳身形一纵上断崖,神色上是有点生气的样儿,但说出话来,仍然是娇声软语,道:“这一招我不承认输,都怪这个死断崖害人,我要领教你一手暗器的功夫……”
  她说着话,也没见她转身扬手,突然间,眼前就飞起一蓬金光闪闪。
  靳翔却不禁大吃一惊,知道不妙,防无可防,百忙中一飞冲天,纵起一丈多高。
  就在他身形拔起的瞬间,但听一阵细微铮铮之声,猜测必是铁砂之类的东西,全都击落在乱石堆中。
  原来这东西,乃是新疆境内,孔雀河畔,所产的一种金砂,再喂以毒汁熬炼而成,不要说被打在身上,就是让它所卷扬起的那风劲扫着,也得中毒倒下。
  阮娇琳将这种暗器,装在自己胸前的机括内,发射时,只须右手在腰旁轻轻的一按,毒砂就由强力的弹簧,弹射而出。
  这宗暗器的发射,还有一宗妙处,那就是不必先取准头,只要将自己身体对正敌人,再藉着她那胸前双峰的掩护,真是神不知,鬼不觉,剧毒极狠的毒砂,就打上了身。
  须知武林中的任何暗器,不论是金镖、袖箭、弹丸、铁莲子等,发射时,总得要动臂扬手,就说是紧头低背花装弩之类,虽说是不用手臂,但也得抽动肩背。
  对方如是高手,只一见到身形有异,就早有了防备。
  可是阮姑娘这宗毒砂,却是天下第一阴毒的暗器,外派的人知者极少,等到碰上了,十之八九非死即伤,而伤者也因身中剧毒,久后也必送命。
  这种东西,乃是小北极罗刹鬼国的传授,称之为“含砂射影”,端的是武林独步,世上无双,但也歹毒万分。
  靳翔见状,却也冒了一头冷汗,探手摸出三支飞竹令来,乘着身形下落的瞬间,朝准阮娇琳的要穴,抖手打了出去,怒声喝道:“我和你无怨无仇,何故下次毒手?”
  阮娇琳没估到靳翔的手法,也有这么快,先侧身让开了两支过去,她打算在人前显露一手绝艺,玉手一翻,接住了那第三支飞竹令。
  那知靳翔早在第三支飞竹令上,做了手脚,等到阮娇琳玉手甫一接触到那飞竹令,暗劲才行发出,带动得她一个娇躯,摇晃了一下。
  由不得,她就轻皱双眉,娇喊了一声,道:“哎哟!你好大的劲哪,人家的手都给你碰痛啦!”
  娇喊声中,看准靳翔备的方位,又将那支飞竹令,还掷过来。
  听声辨形,靳翔知道人家还掷过来的劲力,竟也不弱,他刚待伸手去接,心中突的一震,一个念头掠上心来:“此人一身玩艺都有毒,莫让她做了手脚,上当却是不值得。”
  心念一动,立即把长袖一拂,卷起那支飞竹令,又拂掷了回去。
  那支飞竹令,经两人来回的一掷抛,劲力就减去了不少。
  阮娇琳伸出两指,轻轻的拈住,娇笑了一声,道:“这支竹筷儿还真不错,我要留下来作个纪念,对不起,不掷还你了。”说着,就放入衣囊中去。
  等她手再伸出来时,又多了一宗物件,迎风一抖,在新月照射下,有十多条精光闪闪的细索,朝着靳翔迎头罩下来。
  这一来,却激起了靳翔的怒气,既恼她方才偷放毒砂,又恨她出手太似歹毒,再也不客气了,抡起手中蝎尾鞭,就朝对方飞索缠去。
  阮娇琳陡然收住了飞索,娇媚的一声荡笑,道:“你害不害羞呀?蝎尾鞭是我的哪!你怎么可以用我的兵刃呢?”
  这两句话,说得是又糯又脆,显得出这姑娘,是够精灵刁钻的。
  靳翔心中一气,将手中蝎尾鞭朝地下一摔,喝道:“我靳某如再夺下你这几根细绳儿,咱们这场比武就算完,行不行?”
  阮娇琳又是一声嫌笑,靳翔心中又是一荡,暗自呸了一声,心道:“这姑娘怎样喜欢笑,笑得人怪不得劲似的。”
  她笑声一歇,道:“翔哥哥……”
  阮娇琳一声“翔哥哥!”喊得个少年侠士,蓦的一怔,忙问道:“姑娘!咱们非亲非故,怎可对我这样的称呼?”
  阮娇琳娇羞的一笑,道:“那为什么不可以,难道让我喊你靳郎么?那不有点太肉麻了?”
  靳翔更是愣了,猛的一顿足,道:“你是个姑娘家,怎么可以随便信口开河呢?”
  阮娇琳瞟了靳翔一眼,娇嗔道:“怎么?姑娘家不是人,什么叫信口开河,是不是嫌我生得丑,配不上你?”
  靳翔为之默然,实在的他也真缠不过人家姑娘,猛的一顿脚,道:“不扯了,小心我要夺下你那细绳了。”
  阮娇琳倏的往后一退,笑道:“呆子,我这不叫细绳儿,这是软红蛛索,你爱夺就夺,不过,你要夺不来时,可得答应我一件事!”
  靳翔道:“你的条件还是真不少,说吧!”
  阮娇琳蓦的双颊飞红,微微一笑,道:“那你就得认我是你的妻子?”
  这根本就是胡闹吗?还有逼着人家私订终身的?靳翔心里却有数,自己的武功高过对方,一条细绳儿,没有夺不来的。
  于是略一犹豫,道:“那么我要是夺下来你的蛛索呢?”
  阮娇琳道:“这还不简单,我认你是我的丈夫好啦!”
  这本是一而二,二而一的事吗?说到归依,阮姑娘是赖定了小侠士。
  靳翔心里何尝不知道她是居心耍赖,心忖:“别这样多耗时间,先夺下她的蛛索,然后再教训她一顿,让她知道自己的厉害,就许不会胡缠了。”
  心念动处,喝道一声:“小心点,我要动手了。”
  阮娇琳应了一声:“好!”
  跟着蛛索横扫,拦腰卷来。
  这蛛索又细又长,一招使出来,四面八方同时打到。
  靳翔侧身闪避,打算枪攻对手的空隙,那知道人家的蛛索共有十根,一抖动开来,宛如一蓬蛛网纠结,有的攻敌,有的防身,攻出去的甫自收回自卫,自卫的倏又发出攻敌,攻守连环,那有半点破绽。
  眨眼间,十几个照面过去了,靳翔也已看出来,人家这蛛索的奥妙,招式竟是从蜘蛛网中,变化出来的,端的是精妙无穷。
  他那敢大意,立即抱元守一,待机出手。
  本来武林中各家各派的招式,都有其先天的空隙,这就是有其利必有其弊,攻势强的,守势就较薄弱,守势强的,攻势也欠强锐,天下的百事百物,没有十全十美的。
  果然,又是十几招后,靳翔乘着她一招使老,进攻的索子尚未收回,而守御的索子,正然蓄势待发之际。
  他见机不可失,蓦的身形一斜,斗然欺到阮娇琳的身后,伸手向她胁下点去。
  这一招快极险极,阮娇养难避得开。
  但是这位姑娘,却称得起刁钻透顶,急中生智,蓦的一个大转身,一挺胸脯,反向人家的手指迎了上去。
  这一来,靳翔不进反退,赶忙向后斜跨开去。
  因为他见这一招如果点实了,却不是要穴的位置,自己的手指非得碰到人家的胸部不可,那凸起来的一对乳峰,随着她那迎势颤动,挺秀丰隆,堆酥凝脂……
  靳翔他那见过这样的奇招,一时间脸上发热,那还敢再伸手点去。
  可是阮娇琳手下,决不容情,乘势一抖蛛索斜缠过去,靳翔赶忙的缩手,“嗤”的一声!袖口已被索上的钩子,割下了一缕来。
  阮娇琳该有多鬼,见状哎哟了一声,道:“糟糕!看把翔哥哥的袖子割破啦!您快把长衫脱下来吧,让我给你缝好。”
  靳翔闻言,却被激起了真火,心中越怒,乘势用力一扯,“嘶啦”一声,大半条袖子,被他扯了下来,权且当作了兵刃,一声不响,抖起来就朝蛛索上缠去。
  阮娇琳还是真没防到这一手,一个失神,袖子已和蛛索缠在一起,两人全都用力挥动。
  阮姑娘那有靳翔的功力纯,“铮”的一声,破袖与蛛索双双脱手,甩出去两三丈远,掉落在地上。
  靳翔才长出了一口气,道:“怎么样?”
  “不怎么样?”
  阮娇琳反手又在背后一抽,手上又现出了一柄寒芒闪闪的长剑来。
  靳翔见这位姑娘的武器,层出不穷,这么一回工夫,就换了好几样了,不知要缠到几时。
  忙问道:“阮姑娘,咱们可是说好的,夺下来你的蛛索之后,就不能再缠了,怎么你又亮出剑来呢?”
  阮娇琳道:“那你是答应作我的丈夫了,要不咱们就没个完。”
  天下竟有这等事,硬是逼着为人妻,拿着猪头,找不着庙门了,赖上了他靳翔。
  靳翔心念急转,暗忖:“今天算是碰上鬼了,再缠下去,不知会缠到几时,再说,好男不同女斗,还是早些摆开了的好。”
  走的念头一起,暗松胸前活扣,朝着阮娇琳道:“阮姑娘!你这是何必呢?天下人多得很呢?我靳某只不过一介武夫,有什么值得你这样的瞎缠,算我输了,好吧!”
  阮娇琳微微一笑道:“这可是你自己承认输了的,却没有人逼你,赢了我是你的妻子,输了你是我的丈夫,你可不要赖呀!”
  靳翔实在被缠得没法,无论好说歹说,反正她是吃定了,索性一声不响,呼的一声,抖开双翼,冲霄而起。
  这一突然的飞起,阮娇琳却也吃了一惊,她没想到一个人竟然会飞。
  就在这时,一块大石后面,闪出来一人,哈哈笑道:“师妹!真有你的,事半功倍,我们更不能放弃,还不快追上去吗?”
  阮娇琳闻言幽幽的叹了一口气,道:“师兄,你又何必来逼我呢?这样没羞没臊的,实在闹不下去了,我一个姑娘家,怎能死赖皮缠着人家……”
  那人阴笑了一声,道:“小师妹,你这却不能怪我呀,你敢不听师父的话么?要不是笼络这小子,你这时怕不早被师父摘了花心了,一块肥羊肉,眼睁睁的要送给人家享受,真可惜……”
  那人这两句话,说得个小姑娘都要哭了,莲足一顿,娇叱道:“你还有完没有,再要说下去,我先自刎在你面前,看你怎样去向师父交代。”
  那人喏喏连声的道:“好,好,我不说就是啦!你可记住,你二师姐就是榜样哪!”
  那人把话说完,一转身就又隐起身形。
  刹时间,远远的响起一阵呼哨之声,想必那人已带领着手下走了。
  万籁俱寂,凉月如冰,只听得风摇枯枝,簌簌作向,乱石岗顶,只留下了一个阮娇琳。
  她呆呆的伫立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夜风吹得罗衣飞扬,一头丰盛柔软的青丝,不知什么时候,被风吹得披垂下来,此时随风飘拂,更加添了一种优美的姿态。
  她茫然的望着天,轻轻的叹了一声。
  这一响深沉可哀的叹声,宛似在冥冥地府之中,传出来的幽灵的哀鸣。
  虽只是一声轻叹,但却凄惋怆伤,含有说不尽的辛酸,能使闻者伤心堕泪,想她此时,必也珠泪满腮,悲不可抑吧!
  时间慢慢的过去,夜风也越来越大了,她像似已有了决定,莲足一顿,就向石泉城中,飞奔而去。
  再说靳翔展翅腾空,掠翼翱翔,何消半个时辰,就进了石泉县城,先在暗处降落,就顺着一条大街,去找杨浩等人投宿之所。
  这石泉县本是一个山城,属于兴安府管,西临汉水上游,地方不大,也谈不上热闹。
  幸而这时定更不久,还有部份灯火,招商客栈,也没有几家,找人倒是没有费去好大的工夫。
  杨浩等人一听说靳翔回来了,全都迎了出来。
  弟兄们一见面,靳翔先就问起傻小子东方雄的伤势。
  杨浩笑道:“东方兄弟倒没有什么大碍,只是大哥你却有个客人,人家却是等得久了,你怎么到这时候才回来呢?”
  靳翔轻叹了一口气,道:“提起来话长,有空再和你说吧!那客人是什么样的一个人哪?”
  东方慧冷笑了一声,道:“那还不是你的老相识,快点去吧,可别冷落了人家。”
  靳翔虽听出来东方慧的语气,有点酸溜溜的,以为是昨天的一口气,没有发泄出来,也没有想到其他方面去,只是讪讪的一笑,迳直朝房中走去。
  东方慧见靳翔没有答理自己,心中就更有气,冷哼了一声,道:“快去吧,但愿你们好事成双,一辈子都别答理我。”说到最后,竟然哽咽起来,被靳雯劝进了房去。
  靳翔也不在意,自己的表兄妹吗,大不了,改日替她陪个不是,也就行了。
  但当他一进房门,蓦觉眼前一亮,房中竟然坐着一个红衣丽人。
  窄窄的红装,紧里着玲珑娇躯,足蹬红色小剑靴,全身喷火,衬着那秋水明眸,弯弯柳眉,粉面樱唇,纤纤细腰,一条束发红绢,齐眉勒住,后拖燕尾,绢帕中间,缀着一颗烨烨耀光的大珠子。绝代风标,盖世艳华。
  这个人儿曾相识,她不是析城山天罡堡的焦……
  他一声还没喊出口,人家已然盈盈起立,耳边响起银铃般的声音,道:“靳大哥,你怎么这时候才回来,小妹已候驾多时了。”
  靳翔呵呵连声,他是被人家姑娘给怔住了,好大一阵,才呵出了一声,道:“原来焦……”
  “我不姓焦,我现在姓胜!”来的是小姑娘胜亚男。
  “哦!胜姑娘,有劳枉驾,何事指教。”
  小姑娘低眉微笑,一双明澈大眼斜瞟,道:“怎么?没有事就不能见你吗?天罡堡没有我胜亚男,今天也不会有你姓靳的,既然这样,那我走好啦!”
  小姑娘越说越有气,说到了“那我只好走”时,妙目里已然泪水盈睫,扭腰竟真的要出房门。
  这一来,却就僵住了小侠士,一时不知如何应付这个尴尬的局面,只管怔着神,呆呆的看着人家姑娘。
  幸而他是站在房门口,正巧挡住了姑娘出路,胜姑娘作势要走,但却无法挤出门去。
  还是胜姑娘人较开朗,她见自己无法出门,轻叹了一口气,低声喊出了一声:“冤家!”
  幽怨的道:“我知道你是早就把我忘了,你这个负心的人呀……”
  靳翔如梦初醒,慌忙拱手道:“天罡堡石牢相救之恩,我靳翔刻骨铭心,何敢稍忘,尤其姑娘对我那份云天高谊,就叫我靳翔感激不尽……”
  他话没有说完,胜姑娘“噗”的一下,笑出了声来,妙目泪痕宛在,破啼一声娇笑,明媚中又增加一分淡愁轻怨。
  她截住了他的话,道:“你这话是真的吗?怕是信口开河罢?”
  靳翔闻言,面色一整,庄容道:“我靳翔此心唯天可表,难道姑娘要我发誓吗?”
  胜亚男忙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你的心就行了。”
  靳翔道:“姑娘夜临旅栈,到底有何事见教?”
  胜亚男道:“我无事不登三宝殿,自然有事。”
  靳翔笑道:“姑娘有什么事,尽管的说,成要是我靳翔办得到,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胜亚男嫣然一笑,道:“先不要谈这些,我想要喝两杯酒再谈,你不会介意吧!”
  靳翔感人家救命大恩,心中愧疚正多,胜姑娘所说任何一句话,焉能不奉若纶音。
  于是忙命店家备酒。
  好在那个时代,一般招商客栈,大多整晚不息灶火,呼叱之间,已然备齐,端了上来。
  胜亚男轻伸玉腕,五指挽壶,先替靳翔斟满了一杯,然后又把自己的酒杯倒满,右手端起杯来,笑道:“岁月如白驹过隙,天罡堡匆匆一别,转眼已是五六年的光景,人事变化亦大,当年牢中一囚徒,今日武林一泰斗,相去何止天壤,神功击溃岭岳五叟,相公!我当为你祝贺,来干一杯。”她说完,先举杯一饮而尽。
  可笑靳翔,一柄剑震惊武淋,挫金刚败五叟,豪气干云,在这时一切由不得主,不自觉也举杯满饮。
  这两个敌对的男女,夜静更深,就在这旅店中,把盏清谈,举杯互敬。
  女的是殷殷劝酒,忘了她此来为着何事。
  男的是感恩念旧,不忍违拂了人家的盛情。
  两个人连连举杯,不大工夫,全都有了几分酒意。
  梆!梆!梆!更鼓三响,也正当两人酒兴高张之时。
  胜亚男闻更,蓦然心念一动,暗叫一声:“该死!尽自就误了这多时间,连一句正经话还未提及,那星子山数十条性命,正等着自己施救,怎能可以不管呢?”
  她想到这儿,盈盈起身,娇声低语,道:“靳大哥武功绝世,胜亚男心折之极,我此来造访,一来探旧,二来是为星子山数十门下弟子请命。”
  靳翔早就猜到胜姑娘到此,是为了星子山数十门徒的事,初时,是不忍揭开这个谜底,此际却又为情所迷了。常言说得好,灯下看美人,越看越美。
  他靳翔既不是鲁男子,又不是木石人儿,打从他在天罡堡遇救之时,心坎上就印上了姑娘的影子。
  无奈仅只那一面之缘,人儿已渺,今日再次重逢,借灯光,细打量,已然不能自己。
  胜亚男说了老半天,一眼看到人家并不答腔,直起眼呆呆的望着自己。
  一阵娇羞涌起,玉面刹时通红,轻抬玉手,猛的推了他一把,嗔道:“人家给你说话,你是听到没有吗?”
  靳翔这才惊醒,讷讷的一笑,道:“你说什么呀?”
  胜亚男深情款款的瞟了他一眼,又轻叹了一口气,道:“我有一事,请你教我一个万全之策。”
  她说这话时,流盼电闪,直望着靳翔,嘴角上浮起一丝淡淡的笑意。
  靳翔闻言,心中一阵茫然,暗忖:“她不是来求自己去解开星子山徒众的穴道呀?”
  胜亚男接着又道:“星子山被你独门点穴法,点倒弟子二十五,本应拜请移驾解救,一者不敢劳动大驾,二者有碍师门声誉,两全之策,只有我拜在你的门下,传我那点穴之法……”
  小姑娘说来轻松,靳翔听了却是蓦的一震,他这点穴手法,乃是在下山之时,冷面观音谷仙韵所传,曾有不得妄自授人之戒……
  可是,对方乃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也是心目中的良伴,一经说出口来,自己又怎能推矮。
  一句话立时难住了小侠士,心中打鼓一般的连转,就是想不出一个解决的法儿,嗫嚅着口:“这……这……”连声。
  胜姑娘见状,却又会错了意,一张粉脸更红。
  她是想到师父临让自己来时的嘱咐,毒叟闵智不知姑娘和靳翔的关系,他用的是美人计,要使胜姑娘牺牲色相,盗取武功奇技。
  他说的好:“世上的男人,没有一个不好色的,除非他先天有缺陷,柳下惠坐怀不乱,就许是没有性根,再不然那女子必然较无盐更丑。”
  胜姑娘固然是情窦初开,但她总还是好人家的儿女,并非荡检逾闲的女子,像这样以色诱人的行当,无殊留髠送客的妓女,她那肯应承。
  无奈毒叟闵智,真不愧人称毒叟,武功家数毒,就是手段也毒,如不依从,他要以师父之尊,先为姑娘破瓜。这真比杀了胜姑娘还厉害,百般无奈,方才答应。
  她这时一见靳翔犹豫不决,神色之间,情意绵绵,所以她就想到了男女私情。
  心忖:“师父的话一点不错,当真的是男人皆好色,目前这位少年侠士,看样儿却是个正当人物,怎么也是这种眼光看我,莫非……”
  轻叹了一声,暗中一咬牙,想道:“打从天罡堡一面之后,一颗心就全给了他,反正总是他的人了,他所要的,就给了他吧!”
  心念一定,未开言,泪珠儿先就流了下来。
  但她强忍凄楚,含悲带笑,这样的笑,真比哭还难受,轻轻的道:“翔哥,我知道你心里想的什么?只要你能将手法传我,我又何吝此刻欢娱,反正我已是你的人了,我是……就是你将来不要我,我……我也甘心……”她说到此处,已然是悲不成声,再也说不下去了,翻身,扑向了床上,伏枕哀哀痛哭起来。
  靳翔还真没有想到人家姑娘,竟会猜疑私情上面去,一时之间,不自觉也闹了个心动神摇,蓦的剑眉一挑,道:“胜姑娘,你把我靳某人看成个什么的人了,救命之恩,刻骨难忘,那里还敢动什么邪念,传你点穴手法,我也有一腔苦衷。”
  胜亚男蓦的翻身站起,但见她满面珠泪晶莹,更显得凄楚欲绝,皓齿暗噬,道:“你有什么苦衷?”
  靳翔道:“这种‘点穴’手法,名叫‘奇门锥’,乃为巫山十二峰,冷面观音谷老前辈门下独传,破例传授与我,当初曾有誓言不可妄传,你想吧!不得她老人家的允许,我怎可以轻传于你呢?”
  胜亚男才知道人家并不是心存邪念,原有不得已的苦衷,想了想方才自己的情不自禁,一时间,却又娇羞难当。
  但是,那“点穴绝技”学不到手,又是怎样的回去向师父交代,不由得柳眉愁锁,凄然一声长叹,妙目中隐含泪光,幽幽的道:“奇技不可轻传,你翔哥哥自有苦衷,可是星子山二十几个人,就眼睁睁看他们送命不成?”
  靳翔道:“毒叟如能将解药送来,我当然会给他们解救。”
  胜亚男道:“解药我早已交给了贵友杨浩,东方雄想必早已醒转,星子山不敢劳动大驾,可否将解穴法儿传我。”
  靳翔为难的苦笑一下,道:“解穴点穴同一手法,并非我靳翔藏私,实在是誓言难违。”
  胜亚男见无法获得传授,实在的她也不能强人所难,不过她在一想到师父的毒辣手段时,禁不住心胆俱寒,退而求其次,她要以赤心酬知己,珠泪永睫,嘴浮微笑,道:“靳翔,我要告辞了,你能送我一程吗?”
  靳翔也早看出来,人家姑娘胸有难言之隐,虽然含泪带笑,那种笑比哭还痛心,店中人杂,不便直说,想必有一吐之意,忙道:“我当然是要送贤妹一程了。”
  四更多天,新月早坠,店中灯火全熄,人儿早就入梦,两人翻身上房,展开轻功身法,直扑城外。
  越过城墙,又走有三五里路,渐渐没有了人家,一望平野,满目荒凉,到了一处坟园,胜姑娘先就停住了脚步。
  就见这个地方,杂草缭绕,一片阴森,正中间突起一座高大青冢,坟前立着一块大石碑,上刻“七女冢”三个大字,碑前本有供台,却已早就倒塌。
  夜风中,不时传来,一声声刺耳鸟鸣。
  荒凉,阴森,简直如同置身鬼域。
  胜亚男一停住脚步,用手一指大青冢,道:“翔哥!可知此冢所葬何人吗?”
  靳翔摇摇头,道:“不知道!”
  胜亚男叹了一口气,道:“这冢中埋葬了七个可悲、可怜、可爱、可敬的七个痴情女子,和一段令人敬慕、缠绵、俳恻、动人肺腑的往事,可惜世道沉沦,在茫茫众生之中,能有几个懂得这种人间至情而铸成的至爱。”
  她说着,泪水又从一双明澈大眼里,流了下来,柳腰轻扭,对着荒冢,冉冉拜了下去。
  靳翔等她拜罢起身,忙问道:“贤妹是否有什么难言之隐,想对我靳翔一吐……”
  胜亚男道:“我恨我生为女儿身,父仇难报,且后事仇若尊,此番回转星子山,也就是我鲜血透衣之时,翔哥若念天罡堡那一点情份,但愿能将我葬在这七女冢旁,于愿已足……”
  靳翔忙问道:“贤妹这一番话,使我如坠五里雾中,可否尽情详告。”
  胜亚男说出了一段艰辛,气得个靳翔七窍生烟。

  第二十三章 情海翻巨浪
  前面说到小姑娘胜亚男,对靳翔说出了一番情意缠绵,而且哀怨的话来……
  说什么?事仇若尊。
  又什么?此番回转星子山之际,也就是鲜血透衣之时……
  倒把一个小侠士、美剑客,闹了个迷离糊涂,忙道:“姑娘,你这到底是什么意思,使我如坠五里雾中。”
  胜亚男道:“我父乃是神眼金刀胜超,被铁拳无敌焦士骏偷袭丧命,且又霸占了我母,所以我才姓焦……”
  “哦!”靳翔惊叫了一声。
  他到这时,才知道在小姑娘身上,竟然担着这一笔血恨债。
  忙问道:“那么你怎么会投在了毒叟闵智门下?”
  胜亚男幽幽的叹了一声,道:“咳!这许就是命……”
  “可否尽情详告?”靳翔逼问了一句。
  胜亚男道:“我自从逃出了天罡堡之后,为了投奔名师,学些武功绝学,好报我满门血仇,那知却投了一个魔头。”
  靳翔关心的问道:“那毒叟对你远好吗?”
  胜亚男道:“他对我倒不十分坏,只是我那师兄……”
  “你是说那毒蟾蛉沙广寿?他怎么样?”
  小姑娘未开言,脸上先飞红,呐呐的道:“他……他……他缠得人家烦……”
  靳翔笑了笑,打趣着道:“我猜那是你不喜欢他!”
  小姑娘含泪带笑,那笑意仅只微现,转又凄怆满脸,幽幽的叹了一口气。
  蓦的一抬头,但见她眼泪婆娑,粉颊上像似挂了两串珍珠。
  这一来,却把一个豪气干云美侠士,闹了个没主意,慌不迭躬身陪礼道:“对不起姑娘,我………我不该取笑你。”
  小姑娘并不回答,两道秋波直盯着美侠士,好大的一阵,才道:“当年天罡堡一面之缘,难道你就忘了么?真的那样?我胜亚男一片情痴,算是白费心机,大侠士,我知道你青云得志,英名远播,我苦命的女子,怎配鸡入鹤群……”
  她话没说完,已然悲不成声,索性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胜亚男这一哭一说,宛如撒下了万层情网,把一个美侠士层层裹住,任他雄心万丈,也只有俯首臣服。
  无怪人家都说,女人的眼泪是最犀利的武器,此言端的非虚。
  靳翔只觉得意醉神痴,既甜蜜,又辛酸,五年来,他何尝有一日忘了姑娘,要不然,他也不会对东方慧,那样的冷淡了。
  一听完胜姑娘说出了心思,心中且喜还乱,不知如何是好,急得个美侠士抓耳挠腮,呐呐的只喊出了一声:“亚妹妹!”
  这一声妹妹喊出口,显出来深情似海,内心中一阵激荡。
  入在了胜姑娘耳中,不知是喜,是悲,秀目微瞟,泪珠儿滚滚而下,娇喊道一声:“翔哥!”扑倒在靳翔的怀中。
  温玉软香,靳翔是初次领略和异性接近的滋味,没来由,心中跳得慌。
  胜姑娘的投怀送抱,也是破题儿第一遭,她的心儿跳得较靳翔更厉害。
  他们这一对风尘儿女,拥抱在一起,越抱越紧。
  靳翔铁钳样的两条臂膀,搂紧了胜亚男的纤纤细腰。
  胜亚男的两只粉臂钩定了靳翔的脖颈,却是玉体乱颤。
  慢慢的,两人浑成一片,忘掉辈苦辛酸,似悲还喜,如梦却真。
  足有一刻工夫,胜亚男粉面微仰,蓦的往起一挺身,两臂一紧,樱唇两片,送到了靳翔的嘴边……
  靳翔乍尝异味,觉着有些似醇酒,可是再厚的酒浆,也没有这样的醉人。
  唇香,齿香,气如兰,怎不令人醉。靳翔但觉晕淘淘的,飘飘如腾云驾雾,眼前的青冢大树,高山乱石,刹时无踪,夜风也失去了劲力。
  只有一团热气,紧紧裹着两颗火热的心。
  “哼!好亲热呀!”
  这是谁哼出了一声,打破了这和谐的空气。
  一对相亲相爱的人儿,霍的分了开来,翘首四下观望。
  目光到处,见数丈外并肩站着两位女郎,一是东方慧,一是靳雯。
  胜亚男心中一怔,忙问道:“翔哥!他们是什么人?”
  靳翔缓缓的道:“那个绿裳的是我妹妹靳雯,玄衣的是表妹东方慧。”
  靳雯先就打上了招呼,喊道:“哥哥!你送客人怎么送得这么远呀?”
  东方慧早将两人的情形,看在眼内,气得她咬住嘴唇,呆呆站在当地,不言不动。
  靳翔尴尬的笑了笑,问道:“妹妹!你们怎会到这里来……”
  “哇”的一声!
  东方姑娘似乎再也忍不住了,不等靳翔话音落地,失声哭了出来,过了一响,翻转身,便向回路上跑去。
  靳翔见状,吃惊的叫道:“慧表妹……慧表妹……”
  他喊着,甩开了胜亚男,便朝东方慧奔去。
  刚刚奔出去寻丈,身后又传来了胜亚男的喊声:“翔哥!”
  靳翔猛可里想起了胜亚男目前的处境,如不讨得法儿,解开毒叟门下弟子的穴道,小姑娘就无法交代。
  江湖上有句俗话,受人点水之恩,当报以涌泉,何况……
  何况人家对自己不但有救命之恩,且还情深爱切。
  暗叫道:“我靳翔不能作负情背义之人……”
  他打主意要将“奇门锥”的点穴手法,传于姑娘,豁出去受冷面观音谷仙韵的重惩。
  于是,忙忙转身奔回,低低叫了一声:“亚妹!”
  这情形看在了靳雯的眼里,心中大大的不受用,她是在替东方慧抱不平。
  冷哼了一声,道:“哥哥!你这是什么意思?”
  靳翔也有些生气,朗目一瞪,道:“不要你管,快回店去。”
  “不管就不管,慧表姐要有个三长两短,看姑爹会饶了你才怪!”
  小姑娘气哼的说出了两句话,一转身也朝回奔去。
  胜亚男幽幽的叹了一口气,道:“翔哥,都怪我,全是我不好!”
  靳翔道:“亚妹,别多心,这不关你的事,来,我传你点穴的法儿,你好回转星子山,解开那些人的穴道。”
  胜亚男摇了摇头,低声道:“我很了解你的心,可是……”
  “可是什么?”
  “我不能接受你的爱。”
  她说出了这句话,眼帘倏的低垂,躲避着靳翔的视线。
  “那是为了什么?”靳翔惊愣中,吐出了一句话。
  胜亚男又轻叹了一声,道:“翔哥,我看得出来,你那表妹在爱着你……”
  “岂奈我们是血亲,情理上不能谈到婚姻,因为我心上只有你。”
  胜亚男蓦的抬起了头,秀目中满含着泪水,道:“凭你这一句话,我胜亚男即感盛情,即令现在让我死,我也感到心满意足了。”
  她顿了一下语气,接着又道:“但是我怕……”
  靳翔道:“你怕什么?莫非就心我爱你之心不坚?”
  “唉”!胜亚男又叹了一声,道:“我知你一往情深,心坚如石,我怕的是那人间最残忍,最苛刻的妒……”
  “妒”!靳翔迷惘的道:“那有什么可怕,应要我们海枯石烂永不变心,妒火溶化不了真爱。”
  胜亚男苦笑了一下,道:“傻哥哥,任你是钢是铁,但恐经不起她……”
  “谁?”
  “你那表妹东方慧,你没看出来?她那两眼里的火——妒火!”
  靳翔却朗声笑道:“你们女孩子的心眼真多,不要说是妒火,就是三昧真火,溶不了我这块顽铁……”
  胜亚男听到了这句话,心灵上像似获得了无上的安慰,探手抹了一下乱发,露出那娇艳的粉脸,微笑中仍然含着泪珠。
  靳翔抬手用衣袖替她拭干了泪水,道:“亚妹,真正的爱,不发则已,既发就永远不变,没有叹息,没有后悔,更用不着泪水。”
  胜亚男道:“那不是泪水,那是湿润你我热爱的灵泉。”
  两个人情话绵绵不休,岂奈良宵苦短。
  转眼间已然红日东升,霞彩异辉,照耀了大地。
  靳翔唔了一声,才意会到天已大亮。
  于是暂时搁下了儿女私情,开始传授胜亚男独门点穴手法。
  胜亚男依样比划,一连练了七八次,也就纯熟。
  两人在恋恋不舍中,狠着心肠分了手。
  胜亚男回转星子山,美侠士也折返石泉城。
  等他回到店中,天色已将近午。
  傻小子东方雄人已清醒,他是睁开眼就吵吃吵喝,就如是饿鬼地狱放出来的饿鬼。
  东方慧却是妒恨攻心,她恨不得一剑劈了胜亚男,再狠狠的将靳翔痛骂上一顿,甚且掴他两几耳光,方消胸中之愤。
  “哼,怪不得这位大表哥对我若即若离,原来他已经有了心上人……太可恶了……”
  她恨恨的想,眼睛里直冒火,暗念:“还不如死的好,也落得个眼下干净。”
  靳翔真的不爱东方慧吗?无奈恩和爱难以两全,眼看着东方姑娘哭成了个泪人儿,他自己心中,何尝不也心酸。
  东方慧真的心碎了,眼看着青梅竹马,自己盼了他多年的人儿,他……他变了心。
  暗中一咬银牙,蓦的一纵身,壁上摘下长剑,反刃就向脖子上抹去。
  靳翔突然神速绝伦的欺到她身前,伸手疾点,同时之间,点了姑娘的“肩井”、“曲池”、“会宗”三处要穴。
  呛啷啷,长剑落地,娇躯一摇晃,尚未倒,靳翔已探手勾住了她的纤腰,就势又拍了三处穴道。
  东方姑娘本是一时气愤,一剑没有溅血,且又被点了穴道,人已气得昏了过去。
  恰在这时,偏偏进来了倒霉的杜靖波。
  小龙神杜靖波打从一见到东方姑娘,就迷恋上了。
  无奈他却是辽天地里烤火,一边热,人家东方姑娘对他,可说是连一点意思都没有,他只是在暗恋着。
  靳翔见杜靖波进了房,他可不能搂着姑娘了,就将她平放在床上,讪讪的对杜靖波道:“兄弟!我这表妹不知为什么引发了小性子,寻死闹活的,你给劝劝她吧!”
  他说着,就出了房,回到自己的房中,也往床上一躺,瞪眼看着房顶,心中乱糟糟的,说不出什么滋味。
  杜靖波站在东方慧的床边,呆看着小姑娘。
  但见她星目微合,面色苍白,满脸凄怆之色。
  他摇了摇头,道:“这是何必呢……”
  东方慧人已醒转了来,她不知床前已换了人儿,还以为是表兄靳翔。
  闻言心中更气,娇喝一声:“你管不着!”
  话音出口,一掌也打了出去。
  杜靖波骤不及防,一下被打了个正着。
  东方慧的一身功力,造诣确也不凡,又是气极出手,她是恨透了大表哥靳翔,全力发出一掌。
  杜靖波蓦觉泰山崩于前,劲疾绝伦的一掌,一打上了胸前,赶紧后退,已被掌风震得飞撞上墙。
  轰隆一声,一个人竟从窗中掷出,倒跌在院中。
  窗户已被撞成粉碎,连带墙壁也塌下了一大块。
  众人闻声也全都赶出房来,见状大吃一惊,不知杜靖波因何事,惹翻了东方姑娘。
  傻小子东方雄见状,气得虎目圆睁,纵前两步,一脚踏上了杜靖波的胸瞠,喝道:“好你个小长虫,敢占我姐姐的便宜,姑老爷可不能饶你。”
  这种情形,明眼人一看,就会猜到准是杜靖波不老实惹翻了东方慧。
  那知杜靖波这却是自找的灾星,代人挨了一掌不说还让人家信口批评。
  只有靳翔一个人心中明白,直替杜靖波暗中抱屈,方待上前劝开傻小子……
  “雄弟!”
  房中纵出来东方慧,她见自己一掌打错了人,心中既悔且痛。
  她喊开了傻弟弟,人已纵到了杜靖波的身前,忙问道:“杜兄,不碍事吧!我……我实在不是有意打你,你却替人挡了灾。”
  杜靖波伤的实在不轻,一阵阵头昏眼花,胸腑中不停的翻腾,大喘了一口气,道:“没关系,东方姑娘,你放心吧,我知道你要打的是谁……哇……”
  一言未终,突然张嘴吐出了一口鲜血。
  靳翔皱了皱眉头,方想要上前携扶,被东方慧哀怨瞪了一眼,止住了脚。
  东方慧也不管什么男女之嫌,从地上抱起了杜靖波,迳直回到了自己的房中。
  小丁云是出名的鬼灵精,见状心中自明白是怎什一回事情,笑向靳雯道:“姐姐,你可看出来这里面的文章。”
  靳雯笑道:“杜大哥这一掌没有白挨,一口血也许已换到了美人芳心。”
  傻小子东方雄仍在发怔,闹不清自己的姐姐,犯的是什么神经病,将人家打伤了又去哄。
  他翻起眼想来想去还是不懂,方张口喊了一声:“小丁丁……”
  丁云笑着接上了口,道:“傻小子,这一回你姐姐包不会再耍威风。”
  在房中的东方慧,一直对着杜靖波陪不心心的情。
  杜靖波暗中爱恋姑娘这么久,从未获得美人垂青,没料误被一掌打中,却赢得了芳心,实在是想不到的事,早知这样,就是多挨上两下也值得。
  靳翔暗中见此情形,心中却另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无奈自己情有独钟。
  他们在石泉县住了五六天,因为星子山的事已了,犯不上多结冤仇,所以对于汉水帮,只是宽言劝解,江湖中的事,本就是一片血腥。
  汉水帮中的人,明知道此仇难报,也只有忍气呑声。
  一行人又住了两天,杜靖波伤势已愈,他们立即登程直奔龙驹寨,顺路去探望岳士仪。
  那知,已然人去楼空。
  岳士仪已和单蓓娘成了婚,举家迁往嵩山云起峰。
  因他已拜在通天神龙展鸿志的门下,就近便好朝夕请益,苦练武功。
  靳翔等人扑了空,更是不愿久留,立即动身,进武关,越熊耳,赶赴靳家集,探望多年不见的靳翔的高堂尊翁。

  朝阳媚丽,清溪一片碧,鸟语花香依旧,但是靳家集的人,今天怎么这样的高兴,一个个都是喜气洋洋,有什么大喜事……
  啊!原来是靳翔等人,回到了故乡。
  一个人去了又来,往昔再返,有什么希罕的。
  但是随着靳翔回来的,有俊俏的小郎官,还有艳丽的小姑娘。
  乡下人少解事,看着有点新鲜,免不了互道短长。
  靳守仁,展玉萍,一代侠侣,任他们在刀尖上跑了半辈子,真英雄也免不了儿女情长,早笑得合不拢嘴。
  就是一般左近邻舍,也都凑上了热闹,进进出出,打听他兄妹别后景况。
  靳守仁人本爽朗,眼看着儿女长成,且都练了一身盖世武功,自是喜在心里,笑在脸上。
  心中一高兴,反怕冷落了远亲近邻,就杀猪沽酒,款待亲友。
  靳家集本就没有多大,三几十户人家,大都和靳家处得很好。
  有这样的大喜事,游子远归,还不是家家都有个人情。
  难怪整个靳家集的人,都是笑逐颜开的了。
  只有一件事,令靳守仁有点不开心,那是因为通天神龙展鸿志没有来。
  展鸿志是靳翔的亲娘舅,又是靳守仁的同门师弟,素常又最喜欢他这位外甥靳翔,论理他是不能不到,何况又派入请了他多少次。
  铁臂苍龙崔澄,性情比较有些暴躁,他看到靳守仁坐立不安的样子,心中更是生气。
  蓦的站起身来,嚷道:“大哥!还是让我去一趟中天池吧!拖也得把他拖来。”
  就在他一言未了,蓦见一人慌慌张张跑了进来,边跑边嚷道:“靳大爷!靳大爷!中天池来了个小道士,他要见您。”
  “叫他进来!”靳守仁没好气的说了一声。
  跟着就见大门外进来了个小道士,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的朝着靳守仁叩拜下去,道:“弟子修凡,给师伯磕头。”
  “你师父有什么事不能来,要你来了?”
  修凡探手取来一封书柬,递给了靳守仁的手中,道:“师伯看了,就会知道了!”
  靳守仁拆开了字柬一看,见上面简单的写着几个字:“本门顷遭剧变,希兄速来中天池。”
  崔澄问道:“大哥,他字柬上写的什么?”
  靳守仁道:“他要我们速去中天池!”
  “没这个道理?我们请他不到,却要我们去他那里?”崔澄暴躁的嚷着。
  靳守仁不理他,沉声向那小道士道:“修凡,中天池出了什么事情?”
  修凡满眼含泪,道:“中天池丢失了五龙铜旗令……”
  “甚么?”崔澄跳了起来,探手抓住了修凡的左臂,道:“快说!丢失了什么?”
  他用力许是重了些,痛得小道士直蹙眉头,道:“丢失了五龙铜旗令!”
  崔澄蓦的一甩手,将修凡摔出去五六步远,嚷道:“反了!反了!”
  乾坤掌靳守仁一听说中天池丢失了五龙铜旗令,立时就怔在了当地,两眼发直,额头上热汗浸浸。
  须知那五龙铜旗令,乃为武林中一宗信物,令到之处,不论有多大的纠纷,也得听由那持令之人的裁决,他说那个不对,就得俯首认罪。
  百多年来,一直威震江湖。
  虽然邪派中,曾有红旗令,血手令的出现,但是要论起声威来,却难和五龙铜旗令相比。
  这并不是那五龙铜旗令本身有什么厉害处,而是掌令之人的不好惹。
  原来在武林中,每隔三十年,有一次盟主的竞争,也就是争取铜旗令的执掌权,明白点说,就是武林的领导权。
  谁的能为高,武功压倒了天下群雄,谁就被推为武林盟主,谁要是不听命于武林盟主,那他立刻就被认为是武林公敌。
  江湖道上,染的全是血腥,那不听命的人,还能够会有活命吗?
  所以五龙铜旗令有这么大的威势,宛如是皇帝的圣旨,那一个官宦敢抗圣旨?
  五龙铜旗令到了嵩阳派的手中,已有五十多年了,那是儒侠刘三畏,从独怪赤城子手中夺来的,二十多年前,武林大会,又成全了通天神龙展鸿志。
  本来再过几个月,就又是夺令之期到了。
  就只差那么短短的几个月,却在展鸿志手中丢失了。
  试问,这还得了,武林中人会放过他吗?不论那五龙铜旗令能否再夺回来,掌令之人就得先以身殉令。
  难怪惊得铁臂苍龙崔澄的大声喊叫着:“反了!反了!”
  乾坤手靳守仁也惊得呆如木鸡。
  因为这件事关系着嵩阳派的存亡?
  靳翔等人听到了崔澄的喊声,不知出了什么事情,全都涌进了大厅。
  一问之下,个个都被惊骇得目瞪口呆,半天说不出话来。
  靳守仁长叹了一口气,道:“走吧!咱们都到中天池走走吧!”
  中天池在嵩山峻极峰腰,据说为当年汉武帝见玉女处,其北有一石洞,传说乃张道陵羽化处。通天神龙展鸿志修真之所,也就是嵩阳派的重地,就在此一石洞,今则呼为祖师洞。
  洞深幽而广阔,确是道家一洞天。
  展鸿志在洞中往返的徘徊着,他在焦急。
  一听说靳守仁等一干老少诸侠来了,慌不迭出洞来。
  展鸿志总是一派的掌门,靳守仁虽然和他是姻亲,更又是他师兄,但却也不敢失礼,连忙抢步当先,先朝展鸿志拜了下去,道:“愚兄不敢当!”
  展鸿志赶紧避礼,也是一躬到地,道:“师兄驾到,礼当迎接。”
  “你们少发酸好不好,到了这个节骨眼,那来的这么多零碎。”说话的是铁臂苍龙崔澄,他是生就的心直口快。
  展鸿志淡淡的一笑,立即揖让众人进洞。
  大家一齐进了祖师洞,先参拜过本门历代祖师神位以后,靳翔兄妹拜见舅舅,杨浩、杜靖波、小丁云、东方姐弟,也上前见过了礼,才分别落座。
  展鸿志眉头深蹙,轻叹一声,潸然泪下,道:“都是兄弟无能无德,才惹下这滔天大祸。”
  靳守仁皱眉道:“嵩阳派自从开山以来,从未和武林人物结有生死不解之仇,如今突然出现这种怪事,委实令人难以揣测。”
  崔澄接口道:“请问掌门人,五龙铜旋令供奉在何处,怎样的被盗?”
  “祖师神位之前!”
  “这祖师洞可有人看守。”
  “十二弟子轮班防护。”
  崔澄哈哈笑道:“二师兄,那为何不向那防守之人追查?”
  展鸿志道:“岂奈他们乃是中了贼人迷魂毒烟,怎能怪得了他们!”
  靳守仁道:“掌门人可看出中的是什么毒烟?”
  展宏志道:“子午返魂香,一被迷住,六个时辰才醒。”
  靳守仁道:“你可知何门何派有此物……”
  展鸿志道:“数天下迷药毒物,除了毒叟闵智,找不出第二家来。”
  靳守仁闻言沉思了半晌,喃喃的道:“莫非是这个老魔头下的手?”
  崔澄插口道:“不管是不是,五龙铜旗令就问他要。”
  靳守仁摆手道:“那怕不妥,这件事暂时还不能宣扬。”
  “为什么?”崔澄逼.问了一句。
  靳守仁道:“当初武林盟主,震三山辖五岳,天下都城隍,鬼见愁古老前辈,传下这五龙铜旗令之时,曾有誓言……”
  他话没说完,展鸿志接口道:“大师兄,你不要说了,这个我懂得。”
  说着,转向身边的弟子道:“快去准备香案侍候。”
  崔澄道:“二师兄,准备香案作什么?”
  展鸿志苦笑了一下,道:“当初兴令之人曾有誓言,令在人在,令亡人亡,我要对本派作个交代。”
  靳守仁道:“师弟不可这样想不开!”
  展鸿志道:“一手难掩天下人耳目,贼人既盗去铜旗令,还有不向武林同道宣布的,等到各大门派齐聚中天池,兴问罪之师,到那里,要我如何交代?”
  说话之间,香案已然摆好。
  展鸿志起身向断守仁施了一礼,道:“兄弟有个不情之求,大师兄可否见允。”
  靳守仁眼睛也有些润湿,叹了一口气,道:“鸿老弟,你说吧,就是要老哥哥我顶上人头,我也会给你。”
  展鸿志道:“我要翔儿拜在我的门下。”
  “这个!”靳守仁却不由得迟疑。
  他知道自己的爱子,乃是武林侠隐白象老人的弟子,怎么可以叛师背祖,这个要求,实在不易答允。
  展鸿志道:“师兄,这个你不用为难,吉老前辈处,我自有安排。”
  靳守仁很为难的点了点头,转向靳翔道:“翔儿,快向你舅父行过拜师大礼。”
  靳翔却也有些作难,但一看到两位老人家的神色,又有些不忍,更是不敢违拗父命,委委屈屈,爬在地上叩了三个头。
  展鸿志怎能看不出,这孩子是委曲求全,哈吟一阵大笑,道:“孩子,这些事你用不着为难,从小我为你扎下了武功根基,论师门,你舅舅却在吉老头之前,这个理,吉青田他不敢驳,其实他更不会为这件事,找你的麻烦。”
  靳翔心中想了想也对,论师门舅舅确是在恩师之前,又何况,恩师他老人家,也是出身嵩阳派,论道理这并不算背弃门户,想通了,心中也就觉得泰然。
  拜师已毕,展鸿志又整肃衣冠,向着祖师神位恭谨下拜,朗声祝告道:“嵩阳派历代祖师英灵垂祭,弟子十一代掌门展鸿志,无德无能,防护不周,溃失重器,罪延本派声誉,自当伏罪谢责……”
  他话音一顿,靳守仁先就忍不住,唏嘘起来。
  展鸿志心中何尝又不惨然,微顿之后,接着又道:“今在祖师神前,将本派掌门,传给十二代弟子靳翔。”
  靳翔听了,大吃一惊,他不但没想到自己的舅舅,既要自处,更没料到要祂继承嵩阳派的掌门。
  他一向就抱着孤云野鹤的念头,打算悠游于山水之间,无拘无束,那会想到挑起一派掌门的大梁。
  他想了又想,忙喊道:“舅舅,这恐怕不大好……”
  话音未落,展鸿志已起立转身,面色微愠,颤声道:“孩子,这有什么不好,今后恢复嵩阳派的声威之责,就在你身上,难道你不愿为舅父我完成这一件,要叫我死不瞑目吗?”
  靳翔好生为难,崔澄却在身后推着他,示意要他答应。
  他转头看看父亲,靳守仁轻叹了一声,道:“翔儿,你就答应吧!”
  不答应是不行了,他慢慢的走近祖师神位,低头跪下去,轻声道:“舅舅……”
  “什么?”展鸿志猛喝了一声。
  靳翔忙又改口道:“师父既然这样的决定了,弟子就试着干吧!”
  展鸿志仰天一声长笑,笑声中,满含着悲壮辛酸,道:“嵩阳派总算有了传人了,孩子,你要好自为之,莫负我之所托!”
  话音方落,望着靳守仁、崔澄两人,凄然一笑,回手拔出佩剑,便往自己咽喉上抹去。
  靳守仁和崔澄两人并不阻拦,撩衣先就跪了下去。
  杨浩等一般小弟兄,见展鸿志自贬掌门,传给了靳翔,本就觉着惊奇,却没想到他竟会在祖师神位前,横剑自尽谢罪。
  仓促之间,东方雄喊出了一声:“哎呀不好,老道士要完了。”
  靳雯高喊了一声:“舅舅!”
  便见血光崩处,一代武林盟主,江湖奇侠,武功卓绝的通天神龙展鸿志,已横尸在地。
  靳姑娘从小就受舅父钟爱,见状也顾不得血污,身形纵起,已扑在了展鸿志的身上,哀哀痛绝,失声大哭起来。
  就是两位老侠,也失声悲号,几个小弟兄,更全是簌簌泪如雨下。
  蓦的洞外一阵大乱,还没等吩咐人去看出了什么事,祖师洞已涌入来一伙人。
  乃是于面秀士艾轩、谈笑书生东方文、太极手孟凯、云里金刚叶浩然、酒鬼易化、神乞舒昆、神医王仲甫等六七个人。
  一见到展鸿志溅血祖师神前,先是惊骇,细问之下,才知是丢失了五龙铜旗令,自尽谢罪,也不由潸然泪下。
  跟着,洞外又响起了一阵哭声,乃是岳士仪闻讯赶来,陪着那十二玄门弟子,在洞外放声大哭。
  刹时间,愁云笼罩了中天池,紧跟着,雷声隆隆,大雨如注,莫非老天也为这一代侠士悲伤。
  风云变幻无穷,刹时间暴风雨,一忽儿天又放晴。
  雨住了,太阳从浮云里钻出来。
  靳守仁含泪将展鸿志的遗体成殓起来,一面派人下山,凭嵩阳派掌门法器玉女符,招集门下各代弟子,一为新掌门正位,另外最重要的,就是侦查五龙铜旗令的下落。
  不两天的工夫,嵩山中天池顿形热闹起来,到的人都是嵩阳派门下弟子,俗家玄门都有,总计不下百人。
  大家在靳守仁先导下,祭奠了展鸿志,又拜了新掌门,中天池摆下了酒席,各怀着一颗沉重的心,入座邀饮。
  气氛太沉闷了,神乞舒昆先就受不了,尤其两杯酒下肚,越看靳守仁那忧虑重重的脸色,心中越不舒服,不由放下酒杯,道:“靳老大,你这是什么意思,莫非老要饭的吃你几杯酒,有点心痛是不是?”
  靳守仁明白自己这付落落寡欢的神情,引起了这位老要饭的不满,连忙陪笑道:“老哥哥,你千万不能多心,你想展师弟尸骨未寒,五龙铜旗令下落不明,叫我有什么心思去笑呢?”
  舒昆怪眼一瞪,道:“亏你还是成了名的江湖道,事情既然闹到了头上,我不信你能哭出一个铜旗令来,放宽了心,开怀畅饮,船到桥头自然直……”
  “这话说得对,船到桥头自然直,子午迷魂香是老毒物闵智的独门玩艺,咱们就先找他。”千面秀士艾轩接口也在劝着靳守仁。
  靳守仁叹了一口气,道:“多谢二位老哥哥的关心,可是那毒叟闵智行踪无定,又到那里去找他呢?”
  “我知道!”说话的是姑娘靳雯。
  她这一出口,在座的老少诸侠,全吃了一惊。
  艾轩笑逢:“小丫头片子,你怎么知道的,闵老毒他人在那里?”
  靳雯笑道:“他人在陕南星子山……”
  小姑娘说到此处,拿眼瞟了她哥哥靳翔一眼,又接着说道:“详情我哥比我知道得清楚,因为……”
  “妹妹!”靳翔出声阻止住靳雯,不要她往下再说。
  东方慧却觉得这是一个出气的机会,插口道:“大表哥和毒叟的徒弟,妖女胜亚男打得火热着呢……”
  她话没说完,羞得个靳翔满面飞红,气得个靳守仁七窍生烟。
  厉竭一声,道:“翔儿!是真的吗?”
  这一问,吓得个靳翔全身发抖。
  他知道父亲的一腔冤气,此际全都发在了毒叟闵智的身上,自己和仇人的门下弟子要好,那还得了……
  于是赶忙拜伏地上,双目泪滚,低声答道:“翔儿罪该万死……”
  靳守仁一脸肃穆,沉声问道:“你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中间有什么关系?”
  靳翔道:“当年翔儿被劫去天罡堡,幸得她暗中施救,放了我逃出虎穴,翔儿才得遇恩师白象老人……”
  靳守仁惨然一笑道:“因此你感恩图报,忘了邪正不两立,也忘了父母的告诫,对吗?”
  靳翔道:“翔儿怎敢忘父母大恩,只是……”
  “只是她待你情深义重……”
  靳守仁就只说出了这一句话,一抬脚把靳翔踢了一个跟头,仰天一声狂笑,道:“我靳守仁从十五岁入江湖,没作过一件败德的事,也许有误杀之人,所以才积下你这个畜生,这就是报应,孩子,你为什么要投生我靳氏门中。”话声悲壮已极,语音未落,已然挥掌劈下。
  乾坤掌靳守仁在江湖上,以掌力饮誉武林,掌力何等雄浑,这一掌如被劈中,靳翔如何能抵受得住。
  但也既不敢逃避父亲的这一掌势,又不能出掌挡架,眼看着这一掌就要劈在了靳翔的身上。
  最先着急的是靳雯,她这时才后悔自己的多嘴,喊了一声:“爹!”人就迎掌风扑了过去,她是要舍命救乃兄。
  在小姑娘身形纵起的同时,东方慧也娇喊了一声:“舅舅!”也纵扑而至。
  靳守仁愤怒填膺,存心毁去爱子,但是他却不能对爱女,和一个外甥女儿,下得毒手。
  厉喝一声:“你们给我走远点。”
  喝声中,把将要劈向靳翔身上的一掌,横着扫向了二女。
  这一掌虽然又收回了几成力量,但仍然劲厉难当,靳雯的功夫,得自谷仙韵的传授,一觉着不对,迎着那掌风,借力使力又退回到原位。
  东方慧却没有这份能耐,一触着掌风,一溜跟头滚了出去。
  傻小子东方雄生性就是傻浑愣滑,没脾没臊,没大没小,见状一晃脑袋,嚷道:“好哇,糟老头舅舅,你这是要拔根断苗,看我翔哥哥有了媳妇,你心里有些不忍,要下绝手,有姑老爷,可由不得你。”
  傻小子这两句话,说的是既浑且赖,竟敢出言辱骂了亲娘舅。
  靳守仁此际,心痛师弟展鸿志的以身殉令,又恨爱子的不争气,人已失了常性,又听傻小子这一叫骂,哈哈又是一阵狂笑,道:“雄儿,小畜生,你也该另行投胎再脱生。”
  话声中又是一掌劈出。
  蓦的左侧伸过一只手,架开了靳守仁的一掌,冷笑了一声,道:“姓靳的,东方家中的子弟,用不着你在人前耍威风。”
  来人是谈笑书生东方文,他在靳守仁一掌扫开了东方慧之际,心中就有点生气,这又见他还向自己的爱子下绝手,可就忍不住了。
  靳守仁一见出来了东方文,双眼更是气得通红,冷哼了一声,道:“东方文,这是我家门的事,用不着你来多管。”
  东方文道:“你就是把你靳家的祖坟扒了,我也犯不着过问,可是东方雄他却不是姓靳哪!”
  “孺子出口伤入,应该管教。”
  东方文笑道:“那是我东方家中的事,没请你越俎代庖,再说,那孩子他却是义见不平。”
  “你是说我处事不平?”
  “不但不平,简直就是欺师灭祖……”
  靳守仁倏的把眼一瞪,冷冷的道:“东方文,你要把话说清楚了,要不然,我叫你出不了中天池。”
  东方文笑道:“姓靳的,你少发横?我自然会还你个明白。”
  这郎舅二人闹得不可开交,酒鬼易化和神乞舒昆、千面秀士艾轩这三个人,却像没事人儿样的,竟然拼起了酒来。
  三个人在江湖上都是出了名的酒鬼,酒量实在是大得吓人,不猜拳,不行令,一个迳儿的碰杯对饮,就这么转眼的工夫,谁也都有百杯入了腹,看样子,再有百杯也不会醉倒了人。
  靳守仁仍然是怒气难消,喝道:“东方文,有话快说。”
  谈笑书生东方文,不气不忿,笑脸迎人,笑道:“我问你,身入江湖道,是不是应该恩怨分明?”
  靳守仁道:“这还用你说!”
  东方文道:“翔儿受人活命之恩,难道说见了面,竟然视如仇敌,这未免不是侠义门中应有的态度吧!再者,左道旁门中,也不见得尽是坏人。”
  靳守仁为之语塞,但他还是有些不服气,忙道:“你说,我什么地方欺师灭祖了。”
  东方文笑道:“翔儿目前的身份是什么?”
  “嵩阳派第十二代掌门人!”
  “对呀,那么你靳守仁是不是嵩阳派门下弟子,论私,翔儿是你的爱子,论公,他是嵩阳派的掌门人,你今天竟然要将掌门人毙于掌下,谋夺大位,是不是欺师灭祖,莫非我的大舅兄,打算过一下掌门人的瘾……”
  他一言方已,靳守仁却已是羞愧难当,想不到自己这个老江湖,今天竟会这样的莽撞。
  不过他总还不失为一个英雄人物,脸色立即扫去那愤慨之色,转向东方文一躬到地,道:“靳守仁一时失态,还望妹夫见谅。”
  东方文笑道:“你我至亲,又客气个什么劲,还不快让翔儿起来,莫要真的闹出个大笑话,才不值得呢!”
  靳守仁脸上蓦的又罩上了严肃,朝靳翔道:“还不谢过你姑丈的恩典,还跪在那里干什么?”
  靳翔回身朝东方文磕了个头,才站起身来。
  千面秀士艾轩却嚷道:“靳老大,威风显够了没有,快过来竭两杯吧!再迟就只有你看杯底儿了。”
  靳守仁脸上红了红,讪讪的重又入座。

  第二十四章 孤凤回巢
  一场暴风过去,空气又转为祥和。
  靳守仁入坐濒饮,众老侠喝得更是畅心。
  几位小弟兄也凑在一起,他们不是拼酒,是在拼嘴,唧唧喳喳,嚷叫不休。
  只有靳翔一个人,据席独坐,和他在一起的,是嵩阳派十二玄门弟子,还有一个是岳士仪。
  他现在是一派的掌门人,自有其独特的尊严,那十二个玄门师兄弟,个个都对他恭谨不已,连着岳士仪也显得有点拘束。
  因为他是展鸿志的寄名弟子,论起来也是嵩阳派中的人,任是弟兄间素常如何的投机,在这种场合,他也不敢失礼。
  靳翔却感到有些寂寞,因为他是一派掌门,有其独特的身份,怎可以随便言笑,所以寂寞却成了他的特权。
  小丁云悄悄走到靳翔身后,低声道:“翔哥哥!你受了委屈,心中不高兴?”
  靳翔苦笑了一下,道:“父亲责骂几句,是应该的,为人子者,那能会不高兴。”
  就在这时,从山崖下慌慌张张跑上来一人。
  丁云心中一动,转身飞步迎了上去,问道:“喂!你在跑什么?”
  这并不是丁云好事,实在是他的机伶,方才眼看着靳守仁那煞神样的神气,小心眼里却有些害怕,他就心会再有事,惹翻了老人家。
  那人是在这中天池下轮值的道士,他却认识这小孩是掌门人的朋友,忙陪笑道:“贫道知道中天池正然欢宴,那敢擅自惊扰,只是山下来了一青年书生,自称是本派新掌门的朋友,只得通报进来。”
  那道人点头应了一声,带着小丁云,就下了中天池。
  果见在山口处,有两三个嵩阳派中弟子,拦住一个青年书生。
  看样子,那书生似已等得不耐了。
  丁云抢步迎了上去,拱手道:“朋友贵姓,请问找我翔哥哥有什么事?”
  他一边说话,一边打量着人家。
  只见那书生生得娇小俊美,秀眉淡淡,肤白如雪,眉宇间却现出一付焦急的神色。
  他心忖:“怪呀!这人儿怎么有些面熟,一时却想不起来了……”
  那书生也打量了丁云两眼,并不报出名姓,却道:“我知道小兄弟你是丁云,我找靳翔有要事奉告,非亲自见他不可。”
  丁云见人家见面就叫出来自己的名字,可就大吃了一惊,看来必是熟人了,怎么自己今天眼睛出了毛病,竟认不出人家是谁?
  他微微皱了一下眉头,道:“你有事对我说是一样的,阁下既然认得我丁云,当然也必知道我和翔哥哥的交情,我们弟兄可说是情逾骨肉,不分彼此……”
  小丁云话说得虽然近情合理,无奈人家就是不吐口,没来由,双颊上泛起红晕,不自觉拈弄衣襟,完全一付女孩儿的神态。
  丁云见状,越发的纳闷,小胸脯一挺,道:“你这个人是怎么搞的吗?”
  那书生秀眉微耸,道:“你别这么凶好不好,靳翔是不是不愿见我?”
  丁云两只眼睛一挤,笑道:“你别多心,他根本就不知道?”
  “那么他为什么不出来?”
  丁云笑道:“他呀,正在受着罪,人家现在是嵩阳派的新掌门了,行动可不方便着呢!我总看着他有点受罪,你现在还是不要见他的好。”
  那书生听说靳翔就位了嵩阳派的掌门,怔了一怔,猛力咬了一嘴唇,看样子,似更坚定了他要一见靳翔的决心。
  他带着一种恳求的语气,道:“丁兄弟,你带我去见见他吧!他既然当了掌门,我所要告诉他的事,就更重要了,时间很宝贵,不能耽误得。”
  丁云见人家一脸庄重的神色,准知道事不平凡,点了点头道:“好吧,但是你可不能上去中天池,让我偷偷的叫他下来,你们见面。”
  那书生听丁云说偷偷的将靳翔叫下来,忍不住“嗤”的一下,笑了出来。
  丁云一瞪眼,道:“你笑什么?当一个掌门人,行动可不自由着呢!”
  说着话,两人就顺着山道,直奔中天池而来。
  他们方一走到中天池下面的一片空地,迎面下来了东方慧,她越看对方那书生面目有些熟,一时间想不起是谁来了。
  她轻顰着眉儿,一双秀目不停的转动,溜在了人家的身上。
  她想起来了,认出那书生,乃是毒叟闵智的徒弟胜亚男姑娘,女扮男装。
  “哼!”她冷哼了一声,暗骂道:“这小狐狸精,当真骚得可以,才不见了几天,就又找上门来。”
  就在她念头转动间,两人已到了跟前。
  东方慧朝着丁云问道:“小丁,你在干什么呀,这人是谁?”
  丁云笑道:“他不说姓名,是找翔哥哥的,慧姐姐,你替我陪他一会,我去叫翔哥哥下来。”
  “好!你去吧!”
  东方慧答应了一声,眼看着丁云走得远了,朝着对面人儿冷冷的一笑,道:“胜姑娘,你倒真是情深爱切,又找上门来了,告诉你,方才就因为你,我翔表兄几乎被他爹一掌劈死,你怎么还不放过他,又找上门来害他?”
  “找上门来害他?”胜姑娘心中暗自吟心着这句话,又忖道:“我什么时候害他了?”
  她心中转念着,两眼却瞅定了东方慧。
  她见在东方慧的眼中,透出一股狠毒的光芒,心中蓦的一凛,暗道:“我不能相信这丫头的话,她是在破坏我和翔哥的爱情,她是在拈酸。”
  胜姑娘心中这么一想,也就对东方慧不再客气了,冷冷的道:“谁找上门来害他,告诉你,我有要紧的事……”
  “呸!”东方慧一口吐了过去,娇叱道:“有要紧的事?还不是舍不得我表兄,心眼里发痒……骚狐狸!”
  “你骂谁骚狐狸?”
  “骂谁?姑娘骂的就是你,骚狐狸!骚狐狸!”
  胜亚男忍性再好,这被人指着脸骂,她也忍不下去,气哼哼的道:“我当你有什么本事,原来就会泼妇骂街,并不怎样了不起吗?”
  “你骂谁泼妇?”
  胜亚男粉脸一扬,咯咯一声娇笑,道:“在这地方还有谁,当然是骂你的呀!”
  东方慧的性情,本来就有些娇纵惯了,怎受得了,一反手,长剑出鞘,一式“金剪断水”,就朝胜姑娘横腰砍来。
  胜亚男本来一身都是兵器,但因这时改换了男装,却只带了一柄剑。
  一发觉东方慧剑扫中盘,身形微闪,也抽出了剑来,招进“金丝缠腕”,反削东方慧的左臂。
  两人刹时间,就战在一起,杀了个难解难分。
  小丁云这时也早到了中天池,溜到了靳翔身后,悄声道:“翔哥哥!快些,下面有人找你?”
  靳翔一愣,忙问道:“什么人?那里来的?姓什么?”
  丁云道:“他非见你不说,我看着有点面熟,快去吧!人家等了很久啦!”
  靳翔被他一叠声催逼着,实在的,他真也坐不住了,站起身来,就和丁云飞跑下中天池。
  在这时,东方慧和胜亚男两人,打得正紧,双方出手,都是拼命的招式,招招也全都狠毒十分。
  靳翔站在一块危石上,仔细打量那书生。
  总因是心心相印的人儿,他只一眼就看出来是谁了,喊道一声:“是自己人,不要打了。”
  喊声中,人已扑纵了上去。一以靳翔的武功,要拉开两人,可说是不费什么劲,人一落地,两手就各已攫住两人的手腕,竭道:“自己人,拼的是什么命吗?”
  两人虽被制住,但是怒火仍然未消,却一齐出在了靳翔的身上,抽不出拿剑的一只手,空着的左掌,全都照顾到靳翔的身上。
  利时间粉拳如雨,靳翔总挨有好几十下。
  打得靳翔也觉着有些疼,一运气,抖手甩开了两人,齐齐被震出七八步远。
  在这个当儿,就看出来双方的情意来了,亲表妹那比得上心上人。
  二女一被甩退,靳翔却怕摔伤了胜亚男,人也跟着纵出,一探手勾住胜姑娘的纤腰,稳住了她将要倒地的身形。
  可是那东方慧虽然没有真的摔倒,见状却气得几乎昏了过去,方说道:“表哥,你好!”
  崖边上却出现老少诸侠。
  靳守仁气得一瞪眼,东方文却直摇脑袋,只有那千面秀士艾轩,直起眼睛打量那女扮男装的胜姑娘。
  靳翔一推胜亚男,道:“亚妹,走!去见过我爹。”
  胜亚男这时却作了难,自己这一身男装,怎能去和老人家见礼,但是事情逼到了跟前,不见也是不行。
  只好硬着头皮,款步上前,朝着靳守仁,盈盈拜了下去道:“小女子胜亚男,给老伯磕头。”
  靳守仁侧身避礼,气哼哼的沉声,道:“不敢当,胜姑娘快请起来,请问擅闯中天池,什么贵干?”
  擅闯中天池,这个罪名可不小,胜姑娘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但是,小姑娘生性刚烈,遇上事她却更见得坚强,倏的一抬头,圆睁秀目,望了靳守仁一眼,昂然道:“小女子来到中天池,却是有要事奉告,且经过丁云传报,这并不算得是擅闯。”
  她说着话人已站起身来,接着又道:“既然你们嵩阳派这样的拒人于千里,我胜亚男就算是白走一遭,再见了。”
  话音方落,人已转身,立朝山下走去。
  靳翔张了几张嘴,打算要留住姑娘,但他一看到父亲那股神色,就又咽了下去。
  眼看着,胜姑娘已快走近了山口。
  千面秀士艾轩,倏的随声纵出,拦在了姑娘身前。
  胜姑娘瞟了老侠士一眼,气哼哼的道:“怎么着,你们当真要治我擅闯贵派重地之罪吗?杀剐任便,我要皱一下眉头,不是姓胜的骨血。”
  靳守仁一见艾轩飞步赶了上去,心中大不以为然,暗忖:“这位老哥哥,怎么这样的爱管闲事……”
  再看那艾轩,却是一反常态,碰了姑娘一个钉子,竟然毫不动气,笑道:“姑娘不要误会了,我既不是嵩阳派中的人,谁管这种闲事。”
  胜亚男道:“那你拦住我的去路,打算怎么样?”
  艾轩笑道:“我向你打听一个人,如果你说的不对,咱们各自请便。”
  胜亚男道:“你说吧!是什么人,只要我知道,一定尽实奉告。”
  艾轩道:“我有一个结义的兄弟,家住山海关北戴河,人称他神眼金刀胜超,姑娘可认得他吗?”
  小姑娘一听人家问起他死去了的父亲,神情立变凄婉,妙目含泪,道:“那是家父,你老人家是谁?”
  艾轩一听小姑娘所说,正是自己义弟所遗孤女,忍不住老泪纵横,悲声道:“孩子,苦了你了……”
  胜亚男一见老侠士悲痛失声,心中一阵愕然,忙问道:“你是谁?”
  艾轩道:“孩子,我就是你父的义兄,千面秀士艾轩。”
  小姑娘幼失怙恃,父亲惨死,母亲也含恨而亡,自己认贼作父,多少年来,那见过一个亲人。
  一听说眼前的人,乃是亡父的义兄,她那还忍得住,“哎呀”一声,突然一下子跪倒地上,就只喊了一句:“伯伯!”抱住了艾轩的双膝,放声痛哭起来。
  小姑娘这一哭,任他千面秀士艾轩,再硬的心肠,也忍不住,“啊啊……”连声,竟然也失了声。
  这一来,却把老少诸侠全都闹得发起怔来。
  傻小子东方雄专门的插科打浑,嚷道:“咦!艾老头也会哭呀!”
  没防到他爹就站在身后,“啪”的一响,赏了他一个脖儿拐,喝道:“就你的废话多,滚开点。”
  这并不是谈笑书生东方文讨厌他这宝贝儿子,乃因他觉得事情有些不平凡。
  千面秀士艾轩的为人,介于正邪之间,自来不问是非,完全随兴而发,性情又特别的怪,要是惹翻了他,眼前就是一场风波。
  老花子舒昆也瞧出有些奇怪,他心中一动,就悄向易化道:“酒鬼!我看艾老头是找到他那心愿了。”
  酒鬼易化怔了一怔道:“怎么?你从何处看出来的?”
  舒昆笑道:“你没听到那姑娘说是姓胜吗?”
  “啊!”易化惊叫了一声,两人双双纵起身形,一齐扑向了艾老大。
  乾坤掌靳守仁他和神眼金刀胜超,也是结盟弟兄,他一看到艾轩的情形,心中一动,蓦地也想起了他那盟弟胜超。
  但他又想到了方才自己对人家姑娘的态度,一时之间,就怔住了。
  艾轩同胜姑娘爷儿两个,倒是哭了个够,经过了舒昆、易化两人赶去一劝,也就忍了悲声。
  艾轩道:“孩子,走!跟我到中天池坐坐去,我还有很多话要问你哩!”
  “这个!”小姑娘迟疑了一下。
  艾轩接口道:“怕什么?从现在起,你就是我艾老大的嫡亲女儿,天王老子惹了咱,我也敢掀去他的宝座。”
  小姑娘福至心灵,闻言陡的又跪了下去,娇声喊了一声:“爹!”
  这一来,把个千面秀士艾轩,高兴得哈哈大笑不止。
  老化子同着酒鬼两个人,在江湖是出了名的精灵鬼,现成的人情,不捡还能丢掉,赶忙向着艾轩贺喜。
  易化笑道:“老哥哥,你到我醉仙岭,易化可没敢薄待,今天碰上了这样大喜事,却不能撇下酒鬼。”
  艾轩笑笑道:“酒鬼你少和我斗心眼,说来说去,还不是要灌黄汤,但是我艾老大无家无业,更没地方酿储好酒,没别的,喜事是不撇你……”
  他说到此处,转向胜亚男道:“亚儿!告诉你,他是你易叔父,人称鬼影无踪,能耐可大着呢,一手三绝,震慑江湖,快叩头拜师父。”
  艾轩这叫作硬拉驴子上蹬,酒鬼没有讨得到酒,却要到了个女徒弟,当面锣,对面鼓,答应了不好,不答应还是真不成!
  急得个易化啊呀呀大叫,小姑娘风摆杨柳,已然拜下地去。
  艾轩笑道:“我正在替这孩子着急安身之处,碰巧就来了你酒鬼,没别的,生受了吧,醉仙岭人间仙境,咱们以后也好多多的亲近。”
  老化子舒昆接口道:“以后我老要饭的,又多了个好施主。”
  说话之间,靳守仁已赵了过来。
  他先向艾轩一拱手,道:“老哥哥!这姑娘就是胜贤弟的女儿吗?”
  艾轩倏的把眼一瞪,道:“亏你还是作长辈的,对待孩子家,有那么霸道的,我看你今天是迷了心。”
  靳守仁尴尬的一笑,道:“不知者不罪,老哥哥还生我的气。”
  他说着又向姑娘道:“姑娘,方才有得罪的地方,不要生我的气才好。”
  小姑娘的心中,仍似含有委屈,一双秀目连眨,泪珠儿又滚了下来。
  艾轩道:“亚儿,不能那样,你靳伯伯也是你父的盟兄。”
  胜亚男这才又冉冉拜了下去。
  老化子舒昆似乎也高兴忘了形,大声嚷道:“你们快来呀,艾老大认了个干女儿,酒鬼收了个女徒弟,就连靳兄弟也认了侄女儿,这可是天大的喜事,我老要饭的今天要干他十大白。”
  就是他不喊叫,人也早已拥了过来。
  先是小丁云拜见了师姐,这孩子够精灵的,他拜罢起身,小胸脯一挺,嚷道:“这以后敢说再没人能欺负咱了,俺丁云也有个姐姐。”
  一句话又引起了诸侠的大笑。
  在这时,最难受的是那东方慧,呆愣愣的看着人家发怔。
  还有一个呆了的,是飞天玉虎靳翔,他心中说不出这滋味儿是苦远是甜。
  一众人等,捧凤凰似的,将胜亚男捧上了中天池。
  重整杯盘,再罗酒浆,真个的畅饮开怀。
  老化子舒昆心中一动,蓦的放下了手中酒碗,向着胜亚男问道:“姑娘,你方才说有要事,可否告诉我老要饭的一声儿。”
  胜亚男道:“我来此为的是五龙铜旗令……”
  她这一言未已,诸侠都倏的惊怔。
  艾轩道:“孩子,快说,那五龙铜旗令是不是毒老儿盗去的?”
  胜亚男摇了摇头道:“不是的,盗令之人乃是无情叟的徒弟尤伯连……”
  “是他!”靳雯发出了一声惊呼,大家的目光,又转向了靳姑娘。
  胜亚男接着又道:“是的,他向家师借去子午迷魂香,盗去铜旗令,回头来又和我商量,要投奔红柳河清风堡,是我在半路上偷跑来此,透一个讯给翔哥哥。”
  她说着话,媚眼儿瞟了一下靳翔。
  艾轩看出了这年轻的两人,眉目间暗传情愫,哈哈一声大笑,道:“好!好!好!”
  这一连声的喊好,小姑娘先就红了脸,靳翔的面颊,也像掉进了红染缸。
  最高兴的要算是靳守仁了,他看面前这一对璧人,果然是佳偶天成,郎才女貌,一个无疑是临风玉树,一个却胜若散花仙子,这样的佳儿佳妇,那里去找。
  尽管他没有笑上脸来,但是一颗心,早已都高兴得飞到了天上。
  老花子又问道:“姑娘!毒老儿他也去了清风堡么?”
  胜亚男道:“是的,不但有他,还有五叟和他一路。”
  艾轩蓦的又是一击掌,道:“好个猴儿崽子,这一回可有了热闹。”

  桥山北麓,绵亘榆林,蜿蜒八百里。
  宋人称为横山之险,乃秦长城旧址,为今陕北之边墙。
  山崖高耸云天,当中夹着一条深壑的谷道,这就是以险闻名的无定河谷。
  “可怜无定河绕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这句诗所指,就是这无定河谷。
  一向清静的河谷,这时陡然的有了人踪。
  那是两个玄衣少女,长得那份俊,真是一个赛似一个。
  年岁较小的一个,正走之间,忽然停住了脚步,诧异的问道:“亚姐姐!你当真的有把握,断定那姓尤的小子没有来过吗?”
  年长的一个,娇笑了一声,道:“慧妹,不会错的,你没听雯丫头说吗?年前他们在大巴山,结下的梁子,约定在这里决斗的呀?”
  原来这两个姑娘,乃是胜亚男和东方慧两个人,现在她们的妒火已消,成了最要好的姊妹了。
  就在中天池会后的第二天,铁质钢胆杨浩,陡然接到了一封书信,乃是那尤伯连所发,约定在这无定河谷决斗,以报横刀夺爱之仇。
  这桩梁子,结怨于大巴山翠竹山庄,尤伯连为情所迷,追着靳雯姑娘,却被小乞侠欧阳彬和丁云两人戏弄得灰头土脸。
  他在一气之下,中天池盗了五龙铜旗令,但他还是舍不掉姑娘,暗中窥觑,眼看着小姑娘和杨浩两个人,轻怜蜜爱,那份亲热劲儿,忍不住妒火焚心。
  于是就暗中传书,通知杨浩,要他到无定河谷决斗。
  杨浩得到了信,本打算单身赴约,却让小丁云给漏了风声。
  事为千面秀士艾轩知道,他却是老谋深算。
  认为这桩梁子属于江湖上的私怨,照例请个武林朋友作个见证,到时便凭两人武功解决,也就成了,怎么偏偏会约定在无定河谷。
  由嵩山到无定河谷,少说也有二千多里路,为了一场私怨决斗,何必要跑那么远,这其中必有文章。
  再者,无定河临近红柳河,水流交泄处,就是驰名江湖的清风堡。
  他想到了这里,就揣猜到对方必有阴谋,于是,就分配老少诸侠分批动身北上。
  杨浩和靳雯两个人,以当事人的身份,缓缓起程。
  他们这次的动员北上,明着是替杨浩助阵,实质上,却是为的那五龙铜旗令。
  因为从胜亚男的口中,得知铜旗令是落在了清风堡。
  一行人这动身北上,两个小姑娘却走了前头,先到了无定河谷。
  他们沿着河谷一直北走,却见一路上尽是些长有数丈的坑道,跟着又见到三五起捕狐的人。
  他们整个侦查了一遍,选择了一处近着山崖的坑道,可以望见来路上的一切举动,隐下身去。
  就在她们身形方一隐好,远远传来一阵悉索之声,像是有人踏着沙砾走路的样子。
  东方慧吃惊的道:“亚姐姐,会不会是出现了野狐狸?”
  胜亚男笑道:“恐怕是骚狐狸吧!”
  东方慧脸一红,她想起来两人在中天池下,拼斗的情形,那时她曾骂胜亚男是“骚狐狸”!
  娇嗔道:“亏你还是姐姐,人家和你谈正经的,你……”
  胜亚男笑道:“我几时又不正经了,你仔细看看,是不是骚狐狸?”
  东方慧闻言,探头看去,果见一条红影闪了闪,瞬就失去了踪迹。
  她惊讶的道:“怪了,怎么会有人跟着我们也躲在了这里?”
  胜亚男道:“这没有什么可怪的,我猜他们必是那姓尤的同伙。”
  东方慧道:“幸亏我们先到了一步,没被他们瞧见。”
  此时,日色已将近午,阳光遍照大地,远远的隘口,就是横山缢口。半山腰里,突出来一块危石,那叫望乡台。
  因为一出了这横山隘口,就是塞北地方,一片荒废的沙漠,凡是从这里出口的人,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够再回来,大多都要登上望乡台,留恋一下故乡景色。
  东西一望,看那长城宛如长蛇一般,在山脊上蜿蜒着,山河大地,果然雄壮。
  就在姐妹二人打量着这壮丽山河之际,蓦的响起一阵快马奔驰的声响,就见有十几骑人马,风驰电掣般,直奔向了那横山隘口。
  东方慧悄声道:“姐姐,看到没有,贼人来的还真不少呢?”
  胜亚男道:“到底姜是老的辣,我义父早就料到贼人有这一手,要不然,我们就要吃亏了。”
  东方慧打从鼻子里,嗤了一声,道:“来的再多点,也不过是白送命,只要翔表哥一出手,还不是滚水泼雪,化的快一点。”
  “啊!”胜亚男惊讶的叫出了一声道:“你表哥竟有那么大的本事。”
  “怎么翔表嫂你还不知道?”东方慧打趣了一句。
  但是在这一句话的语气听来,却满含着有些发了酵的味道。
  胜亚男绝顶聪明,还会听不出来,她只是微微的笑了笑。
  就在这时,在半里外出现了一条人影,踽踽独行而来。
  由于此人的出现,姐妹俩才停下了斗口,探首打量那人。
  见他是一个书生打扮,青纲长衫,手中摇晃着一把折扇,神态十分的潇洒。
  他像似有点寂寞,因为他带着一个大酒葫芦,一边走着一边喝着。
  眨眼间,那人就到了二女藏身坑道跟前,停住了脚步,捧起葫芦来,对准了口,汨汨的朝肚子里灌。
  他灌了一阵,想是酒喝光了,轻轻的叹了一气,面对着无定河中流水,似有无限感慨,朗声喝道:“此水几时休?此恨何时已?但愿卿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东方慧闻声,探头又看了一下,忙矮下身来,低声道:“姐姐,这个人还真的多情……”
  她话没说完,胜亚男忙把手指放在了唇边,叫她不要说话,跟着,就也探头出去。
  就见远远的又来了一人。
  这个人却是短打扮,身穿玄色短直缀,腰系鹅黄丝带,英风飒飒,另有一付豪迈气概。
  东方慧认识这个人,正是那铁质钢胆杨浩。
  她悄声向胜亚男道:“姐姐,快看,杨浩来啦,好戏就要开锣了。”
  她一言未已那书生也看到杨浩来了,冷笑了一声,顺手就将那酒葫芦抛向了半空。
  他不知用的是什么手法,那酒葫芦抛飞到四五丈高处,陡的砰然一声,炸成了粉碎。
  东方慧慕吃一惊,几乎叫出声来,赶紧抬手按住了小嘴,跟着矮下身来,道:“这人还会邪法呀?”
  胜亚男低声笑道:“那是什么邪法,分明是这小子在耍噱头。”
  “这是什么能耐呀?”
  胜亚男道:“他这叫空爆飞花,把气吹进葫芦里,塞住了口,因为葫芦里充满了热气,掷到了空中,受了冷空气的压逼,当然要爆炸了,这点小能耐,怎能唬得住人?”
  东方慧道:“姐姐什么都懂,我就没你那么多的见识。”
  她们在说话之间,那书生已迎了上去。
  远远的喊道:“姓杨的,我以为你不敢来了呢?”
  杨浩哈哈一声长笑,道:“姓尤的,你也未免太看轻杨某人了,莫说就这样一个小阵势,就是龙潭虎穴,也吓不倒杨大爷。”
  东方慧在坑道中,又向胜亚男悄声,道:“姐姐!原来那书生就是尤伯连哪!人倒蛮清秀的嘛?”
  胜亚男笑道:“你是不是看上他了,告诉你好妹妹,别瞧他人生得温文儒雅,心可是又狠又毒着呢!”
  东方慧被胜姑娘打趣了一句,那肯甘心,她这可抓住了人家的语病,忙笑道:“难道姐姐同他好过,要不怎么知道他又狠又毒呢?”
  胜亚男娇叱道:“亏你还是个女孩儿家,是不是想叫我撕你的嘴,给你说吧!他是无情叟冷辛的徒弟,能会是什么好人?”
  东方慧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下去,却听那尤伯连一声狂笑,道:“只要你姓杨的有种,咱们就在这里拼上一场。”
  杨浩道:“我既然敢来,谁还怕了你,有什么本事,不妨就请施展出来吧!”
  尤伯连道:“咱们在未动手前,得先把话说个明白,我如打输了,任由处置,我如果是打败了你,靳姑娘可就是我的人了,懂吗?”
  杨浩冷笑了一声道:“我倒真配服你这痴情,靳姑娘几时喜欢过你,今天就是你把姓杨的废了,只怕人家靳姑娘也不会对你另眼相看吧!”
  尤伯连笑道:“这个不用你管,告诉你,靳雯可是同我好过的,就因为受了你的挑拨,才不理我了……”
  他话没说完,杨浩的眼中,立即喷出愤怒的光芒,喝道:“姓尤的,你说话可得当心点。”
  尤伯连笑道:“你这是发的什么气,尽发脾气能当得了事,你说,我那个条件,你是不是答应?”
  杨浩道:“好!好!咱们是得拼一场。”
  “那么就请你找一个见证人出面,也好替你收尸呀!”
  杨浩冷笑道:“杨某人还不会像你那样卑鄙,早就埋伏好了人手,杨太爷今天要一力降群魔,看看你们有什么本事。”
  尤伯连被揭破诡计,立时就恼羞成怒,一言不发,左剑右扇,呼的就扫了过法。
  杨浩一身功夫,已尽得太极手孟凯的传授,加以他又是东溪老人樵侠杨万春的嫡孙,配合上杨家独门功夫,真要较量起来,却不输于尤伯连,应是战阵经验差了一点而已。
  他一见对方攻到,冷哼了一声,身随剑走,不躲不闪,欺身疾进,剑化“迎云捧日”,架开了对方一剑,跟着往后一踏步,转身疾扫,剑锋就又迎上了那折扇。
  “呛”的一声,日光下溅起一片淡淡的火花。
  原来尤伯连这柄折扇,和一般折扇不同,乃是精钢的扇架,装上了绢面,再经他贯注真力,锋利不亚刀刃。
  杨浩被这一震,知道这厮的内劲了得,赶紧后退了两步,以便调息一下真劲。
  而那尤伯连受此一震,却被迫退了两三步。
  尤伯连不由暗暗惊奇对方内力之高,但却更怒,喝道:“好小子,真有两手……”
  喝声中,挥身一转,折扇呼的一声张开,扇劈了一个大圈,兜起一股劲风,直打向杨浩的双肩。
  杨浩方将剑锋,直扎扇影中心,破解他这一招,那知尤伯连左手银剑,横着又劈向了右肋。
  好杨浩,立即气引丹田,轻身卸步,手中剑迅疾的收了回来,用了一式“老叟携琴”的招式,撞身斜挂了下去。
  “呛啷啷!”又是一阵金铁交鸣之声,剑砸剑刃。
  杨浩随着那剑声斜纵开去,尤伯连身形微顿,迅捷的又扑了上来,剑扇连环,疾风骤雨般,齐罩而下。
  躲在坑道中的胜亚男和东方慧两人,探头观阵,见状却有点心惊,不禁全替杨浩捏上了一把汗。
  杨浩并不怎样稀松,立即也将剑法施展开来。
  但见一团光影罩住了全身,任由那尤伯连攻势如何的劲急,劈、扫、点、打,总没法攻破人家的剑路。
  杨浩这手剑法,确是十分的精妙,不但将一身封护得严密无比,还能抽空进攻,每一剑攻出,尤伯连都不敢轻视。
  可是尤伯连的左剑右扇,攻守连环,招式精妙,威力确也不凡。
  扇光剑影中,这两个人仍只打了一个平手。
  忽然远远传来一道亮光,闪了一闪,瞬即隐没。
  这道亮光,闪动得很快,瞬间即没,但是尤伯连却是有心人,他知道是同党打来的暗号。
  他陡然一卖招,双脚顿处,斜着纵起,飞扑向那亮光闪处。
  杨浩厉喝一声道:“尤伯连,咱们还没有分出胜负来,怎么你打算走,可不能那么容易。”
  喝声中,长剑映日连闪,随后紧追而去。
  东方慧心中一急,道:“不好!那边必有埋伏,杨浩怕要中计。”
  她话声未落,突见那望乡台上,传来了一声娇笑。
  那笑声别有一种恐怖的味儿,令人听着有些刺耳。
  胜亚男一扯东方慧,着急的道:“快走,迟了杨浩就得吃亏啦!”
  她们说着,跃出了那坑道,连窜带纵,奔到七八丈外,又跳进了一个坑道内,隐起身来,再朝崖上看去。
  却见杨浩已被一个红衣女子缠住了。
  看那女子约有三四十岁上下的年纪,生得面目娟好,当真的是徐娘半老,风韵犹存,另有一股风骚劲儿。
  再看那尤伯连,已向隘口外飞奔而去。
  胜亚男打量了那女人一阵,惊叫道:“哎呀!不好,怎么这女魔头来了?”
  “她是什么人呀?姐姐!”
  胜亚男低声道:“她呀!她就是震慑江湖的女魔头追魂令浦三娘。”
  “哦!”东方慧惊讶了一声,道:“她是从那里来的?”
  胜亚男在她耳边道:“就是先前看见的人影嘛!”
  她们在低声说话的当儿,看那杨浩已被浦三娘截住,给逼得步步后退。
  一道寒光青芒,抡开来嘶嘶啸风,直在杨浩面前飞转,穿梭般来回的点戳。
  杨浩怎能抵得过浦三娘的追魂令,已被逼退到了崖边,再要退后一步,就得栽下崖去。
  胜亚男一拉东方慧,道:“妹妹,亮兵刃,杨浩就许会被逼下崖来……”
  就在她话还未了,浦三娘手中追魂令的矛尖,已直点上了杨浩的咽喉。
  杨浩也知道是不能再退了,慌不迭仰身抬剑,使出了一招“横架金梁”。
  就在剑令一相触,浦三娘蓦的纵起身来,纤纤莲足闪电般点向了杨浩的头顶。
  这一脚若是被她踩中,杨浩立即就得头骨碎裂,在这个生死关头,他杨浩除了全身仰翻,坠落崖下之外,全无办法了。
  因为一跌下崖去,就算是跌断了几根骨头,也胜过去见阎老五好一点。
  生死的念头,在他脑际一掠而过,危机已然是刻不容缓了,当下也不容他有一息的犹豫,双足用力一蹬,身形就斜着窜了开去。
  躲开了追魂令浦三娘的一脚,人也朝崖底急坠而下。
  眼看着杨浩这一坠下崖来,不摔个重伤,也跌个发昏,陡的觉着腰上一紧,似被人凌空抓住了,心中方说道一声:“糟啦!又落入敌人手中了……”
  倏闻耳畔有人叫道:“杨兄,快提口真气,去追那姓尤的小子,这臭婆娘,交给我姐妹二人了。”
  他说着忙运真气,借着胜姑娘一推之势,轻飘飘的落了地,又一顿足,直奔向隘口而去。
  追魂令浦三娘怎能甘心让杨浩逃走,跟着纵下崖来,方待从后追去。
  蓦的眼前现出了二位玄衣少女,拦住了去路。
  浦三娘不认识东方慧,她却认得胜姑娘,娇喝道:“好个叛离师门的小贱人,还不纳命来……”
  胜亚男柳眉一竖,手中长剑一紧,看样儿,就要打算和女魔头一拼。
  跑了没好远的杨浩,陡然回头喊道:“胜姐姐,不可轻敌,贼人的埋伏还多着呢,快出横山隘口,咱们那里有接应!”
  胜亚男闻声心中一动,拉了一下东方慧,也不答理那浦三娘,抹头就朝隘口跑去。
  横山隘口出口处,就是当年秦始皇所修筑的万里长城,两人奔到了隘口,并不出口,顺着城墙底脚,直朝山上飞奔。
  浦三娘那里肯舍,从后急急的追来。
  胜亚男听出背后有衣襟带风之声,就知女魔头将已追到,娇喝一声:“妹妹!上城墙……”
  就在她们刚一翻上那万里长城的城墙,浦三娘人已追到,凌空一顺追魂令,兜头射落。
  二女听出来风声不对,立刻一个转身,双剑一搭,“呛唧啷”一声,架住了浦三娘的追魂令,品字儿一同落下城头。
  三人六只眼睛一触,霍的又迅疾分开。
  东方慧看清楚了女魔头手中的怪兵刃,似剑非剑,似刀非刀,判官笔尖上,装上了个矛尖儿,暗忖:“这东西就叫追魂令?”
  浦三娘杏眼圆睁,冷嗤一声,道:“就你们这两个丫头片子,妄想逃出老娘手去,这叫白日做梦……”
  话声中,手中追魂令一颤,正待出手。
  那知两位姑娘比她更快,两口剑唰的一响,钳形攻上了浦三娘。
  女魔头的功力,确有很高的造诣,追魂令“分花拂柳”,一下子就荡开了攻到的两口剑。
  不过她心中却也不由一凛,因为她在内劲一送之际,测出来二女的功力,却是也不平凡,心忖:看样儿,今天不拿出点绝招来,难以降服两个丫头。”
  心念动处,施展开追魂令十三杀手,立时就裹住了两位姑娘。
  她这十三杀手,端的是精妙异常,每一招出手,都是先顾门户,后抢空隙,招招连环,如封似闭配合上她身轻如燕,穿花般在剑影中钻动。
  三个人一口气斗了有二三十个照面,胜姑娘心中却有些着急,暗忖:“自己的人,怎么还没有到……”
  一念未已,浦三娘追魂令招化“恨我来迟”,轻身一引,身形直窜而起。
  人在半空中,用了一式“魔火遮天”,追魂令洒下万点银花,又复罩向了二女。
  眼看着二女难脱此劫,蓦的山谷回应,发出了一阵阵响彻云霄的喊声……
  “飞天玉虎来啦!”
  浦三娘闻声瞟眼看去,就见在横山上空,飞翔着一只巨大无鹏的怪鸟。

  第二十五章 长城血战
  惊呼高喊山川动,凌空掠翼飞将军。
  “飞天玉虎来啦!”
  呼叫一声接着一声,加上那山谷回应,更显得响彻云霄。
  浦三娘闻声瞟眼看去,就见横山上空,飞掠而来一只怪鸟,竟然是人生双翼。
  她虽在江湖上横行了多少年,见多识广,但却没见过这样的怪鸟,更没见过胁生双翅的人,只是从封神榜说部中,看到有个雷震子。
  可是那雷震子生得尖嘴猴腮,那有这个人儿俊,禁不住心中大大一凛。
  还好,那怪鸟一掠而过,并没有停留。
  但是由于她这一阵惊凛,顿失先机。
  东方慧和胜亚男两个姑娘,早知那怪鸟是她们翔哥哥,心中不惊且喜,精神陡长。
  东方慧的一手回风剑,乃是苦竹老尼的传授,施展开来,忽起忽落,精妙绝伦。
  胜亚男的罗刹剑,也是武林中数得出的剑法,双剑配合交替进攻,一时间,只直把浦三娘闹得手忙脚乱。
  须知浦三娘也是武林中成了名的人物,内功造诣深厚,作养验老练,中气充盈,双目明朗,也越打越养神,手中追魂令的招式,也越发的精奥奇绝。
  转眼间二三十招过去,渐渐的又挽回了先制之势,胜亚男姑娘心中却着了急,方要关照东方慧双双撤退。
  陡的一阵喝叱之声传来,扫目一瞥。
  就见在城墙上,铁胆扬浩又和尤伯连拼斗上了。
  另一边是杜靖波力战住一个彪形大汉,傻小子东方雄缠住了一位秃和尚。
  东方雄只要和人一动上手,他是手嘴都不能闲着,手中降魔杵抡了个风雨不透,嘴中一个劲的嘟嚷。
  “哎哟!这一招出错了手,打的是葫芦头,怎么找上了小和尚。”
  他念叨着,真的一杵就奔向和尚的秃头上打去。
  和尚气得双眼直瞪,一声不哼,抡起手中铁杖,泼风样的劈头打下。
  傻小子降魔杵一粘就走,喊道一声:“好乖乖,当真的打呀,姑老爷可经不起这一棍。”
  他嘴里乱嚷着,手中降魔杵可没有闲着,疾然一招“管宁割席”,杵绕下门划出。
  这一招,傻小子正用到地方,降魔杵方一划下,和尚的铁杖连环发招,迎着也扫了过来,给它迎着一挡,呛啷啷一声大响,震得他虎口微微震荡。
  “好大的劲,我猜你必是吃狗奶长大的,狗眼看人低,你算准我没有劲吗?”
  笑骂声中,他立时施展开韦陀二十四杵,连环打出,激荡得风声呼呼,狂风暴雨般,扫向了秃和尚。
  铁胆杨浩和尤伯连,可说棋逢对手,杀得个难分难解,无法分得出强弱来。
  东方慧和胜亚男双战浦三娘,时间久了,就有些难以招架,但她们还是耐心的战下去,等待着后援。
  浦三娘似乎猜透了二女的心意,冷笑道:“你们这两个丫头,休作梦了,清风堡集中了天下江湖道,这无定河谷,就是你们葬身之地,你们那后援,此时恐怕早已都见了阎王啦!”
  东方慧冷哼了一声,道:“浦三娘,你们太卑污了,尤伯连约斗杨浩在这无定河谷,你们却趁机布下埋伏,就算你们打赢,也光彩不到那里去。”
  浦三娘仰天一声娇笑,道:“胜者王侯败者贼,只须把你们嵩阳派的一网打尽,武林中就得由我们称雄,我不信到那时会有人胆敢说我们不对,除非他不要命。”
  笑语声中,她立把招数一紧,手中追魂令迎风扫戳,一招狠过一招,裹住了东方姑娘。
  东方慧此际才知道浦三娘在江湖确非浪得虚名,追魂令端有出神入化的造诣。
  她可也不敢怠慢,连着施展出回风剑中三绝招,“怒海降魔”、“天王收妖”、“翻江倒海”,欺身逼进。
  胜亚男一柄剑也和她紧密配合,对流点刺,飞洒出寒光万点。
  浦三娘咯咯一声娇笑,笑声中全身上拔,追魂令迎目映下一团寒光。
  二女看不出人家这是个什么招式,急忙收剑后纵。
  那知浦三娘在半空中一个跟头打下来,电闪一般直朝胜亚男背后冲落,手中追魂令也朝姑娘的后脑点到。
  胜亚男慌不迭提剑转身,一招“移星换斗”,贴着对方追魂令前面的尖刀刃上,呛啷一声挡开。
  那知道浦三娘这追魂令上,藏着机关,就是要诱人去挡砸。
  胜亚男那知究竟,一剑砸处,呛啷之声未绝,倏的眼前一丝金光微闪,就知准是暗器,赶忙闪身斜纵,还是慢了一步。
  左肩头上中了一下,初觉宛如蚊子叮了一口样,跟着左臂就是一阵酸麻。
  这一来,胜姑娘却就吃惊不小,不知对方这是什么暗器,竟然蕴有奇毒。
  须知胜姑娘跟着毒叟闵智练功数载,可也算得上是玩毒的老行家,随身更带有解百毒的灵药。
  于是先运气闭住穴道,阻遏住毒性的蔓延,方待去取解毒药物的瞬间……
  浦三娘那肯放过她,冷笑了一声,剑锋回荡,已然横扫了过来。
  胜亚男势危生急智,横身朝地面上一倒,用了一式“燕青十八滚”的身法,一直翻向城垛边沿。
  东方慧见状,风一般抢了过来,人未到剑光先至,呛的一声挑开了对方的追魂令,娇喝一声:“贼妇休施暗算!”
  娇喝声中,人已欺身扑近,手中剑更是施展开煞招。
  但见她一剑攻出,光影如练,左右上下矫捷如银龙飞舞,激荡起劲风呼呼。
  东方姑娘这手剑法,乃是苦竹老尼成名的绝艺,无奈慧姑娘造诣不够,难臻化境,威势上就打了折扣。
  浦三娘为窥慧姑娘的出手功力造诣,一言不发,仗着轻灵的身法,巧窜捷腾,沉潜格挡。
  二十招过去,浦三娘已看清了东方慧的手法,娇笑了一声,道:“丫头,你这手回风剑法,功力还差得远哩!苦竹那老姑子,怎么却藏了私,小心点,看我在二招之内,把你的手臂剁下来……”
  话声中,娇喊了一声:“第一招到,接好了。”
  就见她玉臂一沉,身向前飘,追魂令掠地而起。
  东方慧赶忙柱剑下冲,呛的一声,剑令相碰,冒起一片火星,震得姑娘一条右臂,筋骨生麻,几乎握不牢手中剑,迅即用了一招“倒踩七斗”,后纵出五七步去。
  浦三娘又是一声娇笑,道:“这一招倒是真亏你了,丫头,再接这第二招……”
  东方慧闻言,方打算抢占先机,还上一招。
  那知一念未已,眼前寒光一闪,追魂令又箭一般刺到,快得连人影都没有看得真切,劲风已然扫到。
  东方慧大大的一凛,连忙跨步斜纵,侧身发剑。
  她用出一招“舟子掉浆”,迎着来势用剑去挑。
  可是,对方的手法太快了,人已临近,追魂令已贴在了剑刃上,跟着用力一剪一绞。
  东方慧再也拿不稳手中剑,一声惊呼,跟着又是一响金风划空的急啸,剑已飞上了半空。
  慧姑娘一见势头不好,赶忙的纵身后跃,她身形还未站稳。
  浦三娘又是一声娇喝道:“臭丫头,你走得了吗?快接这第三招……”
  喝声中,她那手中的追魂令,竟然化作一道白练,电闪一般冲到。
  在这个时候,东方慧已被吓得呆了,她作梦也没想到,浦三娘会将手中追魂令,当作了暗器掷出,打算要挡时,无奈手中长剑已失,怎能挡得了。
  同时,浦三娘这一手“飞令追魂”,乃是她成名的绝技,向来从不空发,躲更是躲不了。
  眼看着东方慧就要丧命在追魂令下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关头,城墙上蓦的飏起一阵劲风,宛如狂飚旋卷,而那风力却似聚在一点,直卷向浦三娘掷出的那柄追魂令。
  眨眼间,那柄追魂令被风卷起,呼的一声,斜飞出去好几丈,竟朝城墙外山谷深处落去。
  东方慧惊魂乍定,一眼看到从城壁上飞起一只怪鸟,她高兴得忘了眼前的危险,高喊一声:“表哥……”
  浦三娘倏然大吃一惊,她听到了东方慧的喊声,还没来得及转头细看,那狂飙又再卷了回来。
  她惊悸中只是看了一眼,认出来正是方才凌空那怪鸟,此际正然掠翼朝自己横扫过来。
  暗叫了一声:“不好!”
  方待纵身逃走,双足甫顿,人已被风力带起,掼跌出去四五丈远,摔得她头昏脑胀。
  碰上这样的一个打法,她根本就没有还手的机会,心中就知道,如不早些见机,这条命准得断送在长城上。
  念头在脑际一掠而过,浦三娘已失去了早先的威风,眼前却是保命要紧,翻身又待逃纵。可是,却已由不得她了,那劲风又折回了头来,凌空又将她身形带起,往回掼跌出去。
  这一遭她又跌回到原位,摔得更重,掼得更惨。
  就这样,摔过去,掼过来,空中那怪鸟,也随着她往返的扫掠,不到三五个来回,浦三娘已被掼跌得不成个样儿了。
  东方慧见状,心中却有些不忍,忙喊道:“翔表哥,你几时学得这样阴损的法儿,快把她丢下深谷中去算啦,何必多费事呢?”
  空中那怪鸟,原来是飞天玉虎靳翔,他凌空翱翔,到处观战,对敌人的阴谋,早就洞悉,所以也就更恨敌人卑污,才想出这刁钻的法儿来,惩处一般恶贼。
  他一听到东方姑娘的招呼,微笑了一下,身形在空中一个急驰,振翼又是个俯冲下掠。
  劲风卷起了浦三娘,直朝那万里长城外摔去。
  长城是依山修筑,城外乃为崇山峻岭,成九十度的斜坡,向下伸展。
  浦三娘一被摔了下去,就如星丸跳坠样的,一路翻滚着向下掼跌,一直滚到山脚下为止,她一动都不动了。
  就在她方一滚落下地,从石后崖洞间,立时纵出来七八个人,全涌到浦三娘的身边看时。
  就见当初色艳桃李的浦三娘,目前已成了血污一团,大家望着那一团血污,禁不住同声发出一响浩叹。
  东方慧一见浦三娘被她翔表哥,掠翼卷下长城外边,虽然心中庆幸着自己转危为安,但也沁出了一头冷汗。
  靳翔却关心着胜亚男的安全,忙走过去,轻声问道:“亚妹,你不碍事吧!”
  胜亚男哀怨的瞟了他一眼,跟着又是一声浅笑,轻轻的道:“没有关系,你忘记了我是使毒的老行家吗?”
  靳翔讪讪的笑了笑,心中也放下了一块石头。
  此际,杜靖波战那彪形大汉,已然是力不从心,只有招架之功,却无还手之力。
  东方慧不知在什么时候,对杜靖波有些关切,心灵上竟然有了倾向爱慕之心。
  她一看到了杜靖波势危,心中别提够有多急,连忙催着靳翔道:“表哥!表哥!你看杜四哥不行了,快去帮帮他吧!”
  靳翔闻言朝着杜靖波方面看了一眼,笑道:“他还可以支持一阵,我看危险的是浩兄弟。”
  二女一听,齐齐转头向杨浩方面看去。
  就见他和那尤伯连两人,边打边移,已登上了灯火台,打得也更是激烈了。
  胜亚男眼尖,当她方一转头之际,看到了一条人影微闪,瞬已失去了踪迹。
  她瞧着东方姑娘神秘的一笑,道:“杨浩那里不妨事,雯丫头怕都早已掩过去了,倒是杜兄弟那里,实在是不行了,翔哥你就快去吧!”
  靳翔应声方待起步,东方慧早已纵身捡起自己被砸飞了的那柄剑,扑了上去,娇喊一声道:“杜兄让开一点,待我会一会江湖高手。”
  杜靖波此际实在是力尽筋疲了,闻声无异是得了救星,慌不迭一卖招,闪身纵开。
  那汉子怎肯放开了杜靖波,一见他要走,厉喝一声道:“小子,你犯在我铁飞龙薛霸的手下,还能走得了吗?”
  喝声中,仗剑纵身就要追扑,忽觉背后一股金刃劈风袭来。
  赶紧的挫腰跨步,缩头矮身,一道剑光映目生辉,贴着头顶掠扫过去。
  他这才看清了对方是个美艳的小姑娘。
  这薛霸是个色中饿鬼,就是见不得漂亮娘们,他眼中射出贪馋的光芒,嘴里不停的朝肚里咽唾沫,咧开一张嘴,似笑不笑,带着些儿狰狞。
  东方慧一肚子怨气,正没地方出,被贼人这么贪馋般一看,更是气忿难抑,冷哼一声,剑走轻灵。
  慧姑娘这一出手,是妒恨交加。
  她气靳翔的不出手援助杜靖波,那是为了胜亚男的伤势,想起从前的情份,妒火又燃。
  她恨自己方才失手于追魂令浦三娘,竟真的没有挡架开人家的三招。
  气忿中出手,一照面就施展出回风剑的煞招,剑芒寒光,森杀生寒。
  铁飞龙薛霸一时的贪看秀色,顿失机先,登时被罩在寒光影中,打算出招挡架,已然感到有些困难。
  东方慧更是得手不让人,剑化长虹,一式“风号雪舞”,寒芒飞洒,朝定薛霸兜头罩下。
  薛霸惨叫一声,左臂已吃东方慧长剑过处,整条卸了下来,鲜血泉涌。
  这也是他铁飞龙贪色之报,他如不是被东方慧艳色所迷,说不定慧姑娘却不是他的敌手哩!
  薛霸还真不失为一条汉子,虽被削掉一条臂膀,竟还能忍得住痛苦,惨叫声歇,人已向长城外面纵去。
  铁飞龙人方纵走,靳翔和胜亚男两人,也已赶到。
  靳翔心知东方慧对自己有点生气,就笑向她道:“慧表妹的一手‘风号雪舞’,真用到化境了……”
  “谁要你臭奉承,我们只不过一个江湖末流,怎能和大侠飞天玉虎去比得。”东方慧不等靳翔把话说完,就顶撞了回去。
  靳翔碰了一个钉子,只有尴尬的一笑,慧姑娘却仍然怒气不息。
  杜靖波接口道:“这铁飞龙薛霸,在武林中却是成名的人物,他接替铁掌焦士骏,为关东四十八寨总辖寨主,武功实是有独到的造诣,没想到竟然栽在东方姑娘手里,足见姑娘的武功深奥了。”
  他这两句话,正说在慧姑娘的心坎里,她嫣然一笑,跟着又哀怨的瞟了靳翔一眼。
  “牛王爷、马王爷,快点显些灵吧!我就这二十样,杵完了就砸锅。”
  是傻小子东方雄又在请神了。
  这也难怪得,方才东方雄是一个对一个,任他胡推乱打,还能支持下去。
  总许是他的嘴巴太坏了,边打边骂,激起了贼怒,又纵出来三四个人,一齐扑向了傻小子。
  当中有认识东方雄的,就烧上了火,说道:“这小子顶不是人了,能耐没有多大,专会骂人,咱们合力把他废了,也算替江湖上除去一害。”
  双戟刘昆接口道:“这个我知道,在大巴山翠竹山庄我见过这小子,无赖带着碎嘴子,邬大哥就是毁在他们手下,我和邬云程是磕头弟兄,今天碰上了,不能放过他。”
  说着话,一颤双戟,就直奔傻小子,扎胸前挂两胁,带动起劲风呼呼。
  镇三山桑殿元,一抡手中狼牙钻,道:“傻小子是飞天玉虎的表弟,毁了他也让靳翔看点颜色。”
  话声中,一舍六十二斤狼牙钻,上绷下咂,就也奔上了东方雄。
  削刀手韩魁、双锏将董杰,也齐声吆喝着,亮兵刃加入战团。
  东方雄见状,喊道一声:“好哇小子们,你们都看上姑老爷,依仗着家伙重砸我,姑老爷不上这份当,我这降魔杵也是硬家伙,撞不起双戟狼牙钻,我不会去撞刀。”
  他话音未落,降魔杵一招“恨福来迟”,呛啷一声,竟真是砸在了刀上,火星冒起老高。
  削刀手韩魁被震得手臂酸麻,霍的跳出圈外,低头向刀刃上一看,高喊一声:“臭小子你好损哪!韩太爷这柄红毛宝刀,被你给砸了个大口子,我给你拼了。”
  喝骂着一抡手中破刀,又扑了上去。
  东方雄这二十四手韦陀杵法,还真是精奥绝学,迎架着四般兵刃,竟然不显一点败象。不过他也知道,自己就这二十四杵,施展完了就得砸锅,先就大嚷了起来,道:“哎呀,可不得了呐,我有点心惊肉跳,四个孝子贤孙怕要给我送终,姑老爷要归位,还是赶快跑吧!”他喊嚷着,当真的扭头就要跑。
  四贼那知这是傻小子二十四手杵法中的一记绝招,要是不追他,他还就真的跑失了,要是去追,保准将上个大当。
  这一招有个名堂,叫“引狼就戮”,凡是追上去的人,很少不上当的。
  四贼那知其中玄奥,发一声喊,就追了上去。
  双锏将董杰跑的快了一步,竟然截在了傻小子的前头,喝道:“臭小子,这条路你走不通……”
  傻小子大眼一翻,道:“我知道走错了,好孩子你就放姑老爷一条路吧,黄泉路上遇着了,我请你喝碗迷魂汤。”
  董杰一听这小子嘴巴真坏,死在临头,还忘不了耍贫嘴,心中一气,抡起双锏,照定东方雄就砸。
  傻小子身形一闪,让开了双锏,嚷道:“这一下不算,没砸着。”
  就在他闪身躲让之际,降魔杵上就留下了手脚,手中抓紧了一根绒绳儿,杵却弃在了当地。
  双锏将董杰一招走空,撤锏转身,又是一式“盘花透顶”,搂头又砸了下来。
  傻小子早有打算,身形不躲不闪,双手蓦的一抖绒绳儿,降魔杵陡的飞了起来,正砸在董杰的头上,一下子闹了个脑浆迸裂,真的赶上了黄泉路。
  其余赶来的三人见状,不由心中一凛,方慢得一慢。
  东方雄就又叫道:“这家伙怎么是个面人啦?连一杵都不起劲呀?”
  削刀手韩魁心怀毁刀之恨,又见他砸死了好友董杰,连眼都气红了,虎吼一声,抡刀扑了上去。
  傻小子东方雄一眼看到削刀手韩魁气势汹汹,舍着刀扑近前来。
  他这小子也真作得出来,双膝一软,他给人家跪下了,口中嚷道:“这位大哥,你何必发这么大的气,我是吓糊涂了,没留心飞杵打死了孙子,你就饶了我吧!你要是真的不饶,那你就是个大混蛋。”
  求告饶命还有个乱骂人的,韩魁那听他这一套,一抡手中刀,搂头砍了下来。
  傻小子往后一仰身,让过了刀锋,踉着就双脚连环踢出。
  削刀手韩魁还真没防着傻小子这一手,方一抡刀横扫,东方雄的脚可就到了。
  阴阳童子腿,正踢在韩魁的小腹上!
  “哎呀”一声惨叫,韩魁已然腹破肠流,一缕冤魂,追着双锏董杰,一道进了枉死城。
  原来东方雄又施展出来他那绝招“九环剑靴”。
  当初在大巴山翠竹山庄,天杀星邬云程就是这样的丧命,如今削刀手韩魁又遇上了。
  东方雄嘻笑之间连毙二贼,双戟刘昆和镇三山桑殿元两人可就沉不住气了。
  双戟抡起劲风回荡,狼牙钻映目发光。
  这双戟一条狼牙钻,都是沉重兵器,那一件都有个三五十斤,砸上就得肢体碎拆。
  东方雄一被这三件重兵器围上了,就算没有了办法,从头再施展开他那韦陀二十四手降魔杵,上下翻飞,遮前挡后,勉强接架得住。
  工夫一大,二十四杵已将使完,他可就急了,一急了就请神,什么牛王爷、马王爷乱叫一通。
  又过了一阵,傻小子的身上,可就见了汗,骂道:“你们这些孩子,算是什么人物,两个人打我姑老爷一个,我要蹈诀念咒啦!请雷神劈你们了。”
  靳翔眼看着这表弟的能耐使完了,再要不接应他是真不行了。
  方待闪身前纵,危石后闪出来两个人,一个是小丁云,一个是小乞侠欧阳彬。
  这两个人无论到那里,都是走在一起,坏主意一个比一个多。
  他两人一看到靳翔要出阵,丁云先就喊道:“翔哥哥,你先别现身,傻小子的真能耐,还没有显出来呢!”
  小乞侠欧阳彬接口道:“是呀!傻小子有三种绝艺,降龙杵和九环剑靴……”
  靳翔却没听说傻小子有三宗绝艺,忙问道:“还有一宗呢?”
  欧阳彬还没有答话,又听傻小子又请起神来,嚷道:“天灵灵,地灵灵,会飞会走会爬的,山神土地夜叉婆,急速快来……”
  双戟刘昆和镇三山桑殿元,一听他乱嚷,倒真的吃了一惊。
  原因他们眼看着对方的人手,一个个不断出现,或许人家先就知道了自己这方面的埋伏,来了个反埋伏,反包围……
  可是,再一看傻小子嚷了半天,并没有人出现,四下里打量,全是崇山危石,还有就是那些城垛。
  远远的燎火台上,人影晃动,拼战正殷。
  桑殿元先就沉不住气,道:“刘大哥,这小子生成的臭嘴,胡嚷乱叫一通,就让他有后援,我们又怕什么?先废了他再说!”
  刘昆闻言犹豫了一下,心中实在是害怕靳翔。
  傻小子东方雄可是真急了,又喊道:“大表哥,靳翔靳大爷,你要是再不出来,可别怪我骂你了。”
  靳翔一听傻小子要骂人,他可知道这位表弟干什么全不行,惟独骂人是手绝活,他可不能让他骂,高喊一声:“雄弟,不可乱骂!我这不就来了吗?”
  声出人现,纵向了一块崖石上,玉树临风般朝那里一站。
  这倒真是人的名儿树的影儿,就这么一现身,吓得刘桑二贼,赶忙的收招后退,翻身就跑。
  此一来,东方雄算是又有了仗势,他却跳起脚来,骂道:“贼孙子,别跑呀!姑老爷绝招还没有施展出来呢!”
  二贼那听这些,后小子叫得响,他们却是跑得快,闪得几闪,就没个影儿了。
  贼人跑了,小弟兄们也全都现了身。
  东方雄一眼看到了小丁云,就扑了过去,间道:“小丁云,咱们有什么仇,我猜一定是你拦住翔表哥,拼命的玩艺也是闹着玩的吗?”
  丁云笑道:“傻小子,你可得凭良心,我这可全都是向着你的呀!”
  “呸!”东方雄呸了丁云一口,道:“向着我?是巴不得我去见阎王。”
  小乞侠接口道:“这就叫好心变成驴肝肺,不是我们拦住翔哥哥,你能有机会在人前逞能吗?”
  丁云也把面色一沉,道:“傻小子你别横,记准了,以后再有这种事,我们先就将翔哥请来,他只须一现身,把贼人吓跑了,你人前露不成脸,可别怪我们。”
  东方雄透精灵的,就有这么一个傻心眼,专喜欢在人前逞能,闻言怒气全消,反倒朝着两个小鬼头,赔起不是来了。
  靳翔看着心中暗笑,东方慧心中却满不是味儿,暗道:“好哇,你们连起手来,调理我这位傻弟弟呀!”
  她一念未已,倏的远远传来一声修叫,大家循声看去,见在烽火台上拼战的两个人,尤伯连像是受了伤,落荒逃去。
  铁胆杨浩看样子也没有占到便宜,由靳雯携扶下,飞纵而来。
  转眼间就到了眼前,靳翔却是关心着这位兄弟,忙问道:“怎么样了,伤的不重吧!”
  杨浩叹了一口气,道:“要不是雯妹妹出手,我杨浩今天恐怕就得血溅烽火台了。”
  他们在说话之间,忽见在长城下的河谷中,出现了一行人,乃是乾坤掌靳守仁等六人六骑,赶到了这无定河谷。
  小弟兄们赶紧迎了下去,双方一会合,由靳翔述说了在河谷中拼战的大概情形。
  千面秀士艾轩微笑道:“好!好!这才是英雄出少年,不过人家清风堡可又打上了招呼,你们知道吗?”
  靳翔道:“翔儿不知道!”
  艾轩道:“清风堡已和红旗教联起手来,就在红柳河畔,设下了水陆英雄会,凭武功夺取五龙铜旗令,进位武林盟主。”
  靳雯接腔道:“艾伯伯,那铜旗令保管之权属于咱们嵩阳派,选拔武林盟主大会,应该由咱们出面承办,他们怎么可以越俎代庖呢?”
  艾轩叹了一口气,道:“谁让咱们没有保管好,被人家盗了去呢?不过这样也好,幸而他们没有凭着铜旗令招惹事非……”
  东方文接口道:“这就是他们狂妄的地方,以为武林杰出的人物,全归他们红旗教了,水陆英雄会,只不过掩天下人耳目,我想其中必然另有文章。”
  崔澄插言道:“管他们什么屁文章,咱们这次去,我们意思是先把铜旗令盗到手,然后再参与英雄会,否则,嵩阳派可丢不起这个人。”
  酒鬼易化道:“对!我先同意老崔的主意。”
  老化子舒昆道:“我看这事由他们小弟兄出手,既可以长阅历,又可以闯出个万儿来,我们老几个不妨暗中接应。”
  靳守仁却是沉吟不语,好大一阵,才轻叹了一声,道:“我现在也没有了主意,全凭各位老大哥的调遣了。”
  艾轩哈哈一笑道:“兄弟,就凭你这一句话就行,老哥哥我可要僭越了。”
  说着,扫目看了几位小弟兄一眼,道:“你们谁去盗那铜旗令?”
  傻小子东方雄在这些露脸的事上,从来是不后人的,他脑袋一晃,道:“艾大爷,你看我去行不行?”
  艾轩笑道:“你去呀?我可有点不放心……”
  丁云道:“那么我去怎么样?”
  他说着,眼睛却瞟着他师父酒鬼易化。
  易化倏的把眼一瞪,喝叱道:“小孩子家没有规矩,在场的人那个不比你强,有你逞的能。”
  丁云挨了一顿申斥,大眼翻了翻,眼睛就有些润湿了。
  小乞侠欧阳彬本来也打算请命的,但他看到丁云挨了训,他张了张嘴,没有说出话来。
  但是这种情形,却落在了艾老大的眼中,他仰天打了一个哈哈,朝着易化笑骂道:“酒鬼!你是犯了酒瘾怎么着,我问你,你那一手三绝,有没有传给这孩子?”
  易化道:“传是传给他了,只是这孩子的禀赋……”
  “禀赋怎么样?我看这孩子旁的不行,对你那一手偷的能耐,只怕还要青出于蓝呢!”
  易化笑了笑没有说话,老化子舒昆接口道:“我的意思就让他们哥六个去一趟——”
  他话没说完,丁云和小乞侠两人,先就髙兴得笑了,傻小子东方雄大嘴一咧,道:“还是化子伯伯心眼好,就凭这点好心,老天爷竟会没长眼,怎么让您这一辈子讨饭吃……”
  “小子,你是欠打,怎么胆敢开我老化子的胃口?”
  东方文笑道:“这孩子就是傻里傻气的,我真拿他个没法儿。”
  老化子舒昆道:“那还不是你谈笑书生前生没积德。”
  一行人在说笑着,就出了横山隘口。
  这长城外面,除了崇山峻岭之外,朝北走,就是一望无垠的大沙漠。
  红柳河谷,就在那起伏的山峡中,形势险极。
  因为山势高耸,河床倾泻,虽然是和无定河同出一源,却没有无定河平静。
  老少诸侠沿着长城脚下,红柳河的南岸,直奔正面,当晚他们住在了白城子。
  白城子距着清风堡,也就只有两天的路程,这里来往的人,全是马牛羊的贩子,市面上也真的热闹。
  一行人就在西大街落了店,叫了酒菜,边饮边谈,商议着盗回铜旗令的事。
  小弟兄们也在商量着,怎样个去盗的法儿。
  铁胆杨浩道:“要走不如今天晚上就动身,免得夜长梦多。”
  杜靖波人颇谨慎,忙接口道:“就是动身,总得先给他们几位老入家说一声呀?”
  傻小子东方雄嚷道:“说个屁,是他们答应我们去的,还说个什么劲儿!”
  杜靖波道:“话不是那样说法,不禀明而行,却不是作小辈的礼数。”
  傻小子一瞪眼道:“姑老爷我就不懂什么里外,你干脆就说你胆子小,不敢去,不就成了吗?”
  “呸!”杜靖波唾了东方雄一口,道:“龙潭虎穴我姓杜的也敢闯,几时胆小过?”
  东方雄被人唾了一口,他并不着恼,反而笑道:“对的,你姓杜的胆子不小,这是你答应去了,可不能翻帐啦!”
  杜靖波气哼哼的道:“翻口者小人。”
  他那么聪明的人,今天被傻小子给绕上啦!
  靳翔冷冷的看着,心中一个劲的暗笑。
  东方雄绕住了杜靖波,转头朝着杨浩道:“杨大哥,你去不去?”
  杨浩生成的急性子,闻言一长身,探手一指东方雄,道:“傻小子,你可休要绕弯子骂人,不去的是你。”
  东方雄哈哈笑道:“小要饭的,你当然得去啦!”
  小乞侠欧阳彬道:“你放心吧,我小要饭的跟着你走。”
  “那么小丁丁呢?”
  丁云一翻眼,道:“傻小子,你少和我使坏,丁大爷从不知道什么叫怕,只要是你敢去,丁某人也准敢去。”
  东方雄都找遍了,他这一眼又盯上了靳翔,还没有张口,靳翔已然笑道:“对不起各位,我不能去,这并不是我胆怯,实在这个‘掌门人’三个字,把我给拴住了,你们先走,我明天一定赶上去好啦!”
  他这却是由衷之言,小弟兄们也准知道靳翔有这份能耐,只须展翼起飞,还不是瞬息百里,当然是追得上了,所以东方雄也不再去挤兑他。
  一阵酒饭吃过,天色也就是刚起更,傻小子等小弟兄五个人,就溜出了白城子,直朝清风堡方向奔去。
  他们上路还没有走上一个更次,小丁云暗中一扯小乞侠的衣袖,两个人低着头,不知又在商量什么坏主意。
  东方雄见状可就嚷上了,道:“背人没好事,你们这两个小贼,又在合计着去偷那一家的呀!”
  丁云也不理他,转向杨杜二人道:“哥哥们,咱们这次偷着离开白城子,要让老人家们知道了,准得追出来,如果被追了回去,挨打挨骂,那都不算什么,以后可就再没有露脸的机会了。”
  杜靖波心知俩小又在闹鬼,不用问准知是调理傻小子,他笑了笑,没有说话。
  杨浩乃是个实在的人,他认为小丁云这话说得满有理,就连连点头道:“对的,那么我们就快着点走好啦!”
  傻小子东方雄道:“这个不成,我的轻功差劲,跑不快?”
  小乞侠欧阳彬插口道:“没有的事,大巴山脚挑邬云程,江湖上谁不知道东方大侠是人物,轻功还会错得了。”
  “是呀!人家这是客气,成名的人物都得有个风度,雄哥要是施展起飞毛腿来,除了翔哥哥能追得上,咱们谁也不行。”
  这是丁云答的腔。大家说着话,脚底下全都加上了劲,风驰电掣的飞奔急驰。
  这一来,可就苦了傻小子东方雄。
  他根本就没有练过这类神行的功夫,眼看着人家行云流水般,嗖嗖疾奔,便也学人家的样,一步一步的向前跨跃。
  他在每跨出一步时,一边须得提气轻身,一边又得勾足尖运力划蹬,一蹶一跳的,样儿十分的滑稽可笑。
  没到顿饭的功夫,东方雄已然累得通身是汗,跨出去的步子,也越来越缓慢了。
  杜靖波因初得了东方慧的一点情愫,心中正自发甜,不由得就关心到东方雄的身上,这就是因姐及弟,爱屋及乌。
  他慢下了步子,等到东方雄追上来时,关心的问道:“雄弟,你真没练过轻功呀?”
  东方雄还没说话,丁云也跟着折回了头,插口道:“谁说的,江湖上成名的人物,还能没有练过轻功,人家的腿劲还没有施展开呢?咱们快走吧!待会落在后边,却有点不好意思。”
  他说着话,一拉杜靖波的手臂,掉转身又疾奔下去。
  东方雄连急带气,扯起了嗓子,骂道:“小丁丁,就凭你这个好心眼,这一辈子你绝长不高,都快把我累死了,还不甘心吗?”
  他骂他的,人家没有一个回他的腔,慢慢的他就越落越远,又是二十多里路下去,连人影都瞧不见一个了。
  朝噋初上,小弟兄们就出了山口,迎面是急流澎湃,骇浪翻腾,滚滚不休的大水,这里是红柳河的南岸渡口。
  此处虽然是个渡口,但却不见一只渡船,那么来往客商是怎么渡河的呢……
  四个人全都纳闷不已。
  小乞侠试着将一块磨盘大的巨石,掀下河去。
  但听“扑通”一声,水花四溅,紧接着就是四个人同声的一响惊呼。
  须知大石落水,不论怎么着,一定是下沉的。
  可是小乞侠掀下去那一块大石,少说也有五六百斤,论说一着水必定下沉,那知却大出意外。
  那大石方一挨着河面,奔流澎湃的水势,宛如被激怒了的猛兽,轰雷大响声中,眨眼之间,竟将大石激滚出去数十丈远近。
  这样急湍的水势,连一块大石都无法停住,渡船就更不能往来,难怪他们要骇得惊叫了。
  小丁云打量了一下形势,道:“眼前形势这样,着急也没有用,那边有个村店,咱们先去吃喝一番,一边打听渡河的法儿,一边等着傻小子!”
  他这个主意,大家全没有异议,四个人轻身就朝那家茅店跑去。
  这家茅店,是个简陋的酒肆,作的是渡河客商的生意,此际因没有人渡河,所以十分的清闲。
  菜肴上是除了牛肉就是羊肉,并无鸡鸭等物,还有的就是花生、豆腐干……
  酒倒是不错,只是性有些烈。
  四个人全都不善饮,就只把那牛羊肉,吃了一个饱,等到店主人一算帐,吃的不多,东西也还便宜,才只三两二钱银子。
  可是,四个人全都摸腰,谁也伸不出手来。
  原来他们走得慌张,忘了带点盘缠。
  就在这时,蓦听店门外一阵喊嚷,听声音就知道傻小子赶来了。
  小丁云一扬眉,就又招呼店中伙计道:“快给我们再配几样菜来,吃完了一起算。”
  店伙计答应着方一转身出去。
  “哎哟!我的牛王爷,总算找到个歇脚的地方了,小丁丁你这个断子绝孙的东西,这一辈子你就长那么高吧……”
  傻小子东方雄一路骂着,就进入店来。
  丁云连忙迎了出去,道:“雄哥哥,你才来呀!我早就给你准备吃的了,快点吧,凉了就没味啦!”
  东方雄一瞪眼,方说了一声:“你别理我,恨透了你了……”
  又听到说已准备好了吃的东西,气也就消了一大半。
  恰在这时,店伙已将牛羊肉、烙饼包子送了上来。
  东方雄生性就是抢吃抢喝,总怕委屈了自己,这他一人独份,还是一样的老毛病不改。
  他一边吃着,一边直夸奖饭菜做得味美,还又恭维着丁云是他的好兄弟。
  “您别瞧弟兄们好玩笑,轮到有好吃的,小丁丁绝忘不了我这哥哥,这就是朋友,要不交朋友干什么?”
  小乞侠接口道:“是呀?你就好好的享受吧!只怕吃完了得自掏腰包……”
  东方雄闻言,把眼一翻,道:“小丁丁,是真的吗?那可不行,我向来认为钱就是命,命倒不算什么,要钱谁也不行。”
  丁云笑嘻嘻的走近到他身前,打手一拍傻小子的肩膀,笑道:“雄哥哥,你就这点不相信我吗?你放心吃吧,我请客,吃多少全归我。”
  东方雄笑道:“这才是好兄弟,这一回算扰你兄弟,下次吃冰糖我请客好啦!”

  第二十六章 夜渡红柳河
  傻小子东方雄一听吃东西不要自己出钱,丁云请客,高兴得连嘴都合不拢了,放心的大吃大喝起来。
  丁云神秘的一笑,抬手将一块银子,丢在了柜枱上,道:“掌柜的!收银子去,剩下的不用找了。”
  他倒是很大方,东方雄看着那块银子有点眼熟,翻起两眼,直打量小丁云。
  小乞侠欧阳彬道:“傻小子,你在看什么?还不快点吃。”
  东方雄迷惘的道:“我瞧小丁丁那块银子,有点眼熟。”
  丁云倏的一瞪眼,道:“傻小子,我尊敬你叫你一声雄哥哥,你可别不识抬举,见钱眼开,只许你有钱,我就不能有银子。”
  东方雄摇了摇头,放下筷子,探手朝兜囊中一摸,蓦的一个虎扑,就向小丁云扑去。
  喝骂道:“好哇你小丁丁,我说你什么时候学大方了,拿着人家的银子充大方,不行,还我银子来。”
  丁云该有多么滑溜,他怎能会让东方雄抓住,一闪身,人早到了店外,笑道:“傻小子,你讲理不讲,我请你吃饭,怎么还打算赖我?”
  小弟兄正然闹着,突然传来一阵人喊马嘶之声。
  这一来,他们不闹了,一个个面现诧异之色,暗忖,“莫非是大队客商过河……”
  不约而同的,全朝河岸边上凑去。
  方转过一带沙丘,就看见了那一伙人,足有百数十位,有一多半是客商的打扮,另外有二十几个人,却像似江湖中人。
  他们正在用皮筏连结浮桥,准备渡河。
  不过他们这皮筏和一般船艇截然不同,普通的船艇多数是狭长,他们这皮筏都是圆形的,是用牛羊皮所做,乍眼看去,宛如一把没了柄的大伞。
  就是因为皮筏是圆的,灭去了水流的阻力,任是水流如何的急湍,并没有影响到那些人渡河。
  一只只的圆形皮筏,结连起来,一直漂到了对岸,成了一道浮桥。
  眼看着那些人,一个个的渡过了河去。
  傻小子东方雄连着啧了几下嘴,道:“这个法儿真好,可惜只有看着人家过河,咱们却仍在这边。”
  杜靖波冷笑了一声,道:“你等着看吧,我要让他们留下一半人在这里陪我们!”
  杨浩道:“你这是何必呢,咱们和他们无怨无仇,再说,要是把浮桥给弄断了,不定会要死伤多少人呢?”
  杜靖波道:“杨兄怎么此际起了菩萨心肠啦,你看到没有……”
  “什么东西?我没有留神……”
  “清风堡的旗号,一块红布上画着一只狮子。”
  小乞侠接口道:“那不是狮子,是只狻猊。”
  东方雄问道:“狮子和狻猊有什么不同,我怎么看都是一样的呢?”
  欧阳彬笑道:“狮子的尾如鞭,狻猊尾如伞,论漂亮狻猊好看,但却是个杂种。”
  东方雄笑着一指丁云道:“我看小丁丁就很漂亮……”
  他话没说完,砰的一声,屁股上挨了一脚。
  丁云笑骂道:“你姐姐才漂亮着呢?有这样拐弯骂人的吗?”
  “我姐姐是个女的,她不能算数。”
  东方雄就是这样没脾没臊的,他是信口乱打浑,有时候他连他自己都骂。
  说笑着没留神,杜靖波身形闪纵,倏忽之间,已不见了影儿。
  跟着就见河中浪花一翻,皮筏浮桥中间的一段,有几只突然漏了气,凹扁了下去。
  那群人一阵惊叫,接着又是惨嗥连声。
  浮桥中断,立有十几个人坠落下急流中,就只几个翻滚,已然逐流而去。
  有几个人手脚灵便的,看样子像似会几手武功,抱紧着散了开的皮球,在江面上滴溜溜打转,吓得手忙脚乱,哇然大叫。
  杨浩等人见状,不禁笑得打跌,同时也对杜靖波水中的能耐,佩服得五体投地。
  须知,在这样湍急的水流里,任是怎样精通水性的人,也不能够潜下水底。
  可是,杜靖波却能,由此,就可知他的水中功夫了。
  岸上那一般人眼看着皮筏无故穿破漏了气,浮桥中断,不禁为之哗然,一个个异口同声道:“好端端的空心皮筏儿,怎么会走了气,这事真奇怪?”
  “我猜必定是有奸细,快派人搜搜两岸。”
  “这样急湍的水流,鹅毛沉底,谁有这大的能耐敢下水,我想必是河里的淹死鬼作祟,快祭他们一下就行了。”
  大伙儿你一言我一语,人多嘴杂,谁都说得有理。
  就在那一群人噪闹得热闹之际,倏的抢出一个人来,高声大喝道:“大家不要吵,静一点,静一点。”
  这人的声音洪大,宛如似响起了一声霹雷,震得河谷中起了回响,荡漾不绝。
  这人想必是个头儿,他一声喊喝,人众当即寂静无声。
  他扫目向四周打量了一阵,陡然拔身纵起,人在空中,一个“龙行一式”,呼呼两声,直朝河水中劈落。
  掌风劲猛已极,水面被击,先是陷下去丈多深的水涡,跟着又耸起两三丈高的一条水柱来,飞洒起来的水花,就如河谷中笼上了一层白雾。
  傻小子东方雄见状,伸了一伸舌头,道:“我的妈呀,这小子是个大力神呐,小杜怕要糟啦!”
  他一言未已,身后响起了轻微的击掌声。
  大家回头看去,就见杜靖波浑身水淋淋,爬在一处小沙丘后面,在向众人招呼。
  东方雄道:“小丁丁,你看到没有,小杜的水性真高,我猜他一定是鱼精的儿子,王八是他姥姥,这小子最怕鱼鹰”
  丁云笑道:“傻小子,你小心被他听了去。”
  东方雄道:“他听了去能怎么着,当面我也敢说他。”
  他们说着话,就到了杜靖波跟前。
  杜靖波先瞪了傻小子一眼,又向众人道:“此处不宜久留,待会他们一定要搜,靠着水际的崖下,有个石洞,咱们到那里躲一会吧!”
  杨浩等人想了想也对,就随着杜靖波一同到了崖下石洞,里面倒还宽敞,虽有点潮湿,但并不闷气。
  丁云打量了一下,道:“这个地方是不错,可是咱们总不能老待在这里呀?”
  杜靖波道:“这个我知道,等天黑以后,我背几位过去。”
  东方雄道:“鱼精的儿子,你既然有这么高的水性,何不这时候就过去,为什么要等天黑呢?”
  杜靖波又瞪了他一眼,一别头,朝着杨浩道:“他们搭浮桥为了迎接来赴英雄会的天下豪强,不是几天可以散了的,咱们是盗令要紧,所以只好暗中过去。”
  杨浩点了点头,丁云等人也随声附和。
  他们在洞中无事,各人就打坐养神,东方雄三番五次搭讪着向杜靖波说话,杜靖波就是不理他。
  红日西坠,寒鸦归巢,夜幕慢慢的罩向了大地。
  杜靖波看了看时间不早了,就换上了水衣水靠,先背起杨浩,顺身下水。
  就见他两只手一托杨浩的膝盖,杨浩两手也一拢他的肩头,他两腿一并,身子一晃,一道水线,一攀一蹬,破风踏急浪,那么急湍的水,竟然阻不了他,转眼间就出去了十几丈。
  东方雄道:“小丁丁,你看,像条大鱼不像,我说他是鱼精的儿子,一点不错。”
  丁云笑了笑,没有说话,心中暗道:“傻小子,小心点吧,待会总有苦头给你吃。”
  转眼间,杜靖波已将杨浩背到了对岸,人已凫了回来,再背小丁云、小乞侠欧阳彬,最后轮到了傻小子东方雄,他不肯背了。
  笑着道:“东方雄,你也算是江湖上有名的人物了,练过水性没有?”
  傻小子东方雄最喜欢入家恭维他,也最高兴充人物,这一下正搔到痒处,闻言笑道:“这还有说的吗?就咱住那个村边上,就是大河,我那天不在那里练上个大半天,非等咱爹去叫不回来……”
  杜靖波道:“傻小子,你别同我拉近手,既然你水上功夫不错,那你就自己泅过去好啦!”
  东方雄才知道自己胡吹坏了,忙道:“咱家那条河里的水,我可以,这水我可不行,这不是中国水,是外国水,我泅不了。”
  “那你是胡吹个什么劲儿?”
  东方雄深打了一躬道:“得啦!我的亲哥哥,你就背我过去吧!”
  杜靖波笑了笑,一伏腰,东方雄往他背上一扒。
  “你怎么这样重呀?”
  东方雄笑道:“千金小姐吗?怎能会不重呢?不过比石碑,还是轻了点……”
  他一言未已,杜靖波一踩水,就出去了十多丈,也就到了河中间啦!他却不走了,在水内一打旋。
  闹得个傻小子头昏眼花,忙喊道:“杜大哥,你这是怎么啦?”
  杜靖波道:“你方才骂我什么来着?”
  东方雄道:“你可别听小丁丁搬弄是非,我从来都不会骂人。”
  杜靖波道:“这么说来,你是个好人呀,你喝水不喝?”
  “哎哟哟!杜大哥,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准你骂人可以,说我是鱼精的儿子,背着你嘛,又说我是驼石碑,我看你洗个澡吧!身上怪脏的。”
  东方雄道:“得啦!杜大哥,大人不见小人怪,我不会说话,我是个浑人,总行了吧!”
  杜靖波道:“你是个浑人,怎么不骂你自己呢?这个澡你算是洗定了。”
  东方雄道:“你真要那样,我可要搂紧你的脖子了?”
  杜靖波道:“你就加紧的搂吧!”
  他说着,身子猛的向下一沉。
  “啊噗!”“啊噗!”傻小子连着喝下去两三口水,嚷道:“杜杜大哥,这玩笑可开不得,再闹下去我就得归位。”
  杜靖波道:“要叫我不闹可以,你高喊我三声杜大叔,我就将你背过去。”
  东方雄道:“那怎么成,咱们是弟兄,平白无故你怎么要高上一辈呢?”
  “谁和你是弟兄!再喝一口水吧!”
  杜靖波说着,人又是向下一沉,傻小子还真的又竭了一口水。
  忙道:“别沉,别沉,我这就喊……杜大叔……”
  一杜靖波道:“声音太小,不算数,非得大声音,让小要饭的他们都听见不可。”
  东方雄道:“杜大哥,那小要饭的和小丁云都合我玩笑,如被他们听到了,以后他们就该笑我啦!”
  杜靖波道:“我不管这些,你叫不叫呢!不叫,这回我让你洗个痛快澡。”
  东方雄实在逼得没法了,只好高声喊道:“杜大叔——我的杜大叔——”
  声音还是真不小,丁云他们全都听了个清清楚楚。
  丁云笑道:“傻小子这一回必是遭到了报应啦!”
  杜靖波把东方雄耍得够了,双手分水,就将傻小子背上岸来。
  小乞侠欧阳彬先就向杜靖波一恭手道:“杜兄,恭喜你啦!”
  “小要饭的,你再说下去看,姑老爷非得和你滚滚不可。”
  欧阳彬笑道:“好,好,我不说总行了吧!”
  丁云也不理东方雄,他却向杜清波道:“杜哥哥,我可是你的兄弟,对不对?”
  杜靖波闹不清这孩子又在出什么鬼花样,忙道:“那能错得了。”
  “你承认就行,我既是你的兄弟,将来你有了儿子,一定称呼我大叔,就是你的侄子,他也……”
  “小丁丁,你再说下去看……”东方雄是真急了,反手竟撤出了降魔杵来,大有拼命的样儿。
  丁云笑了笑道:“好,我不说,东方大侠又何必生气呢?我又不是和你说话。”
  “我就不准你胡说八道!”
  就在这时,暗雾中倏见对岸灯光闪灼,隐隐听得人声喊嚷,就知是把守着浮桥的一般人,在那边岸上搜查。
  小乞侠欧阳彬见状心中一动,忙道:“我们快点离开吧!说不定他们也会搜向这里。”
  说着,当先就奔了下去,几个人也随后紧追,转眼间就脱离了河岸,奔出去七八里路。
  他们停下身来,打量了一下附近地势,又商量了一阵,再起身直奔清风堡而去。
  清风堡,本为兴武营的旧址,乃当年戌边兵员驻守之地,规模相当的险峻。
  五个人脚程都快,第二天的初更时分,他们已到了清风堡。
  远看清风堡的堡墙,全都是巨石砌成,堡门紧闭,护城河中流水潺潺。
  渡河吊桥早已收起,堡墙上人影闪灼,足见戒备森严。
  杜靖波先掩伏过去,试探了一下护城河水的深浅。
  约有二十余丈的护城河,最深处有五六丈深,他转回头来,把四个人背了过去,掩蔽着到了城角。
  小乞侠欧阳彬先纵上了墙头,伏在墙顶,向里面打量了一阵。
  就见堡中戒备森严,明桩暗卡,每隔两丈就有一人,另外还有巡更查夜的人,一拨连着一拨。
  他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翻身下了墙头,叹了一口气,道:“咱们这一趟是白来啦!”
  杨浩忙问道:“怎么白来了呢?”
  欧阳彬道:“他们这堡中守得严着呢?真可说是五步一岗,十步一哨,咱们怎样淌进去呢?岂不是白来了吗?”
  东方雄接口道:“我们牛王爷,千山万水,姑老爷跑这一趟可真不容易,真的白来一趟,该有多么怨?”
  杜靖波道:“别嚷,怎能白来呢?总得想个主意进去才是呀!”
  东方雄道:“谁要有主意可快说出来,要是藏私,我可要骂街啦!”
  丁云一翻眼,道:“你怎么尽记着骂人呐,你敢骂谁?”
  东方雄道:“你小丁丁有主意却藏私,我就得骂你!”
  丁云道:“你这是胡说,我有什么主意?”
  东方雄道:“谁不知道你是酒鬼的徒弟,出手三绝,鬼影身法飞竹令,外带着探囊取物,要说明白点,那就是偷,还有就是你和小要饭两人,损阴丧德的坏心眼,你不会摸进去点了那般卡哨的穴道,我们不就淌进去了吗?”
  几个人一听,心中都暗自叫好,那个说东方雄傻,他比谁都伶俐,比谁都想得到。
  丁云望着傻小子笑了笑,一拧身瞬即无踪,鬼影身法当真是武林绝学,要不然怎能称为是奇技。
  堡中那些卡哨,只不过是虚应故事,他们心中明白,数今天下武林人物,那个胆敢触犯清风堡……
  就因为他们这一大意,小丁云却就得了手,不到顿饭的光景,已被点倒了二三十个人,然后拍掌招呼了堡外的人。
  大家毫无阻拦的淌了进去,约半里来路,就到了清风堡心腹地区。
  杜靖波悄声向东方雄道:“雄弟,咱们这次进入清风堡,可不是闹着玩的,你可不准乱喊乱闹。”
  东方雄一拍胸脯道:“杜哥哥,你放心吧!这一回我决不言语,全听你们的,还不行吗?”
  话刚说完,眼前又是一道石墙阻路。
  五个人方一翻上那墙,傻小子东方雄忍不住就又嚷道:“小丁丁,咱们摸错了,这是个庙吗?”
  这清风堡建筑得实在是够气派,楼台殿阁,金碧辉煌,难怪傻小子说它是个庙了。
  弟兄五人窜房越脊,转眼间到了大厅附近,他们在厢房上一伏,朝里望去。
  大厅中十分宽敝,灯火通明,上首并肩坐着两个人,靠右的一位,是个体躯伟岸的老者,左边的一位,样儿可就难看了。
  就见他生得面如骷髅,一头雪白的蓬发,两只绿眼,满口白牙,两片嘴唇,又厚又红,坐在那里,活像一尊恶鬼相。
  其余的人可真不少,只有百数十位。
  大厅中宴开十席,他们正在痛饮,一面也在谈论着江湖趣事,不时传出哄堂的笑声。
  “各位静肃一点!”
  是那伟岸老者发了话,声音洪若钟声,震动耳鼓,足见此人的内功造诣不凡。
  刹时间,大厅中鸦雀无声,全都翘首看着那老者。
  老者又干咳了两声,手中举起来一宗物件,在灯光下晃了两晃,道:“我武林中近百年来,在行动上,全受了这东西的约束,你们大概认得出这是什么东西吧!”
  “五龙铜旗令!”人群中响起一声惊喊。
  老者笑道:“是的,这就是五龙铜旗令,一直被九大门派视作神物的东西,其实,它本身不过一块废铜,并无什么神异之处,是个死物,上阵交兵,还没有一把单刀顺手!可是,因为它是武林盟主的一件信物,所以潜在的有一股力量。”
  他说到此处,望着那铜旗令长叹了一口气,道:“一百多年了,九大门派就是仗着此物,压制着我们黑道上的朋友,使我们不能抬头,听任他们宰割……”
  厢房上的东方雄又憋不住了,悄声道:“这老小子胡说八道,混淆黑白……”
  杜靖波转头朝他一瞪眼,傻小子把没有说出来的话,咽了下去。
  又听那老者道:“这许就是老天爷有眼,今天让铜旗令落在了老朽手里,可见得是我们黑道上的朋友,扬眉吐气的日子到了。
  “但是,我自知德薄功浅,难以膺此重任,所以藉着天下英雄大会,将此物献给红旗教史大教主,让他来领导我们,和九大门派分一个强弱。”
  东方雄这时没敢开腔,但他心中却在暗骂道:“好你个老小子,你这是祖宗无德,才生出你这个无义不孝的儿孙来。”
  “凭老堡主这番意思,实在不愧为黑道领袖。”
  人群中,发出了这两句话,立时人声鼎沸起来,都在纷纷议论。
  那老者又干咳了两响,压下了喧哗的人声,道:“目前英雄大会之期将到,还望各位卖力,藉机会能够一举消灭掉九大门派,以后的武林,就是我们的天下了。”
  他只先朝着人群一拱手,又向那骷髅怪人躬了躬身,方才坐下。
  那骷髅怪人,也就是方才介绍的红旗教主,他站起身来,未说话,先发出一阵怪笑,桀桀刺耳,声如枭鸣。
  笑声一敛,道:“我就是千面魔君史宁,多蒙庄堡主抬爱……”
  以下的话,因为他言语生硬,有些听不真切。
  傻小子东方雄又忍不住了,悄声道:“这个非人非鬼的东西,是什么玩艺,连话都不会说,还当什么混帐教主哩,等我下去给他一杵,打死了他我也好当两天教主去!”
  傻小子还是说着就移动身形,杜靖波一把抓住了他,道:“雄弟,千万造次不得,看到没有,人家有那么多的人,可全是江湖上的高手,你要是一下去就休想活命。”
  丁云插口道:“傻小子,你照照镜子,瞧清楚了你的德行,凭你也要当什么教主?”
  东方雄笑道:“那为什么不行,我干的是睡觉的觉主,谁也管不了我,我这就找地方睡觉去。”
  他说着就移到众人身后。
  此时几个人全都屏心静气在窃听着大厅上谈话,以为傻小子真的找地方睡觉去了,也没有在意。
  那知道,傻小子是个砸锅匠,专门惹事生非。
  他趁着大家不注意,悄悄的溜下了厢房,真扑大厅后面。
  打主意是要听得真切一点,谁知墙厚屋高,还没有在厢房上听得清。
  心中忖度着要爬上大厅屋顶,一看太高上不去,傻小子可就急了,骂道:“小子们是真有钱哪!房子盖得这么高,姑老爷我都上不去……”
  他一边骂着,就在大厅后面来回的走着。
  幸而大厅中盛宴正开,下人全在厅上侍候,这大厅后面,就形成一个真空,冷落寂静。
  傻小子正骂得来劲,一抬头,见前面竖着一个梯子,这一来,他可又高兴了,唠叨着道:“这才是牛王爷显灵,活该姑老爷露脸,竟然给我预备好了梯子。”
  他念叨着,就顺着梯子,爬上了大厅的房顶,向下一看,更糟!
  不但听不到人家说话的声音,连个人影也看不到。
  须知这大厅盖得十分讲究,前出廊,后出厦,怎能会看得着呢?
  不过傻小子有主意,他心中暗忖:“我见过小要饭的和小丁丁两人,露过一手功夫叫什么‘珍珠倒卷帘’,用脚挂着屋檐,身体倒垂下去,朝屋里窥探,我何不也学个样儿?”
  东方雄这个人,精灵起来他是比鬼都精三分,傻起来,也真傻得令人发噱。
  他就没有想一想,“珍珠倒卷帘”这手功夫,在轻功中是一手绝活,没有个几年的造诣,是随便都可以施展的?
  东方雄还是想到就干,不问自己有没有那份能耐,他先将身子慢慢的顺下去一半,然后松手,双足一勾檐瓦,将身形吊挂下去。
  这一来,傻小子这个乐子可大啦!
  他脚尖方一勾檐瓦,又不会轻身提气,瓦再结实,也经不起傻小子百多斤的身躯,何况他朝下垂时,又是个猛劲。
  “哗啦啦啦!”“噗咚!”声响处!
  东方雄就由大厅上倒栽了下去,幸亏他有十三道横练的功夫,要不然就这一下,也得摔他个半死。
  傻小子这一摔下去,他并无一点惊惧之心,反而他倒骂上了,嚷道:“小子们,你们怎么盖这样高的房,看把姑老爷的屁股给摔啦!”
  杨浩等人在厢房上看得清楚,一见东方雄摔下了大厅,他先就着急道:“可不得了啦!傻小子会跑到大厅前边去呢?”
  丁云接口道:“这东西欠摔,我还真以为他去找地方睡觉呢!”
  傻小子东方雄在大厅前面这一喊骂,大厅上的贼人可就都慌了手脚。
  这内堡重地,敌人是怎么进来的?
  那个伟岸老者,乃是清风堡的大堡主,金环夺命庄朴,他一听到喊骂,老脸上可就挂不住了。
  原因他方才尚和红旗教主,千面魔君史宁夸大话,说这红柳河清风堡铜墙铁壁,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那知,话音未落,就出了纰漏,他怎能不气,单手一按桌面,劲风倏旋,人就到了外边,扫目一看东方雄,冷哼了一声,道:“朋友,你是那一条线上的,为何扰闹我这清风堡?”
  东方雄人还没有站起身来,倏见从厅中纵出一个人来,他不答人家的问话,先就嚷道:“老小子,你是鹞鹰的儿子,还会飞呀!”
  庄朴一听这小子不说人话,趁着傻小子方站起身来,他上边用拳一引傻小子的眼神,底下却是一腿扫去。
  东方雄以为自己力大,又有十三道横练的功夫,一见人家脚到,不躲不闪,嚷道:“老小子,你还有鬼心眼啦!上边虚晃,脚下真踢,姑老爷……”
  他说着话,把肚子一挺,竟自迎了上去。
  这要是一个普通的人物,他用肚子这一挺,准可把人家撞一个跟头。
  但是这位金环夺命庄朴,却是武林顶尖的高手,东方雄那能是人家的敌手。
  就在他话没说完,庄朴一脚正踢在傻小子的肚子上,他踉踉跄跄,一退再退,稳不住身形,“噗通!”跌了个大屁股墩地。
  傻小子就是有点没脾没臊的,被人家踹了一跤,他并不生气,反而却向人家喝起采来,道:“老小子,你真有一手,能踢倒姑老爷,不含糊。”
  他说着方要爬起身来,庄朴怎能容他,一探手就抓住了傻小子的头发。
  东方雄把脑袋连着几晃,没有晃悠开,又喊道:“老小子,你怎么这样损啦,抓头发这一招,是跟谁练的?”
  庄朴气得冷哼了一声,抓住傻小子的头发,往前一拉,东方雄就闹了个狗吃屎,跟着一抬腿,踩住了傻小子的腰眼,道:“小子,快说,你是那一条线上的?”
  “我是绳上的!”
  庄朴闻言怔了一下,傻小子又道:“那是因为绳比线粗。”
  庄朴见傻小子一味的胡扯,更是生气,脚尖一用力,傻小子可就受不住了,哎呀呀的喊嚷道:“老小子,你怎么这样损啦?”
  “快说,你是干什么的,为什么擅自扰闹我清风堡?”
  傻小子脑袋一扬,道:“告诉你,我们都是出名的侠义道,来到清风堡,为的是要盗回去五龙铜旗令。”
  庄朴一听,哈哈一阵大笑,道:“小子,就凭你这份德性,也敢潜来本堡,盗取五龙铜旗令?”
  “谁说是我一个人?”
  傻小子这话一出口,金环夺命庄朴一怔
  隐身在厢房上的小弟兄四个人,心中可就一凛。
  丁云道:“要糟,傻小子嘴巴最贪,要漏风。”
  金环夺命庄朴一听傻小子说来的不止他一个人,怔了一怔后,仰首四下里打量。
  杨浩性子最急,一听傻小子要泄底,还没有等他真的说出来,先就呐喊一声,纵下房去。
  跟着,杜靖波、小乞欧阳彬、丁云也全都现了身。
  那庄朴一见了弟兄四人,又是一阵大笑,道:“我当是些什么人物,原来是几个乳臭未干的小儿,萤火之光,也敢闯我清风堡。”
  四个小弟兄之中,就算丁云受不住气,闻言两眼一眯缝,笑嘻嘻的道:“清风堡又不是龙灌虎穴,你们住得,我们为什么来不得?”
  庄朴冷哼了一声,道:“清风堡虽不是龙潭虎穴,只怕你们来得去不得——来人,把这四个小狗给我拿下。”
  他声音甫落,立即从大厅中纵出来四个人。
  这四个人有意在人前逞能,在纵出来之际,各展身法,用了一式“寒鸦出林”,四条身影同时纵起,身悬半空,又同时用了一式“燕青八翻”,不前不后,一起落地。
  四个人一落地,向外一分,一排并立,每人相隔有一丈多的距离,同时亮出兵刃。
  入眼一看,就知这四个人是师弟兄,是一个师父的传授,连所用的兵刃,都是一样的“凤翅打穴镰”。
  小丁云嘴巴最损,他一看到了四人出阵,笑嘻嘻的道:“小要饭的,你看到没有,人家可是找上咱们了。”
  小乞侠欧阳彬笑答道:“想必他和咱们有个缘份,咱也别错过这好机会,领教人家几手绝招好了。”
  双方一对阵,互相问了姓名。
  原来四人真的是师兄弟,全是金环夺命庄朴的徒弟,人称红柳四蛇,是双头蛇崔庆、飞花蛇龚清、七寸蛇童林、小青蛇梁俊。
  这八个人年纪都不大,论面貌是小青蛇梁俊俏一点,只是眼梢眉角,带了一点邪气,入眼就看出来不是正路人物。
  杨浩一柄长剑,接住了双头蛇崔庆,杜靖波一摆手中娥眉青钢刺,扑上了飞花蛇龚清,小丁云的银菱软鞭抵住了七寸蛇童林,欧阳彬青竹拐顶上了小青蛇梁俊。
  八个人分成了四对,立时交上了手。
  一时之间,清风堡大厅前迁,剑光鞭影,镢飞刺走,劲风回荡,杀气腾腾。
  在这时,傻小子东方雄早被人家捆了起来,蜷缩在屋檐下观战。
  场子中,只见四团光影滚来滚去,不时听到兵叉交击之声,发出一种龙吟虎啸之音,他们是越打越紧,难分敌我。
  大厅中所有的人,也全都停杯罢盏,一齐涌了出来,站在屋檐下观阵。
  一个个屏息静气,眼看着这场恶战,打从心眼里称许这几个武林后进。
  转眼间,二十几个回合过去,杨浩心中却着了急,暗忖:“看目前情形,敌人不下百数十位,其中不乏高手,自己这方面,仅只小弟兄五个人,还有一个被人家捆在一边,看来不拼命是不行了。”
  他心念一动,倏然一声虎吼,剑法一紧,身剑并进,施展开师门绝艺奔雷剑法中进手三招,“迎门击浪”、“弯弓射月”、“探海擒龙”。
  就见他三尺青锋,呼呼卷起一片冷芒,一剑跟进一剑,发招神速已极,简直不容对方招架。
  小乞侠欧阳彬和小青蛇梁俊战在一起,他是连打带闹,一开口,言语是非常的难听。
  梁俊气得俊脸都变成了青色,他就是一声不响,狠命的进攻。
  欧阳彬笑道:“青儿呀,你发狠也没有用,还是快念咒请出来白娘娘吧!可惜我不是许仙……”
  “哎呀!你好狠呐,诚心要我的命是不是?”
  傻小子东方雄躺在地上,却是不甘寂寞,嚷叫道:“小要饭哥哥,什么许仙哪,我是老法海……”
  “哎哟!”傻小子话音未落,被屋檐下观战的,猛力踹了一脚。
  他那甘心吃这个亏,手脚被捆住了,嘴巴可是空着的,喊嚷着骂道:“是那个没有管教的孩子,胆敢踢我姑老爷,要不是被你们给捆上了,咱爷儿俩得滚滚。”
  那个用脚去踹傻小子的人,闻言气得哼了一声,方待再用力踹下一脚。
  就在这时,大厅中一阵大乱。
  接着又是那千面魔君史宁,嘿一响桀桀怪笑道:“好丫头,竟然找到老夫的头上了。”
  原来老魔头生性狂傲已极,自以是为一教之尊,那将中土人物放在眼里,虽然外边拼杀得热闹,他仍然高踞上座,动也不动,直如不见。
  其实在他心中,也早想出去看看,一来是怕贬低了身份,再者也不放心那五龙铜旗令。
  院中越打越激烈,他心中也越矛盾,实在耐不住了站起身来,方要步出厅外看上一眼,瞧瞧是何方武林高手,一想:“不能把铜旗令丢在桌上,如果有个失闪,自己就算是栽了跟头。”
  他念头一动,方伸手去拿那铜旗令时,吓得他倏的往后一纵身。
  再细的打量桌子上,杯盘碗盏俱在,就是不见了五龙铜旗令。
  “咦!”他惊叫了一声。
  就在惊叫之声未歇,更怪的事又出现了。
  但见自己方才所坐的那一张桌子,陡的飞了起来,竟然朝他飞砸而至。
  任是他躲得快没被砸着,但却闹了一身汤水,盘盏相击,桌椅互撞,发出了一阵大响。
  金环夺命庄朴闻声,赶忙的纵了进来。
  一眼看见桌椅飞处,俏生生站着一个女娃儿。
  魔君史宁也看清了眼前的少女,他自视不凡,那将对方放在心上,才发出了一声怪笑。
  庄朴眼见自己这清风堡,今天晩上接二连三的尽出事,捺不下怒火,一声不响,身形纵扑了上去。
  人未到掌风先至,应以为小姑娘天大的能耐,也逃不出手去。
  那知,小姑娘微微一笑,道:“凭你这两手三脚猫的功夫,也配向姑娘递爪子。”
  娇喝声中,就见她身形微闪,拳脚一伸,玉掌儿倏展,也没看清楚人家是个什么身法。
  “啪”的一声脆响过处,庄朴挨上了一个耳聒子。
  论武功造诣,他金环夺命庄朴算得上是个知名之士,在武林中已是顶尖的高手,可以和九大门派分庭抗礼,他作梦都没有想到,会让人家一个小姑娘,甩了记耳光。
  那少女不但手法疾,而且疾快得出奇。
  他这一耳聒子,打得庄朴脸上火辣辣的痛。
  其实,他心里更痛,这一巴掌无疑打掉他半条命,八十岁老娘倒绷孩儿,传到江湖上去,还怎么个混法,气得眼冒金星,哇哇一个劲的怪叫。
  叫声惊动了观战的那一般人,又一涌进了大厅,有喊嚷着叫骂的,有抄家伙要动手的,刹时间闹了个一团糟。
  就在这时,蓦觉轻风疾旋,再找那女娃儿,已然无影无踪了。
  气得个金环夺命庄朴虎瞪着两只眼睛,一声不响的直发怔。
  老魔史宁也认为大失面子,何况从自己手中,又失去了铜旗令。
  他一眼看到大梁上人影一晃,两掌猛的一搓,倏的一扬,朝那人影打去。
  在这时,庄朴也发现了那人影,亦同时发动,两股劲风呼呼劈出。
  就见那梁上人,捷如灵猿,没等靠风到,人已猛落,又是一闪,穿窗而出。
  这一来,两人四掌,全都劈上了屋顶。
  “轰隆隆!”一声大震过处,那梁柱怎承得起两人的掌力,制时间,梁断柱折,偌大的一座大厅,被震得摇晃不已,厅中所悬灯火,也被震坠跌,立时熄灭,成了黑漆一片。
  大厅内登时混乱,在暴响摇晃中,群贼纷纷往外飞逃。
  老魔史宁和老贼庄朴,眼见大厅就要塌倒,那还敢在内存身,也赶紧从门窗中飞身而出。
  再看院内,四个徒弟躺下了两对,受的伤虽不重,也得休养几个月,对方的四个人也不见了影儿,就连被捆受缚的傻小子东方雄,也不见了人。
  群贼方自惊骇,蓦然间后宅火光一闪,接着又是一阵人声沸腾,原来是后宅起了火。
  “呛啷啷!”锣声乱响,前堡也发现了敌踪。
  轰然又是数声大震,东西偏院,浓烟裹着火蛇,相继冲霄腾起,锣声、震声、喊叫声、呼救声……
  好一个热闹的清风堡,简直是乌烟瘴气。
  素常以武功自负为天下第一的千面魔君史宁,此际却傻了眼,望着满天窜扰的火头金蛇发呆。
  闻名江湖以机智著称的清风堡主,金环夺命庄朴,也只有跺脚狂叫的份儿了。
  火越烧越猛,眼看着就要蔓延到这大厅院中来了,庄朴这才悚然惊觉。
  于是,一面分配众人救火,一面带了几个武功较高的人,追出了清风堡。
  可是,敌人到底是来了多少?从何方而来?是那一门派的?
  任他庄朴机智过人,此际他也迷惘,追!无疑是盲人骑瞎马……
  总算千面魔君这时放下了一派教主的架子,运用独门掌法,发掌击倒了一部份房屋,方将火势隔断。
  清风堡中人手又多,同心合力之下,已然控制着火势,等到东方发白,旭日将升之时,只余下袅袅青烟了。
  庄朴带着人,瞎追了大半夜,也颓丧的回来了。
  两个老魔头一见面,庄朴叹了一口气,道:“教主,我庄朴闯荡江湖一生,还没有栽过这样的大跟头。”
  千面魔君史宁何尝不也是第一遭丢人,眼看着庄朴颓丧的神情,也有点惭愧得无地自容。
  他嘿嘿一阵冷笑,道:“我多年未履中原,想不到竟出了这么多功力奇奥的后进。”
  顿了一下,双目盯在了庄朴的脸上,道:“庄老弟,胜败兵家常事,何必这样的沉不住气,不是还有英雄会吗?报仇雪恨就在那里,不须气馁,咱们快点准备,我要把九大门派中的精华,一网打尽。”
  也不知史老魔是在吹大气,或者是自我陶醉,总之,金环夺命庄朴相信。
  所以,一听到老魔头的豪语,愁云一扫净尽,附和着一阵哈哈大笑……
  中午时分的红柳河畔,出现了几个少年男女。
  他们是傻小子东方雄等人,另外多了一男三女,是靳翔、靳雯、东方慧、胜亚男四个人。
  原来靳翔心中早有安排,他故意不和杨浩等人走一路,却带了三女展翅从后飞来,暗中进了清风堡。
  正巧又和东方雄等五人互相配合,很轻易的盗回了铜旗令,且还把清风堡闹了个一团糟。
  他们到了红柳河畔,分由天上水中,渡过了河,并没有回转白城子。
  在附近找了一处农舍,一边等待几位老英雄赴会,一边仍在暗中探听清风堡的情形。
  转眼与会之期已届,这红柳河畔也顿时热闹了起来。
  三山五岳与会的英雄人物,络绎而至。

  第二十七章 英雄大会
  一向荒凉的纪柳河谷,此时却热闹异常。
  过了皮筏搭成的浮桥,往北行,约有十几里路,那是沙漠中的一片绿洲,方圆约二三十亩,再过去,就是一望无垠的大沙漠,鄂托克沙漠。
  就在那绿洲上,圈起了有三五亩大小的一个场子,周围都设坛看台座位,宛如今天的跑马场一样。
  辰初的光景,晴天无云,也没有风,骄阳有些灼人。
  所圈起来的那一片广场的周围,早已是人山人海,挤了个水泄不通。
  他们都是从各地赶来的武林好手,有些是来看个热闹,也有不少的人,想在这英雄会上,一显身手。
  此际,比武尚未开始,主持这场英雄会的人,也还没有来。
  但那千百位武林人物,各找投机的人,挤在一起,议论纷纷,猜测着五龙铜旗令的新主人,武林盟主的宝座,究竟谁属。
  语声从四面八方升起,宛如潮水般澎湃汹涌。
  “清风堡的庄堡主来啦!”
  人群中有人高喊了一声。
  就是从西北方面,急驰而来几匹快马,头前一人,正是那金环夺命庄朴。
  他身后那人有些怪相,就连衣着打扮,也有异寻常。
  这怪人,认得他的不多,但是他的名儿,却是响遍了武林,谁不知红旗教的教主,千面魔君史宁。
  在史宁身后,又是两个年轻人,那就是贺兰山花家寨的花氏双煞,青煞神花刚,红煞神花雄。
  四匹健马到了场子边上,早有人过去接著了马,四个人鱼贯进入场子。
  正北上有一排座位,准备好了茶水点心,四个人就在那里入了座。
  此际,人众又纷纷议论起来,有的在品头论足,指指点点的道:“难怪人家金环夺命庄堡主,能够享誉武林,别说旁的,只看人家这付派头,就准知差不了。”
  “我倒看那怪人必有点能耐,须知在江湖上,就是奇形怪状的人难惹。”
  “听说清风堡办这次水陆英雄会,是为了五龙铜旗令换主人,必有一番热闹可看。”
  “这事我觉着有些奇怪,五龙铜旗令不是保管于嵩阳派吗?怎么英雄会却由清风堡办起来了?”
  就在天下群雄纷纷议论之际,靳翔等一般老少英雄,也早就到了,杂在人群中,探测那般人的议论。
  场子最前的一圈,摆着不少的桌椅,也全准备有茶水点心,但却不见有人入座。
  只有上首的一排,也就是正北的座位,坐下了庄朴等人,尚余下有九席,空在那儿。
  傻小子东方雄,最是嘴馋,他一看到桌上有点心,口水早就流了出来。
  他渍渍了两声,道:“小丁丁,你想不想吃那点心?”
  丁云闻言,翻了翻眼,道:“想吃有什么用,那是给参与大会的各派当门人准备的,那得让我们吃呀!”
  东方雄道:“我就是一派的掌门,他们既是给我准备的,为什么吃不得,走!吃他一顿去。”
  小乞侠欧阳彬插口笑道:“傻兄弟,这可不能开玩笑?”
  “谁开玩笑了,你不要那样看不起人,凭我东方大侠,姑老爷就当不了掌门……”
  欧阳彬一见傻小子生气了,也就存心呕他,笑道:“你先说说,是那一派的,掌的是那一门?”
  东方雄道:“我算白交你这个朋友了,连姑老爷的出身,你都不知道哇,告诉你,我是混帐派的,掌的是厨房门。”
  丁云忍不住笑,插口道:“掌着厨房门,偷东西吃方便。”
  东方雄还就是有个怪毛病,你和他说正经的,他却是玩笑个没够,如和他闹个玩笑,他偏偏就要认真。
  他一听丁云说他掌着厨房门,偷东西吃方便,立把眼一瞪,道:“偷东西吃,那该有多不光明,你们看我的,我非得坐上正位,吃他个痛快不行。”
  他说着话,也不理小乞侠等人,双手一分人众,叫道:“闪开点,掌门人来啦!”
  那些人闹不清是那一派的掌门人,身不由主的就让开了一条路。
  傻小子大摇大摆的走了进去,到了正对着庄朴等人所坐处,迎面的一排座位上,朝当中坐了下去。
  一付洋洋自得的神气,抓起点心来朝嘴里塞着,同时把脑袋转得像波浪鼓一般,东瞧西看,好一份馋相。
  这一来,人群中发出一阵哄然大笑,掺杂着有不少的嘘声……
  金环夺命庄朴一眼看到了傻小子,心中蓦的一凛。
  他可认识傻小子,正是夜闹清风堡的人物,五龙铜瓶令从此人身上,可能就会追回来。
  心念一动,方待起身……
  倏然间一声长啸划空,一个纶巾羽服的道者,飞越过人群头顶,直朝傻小子坐处奔去。
  人未到,掌已先就递出,五指箕张,竟然向东方雄抓了下去。
  东方雄此际填了满嘴的东西,喊不出来,也骂不出口,“唔呀呀!”就只会哼叫。
  眼看着那道者这一爪抓下去,傻小子就得头骨碎裂。
  就这么一刹那间,东方雄猛的一缩头晃肩,躲开了脑袋,却让给人家一个左肩。
  那人一抓上傻小子的肩头,就觉着他肩头一滑,又滑开了。
  他方一怔,傻小子口中食物也咽了下去,叫道:“好小子,抢东西吃呀!”
  那道人吃惊的并一不是傻小子身形滑溜,而是他那一掌抓下去,竟然没有攫住对方,心中暗忖:“就凭自己浸淫在这掌上,少说也有二三十年的功夫,坚石入握,也得成为碎粉,怎么这小子却毫无痛痒。”
  他只是看着傻小子发怔,东方雄嘴皮上那能是让人的?他哈哈一笑道:“臭牛鼻子,别那么下流,要想吃东西,桌子上多的是,何必抢呢?”
  道人被傻小子这么一调侃,心中更怒,身形晃处,又朝东方雄扑到。
  身法、手法,玄奥到了极点,东方雄左窜右突,竟然无法逃出人家手下。
  眼看着,傻小子这一遭准得被人家攫住。
  他就有那么坏,一头钻向了桌子底下,再一长身,脑袋一顶桌子,立时间杯盘乱飞,桌子上的点心,也如天女散花样的,迎空飞洒。
  那桌子更是经不起傻小子这一顶,也飞了起来,一齐向那道者罩下。
  道者真没想到傻小子有这一手绝招,微怔之间,却被飞洒了满头满脸,满身的茶水果肴。
  这一来更激起了那道者的急怒,虎吼一声,拳掌齐施,抡打那些桌椅。
  掌劲浑厚,劲风凌厉,刹时间桌椅翻飞,木屑飞舞。
  傻小子东方雄再无处藏身了,他脑袋一晃,身后撤出降魔杵!嚷道:“臭牛鼻子,真的打呀?好,姑老爷就和你滚滚……”
  傻小子喊叫着,一抡手中降魔杵,猛扑向那道者。
  他这一施展开韦陀二十四杵,全是进手的招数,横栏竖架,上崩下砸,一时间,倒把那道者打了个手忙脚乱。
  天下群雄看到傻小子这二十四手进手杵法,还真是经过明师指点,高人的传授,忍不住替他喝了一声采:“好杵法!”
  傻小子就是有点不受抬举,听大家对他叫好,他就又忘了眼前的险境,晃摇着脑袋,朝着四周围的人点头。
  这一来,杵法也施展不下去了,连那没有施完的几手,也忘了。
  那道人怎肯失过这等机会,欺身一式“探海降龙”,右手已搭在了东方雄的降魔杵上,同时左脚也飞起,踢了过去。
  在这种情形之下,可说是节短势险,危在一发,如被一脚踢中,任从傻小子十三道横练功夫在身,也承当不了这一下。
  可是,东方雄浑浊猛怔,仍是笑嘻嘻的,打算用肚皮去顶……
  就在这生死刹那之间,蓦的响起一声长笑道:“好一式‘探海降龙’,武当绝艺端非虚传,可惜施在一个傻孩子的身上,未免有些牛刀杀鸡,自贬身份了。”
  一人随声至,探手间,就已抓住了东方雄的杵柄,同时一个斜切掌,下削那道人踢出来的左脚。
  掌风强劲,迫得那道人不得不收回来踢向东方雄的那只脚。
  但他在收回脚来之同时,右掌又随着疾伸而出。
  在这时,傻小子仍然不识好歹,喊道:“牛鼻子,你真不含糊,但你一定打不过咱爹……”
  原来下场解救傻小子的人,乃是那谈笑书生东方文,他听傻小子尽耍贫嘴,喝了一声,道:“没有用的东西,还不给我闪开。”
  他在喝声中,右手甩开了东方雄,左手骈指疾点而出,一式“铁画金钩”,迎向那道人袭来的右腕,指风如剪,直点脉门。
  两入一搭上手,几招攻拒之学,无一不是惊险绝伦,凶猛异常的手法。
  那道人攻的凌厉无比
  东方文也化的恰当已极。
  两个人的心中,谁都知道自己是碰上了劲敌。
  就在这时,蓦的又是一声高喝道:“使杵的小子休走,擅自骚扰英雄会场,先得还出一个明白来。”
  喝声未歇,接着又是一阵笑声,道:“老庄呀,多年不见,仍没改掉你那小家子气,我老艾还你个明白,行不行哪。”
  原来那发话阻住傻小子的,乃是金环夺命庄朴,他见傻小子扰闹了会场,心中忍不住气,再又想起来前些日子的清风堡,被闹了个翻天覆地,就更是忍无可忍,于是才出声拦阻傻小子。
  他却没有想到,由于他这一出声,却招来了个大对头,闻声一打量,就见从对面人丛中,出来了一人,却是那千面秀士艾轩。
  这一来,他心中大大的一凛。
  可是,人家和自己打上了招呼,心中虽有些寒意,当着这千百位武林入物,也只好硬起头皮,纵进了场子。
  望着艾轩冷哼了一声道:“艾老大,你倒是命长的很,没想到在这英雄会上,竟然会碰上了你。”
  艾轩哈哈笑道:“是呀,我也早就活够了,岂奈阎王爷他不要命,我也没法给他送去,却使我又到这红柳河谷,再见一下世面,更没料到是这么个小气的场面,真后悔不该来。”
  庄朴听对方一再提到了“小气”二字,心中可就有气,冷冷的道:“艾老大的脾气仍然依旧,惯以口齿损人,但不知我庄某人,在什么地方不够大方?”
  艾轩笑道:“这还用说吗?我问你,这场中千百位武林同道,是不是你撒下英雄帖,请来的客人?”
  庄朴道:“这全是武林同道捧我庄朴的场,接到英雄帖全都赶了来,可是我却没有帖子给你艾老大……”
  艾轩道:“我也不承你这份情,但是,客人不远千里而来,他们可没带着锅灶,你清风堡供不起饭,我想总供得起水,凉水烧成开水,也是你尽地主之谊,怎么就准备下这十席茶点,又标明是九大门派的席位,让我们这些列身九大门派之外的人,看着人家吃喝,心中是什么滋味。”
  他侃侃而言,说得个金环夺命庄朴老脸通红,他真没料到,就这么一点疏忽,竟落入指责……
  念头还没有转过来,人群中立有人高喊道:“办不起英雄会,就别瞎逞能,连一碗茶水都供不起,还妄想什么武林盟主……”
  此一话音未落,又有一个人接着喊道:“像这么一个小气鬼,只配去当门后边的大王。”
  “什么是门后边的大王呀?”
  “这个你不知道吗?就是看门的狗哇。”
  “要是没有门可看,岂不成了丧家犬了。”
  人群中你一言我一语,接着又爆发出一阵笑声。
  一时之间,就把个庄朴给僵在了当地,羞愧难着,真恨不得地下裂开一条缝,好让他钻下去。
  他尴尬了一阵,朝着人众一拱手,道:“各位武林同好,请恕兄弟招待不周,茶水点心,早有准备,还希望各位本爱护我庄某人之心,稍安勿躁!”
  顿了一下,又道:“各位不远千里来到我这红柳河谷,足见是看得起我,庄朴没有高接远迎,已属失礼,那能不替朋友们准备酒食茶点,只因清风堡地僻民贫,来的朋友又多,一时准备不及,还望恕我苦衷。”
  他交代了一番之后,那被艾轩挑起来激奋的群情,才勉强压了下去。
  庄朴狠狠的瞪了艾轩一眼,方始归座。
  傻小子东方雄掀倒了的一片桌椅,也有入重新摆好,经此一闹,反而却闹出了个采头,他心中别提够多高兴了。
  场中的东方文和那道人,仍然在动着手,打了个棋逢敌手。
  庄朴虽然归座,眼看着场中在动手,心中更是难堪,说不得,还是得他再离座位,劝住了两人。
  同时,时间已到,早有弟子移到场子中间一张大方桌,他纵上桌去,朝着人众作了一个罗圈揖,高声道:“武林盟主之位久悬,五龙铜旗令威信全失,如无人出面领导,江湖上将要闹成群雄割据,相互残杀之局,兄弟想到尔后武林一脉的兴衰,才自不量力设下这英雄大会,好选出个杰出的人物,出面领导。”
  他扫目看了一下围坐在四周的人群,接着又道:“现在比武的时间已到,各位朋友中,有真能耐的,不妨出场一试,能争到武林盟主,那可是千载的荣耀,不过,要没有真功夫,最好还是藏拙的好,因为,这是拼命的玩艺,却不是儿戏。”
  他说完话,又朝大众作了一个罗圈揖,才跳下了桌子。
  还没等他归座,先前那和东方文交手的道人,立即纵向了场子,一拱手道:“贫道并不打算争取什么武林盟主,但却要见识一下武林绝艺,方才那和我动手的施主,是否愿意出场来,再和贫道走上两招。”
  东方文一听,道士向自己叫上了阵,就不好意思不出场了,于是长笑了一声,也纵身入场。
  双方一照面,片言未发,就又动手打在了一起。
  又是二十招过去,双方各自硬拼了一掌,东方文感到心头一震,那道人却被攻击之力,震得马步不稳,全身摇颤着向后退去。
  东方文并不下井落石,他只是微微一笑,道:“道长相护了,兄弟这里告罪。”
  那道人却也真够汉子气,输了并不耍赖,长笑一声,朝着东方文打了一个稽首,道:“好说,贫道输了,谈笑书生,果然名不虚传,咱们后会有期。”
  说着,倏的一转身,飞纵而去。
  “道长请留下名号。”
  东方文高喊了一声,但是那道人连头都未回,急驰而去。
  就在这时,从人群中像一只小燕儿似的,又飞进来一人。
  等到那人一落地,人群中立时又爆出来一阵大哗。
  原来是个美艳的小姑娘,姿色生香,方一入场,就已控制住了千百只的目光,齐朝她身上打量。
  “咦!那不是席姑娘吗?”
  丁云发出了一声惊讶的喊声,小乞侠欧阳彬打量了一阵,点头道:“是的,她怎么来的呢?”
  靳翔插口道:“我猜她是来找庄朴报仇的……”
  杨浩诧疑的问道:“她和姓庄的是什么仇?倒没听人说过!”
  靳翔笑道:“怎么你忘了大巴山翠竹山庄,沈老庄主是怎么样死的吗?”
  “哦!”杨浩这才想起了老庄主沈宗恒,他乃是中了夺命金环而死……
  此际那场中的席姑娘席素娥,朝着人众一拱手,娇声道:“小女子此番来到这红柳河谷,并没有窥窃武林盟主之心,在江湖上有句话,说是血债血偿,我就是讨这笔帐来的……”
  说到此处,她一双凤目,倏的圆睁,仇恨的光芒射向了金环夺命庄朴的身上,接着又道:“姓庄的,是人物就快下来,和姑娘过过招,闻说你那夺命金环为武林一绝,姑娘此来就是要见识一番。”
  庄朴还真没料到,在这英雄会上,凭空会来了向自己寻仇之人。
  他打量了一阵席姑娘,自己并不认识,再又听人家说出什么血债血偿的话,更怪的是,对方竟挑明了要见识自己的夺命金环,由不得就狐疑起来。
  庄朴这神态落入在席姑娘眼内,她冷笑了一.声,道:“姓庄的休装蒜,大丈夫作事,应该光明磊落,大巴山翠竹山庄,你用金环暗中打死沈老庄主,我不信这件事你会忘掉了。”
  庄朴他是越听越不解,近二十年来,自己从未离开过清风堡一步,几时到大巴山去杀伤过人?
  席姑娘一提起来大巴山,贼群中立有几个人惊噫了几声,道:“这不是独角龙侯元化的姨妹吗?”
  庄朴耳声回头看了几人一眼,道:“你们认得这丫头吗?是谁用金环伤了沈宗恒?”
  还未等那几人答覆,席姑娘却就有点不耐了,娇声高喊道:“姓庄的你在江湖上可是个有头脸的人物,怎么却畏首畏尾起来了,汉子作事汉子当,有种的就快站出来,那怕姑娘也毁在你那金环之下,我只能怨命……”
  席姑娘这又一叫阵,金环夺命庄朴却不能再忍下去了,陡的站起身来,就要下场子去战席姑娘。
  倏的一个霹雷般的嗓子,嚷道:“老头儿,一个小丫头嘛,还用得着你动手?大巴山那金环是我打出去的,这一阵还是让我接下来吧!”
  庄朴闻声看去,见是自己的爱子金环二郎庄虎。
  他本想拦阻下来,换个人出场,无奈庄虎在嚷叫声中,人已入了场子。
  金环夺命庄朴在江湖上是出了名的老狐狸,他准知道人家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能先支使其他的人垫上一场,看出来对方武功的大概路数,再下场子,比较有点胜算的把握。
  那知,爱子庄虎竟然先就下了扬,他心中虽然满不是味道,但是当着天下群雄,他可没办法将爱子换回来。
  金环二郎庄虎一入场,人群中也纵出来一人。
  这个人更浑愣,他人方起步,先就喊嚷道:“席姑娘,这孩子是我的,你可不准抢。”
  席素娥一听这小子怎么不会说人话,抬头一看,见是傻小子东方雄,心说:“这小子是个砸锅匠,自己的事,怎可以假手他人。”
  她心中方一迟疑,人群中又是一人喊道:“席姐姐,这里来,幺魔小丑何须你动手,交给傻哥哥对付好啦。”
  说话的是靳雯姑娘,席素娥看到了她,无疑是见了亲人,真的就放下了场中的事,奔向了靳姑娘。
  她到了人家身边一看,来的人还是真不少,知道自己的仇,今天绝对报得了,心中不由大慰。
  再看场中的傻小子东方雄,他摇头晃脑的走到了场子中间,朝着金环二郎庄虎,笑道:“小子,姑老爷方才和那牛鼻子露的那两手,你看到没有?不含糊吧?你要是忖着不行,快回去换个人出来。”
  双方生死打斗,既出阵来,那有不分胜负就回去的,更没有换人的道理。
  他此语一出,逗得在外观战的人,俱都哈哈大笑。
  金环二郎虽然也有些愣,但因他仗着乃父金环夺命庄朴的名头,遇上了谁都让他三分,所以又养成了一种骄性。
  他一听东方雄之言,气得圆睁双目,喝道:“怯小子,你可休看扁了人,江湖上谁不知道咱金环二郎的厉害,你也该拿耳朵闻闻,姓庄的有你说的那样没出息吗?”
  东方雄笑道:“听你这么一说,你还真不含糊哪!”
  “那是自然,不信可以打听,清风堡有咱姓庄的住在这里,任是那一条线上的江湖人物,也不敢妄作非为。”
  庄虎是越说越得意,不由得也直晃脑袋。
  别瞧傻小子东方雄有点不识数,其实他占全了,奸、滑、懒、馋、坏、浑、浊、猛、愣、偷十个字,他听金环二郎庄虎一个劲直吹,打从脑门上朝外冒坏。
  他装做不懂事的样儿,笑道:“哎呀,清风堡有这么大的威风呀,这我可是初听乍闻,想必你二姨妈要是放了单,一定不会有人抢了。”
  庄虎那知东方雄是绕着弯骂他,闻言哈哈笑道:“那还用说吗?谁有这大的胆子……”
  他话说出了一半,一想不对,这怯小子不是在骂人吗?立时一瞪眼道:“怯小子,你怎么绕着弯骂人呢?”
  东方雄道:“怎么着骂得不对?有人敢抢你妈呀?”
  庄虎听傻小子越骂越不像话,忍不怒气填胸,双手一提腰,呛啷啷乱响。
  就见金环二郎庄虎的手上,多了一件奇形兵刃,乃是一柄九节练子枪。
  东方雄一见,准知人家的能耐比自己高,因为如果内外功夫没有造诣,用不了这类软家伙。
  他心中打转般寻思,从脑门上向外冒坏,暗忖:“我曾听和尚师父说过,能将三节鞭抖直了,得要苦练三年,目前人家这玩艺是九节,岂不得三年三年又加三年……
  “再说我的降魔杵是硬家伙,人家的练子枪可会拐弯,真要让他打上,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东方雄思索至此,傻小子的心眼可就来啦,朝着庄虎一乐,笑道:“小庄哪,我把你老婆拐走啦!”
  庄虎一瞪眼道:“胡说,我拐走了你的老婆啦!”
  东方雄笑道:“那敢情好,你拐吧,我还没有成亲呢,不过咱们一既没有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你瞧我这降魔杵上有好几十斤重,砸上就得脑袋开花,你那家伙,我一看就知道会拐弯,打上也不会轻,咱们走一趟拳脚怎么样?”
  庄虎道:“小子,你是看我凭仗的是手中兵刃哪,告诉你,空手一样会劈了你。”
  他说着一提腰圈子,练子枪又缠向腰里。
  东方雄见对方中了自己圈套,抖手也扔开了手中降魔杵,立即插拳动手,和庄虎就打在了一起。
  别瞧傻小子韦陀二十四杵在武林中是门绝艺,就是这一手罗汉拳,可也真的不含糊。
  但也和他那杵法一样,就只会三十六手,他是越打越没招,等到三十六招一施展完,就该胡打乱抓了,他三十六招罗汉拳,施展了有三十招,剩下有六招了,倏听他喊道:“小庄,你怎么不懂一点交情,看到没有,我罗汉拳可是施展完了,你怎么还不倒下呀?”
  庄虎闻言,心中暗骂:“这小子太混蛋了,下场子拼的是命,那有看你招数完了,会自动倒下去的。”
  一旁观战的人,听到了傻小子的喊叫,也无不暗中发笑。
  丁云道:“翔哥哥,你看傻小子招数完啦,下一招就该耍赖啦,是不是要换他下来?”
  靳翔微一沉吟,还没有说话,小乞侠欧阳彬接口道:“小丁丁,你少就心吧,别认为傻小子真傻,他不急,施展不出绝招来,等着瞧,小庄要倒霉……”
  他们说着话,眼睛可没有离开场子。
  就见傻小子东方雄已将三十六招罗汉拳施展完了,嚷道:“你不倒下,我可真的要急了……”
  他嚷叫声中,一扬右掌去抓庄虎的脸,同时左掌又去抓人家的英雄带。
  庄虎方一闪身让过,他又伸起两条胳膊去搂抱人家。
  “这是甚么招式呀?胡抓乱抱搂,全部上来啦?”
  金环二郎庄虎对傻小子这手绝艺,实在感到奇怪,心中不断的这样问着。
  可是手脚并不怠慢,一式“踢天蹬地”,上边用拳一引傻小子的眼神,下边一脚,正踢在了他的肚子上。
  傻小子有十三道横练功夫,金钟罩护体,刀剁斧砍,只不过一道白印儿,那在乎这一脚。
  他身躯摇晃了一下,嚷道:“这一脚劲头不小,但是不躺下来不算输,姑老爷可以挨得住……”
  他这一言,引得那般观战的人,又是一个个大笑不止。
  庄虎的心中,更是暗自纳闷,心忖:“这小子练的是什么功夫,我这一脚,少说也有百多斤的力量,怎么踢上去他竟不在乎,而自己的脚指,倒有些痛。”
  东方雄一看到大伙儿发笑,他心中却是有点不爽快,心想:“好哇,我挨打给你们取笑……”
  又一想:“常言说得好,舍不得孩子套不了狼,舍不得媳妇,捉不到和尚,我豁出去再挨两下,只要能抱住这只虎,底下一腿,就叫他倒下啦。”
  他念头方动,金环二郎庄虎,一式“双风灌耳”,两只拳头直击傻小子双肩。
  东方雄眼看着人家的双拳打到,他却将二目紧闭,张起两条胳膊来,玩童捉迷藏的架势,闭着眼,伏着腰,朝着庄虎搂去。
  庄虎一看傻小子这种架式,他几乎要笑,心想:“他这是那一派的武学呀……”
  他心里在暗笑,等到东方雄闭眼搂过来,急忙一垫步,人就绕到了东方雄的身后,照定屁股就是一脚踢去。
  “砰”的一声,傻小子向前一栽晃,狗吃屎,头先落地,人也就栽倒尘埃。
  须知傻小子东方雄乃是十三道横练的功夫,踢撞两下他根本不在乎。
  人一栽下,他就喊骂道:“小庄小子,你真狠哪……”
  他喊嚷着,人就爬了起来。
  那知,他身形还没有站稳,庄虎的脚又到,照方抓药,傻小子又倒下了。
  人群中立时又爆出来一阵大笑
  东方雄的嘴里,仍然是乱骂道:“好哇!你小子这样的对付姑老爷,我非得请雷劈了你不可。”
  庄虎一听傻小子骂个没完,并且越骂越难听,他可也真被骂急了,一探手抓住傻小子的头发,另一只手捋住了他的腰带,一提劲就将东方雄举了起来。
  东方雄道:“好哇,小庄小子,你这把姑老爷举起来,我可就比你高了三辈,你爹是我的孙子……”
  庄虎见傻小子实在的太混蛋了,双方生死打斗,那有个骂街的?心中更气,喝道:“你要再不闭紧狗嘴,我可要摔死你了。”
  “你摔吧!小心我送你无义不孝,也不打听打听,天下有人敢摔姑老爷的……”
  金环二郎庄虎是真让傻小子给骂急了,他用力抡起东方雄,喝道一声:“我先砸烂了你的脑袋,看你还骂不骂人……”
  喝声中,双臂一贯劲,还没将傻小子摔下来,他自己先就一声惨叫,跟着血如涌泉般,喷了出来。
  人群中爆出了一声高呼,贼人间发出了一响惊吼。
  原来那金环二郎庄虎,双臂贯劲,方朝下一摔东方雄,那知,两个人力道差不多,一个要摔,一个挣扎。
  冷不防东方雄左脚猛向庄虎下颌上一踹,右脚朝他脖子后面一勾,紧接着左脚一绷,右脚往回一带,又将身形猛的一挺,庄虎可就不得不松手了。
  就这一刹那间,东方雄一式“燕子翻身”,一挺腰人就脱出了掌握,右手一扬,直砸庄虎顶门要穴。
  顶门要穴乃是人身十大死穴之一,砸上去可不是闹着玩的。
  庄虎那敢怠慢,一见东方雄恶狠狠打来,赶紧抬双手,作成个十字架势,向上一封。
  这一来,正对了傻小子的心意,他并不是真的要用掌去打庄虎,那应是个虚招,等他双手朝上一封,胸前门户大开,就算全卖给了敌人。
  傻小子东方雄也真够狠,趁势他就又施展他那九环剑靴了,一脚踢出,正中当胸,当即血溅当场,尸身仰跌倒在了地上。
  这一来,喜坏了一般小弟兄,没有一个不夸傻小子机伶的,他也真算坏出了圈啦,败中取胜,竟然在谈笑间废去了庄虎一条命。
  但可也气坏了清风堡的一干人,黑鹰魅爪庄龙弟兄情重,更是气不可遏,迈前一步,朝着金环夺命庄朴道:“老头子,二弟死得好冤,我将替他报仇。”
  庄朴正为自己的爱子惨死难受,一听长子庄龙请命,他微微怔了一下,叹了口气道:“好,你去吧,可要小心点。”
  庄龙应了一声,纵身入场,喝道:“小子,快偿还我兄弟一条命来。”
  傻小子九环剑靴踢毙了庄虎,正然摇头晃脑,洋洋自得,在向武林群雄胡冒大气的当儿。
  耳边倏的响起了一声霹雳,他倒是被吓了一跳,惊得往后倒退了一步,抬头看时,见身前已立着一个壮汉。
  他望着人家翻了一阵眼,道:“喂!小子,你叫什么玩艺?”
  庄龙心痛胞弟的惨死,正自仇焰高涨,又听傻小子连问姓名都不说人话,气哼哼的道:“太爷是清风堡的大少堡主,黑鹰魅爪庄龙。”
  东方雄笑道:“我说看着你有点眼熟,原来你是装龙,你弟弟装虎,你爹装孙子……”
  傻小子嘴里骂着,身形一矮,招现“狸猫捕鼠”之势,扑向了庄龙,双掌一起,直劈他华盖要穴。
  庄龙喊道一声:“好!”
  身形朝后微仰“卧看巧云”,让过了上路,紧跟着左脚斜飞,蹴踢傻小子的丹田。
  东方雄十三道横练,就是练不到丹田,那地方是命门气眼,碰上就得呜呼。
  傻小子喊道一声:“这个地方挨不得,受不住您一下。”
  喊声中,他急忙用了一式“风吹杨柳”,向斜刺里一偏身,左手一掌,照定庄龙膝盖下五寸地方切去。
  他这手,是罗汉神拳中的绝招,名叫“慈航普渡”。名儿好听,手法却是有些辣,走的是“巧打金枝”的掌路。
  黑鹰魅手庄龙,最擅长的功夫,就是神力鹰爪,一身能耐,已练到炉火纯青,又是童子功,如今都四十岁的人了,还没有娶妻生子。
  他一见傻小子掌切下盘,急忙用了一式“猛虎归洞”,闪避开去。
  两个人就这样拳来脚往,对拆在一起。
  傻小子东方雄的罗汉拳,就只会三十六招,三十六招一过,他是越打越没招,就该轮到胡抓乱搂了。
  可是,他这三十六招,却是精妙得很,即令对方是武林中的宿将,也对之不敢轻视。
  转眼间,双方走了十五六个照面,傻小子的罗汉拳也施展了有二十几招了,打从脑门里又朝外冒坏,心忖:“看来我的杵法掌法,全都赶不上我的九环剑靴,打从一出世,全走的是脚上运,不妨再用它一次……”
  他心念一动,突然一个败势,朝圈外一跳,口中嚷道:“姑老爷这就要归位了,我得跑,谁要追我,谁就是姑老爷的灰孙子……”
  黑鹰魅手庄龙痛心其弟惨死,恨不得把傻小子撕成个两片儿,那里肯舍,加上又恨傻小子的嘴脏,动着手还骂个没完。
  处中是急恨交加,一式“饥鹰搏兔”,飞身纵扑,正要施展自己生平绝技“鹰爪魅手”……
  冷不防,傻小子是存心诱敌,猛的一回身,施展出“九环剑靴”中的“钩弹脚法”,疾风劲雨般,扫向了他的下三路。
  庄龙可不是那么容易上当,他早就防到傻小子这一腿了。
  他一见腿到,急忙一提腰劲,“燕子穿云”,呼的一声,拔起一丈五六尺髙,自东方雄的头顶上,一掠而过,同时趁势施展“鹰爪魅手”,向傻小子脑后抓去。
  东方雄一腿振空,猛觉一股劲风,自后袭来。
  他心中可知道自己横练功夫,头部的玉枕骨和脑户两部,虽然练到了火候,但仍不能抵挡得了沉重的当力,于是赶忙的缩肩藏头,打算让过人家这一招。
  那知,黑鹰魅手庄龙这门鹰爪的功夫,他苦练了数十年,反应何等灵敏,一抓不中,立即一翻腕,又施展一手“道消魔长”的倒鹰爪功夫来,横里又是一攫。
  傻小子这算是触上了霉头,要想再躲闪时,已经来不及了,脑后要穴,已被对方手指,重力钩了一下。
  东方雄倏觉脑后一阵刺痛,准知道自己着了道儿,虎吼一声:“不孝顺的孩子,真的下毒手哪?姑老爷这一回要遭殃。”
  他喊着,就势霍的一转身,“金蛟剪水”,双掌猛的打了出去。
  “砰砰”两掌过处,庄龙也是一念轻敌,只以为对方中了自己那一爪,必得尸横就地,那知傻小子竟会全力发出两掌。
  这一来,完全被击在右肋上,同时他身形方由空中下落,立脚没稳,那里躲闪得及。
  “哎呀”一声,身子宛如断了线的纸凫般,向后直抛飞出去一丈开外,“噗通!”仰面跌在地上。
  傻小子东方雄在双掌推出之后,立即也感到一阵天旋地转,脑袋发昏,口中还嚷道:“姑老爷要归位!姑……”
  一声未已,扑通一交,也跌坐在地上了。
  两个人这一爪换双掌,算是两败俱伤。
  傻小子后脑受伤,跌坐在地上,迷迷惘惘,如痴如醉,额角上挂满了黄豆大的汗珠儿,两太阳金星乱冒,心里头砰砰乱跳,嘴巴仍是唠叨个没完,谁也听不出来,他念的一些什么。
  可是那鹰爪魅手庄龙,眼看是不行了,躺在地上,口中鲜血涌泉样的直朝外喷,已然是出气多入气少了。
  观战的那些武林群雄,惊诧的发出一阵呼叫,贼阵中也是一阵哄动。
  老贼金环夺命庄朴眼看着二子丧命,他那能不痛心,怒火一动之下,竟然不顾全自己的身份,厉吼一声,飞身纵扑向东方雄。
  那东方雄虽然受了重伤,但是心中仍然清醒,他一听到有人呼喝,就知是敌人找他拼命,心急之下,他还没有忘了清神。
  但听他只喊出了一声:“牛王爷……”
  一阵轻风微荡,耳边有人大喝一声,道:“傻孩子,要性命的,不准乱动。”
  喝声甫歇,一时人影当空飞落,疾如鹰隼,恰好把扑来的金环夺命庄朴截住,原来是谈笑书生东方文。
  东方文何尝不也是父子情重,他一落在傻小子面前,一看他的伤势,认出来是鹰爪手的伤,立即由怀中取出一只小玉瓶,倒出来三粒赤红如火的丹药,塞在了东方雄的口中,温语道:“雄儿,不要胡念叨啦,快呑了下去。”
  东方雄遵命吃下丹药,东方文又在他后背心,“命门穴”上轻拍了一掌,跟着又指戳他“督脉穴”下。
  这是谈笑书生东方文的成名绝技,推穴移宫手法,就那么轻轻的一拍一点,逼使逆血下行,就保住了傻小子一条命。
  另一边金环夺命庄朴,却眼泪婆娑的看着倒在地上的一双爱子,全都是血渍狼藉,是神仙也救不活了。
  当下他忍不住悲愤填胸,恶狠狠的瞪了东方文一眼,道:“东方文,这小子连伤我二子,他得替我二子偿命。”
  东方文哈哈一阵大笑,道:“庄朴,还亏你是成名的人物,双方上阵动手,拼的就是生死,有谁偿过命来……”
  “要偿命可以,老贼得先还清了欠债,然后才能论到替他那两个狗子偿命的事……”
  说话的声音娇脆,宛如莺语燕啼,随着那话声,人影一晃,眼前一亮。
  就在东方文身侧,站着一个娇艳的丽人。
  东方文见是翠竹山庄的席素娥,哈哈一声朗笑道:“老庄,你听到没有,大巴山翠竹山庄沈庄主,却是丧命在你那夺命金环之下,你还是先远了人家的旧债,咱们这新帐吗?只要你保得住老命,有得是算还的日子……”
  他说着,也不管老贼怎么样,从地上托起东方雄,迳自回归坐处。
  在这时,也早有人入场移开了庄氏弟兄的尸体。
  金环夺命庄朴却瞪眼看着席姑娘发怔,他心中既痛且恨,不是这丫头先叫阵,二子何致于会丧命?
  席素娥见老贼翻眼发怔,以为人家是打主意耍赖,秀眉微顰,粉面生寒,冷冷的道:“姓庄的,有什么后事赶快料理,等姑娘动了手,可没有时间了。”
  庄朴总不失为是个老江湖,这样凭空掉下来的冤仇,自己总也得问个明白。
  于是冷哼了一声,道:“姑娘,老夫二十年没离开过红柳河谷,你说是我伤了沈庄主,有什么见证?”
  席素娥冷笑了一声,道:“老贼,你少要明知故问,你子先已招认,还有这夺命金环,除了你姓庄的之外,还有谁人用得……”
  说着抖手打出一物,但见金光闪闪,劲力绝强。
  她手中物件打出,喝道一声:“拿去看吧,这就是证物……”
  金环夺命庄朴飞身探掌,呛呛呛!一阵金铁交鸣声响过后,手中多了一物,正是自己仗以成名的夺命金环。
  每环足重三两,武林中确属只有自己一家,可是这金环是怎么到了爱子的手上呢?
  就在他正然疑惑之间,蓦的一声厉喝:“小贱人,休要逼人太甚,连你这条小命都得留下。”
  喝声中,从贼阵中纵出来四个壮汉,身法翩如鹰隼,一看就知是武林高手。

  第二十八章 腥风血雨
  千面秀士艾轩见状,骂了一声:“好一般猴崽子,打算以多打少哇!有我艾老大三寸气在,可容不得你们猖狂。”
  他说着就要纵身入场,小丁云已然跑在了前面,嚷道:“艾伯伯,这一阵让给我吧,您都那么大的岁数了,还好意思同小辈的争功。”
  艾轩立即刹住身形,笑骂道:“小鬼头,就你机伶,告诉你,那四个人是黑道上出了名的贺家四丑,生平作恶多端,饶他们不得,我可是要他们四条命,少一条,拿你的小命来抵。”
  丁云边跑着扮了一个鬼脸,又伸了一下舌头,应道:“你老人家放心吧,他们一个也别打算活着回去。”
  话声甫落,人已拦在了四丑面前,一打量这四个人,并不丑嘛?怎么会称为贺家四丑呢?
  就他这么一怔的当儿,耳边又响起了艾老大的声音,道:“小鬼头,你是看他们还有个人样,发了善心是不是?给你讲吧,他们并不是人生得丑,而是心丑,不但丑还脏呢!”
  丁云听了艾轩这两句话,才知对方四人是心丑,难怪模样儿满精壮的,可是,世间最令人齿冷的就是心丑,最害人、最无耻的也全是丑心人。
  他念头一动,朝着四人嘻嘻一笑,道:“你们四个人都叫什么玩艺啦!说出来给我老人家听听。”
  贺家四丑本来是扑袭席姑娘,忽被一个小孩儿拦住去路。
  再打量眼前这小孩的长像,小圆脸,大眼睛,脸蛋跟熟透了的苹果样的,又红,又白,又嫩,满带着一付淘气样儿,但却装做一付老气横秋的神态。
  老大贺通哈哈一阵狂笑,道:“小娃儿,看你的神态蛮老练的,你是何人的门下,姓什么叫什么?这地方可是卖命的地方,你就练那两天功夫,大可不必来这里送命。”
  丁云并没有被他那气势吓退,仍然是笑嘻嘻道:“我吗?是玉皇大帝的门下,如来佛是我大师伯,姓祖名宗,你们听说过没有?”
  四丑一时还没有听明白小孩是在胡扯,心中在寻思着武林英雄谱,并没有玉皇大帝,如来佛这样的武林人物?
  老四贺逵性情数为暴躁,高嚷了一声道:“你是祖宗呀,这个姓名倒有……”
  他话没有说完,倏的觉出来有点语病,停住了口,瞪眼瞧着小丁云。
  丁云笑道:“好说,好说,我可没有像你们这么不要脸的孙儿?”
  话音甫歇,引起了全场千百位武林人物的哄然大笑。
  这一来,四丑脸上可有些挂不住了,没想到八十岁老娘倒绷了孩儿,让人家一个小孩,绕着弯给挤成了孙子。
  试想四丑在江湖上,也算是成名的人物了,当着天下群雄面前,这个跟头栽得太冤了,那能不气。
  四个人互相一递眼色,立时间挫步回身,站成了个圆圈,把小丁云围在了当中,全都是左手按在了右腕上,马牙刺平举胸前。
  丁云大笑道:“孙子们,你们听到没有?方才我艾师伯一再的交代,要你们四条命,死到临头,还摆出这付怪样子做什么?莫非你们还会个什么阵法?”
  他一言未已,耳边响起了席素娥的声音,悲愤的喊道:“义父在天之灵,女儿今天替你报仇了!”
  跟着席姑娘就要朝金环夺命庄朴动手,人群中也响起了一声高喊道:“素妹住手,沈伯玉来也。”
  随着喊声,从人丛中纵出来一个青年壮士,身背钢胎弹弓,正是神弹子沈伯玉。
  席素娥一见沈伯玉进了场子,她却芳心大急,忙喊道:“玉哥哥,你在旁边替我掠着点儿,看我手刃老贼。”
  “素妹,那不行,这一阵得让给我。”
  席素娥眉现煞气,面罩寒霜,娇叱道:“不行,我不能让,你如逼我,我先就自裁当场给你看。”
  沈伯玉眼看着心上人坚毅的神情,他真的不敢再逼,就后退有五六步,站在旁边观战。
  席素娥竟然不用兵刃,凭着一双纤纤玉掌,抡砸扫打,扑向了庄朴。
  金环夺命庄朴他却是个老奸巨滑,明白江湖上有三种人物难斗,妇人、小孩、残废人,他们没有几手绝技,不敢在江湖上争雄。
  他一见席姑娘竟然凭着双掌,准知必有厉害煞手,那敢大意,任是遗笑江湖,也只好亮出剑来,和姑娘打在了一起。
  丁云扫视了全场一眼,冲着四丑再度的嘻嘻一笑,道:“你们瞧,他们已动起手来了,咱们可不能尽耗在这儿。”
  话音落,又是一声“接招”,身形平射,银菱软鞭平推,就招呼上贺通的马牙刺。四丑在江湖上闯荡了多少年,眼睛可没有瞎了,一看小丁云亮鞭推鞭的手法,已知人家的内功造诣,已然臻于上乘。
  贺通怎敢硬拼,发了一声暗号,人却疾向右边闪去。
  站在贺通身边的是老二贺建,迅速一顺手中马牙刺,疾扎丁云的右臂。
  同时,老三贺远也往前斜纵,马牙刺挂向丁云的左肋,那朝右闪去的贺通,此际也突改避为进,刺戳丁云的前胸。
  丁云这时是三面受敌,说险是够真险,但是他并不在乎,嘻嘻大笑声中,身形向左横纵,银菱软鞭逼退正待欺身来袭的贺逵。
  陡然间一个“回步旋身”,反而绕到了贺通背后,银菱软鞭闪电抖出。
  “哧”的一声响,贺通背上的衣服,已被鞭梢三片钢菱夹住,撕裂下一大块布来。
  四丑真没料到小丁云身法有这么快,应觉着人影一闪,就失去了踪迹。
  贺通方一吃惊,倏的感到背后金风袭到,赶快的朝前闪身,仍是迟了一步。
  大地上掠起一阵轻风,使他背上觉出一阵冰凉,再又听到“哧”的一声,用不着反手去摸,已知衣服被人家撕破了。
  此际的贺通,背上由凉又复感到了热,额头上都已淌下了汗珠儿。
  暗道一声:“好险,这幸而是快了一点,如果稍微慢一些,此时怕不都进了枉死城啦!”
  四丑作梦也没有想到,就凭他们的武功造诣,合力对付一个小孩儿,不到两个照面,竟有一人被撕裂了衣服。
  他们又发出一声暗号,重整阵式,再发动猛攻。
  左侧的贺建,右侧的贺远,陡然间一齐出手,从两边进招,分袭丁云。
  他们打的却是个如意算盘,因为这么一来,丁云被逼,前纵正碰上贺通,后退却有贺逵卷袭,任是再高的能耐,也难逃出这四家连环。
  可是,小丁云乃机伶透了的鬼灵精,他明知四丑的用心,偏要推翻他们这如意算盘。
  腰不弯屈,双肩不晃,鬼影身法,果然是玄奥莫测。
  就在贺建、贺远两柄马牙刺分袭而至,背后贺逵也扎刺而来的瞬间,他仅凭着一口内家真气,人竟直拔而起。
  当他身形拔起空中,两丑的两柄马牙刺,也就正好扎到,但却刺了个空,方自吃惊……
  好个小丁云,一脑袋阴损的法儿,他早在空中一身,“大鹏挥爪”,手中银菱软鞭,由上扫下。
  那鞭梢上的三片钢菱,正巧击中两人马牙刺的前端。
  这就是小丁云的阴损处,他此际还没有打算取四人性命,他要将四丑戏耍得够了,才下毒手,让四丑死也得含恨。
  所以,他那鞭梢上的钢菱闪电下扫之际,不找人,却找上了两柄马牙刺,贯注的内家真力,改扫为砸了。
  这才叫能耐,也是内家高手的过人处,无论掌力、兵刃、劲力发出去,收回来,全都能够随心所欲的加以变化。
  三片钢菱闪闪生寒,一顿一勒,“呛啷啷”乱响,甫一接触上马牙刺,立即激起了一片火星。
  两个人一招走空,本就吃惊,再经这一砸,吓得更是全身一震,唯恐小丁云乘机施展毒手下击,慌不迭向后火速倒退。
  贺通、贺逵见状,为了解救老二老三的险境。
  两人齐齐一声虎吼,立刻挺刺攻向甫将落地的小丁云。
  丁云人小鬼大胆更大,他那将四丑放在心上,嘻嘻一响笑声起处,抖起银菱软鞭,前后扫砸,迎向了攻来两柄马牙刺。
  两人一时也不敢硬接,立即撤刺后退。
  在这时,本该由贺建贺远再次的出手,好挽回已失去的先机,但他们被丁云那用力一砸之后,震得手臂发麻,一时间吓怔在那里,没有勇气再近扑了。
  丁云本打算再将四丑戏耍一阵,才下毒手除去,但艾轩等不及了,喊道:“小鬼头我就看不中你这份贪玩的习性,还不赶快打发了他们……”
  丁云应了一声“好”,一抖银菱软鞭,平着点向了贺通。
  贺通此际也有他的打算,他存心诱丁云进招,好让他三个弟弟,伺机迫招。
  两人都在同一时间递上了兵刃,那知丁云却是鬼透了心,他银菱软鞭平推乃是个虚招,等贺通马牙刺戳到的刹那间。
  他陡然的撤招后退,紧跟着又施展出“回步旋身”的身法来,滴溜溜打了一个转,银菱软鞭却找向了发怔的贺建、贺远。
  等到两人惊觉,打算闪躲时,已然迟了。
  就听两人一边一声的两响惨呼,各自被扫断去一只右腕,手中兵刃,随着那断去的一只手掌,飞向了半天,迎空洒下一阵血雨。
  痛得两个人,“哇哇”的狂叫不停,左手使劲按住伤口,只是跺得地面,“登登”乱响。
  贺通、贺逵眼见丁云这孩子手法,如此的阴损辛辣,到底是手足连心,气得眼睛都红了,那还顾得生死,一齐扑向了小丁云。
  丁云仍是一付嘻皮笑脸,施展开鬼影身法,围绕着两人打圈子,不时的蹈瑕乘隙,偷空儿,冷不防,银菱软鞭宛如一条银蛇飞舞,时而卷裂开贺通一片衣服,时而又扫掉贺逵一块皮肉。
  就这样,不到一盏茶的光景,两个显不成个人样儿了,浑身一片血污,衣服也没有一块完整的了。
  丁云可真算得上淘气透了顶,他存心戏弄羞辱对方,不让对方痛痛快快的死去,要在他们断气之前,使他羞愧,愤怒到了极点,他才称心。
  加以,他也和傻小子东方雄一样的碎嘴子,漫骂、挖苦个没有完。
  贺远、贺建眼看着自己的大哥四弟,狼狈已到了极限,对方还是不放手,各自一咬牙,不喊痛了,叫道:“大哥,忍着点,我们就是死,也要带走这小畜生的一条小命。”
  他们喊着,各自探手取出来毒药暗器,伺机发出。
  贺通、贺逵两人闻言,也知道目前丧命只是时间上的问题,就是敌人此际松了手,栽下这样大的跟头,当着天下群雄的面前也无脸再活下去。
  四丑都在准备着和丁云一拼,无奈这孩子的身法太快了,快得令人难以捉摸,所以他们几次的扬手,全因怕误伤了自己人,都未曾打出去。
  以丁云的鬼灵刁钻,自然早就看出来四丑的心意,哈哈大笑道:“我看你们是打算卖弄一下破铜烂铁,如果不让你们施展,只怕见了阎王,你们还叫不完的屈,好吧!就给你们一个便宜,有能为尽快施展吧!”
  他说笑着,故意露出一点破绽,横着纵出。
  贺远、贺建两人见机不可失,全都是一声不响,贯劲打出手中的两般暗器,毒药镖、铁疾藜,直袭丁云左肋。
  他们是恨透了小丁云,出手用劲就加了几成力,所以两般暗器飞出,都带着一阵划风的急啸。
  由于用力大了一点,牵动了右臂的断腕,痛得哀叫了一声,禁不住浑身打颤。
  丁云此际也不愿久战下去,双眉轻皱,立下煞手,手中软鞭抡处,三片钢菱又钳下了贺逵右肩上一块皮肉,跟着两般暗器也就到了。
  好丁云觑准来势,身形猛然右旋,让开了袭来的暗器,笑喝一声:“我赏你们一块肉吃吧!”
  鞭梢一抖,先甩过去钢菱钳下来的那块肉,左手扬处,又喝道一声:“打!”
  四枚飞竹令,随手射出。
  须知飞竹令乃是当年渔隐易周成名的绝技,到了酒鬼易化手中,更使得神奇,谁不知人家的一手三绝。
  丁云从小练起,功夫虽未登堂入室,造诣可也不凡,再以内家劲力贯注,四支飞竹令劲急飞袭,竟然没有一点金风破空之声。
  贺建、贺远两人,因右腕受了牵动,正自疼得心慌,又听丁云喊出了给他们一块肉的话……
  两人只顾到那一块肉了,不知是什么样的肉,没防到在后边另有四支飞竹令。
  先是真的一块肉打到,方一闪开,飞竹令也到,两个人四只眼中,各被插上了一支。
  眼为心之苗,还有个不疼的,才觉出一阵奇疼刺心,惨叫出来半声,双双翻身倒地,疼昏了过去。
  这一手飞竹令,分打两人四只眼,确是绝技,人群中爆出一声高采。
  酒鬼易化拈须微笑,千面秀士艾轩却瞪大着两只惊诧眼光。
  贺通眼见两个弟弟,先被砸断了右腕,这又成了双眼瞎,不禁一阵急怒攻心,大吼一声,连人带刺扑向了小丁云。
  丁云微笑着站立原地不动,鞭梢巧搭,卷住了贺通右肘,三片钢菱陡张,立刻点中他肘部的“少海”、“曲泽”、“冷渊”、“天井”四处大穴。
  接着右臂贯劲猛的一抖,贺通那么大的一个躯干,被小孩儿抛出去两丈多远,头下脚上,倒栽葱摔下地来。
  贺通要穴被制,人本就和死了无异,摔下来时,头下脚上,真像一根木桩子硬挺挺的落下。
  但听“咚”的一声,一颗脑袋,倒有大半个被撞进了腔下去了。
  这一来,四丑完蛋了三丑,只剩老四贺逵,这小子见势不好,知道拼命也是白费,立刻转身,自圈外飞窜。
  小乞侠欧阳彬叫嚷道:“小丁丁,别让跑掉了!”
  丁云应声道:“他跑不了,要不然我怎么交代……”
  他说话声中,已随手打出一支飞竹令,就在贺逵刚刚跑到了千面魔君史宁的身边,一支飞竹令在内力贯注之下,毫无声息的插进了贺逵的后脑。
  尸身直朝前冲,栽向老魔头的身上。
  幸而他避得快,没让尸身撞上,但却溅了他一身血渍。
  这一来,老魔头坐山观虎斗的如意算盘,打不成了,桀桀一声怪笑,道:“好一个心黑手辣的小畜牲,今天放过英雄会不提,我红旗教要斗一斗你们嵩阳派。”
  他这一声未落,另一边响起了席姑娘的喝叱声:“姓庄的,你就这样打算走吗?我义父身丧你金环之下,不交代个清楚,打算走?可没有那么容易。”
  原来金环夺命庄朴和席素娥动手,初时还真没把这姑娘放在心上。
  但等二十招一过,见席姑娘仍是那么从容,毫不现一点急促之象。
  她气定神闲,只是见招折招遇式化式,宛如一名绝世美人在翩翩起舞,一点也没有性命相搏的样子。
  庄朴再一过细的打量人家的手法身眼步,可不得了,吓得他心中扑腾腾乱跳,暗忖:“咦!这丫头是天池圣母的传人哪?”
  他一发觉席姑娘用的是天池圣母的家数,不由得他心中不发毛,眼前敌阵中一个艾老大,就是他的对头克星,再加上一个神尼的传人,自己打败了,小姑娘要报仇,自己是死定了,如果打胜了,伤着对方一点,别说艾老大不会放过自己,天池圣母是出了名的最护短,自己也是死路一条。
  他念头在脑际连转,再看到四丑的死状,心忖:“三十六着,还是走为上着。”方将一闪身后纵,席姑娘就喝叱上了。
  她是随着喝声,人已扑到,双掌齐发,带着一股劲风,猛击庄朴的背心。
  庄朴不用掉头,单听风声,就知是席素娥使出来的劈空掌。
  这种掌力专伤内脏,不用打上,只要被掌风扫着一点,也就难免受伤。
  庄朴乃是个成了名的江湖道,那能会被击,赶紧往左一斜身,避开了掌风,同时手中长剑反掠,一招“秦王负剑”,反削对方手腕。
  席素娥冷哼了一声,手腕一沉,左手一翻,去抓剑柄,她那微沉的右手,陡又变竖为劈,疾切庄朴左肩。
  两人这一场拼斗,较之先前,却要激烈十倍。
  双方观战的人,眼看着席素娥的武功,和在大巴山时判如两人。
  谁也不知道席姑娘为了练武功,替义父报仇,不知吃了多少苦。
  她远走北天山,找到了天池圣母居处,曾在冰天雪地中,跪求了七日七夜,才蒙到神尼的收录,以她那速成的无上神功,在短短的几个月当中,打通了席姑娘的三焦和督任二脉,武功无疑增高了不知多少倍,难怪庄朴不是他的敌手,而令好多武林高手惊异了。
  席姑娘这次下山,找的就是金环夺命庄朴,为的就是报仇,仇人当面,分外眼红,她立心要把庄朴横毙于掌下。
  庄朴也明白席姑娘是要自己抵偿射雕手沈宗恒的一条命,只要一落败,那就难逃一死,不过这无妄之灾,加到身上,实在有点太冤……但也不敢稍为大意。
  另一边红旗教接上了梁子,要把这一场水陆英雄会变成清除异己的大战场,一声号角响处,人群立刻起了骚动,刹时间,分成了百数十个战斗场面,各自找有利地形和敌人生死搏斗。
  嵩阳派的老少英雄,和红旗教下群贼,各找对手,捉对儿撕杀,只余下小侠靳翔,他是在各方接应。
  艾老大找上了千面魔君史宁,双千面拼斗得更是激烈,对拆过十几个照面之后,心中可都禁不住暗暗吃惊。
  双方各自朝后退了一步,史宁脸上泛起一丝冷峻的笑意,冷冷的道:“看尊驾这付身手,可是千面秀士艾轩么?”
  艾轩笑道:“不错,正是我艾老大——瞧阁下这份长相,我猜你必是千面魔君史大教主了。”
  史宁冷哼了一声,道:“亏你眼睛还亮,认得出本教主,你怎么成了嵩阳派的门下了?”
  艾轩笑道:“这个你不用问,今天咱们双千面碰上了,总得分个胜负,瞧瞧看是谁够得上千面?”
  千面魔君史宁冷哼了一声,道:“你这样的自寻死路,怨不得他人……”
  说话中,向前一纵身,双掌推过去,一股极大的潜力,直向艾轩迫逼过来。
  艾轩挥掌一接,立时觉着不敌,可是箭在弦上,只得咬牙硬行接下来这一掌,震得他血气翻涌,但总算对付过去人家这一掌。
  立即施展开一身小巧功夫,和老魔头周旋,不敢硬拼硬架了。
  酒鬼易化他这是二次出世,第一遭出手,一上来就碰上了铁笔无常宋子玉。
  这宋子玉又称宋二愣,在黑道上是出名的辣手人物,仗着手中一双判官笔,杀人无算,作恶多端,心又黑,量又窄,能耐也真不错。
  他投了红旗教之后,甚得史老魔的倚重,现掌红旗教内三堂都辖堂主。
  这一遭他上来就遇上酒鬼易化,也许就是报应,他见人家一付慵惰的神态,心中就有气,暗忖:“今天怎么这样的不走时,碰上这么一个懈怠鬼,打起来也不起劲。”心
  中没好气,冷哼了一声,道:“喂!懈怠鬼!你这是来干什么了,拼命的场合,可不是闹着玩的呀!”
  易化有气无力的睁大了一下眼,笑道:“我这几天肚皮中酒虫造反,我拿它真没办法,方才瞧见你手中这两根铁棒儿还能派个用场,你能不能扎我三下,治一治酒虫。”
  宋二愣闻言怒道:“懈怠鬼,你少在我宋二愣面前闹鬼,上场来拼的是命,要打算动手,就快亮家伙……”
  易化笑道:“你要同我斗兵刃?我看你就少客气吧,我老人家有四五十年都没用过家伙了,这样吧,我就只用这一双空手,接你几招如何?”
  宋二愣一听对方要以空手斗自己双笔,分明是一种侮辱,不禁勃然大怒,厉吼一声:“好,我就看看你的双掌上有多大的造诣。”
  喝声未了,双笔一起,野马分鬃,直扎易化胸口。
  易化见对方双笔扎来,冷笑了一向,身形微晃,疾如飘风,闪到了宋贼右侧,跟着右掌一立,喊了声“打”,斜着砍向贼人的肩井穴。
  宋二愣急转身,“火把烧天”,抖双笔向上一崩,又斜着扎向易化砍出的一掌。
  眼看着掌笔就要相触,易化陡的一沉肩,又闪了开去,朝着对方扮了一个鬼脸,笑道:“啊!你这一手真狠,我猜一定是你师娘教给你的。”
  他这一骂,气得个宋二愣咬牙切齿,一个箭步飞窜过来,双笔一分,“凤凰展翅”的式子,再扎易化肋下。
  易化的鬼影身法,乃武林中一绝,让他武功再高上一倍,也扎不着人家。
  等他双笔扎到,易化一顿足,身形轻如片叶,“燕子掠波”,“唰”的一声,人已到了宋贼的背后。
  铁笔无常宋二愣连着三招走空,气得几乎都要疯了,立将浑身绝艺施展开来,挥挥霍霍,满身都是笔影。
  酒鬼易化也一改他那慵惰的神气,展开鬼影身法,稍沾即走,倏迫倏退,同时也把岷山三十六路截手法,使展出来。
  他这一夺截手法,是专讲空手接白刃,配合上鬼影身法,可说是相得益彰,表面上看来是轻飘飘的,毫不费力,其实一招一式,都有炉火纯青的功夫。
  最重要的是讲究眼足、神旺、身轻、手快。
  只见他一个身躯,随着对方的判官笔,闪闪转转,勾勾拒拒,实有鬼神莫测之妙。
  二十几个照面过去了,任他宋二愣使尽了压箱底的能耐,双笔龙蛇飞舞,呑吐点打,也伤不了酒鬼一毫一分。
  那酒鬼儿易化一个身子,宛似粘胶似的,随着宋贼的起落进退,如影随形。
  工夫一大,铁笔无常宋子玉可就不行了,气也停了,力也竭了。
  易化还仍似没事人样的,围着他转,一边口头上却唠叨个没有完。
  “哎呀!不行了,这要一口气喘不上来,立时就得现眼,那倒没有什么,可惜我这一世英名啦!”
  “哟,你这小子真狠哪,咱们无冤无仇,怎么尽找我身上要害乱扎呀,我老人家今年七十六岁,娶了个十七八岁的小老婆,有你这么大的一个儿子,你要扎死了我,要他们孤儿寡妇怎么过呀?”
  骂得个宋子玉目眥欲裂,把一双判官笔使得上下翻飞,风雨不透,裹紧了酒鬼易化,恨不得扎下去,要了老头的命。
  易化看了看时间不早了,也不愿再缠下去,陡然卖了个破绽,使了一招“牵缘手”,故意把后背露了出来。
  宋二愣以为有机可乘,双笔一轮,用了一招“梅花落地”,直扎易化背心“命门穴”。
  那知眼前陡的一花,易化用了一个“采莲步法”,人已绕到了他的身后,施展出千斤掌,平着推出。
  宋二愣威风没有了,身子像皮球一般,飞起来一丈七八高,直掼出去。
  恰在这时,老魔史宁也正被艾轩戏耍得怒火高张,双掌全力平推出来。
  史老魔的内功造诣,在方今武林中,却是顶尖的高手,这双掌平推,却潜蕴着无穷的内力,艾轩可也不敢轻视。
  他立即一沉丹田真气,把全身功力运到了两臂,冷笑了一声,道:“不是你就是我,艾老大舍命奉陪啦!”
  话声中,双掌也猛缓推出。
  此际两人移步,都如蜗牛慢步,缓缓的,四只手掌已接触在一起。
  只听两人同时一声闷哼,全身功力都发了出来。
  这当儿谁要是一收掌势,必为对方所伤。
  两人就这样相持着,足足有一刻工夫,艾老大顶门上汗水如雨般,直往下滚。
  千面魔君史宁,也是两眼圆睁,面色渐变惨白,更显得狰狞,一头乱发,根根都直竖起来。
  就在这个挡口,那铁笔无常宋子玉的一个身躯,正巧落在了两人当间。
  这一来,两个人全被激得急怒,各自矮身挫步,全都怒喝了一声,跟着两股排山倒海般奇猛的力道,一齐照顾上了那宋二愣。
  “轰”的一声,铁笔无常宋子玉也是造了一辈子的孽,该有此报。
  制时间,空中先是冒了一股青烟,紧跟着肉屑碎骨,渗杂着一蓬血雨,飞洒而下。
  原来宋子玉被这两股掌力一夹击,他躯体成了粉碎,洒下了一蓬腥风血雨。
  可是这样一来,无形中等于解了两人相持之局,却更激起了史宁的狂性,虎吼一声,转身扑向了人丛中。
  但听惨号之声此起彼落,挡者披靡,苦了那些来与会的一般武林人物了,转眼间,地上倒下了一片。
  靳翔在一旁看着,心中是再也忍不下了,长啸一声,身形动处,扑了上去,截在了老魔面前,冷冷的道:“仗着自己的功力高,欺压些武功低的人,他们是你们英雄帖请到的客人,惹着你们什么了,这样的任性杀戳,小心天不容你。”
  史宁正杀得兴起,忽然有人拦在了面前,阴恻恻一声冷笑,道:“你是什么人?”
  “嵩阳派第十二代掌门人靳翔!”
  人的名儿,树的影儿,靳翔虽然乍入江湖,但在大巴山战败了丑姑婆江仙之后,声名已传遍了武林,谁人不知道飞天玉虎。
  史宁更是对他别用机心,曾派出不少的人,向他下功夫,色惑利诱,无奈靳翔不上当。
  此时一听对方报出名来,正是令自己寝食难安的靳翔,心头不由一凛,跟着又是一阵狂笑,道:“靳翔小儿,你自从出道以来,处处都和本教为难,看来咱们是要作一个了断才对……”
  靳翔仍然是满脸寒霜,说实在的,他是恨透了老魔头的自妄残杀,冷笑了一声道:“你身为一教之主,在想像中,我总以为必是个磊落的汉子,可是没想到是个嗜杀的刽子手。”
  史宁冷冷的道:“我是什么样的人物,用不着你烦心,眼前的事,是胜者为高……”
  靳翔转头扫视了全场一周,又回头瞪了老魔一眼,道:“这样最好,不过,咱们动手得先立下一点规矩,如果靳某人败在教主掌下,生死任由处置……”
  史宁仰天一声狂笑,接道:“如果本教主败在尊驾手下,就此解散红旗教,退出中原……”
  “好!咱们就这样一言为定。”
  靳翔微微一笑,道:“请你稍等片刻。”
  史宁冷冷的道:“你有什么……”
  他一言未了,呼的一声,靳翔已展翅腾空,先在空中打了一个急旋,接着排空横翼疾扫而上,带动起一团劲风凛冽,谁遇上了,立即就得随风飞跌出去好几丈。
  这么一来,一场混战局面结束了。
  靳翔方始束翼下落,朗声喊道:“各位朋友请住手,听在下靳翔一言……”
  恶战停了,风也住了,断翔的一声高喊,劲气回荡在半空中。
  再朝草地下打量,死伤的是有一两百人。
  那般方才恶战着的勇士们,一个个全都停了手,都是仰头,朝着靳翔立处打量。
  靳翔又喊道:“像各位方才那样的混战,毫无一点意思,无论胜负,都没有什么光彩,现在由本人出面,邀斗红旗教主,如果我打败了,自己的性命任由他们处置之外,九大门派也退出武林,不知在下是否当得起,请各位老前辈明鉴。”
  人群中喊出了一响轰天的叫声,道:“你当得起,我们九大门派,全力支持你飞天玉虎……”
  喊声甫歇,人群中又爆出了一响,道:“那要是老魔头打败了呢?”
  “剥他的皮,抽他的筋。”
  “把红旗教中弟子杀尽斩绝!”
  人声形成了一道洪流,轰轰发发,震天撼地,嚷叫成一团。
  靳翔皱了一下眉头,又高声喊道:“各位请静一点……”
  人声静了下来,同时在不知不觉间,场中的人,分成了两个壁垒,一方是各正派门户中的人,一方是红旗教下的党徒。
  靳翔扫视了一阵,接道:“承九大门派各位前辈看得起我,靳翔这里谢过……”
  他说着,朝着人群中拱了拱手,又道:“如果红旗教史教主打败了,他方才亲口承诺,立即解散红旗教,他也退出中原。”
  他一言方毕,人群中立时又起了吵嚷。
  靳翔也不再阻止,纵身场子当中一站,望着老魔史宁道:“教主,请赐教吧!”
  老魔史宁毫无声息的咧了一下嘴,身形一晃,也近了场子。
  但是,这魔头太阴险了,他身子还未着地,右掌疾翻而起,先就劈向靳翔一掌。
  靳翔还是真没防到对方会这样的无耻,不讲江湖规矩,暗下毒手。
  等他发觉时,掌风已然直身,不由大吃一惊,赶忙沉丹田之气,左掌也平胸疾推而出,一股凌厉无匹的力道,迎着对方的掌力,撞击过去。
  “波”的一声,双方身形都晃了一下。
  史宁阴森森的一笑,道:“娃儿,你的能为不错,再接本教主一掌如何?”
  说着,右手一探,又是轻飘飘的一掌,直劈过去。
  他劈出的这一掌势,丝毫不带一点风声,随手击出,行若无事一般。
  靳翔年纪虽轻,但却是高人的门徒,他这还是第一次碰上了敌手,所以在未明了敌情之前,那敢轻易冒险,再者,他目前一身系着整个武林的前途,更需要小心应付了。
  他一见对方右掌推出,却不感有风声,就知必是一种阴柔毒辣的武功,赶忙纵身一避,让开来掌势,舍掌左劈右挡,连续攻出五掌。
  这五掌全是白象老人万象掌法中的招数,但见劲气回荡,掌影翻飞,刹时间,在身前筑起了一道气墙,把史宁的攻势挡住。
  旁观的九大门派中人,就连老侠孟凯也算在内,见靳翔处处避让敌势,心中大为不解。
  孟凯一转脸,朝着千面秀士艾轩道:“艾大哥,你看翔儿斗得过老魔头吗?”
  艾轩笑道:“我看他是打得过的!”
  “那么他怎生这样怯敌呢?”
  艾轩道:“你等着看吧,老魔头就要吃亏了……”
  他一声未了,靳翔倏的一掌拍出,一股罡气激撞而起,直冲上方筑成的气墙。
  须知他那身前所筑的气墙,乃是由他施展“万象掌法”冲激而成的数根风柱,武功稍弱之士,碰上这些无形风柱,立时就得飞上半天空去。
  他这一掌拍出,罡气碰上那数根风柱,“轰”的一声大震,宛如有人点火燃着火药,登时劲风急旋,似山洪暴发,大河决堤般,冲压向老魔史宁而去,声势可说空前的凌厉。
  到这时,孟凯才知道靳翔的功力不凡,先暴喊出来一声:“好掌法呀!”
  一声未已,人群中山呼雷动,喝叫出来一响髙采。
  老魔史宁却是大吃一惊,知道自己这次上了大当,一时的踩急轻进,反入了敌人之伏。
  这样劲急强猛的掌风,可不是他能硬挡得了的,但觉着接架一掌不是,不接架又不是……
  念头电光火石般方转,强风如山已然压到。
  他百般无奈,先沉掌一挡,跟着身形纵起,就在强风中,随着风势像乱拿般飘舞。
  好不容易,总算勉力化解了对方的一排风柱,老魔头的额上,却已见了汗珠儿了。
  红旗教中的人,一见教主破了对方的掌势,全都像死而复苏,忽然神气起来,齐齐大声喝采。
  靳翔在这几掌过后,似乎已测出了对方的功力,毫不怠慢,抢制先机。
  就在喝采声中,抡掌生风,扑向了老魔史宁。
  史宁在化解了靳翔的掌力风柱之后,实在已付出了不少的真力,虽经他那般党徒喝采助威,心中却有了怯意。
  于是就失去主动之势,被靳翔一阵疾攻,只打得他绕场直退。
  靳翔到这时,掌法才算施展开来,指东打西,扫劈砸击,威猛中又夹着有诡奇无比的身法。
  乾坤掌靳守仁,却是使掌的大行家,凭着双掌在江湖上创下了万儿,但在看了爱子的掌法之后,也有点自叹弗如,可是心中毫无一丝妒念,因为那是他的爱子呀?高兴得,只有拈须微笑的份儿了。
  千面秀士艾轩却发出了一声浩叹道:“吉老头真有福气,怎么调理出来一个这样出色的徒弟来……”
  日色已然偏西,大漠上起了风,浮沙扬起来,灰蒙蒙的一片。
  场中的两个人,已酣斗了百招以上。
  靳翔是年轻气足,神力盖世,越战越勇,把个老魔史宁,打得渐无还手之力。
  这一场大战,只看得广场中千百位武林豪雄,俱感到有些窒息。
  紧张之处,扣人心弦,惊险之时,又使人骇然汗下,全都忘了自身不过是个旁边观战的人。
  这一战,在武林而言,算得上是百年以来,最惊天动地的一场恶斗,以老魔史宁来说,却是他生平第一次酣战。
  转眼间又是五六十招,老魔却是越战越不利了,他极冷静的考虑着退路。
  陡的一念转过心头,当下运集阴魔真力,尽聚在左掌之上,他要以歹毒的掌法,打算在万险中击伤靳翔,夺取胜利。
  就在这时,靳翔一招“万壑争流”方施展出手,老魔头立时发难,陡的左掌一扬,一股腥风扬起……
  “翔儿,小心点,这是老魔头的拿手绝活,阴风蚀骨掌,抢占上风,千万闻不得那腥气。”
  喊话的是老侠艾轩,由于他这一声喊,救了靳翔,间接也挽回了武林劫运。
  靳翔乍听喊声,掌变“万象更新”,从身前绕划下一掌,劲风匝地而起,他就势又变招“万斛泉源”,掌招立如万股急泉齐涌,滚滚似骇浪滔天,卷袭过去。
  这两招乃是“万象掌法”中的绝招,靳翔还是第一次施展,没有敢施出全力来。
  就这样已见威势,再配合上大漠上方一飞扬而起的沙尘,更显得惊天动地,宇宙变色。
  就在这劲风凛冽,灰沙飞扬之际,老魔背心上挨了一下重手,惨嗥一声,腾身飞起,舍掉了他那些党徒,发狂般逃去。
  这一来,红旗教群龙无首,谁不知道命是自己的,发一声喊,四散奔逃。
  一阵狂风过后,天色又回复到晴朗,虽然已是黄昏时分,但天际却布满了彩霞,象征着黑暗过后光明接踵而至。
  红旗教的党徒散尽了,清风堡的贼寇跑光了,所留在广场中的,全是武林中正大门派中的人。
  乾坤掌靳守仁飞步进入场子,从怀中掏出一物,高举过顶,朗声道:“敝派曾替前任盟主保管这支五龙铜旗令,为此令一时的被窃,敝派十一代掌门人展宏志,已以身殉,且幸此令无恙,特现于各位眼前,是否就借这个场子,来选定铜旗令的新主人?”
  他话音方落,人群中步出来九大门派的掌门人,他们先施礼参见了令符,同声道:“靳少侠一战敉平了武林浩劫,新主人舍他莫属,我们九大门派的意见一致,就请靳少侠即位盟主。”
  话声未了,人群爆喊出来一声,道:“没有可争的了,飞天玉虎靳翔就是我们武林盟主——”
  靳翔方待推辞,喊声更来得响了,竟然有人喊起“盟主万岁”来了。
  靳翔无法,只好先拜了令符,双手从其父手中,接过了五龙铜旗令。
  喊声又起,无非是些喝采之声。
  一众老少诸侠,就在欢声雷动中,结伴离了这红柳河谷,本书也就此结束。
  须知下情如何,敬请读者诸君一阅拙著“万古云霄”一书,自有交代。
  ——本书完——
  Q群7649715中国武侠小说,古陌阡25.10.19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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