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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 倪匡《古剑残鞘》(托名 古龙 剑门关)有时间了再校台版替换,大陆图档偶有缺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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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3 天前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倪匡(1935年5月30日—2022年7月3日) ,男,出生于上海,籍贯浙江宁波,原名倪聪,字亦明 ,笔名卫斯理、沙翁、岳川、魏力、衣其、洪新,中国香港科幻小说作家、剧作家、评论家 ,涉猎小说包括侦探、科幻、神怪、武侠、言情等 ,主要著作包括卫斯理系列、女黑侠木兰花系列、原振侠系列等 。
童年时的倪匡喜欢博览群书,养成了好读杂书的习惯。1951年,初中毕业后进入华东人民革命大学学习,后参加解放军和公安队伍,至苏北、内蒙古垦荒 。1957年,来到中国香港,曾做过工人、编辑等,后成为专业作家。1962年,开始用笔名“卫斯理”创作小说,第一篇小说名为《钻石花》,至第四篇小说《蓝血人》起,卫斯理系列小说正式走向科幻系列。倪匡的武侠小说以《六指琴魔》为代表, 想象奇特,曾在金庸出国期间代写《天龙八部》连载。20世纪60年代末,倪匡转而从事剧本创作。1972年,曾参与功夫片《精武门》的编剧工作,为李小龙量身塑造了“陈真”这一经典形象 。1989年,任《今夜不设防》联合主持人 。1992年,离开中国香港,隐居美国 。2006年,返回中国香港。2022年7月3日,倪匡逝世,享年87岁。
倪匡是中国香港的一位传奇人物,与金庸黄霑蔡澜被称为“香港四大才子”,他们是一个时代的象征,是香港文化的一个缩影 。倪匡留下的文学作品、影视创作,也成为了几代人的回忆,他曾以一人之力撑起20世纪70年代的中国香港影坛。一生书写传奇,自己也最终化为传奇 [。2012年,获得第31届香港金像奖终身成就奖 。

以后有空了再校台版替换

(注:本人校对仅是个人爱好,本作品仅供侠友学习交流之用,严禁一切商业途径使用,如有侵权,请联系本人删除,谢谢)

 楼主| 发表于 3 天前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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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古剑残鞘
    倪匡著
   
    托名:古龙剑门关由长江文艺出版社出版发行
    (图档有缺字,由诸葛一真侠友提供台版对照补缺)
    未来OCR,一校,

    内容简介
    廿年前,金刀无敌王东天被仇家所杀。遗孤王一新为报父仇,只身闯入江湖,遇少妇马小凤,并救出其子。
    孤庙里,一对情种四目相对,双唇渐渐贴在了一起……
    一夜风流,王一新堕入情网不能自拔。岂知马小凤乃魔道淫娃,王一新险些虚脱身亡。危急中得高人相救,并习得绝世奇功。数次擒获马小凤,却不忍痛下杀手。为维护武林正义,王一新终深明大义,剿灭了马小凤魔众,手刃杀父仇人,且获两位千娇百媚,如花似玉少女相伴。
   
    目录
    第01章 凄风冷雨四邪出
    第02章 人魔血染李家庄
    第03章 擒元凶暗助一功
    第04章 奇事重重惊银神
    第05章 少侠洞中遇红颜
    第06章 不顾生死走终南
    第07章 傻头傻脑惹人发呆
    第08章 武功了了偏不服气
    第09章 雪岭惊魂步步凶
    第10章 功臻绝顶似昙花
    第11章 仗义护孩识红颜
    第12章 力肩重任赴阁堡
    第13章 人魔劫孩作人质
    第14章 优义剑鞘另有主
    第15章 假人魔露出本相
    第16章 憨小侠弃剑保犊
    第17章 雀服吊魄无常女
    第18章 千辛万苦见姥姥
    第19章 拳风杖影花树劫
    第20章 盲婆子不甘示弱
    第21章 貌虽似花心似蝎
    第22章 巧言妙语动四凶
    第23章 此生想作脂粉奴
    第24章 傻人偏偏有艳福
    第25章 璞玉雄用巧工雕
    第26章 无招无势惊敌人
    第27章 绿蕊乘夜斗蠢牛
    第28章 傻人偏有傻人福
    第29章 遇矮人一新得技
    第30章 神仙指主有渊源
    第31章 为父报仇乃好汉
    第32章 千辛万苦得了愿
    第33章 获宝不忘依恋人
    第34章 运巧谋群妖杀羽
    第35章 遇情人卷宝逃亡
    第36章 通灵窍面目一新
    第37章 图霸武林征华山
    第38章 女侠技出视潮阁
    第39章 英雄来自禅源寺
    第40章 揭开庐山真面目
    第41章 毁去临安一分坛
    第42章 英名初传巨魔惊
    第43章 出绝阵凌空虚渡
    第44章 战群魔少林累卵
    第45章 赌胜负上官撤兵
    第46章 知人知面不知心
    第47章 教得梅瑶似被动
    第48章 醉翁亭畔生死战
    第49章 则天教扩大组织
    第50章 小丫头无心泄密
    第51章 救梅瑶误中迷药
    第52章 则天教扩大组织
    第53章 享艳福一箭双雕
    第54章 中迷弹四蛇逃遁
    第55章 白头翁与毒玫瑰
    第56章 救梅瑶火烧魔窟
    第57章 大魔头穷路末途
    第58章 老毒物夜袭岩寨
    第59章 获惊讯赶返中厚
    第60章 入虎穴营救矮仙
    第61章 虎穴龙潭困不住
    第62章 阴风谷内走一遭
    第63章 马小夙风韵如昔
    第64章 中毒药群侠命危
    第65章 现二圣扭转劣势
    第66章 灭邪教父仇得报
   
    第一章 凄风冷雨四邪出
   
    大雨滂沱。大滴大滴的雨点,打在崎岖的山路上,汇成了无数小溪流,发出哗哗的声音,向前乱窜着,本来难行的山路,变得更难行了。
    在未曾下雨之前,天色已显得阴暗无比,这一下雨,虽然还只是申牌时分,但是烟雨蒙蒙,四周围的景物,已经看不清楚了。
    这里乃是四川省北部的山地,一条崎岖曲折的小路,是通向剑门关的,过了剑门关便可直达剑阁。
    这一段山路,可说是天下最险的一段山路了。一个身上披着衰衣,头上戴着老大斗笠的人,正在这条山路上赶着路,雨越来越大,天色也越来越阴暗,那人抬起头来,匆匆向天上看了一眼。
    只见他年纪十分轻,约莫二十上下年纪,却是猪唇扁鼻,凸眼削腮,生得十分丑陋。但是在这年轻人的双眼之中,却有着一般十分诚实的光彩,使人一看,便觉得他这人十分可靠。
    他只是微微一抬头间,便洒了一脸的雨水,他连忙低下头来,道:“到不了哩,唉,这怎么好,到不了哩!”他一面焦急地自言自语;一面仍是脚高脚低,向前走去,不一会在他的前面,竟然隐隐有火光现了出来。那年轻人一喜,又自言自语道:“好,反正到不了,避一避雨也是好的。”他加快脚步,向前奔去,天色越来越阴暗,雨也越下越大,远处还隐隐传来了山洪爆发之声,听来十分骇人,那年轻人奔出了小半里左右,眼前的火光,已经看得十分清楚了。
    同时,他也看到了一座深灰砖墙的破庙。那年轻人三步并作两步,到了庙前,推开了那已朽了一半的庙门,走了进去。一进庙堂,虽然仍可以听到漏雨之声,但是总比在外面淋大雨好得多了。那年轻人除了斗笠,吁了一口气,只见庙堂的一角,生着一个火堆,他所见到的火光就是由这个火堆,所发出来。在火堆之旁,有三个人正在烤火,那三个人全是背向着门,脸向着墙的,那年轻人撞了进来,这三人似乎了无所觉,仍是一动也不动地坐着。那年轻人陪笑道:“各位请了,在下来避一避雨。”
    那三人恍若无闻,皆未出声。年轻人也是第一次在江湖上行走,心知江湖上脾气怪异的人多,自己若不想生事,最好还是不要多出声的好。所以他不再说什么,只是退到了庙堂的一角,这时,他才看到了庙堂上供的那个神像。他一见那个神像,不觉陡地一呆,原来那神像栩栩如生,竟像是一个真人坐在神龛之中一样!那年轻人瞪着眼向那神像瞧了好一会,仍虽以分辩出这究竟是真还是泥像来。他想走过去摸一下,但是却又怕又被三个人讥笑,是以只是细细地审视着。这时,天色已完全黑了下来,庙堂之中还可以看到物事,全仗着那堆火上,吞吐不定的火舌,因之看起来,那神像脸上的光线,忽明忽暗,闪耀不定,看来更像是活的一样。那神像是一个四十左右的中年人,腰际挂着一只大得出奇的剑鞘,那剑残破不全,鞘中也没有了剑,大约是被人盗走了。
    那年轻人向那只破残不堪的剑鞘看几眼,才肯定那是一座神像,因为那只剑鞘上,有许多虫蛀的洞,分明的年代久远的废物了。在庙堂中,除了外面哗哗的雨声之外,简直什么声音也没有了。而那堆火渐渐地燃尽,坐在火堆旁的三个人,仍是一动不动。光线一暗了下来,气氛更是诡异,那年轻人实在忍不住,又道:“三位,在下姓王,名一新,一过了剑门关,那座在李笏谷内的李家庄,便是我舅父,银神李龙的庄业。”王一新一开口,便提出“银神”李龙的名头来,倒也绝不是有意卖弄。
    银神李龙,不但是川北首富,而且也是四川境内,数一数二的高手,可以说,走这条向剑门关去的武林中人,一过了剑门关,总要下到李笏谷,李家庄去转一转,不论银神李龙是否见客,总算尽到自己的礼数了。王一新看那三人一身劲装,分明是武林中人,是以才提起他舅父的名头来的。那三个听了,仍是一动不动地坐着。王一新又自己笑了几声道:“我奉舅父之命,去办一件事,舅父限我今晚要赶回庄去,但如今天下大雨,我却回不去,舅父又要骂我没有用了,三位可别见笑。”他自己罗里罗嗦讲了一大串,那三个人却仍是坐着不动。
    王一新不禁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只得讪笑着道:三位,火堆就快熄了,待我来添些柴火。”庙堂之中,也没有柴火,他走前了两步,检起一条桌子腿,放在膝盖上一砸,砸成了两截,又向前走出了一步,待向火堆中扬去。可是他的手才一伸出,五指还未松开,他整个陡地僵住了!刹时之间,他只觉得喉头发干,头皮发麻,想要叫唤,却是一句话也叫不出来,站在那里,双腿不住发颤。这时,火堆上的火头已将熄灭了,火光变成暗红色。也因为如此,那三个人看来,也更加恐怖。
    王一新一直当那三人是坐着一动不动而已,直到此际,他才看出那三个人早已死了,不但已死,而且死得极惨,面上的面皮竟被人整个地揭了下来,面上只是血肉模糊的一片,看来实是惊心动魄之极。王一新呆了不知多久,他发软的双腿才有了一些力道,连忙向后退了两步。恰在此际,一阵山风过处,将庙门吹了开来,像是背后有人撞到一样,王一新吓得险险昏了过去,连忙回头看去,门外风雨依旧。他连忙将门关上,又转过头来看那三个人,这一次,他看清了那三个人的装束,和那三个人腰际的一条缠着金丝的腰带,他心中更是吃惊。本来,他绝未想到那三个人会是自己的熟人,是以对那三个人的装束,一点也未曾在意,这时,他一看到了那条缠丝金带,便认出那乃是李家庄中高手佩物。
    银神李龙既是富豪,本身武功又高,李家庄中,常常往来的武林中人,自然极多,庄中还有武功十分高的庄客二三十人,颇得李龙的信任,每人均送过一条金丝缠成的腰带。凡是被赠这种腰带的人,莫不引以为荣,一直佩在身边,所以王一新这时一看,便可以看出那是李家庄中的人!王一新虽是银神李龙的外甥,但是他生得面目丑陋,应付呆滞,有时说起话来,又罗里罗嗦一大串,极不得人欢心,李龙更是对他呼来喝去,他在李家的地位,绝不如这二三十位腰有金带的庄客。这时,他见到有三个庄客在破庙中,而且每人脸上的面皮,皆被揭去,想及他自己也是李家庄中的人,心中更是骇然其名。
    他呆了许久,才稍稍有了些气力,一个转身,向门口走去,勉力拉开了门,向外一步跨出。他知道庄中三个庄客死在此处,那是一等一的大事,非立即冒雨回庄去不可,是以才不顾一切,可是,他才跨一步,便陡地呆住了!刹那之间,他比刚才发现那三个被揭去了面皮的死人时,更其恐怖!在雨中,几乎是漆黑,但是雨水却发出一些微光,可以依稀看到一些事物的情形下,他看到就在庙门口,直挺挺地站着一个人!那人看来,像是个女人,那因为她头上的头发,几乎披到了腰际,身子又长又瘦,双手垂着,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王一新身子一幌,脚下一软,一个站不稳,“砰”地一声,跌倒在地。他手在地上,撑了好几下,仍没力道站起身来,他想问对方是人是鬼,但是只是张开了口,雨水向他的口中涌来,他却讲不出话来。那站着的人影,开始移动,在移动之际,绝不见他双脚离地,她只是向前,飘了过去,在门口一闪,便已进了那破庙之中。
    当那人在王一新的身边经过之际,王一新只觉得寒气砭骨,几乎冻僵了过去。
    王一新见那人不似人,鬼不似鬼的人影,未曾对自己怎样,这才缓过了一口气来,连忙站起来。
    他刚一起,忽然又看到,前面有两条白色的人影,幌幌悠悠地走了过来,王一新心中不禁暗叫了一声苦,他双脚再度发软,几乎又要跌倒在地。那两条白色的人影,迅即掠近,到了王一新身边时候,倏地分开,一左一右,伸手在王一新的肩上一按,王一新牙齿得得打震,只觉得在黑暗之中,那两个白衣人的目光,丝幽幽地,简直就像是两点萤火一样。那两人一按住了王一新的肩头,便立时五指一紧,竟将王一新提了起来。
    也就在此际,只听得庙堂之中,传来一个十分阴森的声音,道:“这人是李龙的外甥,不必为难他,留着他去报信,也好见我们邛崃四邪,不是藏头露尾的卑鄙小人。”那两个白衣人一听,手一松,王一新这一次,再也站立稳,“砰”地一声,跌倒在地。他心中这时,已知道那几个人,如此诡异,是存心来找李家庄麻烦的。他们叫作“邛崃四邪”,当然一共有四个人了。自己还是见到了三个,不如快快走,不要再见另外的一个好。回头看去,只见庙堂之中的火堆,显然已熄灭,眼前一片黑暗。王一新跌跌撞撞,一直向前走去,走出了三五里,雨势渐渐地止了,他才定下了神来,这时候,剑门关也在眼前了。王一新一停也不敢停,翻过了剑门关,几乎是滚下山去的。
    雨停之后,天上的乌云,也渐渐地散去,月色皎洁,自山峰上窜下来的万千小溪,蜿蜒曲折,宛若是数十条银色的蛇色一样。王一新沿着一条十分陡峭的山路,向山峰之下走去,才到了半山峰,便听得有人历声喝道:“什么人?”王一新一听到了那一下断喝之声,陡地松了一口气,他抓住山藤的双手,也几乎因此松开,他:“我,是我,王一新!”只见在一块大石之后,转出了两个人来,那两个人尽背身形魁梧,一身劲装,腰际系着金丝缠成的腰带,腰带之上,插着一排八柄,七寸长短,精光四射,锋利之极的飞刀。王一新见了两人,心中更是放心,心中暗道:“这一条命,算是拣回来了!”
    他喘着气,还未曾说出话来,那两个大汉已经笑道:“原来是王少爷,我们还当是有什么武林高人,夤夜探庄,倒紧张了好一会,王少爷,你下山来的身法,好不惊人啊!”
    刚才,王一新乃是连滚带跌,抓住了山藤,滑下来的,那两名大汉如此说法,分明是有意讥笑。他们话一说完,便哈哈大笑起来。王一新原来是被人讥笑捉弄惯了的,他也不以为意,只是双手乱摇,道:“不得了,不得了。”那两大汉看清了王一清满身泥污的狼狈样,更是哈哈大笑。王一新道:“你们别笑了,快,快去告诉我舅父,出了大事了,我……幸而能活着回来,快去告诉我舅父!”王一新气急败坏地说着,那两个人的笑声,也陡地停了下来。
    这两人,姓吕,乃兄弟,长名玉凤,次名玉云,飞刀绝技,武林知名,乃是昆仑派中弟子,银神李龙曾经救过他们一次,是以他们感恩报答,便投身在李家庄中,为李龙效劳。由于这两人的来头大,且在武林中也已十分有名,李龙待之以礼,而两人却以庄客自居。这两人虽也和众人一样,喜欢开王一新的玩笑,但是他们心地甚好,却是没有什么恶意的。这时见到王一新这等情形,心中也倏地吃惊,忙齐问道:“什么事情?你快说。”王一新指着山上,道:“四个人……三个人……邛妹四邪已杀了我们庄中三个人,要来庄上……”吕玉凤,吕玉云两人,互望了一眼,面上紧张的神色,尽皆消去,问道:“你说什么人要来找麻烦?”
    王一新道:“邛妹四邪,当然是从邛妹山来的了,是不是?”吕玉凤、吕玉云两人,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各自伸手在王一新的肩头上,猛地一拍,道:“倒看不出你给人家开玩笑开得多了,也会来开咱们的玩笑,快回庄去吧!”王一新给他们两人,在肩头上重重地拍了一拍,身子跌倒在地。他在地上抬起头来,哭笑不得,叫道:“开玩笑,你说我是和你们开玩笑?”吕玉云哈哈大笑,道:“你说是别人,我们还信,可是邛妹四邪么?”王一新几乎哭了出来,哑着声音叫道:“邛妹四邪怎么样,他们就要来了。”
    吕玉凤道:“你平时不学武,身在李家庄中,武林中动态,也应该知道,邛妹四邪乃是邛妹的老怪,狮道人魔之徒,当年,群雄聚于邛妹,狮首人魔自百丈高崖坠下,生死未明,邛妹四邪,死在群雄之手,这时已有十几年,如今你还用邛妹四邪来嘿人,那岂不过甚了么?”王一新听了这番话,不禁目瞪口呆——他在破庙前,被那两个白衣人提了起来的时候,突然听得自庙堂之中,传出那阴森无比的声音,道出他们的名头是邛崃四邪的。然而听吕玉凤的话,却又不像是在骗自己。他忙道:“或者……他们未死?”吕玉凤道;“邛崃老怪,狮首人魔自高崖坠下,尸首始终未曾寻获,有人疑心他未死,但十年来一直未见他再出现,而邛崃四邪么,因为作恶多端,已被群雄分尸,而且还将他们的面皮揭下——”王一新说的是死在破庙的那三个庄客,可是他没头没脑的一叫,吕氏兄弟却是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只是道:“你想,这样死去的人,可还能死而复生么?”王一新站了起来,道:“两位,我们庄中有三个人,死在庙中,面皮也被人揭去?我刚才讲的,便是指他们而言!”
    吕氏兄弟又是一怔。但吕玉凤随即一笑道:“既是他们面上脸皮被人揭去,你如何认得出他们是我庄中的人来!”王一新:“认出他们腰际的金丝带!”王一新这话一出口,吕氏兄弟的脸色,又不禁陡的一变!要知道,能够在李家庄中,腰缠金腰带的人,全不是庸手。吕氏兄弟自己也是这一号人物,一听得有三人死在外面,且还被人剥去了脸皮,如何不惊?两人忙道:“你所说的是真是假?”两人在望了一眼,吕玉凤道:“兄弟,我和他一齐去见庄主,你在这里小心戒备!”吕玉云点了点头道:“好!”他这一个“好”字才出口,只听得丈许高处突然传来了一个冷冷的声音道:“不必戒备了!”吕玉云的身法,快到了极点,只见他的身子,陡地一转,“侧”地一声,一柄飞刀,疾如流星,向前电射而出!
    随着吕玉云这一柄飞刀的射出只见上面响起了“咭”地一笑,一个自上而下,直跳了下来。
    那人身子又长又瘦,长发及腰,正是王一新出破庙便曾见到的那个妇人。那妇人的脸面,也被长发遮着,看不清她是何等样人,只见那柄飞刀,射到了她的胸前,被她一翻手,中指弹出“铮”在一声响,弹在刀背之上,那柄飞刀“刷”地一声,反向吕玉云射了过来。吕玉云心中一凛,手臂连震,电光石火之间,又是三把飞刀,电射而出。那三柄飞刀甫出之际,成品字形,其中一柄飞在最前面。可是,忽然之间,只见后面两柄的去势,突然加快,反到飞在前面,而原来在飞最前面的那一柄,和被那妇人手指弹了回来的那柄相碰跌了开去。还有两柄,一取胸,一取腹,去势快绝。那妇人又发出了两下极其怪异的笑声,双手一振,刹时之间,也未曾看到她用什么手法,竟已将两柄飞刀接住!那妇人一接了飞刀,身子已落下地来。
    吕氏兄弟的面色,同时一变。可是真正令得他们吃惊的事,却在后面!
    只见那妇人双手齐捏住了一柄飞刀,一声冷笑,“拍拍”两声,那两柄飞刀,竟断了两截,一齐落到了地上!王一新“啊”地一声,失声道:“刀断了,刀断——”
    他只叫了一声,向吕氏兄弟一看,只见两的面色苍白,额上汗珠,如雨而下,王一新心中吃了一惊,不敢再说下去吕氏兄弟一齐向后退出一步,语音干涩,齐声道:“好功夫,阁下……是谁?”张长发妇人发出了一下难听之极的笑,道:“邛崃四邪之一!”吕氏兄弟又向后退出了一步,手放在腰际,面上恐怖之极的神色,已渐渐缓了过来,一声冷笑,道:“邛崃四邪乃是人所不齿的凶徒,尊驾去冒用他们的名字,人格也未免太卑下了。”那长发妇人又是一声冷笑,道:“本来我还想留你们两条口,好去报与李龙老贼知道,你们既口出不逊,我也不留你们了。”吕氏兄弟一声长笑,手臂陡地一振。随着他们手臂一振间,四柄飞刀,两上两下,高射而出。他们各自的手中,也已多了一条软鞭。那两条软鞭才一出手,便抖得笔也似直,鞭梢直指长发妇人的“华盖”、“丸池”两穴。王一新学武不成,但是人身上几个要穴,他总是认得出来的。他一见两人出手如此之快,那四柄飞刀,更是疾如流星,等于一发即出,心中松了一口气心想吕氏兄弟非同凡响,这一下出手,那个长发妇人,一定不是他们的敌手了。
    他正在想着,突然觉得眼前一花,一股阴寒之极的寒风过处,那长发妇人的身子向上疾拔了起来,拔起了一丈高下。她这一下身子起在半空,势子快疾之极,吕氏兄弟的四刀两鞭?一齐袭空。吕玉凤手臂连挥,又是两柄飞刀,向空射出,然而,当这两柄飞刀向空射出之际,那长发妇人身形一沉,却早已落了下来。她落下了际,竟是对备了吕氏兄弟两人的头顶落下来的,她双足微微分开,向吕氏兄弟的头顶,疾滑了下来!吕氏兄弟在武林中走动多年,各门各派的高手也见得多了,却是从来也未曾见过这样的招式。两人身形微微一矮,心中俱忖:你还是来送死了么?他们两人手腕一翻,手中的软鞭,宛若灵蛇也似,向上掷去,“拍拍”两声,于电光石火之间,已经缠住了那妇人的足踝。
    两人一见得手,发出了一声长啸,手臂猛地振,陡地向外踏出了一步。两人满以这一招,定然可以将对方撕成两半!可是事情的变化,却出乎他们两人的意料之外,两人向外猛在一拉间,将两条三尺来长的软鞭,拉得笔也似直。但是那长发妇人,却并未被撕成两半,甚至未能将她的两腿分了开来。她人就停在半空,吕氏兄弟一怔间,长发妇人的身子,陡地一翻,已变成头下脚上。本来,那妇人长发,将她的头脸,没头没脑地盖住,是看不出她的脸面来的。
    可是此际,她身子一倒,长发垂地,便现出她的脸容来,只见她约莫三十上下年纪,面容倒也十分美丽,只是面色雪也似白,看来实是令人不寒而栗。这时,她的脸上,带着一个痛苦之极的笑容,王一新在一旁,见她的身子倒崩了下来,还只当她已落了下风,正待大声叫好。然而也就在此际,只见她双手在地上一按整个人又猛地向后翻去!吕氏兄弟的软鞭,便在她的足踝之上,她身子向后一翻,吕氏兄弟只觉得一股极大的大力,飞了过来,几乎跟着她向后翻去。两人这才知道遇到了劲敌,连忙松手,向后一步退出,各自手臂挥动,一个准备放飞刀,一个准备放讯号。他们两的动作,堪称快疾之极,但是那长发妇人的动作却更快,一个筋斗翻出,手在地上一按,身子横在地上,双脚飞跃而出,缠在她足踝之上的两条软鞭,“呼呼”向前飞出。
    她以脚发鞭,不但势子极猛,而且又快又准,“叭叭”两声,两鞭抽在吕氏兄弟的右腕上,吕氏兄弟怪叫一下,右手下垂,分明一软鞭下来,已经将两人腕骨,生生抽断!王一新在一旁,见了这等情形,不禁呆了!那长发妇人动作如风,身子一挺,又已站了起来,吕氏兄弟简直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只觉得眼前一黑,人影闪动,寒风扑面,陡然之间,眼前一黑,胸前传来,一阵剧痛,怪叫得半声,已然因为胸前中了那妇人的掌,老大的身躯,平空跌出了七八尺,直挺挺地惨死在地了!双方的动作都快到了极点,从吕氏兄弟两人,软鞭出手,到他们倒地惨死,可以说只是电光石火间一眨眼的功夫!当吕氏兄弟展开攻势之际,第二招便已缠住了对方的足踝,可以说一出手便占了上风,王一新还想出声叫好。可转眼之间,那妇人目露凶光,兀然而立,吕氏兄弟却已倒地惨死了。
    那妇人不断冷笑,回头向王一新望了一眼,身形一闪,便向吕氏兄弟的尸体掠去。王一新的心中大叫道:“快逃!快逃!”可是他的双腿,却不听指挥,无论如何抬不起来,只是不停的发抖,抖得“得得”作响。那妇人掠到了吕氏兄弟的尸体之前,俯身下去,不一会,便见他的手中,多了两张血淋淋的人面皮,她转过身来,将那两张血淋淋的面皮,向王一新扬了一扬,发出了一下诧异之极的怪笑。王一新抬起手来,指着那妇人道:“你……你……你……”他除了可以讲出一个“你”字之外,虽以再说出任何第二个字来。那长发妇人掠了掠乱发,露出比雪还苍白的面色,向王一新一步一步接近过来。
   
    第二章 人魔血染李家庄
   
    王一新的手,仍指着那长发妇人,他的心中已乱得不知该说什么话才好,忽然道:“你……原来你并不丑恶如鬼!”那妇人一怔,面上居然现出了一丝笑容来。那妇人的相貌,本就十分端正,只不过她寒着一张脸,一点神情也没有,以致看来阴气森森,十分可怖而已。而今她一笑,看来更是不怎么可怖。王一新松了一口气,道:“你……准备怎样?”长发妇人伸手向峰下一指道:“下面那一大片房屋,便是李家庄么?”
    王一新循她所指看去,只见峰脚灯火点点,隐隐可见房屋的影子,正是李家庄。
    他结结巴巴地道:“是,那便是李家庄。”长发妇人一声冷笑,道:“本来有一句话,我是准备自己到庄上去说的,但是这一来,你这人就没有用,我便非杀了你不可了。”王一新听了,大吃一惊,道:“别……别……有什么话……我代你去说好了。”那长发妇人见王一新傻头傻脑,出言发呆,不禁又是一笑,道:“好,念在你会说话讨我欢喜,我便留你一命,你回庄,对银神李龙说,邛崃四邪,绝不会放他李家庄存在,超过明晚子夜!”王一新骇然,道:“你……你们四人准备将李家庄毁去?”
    长发妇人手臂一振,“拍”地一声,将一个用布包成的小包裹,抛到了地上,道:“李龙若是以为你胡言乱语,你可将这包裹中的东西给他看。”王一新吓得双腿不住发抖,道:“这……里面……是什么东西?”长发妇人道:“乃是已死五人的面皮。”王一新失声叫道:
    “我的妈啊!”长发妇人一呆,不禁又笑了起来,需知道武林中人,就算是断腿折臂,也绝不会皱一皱眉头的,所谓掉了头,也不过碗大的一个疤,自有一股豪气在。但王一新武功平常,人又老实平庸,听了包裹中竟是五张人皮,竟叫起妈来。
    那长发妇人阴森无比,终年难得一笑,可是却被王一新在刹那间,引得笑了三次。她道:“你这人有趣,我告诉你,李家庄是绝保不住的了,你将口信带到之后,立时离开李家庄,那当我们血洗李家庄之际,你或者还可以逃脱性命!”王一新在听到“血洗李家庄”五字之际,已自张大了口,一句话也讲不出来。长发妇人话一讲完,身形略闪,只觉一股阴风过处,王一新机伶伶地打了一个寒颤,长发妇人的身子,已在两丈以上了。王一新扭向前看去,只见长发妇人身形快疾无比,转眼之间便自不见。王一新连忙来到吕氏兄弟两的尸体旁一看,只见两人的面上血肉模糊,王一新反身便奔,奔下了几步,才想起那只包裹,到了山脚下,又有人迎了上来,王一新见了那两个迎上来的人,指手划脚了半响,却是一个字也未曾讲得出来。
    那两个人自然认得出他是庄主的外甥,又知道他素来有些傻气,所以也就不去睬他。他见两人不睬自己,而自己又惊至讲不出话来,一顿足,又向前奔了出去,到了李家庄的大门口,只见两盏极大的红灯笼,挂在两条大栓之下,皆有一个人站着,身形肥矮,满面子腮!右首那个则是长挑身材,三十来岁的书生相。一新见到那两个人,不禁又松了口气,因为这两个人在李家庄上,身份又在那几个庄客之上,乃是银神李龙四大弟子之中的两个。那胖的一个,姓任名宝,瘦的一个,唤着杨新民。因为李家庄中,时时有武林豪客来往,所以庄门口总有李龙的两名弟子在迎宾,以免了礼数。
    王一新到了庄门前站住,喘了好几口气,才道:“任……大哥……血……洗李家庄,要血洗李家庄了!”他哑着喉咙怪叫,任宝和杨新民两人听了,不禁一呆,但随即齐声斥道:“你在胡说什么?”王一新急得几乎哭了出来道:“血……血洗李家庄,有人要血洗李家庄,快……去报告舅父快……迟了就来不及了。”任宝“呼”的一抓,向王一新的肩头抓来,王一新被他一把抓中,痛得咬呀怪叫了起来。任宝一抖手,将他捉了起来,道:“你可是在庄外喝饱了酒,到这里来胡言乱语。”王一新一面挣扎,一面嚷道:“不是的,不是的。”
    他挣了几下,没有能挣脱,但是胁下的包裹,却“拍”地一声,掉了下来,王一新忙道:“你们著是不信,看看这只包裹。”杨新民踏前一步,早已将包裹,拾了开来一看,陡地见到血淋淋的五张面皮,虽然只是一张人皮,但因为剥下来不久尚未变形,足可以认得出那是谁来,赫然是庄中五名高手!一时之间,杨新民失声叫了一下,也呆住了作声不得。任宝回头一看,也看到那五张人面皮,他也大叫了声,不由自主的一松手,将王一新放了下来,王一新跌在地上,一骨碌爬了起来,向庄中直闯。
    李家庄是在李笏谷之中的,那山谷之中因为有着许多,石笋看来像是一个个朝笏一样,因之得名,李家庄几乎将李笏谷全都占了,但那些石笋却仍在,在黑暗中看来,像是有不少人站着一样。王一新一面向前奔去,一面叫道:“血洗李家哩!血洗李家庄哩!”他是因为这个消息,实在太已惊人,而且他已见过那长发妇人,武功之高,实已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是以才大声怪叫的。在他来说,想众人立即知道,那全然是一片好意。
    可是武林中人,过的原是刀头上舐血的日子,这“血洗李家庄”五字,在李家庄的人听来,实是刺心之极。他才叫了两声,任宝足尖一点,已经向他疾掠了过来,伸手在他肩头上猛地一推。王一新被任宝推了一下,身子向前直跌了出去,跌出了五六步,撞在一根石笋上,几乎没有将满口牙齿,一起撞了下来。任宝一步赶到怒喝道:“你乱嚷着作什么?”王一新嘴唇撞得青肿,讲话也变得有点模糊不清了,可是他仍然道:“血……洗李家庄了!”
    任宝气得恨不得想狠狠地掴上他几巴掌,但是王一新却又究竟是李龙的外甥,他也不敢太以过份,是以只得沈道:“少废话,见了师父再说!要不我先宰了你!”王一新不敢再言语,任宝押着他向前走去。刚才王一新大声呼叫,已经惊动了不少人,一起涌向前来询问究竟是什么事。王一新想告诉他们,可是他的后颈却被任宝捏着,一句话也讲不出来。众人见了这等情形,也只当是王一新酗酒闹皮任宝捉到了,押进庄来,所以都指着王一新嘻嘻大笑,全然不知大祸将至。
    王一新有苦难言,一直由任宝押到了庄中最宏伟的一幢华厦之前,才有两人迎了上来,道:“什么事情?”任宝这才沈声道:“师父在么?有十分紧急的事向老人家禀报。”那两人道:“你自己进去吧。”庄主还未睡,在明两轩中。任宝乃押着王一新,向前走了进去,经过了大厅,和一道曲曲折折的回廊,来到了一个大水潭的旁边,那潭水在黑暗中看来,就像一块的深绿色碧玉。在潭水中心,有一块丈许见方的大石,石上筑有一个水轩,这时正灯火通明。从潭边到那块大石,约有两丈五六远近,绝无桥梁船只,分明是要飞身而过才行,任宝在潭边停了下来,叫道:“师父,师父!”
    只听得在水轩之中,传来了一个十分庄严的声音,道:“是任宝么,你来得正好,快来。”任宝不知道师父这样说法是什么意思,他自己一人,自然可以立即跃了过去,但要他带着王一新掠了过去,他却无此能力。而他又不想放开王一新,怕王一新又大叫大嚷,陡乱人心。他想了一想,才道:“师父,我带着一新老弟在此,可要他一起来么?”那庄严的声音叱道:“你带他来作甚?他到如今才回庄来么?快让他走!”任宝道:“一新老弟有一件十分惊人的消息,要向你老禀告的。”王一新喉间咚咚作声,他实在想讲话,他却又讲不出来。
    那庄严的声音道:“有外客在此,他这种不登大雅之堂的人,怎可见贵宾,不论什么事情,暂且搁一搁,你先来吧。”任宝一听得有外客在,要讲的话便缩了回去,忙答应道:“是!”抓住王一新后颈的手一松,足尖点处,已待向前掠去。可是,王一新不知道蹩了多久,想要讲话难以讲得出来,任宝的手一松,他便大叫道:“舅父,他们要血洗李家庄了!”任宝大吃一惊,连忙转过身来时,王一新的这一句话,已叫出来了。只听得水轩中静了一会,才有一个来十分心平气和的声响问道:“这位是谁?”
    “何以讲出这样话来?”那个十分庄严的声音,这时听来,也不免有些尴尬,道:“那是我的一个外甥,为人愚顽,不知又在胡说什么了。”那声音道:“李翁,令甥刚才这一声叫唤,声音嘶中带刚,可见他根骨极好,武功造诣,定然是非同凡响的了。”李龙苦笑了一下,道:“他么?嘿嘿,连一套李家拳也未曾学会哩!”两人一面说着,一面便从水轩中踱了出来,任宝和王一新两人,一起抬头看去。
    只见前面的一个,身形高大雍容华贵,不怒而威,正是李家庄主,银神李龙。跟在李龙后面的一个,则是一个中年书生,神情闲逸,令人一见便有一股说不出来的亲切之感,身上只穿着一袭青布长袍,上面还有好几处补钉,但是却洁净异常,点尘不染。李龙一出来,便高声喝道:“一新,你胡说些什么?”任宝不知那中年书生的身份,唯恐王一新胡言乱语,忙道:“师父,这件事十分重大,还是容我向师父慢慢细说的好。”任宝一面说着,双眼却只是望着那中年书生。
    李龙自然懂得任宝的意思,向那中年书生一指,道:“这位是阆中大侠蔡天炎,最近甫远游西域归来,蔡大侠声名之著,你自然是知道的了,不论什么事,只管直说。”任宝一听得那中年书生竟是阆中大侠蔡天炎,心中不禁一喜。当他一见到那五张人面皮之际,他也知道事情非同等闲,正愁庄中人手,或者不够,如今一听蔡天炎在此便放下心来。他知道,不但蔡天炎本身,武功极高,而且他还有三个结义兄弟,俱是神出鬼没。赫赫有名的人物,武林中称“宇内四英”,便是指他们四人而言的。
    任宝身形掠起,在水面之上疾掠而过,到了大石前身子陡地向上升了三尺,已落在大石之上。王一新一见任宝已向前掠去,他实在想跟了过去,然而总算他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如果也跟着跃起的话,那一定是扑通一声,跌入水中!所以,他在潭边事,急得搔耳搔腮,不知如何才好。
    任宝一到了大石上,便向蔡天炎行下礼去,道:“蔡大侠声名远播,晚辈任宝拜见。”蔡天炎一伸手,任宝便觉得一股大力向上,涌了上来,将自己阻住,拜不下去。
    任宝知道那是内家罡气,焉敢硬来。连忙站起,道:“师父,这件事,十分蹊跷,有人自称邛崃四邪,要来寻本庄的麻烦。”王一新在潭边大叫道:“他们说,要血洗李家庄!”李龙听得任宝的话,已自一呆,他一向不喜欢王一新,怒斥道:“你再多说,我便赶你出庄!”
    王一新不敢再出声,可仍是咕咕哝哝,显见得他心中极其不服。
    蔡天炎却自始至终,只是望着王一新,像是对他十分兴趣,王一新也未曾注意。李龙道:“邛崃四邪不是早已死了么,怎地还有人冒他们之名,只怕是武林中好事之徒,欲借他等之名,自高身份。”任宝道:“师父,事情怕没有那简单,咱们已丧失五名高手了!”任宝此言一出,李龙不禁陡地吃了惊,道:“什么?”任宝将那布包取了出来,抛在地上,布包散了开来,道:“师父,你请看。”李龙低头一看,只见是五张血淋淋的人面皮,俨然可以认得出是什么人来,在上面的一张,赫然是吕玉凤!
    李龙的面色陡地一变,道:“来人是何等模样?”任宝道:“那只有一新老弟知道。”李龙抬头向王一新老弟望去,道:“说!”王一新迟疑道:“我……说话……你可会将我赶出庄中去么?”李龙啼笑皆非,只得斥道:“快说!那四人是何等模样!”王一新道:“说是四邪,但是我却只见到了三个,杀吕氏兄弟的,是一个长发妇人,笑起来,还不难看……还有两个,是两个白衣人,他们说本来也要杀我的,但却因为我说话会讨人喜欢,所以留我不杀。”李龙气得顿足,道:
    “少废话,他们还说了些什么?”王一新道:“他们说,在明晚子时之前,世上便再也没有李家庄了,他们还叫我……快些离开李家庄,以免在血洗李家之际,也死——”
    王一新话还未讲完,李龙已实在听不下去,大喝道:“住口!”
    王一新陡地一怔,虽然住了口,仍然低声道:“舅父,是你自己叫我说的。”
    李龙苦笑了一下,道:“蔡兄,你莫见笑。”
    蔡天炎道:“不,他天性原朴,正是可造之才,小兄弟,你可想拜一位高人为师么?”王一新一呆,道:“拜高人为师?”蔡天炎又转向李龙,道:“有一位佛门高人,托我寻一位弟子——”他话还未讲完,王一新摇头道:“出家做和尚?那我可不干!”李龙又想申斥他,在蔡大侠讲话之际,不应胡乱插言,但是想来,要申斥也是无用,因此干脆不出声。蔡天炎道:“那位佛门高人倒不一定要他的弟子出家,只是其人根骨深厚,人又纯朴,那就好了。”
    李龙道:“若是这畜牲能有此机缘,那简直是一步登天了,只怕他愚不可处,终于一事无成!”蔡天炎道:“那也未必见得。”两人讲着闲话,竟全然不理会地上五张血淋淋的人皮,也不说起这件事来。
    任宝忽道:“师父,这邛崃四邪——”他未曾讲完,李龙便已沉声道:“宵小之辈,何需挂在心上,只是照常巡戈,也就是了,快将这五张人面皮抛了!”任宝答应了一声,俯身又将布包包了起来。
    暗忖:“这次来的,可绝不能说是宵小之辈,吕氏兄弟乃是何等样人物,焉能死在平凡之辈的手下?”可是李龙既然这样吩咐了下来,他却是绝不敢再以多口。他转过身,便掠到了潭边,向王一新瞪了一眼,道:“该走了。”王一新的想法,却和任宝不同,他见李龙不动声色,只当自己舅父的武功极高,所以未将来人放在心上。他反倒十分高兴,忙道:“任大哥,这四个人若是来了,舅父可是不怕他们么?”任宝一怔,道:“我看多半不怕。”
    王一新大声道:“舅父,你叫我去天松坪送信,我已送到了,若不是回来之时,遇上了大雨,我也早已回到庄中来了。”李龙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道:“去、去、去!”王一新心中大是委曲,但是却又不敢怎样,转过身,便走了开去。王一新才一走,蔡天炎和李龙两人,互望一眼,面色忽然却变得十分凝重,两人一言不发,回到了水轩中。原来水轩中另外还有一人在,那人枯瘦矮小,双眼深陷,看来像是病了三年五载,行将就木一样。
    然而他双眼中精光之盛,却是令人不敢逼视。那人乃是终南掌门的师弟,终南派第二高手,病神胡尾鱼。他一见两人进来,便道:“如何?由此可知我所听到的消息不虚了。”葵天炎道:“何以他们只拣李家庄来下手?”胡尾鱼道:“那当然是因为李家庄声名大,若是他们对付了李家庄,那是天下皆知了。”银神李龙沉思半晌,道:“按胡兄的话,是说老怪物狮首人魔,昔年自悬崖跌下之后,非但未死,而且到今日武功比以前更高,这的确是武林中的大隐忧。
    但是何以这次来的人,打的名头却是邛崃四邪?邛崃四邪却是早已死了的!”胡尾鱼道:“或者狮首人魔重又收了四个弟子,仍名之为邛崃四邪,亦未可知。”李龙和蔡天炎两人,俱点了点头。
    李龙面有怒色,道:“如此说来,狮首老怪也未免太以小觑李家庄了,他自己竟不准备露面么?”蔡天炎道:“老怪诡计多端,只怕是故意如此,好令我们不防,胡兄,贵派翠鸟传书,十分快捷,先将此事,通知令师兄,请他尽可能来李家庄一行如何?”
    胡尾点头道:“好,若是他立时启程,明日傍晚时分该可以抵达达了,照四邪传言看来,他们似乎准备在明晚发难!”他一面说,一面手臂抖动,只听得“吱”地一声,一只碧也似的小鸟,自他的袖中,飞了出来,一出来,迅疾无比地绕室一转,瞧它穿窗而出去,势子快疾到极点。胡尾鱼又道:“这四人若是来了,李兄不妨先待之以礼,再作打算。”
    李龙面色沉重,来回踱步。三人又商议了一些对策,俱觉得若是老怪物狮首人魔真的未死,而且武功比以前再高的话,那实是武林的大害!如今却说王一新离开了那水潭,回到了自己的住所,匆匆换了衣服,他在这大半夜来,饱受惊恐,早已疲惫不堪,一倒在床上,便睡了过去。在他倒床睡下之际,已经是到了天色将明时分,他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忽然之间,被喧哗吵闹的人声惊醒,他还不愿睁开眼来,在床上翻了一个身。可是在突然之间,他只觉得热得出奇,而且在人声之中,还满是轰劈拍之声。
    王一新心中奇怪,睁开眼来。他一睁开眼来,不由得大吃一惊,只见眼前,烈火飞腾,已将他们的房门烧去了一大半,火舌正向着房中,卷了过来。王一新这一惊,实是非同小可,连忙一跃而起,高叫道:“火啊!火啊!”他叫了两声,才听到火声之中,人声鼎沸,分明是人人皆知道失火了,只有他自己,只怕是最迟知道!他见房门已被火封住,到了窗前,猛地推开了窗子,窗子一开,大蓬浓烟,迎面而来,令得他为之泪水直流,呛咳不已。
    他手在窗户上一按,人一穿窗而出,在地上打了一个滚,站了起来。
    当他站来之际,他不禁呆了!放眼看除了烈火浓烟之外,几乎什么也看不到!王一新向前奔去,奔出了几步,有几个人从浓烟堆中窜了出来。王一新忙问道;“什么事?什么事?”
    可是那几个人却理都不理,只是向前奔去,王一新忙跟在这几人之后又奔了几步,只听得李龙的声音,如同天雷一样,陡地响了起来,道:“谷口尚未被火封住,切勿贪带财物,快向谷口逃生!”李龙的声音,在如此喧闹的人声,火声之中听来,仍是十分清晰。王一新一听,失声道:“糟糕,可是全庄尽皆起火了么?”他的话,在这样的情形下,也根本没有人听到,就算有人听到的话,也不会有人去回答他的。他跟着那几个向前闯着,身上烧焦了好几处,总算到了谷口。
    只见在谷口之外的空地上,早已聚集了数百人,全是李家庄中的人。回首向谷中看,只见烈焰胜空,浓烟突突冒起,而在四面峭壁之上,却还不时有老大的火团,向下抛了下来。隐隐可见,每一面峭壁之上,皆有一人在抛那些火团。李家庄乃是造在山谷之中的,火团抛了下来,一定落在山谷中,而一着火,水源不多,根本难以扑救,看来李家庄是难以保全了。这时,聚在李笏谷外的人虽多,但是却没有一个人出声,只听得四面峭壁之上,多自传来一阵令人毛发直竖的怪笑声。
    在东首的峭壁上,则传来了李龙的一声断喝,道:“何方宵小,前来生事?”那一下断喝之声,虽然是在极高峭壁之上传来,但仍是声如天雷,震人耳鼓。王一新喃喃自语道:“他们果然毁了李家庄!”这时,自火窟中,仍不断有人奔了出来,李龙的四个弟子,正在引着众人疏散,王一新跟在众人之中,也没有人去特别注意他。他跟了里许,又回头看去,自山谷中冒起来的浓烟,令得天上结成了团团乌云,他心想舅父在东面峭壁上,当然是和放火的人动手了不知打成了怎样,倒要去看。他也不想想,他的武功何等低微,只怕连峭壁也攀不上去,就算去到了,以他的武功,又能有什么用处?可是他这人傻劲十足,一想到就要做,竟离开了众人,向前疾奔而去。
   
    第三章 擒元凶暗助一功
   
    不一会,他已奔到了东首峭壁之下,抬头向上看去,果然看见他舅父银神李龙,正在和那长发妇人恶斗,看情形,长发妇人已居下风,正在一面打,一面迅速地向后退来。李龙则怒喝不已,疾风也似向下追逼而至。
    王一新心中十分紧张,他正目不转睛仰头望看着,忽然觉出有人在他的肩头之上,拍了一下。王一新还不愿低下头来,只是扭了扭身子,道:“走开,别——”他只讲三个字,足踝一紧,已被人抓住,再也站立不稳,“叭”地一声,便跌倒了地上,王一新本能是被人捉弄惯了的,跌一交也不在乎,连忙翻身站了起来。他一站起之后,只见他面前,站着一个模样十分异殊的怪人。那人头大,身矮,满头黄发,变曲不平,披在上,掀鼻大口,颔下虬髯,也是黄澄澄地,也看不出他有多大年纪来。王一新摸了摸刚才跌痛的地方,道:“呵……你是谁?”
    而就在这时候,李龙和那长发女子,已一先一后,下了峭壁!那长发妇人一下了峭壁,便向前电也似疾,掠了过来。那大头怪人一拉王一新,一抖手,王一新身不由主,“呼”地飞了起来,跌出了三五丈远近,落草丛之中,一动也不动,王一新知道自己被人点中了穴道,他想运真气,将穴道冲开。可是他的武功,平庸之极,真气运转,也是弱而无力,想要将穴道冲开,那自然是没有可能之事。
    就在这时,那大头黄发怪人,却也悄没声地来到了他的身边,冲着他怪笑了一下。王一新心中发毛,不知道那大头黄发怪人,究竟是什么来路。这时,只听得呼喝之声,渐渐地传了过来,那长发妇人在前,银神李龙在后,两人飞掠而至。看情形是李龙占了上风,正在追逐那长发妇人。
    当两人在王一新卧身的草丛之旁,疾掠而过之际,两人之间,相隔尚有一丈五六左右。可是李龙怪啸之声不绝,转眼之间,便逼近了几尺,突然之间,又臂一振,他身上的衣服,极其华丽,以银线绣出无数花纹图形来,这双臂一振,衣袂抖动间,只见银光熠熠,当真不见了他,“银神”这个外号!他在双臂一振之后,身子突然斜斜地腾空而起,衣襟之风,猎猎有声,左掌首先向前拍出,掌风轰烈,向前狂涌而出!
    长发妇人匆匆回头一看李龙已腾身在空,她面上也不禁现出骇然的神色来,去势更快,李龙左掌的掌力击空,碰在地上,“轰”地一声响,地上竟出现了一个老深的大坑。那长发妇人再回头看去,李龙的身子,已落下地来,他落地之际,早已越过了那大坑,离长发妇人,只不过五六尺远近了。只见李龙面上神色,威严无匹,一声暴喝,道:“纵火凶徒,还想逃么?”十指箕张,指风嘶空,发出了凌厉之极的劲风,向长发妇人的肩头,便抓了下去。其时,他们两人,掠过了王一新和那大头黄发怪人藏身的草丛,约莫已有四五丈左右。但是王一新侧身躺在草丛之中,向前望去,仍然可以看到李龙和长发妇人动手的情形。
    王一新的武功虽然不济,但是这时,他舅父银神李龙已占了上风,他却是可以看出来的。心中不禁好生高兴。可是,也就在此际,只见李龙的双手,向长发妇人的肩头,疾抓而出,而长发妇人在那紧要的关头,身形竟突然一凝!李龙的出手,何等快疾,长发妇人身形一凝间,李龙的双手,呼啸而下,离开长发妇人的肩头,已经只不过尺许了!
    而那长发妇人的身子,却仍是一动不动,而且她所站立的姿势,十分怪异,像是待向前奔出,却又无能为力一样。王一新看了这等情形,不禁莫名其妙。不要说王一新莫名其妙,便是李龙,也是为之愕然。李龙在近年来,顾及自己的身份,虽然已不怎么和人家交手,但是他早年闯荡江湖,出死入生,不知经过了几许苦斗,这临敌经验堪称丰富之极。
    然而,以李龙经验之丰富,他也从来没有遇到过,当一个人背后受敌之际,曾在忽然之间,凝身不动,任由对方袭击的。刹时之间,李心念电转,想到了那长发妇人可能是身上穿有什么宝甲护身,不怕自己这两抓,或是特意如此,引自己出手,她可以让躲在一边的同伴,趁机来暗算自己!李龙的心思何等之快,这时,他虽然还不知道何以对方身形凝立不动,但是却也陡地提高了警觉,就在那两抓,快要抓到对方的肩头之际,倏地收回了双手来。
    李龙的功力极高,内力已到了收发自如的境地。他刚才那两抓,用的力道足在七成之上,去势如排山到海,可是刹那之间,便已将力道收转!不但如此,他的身子,还在同时,突然向前一滑,贴地滑出,倏地转了一个半圈,已经转到了长发妇人的面前。李龙刚才,内力收回,招式并未撤去,一到了长发妇人面前,他双手仍是向着那长发妇人抓去的势子,只真气疾运,内力一吐,一样可以抓中那长发妇人的胸前的。
    可是,李龙一转到那长发妇人的面前,陡地一呆,却连招式也收了回来!原来,当他转到了那长发妇人的面前之际,只见那长发妇人,仍是一动也不动,可是面上的神情,却是又惊又怒目中更是凶光四射,但却又有着一股无可奈何的神色。这种神情,不要说是李龙这样的情形之下,心中的错愕,实是难以形容。
    他一直在追着那长发妇人,在他身子腾空而起,陡地发出那一招“双星坠地”,向长发妇人抓下之际,长发妇人便突然身形凝立不动。由此可知,若是有人点中了长发妇人穴道的话,一定是在那时下的手。然而,以李龙耳目之灵,武功之高,竟未曾觉察周围有人,更不知道那人是什么时候下的手。
    这时,那长发妇人已被点中了穴道,自然是任李龙处置,照理说,李龙的心中,应该十分欢喜,方是道理。可是,李龙这时,却不喜反忧,因为他知道,对方是绝不会是自己点了自己穴道的。而有人在点长发妇人穴道的话,其人的武功之高,当真是高不可测。虽然那人点住了发妇人的穴道,要是长发妇人任由自己处置,但仍然不能肯定他就是自己的朋友,目前仍是敌友难料。
    这样一个武功高不可测的人物,如果竟是敌人的话,那后果实是不堪设想了!
    李龙想到这里,心情不禁十分沉重。
    他边忙身子转了一个圈,向四面八方,抱了抱拳,道:“何方朋友,在此暗助在下一臂之力,在下感激莫名,不知可肯现身相见否?”
    他边说了两遍,四面静悄悄地,什么声音也没有。
    李龙叹了一口气,道:“阁下要是世外高人,行事如神龙见首,可敬可佩,我等凡夫俗子,自是无幸结识阁下的了,实是遭憾之极!”
    他话说完之后,又等了片刻,四面仍是静寂无声,他才一个转身,伸手抓住了那长发妇人的肩头,将那长发妇人直提了起来,身形展动,衣袂飘飘,向前疾掠了出去。银神李龙的去势极快,转眼之间,便已不见。李龙才一掠出,那大头黄发怪人,便在王一新的身上,轻轻踢了一脚。
    王一新本来是躺在草丛中,既不能出声,也不能动弹的。但这时被那黄发大头人一踢,便“啊”地一声,一骨碌站了起来。他站了起来之后,望着那黄发大头人,不知该怎样才好,却也不转身逃走。那黄发大头人嘻嘻一笑,道:“小子,你不怕我么?”
    王一新伸手搔了搔头皮,道:“怕是怕的,不过想下来,却也没有什么可怕的。”那大头人道:“怎地不怕?你的性命在我手中,你可知道么?”
    王一新为人,傻头傻脑,忠厚憨直,他为人处世,另有自己的一套,可以说得不通人情世故之极。那大头人如此说法,可以说是任何人听了,心中都不禁会生出骇然之意来的。
    可是王一新听了,非但不怕,却反而咧嘴,傻笑了起来。那黄发大头怪人反倒呆了一呆,道:“你笑什么?”王一新道:“我笑你是个傻子,一个人,生死由天,全凭天命,怎么说我的性命,是在你的手中呢?”那黄发怪人“哼”地一声,道:“你看看那边那株大树!”
    他手向前,指了一指,掌缘向前,虚砍了一砍,只听得“嘘”地一声响,一股劲疾之极的掌风,向前疾涌而出。电光石火之间,只见那株碗口粗细的大树,突然断折了下来,那株大树离他们所站的草丛,少说也两三丈远近,王一新在李家庄中,来来往往的高手虽见得多,但是几曾见过这等惊世骇俗的武功来。
    那怪人问道:“你看到了没有?”王一新道:“我……我看见了,你……的功夫高得很!”他也不知该如何形容对方的功力之高,只说了一句“高得很”,那便是钦佩之极了。那怪人道:“你知道就好,我要杀你,不过和杀死一只蚂蚁差不许多,你的性命不是在我的手中么?”
    王一新刚才,见了对方的武功如此之高,停立不语,他也并不是吃惊,而是不过是正出神而已。他这时听得那怪人这样说法,心中忽然一乐,又笑了起来。那怪人瞪着眼道:“你又笑什么?”
    王一新道:“我刚才说你是个傻瓜,你原来当真是个傻瓜,我和你又无冤无仇,你的武功虽高,怎会来杀我?我的命子又怎会在你的手中?”
    那黄发怪人,听了王一新话之后,只是怔怔的站着发呆,双目之中,精光闪闪,望定了王一新好一会,才叹了一口气。王一新不知那怪人为什么叹气,还是当自己连连说他是傻瓜,伤了他的自尊心,心中不忍,因之忙道:“其实你也不算怎么傻,比你傻的还有的是,不过当然,你也傻得可以了。”
    他本来是劝那怪人的,可是说来说去,仍然将对方说成了一个傻瓜,那怪人不由得“哈哈”一笑,陡地伸手,在王一新的臂后,用力一推。王一新被那怪人一推,足不点地,不由自主,腾云驾雾也似,身子向前,直奔了出去,足足奔出了半里许,才止住了势子。而当他站定之后,再回头看去,那黄发怪人,却早已不知去向了。
    王一新呆了半晌,想起庄中起火,庄中所有人全都逃了出来,一定乱成了一片,自己赶去,或者可以去帮帮忙。王一新为人,可称无所能,随便什么事,有他在内,只有越弄越乱,但是他自己偏以为十分能干,什么事都少不了他的份。
    他一想及此,忙又向前奔了出去。
    又奔出了半里许,只见左面的叉路上,一个人疾掠了过来,在那人的肋下,却一边一个,挟着两个人。王一新定睛看去,一看便看出,那疾掠而来,不是别人,正是昨天曾在水轩之旁见过,宇内四英之一,阆中大侠蔡天炎!两挟在蔡天炎肋下的那两个人,一身白衣,面色,头发,眉毛,全都是灰渗渗地,看来阴气森森,可怖之极,王一新见到他们,便想起那正是在雨夜见过的那两个白衣人。
    他也知道这两个白衣人被蔡天炎擒住,心中十分欢喜,迎了上去,叫道:“蔡大侠,这两人是邛崃四邪中的人,你将他们捉住了——”王一新话只讲到一半,便不再讲下去。因为,他向蔡天炎看去时,只见蔡天炎左肩之上,衣服撕破了一大片,露出肩来,而且,在他的肩上,还清清楚楚地有半个淡淡的白灰色的手印。
    而看蔡天炎的神情,也不像得胜之后,神采飞逸之状。相反地,他神情十分萎顿,面色苍白,而且充满了疑惑之色。王一新呆了一呆,道:“蔡大侠……的武功真高,这两个人可称该死之极。”蔡天炎一见了王一新,也停了下来。王一新在罗里罗嗦地说着话,蔡天炎就像是根本未曾听到一样,等王一新讲完,蔡天炎道:“王老弟,我与那两人动手,不慎中了他们一毒掌,若不立即调理,只怕后患无穷!”
    王一新“啊”地一声,道:“说得是。”蔡天炎双臂一松,挟在他肋下的那两个白衣人,“砰砰”两声,跌到了地上。蔡天炎向两人一指,道:“王老弟,你向李家庄说,我因为有伤在身,急于养伤,不能向他话别了,请他勿怪。这两人并非是我制住,但在他们的身上,定然可以逼问出不少事情来,麻烦老弟你将这两人送去给李庄主了。”
    王一新听蔡天炎如此说法,心中不禁惊喜交集!他所惊喜的是,因为从来也未曾有人,叫他做那么重要的事情过,王一新在刹那之间,自己当真像一号人物了!他忙道:“我……啊……好的,你养伤是要紧的,这两个人吗……”
    他这里在结结巴巴的,说着,可是蔡天炎早已一个转身,向前疾掠而出了,王一新话未讲完,蔡天炎已经踪影不见,王一新无法再讲下去,只得住了口。
    他向地上的那两个白衣人望了一眼;戟指而骂道:“你们这两个人,也太没有道理了,好好的一座李家庄,多少心血才能造得起来,你们却放火将他烧了,真是该死,该死!”他为人忠厚,连骂人也不怎么会骂,连骂了两声“该死”之后,觉得骂得太重了些,因之连忙又道:“如果烧死了人,那才真的该死,要不然……嗯,那还只是该打,该打!”
    他一面说,一面望着那两个白衣人。只见那两个白衣人的神情模样,十分诡异,王一新见了他们,本来十分害怕,可是他此刻受托蔡大侠,觉得自己可担此重任胆气已壮了许多,并不怕那两个,又道:“你们为甚么要放火烧庄,快说!”蔡天炎只不过命他,将这两个白衣人交给银神李龙,可是王一新此际,却又自作聪明,向那两个白衣人喝问起来。
    他连问了几遍,那两个白衣人的穴道已被封住,当然无法回答他。王一新越问越是大声,到后来,才恍然大悟,自己的脑门上,“拍”的打了一掌,道:“我也湖涂了,你们穴道被制,当然不能出声,且待我将你们的穴道解开再说!”他踏前一步,俯身下去,又不禁搔耳挠腮,踌嗜了起来。因为他点穴解穴的功夫极差,这时正不知从何下手才好。
    他手掌在一个白衣人的身上,东拍拍,西打打,开始力道还十分轻,便是那白衣人仍是一动也不动。王一新见解不了对方的穴道,下手越来越重可是似连一点用处也没有。他不怪自己解穴无方,却怪起那白衣人来,伸手对准了那白衣人的鼻尖,道:“你这人,何以我解你穴道,你都不开,莫非怕我对付你,你躺在地上作死么?”他一面说,一面伸手,在那白衣人的鼻尖上,重重的拍了一下。当庄中火起之际,银神李龙和蔡天炎两人,分头迎敌,蔡天炎和这两个白衣人动手,那两个白衣人的功力极高,而且招式也诡异之极,两人之间,更是配合得天衣无缝,如同一个人一样,以蔡天炎的武功之高,也一上来便落了下风。
    后来,蔡天炎的肩头上还中了他们一毒掌,在苦苦支持之际,那两个白衣人的身子,忽然站立不动,蔡天炎在大为惊惶之际,才发现那两个白衣人,竟被人点中穴道!”
    当时,蔡天炎的惊惶,就和银神李龙,在发现对手忽然之间被人制住一样,他同样也说了一番感激仰慕之话,但是却没有人应他,他便挟了那两个白衣人,竟被人点了穴道!当时,蔡天炎的惊愕,就和银神李龙,在发现对手忽然之间被人制住一样,他同样也说了一番感激仰慕之话,但是却没有人应他,他便挟了那两个白衣人前来,在半路上,遇到了王一新。
    那点中白衣人穴道的,自然是武功高至极点的高手,而那两个白衣人被点中的是什么穴道,也是无从解起的,可是这时他伸手在那白衣人的鼻尖之上,重重的按了一下,无巧不巧,却正好碰到了解穴的穴门,那白衣人“哼”地一声,一个欠身,便坐了起来。王一新在这样情形之下仍不知危险,仍指着那白衣人“哈哈”一笑,道:“你看你,可不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么?一骂你装死,你就起来了——”
    他这句话才讲完,那白衣人仍坐在地上,可是衣袖却已“呀”的拂起,向王一新拂了过来,他衣袖在拂之际,荡起一股劲内,袖角未曾碰到王一新的身子,王一新已被那股劲风,吹得“呼”地向外,直跌了出去,那一跌,足跌出了一丈五六,跌在草丛之中一时间,那里爬得起身来?
    那白衣人呆了一呆,像是也想不到对方竟然如此不济事。只见他突然站起,到了另一个白衣人之旁,伸手在别一个白衣人的身,“拍拍拍”连打了三掌,显然是想将对方穴道拍活,可是他这里三掌击下,那另一个白衣人,却仍躺在地上,一动不动。那白衣人不禁一呆,又击了几掌,再伸指在那另一个白衣人身上,连弹了七八下,那另一个白衣人,只是一动不动。那白衣人在灰渗的怪脸之上,显出了欣然的神色,一个转身向王一新望来,王一新直到此时,方始勉强站了起来,仍是觉得天旋地转,他刚一站定,眼前陡的一花,那白衣人已到了他的面前。
    王一新一怔间,只觉得胸前一阵剧痛,已被那白衣人当胸捉住,王一新大叫道:“放手,放手,我又不欠你钱,你抓住我则甚?”那白衣人话音冰冷冷的听来令人毛发直竖,道:“你快去将兄弟的穴道解开!”王一新忙道:“放你手……你不放手,我如何替你兄弟解穴道?”那白衣人一声冷笑,听得王一新连连打了二个寒战,白衣人手背一震,将王一新提了起来,奔到了另一个白衣人的身边,道:“快解穴道!”
    王一新虽然落在地上,但是胸前仍隐隐作痛,他咕噜着道:“你要我解穴,是有求于我,有求于我,尚且如此凶恶,不是好人,不是好人。”他一面说着,一面又在那另一个白衣人的身上,乱拍乱打,闹了半晌,仍是无效。那白衣人怒道:“臭小子,你若是不将我兄弟的穴道解开,我将你生生地撕成了两半!”王一新又打了一个寒战,道:“别忙,别忙,不知怎的,我……解不开他的穴道。”
    白衣人冷冷的道:“你可别装算,你刚才是怎么解开我的穴道的。”
    王一新眨了眨眼睛道:“我骂,骂你装死,赖在地上不肯起来,你就一个翻身,坐起来了。”那白衣人双眼突出,喝道:“放你妈的狗臭屁!”王一新据理力争,道:“确是如此,你要不信,我有甚办法,你不信,我也骂他几句,看看他可是会翻身坐了起来。”那白衣人知道世上万万没有被人点住了奇门怪穴,一骂之后,便能活动之理,可是王一新讲话,呆头呆脑,似真非真,似假非假,一时之间,倒也不容易摸得准他究竟是甚么来路。
    他呆了一呆,并不出声。而王一新则已指着那另一白衣人的鼻尖骂道:“喂,你再装死下去,我可不得了啦,你兄长说,要将我撕成两半,你想想,撕成了两半,一边只得一只手,顾得了拿筷子,顾不了拿碗,怎么吃饭,撕成了两半,只也只得一半五脏六腑都漏了出来……你快起来,你快起来!”
    王一新想到了被撕成两半的可怕之处,手指又在那另一个白衣人的鼻尖之上,连按了两下,那另一个白衣人的穴道顿时松开,一欠身,坐了起来。
    王一新的这两句话,未曾讲完,那另一个白衣人在他的背后,抬起一脚,向前踢去,正踢在王一新的屁股之上。
    王一新怪叫一声,身子被那一脚之力,踢得向半空之中,直飞了起来,总有两丈高下。王一新在半空之中,向下望去,一见身子在如此之高,吓得魂飞魄散,哇呀,大叫了起来,他本就不怎会轻功,这时向下一跌,更是心慌意乱,只见那两个白衣人,身形展动,来到了他的身下,在王一新的身子,离地只有七八丈左右之际,已经一人抓住了王一新一只足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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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前天 19:2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章 奇事重重惊银神
   
    两人的目中,同时凶光毕露,身子打横向外踏出,他们这一步,只要人跨出,那王一新的身子,一定要被他们硬生生地撕裂了!
    可是就在他们各自一提腿之间,他们又陡地觉出,左肋之下,微微一麻。
    这情形,和他们刚才,和蔡大炎大侠动手,正当大占上风之际,所突然发生的事一样!两人心中,又惊又恐,连忙真气疾运,可是却已经来不及,身子立时僵硬,站立不动。他们的身子一僵立不动,王一新便头下脚上,倒挂了下来,他手在地上一按,双足挣了一挣,挣脱两人的手掌,一个筋斗,翻了出去,吁地松了一口气,道:“还好,你们将我接住,要不然我跌下来肯定是跌得满天星斗了!”
    他竟然绝不知道,刚才所差只不过电光石火之间,他人已进了枉死城了!他抬起头来,一见两人又僵立不动,心中不禁大是奇怪,道:“喂,你们在玩其他么把戏?”那两个白衣人,心中空自暴怒,但是却难以出得了声,王一新来到了他们的身前,向他们打量了半晌,道:“你们又装死么?”他在两人的肩头之上,推了一下,只听得“砰砰”两声,那两人直挺挺的,向地上跌了下去,倒在地上,叫不出声。
    王一新“哈”地一声道:“你可是要我来罚你们么?”
    他又待伸手向那两个白衣人的鼻尖上指去,可是他却又突地想到,这两个白衣人一能活动,一个踢了自己一脚,一个衣袖拂起,便将自己拂出老远,不知这一次他们欠身起坐,自己不知要吃他们甚么苦头,不如由得他们去,等见了舅父再说。
    主意打定,便将两人提了起来,他这些蛮力,还是有的,提了两个人,向前奔出,倒也不觉得怎么吃力,不一会,转过了山角,只见李笏谷中,仍是浓烟冲天,而李笏谷口,庄中的人已在四下散去,或是到别墅去安身,或是别其他地方借住。
    仍在谷口的,全是李家庄中,一些武功十分了得的人,个个都怒形于色,大声谈论叱骂,王一新提着两人赶到,竟没有一个人去注意他。
    王一新见众人之中,一个也不睬他,便大声叫道:“我舅父呢?舅父你在甚么地方?”
    他一面叫,一面在人堆中乱转,一个虬髯汉子向他一推,道:“你叫甚么。留心庄主骂你!”
    王一新被那虬髯大汉推得一个呛啷,几乎跌倒,忙站稳了身形,道:“我舅父再也不会骂我,你看我抓住了两个甚么人?”众人这才注意王一新肋下,一边挟着一个白衣人,看那两白衣人既然会落在王一新的手中,自然也不会是甚么高人了!”所以众人面上,全都现出了不屑的神情来,道:“那两个是甚么人?”王一新道:“不是吓你们,他们就是邛崃四邪中的两个!”
    众人听了,不禁“嘻嘻”“哈哈”大笑了起来。王一新莫名其妙,道:“咦,你们笑什么?”那虬髯大汉道:“你少在这里放狗屁吧,庄主才抓到了邛崃四邪中的一个,你却拎到了两个,难道你武功比庄主还高?”
    王一新最老实,生平更不曾说谎,也最恨说谎的人,这时他见众人全然不信自己,不禁大急,涨红了脸,道:“他们是邛崃四邪中的两个,你们不信,我也不和你们多说,只去找找舅父去!”他一面说,一面转过身来就走,众人哄然大笑,有一个三角脸汉子,陡地踏前一步,伸足在王一新的足踝之上,钩了一钩。王一新正在向前大踏步地走去,冷不防被人在足踝一钩,一个站不稳,“叭”的一声,便倒在地上,竟跌了一个嘴吃泥。
    众人一见王一新跌倒想起他被人钩跌,尚且不能避开,却胡言乱语,说是捉住了邛崃四邪中的两人,不禁又哄然大笑了起来。可众人只笑到了一半,便陡地停止!原来,就是那电光石之间,情形已发生了惊天动地变化!当王一新身不由主,向下跌去之际,他第一件事,便是双手向地上撑,想要撑住身子。
    而当他双手向地上一撑之际,双臂张开,被他挟在肋下的那两个白衣人,也“叭叭”两声跌倒了地上,他们跌下去的时候,是面朝下,背朝上的,一跌倒地上,鼻尖便重重地在地上一撞。
    那一撞,恰好将两人的穴道撞开。那两个白衣人的生性,极其凶残,他们无缘无故,两次被点中了穴道,心中已是怒极,这时陡地觉出真气一松,穴道已开,身子仍伏在地上不动,再听得众人,正在哄然大笑,偷眼看去,竟没有一个人注意他们的穴道已经撞开。
    那两人乃是孪生兄弟,心意相通,两人动作一致,陡地一伸手,便向就近一人的足踝抓去,一个抓住了那虬髯汉子,一个抓住了钩了王一新跌的那个三角脸中年人。这两人正在拍手拍脚的大笑,那里提防得到会有人向他们抓来。等到他们觉出足踝一紧,知道不妙时,却已迟了,那两个白衣人已疾站起来,手臂一挥,将两人直抖了起来,只听得两人的头颅,在半空之中相碰,发生了“叭”地一声响!当那两人被白衣人扬了起来之后,众人的哄笑,便已停止。
    紧接着,便见到两的头颅相碰,发生了那惊心动魂的一声,而在两人颅相碰后,只见乌血脑浆,四下溅迸,两人的头颅相碰,竟各自不见了一半,连声都未出,便自惨死!那两人,能在李家庄中成为高手,当然也不是武功低微之辈,可是这事发生得实在太仓猝,两人一身的武功,丝毫未及施展,便尔惨死。那一下变化,可以说出乎众人的意料之外,到极点,一时之间,人人虽然停止了笑声,但是也人人发呆,不知怎样对付才好。
    那两个白衣人则各自发出了一声狂笑,身形一转,并肩向前掠去。他们一面向前掠去,一面双臂飞舞,只听得“叭叭叭叭”四声,首当其冲的四个人,又已被他们的掌力,震飞了出去。那四个被他们掌力震跌出去的人,一到了半空之中,便自惨叫,鲜血狂喷,人人可知他们四人,不死也受了重伤!
    这时,如果银神李龙也在的话,那么有他在发号施令,情形一定不致就如此混乱,可是于今李龙不在,李家庄方面的人虽多,却是蛇无头不行。再加上那两个白衣人,猝然发动,一上来,便杀了两人,伤了四人,将众人一齐震住,众人不谋以多为胜,将那两个白衣人围住,反倒向后退去,人人面上,皆现出骇然之色来。
    在众人的后退中,只有一个人,在人丛中攒了出来,向那两个白衣人迎了上去。
    那人正是王一新!王一新跌倒爬起之后,事情已发生了极大变化,两人已死,四人已伤,他见到众人倒退,没有看出那两个白衣人想要就此在这里大展身手,还只当两人,想要趁机逃走!所以,他急急忙忙,从人丛之中,攒了出来,向两人迎了上去,高叫道:“喂,你们两人别走,随我去见我的舅父!”
    本来,当众人后退之际,人丛之中,惊骇怪叫之声,仍不绝于耳的。
    可是,当王一新越众人而出之际,人丛中所有的声音,又静了下来,一时之间,众人都惊得呆了。王一新常在李家庄居住,和庄上的这些高手,几乎日日见面的,他的武功平庸之极,那也是尽人皆知的事情。而这时,谁都看出,那两个白衣人是武功高绝,手段凶残已极的人物,王一新却还不知死活,向前迎了上去,那等于是羔羊迎上猛虎,如何还能有命?
    王一新为人,傻头呆脑,庄上高手,虽然每多喜欢拿他来开玩笑,但是大多数对他却无恶意,这时见他如此不知死活,尽皆为他担心,这时已有七八个人,齐叫道:“快回来!快回来。”然而,当那七八个人出声之际,王一新却已经来到了那个白衣人的身前了。那两个白衣人冷冷的望着王一新,王一新大声道:“你们放火烧庄不够,竟又在这里打死了人,那当真是该死之极了!快快随我去见我舅父,听候老人家的发落!”
    当王一新讲那几句话的时候,在他身后,那一干李家庄的高手,面面相觑,几乎以为王一新早已发了疯,所以才会讲出那样的疯话来的。那两个白衣人也摸不清王一新的路数,他们两人,曾轻而易举的将王一新击倒过,但是也在他的面前,被封住了穴道。那两个白衣人也难以料定他是真傻,还是假傻,两人互望了一眼,冷冷的道:“你舅父是谁?”
    王一新道:“我舅父,就是大名鼎鼎的银神李龙,李家庄的庄主。”那两个白衣人一听,心中不禁一凉,心想对方是李龙的外甥,那武功一定错不了的,当然是在作傻扮傻了!两人“哈”地一声,各自伸出了一只手,向王一新的肩头上抓来。王一新“咦”地一点,身子想要向后退去,可是两人出手奇快,一出手间,中指便已搭到了王一新的肩头,在王一新的肩头之上,弹了一弹。
    就是那一弹,王一新便已遍体发麻,想要动一动都难了!而紧接着,那两个白衣人的身子,向前滑出,五指已紧紧的抓住了王一新的肩头。王一新大声怪叫道:“你们”他这里才叫了两个字,忽然看到眼前的两个白衣人,面色大变,手一松,身子猛地向后退出。王一新肩头之上一松,一见两人面对着自己,向后退了开去,看出有机可乘,双手一伸,便反向两人的肩头之上抓去。
    这时,若是换了旁人,一定早已可以看出,那两个白衣人,双眼发定,全身僵硬,乃是又被人封了穴道。
    但是王一新武功低微,根本看不出这一点来,他双手向前抓去之际,还用足了力道!对方既已又被人点中了穴道,王一新的那两抓,自然也万无不中之理,他紧紧抓住了那两人的胸口,“哼”地一声道:“看你们还向那里逃!”
    从王一新在人丛中攒出,到他对那两个白衣的抓住,只不过是转眼之间的事情。而当王一新抓住了两个白衣人,转过身来,面对着众人时,从众人脸上的神情看来,似乎人人都在梦中一样!
    王一新看看众人,他却不明白众人脸上,何以会有这样的神情,他大声问道:“我舅父在那里,我要带这两邪,去见我舅父!”这时,已再没有怀疑这两个白衣人乃是邛崃四邪中的人物了,因为这两个白衣人,刚才一出手,便伤了四个人,杀了两人,武功之高,实是惊世骇俗!然而,王一新连问了几遍,众人之中,却仍然没有人回答!
    那是因为众人一看到王一新向前迎去,那两个白衣人一出手间,便自后退,而且立即又被王一新抓住,而吓得呆住了!他们不知封住那两个白衣人穴道的,绝不是王一新,而是他平时傻头傻脑,任人侮弄的王一新,原来乃是身怀绝技的高手!一时之间,人人都想到自己在过去,都曾经捉弄过王一新,不知该怎样说才好,有几个曾对王一新施过恶意的,更是汗流浃背!
    过了好一会,才两个五十上下的汉子,走前了两步,道:“王公子,你真人不露相,可全将咱们这些凡夫俗子给瞒过去了。”
    王一新在李家庄上,人家不是称呼他为“小子”便是“傻子”,要不然就是呼来喝去,连尔称呼也没有,几时会有人称他一声“公子”的?
    这时,那两人冲着他说话,一开口便称他为“王公子”,他还是当那两人不是和自己说话,转过头向身后望去。
    他传头向后望去,身后却又没有人,心中不胜奇怪之极。
    然而在这时候,那两个和他说话之人,一见转过头去,还只当他心中不高兴,不愿原谅自己过去对他的捉弄,面色不禁一变,道:“王公子,过去我们也只不过和你开开玩笑,难道你就不肯干休么?”
    王一新转头来,这时他知道面前的两人,是在向自己说话,他也未曾听得两人说些什么,只是惊莫名,道:“你们你们叫我什么?”
    那两人面上神色也十分尴尬,道:“王公子你是庄主的亲人,我们称你一声公子也是十分应该的事情,何事可奇?”
    王一新将“公子”两字,翻来复去的念了几遍,面上的神情,大是高兴,道:“那各位太客气了,我舅父在什么地方?”
    众人忙争着道:“庄主就在前面的小山谷中,审问长发妇人,公子请去。”
    有的更道:“我们带公子去。”
    一时之间,乱七八糟,人人争着向王一新讨好,倒弄得王一新受宠若惊,道:“我自己去好了,我自己去好了!”
    他挟着那两个白衣人,便向前走了过去。
    这时,众人已将他当着一等的武功高手,他说要自己去,也无人敢以跟随,他向前走出了十来丈,便听得李龙的呼喝之声,自前面传了过来。
    王一新连忙循声跟了过去,不一会,便转进了一个小山谷中,只觉那长发妇人双手被绑在后面,身子则被带有尖刺的山藤,绑在石荀之上,李龙和几个得力庄客,正在向之大声喝问,那长发妇人只是不出声。
    王一新进山谷,便大声叫道:“舅父,我来了!”
    李龙连头都不回,便大声叱道:“快滚,你来作什么?”
    王一新顿了一顿;呆了半晌,才说道:“蔡大侠叫我带两人来,这两人,乃是邛崃四邪中的人物。”
    李龙一怔,立时转过头来,向王一肋下所挟的两个人,望了一眼,上步跨过,一伸手便已将他一接过了两人便道:“蔡大侠呢?”
    王一新道:“蔡大侠中了这两人的毒掌,觅地养伤去了。”
    李龙道:“你出去,可别乱走闯祸。”
    王一新道:“这两个人——”
    他话还未讲完,李龙又喝道:“少废话,快走,这里没有你的事!”
    王一新满,委屈,但是却又不敢说什么,只得向后,退了开去,退到了那小山谷中的口子上,只听得李龙厉声道:“你们三人,谁个开口讲话,要不然,我便将你们三人尽皆活埋了!”
    王一新一听,站定了身子,忍不住又道:“舅父,这可怪不得他们!”
    李龙正在怒火头上,听得王一新喝之不去,又在罗罗嗦嗦,心中更是大怒,怪叫道:“快滚,小心我将你一脚踢了出去。”王一新若是聪明些,这时一定走之不及了。但是他却笨头笨脑,心中话,若是不讲出来那是如同骨鲠在喉,不吐不快宁愿受骂,话是仍然非讲不可的。他一面身子后退,一面道:“他们的穴道被封,自然出不了声,岂不是不能怪他们?”
    李龙见王一新还在罗嗦,当真要赶上去,将他一脚踢出山谷去的。可是,他一听得王一新讲了这样一句话来,他也不禁为之一呆。这时候,他数十年苦心经营的李家庄,被人放火烧去,心中实是怒极,但他究竟是老江湖了,跌得重,爬得快,方寸仍未大乱。他将那长发妇人绑在石荀上,已用了许多法子去解那长发妇人的穴道,想在这长发妇人身上,问出他们是受什么人所指示的。
    可是,那长发妇人,只是一言不发。
    李龙也看出,那长发妇人被封住的穴道,可能还未解开。但是想来想去,却又没有这个道理,也就只当对方地在诈死。这时,他听得王一新这样说法,心中不禁一动,一瞪眼道:“你如何知道?”王一新这才道:“这两人的穴道……要指着他们的鼻子大骂,才会解得开的。”李龙闯荡江湖十年,什么样的奇闻怪事未曾听到过,可就是没有听到过这样的怪事,他浓眉一扬,叱道:“放屁!”
    王一新忙道:“不,不是放屁,我试过的。”
    李龙又是一怔,今日出奇的事太多,这三个人自称邛崃四邪,冒了早已死去的四个恶邪之徒的名字,已是怪事之一,他们无缘无故,放火烧李家庄,这是怪事之二,这长女妇人在被自己追逐之际,已迭二连三地发生,王一新的话,倒也不能视为疯言狂语的!
    他一扬右手,将他右手所提的那个白衣人,扬了起来道:“你先将他的穴道弄开再说。”
    王一新战战兢兢,向前跨出了几步,指着那白衣人的鼻尖道:“你放火烧庄,还可原谅,刚才在李笏谷口,又出手杀了张三爷和黄大哥,伤了四个庄中高手,却是罪不可恕。”
    李龙一听,便心中一呆,道:“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王一新道:“就是刚才。”
    李龙向这两个白衣人望了一眼,见这两个白衣人,不但目光幽深精湛,而且太阳穴微微鼓起,显然是内功十分精湛的高手。
    以他们两人的武功而论,出手杀了自己庄中的高手,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然而李龙的心中,却又不能怀疑,是谁又将这两人制住呢?
    他忙问道:“那么,是谁将之抓住的?”王一新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我一走过去,就将他们抓住了!”李龙听了,不禁又好气又好笑,大摇其头道:“你这个人,本来还不算一无可取,那就是你为人总算还老实,可是如今这样子的说话,你都敢说,你这人还有一点用处么?”
    王一新急得跺足,道:“舅父,我若是说了谎,叫我六亲死绝!”王一新是真心发誓,但是李龙听了,却连声大喝混蛋。王一新心中更急,大声道:“喂,你说,是不是我将你们抓住的?”他一面说,一面伸手在那白衣人鼻尖之上,重重的点了一下。那一点,令得那白衣人的穴道,顿时解开,那白衣人本来,是被李龙抓住肩头的,穴道一开,他便猛地挣了一挣。
    李龙正准备再叱责王一新,陡地觉得,一股大力,向自己的左掌掌心,直撞了过来,连五指都几乎不由自主,松了开!
    李龙的心中陡地一惊,一面五指一紧,一面右膝向上一抬,膝盖正好撞在那白衣人的“尾尻穴”上,那白衣人本来,一面肩头挣扎,一面反手一掌,已折了出来,但是李龙动作在先,他“尾尻穴”,已被李龙的膝盖撞中,真气一紧,那一掌虽然拍在李龙的身上,却是一点力道没有。
    但是李龙见对方被自己捉住,居然还能发掌沉甸,心中也不禁陡地一惊。
    他连忙一松左手,将左手提着的白衣人放到了地上,抬脚踏住那白衣人的背心。
    同时,他在手伸处,又已按在那白衣人的背心“灵台穴”上。
    那白衣人“灵台穴”被按,全身便难以动弹,李龙一声叱喝,道:“好贼子,你们是什么人,什么人指示你们来生事的?”
    那白衣人发生一阵阴森之极的笑声,道:“李庄主,我们邛崃四邪,你难道不知道?”
    李龙“呸”的一声道:“邛崃四邪早已死了,那里还有什么邛崃四邪?”
    那白衣人的身子,虽然被李龙制住,可是口中仍不输人,只听得他又道:“死了的不会复生,但是新邛崃四邪,武功却远在死去的邛崃四邪之上,你不知么?”
    李龙嘿嘿冷笑道:“武功再高,却也不免落在我的手中!”
    那白衣人忙道:“是你自己得手的么?”
    李龙听了,不禁陡的一呆。
    为不要说这两个白衣人,不是他自己擒住的,连那个长发妇人,也不是他擒住的!
    李龙在一呆之际,那白衣人又道:“你速将我们三人放了,还可以保全性命,要不然,我们师付闻讯而至,你还有命么?”李龙心中又是一凛,道:“你们师付是谁?”那白衣人发出一声怪笑,道:“邛崃四邪的师付是谁?李庄主,你又不是初出茅芦的人,如何会不知道,还要来问我们?”李龙尖声道:“老怪物狮首人魔还在人间?”
    那白衣人更哈哈怪笑,道:“除了他之外,还有谁配做我们的师付?”李龙的心中,不禁感到一阵又一阵的寒意,他本身武功极高,在武林中的交游又广,绝对不怕事情的人!但是,当他在提到狮首人魔之际,他的心中,仍不免感到生寒!
    那自然是因为狮首人魔的下落,惟恐他未曾死去,如今,狮首人魔竟然未死,而且又收了四个弟子,要来江湖生事了!”李龙呆了半晌,心中无法决定是放开那白衣人为好,还是不放开白衣人好,他只是问道:“那你们为何拣李家庄下手?”那白衣人嘿嘿冷笑道:“李家庄声名远播,毁了李家庄,师付他老人家,复出江湖一事,不消三五十日,武林中便无人不知了。”
    李龙这时候,心中实是为难之极!这时候,他要杀了那三人,实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但是,若是杀了这三个人,那一定和狮首人魔,结下难解深仇。如今,武林中人还不知道老怪物又已出山,李龙当然也无从知道武林中人对待这老怪物的态度。
    如果大家有同心同力对付这老怪物,那么李龙当然也不会怕下手杀那三人的。但是人心难以预料,若是武林中人,竟害怕老怪物,而自求自保呢?如果是那样的话,那岂不是自己单独要和老怪物周旋之?李龙怕就是这一点!那白衣人也像是看穿了李龙的心情一样,道:“李庄主,我师付他老人家这次出来,可和以前大不相同了,他已将那邪派之中,至高无上的功九天兜率功练成了!”
    李龙呆了半晌,道:“九天兜率功,这……门武功不是早已失传了么?”白衣人冷笑道:“信不信由你,你如今是放我们,还是不放?”李龙心中踌躇难决,王一新却又已自作聪明,道:“舅父,这个妇人,和这两个人都已杀了人,我们怎能放走他们,若是放了他们,只怕李家庄一个高手也没有了!”别看王一新傻,这两句话讲了出来,却是大有道理在的,若是李龙放走了三人,不要说李家庄名声扫地,从此难在武林立足,庄客离了心,也必然一哄而散,不再追随了!
    李龙呆了一呆,一咬牙道:“你说得是!”
    王一新在舅父面前,从来只是受骂挨责,绝未曾听过这样的一句话,这时他一听得舅父说他“说得是”不禁高兴得手舞足蹈起来。王一新正在高兴间,已听得身后,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王一新连忙回头看去,只见一个人,正缓步地走进山谷来。王一新定睛向那人一看,不禁整个人都呆住了,一时之间,他实是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而那人却渐渐地向他逼了过来!
    王一新一见那人,便呆若木鸡,绝不是因为那人怪不可言,那人正当中年,貌相也毫无出奇之处,看还相当威严。但是王一新却清清楚楚记得,这人他是见过的,当他第一次见那人时,那人并不是人,只是那破庙中的那具神像!一点不错,那人就是他雨夜赶回李笏谷来时,在半途中避雨时所藏身的破庙中的那具神像!
    当那时,他乍见到这具神像之际,心中便更觉得十分奇怪,觉得像是真人一样,然而当时,这具“神像”一动不动,王一新也未曾去细察,这时他陡地见到一具“神像”竟在忽然之间,变成了活人,走了进来,如何不为之愕然?
    李龙所以吃惊的原故,是因为他看出那人虽然是在缓步向前走来,但是却龙行虎步,气吞山河,一望便知是内外功俱有极高造诣的高手。
    再加上那中年人貌相威严,看来丝毫不带邪气,李龙是最重英雄的人物,一见便有了好感,忙一拱手,道:“阁下何人?”
    那中年人在李龙向他一拱手之际,便陡地站定了身子,大约和李龙相隔,有丈许左右,道:“贱名何足挂齿,不提也罢。”
    李龙“噢”地一道:“然则阁下此来……”
    那中年人不等李龙讲完,便道:“在下是来向阁下求个情。”
    李龙心中一呆,他仍是不知道那中年人的来意,他只是:“哈哈”一笑,道:“请说。”
    那中年人向两个白衣人和那个长发妇人一指,道:“我这三个朋友,冒犯虎威,被李庄主所擒,请李庄主将他们放了!”
    那中年人虽说在求情,但是口气却仍然十分硬,绝不低声下气。
    银神李龙在一听那中年人说到“我这三个朋友”这句话之际,他白银色的面皮,便微微一变,他一声不出,等那中年人讲完,才一声冷笑道:“如此说来阁下正是四邪之一了?”
    那中年人点了点头,道:“不错。”
    银神李龙冷冷地道:“阁下等四人,一把火烧了李家庄,难道就凭这句话,就可以算数了?”
    李龙这样逼向对方,以为对方必然难以自圆其说,会无法回答的,怎知那中年人听了,却一声长笑,道:“李庄主,烧了你的李家庄,还留下了你的性命,这已是大大的情面——”
    那中年人才讲到此处,李龙的涵养再好,也是按捺不住,他一声怪叫,双掌互击,发出了锵然之声,像是两块铁板被用力碰在一起一样,紧接着,双掌便已向前疾推而出!
    他这里掌力如潮,向前汹涌而出,身形也不由自主,向下一矮。
    而他本来是伸足踏在那两个白衣人胸口的,他身形一矮,后挫之力,何止千斤,那两个白衣人穴道被封,难以用力相抗,刹那之间,口中鲜血狂喷。
    李龙将这四个人,恨之切骨,明知再踏下去,这两个白衣人性命难保,从此便和对方结下深仇。
    但是在这样的情形下,银神李龙却也难以顾及以后的事情了。
    他双掌力,在刹时之间,连发了三道,一道跟着一道,向前袭出。
    那中年人一见白衣人口喷鲜血,面色便已大变,身子一挺,突然向上疾拔了起来。
    他身形向上直拔起了七八尺高下,避开了李龙所发的双掌第一道力道,但是李龙向上一扬,第二道力道,立时向上逼来。
    这时,那中年人身在半空,李龙惊天动地的掌力一发,照理来说,那中年人绝无躲避的可能,李龙也以为这两掌一出,对方一定要被自己的掌力,涌向半空落于下风了。
    却不料那中年人的身法,堪称快疾奇异之极,才一跃起,等李龙的掌力,向上击来之际,他真气陡地一沉,身子又突然向下跌来。
    他拔起之势,是快疾无伦,但是向下落来之势更快,“砰”的一声,便已落到了地上,李龙第二道力道,又已袭空!
    这一下变化,倒也大大地出乎李龙的意料之外,他双手再向下压来时,却已慢了一慢。
    而那中年人一落地,右手中指,连点两点,他手指是凌空点出,但是指风“嗤”,却是宛若利刃,直袭李龙的“委中穴”。
    李龙既已被人制了先机,这时中年人的指力袭到,他也不能不退,身形一闪,打横跨出了两步,身子已离开了那两个白衣人。
    那个中年人出这样的阴招,将李龙避开,目的似乎也只是为了救那两个白衣人,李龙一退,他衣袖一扬,发出了一股柔和之极的大力,将那两个白衣人的身子抛开了丈许。
    而他继一拂之后,身子略侧,一掌反迎!
    刚才,李龙推出的双掌之中,共蕴了三道力道,在第一,第二道力道击空之后,第三道力道,恰好也向那中年人袭到。
    这时,两人的身子,直隔约有七八尺远近,双掌并不能相交。
    但是,两人的掌力,狂涌而至,只听得“蓬”地一声响,已在半途相交,掌力并散,顿时狂风乱卷,形成一股极大的力道,向四面八方散了开去。
    银神李龙和那中年人,全是一等一一高手,两掌力交迸,所发出的力道,自然也大得可以,王一新首当其冲,身形不稳,向后“蹬蹬蹬”地退了出去,一连退了十七八步,李龙和那中年人两人,只不过各自身子一幌,早已在动手了,但王一新却兀自在摇摇摆摆,向后退了出去。
    他足足退出了二三十步,退进了一个山洞之中,才算不再后退。
    但是他的身子,却仍然站不稳,“咕咚”一声,坐倒在地上。
    王一新呆了一呆,心中暗叫道:“好大的力道。”
    他手在地上一按,正待站起身来时,忽然听得身后,传来了“嗤”地一声笑,有一个十分俏软的少女声音道:“好大元宝啊!”
    王一新虽是被人取笑惯了的,但是也不禁脸红,连忙一骨碌翻起身来,转头看去。
    他一转过头去,又不禁陡的一呆。
    刚才,他清清楚楚,听得有人笑他,有人在出言嘲讥他,可是他回头看去,身后却没有人,只是那山洞很深,里面漆漆的,是不是有人,也看不清楚。
    王一新苦着脸道:“朋友取笑了,我其实……并未曾跌伤!”
    他笨头笨脑,还要为自己辩护,样子更是发呆,他话才一出口,便又听得“嗤”地一声笑,从山洞之中传了出来。
   
    第五章 小侠洞中遇红颜
   
    接着,便又是那个俏软动听的少女声音,道:“师哥,这人有趣,他似乎要等铁树开了花才过瘾呢?”
    另一个年轻男子声音道:“这种傻瓜,什么有趣,别去理会他。”
    那少女的声音道:“你看他脸的神情”那少女只讲了一句话,却又忍不住咕咕咯咯,笑了起来,王一新伸手在自己的脸上摸一摸,也不知道自己的神情,究竟有什么可笑处。
    那少女的笑声,更是不绝,如同银铃也似,好听之极,王一新第一次觉得,不是嘲笑他的笑声,原来也有听来如此悦耳的!
    他自己笑了起来,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躲在山洞之中?”
    他这句话才出口,那少女清脆的笑声,突的停止,紧接着,王一新只觉得一股劲风,迎面压至,突然之间,眼前有一个人。
    王一新见忽然有一个人,离得自己如此之近,他便自然而然地向后退去,可是他身子才动了一动,便已当胸一把,被那人抓住。
    王一新连那人是什么人都未曾看清,便已被那人抓住,不由得便哇呀大叫起来,可是他只叫了半声,肩头一麻,“肩井穴”已被封住,身子也被那人抓住,向山洞之中,横拖倒拉了去。他被拖了几步,眼前已是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到了,而他的耳际,却只听得那少女的声音道:“师哥,你将这傻子抓了来作什么?”
    那年轻人则“哼”地一道:“我们在此藏身,已被他知道,若不将他抓进来,他定然会宣扬出去的。”王一新心中暗忖,原来你们两人,藏头露尾,只怕多半不是好人。
    他正在想着,又听那少女道:“师哥,我看这个人老实,咱们只要叫他不出声,他若是答应了,便绝不会向别人提起的。”
    王一新一听这句话,心中不禁大是高兴,连身子碰在石角上的疼痛都忘记了,他心想,这位姑娘倒深知自己这心,自己可得好好的结识她,和她做一个朋友,他一生之中,这还是第一次想到和一位姑娘做朋友,心顿时起了一种异样的感觉。
    而那年轻人却道:“师妹,你知道什么,江湖之上,人心险恶,假作老实,则奸诈凶险的人多的是,怎可轻信人?”
    王一新心中大起反应,心想这人怎地这样看自己不起,却又会是那好姑娘的师兄!
    这时,山洞之内,漆也似黑,王一新其实连那少女是扁是圆,也未曾看清楚,但是他是个直肠直肚的人,一对人有了好感,便起了死心眼儿,再也不会去理会那个人是什么样子的了。
    王一新正在对那年轻人不满间,眼前陡然一亮,已起了火光,只见一个长身玉立,剑眉星目,貌相十分英俊的年轻人,一身劲装,腰悬长剑,已站在他的面前,对他怒目而视。
    而一个鹅黄衣衫,头上似漆也似地黑发,盘成两个珠髻的少女,则正背对着他,手中拿着一个火摺子,正在点燃火把。
    王一新心中,只望那少女快快转过来。
    点燃一支火把,其实所需的时间极短,但这时在王一新看来,却像是不知过了多久一样,他心中甚至焦急起来,以为那少女不会转过身来了。
    他正在焦急着,已听得那年轻人道:“师妹你还说这小子是老实人,你看,他一双贼眼,目不转睛地盯住你在看呢!”
    那少女一听,便转过了身来,等到他转过身来时,王一新一看到那少女,他更是发呆了。
    他可以说从来也未曾见过那样美丽的少女,那少女的脸上,绝无胭脂花粉,但是在火把的光芒照耀之下,双颊却是红红艳艳的,美丽无匹,她圆脸大眼,神情可亲,笑脸迎人,向王一新望了一眼,又抿嘴一笑,道:“师哥,你怪错人了。”
    那年轻人“哼”的一声,道:“胡说,我怎地会怪错他。”
    那少女道:“你封住了他的穴道,他没有法子动弹,自然只好对着我看了。”
    王一新听得那少女为自己辩护,心中更是感激,也就在这时,他突然觉得肩头上有一枚小石子弹了过来,已将他的穴道解开。
    他连忙在地上一按,坐了起来,道:“不是,不是,就算我穴道未被封住,我也是……要对着姑娘看的,真的,我不说谎话。”
    他听得那少女为自己辩护,心中过意不去,特地声明了一番。
    那少女一呆,心想这人是真傻,师兄说他是假装,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她又一笑,道:“你看我作什么?”
    王一新忙道:“我……”
    可是他只说了一个字,那年轻人便伸手一推,将那少女推了好几步,道:“师妹,你别多口,让我来盘问这小子。”
    那少女被推出之后嘟起了嘴,一声不出,王一新对那年轻人本无好感,一见到那年轻人对少女如此粗暴,不平之心,油然而生,瞪着眼道:“喂,你有话好说,为什么推人?”
    王一新这句话一说,不但那年轻人一怔,连那少女也想不到会有这样一个打抱不平的人在,也不禁为之陡地一呆。
    那年轻人在一怔之后,不禁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道:“我推她,干你什么事?”
    王一新站起身子来,大声道:“不行!”
    那年轻人一伸手,又已抓住王一新胸口,王一新毛手毛脚,想要反抗,可是他手足乱舞,却是碰不到那年轻人的身子。
    那年轻人向前连走了五六步,王一新也被迫得向后连退出了五六步,退到了石壁之前,他大叫“喂,我已退无可退了,你还要推我么?”
    那年轻人“哼”的一声,手臂振动,将王一新连推了三下,王一新被他推得身子摇幌,后脑杓碰到石壁上,“咚咚咚”地连撞了三下,顿时又红又肿,那三下撞得王一新大是疼痛,连泪水都流了出来,看那年轻人的样子,似乎意犹未定,还想再对付王一新,但这时,那少女几步跨过,叫道:“师哥,你别再打他了。”
    那年轻人道:“你这小子敢对我无礼,我为何不叫他吃点苦头。”
    那少女嘟着嘴,道:“他可是为了争着我,你再打他,那不是和我过不去么?”
    那年轻人一呆,道:“师妹,他讲些空头话,你便帮着他了?”
    那少女道:“我谁也不帮,可是他武功低微,你抓住他来打,他绝无反抗之力,我看你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威风。”那年轻人面有怒色,但是却也无话可驳,“哼”地一声,五指松开,他在五指之际,掌力力道填吐,一股大力,掸在王一新的胸口,撞得王一新的身子,又重重地碰在石壁上,那一下的力道更大王一新只觉得眼前金花乱迸,不由自主,身子向地上坐了下去。
    那少女连忙跨过,将王一新扶了起来,道:“你打不过我师哥的,千万不要再胡言乱语了!”
    王一新一生之中,见个女子便脸红,而且他又生得丑陋,少女们见了他,也只是恣意取笑,从来没有什么人对他加以青睐过。
    他更绝未和一个少女,相隔如此之近,可是此际,却又那么美丽的一个少女,就在他的近侧,对他好言好语,那乃是王一新做梦也不也想及之事,而且,王一新对那少女,早已有好感,这时的感觉,更是不同,他犹如置身在云端一样,好一会,才道:“是,是。”
    那少女道:“你可站得稳么?”
    王一新这时,才觉出那少女始终扶着自己,他面色不禁陡的红了起来,忙道:“站得稳,站得稳。”
    那少女听得他说“站得稳”,便松开了手,人也向后,退开了二三步去。
    却不料王一新刚才最后所受的那一撞,十分沉重,身子发软,实在是站不稳,少女一松手,他身子已在摇幌,等那少女退开之后,他整个人“砰”地一声,又摔倒在地。
    他跌倒在地上,什么话也不说,仰起头来道:“我说错了,我以为站得稳的,谁知却站不稳!”
    那少女起先是呆了一呆,但随即忍不住大笑起来,笑得弯腰顿足,不亦乐乎。
    王一新见自己一句话,逗得那少女这样快乐,他也张大了嘴,傻笑了起来。
    那年轻人剑眉轩动,显然对于眼前的事情,十分不满,他一伸足,将王一新的身子,挑了起来,又抓住了他的肩头,喝道:“你倒装蒜了,我问你,你是什么人?”
    王一新道:“这倒好我正要问你们是什么人,何以会在李笏谷附近的。”
    那年轻人一扬剑眉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李笏谷中人么?”
    王一新道:“当然是,我的家就在李笏谷,李家庄,只不过……李家庄已被火烧尽了。”
    这时,那少女也已来到了跟前,两听说李家庄已被火烧尽,不禁一呆,那少女“啊”地一声道:“原来大火是烧李家庄!”
    那年轻人冲他师妹一瞪眼,道:“你少说话,由我来问他。”
    那少女道:“不说就不说。”
    王一新忍不住又派那年轻人的不是,可是他想起那少女刚才告诫自己的话,便将口边的话,缩了回去。
    那年轻人道:“你是李家庄的,那再好也没有了,我们正要到李家庄找一个人,向你问一下,你识不识?”
    王一新道:“李家庄上上下下,我无人不识,也没有不认识我的。”
    王一新生平不说谎话,这两句是实言,他为人傻头傻脑,三岁孩子都爱开他的玩笑,他又整日在庄中,无所其事,的确可称无人不识。
    那年轻人道:“我们要找的人,叫做王一新,一二之一,新旧之新,你不识么?”
    王一新听了,不禁发起呆来,他绝未想到,那两人要找的,竟会是自己,可是自己和这两人素不相识,他们找自己作甚,如果他们是找自己的话,那么自己和这位姑娘可有亲近的机会了,只怪他们找的是和自己同名同姓的人!
    他生起傻想来,怔怔的不开口。
    那年轻人等了半晌,未听得王一新的回答,伸指在他的肋下一点道:“喂!你怎么不说话?”
    偏偏王一新怕痒,被人一指,便咯咯的笑了起来,道:“别点,别点,我说了!”
    那年轻人倒被王一新弄得啼笑皆非,道:“那你就快说!”
    王一新道:“李家庄上王一新是有一个,但只怕不是你们要找的人。”
    那少女讶道:“朋友,你怎知那个王一新不是我们要找的人呢?”
    王一新道和颜一笑道:“我的名字叫做王一新,一二之一,新旧之新,你们要找的可是我么?”
    那年轻人和那少女一听,两人齐皆发出了“啊”的一声,道:“你就是……”
    他们一齐讲了三个字,便住了口,上下打量了王一新几眼,像是不相信他们眼前的人便是王一新似的。
    王一新道:“我的确是王一新,但两位找的,可能是另一个同名同姓的人。”
    那年轻人道:“庄上可是还有一个王一新在么?”
    王一新摇头道:“没有了。”
    那少女道:“王朋友,令尊如何称呼?”
    王一新听得那少女忽然间起他父亲的称呼来,眼圈不禁一红,心中感到一阵伤心,叹了口气道:“他……过世……已久,死得也惨……不提也吧!”
    那少女忙道:“他老人家可就是过世的关东大侠,金刀无敌王东天么?”
    王一新“啊”的一声道:“先父的名讳,姑娘是如何得知的?”
    那少女却并不回答王一新的问题,只是转过头来道:“师兄,没有错了,我们千里迢迢,要来找的正是这位王朋友。”
    那年轻人面上现出了不屑的神色来,道:“原来,关东王大侠的后人,竟然如此不屑,那实是可笑之极,枉费了我们千里跋涉一番心血了!”
    王一新本来就绝没有将自己当作是什么英雄好汉,他也知道自己蠢,稍为复杂一点的招式,便死也难以学得会,这时期听得那年轻人这样苛评他,他也是红着脸无话可说。
    那年轻人又接着冷笑几声,拉了那少女的手臂道:“师妹,咱们走吧。”
    那少女道:“我们上那儿去?”
    那年轻人道:“自然是关外去了。”
    那少女道:“师兄,咱们不远千里,来到此地,就是为了找王朋友,如今好不容易找到了,怎地什么也不交待,便尔离去?”
    那年轻人道:“师妹,师父在我们临走时讲些什么,你难道忘了么?”
    那少女道:“我当然没有忘,师父说,若是王大侠的后人,太似不堪的话,那我们立时便走,什么话也不要提起。”
    那年轻人指着王一新道:“如今,这小子可以说不堪之极,我们还不回么?”
    那少女望了王一新一眼道:“师哥,师父的意思是说,如果王大侠的后人,人品不好的话,我们都什么不要说——”
    那少女未曾讲完,那年轻人已大声道:“他的人品很好么?”
    那少女道:“王朋友不过是武艺低微而已,他人品确绝不坏。”
    王一新在一旁,对于两所说的话,本来是莫名其妙,不知两人在讲些什么东西,突然之间,他听得那少女这样称赞自己,心中不禁大喜,忙道:“姑娘好说了,我……总还算过得去。”
    他们师兄妹人正在争论,王一新忽然插言,说的话以这样滑稽,实是令得两人,不能不笑。
    可是那年轻人,却又立即板起了脸,道:“师妹,师父说,这事情非同小可,绝不能造次,又说要你听我的话,怎的你尽皆忘了?”
    那少女又嘟起嘴,道:“事情虽然关系非同小可,但却是王朋友应得之物,我们只不过代劳行事而已,我说他人好,你硬要说他人坏,我们不妨带他去见见师父,让师父来说他是好是坏,你看如何。”
    那年轻人忙道:“算了,算了,此关外去三五千里路程,谁和这样一个臭小子同路。”
    那少女道:“那么,我们就将要说的话,和王朋友说了吧!”
    那年轻人又瞪了王一新几眼,道:“臭小子,我看你也是无福消受的,但是我们既是奉师命而来,就对你实说了吧!”
    王一新自始至终,莫明所以,听得他那样讲法,仍是瞠目不知所对,道:“你们在讲些什么啊,我是全然不明白。”
    那年轻人道:“你父亲王大侠,在为仇敌所害之前,曾来见过我们的师父,要我们的师父,出手相助,我们的师父,和令尊本是好友,可是因为种种原因,他却不能出手相助……”
    那年轻人才讲到这里,王一新已然怒道:“哼,生死关头,不能守望相助,还说什么好朋友,我说你们的师父,乃是十足小子!”
    那年轻人面色一变,道:“放肆,你胆敢!”
    王一新大声道:“我父亲惨死在仇家之手,他生前的一些王八蛋好友,一个也不去帮他,难道这些王八蛋,全是君子么?”
    王一新越骂越是难听,那年轻人面上,一阵青一阵白,转过头去,冷笑道:“师妹,你听听,我们可还要说下去么?”
    那少女听了,却只是叹了一口气。
    王一新对那少女,绝无恶意,那少女处处帮着他,他心中着实十分感激,但是他这时心中,正在悲愤,人又耿直,想到什么,便说什么,一见那少女只是叹息,并不言语,便忍不住道:“你叹什么气,听他们的口气,你们的尊师,也是我父亲的好友,那么为什么我父亲遇到强敌之际,你们的师父,哼哼,我看也是——”
    他才讲到这里,下面难听的话未曾出口,那年轻人已一怒喝道:“住口!”
    王一新给那年轻人陡地一惊,身子直跳起来,要讲的话,自然也缩了回去。
    可是听他有话不说,却如同骨头咽在喉里一样,他一呆之后,仍又道:“我看也——”
    他本来真是想狠狠的骂上几句的,可是就在这时,他只见那少女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正望着他。
    王一新心中一软,骂人话便出不了口,顿了一顿,是道:“我看也……也……不是什么好人呢!”
    那年轻人满面怒容,道:“师妹,咱们走,和这样的疯子,有什么好多说的?”
    那少女却又摆了摆手,道:“且慢,我还有话说。”
    那年轻人怒道:“师妹,师父叫你一路上无论如何都要听我的话,何以于今我三番五次叫你走,你都不走,这是何意?”
    少女呆了一呆,道:“师哥,我们奉命来找人,一路上提心吊胆,小心翼翼昼伏夜行,为的是什么,好不容易找到了要找的人,如何能不说话,便尔离去?”
    王一新听了,心中不禁大是奇怪,暗付,这两人来李家庄找自己,尽可以光明正地来,又何必提心吊胆,昼伏夜行?
    年轻人道:“这样的一个傻瓜,又有什么可以和他说的,哼,说了反倒害了他,他还能有希望替他的父亲报仇么?”
    那年轻人这一句话,一说出了口,王一新的面色,突然红了起来,刹那之间,他面色竟红得发紫,如同猪肝一样,他本来容颜丑陋,这一来,更是如同一只卤熟了猪头一样,难观之极!
    要知道王一新人虽然憨直,但却并不是什么事情也不知道的白痴,他父亲惨死,临死之前,亲朋好友,没有一个加以援手,死了之后,所有的至友,又反目若不相识,只有他舅父收留他在李家庄中,又绝口不提他报仇之事,他连仇人是谁,都不知道。
    再加上他自己资质愚鲁,武功又学不好,眼看父亲之死,只有冤沉海底,每当想起这件事来,他便痛心之极,恨不得一头撞死!
    幸而李家庄中人,只知道他人傻头傻脑,虽是庄主的外甥,但是却不得庄主的欢心,而不知道他心中还有如此沉痛的一件事在,所以尽管取笑他,捉弄他的人多,也没人料出这一件事来。
    而王一新为人忠厚,人家随便骂他怎样取笑捉弄,他都不在乎。
    这时,那年轻人忽然说他报不了仇,这可大大的触着王一新心内的痛处,他顿时涨红了脸,双眼凸出,瞪着那年轻人。
    那年轻人明知王一新的武功平常之极,自己只要一举手间,便可以将他打倒的。
    可是,他看到王一新这等情形,心中也不禁为之骇然,不由自主,向后退出一步。
    王一新不但涨红了脸,脖子上的青筋,更是比手指还粗,大声道:“你怎知我报不了仇,你怎知道我报不了仇。”
    “若是我知道仇人在什么地方,叫什么名字,我定然和他去拼命!”
    那年轻人一听,发出了向声轻视之极的冷笑声来,道:“凭你这种脓包,也敢找人拼命,好,我告诉你,杀死你父亲的人是——”
    年轻人才讲到这里,那少女便叫道:“师哥,你怎么啦,这也可以胡说乱道的么?”
    那年轻人也像是陡地觉醒,少女一开口,他便连忙停下,不再向下说去。
    但这时,王一新心中,又是悲愤,又是恼怒,竟不加思索,大道:“你说,你要是说了我不敢去拼命,我是狗熊,是杂种,你要是不说,那你才是狗熊,你是小杂种!”
    那年轻人勃然大怒,道:“放你的狗臭屁,你自己愿意去送死,可不关我的事,你杀父仇人离这里,也不远!”
    年轻人讲到这里,少女又叫道:“师哥,你不能说,你不能说!”
    王一新叫道:“谁,王八蛋,兔崽子才不说。”
    那年轻人喝道:“师妹,你别管我,臭小子,你到终南山去,便知道谁是你的杀父仇人了!”
    山洞之中,三人争吵劝阻之声,本来十分吵闹,可是,等那年轻人这一句话出口,山洞之中,却又立时静了下来!
    王一新只觉得脑中嗡嗡作响,刹时之间,只是一片空白,什么也不去想,他已知道了仇人在终南山,那当然是该派中的人了。
    他只想到这一点,和决定自己非到终南山去拼命不可。
    至于该派乃是当今武林,正邪各派,各门,各帮,各教,连同佛门各寺,有各观之中的第一大派,威名煊哧无以复加,派中高手如云,单是练成至高无上内家功夫,天凝真气的,便有四人之多,若论武功之高,执整个武林之牛耳。
    像王一新这样的人,到终南派去生事,当真如螳螂之撼泰山,终南派中,只要随从出来一个第一个第四代弟子,就可以将他打发走了。
    然而,王一新却全然未曾想到这些。
    他只是想到,仇人在终南山,是该派中人,自己立时要去找仇人拼命!
    山洞之中静寂,维持了没有多久,便听得那少女又叹了一口气道:“王朋友,如今你可明白了,当年的事,实是有着莫大的苦衷,那是怪不得人的么,唉,你……只怕仍不明白……”
    那少女一面说,一面望着王一新,王一新面上的红色,这时已渐渐的褪去,只是咬牙切齿,茫然而立,那少女的话,他根本未曾听进去,更不要说,他能以明白什么当年的事情苦衷了。
    那少女来到王一新身前,伸手在他的肩头之上,轻轻的拍了一拍,道:“王朋友,我师兄是和你闹意气的,你可别真的去终南生事。”
    王一新“哈哈”一笑,笑声十分悲愤,道:“我不去终南生事?”
    那少女瞪了年轻人一眼,道:“师哥,你看看,如今事情闹得这种地步,师父知道了,也必然见怪,怎么办才好?”
    年轻人道:“有什么怎么办,我们将该说的话说完,自管自离去,也就是了,去理他们作甚?”
    少女望了年轻人半晌,才道:“师哥,我真未曾想到,你……你原来对别人的死活,如此不关心,你可知道你可能害了他么?”
    那年轻人满面怒容,但是他显然知道自己理亏,所以只是转过身去,不再理会那个少女,也不再说话,那少女轻轻叹了一口气,只见王一新已转过身,大踏步向山洞之外走去。
    少女忙身形一闪,拦在王一新的身前,道:“王朋友,你如今万万不能去,去了只是送死!”王一新道:“你说得对,但送死我也要去。那少女知王一新是直肠的人,劝也是劝不醒的,她只得道:“我们好不容易找到了你,有一件东西,是要给你的,师哥,你将那东西拿出来!”那年轻人仍是背对着少女,却一扬手,抛过了一件物事来,那少女一伸手,将那件东西接住,循到了王一新的面前,道:“你拿着再说。”王一新低头看去,只见托在那少女织手之上的,乃是一块竹牌,那块竹牌,只不过寸许来宽,三寸长短上面,雕作山川人物,十分精织。
    王一新瞪着眼道:“这是什么玩意儿,我要这东西有什么用?”那少女道:“令尊在未与强敌拼命之前,曾来见过家师,要他将这面竹牌保管八年,再交给你。”又命你一见竹牌,立时西行,往大雪山藏珠谷去。王一新根本不知道,“大雪山”在什么地方,至于藏珠谷之名,也是闻所未闻,他摇了摇头,道:“我不去,我要到终南山去。”那少女顿足道:“这是王大侠的遗命,怎难道也不肯听么?”
    王一新听得不禁一呆,道:“好,那我先去终南山,再到这什么大雪山藏珠谷去!”他一面说,一面已将那块竹牌取了过来,顺手揣入怀中,他心中根本不曾将之放在心上。那少女望着王一新道:“王朋友,你好自为之,我们要赶回关外去,只恨不能帮你什么忙了!”王一新忙道:“姑娘你切莫如此说,你已经帮了我很多忙了,你师哥为人虽然霸道点,但是他告诉了我的杀父仇人是谁,我还是很感激他的。”那少女心中暗忖,天下怎地有如此老实之人,只是可惜他若是一到终南,便凶多吉少,一时之间,他心中委实放心不下,迟疑不去,那年轻人已在催促,道:“师妹,事情已完还不走么?”王一新在这时,忽然想起,闹了半晌,对方如何称呼,还未曾问过,他忙道:“姑娘,你叫什么名字,令师何人?”那少女道:“我叫梅瑶,我师兄叫刘飞,我们师父的名讳,恕难奉告,其中原因,想必王朋友你也可以知道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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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昨天 19:5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六章 不顾生死走终南
   
    可是王一新乃是脑筋不会转圈之人,他那里想得到这许多,他只是道:“我不知道。”
    梅瑶还想再说什么事,她师兄已经拉住了她的手臂,道:“走,我们快走!”
    两人身形闪动,转眼之间,便已经出了山洞。
    王一新在山洞中又呆了半晌,才陡地想起,自己之所以能进这山洞来,遇到了梅瑶和他师兄两人,乃是被舅父和一个中年人掌力相拼时硬逼了进来,这许多时候,洞外毫无声息,不知动手的结果究竟是谁胜谁负?
    他一想及此,心中又不禁焦急起来,连忙大踏步向洞外走。
    转眼之间便已出了山洞,向外看去,不禁为之一呆,只见那小山谷中,静悄悄地,一个人也没有,不但银神李龙和那中年人已经不在,连那两个白衣人和长发妇人也不见了。
    那长发妇人本来是被捆在石荀之上,那根石荀这时也已撕成了两截。
    王一新心中只感到一阵发凉,虽然他还绝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他却也隐隐沉得十分不祥。他呆了片刻,又向山谷外走去。
    才一出谷口,便见有两个人迎了上来,那两人一见王一新,便道:“好了,好了,王一新在,他舅父总算有人送终了!”
    王一新在陡然之间,听到了这样一句话,那当真是如同五雷轰顶一样,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呆呆地站着发怔。那迎面两个人,他是认识的,那是庄中的高手,平时不苟言笑,绝不会开他玩笑的,如此说来,莫非舅父已经死了?
    他在发呆间,那两人已经来到了他的面前,一边一个,按住了他的肩头,道:“庄子全被毁了,庄主也已归西,一干人散的散,死的死,庄主的几个弟子,尽皆殉难,你快去庄主尸体之前哭上几声,将庄主草草埋葬就算了!”
    那两人一面说,王一新便禁不住一面发抖,他上下两排牙齿相叩,“格格”有声,想讲一两个字,可是却一个字也讲不出来。
    需知这样突如其来的巨变,就算发生在一个精明能干的人身上,其人也一定会惊惶失措,莫知所以的,更何况王一新本来就是一个绝无主意的人!
    那两人叹了一口气,推着王一新,便向前面走了去。
    走出了五六丈,转过了山角,只见尸体狼藉,地上的死人,少说也有三五十人之多,在一块大石之上,直挺挺的躺着一个。隔得老远,王一新他可以看到,那人正是自己敬若天神的舅父!
    王一新看到他舅父的尸体,双腿更是发软,那两人将他硬架了起来,抬到那块大石之前,才将他放了下来。
    王一新放眼看去,只见除了那两人之外,还有四五个人,都已经负了伤。
    挣扎了半晌,才结结巴巴的道:“我舅父是怎么死的?”
    一人大声道:“别废话了,快叩上几个头,我们葬了庄主,也要离开了。”
    王一新扶着大石,站了起来,向李龙看去,只见李龙面色如生,只不过面上的神情,却是恐怖惊怒,兼而有之,看他全身上下,却是一点伤痕也没有,王一新忍不住伸手去碰了碰他的手,却是冷也似冰,那分明已经死去好久了。
    王一新实是难以想像,当他在山洞中的时候,外面曾发生了一些什么事!
    因为当他被两人的掌力,逼进山洞之际,看李龙和那中年人对掌之势,似乎还是李龙占上风,何以忽然之际,又会变成这样?
    他又结巴巴的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我舅父怎么会死的。”
    可是他的话,却根本没有人回答,有一个人走了上来,将他按在地上,喝道:“还不叩头。”
    王一新不由自主的叩了几个头。
    他一面叩头,一面仍在问是谁杀了我舅父的,可是又有什么高手到了么?
    但仍是没有人回答他,在他叩了几个头之后,便有人伸手一推,将他推在地上一连打了几个滚,向外面跌了开。
    等到他翻身爬起之际,已见两个人抬着李龙的尸体,放在一个土炕之中,又抬起了那块大石,压在那个土炕之上,连同伤了的六七人,一齐在大石之前,行了大礼,没有一个人讲话,行完礼之后,各自身形展动,“飕飕飕”地向外掠开了去。
    王一新等到众人全已离去,只剩下了他一个人时,才猛地奔到了大石之前。他推着那块大石,想再见舅父一面,可是那块沉重的大石,可绝不是他的能力所能推得动的,他推了几下,大石纹丝不动,他不禁站在石前发呆。
    他实是难以想像,一天之前,还在一呼百诺的舅父,如今竟会这样潦草地被葬在一块大石之下,而偌大的一座李家庄,也在一日之间,烟消云散了!
    他呆立了片刻,这时,天色又已渐渐地黑了下来,轻风瑟瑟,遍地尸体,王一新的心中,不禁感到了一股寒意。
    他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地道:“舅父啊舅父,不是我不想陪你,我已经知道了杀父仇人是那一派的,我不能不去拼命,你可别怪我……”
    他在一听得舅父的死讯之后,接下来的时间中,他只是震惊,发呆、几乎连动作都麻木了,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做悲伤难过。
    直到这时候,他对着舅父葬身之处,讲了那句话,才悲从心来,忍不住才放声大哭了起来。
    这一哭,将他自己心中的伤心事,一起勾了起来,连他自己也不知哭了多少时候,只觉得越哭越是伤心,直哭了小半个进辰,尚无停止之意。
    而就在此时,听得他身后有一个怪声叫道:“他妈的,这是怎么一回事?”
    这时,天色已经很黑了,在四周围,全是死人,王一新因为正在伤心痛哭,所以也不觉得害怕。
    但这时,突然间有人在他的背后讲话,他却不禁毛发直竖起来,连忙转过身看去。
    见他背后站着一个人,那人不是别人,正是那大头矮身满头金发的怪人。
    那怪人东看看,西瞧瞧,面上现出了莫明其妙的神色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王一新望着那怪人,不知该怎样回答才好,因为这是怎么一回事,他也不知道,那怪人一步跨出,来到了他的面前,道:“李庄主呢?”
    王一新结结巴巴道:“他……死了。”
    大怪人“啊”地一声道:“我来迟了,我来得太迟了!”
    王一新道:“我舅父他早已死了,你来不来也没有多大关系。”
    王一新这时,方寸已乱,讲话也是胡言乱语,那大头怪人却顿足叹息不已,道:“你舅父死了,庄中高手,定然也个个星散了?”
    王一新茫然道:“死的死,散的散,连……我也不能陪我舅父了。”
    大头怪人道:“那你要到那里去?”
    王一新胸无城府,藏不住什么秘密,而在他的心目之中,每一件事都可以对任何人说,也根本无所为秘密不秘密!他立即道:“我到终南山去,报杀父之仇。”
    大头怪人一听到终南山三字,身子便向上直跳了起来,怪叫了一声,王一新也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只是瞪大着眼望着他。
    大头怪人又道:“你到终南山去?”
    王一新道:“是,我父亲被该派的人杀了,我要去报仇。”
    大头怪道:“你父亲是谁?”
    王一新叹了口气道:“提起他老人家来,倒也大大有名,他是关东大侠,金刀无敌王东天!”
    大头怪人点了点头道:“算得上小有名头,但也称不上什么大侠,金刀无敌四字则更是笑话,若是无敌,怎会死在人家手中?”
    王一新听得那大头怪人小看自己的父亲,气得猛瞪眼,但是那大头怪人所说,又极有理,令得他无法反驳,大头怪人讲完之后又道:“连你父亲都给人家杀了,你怎能去报仇?”
    王一新仍是瞪大了眼,无法回答。
    那大头怪人道:“我看你这杀父之仇,是报不成的了!”
    王一新的脸色,又涨得通红,道:“胡说,报不成仇,我不会去拼命么,你别阻着我,我这就去了,让开,让开!”
    那大头怪人也不多说什么,只是冲着他一咧嘴,道:“好,看你去送死。”
    他话一讲完,身子便打横向外掠了开去。
   
    第七章 傻头傻脑惹人发呆
   
    王一新也不再去理会他,大踏步向外去,连夜赶路,到了天明时分,已走去了五六十里山路,他也未曾到过终南山,更不知如何走法,天亮时分,向人问清了路途,才继续向前走去。
    那终南山乃是名山大川,山中寺院庙庵极多,景物更是迷人,前去该山的人颇多,几天之后,王一新来到了终南山只有七八十里的时候,不必问路,也可以知道由何处而去的了。
    他跟着客商游客,善男信女,一齐向前走着,等到来到离该山,只有十里的时候,只见道旁有着许多石亭。
    在那许多石亭之中,有四座特别大,全是雪白的大石砌成的,气像巍峨,不同凡响。
    在那四座石亭上,都有一块刻作大字的石头,大字用朱漆染红,看来十分抢眼,自左至右,乃是“天”,“碧”,“祝”、“田”四个字。
    别的石亭中,休息的人十分多,只有那四个石亭中,除了各有两个人坐着之外,只有一个劲装汉子,正在拱手道别,那虬髯汉子腰跨金刀,身形高大,一望便知是武林中人。王一新看了半晌,也不知那四只石亭是什么来路,他心想,人人都在这里休息,我也不妨歇一歇脚,我犯不上和别人去挤,就到那四个石亭之中去略歇一会,吃些干粮再赶路不迟。
    他主意打定,便向其中的一个石亭走去,他才到了那座石亭之前,坐在石亭中的两人,便已站了起来,向王一新拱了拱手,王一新心中一呆,暗忖我认识他们么,他仔细一看,那两人全是四十上下年纪,自己的确不识他,也只得拱了拱手。
    那两人中的一个道:“朋友到终南去,有何贵干?”
    王一新一脚踏上了石亭,在一张石凳上坐了下来,听得对方如此问自己,他便道:“我是到终南派去找人的。”
    那两人互望一眼,笑道:“阁下已上此石亭,只然是为了敝派而来的了,不知阁下找谁?”
    王一新听了,不禁一呆,道:“怎地我上了这个石亭,便是为了贵派而来,你们是什么派,难道是终南派的人么?”
    那两人互望了一眼,立时沉下脸,道:“你敢情是初出道儿,这四座石亭,乃是终南派专为接待来宾而设的,你若不是武林人,快快离去。”
    王一新一听得对方两人,乃是终南派中人,心中自没好气,暗忖两人之中,说不定便有杀父仇人在内呢!”
    他一翻眼道:“你们怎知我不是武林中人?”
    那两人齐声道:“然则阁下来此何事?”
    王一新大声道:“我未曾和你们说过么,我是来找人的。”
    那两人的面上,已大有怒容冷冷地道:“你要找的是谁?”
    王一新道:“我要找的是杀父仇人,他叫什么名字,我可不知道,总之我父亲是死在他的手中,他是你们终南派中的人!”
    王一新所说的话,句句是实,可是在别人听来,却像是一个疯子在胡言乱语一样,那两“哼”地一声,也不再说什么,其中一个衣袖陡的向外一拂,一股大力,向王一新疾涌了过来。
    王一新被那股大力一涌,身不由主,向外跌跌撞撞,直跌了出,一直跌到了路对面的草丛之中,方才止住了势子。
    这时,在路旁的石亭中,所有在歇脚的行人,一见到王一新跌出,不禁尽皆嗓然大笑起来,王一新翻身爬起,大怒道:“终南派的小子,你们杀了人,还要行凶,我与你们拼了!”
    他一面说,一面向那座石亭,直冲了过去。
    可是,当他冲到离那座石,还有七八尺远近处,石亭中的两人,各自伸手,向前虚推了推。
    王一新便觉得有一股大力,将他的去路挡住,竟也再难以向前跨出半步。
    可是他却仍然不甘心,一面哇呀大叫,一面仍然要向前冲去,手足乱舞,那情状自然是滑稽之至,看得众人,哈哈大笑。
    王一新撞了半晌,冲不过去,大声道:“你们不敢和我动手,却玩些什么花样?”
    石亭中两个人,倒也给他弄得啼笑皆非,齐声道:“去。”掌力陡然加强,王一新的身子,立时被掌力涌得凌空而起,向外翻翻滚滚,跌了出去。
    王一新的身子在半空之中,翻翻滚滚,他惊得连话都讲不出来,心想这一下跌了下来可得跌个半死了。
    他心中一害怕,忍不住在半空之中,哇呀大叫了起来,旁观众人,更是笑声如雷。
    王一新的身子,在抛高了两三丈之后,开始向下落来,他向下落来之际,只觉得两耳风声呼呼,天旋地转,眼看便要跌成肉酱,更是大声叫道:“救命呀,可要跌死我了!”
    这时,在那几座石亭之中,多的是武林高手,只要有人肯出手,要救王一新,也不是一件什么难事。
    可是王一新一上来之际,便声言是前来终南派生事报杀父之分的,若不是大具武功之人,怎会口出狂言,一致于此?所以,就算有身怀绝技的人,绝不致于就此跌上一个半死不活的。
    却不料王一新傻头傻脑,他根本不会什么武功,只不过一听得自己的父亲,乃是死于终南高手的讯息之后,便一鼓作气来到了这里,他所想到的,只是要报杀父之仇,又何曾想到自己是不是有此能力?
    眼下他身子自两丈许高处,直跌了下来,扎手扎脚,越往下跌,势子越快,等到他的身子离地只有两三尺之处,已有人看出情形不妙来了。
    可是在这样的情形之下,再要出手,那也是万难事了。
    看出了情形不妙的人,心中暗暗惊讶,那在石亭中的两个终南高手,一见对方被自己摔出之后。
    竟直上直下向下跌了下来,连一点反抗也没有,心中也不免大是奇怪,不约而同,发出“咦”地一声。
    但是,也就在此际,情形却又发生了变化!
    王一新的身子直向下跌来,到了离地面只有尺许,眼看要传来一声“砰”地一响,骨折筋裂之际,突然之间,他觉出有一股大力,贴地卷来!
    那一股大力,来得及时之极,倏忽之间,便到了他的身下,王一新的身子,本来迅疾无比地在向下跌去的,这股大力一到,便将他托了一托。
    如果王一新是个十分灵巧的人,那么他的身子受到这股大力一托地时候,便立即会趁着那一托之力,一跃而起了。
    可是王一新却早已哧得昏头昏脑,连叫救命的气力都没有了,突然之间,他觉得身下有一股软绵绵的力道一托,像是跌倒在一堆棉花之上一样,他不禁陡地一呆,一动不动。
    他身子的下落之势已被那股大力托住,他又不动弹,刹时之间,只见他四平八稳的停着,但是离地却还有尺许高下。
    他手,足,身子,没有一处是碰到地面的,而在他身子和地面之间,这时也只有那股无形无质的大力,旁人为是万万看不见的,在旁人看来,他就如是悬空浮游在半空中一样!
    在那一瞬间陡地所有的人声,一齐静了下来,每一个人,都以惊讶之极的眼光望着王一新。
    王一新兀自知所以然,四面一望,“咦”地一声道:“好静啊!”
    这时,四周围的人虽多,却是可静得鸦雀无声。
    王一新突然开口,讲了三个字,人人可闻,王一新这时,也觉得自己身下软绵绵地,不像是跌到了地面上,他也不禁转头看去,一看之下,只见自己的身子,离地面还有尺许,竟是身子悬空,他也不禁哧了老大一跳,“啊”地一声,叫了出来。
    他这里才出声一叫,托住了他身子的那股大力,陡地加强。
    王一新只觉得一股大力直涌了上来,他本来已经悬空的身子,竟冉冉向上,升高了三四尺。
    这一来,不但王一新自己大惊,旁观众人,再也忍不住,哗然而呼,这许多人中,一大半是上山去进香的善男信女,他们几时能见到这种凌空飞悬的怪事,一时之间,不约而同,人人都跪了下来,“活菩萨”“活神仙”之声,不绝于耳!
    王一新自己,在又被那股大力托高了三四尺之后,身子一侧,慌手慌脚总算一滚之后,便在地上站定,那股大力,也立即消失。
    他耳听得众人大叫“活神仙”之声,还在傻头傻脑,四面张望,看活神仙在什么地方,不知道他自己已被人当作活神仙了。
    这时,那四个在亭中的,终南派中人,见了这等情形,也不禁面上变色。
    这四个石亭中的人物,也全不是泛泛之辈,他们的见识,自然在这般高叫“活神仙”的善男信女之上,他们知道王一新绝不是什么神仙。
    然则,王一新,从两三丈高处跌了下来,跌到了半空之中,不但如此,而且还要冉冉上升,这种功夫,他们却也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他们不以为王一新是“活神仙”,但是却也认定,他是武林高手,是以面上失色!
    那将王一新摔出的两人,面上神色,更是难看,他们两人互望了一眼,向王一新拱了拱手,道:“阁下内功之强,轻功之佳,实是令得我们大开眼界。”
    刚才王一新那种“空中悬人”的功夫,究竟是什么来路,那两人也说不上来,所以是笼统说上一句“内功之强,轻功之佳”。
    王一新刚才险险乎没有跌死,哧死忽然听得那两人这样说他,他呆了一呆道:“我刚才何曾施展什么功夫来?”
    王一新一面说,一面又向前走去,他所讲的,每一句字都是实话,但是在这样情形之下,他的话使人听来更觉得其人武功,确是深不可测!
    石亭中两人,一见王一新又向前走来,神情更是不免大是紧张,只见他们左右分开,各自单掌当胸,一掌翻出,准备迎敌。
    王一新却全然看不出对方已在严阵以待,他冲进了石亭之中,大声嚷道:“终南派和我有杀父之仇,我决不能就此算了!”
    这时,其余三只石亭中的六个人,也赶了过来,一共是八个人,将王一新团团围住,但是这八个人却谁也不敢先出手。
    王一新话一说完,一个五十上下,貌相十分庄严的人便道:“阁下来找终南派何,人断无终南全派上下,皆是阁下杀父仇人之理的,阁下道不出姓名来岂不是有意前来生事?”
    王一新翻了翻眼睛,心想梅瑶他们师兄妹两人,只说杀害自己父亲的是终南派中人,却没有说出姓名模样来,如今对方所言,大是有理,自己若是讲不出来,岂不是难以报杀父之仇?
    他一想到这里急得几乎哭了起来。
    但是他转念一想,自己的父亲武功极高,能够杀害他的,自然是终南派中,一等一的高手了。
    他一想及此,便觉得有了办法,一瞪眼,道:“你们终南派之中,武功最高的是什么人?”
    那人道:“终南四大高手,天下皆闻,那是掌门宇宙上人,荷花仙子绿蕊,追云剑客,衣飞大陀吴英。”
    王一新一时之间,那里记得住四个人名号,他又大声问道:“这……什么上人四人之中,谁的武功最高?”
    那人道:“那当然本派掌门武功最高。”
    王一新“哈哈”一声,若有所得,道:“我要找的,就是你们的掌门人!
    王一新此言一出,那八个人的面上神色,更是难看得可以。
    那人又道:“你要见敝派掌门宇宙上人么?”
    王一新点头道:“不错,我要见他,以报我杀父之仇,你们快带我去!”
    那八人全是终南四大高手的亲传弟子,要知道刚才出自那人口中的终南四大高手。
    乃是武林之中,屈指可数的人物,他们早已不在江湖上走动了,眼前这八个人的名头,在武林中也是大是响亮。
    当下,这八个人都目不转睛地打量着王一新。
    在他们眼中看来,王一新笨头笨脑,实在不是一个身怀绝顶武功的人。
    然而刚才王一新自高空跌下,身子竟能悬空而浮,又冉冉上升,这却是他们亲眼目睹之事,所以他们八人,好几次想要出手,都犹豫不敢妄动。
    那人沉声道:“好,阁下要见敝派掌门,请随我们两人来。”
    那人话一说完,便和一个瘦长个子,各自身形一幌,便掠出了那座石亭,足尖一点间,已掠出了三丈开外。
    王一新一看,连忙大叫道:“站住!”
    那两人身形一凝,齐声道:“阁下既然要见敝派掌门,如何不跟了来?”
    王一新“哼”地一声,道:“你们口称带我去见人,却走得那么快,我怎么能追得上,莫不是你们在弄什么诡计不成?”
    他可以说是一等一的笨人,但是偏偏却又是自作聪明,以为对方的奸谋,已被自己一言道破,讲完之后,洋洋得意,大踏步地跨出了石亭去。
    那两人听得王一新这样说法,不禁啼笑皆非。
    他们的心中,认定了王一新的武功,远在他们之上,但是却故意装成了这个样子的,所以也不敢多说什么,只是道:“阁下若是嫌快,我们慢慢地走好了。”那两人稳步向前走去,王一新还唯恐他们再出什么狡计,所以急急地跟在后面,尚且他所住的李家庄本来就在深山之中,山路他是走惯了的,所以走得虽急,尚不至于气喘如牛,而现出他根本不会什么内功的原形来。
    那两人在大道上走出了两里许,突然一转,转进了一条,两旁全是参天古木的小道之上。
    那小道约莫三四尺宽窄最多只能供两人并肩而行,在小道的口子上,竖着一块老大的石碑,上面刻着:“以武会友,以义处世”八个大字。
    这八个大字,表示从这条小道前去,便是终南派的根本重地,若是普通的香客,一见到这块石碑,自然不会再向前去了。
    所以,当王一新三人转进了小道之后,只觉得林木森森,呜呜啾啾,十分幽静三人在这条小道之上,又走了里许,才看到了一片极大空地,在那片空地之上,有四口黄澄澄的铜钟,各自吊在一株大树之上,大树下也各有两人坐着。
    王一新等三人一到,大树下的八个人便一齐站了起来,在王一新前面的两人朗声道:“有人要见本派掌门,尚祈撞钟告知他老人家有客远来!”
    有两个人向前走来,一面打量着王一新,一面道:“掌门久不见客,贵客有什么事,还是在此解决好了,贵客意下如何?”
    他们两人讲这几句话,分明是看不起王一新,只当是王一新有求于终南派,那么凭他们几人出面,天大的事也可以应付得过去了。
    王一新一听,不禁怒道:“胡说,我是来报杀父之仇的,未见到你们的掌门人,怎能就在此处解决,你们不撞钟,我来撞!”
    他一面说,一面指手划脚,口中说要撞钟,人已向前走去,也就在此际,那四口老大的铜钟,忽然一起“当当当”地乱响了起来,钟声宏亮惊人,突然响起,连王一新在内,人人皆吃了一惊。
    王一新自己,是绝不知道这四口铜钟是如何会响起的,但是除他而外,人人都只当那是王一新,在指手划脚之际,以本身真气撞向那四口铜钟,致令得那四口铜钟发出声响的。
    那四口铜钟,每一口的份量不同,所发出的声响也不同,所以在山下鸣钟,山上的人听了,便可以知道来人要找的是什么人,但是这四口钟,最轻的也有三百七十来斤,若不是内力有相当的造诣,以硬木撞击,要令他发出如此宏亮的声音,也非易事,是以此际,那几人心中骇然,再也不敢小觑王一新。
    他们面色一变,道:“阁下既自己自动鸣钟,请跟我们来,终南四大高手,自当同时接见。”
    王一新听得终南四大高手,同时接见,心中又是一怔,他不知道四口铜钟,既然同是响鸣,那自然是四大高手,齐出迎好的了,他心中只是暗忖,虽然终南派掌门宇宙上人武功最高,但杀害自己父亲的,不一定是他,四个人一起见就一起见,反正四人之中,总有一个是仇人了。
    他也不将这终南派数十年来,未曾一见的大事放在心上,道:“那更好了我们一齐去吧!”
    当下,变得十个人在前带路,王一新一个人,跟在后面,向前走出了不远,已到了一座山麓之间,有一条极其陡峭的山路,向上直通了上去,只听得山崖之上,传来了几个人的声音那几个声音,有的高吭,有的低沉,有的尖厉,有的雄壮,讲的话则是一样的。贵客前来有失远迎尚希勿怪!
    这几句话,自山崖之上,传了下来,四下山谷,尽皆响应,一时之间,王一新只觉得耳际“嗡嗡”的直响,几乎连站都站不稳,更不要说出言回答了,那在山崖之上传来声音,正是终南四大高手所说的,这时他们正在半山崖中,离王一新所在地方很远,但他们听得四口铜钟齐鸣,只当是有什么了不起的武林中人,前来拜山,是以一出来,便以“天凝真气”将那几句话直逼了出去,不论来者是敌是友,总会出言相应,那至少可以先知道来者是谁了,可是王一新不要说这时,已被四人以天凝真气逼出来的声音,震得几乎跌倒,就是他能够出声回答的话,只怕他叫破了喉咙,他的声音也是难以传得到半山崖处,终南四大高手的耳中!
    终南派的四大高手,等了半晌,山崖之下竟然寂然无声,心中也不禁十分奇怪,不知道何以来人竟然一声不出,可知来者不善。
    这时,不但半山麓上四大高手,心中愕然,那带着王一新上山的十人,听得王一新一声不出,互望了一眼,也都大觉意外,十人都一声不出,只是向上攀去王一新则紧紧地跟在后面。
    不用多久,石级已到了尽头,翻上一块大石,只见眼前好大一片石坪。
    在那石坪之上,只见七八株盘根曲折,似欲腾飞去的老松,在老松之下,有着不少平静的石块,形成天然地石凳石几,王一新和那十人,一上石坪,便看到有四个人,坐在一侏大松树下面。
    那带领王一新上山的十人,立即来到那四人的面前,行了大礼,各自后退,垂手而立,一言不发,王一新这些头脑还是有的,他一看这等情形,已知道那四人必是终南四大高手了。
    他站定了身子,向前看去,只见自左至右最先的一个,是白发髯飘拂的老者,身形高大,貌若天神,双眼之中,神光奕奕,令人不敢逼视。
    在老者的身旁,乃是个五十上下的妇人,那妇人面容枯黄,不怒而威,令人看了,便想敬而远之,绝不愿和她多接近。
    再过去,则是一个书生打扮,腰悬手剑,意态飘逸的中年人,那中年人一身单衣,随风飘动,看来更有出尘之感。
    在书生之旁的,则是一个又矮又胖的中年人,头顶半秃面目滑稽,看来十分可笑。
    王一新一上石坪,便打量这四人,这四人也打量王一新。
    王一新身子为外来的力道所托,悬而不落,他挥手足舞之间,铜钟又无故自鸣,这一切可以使一般高手认为他是身怀绝技之人,可是却万万瞒不过终南四大高手的。
    宇宙上人等四人只看了一眼,便看出王一新的武功,可称平庸之极。
    他们还不相信,唯恐自己一眼有误,因为一个武功平庸的人,是绝难令得守那四口铜钟的弟子,一齐鸣钟,惊动他们的。
    可是四人一看,再看,看来看去,王一新气躁心浮,站在那里丝毫也没有高手气概,绝对不是在武功上有造诣的人。
    四人不禁心中奇怪,荷花仙子绿蕊心急,转过头去望着那十个带王一新上来的终南弟子,冷冷地道:“这算什么?”
    十人中的一个,连忙道:“二师叔,这位朋友的武功,十分惊人,他所露的几手功夫,弟子无能,竟然叫不出名堂来,实是惭愧得很。”
    绿蕊听了,陡地一呆,心想竟有这等事?
    王一新听得那人这样说自己,也不禁大感意外,他呆了一呆,大声道:“四位之中,谁是终南掌门?”
    宇宙上人,白髯飘动,道:“是老夫。”
    王一新道:“你——”他只说了一个字,便陡住口,难以说得下去,原来他既然对着宇宙上人说话,自然非望着他不可,他一和宇宙上人闪电似的目光相接触,心中一惊,不由自主向后退去,要讲的话,也一齐缩了回去。
    王一新向后连退了三五步,方始勉强站定了身子,宇宙上人陡地一笑道:“阁下既已来到,又何必害怕,有话且说。”
    王一新的脸上,热辣辣地红了起来,吸了一口气,道:“你可曾杀了我的父亲?”
    宇宙上人两道白眉,向上微微一扬,道:“阁下此言何意?”
    王一新提到了父亲惨死一事,怒意一生,胆子便大了起来,声音也大了许多道:“我父亲死在终南派人物之手,我是来找仇人,为父亲报仇的?”
    宇宙上人的声音,仍是十分平和,道:“然则令尊是谁?”
    王一新一挺胸,大声道:“关外大侠,金刀无敌,王东天!”
    王一新这一句话,才一出口,只听得荷花仙子绿蕊,陡然之间,发出了一下大喝之声那一下断喝声,高吭尖利,到了极点。
    王一新只觉得耳际嗡地一响,眼前金星乱迸,一阵发黑。而荷花仙子绿蕊在一声断喝之后,身子霍地站了起来,衣袖已向着王一新疾拂而出,“呼”地一声响,一股劲风,将王一新拂得向后直跌了出去!
    王一新根本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身子已经抛到了半空之中,眼看翻翻滚滚将要跌下悬崖去,只听得宇宙上人一声喝道:“二妹不可!”
    他身子倏的向前,掠了过去。
    突然向前掠出的,除了宇宙上人之外,还有腰悬长剑的追云客衣飞。
    这两身形快捷,一左一右,迅而赶到了王一新身边,各自一伸手抓住了王一新的一只手臂。
    这时候,王一新的身子,已经出了石坪,下临百丈深渊,追云客和宇宙上人,为了赶上来将他抓到,身子也出了石坪。
    他们一抓住了王一新,各自手臂一振,“呼”的一声,先将王一新抛回石坪,这才二人一提真气,身在半空之中,又向上拔起了五六尺,一个翻身,衣袂飘飘,一齐落到了石坪之上。
    王一新只觉得自己被一股大力拂起,接着便被人抓住,又稳稳的落到了地上,却是绝不知道刚才已到鬼门关中,去转了一转。
    他落地之后,睁开眼来,只见身旁一左一右各站着一个人。
    站在他身边的,正是宇宙上人和追云客衣飞两人,王一新兀自不知死活,大声问道:“究竟谁是杀死我父亲的人?”
    只听得荷花仙子绿蕊道:“小杂种,你父亲是我杀死的。”
    王一新一听,不禁连眼都红了,大喝一声,双足一点,向前疾扑了过去,荷花仙子绿蕊,只是兀立不动,王一新扑到离他的身子,还有五六尺远近处,只觉得前面似乎有一堵无形的墙挡住了一样,实在难前一步,王一新哇呀大叫,还想硬冲了过去,前面一股大力,震了过来又将他的身子,震到了半空之中。

    第八章 武功了了偏不服气

    这一次,王一新总算未被震出石坪,只不过去了丈许,便落下地来,他一落地,又待向前扑去,但宇宙上人却已将他拦住,沉声道:“朋友,令尊王大侠之死,其中大有曲折,你在未弄明真相之前,怎可以胡乱行事?”
    王一新怪叫道:“啊呀呀,这是什么话,你们欺侮我笨是不是,我来找杀父仇人,这……贼婆已经承认了,还有什么曲折。”
    宇宙上人喝道:“住口,不得胡言乱语。”
    王一新却是不服,大声道:“你叫什么,你大声我就害怕了么?”
    宇宙上人道:“胡说,以你如今的武功而论怎能前来生事,快下山去,我们也不会和你一般计较,再要胡闹,可能自讨苦吃了。”
    王一新心中,又急又怒,突的一低头,便向身旁的宇宙上人撞去。
    他这一撞砰地一声,已撞在宇宙上人的身上,可是王一新却觉得自己头部所撞中的再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块坚硬无比的石头一样,刹时之间眼前发黑,天旋地转,咕咚一声,栽倒在地,人事不知,不知过了多少时候,他才悠悠的醒了过来。
    他睁开眼来,眼前一片漆黑,兀自觉得头上隐隐作痛,他定了定神,失去知觉之前的事情,一齐涌上了心头,而如今,看来正是在一辆车子之中。
    他坐了起来大声叫道:“停车,停车,赶车的是什么人?”
    他一面叫,一面将车门一脚踢了开来,只见外面,一片漆黑,已是午夜,向赶车的那人看去,那人身形有甚矮,却并不理睬他的叫唤。
    王一新“哼”地一声,道:“你不停车,我难道不会跳下来么?”
    他抱住了头,涌身一跃,便从车上,直跳了下来,在地上打了几个滚一跃而起。
    他这里才一从车上跃下,那辆马车又向前冲出了几步,便已停下,车座上那人转过头,向王一新望来,王一新向上一看,却不禁一呆。
    只见在黑暗之中,那人青惨惨的一张脸,看来极是可怖,竟是自己从来未见面的一个人。
    王一新心想,多半是自己被宇宙上人的内力震昏之后,终南派中人将自己硬送去了的,他指那人便骂,道:“你们终南派,也未免欺人太甚了?”
    那人冷冷的道:“谁是终南派中人,你少废话,快上车吧!”
    王一新一怔,道:“你不是终南派中人,我倒骂错你了,你是什么人,你要我上车来做什么?”
    那人反道;“少废话!”
    ,王一新翻了翻眼睛,回头看去,只见四周围一片乌黑沉沉,也不知道身在何处,离终南已有多远了。
    这时,他已知自己的杀父仇人是终南四大高手之中,位居第二的荷花仙子缘蕊,他更是要去报仇,是以又问道:“这里是什么所在,离终南山还有多远?”
    那人大是不耐烦道:“叫你少废话,你就少废话,你再多说话,我就将你点了穴道,抓上车去,你还是自己上车吧!”
    王一新道:“胡说,你是什么人,我也……”
    他下面的话,还未出口,那人突然一侧身,手臂一伸,已向王一新的肩头,抓了过来!
    王一新见那人伸手向自己抓来,连忙身子一缩,向后躲去,可是那人的臂骨“格”的一声响,却陡地长出了尺许!
    王一新本来,只当自己既然已翻向后去,那人是万万抓不到自己的了,却不料那人的手臂,会在突然之间长了出来。
    他见那人手臂长出,不禁呆了一呆,而就在那一呆之际,胸前一紧,却已被那人当胸抓住提了起来,顺手一抛,将他当作小鸡一样,抛进了车厢之中,碰得他好生疼痛。
    王一新又惊又怒,厉声骂道:“终南派的贼子,你们仗势横行,总有一天我要收拾你的。”
    那人哈哈笑道:“骂得好骂得好。”
    那人刚才说他自己不是终南派中人,王一新还不相信,所以仍然骂他。
    怎知那人听了,不怒反笑。
    王一新再笨,也可以知道那人不是终南派中人了。
    他住了口,不再骂下去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那人长鞭一挥,“拍”地一声响,那辆马车,又向前疾驰,而在蹄声得得中,只听那人道:“我是什么人,与你说也说不明白。”
    王一新道:“那么你是在何处发现我的,要带我到什么地方去?”
    那人道:“你被终南派掌门,宇宙上人的内家真气,震昏了过去,是我将你拉入车厢之中的,我如今带你去见你姥姥去。”
    王一新听得那人如此说法,不禁遍体生寒。
    因为“送你见姥姥”一说,在武林中人而言,是和“送你回老家”一样的意思,等于是要取你的性命一样!
    王一新呆了一呆,更是惊怒交集,怪声道:“我与你无怨无仇,素不相识,你为什么要取我性命。”
    那人听了,陡地一呆连车子也陡地停了下来。
    只听得他道:“你说什么?”
    那人问了一句,接着又“哈哈”大笑起来,道:“人人都说你傻得可以,如今看来,果然不错。”
    王一新急道:“刚才是你说要送我去见姥姥,这时如何又说我傻?”
    他人傻头傻脑,但是却不忿人家讲这个傻字,一有人说他傻,非和人争个面红耳赤不可,比际也是一样。
    那人更是笑得前仰后合。
    王一新一纵身,跃出了车子,一手插腰,一手指着那人道:“你笑什么,这话不是你说的么?”
    那人连眼泪都笑了出来,道:“不错,是我说的,我说送你去见姥姥,是真的将你带到你姥姥那里去!”
    王一新望了那人半晌,摇摇头,自言自语道:“呸,算我晦气,这个兔崽子敢情是个疯子。”
    那人大怒道:“你口中不歇不停的骂什么人?
    我姓李,名二,你叫我一声李二叔,也不为过,怎地那么大胆,敢以骂我。”
    那兔崽子,乃是四川人口语。
    王一新在四川住得久了,自然而然学会,脱口而出,倒也不是会什么恶意在内的。
    他一瞪眼道:“你说我是个疯子,怎说我有姥姥,我那里有姥姥来着?”
    那人笑得大声道:“好,没有你姥姥,那来你母亲,没有你母亲,你又是从那儿来的?”
    那人的这两句话,说得王一新张着眼睁,一句话也答不上来。
    那人讲得十分有理,任何人自然都有姥姥的,但是在王一新的心中,不要说是姥姥就是连母亲的印象,他也没有的。
    他自从有记忆起,就只知道自己和父亲在一起,在父亲的口中,才知道母亲早已死了,直到父亲大难临头,才着人将他送到四川来,他这才知道自己还有一个舅父在四川。
    算起来,他的母亲,应该是银神李龙的妹妹,他也曾向李龙问过几次母亲的事,但是李龙只冲他一瞪眼,他就不敢再说什么了。
    所以,此际听得那人这样说法,只是站着发呆。
    李二扬鞭的一拍道:“傻瓜,别发呆了,快上车吧!”
    王一新的心中,充满了疑问,忙道:“谁是傻瓜,你说我的姥姥,那也是我舅父的妈了。”
    那人又笑了起来道:“能干,你既知道你姥姥是你舅父的妈!”
    王一新红着脸道:“我舅父也死了,你不知道么?”
    李二一直在笑向前仰后合,一听这句话,面色突然阴沉的起来,叹了一口气道:“我知道了,我先到李家庄,慢了一步,李家庄已成了一片瓦堆,不是我遇到了乘风长老的两个弟子,还当真不知道你已竟到终南山送死去了呢!”
    王一新呆呆地听着,等李二讲完,他才道:“乘风长老的弟子?”
    他一面问,一面心中想起刘飞和梅瑶师兄妹两人来,刘飞的影子一闪而过,然而梅瑶秀气的大眼睛,圆圆的脸庞,略带稚气而灵秀的美容,却像是在他的眼前盘旋一样,以后李二又说了些什么,他竟完全没有听到。
    直到李二大喝了声;他才猛地抬起头来,“啊”了一声道:“乘风长老,可是关外的第一号人物啊!”
    李二道:“你可讲错了,乘风长老,只能算是关外第二号人物。”
    王一新连忙点了点头,道:“第一号人物,该是我爹,金刀无敌。”
    李二哈哈大笑了起来,道:“你爹么,他只能算是关外第三号人物。”
    王一新不愤道:“那么第一号人物是谁?”
    李二骂道:“蠢财,说来说去你都不明白,第一号人物自然是你李二叔了。”
    王一新一怔,忽然“哈哈!大笑起来,他跟着父亲在关外之际,人前人后,不知听到了多少,乘风长老的大名,可是眼前这个李二,却从来未听得人讲过,而今他居然自称是关外第一号人物。
    李二见王一新大笑,陡地一声断喝,声如雷鸣,只见他手中的马鞭,猛地一抖,一条柔软的长鞭,在他一抖之下,立时变得笔也似直,不作一柄长矛一样,向前刺了出去,刺向一株老粗的大树。
    只见鞭梢刺中了大树,竟发出了“扑”的一声,没入了树中尺许!
    王一新双眼睁得好大,惊讶得,连眨眼睛都忘记了。
    李二道:“你看到了没有?”
    “你父亲生前的功力,可曾到这一地步?”
    马鞭乃极软之物,而李二居然能将之透入树干尺许,若不是他内家功力,已到登峰造极的地步,怎能做到这一点?
    王一新忙道:“自然不曾——”
    他才讲了一句话,便陡的改口,道:“你是关外第一号人物,自然识得我父亲的了?”
    李二长叹了声,道:“何止相识,我们是莫逆的好友。”
    王一新的面色,已变得十分难看,道:“你和我父亲,既然是莫逆的好友,那么我父亲被仇家所逼之际,你为何不出手助他?”
    李二绝想不到一个傻头傻脑的小子,会步步紧逼,不知该怎样回答才好。
    王一新在乍见李二以鞭穿树之际,心中对他的武功,极是佩服。
    但此际王一新见他对自己的责问,只是红着脸不出声,鄙视之意,也油然而生,“嘿嘿”的冷笑了几声。
    李二脸红了半晌,才吞吞吐吐道:“那时——那时——我适有远行,等到我回来之后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也无可奈何了。”
    王一新望着李二,他脑子虽然简单,但是却也听得出李二在说谎,可是他却又不知道如何揭穿李二的这个谎言。
    李二显然是绝不愿意再谈下,忙道:“快上吧,姥姥限我日子,将你带到,若是你迟到了,他大发雷霆,我可受不了。”
    王一新听了,不禁一呆道:“这样说来,我姥姥的武功,还在你之上了?”
    李二却不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催王一新上车。
    王一新人虽木讷,但是他想到自己,竟还有这样的一个亲人在世上时,也是急盼与之见面,因之也不再说什么,上了车子,只听得蹄声得得,轮声辘辘,车子又迅疾无比的向前驶去。
    王一新也未曾向李二询问他姥姥在什么地方,只是任由李二赶车走了。
    他看出车子是在向西行,越行越是荒凉,有时候,一整天全是乱石岗子,什么人都不见,要不然,就是一连几日,在沙漠之中行走,再不是便是在山中打转,七八天走不出来。
    一连过了二十余天,王一新心中大是起疑,好几次向李二询问,自己的姥姥,究竟住在什么地方,可是李二却是一言不发。
    王一新心中暗暗叫苦,心忖自己多半上了这家伙的当了。
    可是他想深一层,李二的武功如此之高,若要害他可说是一举手之势,为什么带出一直万里之遥呢?
    所以看来,又是不像。
    那一天傍晚时分,他们车子穿出一个峡谷,王一新在车厢之中,只觉得突然之间,像是什么声音,都静了下来。
    他探头向外看,只见车外,寒风扑面,鹅毛也似的大雪,正纷纷扬扬地下着,大雪下了大约还不到半个时辰,但已触目皆白了。
    不但所有的东西,全被大雪盖住,连车声,蹄声,也因为大雪而轻了许多。
    李二手中的马鞭,突然一扬,“拍”的一声响,那匹马便停了下来。
    等到那匹马停下之后,四周围更是静到了极点,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李二静静地坐在车座上,一动不动,看他的情形,像是在欣赏眼前的雪景。
    王一新心中奇怪,问道:“李二叔,你不说我姥姥限你时刻么?”
    何以你停下来了。
    王一新连问了几遍,李二才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东天兄啊东天兄,你被害的那天,也正是傍晚时分,大雪纷扬——”
    王一新听得李二忽然叫着父亲的名字,讲出了这样的话来,心中不禁猛地一怔,刹时之间,他眼前彷佛现出了他父亲金刀无敌王东天,手握金刀,在雪地之上,浴血苦战,终于因为只有一人,而倒身在雪地之中,血红雪白,相映成了极凄凉的景象……
    王一新陡地闭上了眼睛,大声道:“住口,住口。”
    忽然之间,他觉出李二抓住了他的肩头。
    王一新肩上疼痛睁开眼来,只觉李二的脸,离自己不过半尺,而他的双眼之中,布满了红丝。
    王一新哧了一跳道:“李二叔你作什么?”
    李二的面肉,阵阵地抖着,大雪已落在他的头上,肩上,有的未曾溶化,有的成一滴滴的水珠。
    王一新道:“李二叔,你抓我做什么?”
    李二喘口气,尖声道:“我撒谎,我在骗你,你父亲遇害之际,我不曾远行,我……离得他极……近!”
    王一新听得李二这样讲法,心中对他鄙视之意反倒淡了,只是怜悯他的胆怯,他淡然一笑,道:“李二叔,那也没有什么,我父亲的朋友只是你一个人?人人都不出头,我看就乍你一个挺身而出,那你也是白赔性命而已!”
    李二额角之上,豆大的汗珠,不断渗出。
    这时候,大雪纷扬,天气十分寒讼,他额上的汗珠,沾着脸颊滴了下来,未到一半,便已凝成了冰珠,落下雪中。
    他又抓了王一新好一会,才松了手,一言不发,转过了身去。
    王一新究竟是心肠十分好的人,他又忙道:“他二叔,你真的不要难过,当时不出手相助的,又不只你一个人!”
    李二陡的怪叫道:“可是在一旁,眼看他苦战难脱,死在雪地之中的,却只有我一个人?”
    王一新心血沸腾,难以自己。
    李二喘一口气,他的声音在刹时之间,又变得软弱无力,道:“你父亲的朋友虽多,但是生死莫逆之交,却也只有我一个人,我竟不敢挺身而出,我竟不敢”
    他讲到这里,一面伸手在自己头上重重地敲打着,一面怪叫道:“我不敢,我不敢,我是胆小鬼,我是狗熊,我是关外第一挠种!”
    王一新等他停了下来才叹了一口气道:“说来那真是你的不是了,其实以你的武功而论,就算终南四大高手,齐赴关外的。”
    李二又自一呆,突然又尖声笑了起来,道:“不错,我是胆小鬼,但是你也未免将我看的太胆小了,如果是终南四大高手,我竟会伏在雪地中不出么?”
    王一新的面色苍白,道:“如此说来,他们四人还请了许多厉害人物了?”
    李二道:“不是他们四人,不关他们之事。”
    王一新听得李二忽然讲出这样的话来,心中不禁大怒,忙道:“这是什么话,这是什么话?”
    他心中恼怒之极,说来说去都是这一句话,再也讲不出第二句来。
    李二道:“我说事情和终南四大高手无关。”
    王一新怒道:“胡说,荷花仙子缘蕊自己都认了,你还替他掩饰么?”
    李二叹了一口气道:“这其中的曲折,不是你如今所以知道的,你”
    他话未讲完,王一新已自车中,跳了出来,站在雪地之上,只见他脸涨得通红,大声道:“放屁,放屁,你在放屁。”
    李二望着王一新,看来像是正要向王一新讲些什么,可是突然之间,只见他面色大变,眼中更现出了可怖之极的神采来。
    王一新“哼”地一声道:“你又在弄什么鬼了,你想代终南派掩饰是不是,你还说你怕终南派四大高手,当真笑话。”
    李二对王一新的话,像是未曾听到一样,只见他面上可怖的神采,越来越甚,突然之间转过身去,手中的长鞭一挥,那匹马受了惊,长嘶一声,迎着飘舞的大雪,飞奔而出。
    奔出了丈许,只是李二身子掠起,从车座上,到了马背上,同时,长鞭反挥,将车轭车索,一齐挥断,那马没有车子,只负着李二一人,去势更快,转眼之间,已没入大雪之中了!
    这一下变化,可以说竟兀到了极点,弄得王一新目瞪口呆。
    直到那座车子,在雪地之中,又滑了两三丈,突然倾侧,倒了下来,王一新才突然惊起,大叫道:“李二叔,你到那里去。”
    他大声叫着,可是这个时候,李二骑着,却已奔远了。
    王一新心中又急又怒,他如今连身在何处都不知道,眼看天色将要黑了下来,大雪茫茫,自己该到什么地方去才好?
    他呆呆的站了半响,不知如何才好,直到天气全黑,由于遍地积雪的反光,还依稀可辨物事,而他的身上,也堆满了雪花,这才叹了一口气,跳了两下,将身上的积雪抖去。
    他心想,自己刚从山中出来,如今只有回山中去,找一个山洞,暂时栖身,等雪停天明,再作打算了,他一想及此,便转过身去。
    然而,他才一转过身,便不禁一呆。
    只见在他的身前丈许开外处,竟站着一个人!
    王一新本来,还只当是自己眼花因为在这荒凉的地方,又是大雪茫茫之际,如何除了自己之外,还会有别人。
    他连忙揉了揉眼睛,再停睛向前看去,果然那是一个人,那人一身黑衣,是以虽在朦朦昏暗之中,也可以看得十分清楚。
    更令得王一新惊骇欲绝的是,那人一动不动地站着,大雪飘扬,可是他一身黑衣之上,却是一点雪花也没有。
    因为天气已黑,只藉着雪的反光,王一新看不清那人的脸面。
    他想走前几步去看看清楚,但是那人站在雪地中,诡异谲怪,已到极点,令得王一新不敢走向前去,只是叫道:“你一你是什么人?”
    他一开口,那人也开了口,那人的声音,倒不十发难听,只是低沉之极,十分怪异,道:“你就是王东天的儿子么?”
    王一新一听那声音,像是一个老妇人的声音,心想莫非这人便是自己的姥姥。
    他点了点头道:“不错,我叫王一新,你是——”
    他一句话未曾讲完,那人的身子,突然一移,像是一个影子在雪地上飘动一样,无声无息,无形无迹,便已到了他的身前。
    王一新这时,已可以看到那人的脸面了。
    那人果然是一个老妇人,发如银丝,面上皱纹十分多,看来也似慈眉善目,不像是什么穷凶极恶之人。
    那老妇人到了王一新的面前,上下打量了王一新几眼,道:“如今你到何处去,刚才驾车送你的,不就是李二这个臭小子么?”
    王一新道:“是,就是李二叔,他——”
    他陡地想起,那老妇人一定是早就站在自己的身后了。
    那老妇人行动之际,一点声息也没有,他站在自己的身后,自己当然不知道。
    但是李二去是知道的,李二面对着自己,他当然看到了老妇2人,莫非他骇然离去,连自己都不顾,就是为了怕这个老妇人。
    如此说来,这老妇人绝不是自己的姥姥了。
    王一新的脑筋简单,他想到这里,已经觉得头昏脑涨,再也难以想得下,只是问道:“你不是我姥姥,你是什么人?”
    那老妇人笑了一下道:“噢,原来你是去见你姥姥的!”
    王一新一呆,道:“咦我没有说过,你怎会知道的?”他却不知道他自己笨,别人却是不笨,如何会不知道。
    那老妇人又是一笑,样子十发可亲,道:“那你跟我来,我有话对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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