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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 古桧《万古云霄》(虎翼燕翔续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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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古陌阡 于 2025-10-23 12:38 编辑


  古桧《万古云霄》(虎翼燕翔续集)

  第一章 绝峰寻仇 稚子铁翎挫贼焰
  在四川省松潘县以北,有一条庞大的山脉,其支脉分行全蜀,这就是出名的岷山山脉。
  岷山的最高绝顶,危峰刺天,壁立千仞,相传从前普贤菩萨,曾在这里骑象成佛,所以称为白象峰,因为势高奇寒,平常是人迹罕到。
  是一个春二三月艳阳天的季节,在大地上,已是绿草茵茵,弥漫着一片灿烂的景色,但是白象峰上,却是一片片的冰川、冰原,一层层的淡云、飞雪。
  一阵微风过处,刮得轻絮飞舞,分不出那雪花是从半空里落下来,或者是被风从地面卷起来的。
  这时,在峰顶一块石坪上,有一个瘦小老头,穿了一件破旧长衫,满头白发披拂,看样子总有六七十岁的光景,在这疾利残酷的寒风里,他竟没一点寒意,负手独立,看着这一片琼瑶世界出神。
  风愈刮愈紧,雪花也越下越密,大地上一片死寂,白茫茫的罩了一层白幕。
  蓦然,从峰后深谷中,冲起一团黑影,凌霄直上,乃是一只巨大的怪鸟,两翅上下搧动,荡起阵阵劲风,刮得崖角积雪乱飞。
  积雪的冲激声,惊醒了老人的神思,抬头看了一眼,微微一笑,仍然又回目注视那壮旷与纯洁的雪景。
  转眼间,那怪鸟已然横翼当空,并不远翔,只在老人头上飞舞翱翔,并作出很多种奇妙的姿势,时而高飞,升入云表,时而俯冲,下袭扑击,似在表演给那老人参观似的。
  可是,老人好像被眼前雪景所惑,并不理会那怪鸟的飞舞,只是偶而抬头看上一眼,既不称赞,也不嘉许。
  怪鸟想是因得不到老人的称许,所以也就舞不起劲来,转而停止了舞姿,就在老人头上打起转来,似在空中为老人巡逻。
  过了一阵,风雪更大了,老人仰面一声长啸,声振林木,响彻行空,怪鸟闻声,俯冲而下。
  等那怪鸟落下地来,那里是什么怪鸟,原是一个十一二岁的俊俏幼童,身上披着一件用鸟翎织成的羽衣,怪不得他能在空中飞翔啊!
  那小孩落地收起羽衣,笑嘻嘻的走近老人身前,仰起小脸问道:“师父,你看我这两招‘振翼冲霄’,和‘天心回翔’,练得成不成。”
  老人用手抚摸着小孩的头顶,微笑道:“好,也真亏你小小年纪有这份耐心,不过,要是用以克敌致胜,还得再下番苦功才能学以致用。”
  小孩将两只黑白分明的圆眼一翻,小脸蛋一仰,说道:“我现在就可以对敌,不信看我再练给你看。”
  说着话,也不等老人答应,双臂一抖,羽衣撑开,奋足上纵,立时又展翅凌云,冲霄而起。
  这时他在空中,不似先前那样的回旋翻扑,按着拳剑的路子,一招一式的施展起来。
  起初倒还没有什么困难,当施展到第十二招,一个“藏器待时”的招式,双臂收缩,圈腿仰首,双翅立时失去了浮力,一个跟头,如星丸下坠,朝下跌来。
  幸得他平日锻炼有素,人又聪明机伶,就在眼看落下的瞬间,赶忙收势张臂,先稳住了身形,随即一个翻侧,忽的一声劲风回旋,人又凌空直上。
  他这一个动作,引得老人哈哈大笑道:“傻孩子,不行哪!快别练了?”
  小孩生性心高气傲,一招没有练好,本就心中难受,再听老人说他不行,心中更不是味道,暗中一咬牙,抖动双翅,转朝峰后飞去。
  老人见小孩生气,反而仰天大笑起来。
  笑声甫遍,忽见在峰右山道上,出现了四条人影,快如电掣流星一般,直对着白象峰奔来。
  老人心头一震,仰天又是一声清啸,人却向峰下来路迎去,刚转过一个山坳,已和来人碰上。
  来人年龄都已在五十开外,只有一人生得比较俊俏,年纪约在三十岁上下,一律的深青劲装,一个脸色微黑,一脸蓬蓬的花白髯,那两人的面色,一个姜黄,一个红紫,同样的都显出一股凶狠怪戾之气。
  老人看清楚了对方几人之后,心中着实吃了一惊,原来这四个人,乃是大河南北黑道上有名的人物。
  那花白虬髯的人,是黄河地区的绿林盟主,人称毒手摩什胡雷,那姜脸色的人,叫赤练蛇柴耀,善发各种暗器,以七星毒刺震慑江湖,红紫脸色的,叫铁掌镇关西郑昌,是关中道上有名的独脚强盗。
  那年轻白脸的人,却是个万恶不赦的采花淫贼,名叫晏云平,年纪不大,武功不弱,尤其轻功提纵术的造诣更高,江湖人称他为花影儿。
  毒手摩什胡雷,见老人对面迎来,一道冷电般的逼人眼光,将对方打量了一番,扬声狂笑道:“哈哈!哈哈!何大侠神仙中人,居处可难找得很呀!老朋友啦!还劳动大驾迎出来这么远,我胡雷可担当不起。”
  老人听完话,也哈哈笑道:“我当是何方朋友,原来是胡大盟主,我就是接上两步,也是应该的咧,哈哈!”
  胡雷道:“远道造访,怎么也不让我们到你那洞府中去坐坐吗?”
  老人道:“山居野宿,怎能款待嘉宾,只好委屈各位,就在这白象峰上叙叙旧情,也是武林中一段佳话。”
  胡雷一收笑容,,冷冷的道:“我胡雷今天来到白象峰,一来是探望你何大侠,二来有件小事,想请尊驾帮个忙,不知是不是答应?”
  老人道:“胡大盟主你太客气了,我何异不过江湖上一名小卒,能得你大盟主看得起,只要是我能办得到的?那敢不应召以赴,请尊驾吩咐吧!”
  胡雷道:“我这件事不说,你心中也有个明白,咱们是铁锤打钉,有话直说,十几年前方家集那场事,听说追风手方弼的遗孽,被你何大侠救走,不知此子是否尚留在你身边,如在请将他交给我,我胡雷立即离开此地,决不打扰阁下的清修。”
  老人闻言,仰天一声长笑,说道:“我以为胡大盟主,不辞山川跋涉,从河北跑来川边是为了何事,原来是打算斩草除根,念念不忘的,是人家一个后代根苗,你这个毒手摩什,倒真称得上是把毒手,不错……”
  胡雷怪眼一翻,厉声喝道:“不错什么?那孩子还在你身边吗?”
  老人点头道:“对的,那孩子是在我这里,但是,我何异在江湖上混了半辈子,蒙江湖朋友抬爱,送我一个活阎罗的绰号,我这个活阎罗可不能容恶人活在世上害人,你们既然不请自到,我也只好趁机来收拾你们这批恶鬼了。”
  毒手摩什胡雷,在绿林道中,气指颐使惯了的,那能忍耐得下,冷笑道:“何异,你别自认为了不起,要不给你点颜色看看,你也不知道利害。”
  何异狂笑道:“利害吗?我早就知道了,大不了是个欺寡凌弱的人物,我活阎罗今天倒是非收拾了你们不可,不然是真没法去见玉皇大帝交差,姓胡的,是你先来报到,还是别人替死,别误了你们入地狱的时间。”
  胡雷这一般人,平日视杀人放火如同儿戏,仗着一身软硬功夫,横行江湖数十年,从未遇上过有人敢向他们挑战的人物,今天却被何异,连损带骂,怎不气涌如山。
  赤练蛇柴耀,早就忍不下去,暴喝一声道:“什么活阎罗、死小鬼的,你就是金刚罗汉,也要你毁在太爷的七星毒刺之下。”
  说着,右臂一扬,抖手打出三枚七星毒刺,分打何异的上中下三个部位。
  就在他这七星毒刺刚一出手,那旁铁掌镇关西郑昌,也是一声暴喝:“姓何的,郑太爷的铁掌也不容你。”
  这一来,暗器、掌风,同时朝活阎罗何异打到。
  如此打法,任是一等一的武林高手,实在也不易应付,即是能躲开掌风,也难逃那七星毒刺。
  好个活阎罗何异,真不愧为嵩阳派中的能手,能在江湖上扬名数十年,确非是浪得虚名,忽忙间,施展了一招“金蝉脱壳”的招式,横里朝地上一躺,跟着向右一个翻滚,闪出去有五尺多远。
  那三枚七星毒刺,挟着一投劲风,掠衣打过,同时也躲开了郑昌的一掌,掌风打在崖旁积冰上,激起一大蓬碎冰,四散飞坠。
  何异一招,躲开了对方一掌三刺,不待身子纵起,立还颜色,就势一招“疾风扬尘”,双腿连环扫打过去,其势迅快已极,避招还招,几乎是一齐发动。
  铁掌镇关西郑昌,行走江湖数十年,所遇见的武林好手,不能说是不多,但对何异这一式两招,实为生平所仅见,打心眼里,就得佩服人家。
  就在他这么一迟疑之际,何异双腿已然扫到,郑昌连忙提气纵身,拔起有一丈多高,堪堪躲开了何异的双腿,但他可也不是一个弱者,就在将要落地的瞬间,用了一招“二龙抢珠”,双腿连环踢出,反踢何异“天灵”、“气门”两穴。
  铁掌镇关西郑昌这一招“二龙抢珠”,乃是掸腿中的一记绝招,妙在跃起的尺度,出脚的时机,都是要恰到好处。
  他这一招可蓦是迅捷无比,何异扫出的双腿尚未收回,郑昌的两脚已然带风踢到。
  就在这生死立判,间不容发之际,好个活阎罗何异,百忙中把扫出的双腿一加劲,左脚为轴,上半身随势一转,在雪地上打了一个圈子,躲开了郑昌的连环脚,猛一挺身而起。
  郑昌双脚踢空,就知不好,刚待变招,何异的双掌又到,左掌“上天入地”,猛打郑昌后背,右掌“中流砥柱”,栏腰截击。
  何异这两招合于一式,迅如电光石火,确是名家手法,郑昌躲得左掌“上天入地”一招,可躲不了右掌“中流砥柱”一招,正打在后腰眼上,闷哼一声,人就像断线风筝似的,直跌出去有四五丈远,哇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眼看是活不成了。
  这一来,可激怒了毒手摩什胡雷,厉喝了一声,一掌劈了过去。
  活阎罗何异猛觉对方这一常力道奇猛,有一股森森寒气逼人,心中不由一凛,暗忖:“这魔头掌上有名堂,我可得小心。”
  那敢硬接,连忙一翻身,捷如灵猫,闪开了这一掌。跟着向前一纵身,双掌平推过去,一股强大的潜力,直向胡雷逼去。
  胡雷冷冷一笑道:“你这是自寻死路……”说罢,扬手挥掌,迎劈了过来。
  两人掌式一接触,何异猛觉对方掌力有一股阴劲,逼人生寒,心里一惊,赶忙一个大转身,避开对方掌力正锋,可是,毒手摩什胡雷,居心是要取这师徒二人的性命,怎能轻易放过,抡起双掌,又疾扑过去。
  活阎罗何异明白自己的掌力,不是对方敌手,只有仗着身躯灵便,腾跳闪跃,和对方周旋。
  就在这时,一件怪事出现了。
  遥闻峰后传来一声长啸,声如深山猿啼,尖锐刺耳,震得群山回应。
  随着啸声,从峰后冲起一团黑影,疾飞而来。
  那黑影乃是一只人头怪鸟,两翅张开,足有磨盘大小,带动两股劲风,呼呼生响。
  毒手摩什胡雷和他那几个同党,虽在江湖上混了不少时间,像这种怪鸟,不要说是看见过,连听人说都没有听说过,不禁惊疑,全都将目光集中射在那怪鸟身上。
  胡雷既为发现怪鸟而惊疑,掌势也就慢了下来,活阎罗何异才实松了一口气,但他知道那怪鸟乃是他那唯一的徒弟,也就是胡雷安心斩草除根,千里迢迢,跑来白象峰寻找的方家孤儿,心中是又惊又急。
  等那怪鸟飞到头顶,何异不待他下落,先就喊道:“昆儿!你来这里干什么?还不快点飞走,要来送死不成。”
  何异这一喊叫,贼人们才看清那怪鸟,乃是一个小童,胡雷猛然一声冷笑,异问道:“姓何的,这孩子大概就是那方弼的孽种了吧!自来送死,也怪不得我毒手摩什心狠手棘。”
  那小孩停身空中,先听师父催自己快走,又听那虬髯汉子说自己是自来送死,微微一愕,张口正欲说话,忽见几缕寒光,朝着师父打去,就知准是暗器,连忙高声叫道:“师父,小心暗器。”
  声落人起,双翅一扬动,一个“苍鹰攫兔”之式,朝着那发暗器之人扑去。
  那发暗器之人,乃是赤练蛇柴耀,他见何异只顾和那空中飞人说话,就暗中取出五枚七星毒刺,按“满天花雨”的打法,扬手打出。
  暗器出手,连个招呼都没有打,心想,刚才你躲过我那三枚毒刺,我看你如何再躲过我这五枚毒刺。
  他心里正打着如意算盘,那知小孩已扬翅扑来,猛觉一股劲风凌空袭至,等到发觉想躲,为时已晚,只觉后颈上一阵刺痛,紧跟看一阵头昏眼花,一个跟头栽出去有二三丈远。
  这并不是那小孩的武功有多么高,而是他那铁翎羽衣乃是武林中一件奇宝,不但是能挡得兵刃利器,它那每根铁翎更比刀剑都利,又是凌空下击,攻个不防,赤练蛇柴耀怎能不受创倒地。
  赤练蛇柴耀这一倒地,旁边激怒了花影儿晏云平,大喝一声:“小狗,你这是找死。”
  人随声起,一个虎扑,长剑挟着一片耀目寒光,一招“穿云摘星”,飞击而至。
  小孩从两三岁起,被活阎罗何异带来到这白象峰,已有十年工夫,从小就由何异与他扭胳膊盘腿,药水洗身,已练成铜筋铁骨。
  在他五岁那年,在峰后白犀潭,无意中得到一件铁翎宝衣,衣中并夹有一册练功秘笈,书中所记全是空中搏击之术,指明须得由童身始能习练,正合这小孩之用。
  于是——
  从那时起,何异就按照秘笈所载传授,也亏他能耐心用功,七年的时间,已是大有成就。
  他这时,是初展所学,想不到一出手,竟击倒了一位武林高手,心中十分高兴。
  到底他还年幼,经验不足,只顾得高兴,却忘记了大敌当前,就在他这一疏忽,猛见剑光袭到,那耀眼寒光已然逼近眉睫。
  也真亏他机伶,匆忙间,缩头藏肩,倒踩七星步,朝后闪退有五六尺,跟着猛提一口丹田真气,双翅一展,冲霄飞起。
  他这里身刚飞起,花影儿晏云平的长剑又已追到,但都摸了个空。
  他腾身空中,一个倒翻,刚要施展扑击绝招,扫打那晏云平,猛听师父又叫喊道:“昆儿,休要贪功冒险,记着,大丈夫报仇十年不晩,对面这几人,全都是你的灭门仇人,认清面目,赶快走吧!”
  书中交代,这小孩姓方名叫昆玉,乃是河南禹州方家集,追风侠方弼的独生子。
  那方弼和活阎罗何异,本是师兄弟,同出嵩阳派的门下,他们师兄弟二人,行侠仗义,也真作了不少的善举,而且武功也确有独到之处,不几年间,已是名扬江湖,一时有嵩阳双杰之称。
  方弼因自己是一脉单传,要不娶妻生子,方氏门中就得绝后,但因为练功夫的关系,又不能早娶,一直到了五十岁出头,才娶了一房媳妇。
  他那妻子易氏,虽然出身小户人家,却生得秀外慧中,在方圆百里之内,是出了名的美人。
  易氏过门之后,不到一年,便有了喜讯,十月期满,生下了一个白胖小子。
  那时,不但方弼欢喜非常,就是他那老师兄活阎罗何异,也颇心慰,深幸师弟有后。
  谁知,美人自古便是祸水,更兼这师兄弟二人,行走江湖数十年,虽然作的全是行侠仗义之事,可也结下不少怨仇,有道是:“树大招风,名高遭忌。”他们的名声也太大受到了江湖黑白道上的人注意。
  这时却引出来一位色中恶鬼、杀人魔王,这人就是那毒手摩什胡雷。
  胡雷当年本是一个独脚强盗,因在封邱一带黄河渡口,打劫一家退职的官员,得了人家的全部金银珠宝,还不甘心,并淫遍了人家的妻女。
  这事恰被迫风客方弼碰上,怎能容得他下,就出手阻拦,胡雷当然是不服,两人就动起手来,二十招不到,胡雷就被方弼打伤。
  当时方弼要是取他性命,可说是一举手,无奈这位方大侠,心慈面软,总想予人以改过自新之路,料不到,却惹下了灭门大祸。
  那要是胡雷碰上活阎罗何异,可就没有这场事了,这也是天意安排,他方家虽遇上了大祸,可也出了一位名震天下,出类拔萃的英雄人物。
  胡雷被方弼打伤之后,就远走北海,投在乌合山玄冰谷,老怪阴然神君卡斯基的门下,苦练了十年,才怀技回转中土。
  这时方弼也早已金盆洗手,息影家园,何异则归隐在嵩山云起峰。
  胡雷回到中原,仗着他那苦练十年的玄阴青眚掌,不到一年的时间,就打遍了大河南北,坐上了绿林盟主的宝座。
  照理说,他这时是应该心满意足的了,但他仍然念念不忘当年那一掌之仇,这时探听方弼的妻子,美冠群芳,就又勾起了色心,于是,就招集了一班绿林高手,准备来报仇劫美。
  毒手摩什胡雷,为了要报当年黄河渡,追风客方弼一掌之仇,以及贪恋方妻貌美,就招集了一般绿林道中的高手,乘一个月黑风高之夜,杀进了方家集。
  以追风客方弼的武功造诣,和胡雷可说是功力悉敌,无奈好汉架不住人多,双拳难敌四手,何况他又心悬两地,担心着妻儿的安危,所以不到几个回合,先是中了胡雷一掌,接着又被那随来的群贼,镖箭齐后,任他是金刚化身,也难吃架得住。
  就这来,一代大侠就丧命在群贼之手。
  方弼这一死,方家集可就遭了大劫,贼人们就乘机烧杀抢掠,任意而为,一夜之间,方家集就变成了一片人间鬼域。
  那胡雷眼见方弼身死,先就纵身入房找寻那易氏娘子的下落,谁知易氏生性贞烈一见丈夫遇难,早已撞石而死。
  像胡雷那样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对着易氏的尸体,也不由得叹息。
  正在这时,忽然从内房传出“哇!哇!”小儿哭叫之声,胡雷心中一动,暗忖:“斩草不除根,逢春芽又生,我可不能留下这条祸根。”
  忖念至此,纵身就向内房奔去,两脚刚踏进房门,忽见一条黑影,像一股轻烟似的穿窗而出,再向床上一看,婴儿已失踪迹,就知已被人救走,急忙也穿窗追出。
  纵上屋顶一看,只见繁星在天,夜风萧萧,那有一点人影,整个方家集都静悄悄的,正打算再沿房追寻下去,忽听人声噪杂,跟着方家集已冒起几个火头,哭嚎声、喊救声、喝叫声、笑骂声,响成一片。
  他知道,这是群贼在趁火打劫,但又无法阻止,叹了一口气,纵下房去,打了一声胡哨,就朝集外扑去。
  毒手摩什胡雷刚一离开方宅,在西房屋檐下,翻身飞出一条黑影,怀中抱了一个婴儿,立身房上,浩叹了一声,转身向西疾奔而去。
  这黑影就是活阎罗何异,他本来是来探视许久不见的师弟,没想到却碰上了贼人夜袭,他见贼人势众,当时没有敢露面,心想:看样子我方师弟今夜难逃危难,我就是出手,也是白费,不如替他保留一点后代根苗,教他练成武艺再替他父母报仇吧!
  他拿定主意,这才潜入内房,救了婴儿方昆玉,将他带到这白象峰来。
  那毒手摩什胡雷,先劫了方家集之后,心中对那方家孤儿,总放不下心来,于是,就派出了不少眼线踩探,到处打听孤儿的下落。
  总算他那一番苦心没有白费,直过了十年,才打探到方家孤儿被何异救走,现隐在白象峰,这才约了几名绿林高手,赶到白象峰来。
  笔转正文,且说方昆玉飞身空中,一个翻转,正要施展凌空扑击的绝技,又听师父催着自己逃走,并说对面几人,是自己的灭门仇人。
  他早听师父和自己说过当年被贼人灭门的惨状,苦于自己年小,无法认得贼人的真面目,这一来倒好,仇人就在眼前,有仇不报非君子,那能怕死贪生,暗中一咬牙,舞动双翅,朝着晏云平扑头打下。
  晏云平一剑走空,他怎么也想不到,敌人竟然技招腾空,不由一怔,跟着又见方昆玉,头下脚上.,双翅扬动带着两股劲风,扫打而至,力道竟是极大。
  他不敢冒险抢攻,一挥长剑,一招鹞子大翻身,打算避开对方双翅,那知他快,方昆玉更快,没等他招式走全,身子一侧,抖动左翼,一招“白浪掀天”,斜打卷扫过去。
  花影儿晏云平,不防对方会有此一招,再者,这种打法,自己是仰面用招,对方是居高临下,无形中已吃了大亏,但远没想到会有这么快。
  等到发觉,为时已晩,一翅正搧打在后背上,这一下伤得够重,当时一阵血气翻涌,一个栽葱,爬在地上,连动都不能动了。
  这一来,可把一个绿林盟主,毒手摩什胡雷气得七窍生烟,他自以为对方不过是一老一小两人,活阎罗何异的武功虽高,和自己来比,最多不过打个功力悉敌,合两人之力,他绝难逃出手去,小的也只是十来岁的一个小娃儿,充其量能有多大能耐,还不是手到擒来。
  那知,他算盘打得倒是精,无奈人算不如天算,一上来就碰在钉子尖上,带来了三个同伴,一下子被人放倒一对半,而且,自己所估计那不可一击的小娃儿,竟是一个劲敌。
  再想到,若让此子长大成人,自己那还是他的对手,祸根不除,寝食难安,厉喝一声:“小野种,今天再让你逃出大爷掌下,我就誓不为人。”
  语音未落,双掌贯注全力,平推而出,要将方昆玉一掌击毙,以去心腹大患。
  谁知,螳螂捕蝉当雀在后,他这双掌推出,认为是准能一举成功,没料到,真气刚一贯注,立觉一股劲风由身后袭至,当时他自是不顾再伤方昆玉,百忙中纵身向左边一闪,斜挂出去有一丈多远。
  即是这样,还是慢了一步,右臂仍吃掌风余力扫中了,虽然没有打实,可是受伤已经不轻,一阵骨痛欲裂,差一点栽倒地上。
  原来活阎罗何异,见方昆玉初试身手,竟击伤了两名武林高手,不禁暗喜,猛又见胡雷,凝神行功,朝方昆玉打去,他可知那方昆玉接不下对方这一学,心中大惊。
  立时凝聚功力,出掌猛击胡雷的后心。
  须知何异所练,乃是一种内家极高的阳刚功夫,名叫五雷展天掌,掌一拍下,力可碎石,纵然练有金钟罩、铁布衫,十三道横练的功夫,也难承受一击。
  还幸毒手摩什胡雷的功力,确够火候,发觉得早,闪躲得快,没被打实,不然立时就得溅血高峰。
  胡雷这里被何异伤了一掌,知道受伤不轻,也不顾他那三位受伤的同伴,怪啸一声朝峰下疾奔而去,转眼间已消失在山峦深处。
  另一边的方昆玉,却被胡雷的掌风打个正着,一个身躯被掌风带起有两丈来高,晃悠悠的飘荡在半天空中。
  何异只见他在空中停身慢飞,还没想到他已身负重伤,撮口吹了一声口哨,示意方昆玉即速回到居处去,跟着又是一声长啸,振衣纵身,朝峰后崖下奔去。
  因为他在第一次警告方昆玉快逃时,一时失神,已中了赤线蛇柴耀一七星毒刺,赶着回去疗伤,无暇详细打量方昆玉在空中的情况,不料,竟因此使师徒失散,一直到方昆玉技成出世,大闹清风寨铁马庄,师徒才得相会。这是后话,表过不提。
  单说方昆玉被毒手摩什胡雷掌风震起空中,一阵逆血攻心,立即就昏了过去,凭着双翅张风,没有跌落下来,浮在空中飘荡。
  直到胡雷逃走,何异长啸示归,才缓缓醒来,但是觉着身子如同掉在冰窟里一般,冰冷难禁。
  他强忍着奇寒,咬紧牙关,打算飞返居处,那知四肢麻木,竟然无法着力,又被大风一吹,更冷得他身摇齿震,浑身上下,似被坚冰刺骨,又冷又疼,心中万马奔腾,肠绞心翻,先还可以咬牙支持,到得一个时辰过去,竟被冻昏了过去。
  双翅由着空气的浮力,荡云中,飘信风吹去,像似断了线的纸鸢,任由风姨摆布。
  飘呀飘的!也不知飘过了多少时间,他时昏时醒,神思迷迷糊糊更不知飘向何方。
  就在他昏瞀中,猛觉一阵温风吹拂,感到在奇冷刺骨之余,有一丝丝暖意,但是在神智模糊中,身不由己的,展动两翼,朝那暖气团飞去。
  说也奇怪,他越接近那气团,越感到温暧,身上的冷气,也慢慢的减退,神智清醒了不少。
  这时正飞临在一个暖谷的上空,从谷中冒起缕缕金霞彩烟,袅袅飘荡,闪烁生辉,着体有一股阳和之气。
  方昆玉留神向下查看,见下面是一个万丈深谷,下面云雾缭绕,全都是霞光彩云,成团成絮,深不见底,与其说是谷,不如说是坑要切体一点。
  他正在飞行查看,没留神碰在一缕霞烟之上,那烟看似无物,人一碰上竟如衫带绵环,力道极大,像有一股吸力,一个身躯立即失去平衡,朝深谷中坠去。
  这一来,把方昆玉吓得忘魂丧胆,暗忖:这一回不落地坠死,粉身碎骨,也准得填饱妖物口吻。
  无奈那烟霞吸力太大,方昆玉用尽平生之力,展动双翅向暖气团外边冲荡,但不冲还好,越冲吸力越大,经过几次的努力没有冲出,人已被吸进谷中,再打算冲出已是不可能了。
  到了这个时候,方昆玉只好收起冲出之念,一切只有付诸命运的安排了。
  他一平下心来,那下落之势反而倒慢了起来,只见一段段一片片云霞彩雾,有的从头顶浮飞,有的从脚下上升,云雾迷漫,彩光耀眼,穿行其间,几疑身为仙使行云。
  那云层,一层连着一层,往下看,雾气苍茫,迷蒙一片,难见谷地面目。
  方昆玉随着那彩虹吸力之势,从空中下降,不知他降行了多少云层,距离谷底已近,这才看清楚了下边的情景。
  原来这条狭谷,只有十几亩地大小,谷壁石色五彩斑斓斑烂,光细如玉,上下有百十丈,寸草不生,沿壁排列着无其数的小窟窿,每个仅有三四寸,如蜂窠般散布壁上,每个相隔,也不过尺许远近。
  从那些小窟窿中,冒出缕缕彩烟,红白黛绿,幻为漫天云霞。
  谷底是一个平坦的广场,正中间为一被雾气笼罩着的水池,池有两三丈方圆,从池中飞起一道彩虹,正是卷吸方昆玉的那股霞雾。
  那彩虹,看去不过只是一种有色气体,想不到会有如此这般大的力量,竟像活的一般,随聚随散。
  看那池四周,遗骸枕藉,分明是被彩虹卷下的鸟兽,物化所留。
  方昆玉见此,不由得心惊胆寒,准知道,自己要是被吸卷下去,立时就得丧命。
  于是,猛提一口真气,打算作一番生死的挣扎。
  那知不用力挣扎,还不觉得怎样,这一用力,猛觉那股彩虹,生出一种无比的力量,却是越卷越紧,吸力也越来越大。
  不消片刻,方昆玉已被吸卷得力乏神疲,那下降的速度,反而加快了不少。
  方昆玉枉白费了不少力量,展动双翅,在那里左冲右突,无奈那彩虹似如通灵,他飞到那里,彩虹也跟到那里,休想脱出重围。
  但在这生死关头,方昆玉可不愿白白送命,虽说他早已力乏,仍还是咬紧牙拼命挣扎。
  他就这样的左冲右突,上下飞走,和那条彩虹周旋,经过了一个多时辰的挣扎,已经筋疲力尽,神昏颠倒,一阵逆血上涌,“哇”的一声,张嘴吐出了一口鲜血,人也跟着昏了过去。
  猛觉身子一沉,似乎是被那彩虹大力吸坠,无奈现在的他,已是气如游丝,不要说是再想抗拒,就是连睁开眼看一下,也无能为力,只好听天由命,闭目等死。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感到一个身子,像是在一个熟油锅中,烧灼得似要肉化骨裂,心头怦怦乱跳,阵阵酸麻痒疼,心想:这一回完了,料不到我方昆玉竟死得这么惨,连骨骸都不能保存。心中一急,就又失去了智觉。
  等到神智稍复,又觉得百骸皆活,他尚以为自己已死,灵魂是不会有痛苦的感觉的。
  但是,在他睁开眼来一看,见自己全身浸在一个清澈见底的温池中,那大力彩虹都完全消失,初时,尚疑自己已死,但等一欠身,打算坐起来,上身一离开水面,立感阵阵寒风刺骨,奇冷难耐,赶紧又躺回池中,方又回复到温暖。
  到这时,他才知道,自己并没有死,因受了毒手摩什胡雷的玄阴青眚掌所伤,恰和这阳和之气,相助相辅,巧得奇缘。
  他浸身池中,运目四下打量,见沿池四周,全是鸡蛋大小的圆石,红绿相映,霞光耀眼。
  再仰面上视,见峭壁排云,高有几千百丈,百丈以上,全是紫红岩石,寸草不生,再上为云雾所遮,百丈以下,却另是一番情景,壁间苦痕如绣,清幽肥润,满谷杂花盈开,藤蔓四垂,从上到下,蔚成一片。
  胜山奇景,算得上是艳丽无俦,清幽绝俗,无奈方昆玉这时的心情,却无法领略观赏。
  想到自己灭门之仇,今后如何能报,念到师父又是世伯的活阎罗何异,现在的生死安危,一颗心说什么也无法平静下来。
  这个狭谷是什么地方,离岷山白象峰又有多远路程,自己如何才能回到师父身边。
  他想得太多了,可是,那一个问题他都没法解决。
  方昆玉想这样,浸身在那温泉池中,胡思乱想,也不知过了多少天,他也不敢露出水面来,只见日出日落,月降月升。
  更奇怪的,是好几天没吃过东西,并不觉得饿。
  又过了两天,觉着池水慢慢的下落,眼看已浸不住全身了,自己一个身子,也随着水势,朝着池中央移动。
  前几天已失去的那股彩虹吸力,像是又复活了似的,方昆玉吓得心胆皆裂,心知如被吸进泉眼,怕不立时送命才怪。
  眼看危在眉睫,那吸力也越来越大,猛的灵机一动,暗想:看这吸力并没有前几天那么大,或许不是那道妖虹,可能会是池水归窍所带动的一股吸力,我现在距岸甚近,何不朝岸上跃避一下试试,如果不行,那就是命该如此。
  想到这里,试着先提了一口真气,居然气贯百骸,自己的伤势竟然痊愈,心中一高兴,跟着奋力一跃。
  身刚跃起,就觉那股吸力已失,代之的却是一股推力,接着猛听一声霹雳大震,他的一个小身躯,随着那巨大的震声,被抛掷起有十丈高处,吓得他亡魂皆冒。
  等到身落实地,用了一个“鲤鱼打挺”式,站稳身形,向四下一打量,差一点又被吓得摔下崖去。
  原来,他立身之处,乃是一块丈许方圆的平石,撑出那个温池之上,上倚危崖,下临绝壑。
  往下一看,见那温池已然干涸,原地陷成一个深不见底的大坑。
  方昆玉被这突然的变故,和惊险万状的遭遇,弄得目瞪口呆,立身石上,看着那温池陷坑发怔。
  他那知,他这时不但掌伤痊愈,且又获得无上的福缘呢。
  这道狭谷,别瞧窄小荒凉,须知却是一处灵谷仙宅,它地居巴颜喀喇山之阳,为天下十大洞天之一,名叫三阳谷,这里是三阳谷之一的太阳谷。
  那谷底温池,乃是天心地脉的泉脉,为道家和练气士,同为稀世至宝的三阳真水,水积二十之奇生,二十之偶竭,暗符洛书之数。
  道家能得一次沐浴,可固元精,练武者可抵十年苦练功夫。
  料不到方昆玉竟有这大的福缘,在无意间得此奇遇在池中连浸泡了七日之久,不但他所受掌毒全除,无疑已脱胎换骨,得阳和之气润清,其武功已进境不少。
  他这时,真气充溢,双目发光,论功力,已到寒暑不侵,百毒难犯之境,奇经八脉,也由于地窍冲激之气,全被打通,如再佐以内功调息,足可傲视武林。
  且说方昆玉呆立平石上,发了一阵怔,猛觉浑身发热,口中燥渴异常,打算找点解渴之物,无奈身居危崖,离谷底有一二十丈高下,怎能下得崖去。
  正在着急,猛然想起自己的铁翎宝衣,可以冲入崖霄,这十几丈高的危崖,有何难处。
  心念到此,展臂一抖,只见满眼金霞闪耀,使他又惊又喜。
  原来那铁翎宝衣,不但完好无损,竟因受了三阳真水的浸练,却变成了霞光万道的彩衣了,一片金光缭绕,耀眼生辉。
  方昆玉高兴得禁不住跳了起来,一个失足,就觉头脑间嗡的一声,人就直朝谷底摔下。
  事急智昏,他在摔下平台之时,竟会忘了使用他那铁翎宝衣,等到快要落地,才想起来,可是为时已晚,刚要伸臂展翅,人已落地。
  这一下摔了个头晕眼花,幸得他从小苦练功夫,在落地的一制那,拧腿扬臂,越过了那无底深坑,不然可就难以想像了。
  他身躯一倒地,正卧在一方大石上,立觉烦渴即解,透体生凉。
  但待他一欠身站立起来,离开那方大石,烦渴随至,不由起了好奇之想。
  走近石去,仔细的一端详,见这块大石通体整齐,有四尺见方,四面端正,出土约有两尺,下栽埋在土里,乃是一块方形青石,并无其他异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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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履险如夷 幽谷古洞逢异叟
  且说方昆玉详细的打量那块方石,越看越觉稀奇,暗忖:反正暂时无事,不如查个水落石出,同时,抚石烦渴立解,也真离不开那块方石。
  于是,立即动手扒掘,先除去那石旁乱石泥沙,还幸土质尚松,扒开并不作难。
       不一会工夫,便将那石扒见了底,细一端详,竟是上下四方,高下如一。
  再一用力推移,仗着他天生神力,并没费多大事,方石已被移开,往下一看,就是那粗如人臂的黄精,似无数黑蟒般,纠缪盘结做一推,也不知有多少。
  方昆玉折了一截来尝,入口甘芳,较前在白象峰时所采食者,胜过百倍,心中大喜,就坐在石上大嚼了一顿,又在附近采了一些青藤,将余下的黄精捆在一堆。
  看看天食,时已过午,提起捆好的黄精,试探着去找出谷之路。
  走来走去,连条樵径都没有,忽见前面两崖对立,中间有一条山缝,时闻一股幽香,从里面随风传来。
  看天色,是黄昏已过,夜幕已笼罩了大地,谷中又刮起风来,一阵阵凉气逼人,大有山雨欲来之势。
  他站定想了想,认为不管是有路无路,还是进去的好,最低限度,总可找到一处躲避风雨之地。
  主意拿定,就朝那山缝中走去。
  一进入那山缝,天色就更暗了,黑得有点怕人,连天上的星光也看不到一点。
  那山缝越走越窄,同时路径也坎坷不平,他高一脚低一脚试着前走。
  走有大半个时辰,忽见前方有四五点星光,闪烁流窜,分成一字形悬空并列。
  星光闪动得很快,方昆玉站定仔细看去,始终无法断定那星光是四个或者五个。
  再移步前走,星光却隐,过了一阵又亮了起来。
  似这样时隐时亮,方昆玉也就追着那星光前行,走有大半夜,忖度时间,大约天也就快亮了,但还没走出缝道,心想,像这样走法,要走到什么时候,才能出这缝道,再说,天黑难以辨路,何不歇息,再作计较。
  于是,便放下所采来的黄精,找了一块山石,坐在上面。
  这时他也实在是累了,似这般险峻山径,走了一夜,又带着一大捆黄精,怎不会累,就算他方昆玉从小习武,又逢奇遇,但他到底还是一个没成年的孩子,何况又在这忧急惊恐的黑夜呢?
  他坐在石上,眼见目前环境十分可怕,那敢丝毫合眼,随时留神,观察动静,山深夜黑,风狂路险,黑影中时时觉得有怪物扑来,前面星光,仍在闪烁游走,似这样草木皆兵的,把一个方昆玉摆治得又累又急。
  好不容易,渐渐天色微明,风势也住,才觉得面上一阵奇冷,用手一摸,原来是被雾气浸湿。
  方昆玉先不顾别的,起身定睛辨认四下景物,只见满山遍崖,俱是奇花老松,红紫芳菲,苍翠欲流。
  崖上有一道飞瀑流泉,汇成小溪,正从脚下流过,那溪中白石如英,清可见底,流水潺潺,与泉响松涛交应,顿觉悦耳爽心,疲劳早忘,要不是为了心悬师父的安危,急于出谷,真舍不得就此遽去。
  沿溪行完山缝狭径,转入一个山环,猛抬头,见前面有一道豪光照人的黄墙阻路,近前细看,原是一座大碑,碑上刻着“再进者死”,四个朱文大字。
  字上发出丝丝闪光,和夜间所见星光相似,不禁噫了一声,暗忖:看这碑上字谓的口气,再朝前进,说不定会有什么凶险。
  但是,全谷只有这一条出路,如不冒险一试,只有被困死在这深谷里了。
  就在这时,猛听头上鼻息呼呼,抬头一看,吓得心胆皆裂。
  原来那碑顶上卧伏着一头吊睛白额大虎,浑身黄绣,彩色斑斓,瞪着一双金光四射的黄眼,看着他发威。
  方昆玉虽然从小就随着何异隐居深山峻岭,但几曾见过这个,吓得他那敢再看第二眼,拔步便跑。
  心急之下,忘了碑上惊语,慌不择路的竟绕过那碑,朝前跑去。
  逃出有半箭之地,才想起将路跑错,正待回身,忽听那虎在身后一声狂啸,登时山鸣谷应,腥风大作,四外荒草,如波浪般滚滚起伏,定睛一看,怕没有百十条大虎,由草丛中窜了出来,分四方八面,包围上来。
  他这时已被吓得心胆俱裂,眼看无路可走,忽然想起自己所穿的铁翎宝衣来,赶紧伸臂展翊,就是金光闪闪,映日生辉。
  那些虎群,本已近前,作势待扑,见了这般形像,想是知道利害,那头一条大虎,吼了两声,首先旋转身躯退去,其余群虎,也都分别窜入荒草之中,转眼没了踪影。
  方昆玉见宝衣有此威力,胆气为之一壮,又收起双翅来,继续前进。
  这个山?虽说不大,却到处是荆棘丰草,走起来也实在费劲,到了午后,他已跑得疲乏不堪,同时,也实在饿了,想起所采那一捆黄精,早在对付虎群时遗失。
  没奈何,就在附近采了些野果食了,歇息了一会,太阳业已衔山,知道今晚是无法走出谷去了,不得不预为准备,先找个落脚么处再说。
  勉强挣扎起来,向前探寻,走没多远,便见山势旁有一石洞,入内一看,洞里倒甚干净,地下满铺着松针,像是有人住过似的。
  这时天色已黑,满天繁星闪烁,阵阵晩风袭人,不时有斗声虎啸狼嗥传来,倍增无限凄凉。
  方昆玉山居已惯,早有阅历,那敢大意,先搬了两块大石将洞口堆塞,只留一个尺多孔隙,作出入口,才行就卧。
  睡了一阵,睡不着,就起来按照师父所授打坐练功之法,运气调元。
  他这一开始运气,吓得他又几乎跳起来。
  原来他刚一运气,立觉有一股热流,由丹田直贯命门,遍体奇热难耐。
  他从小就得活阎罗的传授,知道这是功力运行的紧要关头,可是以前从没有这样情形,心中虽觉奇怪,可也不敢大意,一意的强忍着,冥心用气,导引真气运行。
  他怎知道这是他浸洗了三阳真水的润泽,如能及时运气调元,当时即可打通奇经八脉,他这一耽搁了两天,功力上就打了折扣,还幸他误打误闯,吃下了不少的石珍黄精,才算填补上已被消失去的三阳真气。
  方昆玉强忍着那股热力,到了一个时辰过去,真气已通行了十二玄关,经由七十二脉通行全身,浑身通泰,舒适无比。
  又过了一个时辰,全身骨节,隐隐作响,声音是越响越大,犹如燃放小型鞭炮似的。
  他这时再也忍受不住,一咬牙,就要挺身而起,忽听耳边有入小声说道:“孩子,旷世仙缘,百年难遇,你要好自珍惜,千万不可乱动。”
  声音甫落,又觉命门上似有一只手掌轻轻按落,立有一股热气贯人,他也知道,此时如忍耐不下,立刻就得气散神消,这就是道家所说的走火入魔。
  于是,尽力矜平躁性,反空内视,任由骨节响震,不为所动,渐渐已入了忘我之境。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等方昆玉醒来睁眼一看,见朝日从堵洞大石的缝隙中,透进洞来。
  他赶忙起身,移开大石,出洞一看,见一轮红日早现天边,山谷里面,陂陀起伏,丰草没胫,更有一些松梅之属,杂生岩隙,景物清华幽丽,比起白象峰那一片冰雪,相去何至天渊。
  他这时,却是无心观看这般清景,想起夜来细语之声,心中甚觉奇怪,暗想:夜里在练功打坐之时,明明有人在自己耳边低语告警,怎会不见人迹,莫非是有神显圣。
  就这样,他在洞口转来转去,不时的搔头抚额,此时,晓雾犹浓,枝藤蓄水,淋漓了满身满脸,但他还如不觉,仍然沉思不解。
  过了一阵,他好像如有所得,回身又跑入洞内。
  山洞被阳光斜照,映日生辉,一片银白光彩,满洞雪亮。
  原来这洞竟是白玉钻成,怪不得耀眼生辉了,方昆玉不由得啧啧称奇,自言自语道:“这儿怎么有这样好地方,可惜师父不在,要是和师父住在这个地方,该有多好……”
  语声未落,跟着又咦了一声,见那洞底尽头,似有一道门户,一时好奇心起,也不管是否有无危险,立即穿洞而入。
  这一进得门去,才看出又是一间玉室,和那外洞一样,全是由整座玉崖之中钻成,较之外洞更见光华明亮,似万道霞光射出,但虽眩目而不刺眼。
  再看那室内,桌案、凳椅,莫不全是用白玉雕刻而成,没一样不是巧夺天工,洞顶上,嵌着一颗明珠,照得人毫发可见。
  沿洞四壁,堆满了图书,这那是荒山古洞,简直是一座书斋。
  在洞后一张玉榻上,趺坐着一个老入,白发银髯,形态飘逸,分明人已入定。
  方昆玉福至心灵,连忙走近石榻,恭恭敬敬的叩了三个头,通诚祝告道:“弟子方昆玉,误入仙域灵宅,并非有意觐觎,唯求指示出谷路径,决不敢妄有惊动,如蒙嘉惠,敬乞勿吝昭示。”
  祝告方毕,忽听身后有人嗤笑之声,跟着后颈上,吹来一口凉气。
  方昆玉山居多年,胆子本较常人为大,但也被吹得毛发皆悚,不由大吃一惊,赶紧回头看去,空荡荡的那有半丝人影。
  待他再回转头来,更使他吃惊得几乎叫出声来!
  原来那榻上老人,却又已不知去向,心中越觉害怕,毫发根根直立竖起,就像在身后立着一个丝毛红眼的妖怪,正在朝他张牙舞爪似的,下意识的,急忙转头再向身后看去,依然是毫无征兆。
  暗忖:此非善地,我看这洞有点邪门,还是早点离开的好。
  主意打定,正待起身出洞,那知刚一举步,猛见洞口一条黑影一闪,从洞外窜进一只苍背金发,似猿非猿的东西,朝他扑来。
  方昆玉惊弓之鸟,连忙展翅上冲,一时之间,忘了身在洞中,那洞顶能有多高,他这腾身上冲,一头正碰在洞顶坚玉上,立时一阵金花乱冒,头疼欲裂,当即晕了过去,倒跌下来,人事不知。
  等到醒转过来一看,那金发怪物已不知去向,自己却躺在石榻之上,再一转眼,见白发老人仍然坐在榻上打坐,一动也不动。
  他以为是自己眼花看错,抬手揉了揉眼,再定睛看去,那老人仍然入定如死,并没有半点移动,想想适才所见,好像是做了一场恶梦,用手一摸头顶,则伤痕宛在,触手生疼,怎能会是做梦。
  可是,自己明明被一只金发怪物扑击,头撞洞顶晕了过去,怎么又会安然的睡在石榻上呢?
  这一来,可把方昆玉给弄糊涂了,反覆推想,总想不出到底是什么原因。
  就在他百思莫解之际,忽见自己身置着一张字条,墨渍犹新,像是刚写不久,顺手拿起一看,见上面写着一行字,似诗非诗,令人费解,写的是:
  “三阳天地泰,福至缘自来,世外传绝技,武林育奇才。”
  方昆玉越看越不懂,但却猜到是和一个人到此有关,“世外传绝技”之句,许是要传授武功,可是,看样子老人入定已久,是由什么人传授武功呢?那个奇人又是谁呢?再说,这张字条是谁所留,又是留给那一个人呢?
  这个问题,使方昆玉迷惑了,百般思索,也想不出一个端倪来。
  越想不出,就非要求个水落石出,于是弄得他头昏脑胀,伤处痛疼欲裂,就收起了思索,原式卧在石榻上,运气调息疗伤。
  过了有好几个时辰,调息运气已入忘我之境,忽觉有人推了他一下,立感真气被阻,游转不灵,猛吃了一惊,还当是走火入魔。
  正错愕间,就听有人叹道:“你这小孩子,也太顽皮了,幸亏我这洞是由坚玉钻成,要是一个土洞,怕不被一你撞塌了。”
  方昆玉闻声,赶忙睁开眼来一看,不由又怔住了。
  原来,站在自己身旁之人,乃是那榻上入定的白发老人,不知何时,竟下榻来到身边。
  这时那老人又用手抚着他头部的伤处,说道:“小脑袋碰成这个样子,怪可怜的,我老人家可能不管,如果受了风毒,准得送命,年纪小小的,就这样死去,那该有多么可惜。”
  老人一边自言自语的噜嗦着,一边抚摸着方昆玉的头上伤痕。
  奇怪得很,凡是经老人手掌抚过的地方,就有一股暖流袭入,伤处也立时止痛,等老人把话说完,方昆玉的头顶也被他抚摸迨遍,伤痛立止,同时也觉头脑一反适才的闷胀绞疼,而清醒如恒。
  方昆玉试着再摇了摇头,伤处已然痊愈,并无丝毫疼痛,心中实感到惊奇,瞪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转来转去,看看那老人,又看看自己身边的石榻。
  老人似乎已猜知他的心意,哈哈笑道:“孩子,你是奇怪我是怎么活转来的么?”
  方昆玉点头道:“我看你那入定的样子,像是已坐化多年,原来是吓唬人的。”
  老人笑道:“这三阳谷中渺无人迹,我去吓唬那一个,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我坐的是一种生死玄关,须坐够七七大衍之数,才算功德圆满,恰在昨天期满,但是还有小衍七年,始能功成出关,在小衍之期内,只有每天子午两个时辰,可以醒转,过时又得入定,这个你懂得了吧!”
  方昆玉听老人所说,什么大衍小衍的,他可是真的不懂,但却懂得坐关入定这些事情,并且也明白了老人子午两时醒转的事,心想:这种坐关练功的事,曾听师父说过,最怕有人打扰,一个不好,就会落个终身残废,不但武功全失,连死都难,我怎好在此地妨碍人家呢?
  他想到这里,连忙跃下石榻,朝老人跪下,说道:“小子方昆玉,为仇人所伤误坠宝谷,乞求老人家指条明路,能够早日出谷,以免家师悬念。”
  老人问道:“你是何人门下?住在什么地方?”
  说着,就伸手将方昆玉拉起来。
  方昆玉恭身答道:“家师活阎罗何异,住在岷山白象峰。”
  老人惊疑的望着方昆玉,好半晌,才说道:“岷山白象峰,这么远?你是怎样来的?”
  方昆玉就将中了毒手摩什胡雷一掌,被掌风激起半空,仗着身穿铁翎宝衣,在空中飘荡,后来又被一股彩虹吸卷坠入一个水池之中的事,说了一遍。
  老人点头道:“这就难怪了,那么你在那池中浸了多久?可有什么奇事发现么?”
  方昆玉道:“我浸在池中也不知有多久,只见日出七次月升七次,奇事……”
  他说这里仰头沉思了一阵,继续说道:“奇事倒多得很,除了那道有力的彩虹,和那些蜂窠般小洞冒出阵阵彩烟之外,就是在我一离开那池,池水就干涸了。”
  老人闻言,抚掌叹道:“看来这一叹一啄皆由天定,老朽在此守了百年,都未曾得到半点恩泽,却让你在无意中润尽全谷精华,孩子,你的福缘可不浅啦!”
  方昆玉这时,心中只是悬念着师父的安危,一心想回岷山白象峰,对什么福缘精华倒没有放在心上,等老人话音甫落,忙接口道:“老公公,从这里去岷山白象峰如何走法,你可以告诉我吗?”
  老人见他对于在谷中奇遇全不理会,脸现企注之色,追问去白象峰之路,不由得哈哈笑道:“孩子,白象峰距此万里,想回去谈何容易!”
  方昆玉一听白象峰离此万里,一时倒惊得呆住了,口中自言自语的吟心着:“一万里!一万里!怎么会飞得这样远呢?”
  老人道:“不错,一万里,是段很远的路,莫说是你一个小孩儿家,就是老朽也不易走这么远。”
  方昆玉可真想不到,自己竟会因伤飘空,竟飘了万里之远,这实在是件不可思议的事,又想到师父这么久没见到自己,怕都要急坏了,再说师父能不能打得过那毒手摩什胡雷,现在是生是死,怎不急人,他不停的搓着双手。
  老人见他这付着急的样子,反而哈哈大笑道:“孩子,要想回转岷山白象峰,并非难事,只要能依得老朽一件事,就可使你如愿……”
  方昆玉一听老人说回转白象峰并非难事,慌不迭跪倒地上,连着叩了几个头,哀求道:“老公公,你有办法送我回去吗?我先磕头谢谢你啦!你说要我答应什么事,只要我能办到,一定答应。”
  老人道:“这件事很容易,只要你肯干,就能办到。”
  方昆玉道:“是什么事,只要我能办得了。”
  老人道:“要你拜在我的门下,学成盖世武功,就可以回去了。”
  方昆玉一听老人要收他做徒弟,把眼一翻,摇头道:“这件事我不能答应,因为我已经有了师父的呀!要我叛师我可不干。”
  老人见这孩子小小年纪,却懂得孝义纲常,这等心性实在难得,不由从内心中赞许,收他之念更坚,但却假作发怒,双目一瞪,冷冷的道:“你不愿拜我为师,我也无法强求,可是,你也休想走出这三阳谷半步,只好陪我葬身在此吧!”
  方昆玉闻言,疑惑的问道:“老公公,你怎么不讲理呀!收徒弟也要人家甘心情愿才行,怎能逼人呢?”
  老人气呼呼的道:“我可不管这些,只要是我喜欢做的事,谁不听我的,我就要谁的命。”
  方昆玉这孩子,生就的拗性,闻言眉头一皱,翻了翻眼睛,强项的说道:“我偏不听你的,看你能把我怎么着,我还得找我师父去呢?”
  说着,举步就朝洞外走去。
  老人哈哈笑道:“孩子,你打算走吗?可由不得你,要知这三阳谷壁立千仞,任你胁生双翅,也难飞得出去。”
  方昆玉把嘴一撇,道:“我有铁翎宝衣,瞧我飞给你看?”
  老人笑道:“我已点了你的周身大穴,不要说飞,你连跳都跳不起来了,不信你可运气试试看,怕你走不出石洞,就得栽倒地上,连站都站不起来哩!”
  方昆玉见老人说话认真,不由心中一凉,当真的试着一运气,就觉真气沉滞,逆气上涌,跟着一声咳念,双腿一软,跌到地上。
  老人指着他笑道:“怎么样,不骗你吧!再有半个时辰,管叫你血脉倒流,满地乱滚,我看你飞到那里去。”
  说完,也不理会方昆玉,慢步踱出洞门,一声清啸响过,远远的飞驰而来一条黄影,到得临近,看出正是方才吓唬方昆玉的那只金毛似猿非猿的怪物,毛手中,捧着不少的山果。
  老人随便吃了一些,剩下的就摆放在石桌上,迳自又坐在石榻上入定去了,对于方昆玉连看都不看一眼。
  方昆玉栽倒地上,一阵阵气促心慌,浑身发软,眼看着那石桌上的山果,馋涎欲滴,无奈就是动弹不得。
  那只金毛怪物可也真够作怪,对着方昆玉不住的呲牙咧嘴,看样子似乎是笑,但这笑却比他发怒更狰狞可怕。
  方昆玉实在忍受不住那食物的引诱,强提一口真气,打算扑近石桌,摄取那桌上的山果。
  那知,他不提气还要好些,一提气伤疼立刻发作,猛觉胸中气血七上八下里奔腾冲激,一颗心就像要从口腔内跳出来似的,浑身酸麻难禁,牵动得全身乱颤,就像染疟疾的人,在发冷发烧时一样,不过可没有他这样痛苦。
  他起初,尚强忍住不使自己哼出声来,但一个时辰不到,胸中五脏似全都在搬家,又像似在拆伙,肠绞心裂,那还支持得了,不由得就哼叫起来。
  他大声的疾呼惨叫,使那金毛怪物都为之色变,不忍卒睹,而老人却浑如不觉,闭目垂帘,犹如坐化一般。
  这样的折腾,不要说方昆玉只是一个未成年的孩子,就是铁打的金刚,也差不多会被融化了。
  几个时辰过去,方昆玉已滚遍了整个石洞,气血也渐渐归窍,五脏似也归了原位,痛疼立止,但他却已是力竭声嘶,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已是第二天的午时,正好,老人也在这时醒来,一睁开眼,先就微笑道:“孩子,那经脉倒流的滋味还好受吧!”
  方昆玉尝了那几个时辰的苦况,早已是心惊胆破了,忙朝老人哀求道:“老公公,我和你远日无怨近日无仇,我更没有得罪你老人家的地方,你这法儿可太厉害了,再这样下去,我是准得粉身碎骨,老公公,你就饶了我吧。”
  老人笑道:“你知道厉害了吧!要我饶你容易,只要你答应做我的徒弟,立即就解开你的穴道。”
  方昆玉听老人之言,仍然是要挟他作徒弟,不由又激起他那倔强的个性,那肯示弱,昂声道:“老公公,你既然这样逼我,我也没法,在没有禀明家师以前,我宁肯受罪而死,也不能做出叛师背义之事。”
  老人闻言,轻轻的叹了口气道:“好个倔强的孩子,武林中有好多人都想拜在我的门下,我都不答应,偏偏看中了你,而你却至死不愿意,看来,许是我与你无缘吧!”
  话音到此,他微微一顿,寻思了一下,又接着说道:“你既然宁死不从,我也不能强逼,那桌上有现成的山果,你先食用一点,解穴的事,慢慢再说吧!”
  方昆玉实在早就饥火焚心,闻言立即站起身来,准备去桌上取那山果充饥,那知身子还未站稳,一阵头晕脚软,一个踉跄,又栽倒在地。
  到了这个时候,方昆玉那倔强的个性,再也无法坚持下去,眼中淌出了两行清泪。
  老人从怀中掏出一粒丹药,听入方昆玉的口中,然后又向他说道:“孩子,这是因你强自抗拒那任脉倒流,元气损伤太重,吃了这粒丹药,就会好的。”
  事已至此,方昆玉想不吃也不行,药已入喉,一阵清香扑鼻,顺喉而下。
  那丹药果然具有神效,服下约有半盏茶时,就感到从丹田内升起一股热气,周行全身,立时便觉精力已恢复了不少。
  他就试着站起来,慢慢的走近石桌。
  他实在太饿了,拿起桌上的山果,大口的咬吃着,转眼间,就已有四五个吃下肚去,饥火方始稍止。
  这时,他才看清楚那山果和一般的水果不同,似桃非桃,似杏非杏,又像苹果,又像沙梨,吃到嘴里,香甜鲜脆,微微带一点苦味。
  他虽觉得这山果奇怪,却无暇询问,一阵狼呑虎咽,不到一盏茶时,那桌上的山果已被他吃去一半,腹中已饱,便停下手来,转身正待向老人请求解开被点穴道。
  老人早已微笑道:“孩子,实告诉你吧!我这点穴手法,名叫锁龙手,我练了数十年,才练成了一半,就是会点不会解,要想解开穴道,还得你自己去运气冲开。”
  方昆玉忙道:“可是我无法使真气凝聚呀!”
  老人道:“这个容易,我先传你一点练气的口诀,你依法用功,就可以了……”
  话音到此,他寻思了一下,继续道:“不过,切忌心急气躁,冲开一穴,约需三四个月的光景,还要看各人的造诣而定,你空了,可以浏览一下东西两壁所藏的图书,对你许会有点裨益,日常饮食,我已嘱咐了星奴为你安排,望你好自为之。”
  说罢,就传了方昆玉运功的口诀,时间也已到了未时,老人就先坐上石榻打坐入定,方昆玉也在原地盘膝坐下,按照口诀,运气冲穴。
  这次的经脉翻腾,气血倒行,虽和昨日一般的痛苦,但他谨依老人所传口诀,驳气用功,导引归窍,却使苦痛减除了不少。
  每日,他在未、申、酉、戌四个时辰调气用功,余下时间,除了休息以外,全部时间,都用在读书上。
  那东壁所储,全是一些古籍,三坟、五典、八索、九丘之类。
  他初读之时,虽感到索然无味,无奈长日苦闷,老人入定只有在子午两个时辰醒转,可说是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供给果食的那只金毛猩猿,却又是个畜类,言语不通,无法只好苦读下去,聊解枯寂。
  当他读了两个月之后,已是渐入佳境,越读越觉其中有无穷的奥义,就更要读下去,岂奈存书虽富,难填求知之欲。
  不到一年工夫,东壁图书已被他读遍,同时,老人所点封之穴,也被他运气冲开四道大穴。
  从第二年起,他又转到西壁。
  那西壁所储,和东壁大不相同,乃是天下武林各门各派的武功绝技,有的书写成文,有的绘成图解,真是集天下武林正邪各派的武功的一束。
  方昆玉性本嗜武,一旦遇此奇缘,心中更是份外高兴,详读默记,思悟细参,可说是废寝忘餐,要不是经脉被制,从未到戌这几个时辰,需要运气冲解穴道的话,他是不会放手的。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方昆玉已在三阳谷中,度过了两个年头,那西壁图籍,他也已全部融会,被闭穴道,又被冲解开了五处,所余下三穴,虽未解开,但已无大碍。
  这时他更觉出自己的功力,已较前两年增进了不少,奇怪的是,两年以来,老人从未和他说过一句话,一味的打坐入定,有时醒来,却迳自出洞而去,对于方昆玉不闻不问,好像根本就没有这个人似的。
  方昆玉天性颍悟,两年来读了那样多的经典秘笈,对于老人点穴诱导自己练功的深意,早已明白,无奈,老人总是避着他,总无机会和老人说句话来表达自己的谢意。
  到了第三年上,方昆玉一边练功,一边读书,另外却又对写字这一道发生了兴趣,于是积沙作纸,折枝为笔,一有空,就写下去。
  可是,老人在这一年,却有了极大的变化,有时一坐月余不醒,连日常所服用的山果也不食用了。
  又过了半年多的时光,方昆玉已将所余三穴打通,再试着驳气运行,已然运用自如,浑身舒泰异常,知道功夫已扎下基础。
  正自心喜,猛觉真气分开为二,顺着丹田向上游转,跟着又合而为一直贯命门。
  方昆玉这时大吃一惊,还当是走火入魔,赶忙运气猛逼,打算将真气逼回丹田,那知气贯命门已和先天之气会合,就在他嘴角一动之际,冲口而出。
  只见一条游龙似的匹练,冲开天线,直射出去。
  方昆玉一见这种形象,猛想起老人所传口诀:“乾坤相生,真气化龙,疑神聚气,阴阳通行。”
  赶忙匀息静气,以本身真气导引归窍,刹时之间,气走十二玄关,后归丹田。
  他这时,见自己已然可以驳气自如,这是武林中人翘望企求的最高至上的境界,心中这份高兴,简直不是用言语可以形容。
  就在这时,听老人哎呀一声大叫,接着又是一声沉重的物体坠地声,急忙睁睛一看,不由得大吃一惊。
  原来老人已倒身在石榻下边,只见他面如纸金,气息浓浊,像是害了重病似的。
  方昆玉至性之人,两年多的时间,他虽未和老人交谈过一句话,但却知老人对他是全力培育,百般呵护,他怎能不感激。
  赶忙趋近石榻前,仔细的一看,见老人已是气如游丝,再摸摸他的脉搏,似已停止了跳动,眼看着是活不成了,心中悲痛不已,忙叫道:“老公公,老公公,你是怎么了?”
  老人也不回答,吃力的弯起腰来,看样子是想爬上石榻去,无奈力不从心,累得面红气喘,也难爬起。
  方昆玉忙将他扶好,慢慢的移上石榻,又掺着他坐好,老人才喘着气说道:“孩子,我是不行了,在练功时不滇,被你那股元阳真气所袭。真气已散,武功全失,一条老命也只在早晚之间,等我死后,望你将我埋了,免得暴尸荒山,足感厚恩。”
  方昆玉一听老人之言,心中说不出的愧恨,想不到人家全心诚意的对待自己,而自己却伤了人家,虽说是误伤,但亦难辞其咎。
  想到这里,把一张俊脸,涨得通红,禁不住嚎啕大哭起来,一边叫道:“老公公,都是我不好,不小心伤了你,只要你不死,要我作什么我都答应你,老公公,你不要死,不要死呀!”
  老人喘了几口气,点头道:“孩子,这是命,怎能怪你,再说,生死也不能由得人呀!”
  方昆玉这时,愧恨交迸,已是悲不成声,忽然想起老人过去曾再三要收自己作为徒弟,自己都没有答应,现在人已将死,何不完其素愿,使他死而瞑目。
  思念及此,就俯身跪在榻下,叩了几个头,起身说道:“老公公,前两年你要我做徒弟,我没有答应,现在你都快要死了,我只好完成你的素愿,拜你为师以报你这三年来对我培育之恩。”
  话音甫落,老人忽的一阵哈哈大笑,跟着人也一跃而起,笑道:“孩子,这可是你亲口说的要拜在我的门下,大丈夫说话可不能不算数呀!”
  他这一突然的举动,倒使方昆玉如坠五里雾中,眼看老人已然快死,没想到竟又活转过来,死与生竟变化得这么快,不由得发了愕,怔了半天,才想到自己是被老人所骗,忙问道:“老公公你原来是用死来骗我的呀!”
  老人笑道:“孩子,并不是我来骗你,而是你太傻了,你想,我已修为了百年,岂能会轻易的死去,再说,你那股元阳真气尚未练到火候,又怎能伤害了我,实告诉你吧!今天乃是我功德完满启关之日,从此再也不枯坐在那里受活罪了。”
  说完,又是一阵哈哈大笑,感到高兴已极。
  方昆玉虽明知自己受了老人之骗,但既已叩头拜过了师父,可又不便耍赖,再者,此时他亦获知老人乃是侠隐奇人,能列身门墙,对自己将来报那杀父之仇,可说是助益甚大,心中也是十分高兴。
  立即重新行礼,问道:“老公公,我既然拜你做了师父,那么你叫什么名字呢?”
  老人拍了拍他的头顶,笑道:“孩子,我没有一定的名字,全由人随便的叫,你既然叫我老公公,就老公公好啦!我也只叫你孩子,好不好?”
  他这几句话,正好投了方昆玉的心意,便忙道:“好吧!”
  读者诸君,你当这老人为谁?提起来,实使江湖色变,武林胆寒。
  他乃是数十年以前,威震天下的武林盟主,飞天玉虎,又称三阳隐叟,姓靳草名一个翔字的便是。
  自从他破了红云教(校注:前传《虎翼燕翔》中为红旗教。),扫荡尽邪派群魔,登上了武林盟主的宝座之后,称得起是名贯寰宇,江湖中人,没有不知道他的大名的。
  但他淡薄名利,等到妖氛一清,他就借故归隐,从此再也不问世事,谁也不知他隐在何处,就连他的妻子通天青鸾刘云凤(校注:前传《虎翼燕翔》恋人胜亚男呢?)也不知道。
  岂不知道,他乃是得到了一部武功秘录,偷偷的躲在这三阳谷中,练那绝世武功,坐了七七大衍玄关。
  那秘录乃是上古时轩辕黄帝所遗,名叫三阳真经,习练这等功夫,除了能得机缘巧合,受了三阳真水的浸洗之外,就得闭关四十九年,方能练成,否则,练功不成,就许走火入魔,所以非得有恒心不行。
  那知,上天造物,皆有定数,他在三阳谷中守了四五十年,仍然无缘能得三阳真水点滴之惠,却让方昆玉在无意中得之。
  由此看来,命由天定,是半点都勉强不得的。
  还幸那靳翔天性淡泊,并没打算谓天成事,自己先就打定主意,坐起大衍玄关来,不然的话,如稍有依赖之心,就得垂成之功,败于一旦。
  当他初见方昆玉之时,见他在行功运气之际,周身被一层淡淡的彩雾所笼罩,就知此子已逢奇遇,可惜的,是他不知在受过三阳真水浸洗之后,立即导气归元,使本身真气和三阳真气会合,才见功效,否则,等时间已久,大穴被真气沉滞,不但无益,反而有害。
  于是,就生出了一片怜才之心,暗中助他气贯十二玄关,无奈,延误时间太久,真气始终无法冲破命门,那三阳真气尽在周身环绕,二气难合,这才点了他的十二大穴,并传了他三阳真经中的练气口诀,使他自行运功合气。
  上天不负苦心人,经过二年多的时间,终算大功告成。
  方昆玉这时无异脱胎换骨,以功力来说,他已到了嘘气成剑,摘叶伤人的最高境界。
  三阳隐叟靳翔,见三阳真经有了傅人,怎能轻易放过,再说,能练此功之人才,是千载难逢,所以就起了收方昆玉为徒之心。
  那知方昆玉天性淳厚,不愿弃师叛友,这就更使靳翔赏识,收他之心也就更坚。
  不惜用尽心机,安排下以恩结之,以死感之,使他自己说出愿列门下之言,最后又免去师徒的称呼,以坚其心。
  这样的安排,三阳隐叟靳翔,可说是用心良苦。
  闲言表过不提,单说方昆玉拜了师父,从此就随着三阳隐叟靳翔,住在三阳谷中,静修那三阳真经中的盖世武功。
  起初几天,师徒二人,只是讨论一些武林中正邪各派中的武功,由方昆玉在西壁图籍中所得,按式演练,间或靳翔也动手和他喂喂招,有时,却让那金毛猩猩和方昆玉扑打。
  像这样又过了半年,方昆玉已尽得天下武林各门各派的绝艺,换句话说,他这时,已是集天下武功于一身,按他此时的身手,乃然是武林中少有的高手了。
  可是,三阳隐叟靳翔并不令他到此为止。
  一天,就向方昆玉道:“孩子,以你这时的武功,在武林中已是罕有敌手了,但是要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要你闭关一年,去练那三阳真经中的绝世武功,你可愿意?”
  方昆玉道:“老公公,我愿意!”
  靳翔微微点了点头,从怀中掏出一本绢册,递给了方昆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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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昨天 10:4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章 功参造化 寸心精诚通妙谛
  且说三阳隐叟靳翔,从怀中掏出一束绢册,递给方昆玉道:“此册乃为师在桥陵,费了近十年的工夫,临摹残缺拓片所得,系当年轩辕黄帝所遗留下的盖世武学,名叫三阳真经,又叫三阳七十二解,你拿去仔细的揣摩一番,从明天起,你就开始闭关练功吧!”
  方昆玉接在手内,跪倒叩头谢过,起身走到石榻旁的蒲团上坐定,翻开那绢册看去。
  见那前几页全是蝇头小楷,写的是练功口诀,和一些疗伤练丹之法,往后共有画图十二幅,除了前四图是人像,形如打坐入定,后八图,则是鸟兽的动定形态,形像飞潜动静,无一雷同,个个却都似有呼应关联。
  从第二天起,方昆玉就按图索骥,慢慢的练下去。
  那第一图形,虽说是个坐像,却是练气枢纽,他足足的修练了两个多月,才算摸到了门路,自觉真气运转,混身劲力,全都得到了发挥。
  第二三四图,变化更是繁复,但方昆玉练完了第一图形,已奠定下基础,所以循序再练下去,就感到有点驾轻就熟,可是,他并不因此而有所懈怠,反而更小心。
  等到练完了前四图形,就觉出这图形虽只四式而每式六解,合共二十四解,一式有一式的奇妙,自己却说不出来那妙在何处,所能感到不同的,就是,自从修练这三阳真经以来,昔日真气所形成的那股气流,已能运用自如,散聚由心。
  第五、六、七、八四幅图形,则变为动态,全是禽兽飞腾扑击之形,乍看之下,似和他前在岷山白犀潭边所得铁翎宝衣,其中所藏的练功秘笈,一模一样。
  但仔细的看下去,又觉得完全不同,一式一招之中,像是蕴藏着无尽的奥妙。
  第九、十、十一、十二四幅图形,却又全是恶兽扑噬之像,腾跃闪纵,变幻莫测。
  方昆玉按照图形,缓绶练去,却领悟了不少交替变化的道理,转眼之间,一年已过,他也将那真经图形练完,只剩下最后一式,他思索了好久的时间,想不出如何练下去。
  原来那第十二式,是一招“驱龙入海”,和第十一式的“气龙探骊”,应当是上下衔接,一气呵成。
  但是前几式全是划指为剑,用的又是右手,到了第十二式,不但改用左手,而且又得使用其剑,这可把方昆玉难住了。
  招式变幻虽然繁复奇妙,耐心的练下去,终会领悟,但那兵刃又往那里去找呢?全洞用具,都是坚玉雕成,不要说是兵刃,就是一条木棍也不容易找到。
  师父已然有两三个月没有回来,也不知是到那里去了,那头金毛猩猩星奴,也有好几天不见踪影,是否谷中出了事故,不得而知,自己却因没到启关时间,又不能出洞半步,怎能不为难呢?
  常言道得好,天无绝人之路。
  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正当方昆玉无计可施之际,猛一低头,忽见自己从前折来练字的一枝竹笔,横搁在书橱之下,禁不住心中狂喜。
  赶忙取在手中,当作剑用,按着图式一招一式的击刺纵跃起来。
  练到第十一式“气龙探骊”,身形已然纵起,右手竹枝去劈气龙右爪,作势下击,刚一落地,倏又纵起,跟着变招换式,紧接着下一招是,“驱龙入海”。
  因为前后两式一上一下,变转不易,他一时未悟出着力之点,只知去劈那气龙右爪,但是,又得跟着飞身回首旁击,势必使竹枝换手不可。
  当时心中略一慌乱,只顾照式演练,身在空中,刚按式一个翻腾,猛见眼前一道光影一闪,自己的头正朝手中竹枝撞去。
  此时他那竹枝,正含在虎口,平卧于手臂之上,虽然仅是一枝细小的竹枝,但经贯注真气之后,无疑是百炼精钢,要是一头碰上,不死也得重伤。
  可是,去势如电,想换式将竹枝交在左手,已是无及,眼看头顶已将撞上竹枝,心中一急,就着回转之势,手上一紧,中指用力照定枝梢一按,同时又臂平斜向上,往外一推,那竹枝便脱手,斜着往洞顶飞去。
  方昆玉这时,不禁冒了一头冷汗。
  竹枝出手,身子也趁势盘转过来,不知不觉中,竟演了一式“龙蟠虎踞”,身子一躬一伸,凌空直穿出去。
  他原是一时的手忙慌乱,打算将那脱手飞去的竹枝枪回来,没想到,无意中倒合了规矩,恰好演变成第十二图形的“驱龙入海”之势。
  说时迟,那时快,一时情急空抓,万不料左手刚往前一探,一股真气便自自然然的力贯五指,有五条淡红色的气线,随指发出,同时,又觉得手中似有一种绝大的吸力,凌空鼓荡。
  那竹枝脱手飞出,去势极速,眼看快要穿及洞顶,忽然碰上那淡红色的气线,竟然煞住去势,反而到退飞回到了手中。
  他可不知,在这一年的一段时间内,苦练三阳真经,功夫已练到“呵气成形”、“击虚抓空”的至上境地,见状大出意料之外,且喜人未受伤,赶忙收拾落地。
  到这时,他才算将三阳真经的功夫,全部练成。
  但他却仍然不知,心中倒为那一枝竹枝在发闷,心想:那竹枝既被自己飞掷出去,怎么又能倒退飞回。
  想着又试将竹枝再朝外掷出,跟着用气往回一抓,果然又招了回来,猛触灵机,才悟出那十一、十二两幅图式的联接身形,兵刃换手竟是凭此一掷。
  心中大喜,又执起竹枝,按着图式,从头重练一遍,却是运转灵捷,收发由心。
  他这时,见大功告成,心中高兴之状,简直无法形容。
  一个人欢喜了一阵,猛觉得肚子饿了,才想起那星奴已有几天没见踪影,而自己也有两天未吃过东西了,暗忖:我何不到外边去找找看,顺便采些山果黄精之类充饥也是好的。
  他主意打定,就走出洞来,先在附近山崖上采了一些半熟的桃子,胡乱吃了一顿,即展开身形纵跃如飞,在全山巡视了一遍,亦然没见星奴的踪影。
  三阳谷叠峰千层,削壁绝崖,绵延有万数十里,共分三座山谷,即阳明、太阳、少阳三谷,三谷以少阳谷较平坦,太阳谷最险峻,阳明谷最辽阔。
  方昆玉入浸三阳池之处,乃是太阳谷,遇师之处,则是少阳谷,三四年来,他还未曾到过那阳明谷一步。
  像这等险峻辽阔的山势,到处是绝壑,到处是泺涧,要想找到那金毛猩猩星奴,何似大海捞针。
  他连翻越过十几道山岭,仍是未见一点痕迹。
  这个时候,他已然来到了阳明谷,看天色已是夕阳西下,一片晓霞流血,红云如火,他一个人伫立在山头发呆。
  见这阳明谷中山高峰险,林青茂密,遍山都是嘉木高林,杂花盈开,红紫芳菲,再被这斜阳一照,真是雄奇明艳。
  他览赏了一阵,突然心中一动,暗道:“那金毛星奴,追随师父多年,甚是通灵,我何不以长啸之声招唤,或许能将它招回来。”
  想到这里,先延颈呼息,调匀了丹田之气,仰脸一声长啸,声如龙吟,响彻群山,余音缭绕,良久不绝。
  他这里啸声未遏,猛听到密林之中,扑扑腾腾,起了一阵骚动。
  那天边晩鸦,先闻声飞来,踉着又飞起了别种鸟雀,齐聚在方昆玉头上,展翅飞翔,盘旋不去,越聚越多,将他立身之处,直遮成了一片黑影。
  这么一来,倒使方昆玉激发了童性,将找寻金毛星奴之事,忘了个干净,反而却引吭长啸起来,引得群鸟随着他那啸声的昂扬低沉,翩翩飞舞。
  他越叫越高兴,倏地声转高亢,响冲云霄,如同晴天霹雳,当头压下,山岳崩颓,风云变色。
  只吓得群鸟,登时一阵大乱,乱飞乱窜,扰在一团,甫的吓得将头埋入翅间,不能自持,纷纷坠地,有那撞出重围的,拨转了头,束紧双翅,如穿梭般,四下飞散。
  方昆玉见状,忙即住口,顿足道:“糟了,糟了,我怎么只顾一时高兴,顺口长啸伤了这多生命,如何是好?”
  他那里知道,这一声长啸乃是他练三阳神功的精英所聚,其声足可惊百兽而慑飞鸟,初次施为,一睹状怎能不惊。
  就在他惊疑之际,忽听远山深处,“咩咩……”连声,似如山羊失群,跟着又是一种尖音,声如笙簧,两种声音,交并发出,听来,非常的不调和,不知是鸟叫是兽鸣,立时又引起他好奇之心。
  正待准备纵身前往看个明白,忽然又是一声猿啸,发自谷中,悠悠散入高空。
  方昆玉闻声,知是星奴所发,当下一纵身形,如一支离弦弩箭一般,朝谷中冲去。
  工夫不大,已身入谷底,那“咩咩!”羊叫之声,更是绕耳不休,间或又有几声猿啸。
  离得既近,听来更是真切,那猿啸之声,正是星奴所发,便即顺着那猿啸之声,寻了过去。
  转过北面山麓,往下一看,不由大吃一惊。
  原来下面是一个隐秘的幽谷,四围古木森森,遮蔽天日,在中间有一片二十几亩大小的一个林空,平坦广阔,绿草如茵。
  在场子中,围立着好几十个人,那金毛猩猩星奴,被绑在一根木桩上,不住的昂首长鸣。
  方昆玉一见,气得怒火攻心,正待纵下解救,忽闻存身之处的崖石缺口处,有人低声说话,他立时伏在一方大石后,探头细看。
  从那缺口处,转出两个打扮奇特的人来,一个生得豹头塌鼻,鼠耳鹰腮,一双三角怪眼,闪闪发光,一个生得枯瘦如柴,头似狼形,面色白如死灰,鼠目鹰隼。
  这两人,看去倒似年纪不大,多说也就在三十岁上下,穿着非僧非道,足登芒鞋,道袍长仅及膝,短袖宽领,头上梳着一个童髻,不伦不类,实在令人发噱。
  方昆玉伏在大石后面,细听二人说话,先听那瘦子对他那同伴说道:“马大哥,你知道我在江湖上虽算不上什么顶尖人物,可也不是个无名之辈,在关东道上,谁不知我满天飞倪信,都因听了你的话,要到这三阳谷寻找什么前古仙兵的万古云霄剑,这倒好,剑没得着,却碰上了青羊老怪,强逼着我们做他的奴隶,打扮得大人不像大人,孩子不像孩子,休说见着武林朋友,就是将来能够得到神剑,脱身逃回,这事传出去,我们也无脸见人。”
  那姓马的闻言,叹了一口气,答道:“倪兄弟,事到如今,埋怨也是枉然,我白面狼马登,可不是存心害你,谁让我们技不如人呢!凭良心来说,以我们的功夫,在江湖上也算得是二三流的高手,可是一撞上这老怪,竟没走上十招,看来武功一道,确是高深难测,以咱们这两手玩艺,还真是雕虫之技,从今后,我是再也不敢谈武功了。”
  满天飞倪信又说道:“马大哥,你也用不着自暴自弃,武学之道虽然高深难测,但只要我们肯下苦功去练,总有点进境,别瞧老怪的功力那么高,我看现眼就在眼前,人上有人,天外有天,就说那只金毛猩猩吧,不过是一只禽兽,老怪却费了很大的工夫,才算将它降住,可是,看那猩猩的身手,背后一定有能人调教,只要那能人一到,老怪就得现形……”
  马登没等倪信把话说完,插口接着说道:“你这一提,倒使我想起了一件事。”
  倪信道:“你想起了什么事呀!”
  马登道:“刚才那一阵震天大啸声,你听见没有?”
  倪信道:“听见了,可是那啸声是人是兽呢?”
  马登道:“那啸声不但是人,而且是个功力异常深厚的人,也许就是那金毛猩猩的主人,你没见那猩猩闻声之后,不住口的叫啸回应吗?所以我才约你爬上崖来,免得那高人到了,找着我们的晦气,真要是为老怪殉葬,才不合算呢?”
  方昆玉闻言,才知这两人乃是被人压迫而服役,心中并不甘愿,听他们的语气,并非弱者,只是对方武功太高,无法抵御才被制住,暗忖:自己在少阳谷中苦练了数年,不知武功有无进步,何不现身出去,和那所说老怪较量较量,既可救出星奴,又可测验自己的功力。
  他念头一动,正待现身,忽听东崖峰上,发岀一声刺耳的尖啸,由夜幕中遥遥传来。
  那马登倪信两人一听,立刻显出紧张的神气,再看崖下那些人,也为此啸声而吃惊,由一个长脸长髯的人,“咩”的一声长叫,那些人立刻摆成一座阵式待敌。
  跟着那啸声又随着夜风传来,突然间,有一条人影从崖上疾冲而至,眨眼间已纵落在广场上。
  这时,已是二更多天,冰轮悬天,月朗星明,碧空如拭,上下光明,对崖下景物一览无余。
  看那条人影,乃是一个玄衣少女,年纪二十不到,生得清逸中透着绝艳,柳眉含翠,杏眼生春,人一落地,眼光朝众人扫了一眼,笑盈盈的说道:“诸位雅兴不浅呀!三更半夜,竟在这深山荒谷中操演起阵式来了。”
  那为首的长髯老者,闻言嘿嘿冷笑道:“丫头,你少在祖师爷面前卖乖,你为什么而来,相信必是对这个山谷发生了兴趣……”
  话未说完,突然有人接口说道:“你这头野羊,也真太小气了,这阳明谷可不是你们那萨彦岭,准你们到得,不准人家去得,你说人家到此发生了兴趣,那么你带着这一群羊羔子,千里迢迢,跑来干什么?”
  话音一落,就见从那长髯老者的背后树丛中,转出一个人来,生得紫脸钢虬,环眼重眉,年约五十多岁,武士装束。
  他一现身,先朝那玄衣少女打量了一眼,才又转头向那长髯老者笑道:“野山羊,怎么就来了你这一群羊,令师兄那群野马,怎么没有来啦!”
  原来那长髯老者,乃是外蒙古萨彦岭塞外双怪之一的青羊老怪,他自从闻说这巴颜喀喇山的三阳谷中,藏有前古仙兵云霄宝剑,就兼程赶来,无奈不到岀土之时,无法取得。
  也真亏他有这份耐心,率领他门下徒众,就在这阳明谷中一守三年,算定那宝剑就在这两天出土,防守更是十分严密。
  恰在这时,先来了关东二丑,满天飞倪信,和白面狼马登两人,以青羊老怪的一贯作风,手下从无放过一条活命去,也是两人命不该死,碰上青羊老怪这时正在需人之际,才饶过二人,收为己用,并命他们四处巡查。
  在收服了关东二丑的第二天,就又来了这三阳谷中的守山神兽金毛猩猩。
  要知那金毛猩猩星奴,已是通灵神物,追随三阳隐叟多年,论功力,不弱于一般武林高手,错非遇上了青羊老怪,即那样,老怪也费了好大一番手脚,才将它治住。
  他虽治住了那星奴,却一时要不了它的命,因为星奴在这三阳谷已有二百多年,日受那三阳真气的薰陶,早已练成个铜筋铁骨,刀枪不入,全身大穴,已练到封闭如意之境,任是一等一的点穴高手,也难制住它任何一处穴道,又经三阳隐叟靳翔的指点传授,它除了不会说话之外,已和人无异。
  青羊老怪拿他实在无法,放掉又恐会引出高人前来夺剑,不放又难将它制服,实在无法可想,才将它捆在木桩之上,打算待取剑到手,再用那神物利器要它性命,任它铜筋铁骨,也难挡神物利刃。
  那知,将它捆了三天,它不饮不食,一个劲的啸叫不止,就在第三天上,青羊老怪实忍不住了,就咆哮着将它一阵乱打。
  正打得起劲,先听到一声尖叫,后又听到方昆玉那声长啸。
  那啸声震荡了整个山谷,鸟兽齐惊,青羊老怪不禁变色,但星奴却现出高兴的神态,啸叫更是激烈。
  青羊老怪正待有所布置,跟着又是一声尖啸,随着啸声,就来了那玄衣少女。
  青羊老怪见那玄衣少女,年纪轻轻,还真没放在心上,就在说话之间,又到了紫面武士。
  他闻声转身,已看出来人乃是衡山白鹿洞的紫髯叟公孙沧,心里暗吃一惊,寻思道:“这人可不易对付,看样子,今天不施展绝艺,神剑定难到手。”
  于是,淡淡的一笑,道:“好说,家师兄因忙于琐务,不克分身,那像敝人这样闲散,想不到公孙兄也有这番雅兴,竟也赶来三阳谷。”
  公孙沧笑答道:“可见咱们缘份不浅,竟又在这里碰头了。”
  话音声落,突然又传来一声长笑,那声笑惨厉刺耳,如枭鹰夜嚎。
  随着那惨厉的笑声,一阵人影晃动,又从林中纵出几个人来,眨眼间已到跟前。
  几人抬头看去,见靠近公孙沧之处,一排站定五人,中间那人装束特异,一身红色的宽大衣服,身高九尺左右,碧眼高鼻,虬髯绕颊,满头乱发披拂,猛然乍见,胆小的人,准得吓一大跳,会认为是鬼怪无疑。
  其余四人,成一列排在他身后,个个都生得面目狰狞,如同鬼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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