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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 萧玉寒(萧显) 《金棺门》连载 【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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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Swordman790106 于 2025-10-29 15:23 编辑

       萧玉寒,1943年生于杭州,就读于杭州师范中文系。70年代末到台湾,从事小说创作。90年代,加入澳洲国籍。

  萧玉寒传统文化功底深厚,特别是释、道两家,他通天文、星相,懂堪舆风水,深入研究过古代兵法,在他的玄幻历史小说中,鬼谷子、黄石公、张良、葛洪、李淳风、诸葛亮、刘伯温等传奇人物,是他浓彩重抹的主人公。他将风水知识融入小说中,在当时也是独树一帜, 萧玉寒的文笔质朴流畅,干净利落。场面描写,常常出乎读者的想象,精采纷呈。

    除风水相关小说外,他实际也写过不少纯武侠小说和动作小说,今天连载他的武侠小说《金棺门》。(武侠世界第31年40期连载。)
  (1.《五凤朝凰》香港星辉出版社,1995 年结集(包括续集); 2.《天幻奇侠系列》之侠魔劫,2册,台湾风云时代出版社,1997 年;3. 托名黄易《天幻奇侠系列》之卷6 剑震天南,青海人民出版社,1998年)
      
       内容提要:
       金棺乍现,江湖震惊,侠侣并肩,深入虎穴,御剑杀敌,勇歼魔头,拯救武林众精英。

     (不过有大神们研究发现,此书有参考诸葛青云小说改编之嫌疑,就有待以后的考证了。)
      
 楼主| 发表于 3 天前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Swordman790106 于 2025-10-27 15:57 编辑


      第一章 竞技群豪 集体失踪

  不是扁舟,是一艘相当华丽的大船,舱中灯火辉煌,有三个人在对坐饮酒。
  其中一位虎背熊腰,豹头环眼,年约四十的豪壮武士装束之人,拿杯凭窗,望着满地月色,啧啧赞道:“这滇池水天一色,极目无边,秋色之美,真可称得天下第一!”
  话方至此,一位长身玉立,年约三十一二,相貌秀逸,眉目间闪动英气的黄衣文士,摇头接口说道:“尉迟兄,你形容得太过分了。论景色,‘六桥春水舫,三竺夕阳楼’的西湖,简直美得醉人;论气势,‘气蒸云梦泽,波撼岳阳城’的八百里洞庭,却又超越此数,故而不论人、事、地、物,均是‘只道此身凌绝顶,谁知还有更高层’,哪有什么‘天下第一’?”
  被称“尉迟兄”的豪壮武士,他单名一个“刚”字,是专练“红砂掌”的山东有名豪杰,闻言之下似乎有点不服气,扬眉说道:“我不相信没有天下第一之人,我这一点粗精简掌上功夫,虽然可能有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但若以龙老人家那种‘天龙百变’的绝顶轻功而论,却……”
  舱中另一位姓龙名腾空的灰衣老叟,号称“百变云龙”,约莫五十七八,听到此处,慌忙摇手笑道:“尉迟老弟千万不可如此说法,老朽微不足道夏侯老弟才是人中之龙,他一身软、硬、轻功,和那反神妙万方、压盖武林的‘乾坤笔’……”
  黄衣文士苦笑一声,皱眉接道:“龙老人家莫加谬赞,晚辈夏侯平的微薄所学,只如这船外岸边磷火,水面秋萤,怎敢比拟老人家朗照无翳的中天皓月。”
  尉迟刚目注夏侯平,蹙眉问道:“夏侯兄,你是被武林同道誉为‘江南第一高手’的出类拔萃人物,怎的如此谦抑?倘若毫无求名之心,又何必远来碧鸡山参与这‘天下第一大会’?”
  夏侯平笑了一笑,在桌上盘中拈了一片新鲜脆藕,扬眉说道:“‘第一’二字,最容易招致妒忌,养成骄妄,误尽苍生,因此,尽管承蒙武林朋友抬爱,夏侯平绝不接受什么‘第一高手’的称号,此行志在观光,见识些平日难睹的武林绝艺而已。”
  龙腾空笑道:“老弟这一说法,明日大会上,是定作旁观,不拟出手了?”
  夏侯平目中微闪精芒,但只一现即隐,含笑说道:“那也并不一定,晚辈认为武林中最多只有‘天下第一剑’、‘天下第一刀’或‘天下第一拳’、‘天下第一轻功’等等,不应有自视太高,压盖一切的‘天下第一人’。倘有人过份狂妄,夏某或许会不揣鄙陋,向他领教一二!”
  龙腾空颔首道:“夏侯老弟胸襟高迈,说得有理,以你眼光看来,在明日会上,谁将是‘天下第一剑’呢?”
  夏侯平略一寻思,缓缓说道:“四海八荒间奇才异能之士,不尽其数,倘就已知者列论,‘昆仑剑客’徐冲的‘玄天剑法’火候颇深,但龙老人家令师弟‘黄山遁叟’俞枫的‘乾坤八剑’也是当今绝艺,他们两们有得一斗,其余剑士则不足论矣!”说完,把手中所拈的那几片藕儿吃掉。
  尉迟刚斟了一杯半我,向夏侯平举杯笑道:“来,夏侯兄干了杯,你认为谁是天下第一刀?”
  夏侯平饮了半杯,皱眉叹道:“天下第一剑’是技艺之争,‘天下第一刀’则恐是血腥之斗。”
  尉迟刚不解道:“为什么?”
  夏侯平笑道:“这是身份问题和修养问题,因为当世武林两位极负盛名的用刀好手中,‘辽东刀客’厉啸天的性格狂暴无伦,‘百忍阴刀’焦一真的性格却又极阴损无比比,他们两人一旦动手,无论谁胜谁负,多半不会有什么祥和的局面。”
  语言至此略顿,目注龙腾空、尉迟刚刚人,微笑又道:“刀剑之名,必有剧斗,与龙老人家争胜轻功,与尉迟兄较量掌力者,恐亦有人,倒是小弟因所用兵刃比较冷门,大概不至于有人向我挑战,互争什么‘天下第一笔’。”
  语方至此,水面突起歌声,歌声是发自一叶扁舟,舟上坐的是看不清面目的雨笠渔蓑之人,口中吟道:“忍字头上一把刀,任它怒火胆边烧,得放手时且放手,能饶人处把人饶……”
  小舟是从大船前斜掠而过,双桨如飞,舟行极速,转瞬便隐入水云。
  夏侯平突然叹息一声道:“‘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之谚,真是经验之谈,半点不差,在这险恶江湖中,谁若过份老实仁慈,谁就多半会吃亏上当!”
  尉迟刚道:“夏侯兄,你为何突发感慨?”
  夏侯平道:“尉迟兄大概决想不到方才在小舟上雨笠渔蓑的作歌之人,就是‘百忍阴刀’焦一真吧?”
  尉迟刚微感意外地轩眉说道:“这决想不到,因为从那歌声听来,此人胸襟宽恕,似已近道,不是高人,也属隐士……”
  夏侯平冷笑道:“这就叫‘知人知面不知心’了,焦一真外貌仁厚,实际却阴损毒辣,手黑无比。”
  龙腾空笑道:“夏侯老弟定然是有什么实据,否则不会在言语中对焦一真一再鄙弃!”
  夏侯平的星目之中微闪杀气,“嗯”了一声道:“‘栖霞红姑’孟玉萍因曾见焦一真连屠仇家大小一十三口,太过阴狠绝毒,遂责其空负‘万忍’之名,焦一真竟然出手偷袭,以‘大小阴刀’,划破孟玉萍周身衣衫,使其上下赤裸,悲愤自绝!”
  龙腾空挑眉怒道:“竟有这等事么?我辈身为武林侠士,应对焦一真的过份阴损之行,加以惩戒!”
  夏侯平俊目闪光,点头道:“那当然,孟玉萍与我还略带表亲,晚辈‘碧鸡山’之行,可以说便是为这焦一真而来。”
  尉迟刚诧异道:“既然如此,夏侯兄适才为何不加阻截,听任焦一真自在狂歌而去?”
  夏侯平道:“规过应于私室,诛恶宜于公堂,焦一真久思与‘辽东刀客’厉啸天一争刀上凶名,明日‘碧鸡大会’不会不到。我当着天下群雄,揭穿焦一真的阴毒罪行,为玉萍表妹报这被辱深仇,不比在这滇池水面上来场私斗强得多么?”
  龙腾空笑道:“夏侯老弟胸襟高远,令人佩服。‘碧鸡大会’于日晨举行,我们再饮几杯后也该调息一宵,留点实力,为明日大会之上的除恶较技等事略作准备。”

  ※  ※  ※
  “碧鸡山”的后山深处,有片广达数十丈的平坦石坪,寻常游客因攀爬不易,足迹罕至,却是武林人物约会较技的理想场所。
  红日未升,曙光初露,三条矫捷人影便飞驰而至,登上石坪。
  此时,晨雾虽颇迷朦,但却可以看出石坪之上别无人迹。
    这三条人影正是龙腾空、夏侯平、尉迟刚。
  龙腾空目光闪处,电扫四面,口中“咦”了一声道:“奇怪,据我所知,有不少武林高手昨夜全来,怎的时已清晨,这‘仰天坪’上,反而不见半丝人影?”
  夏侯平剑眉双蹙道:“着实奇怪,待晚辈略驱雾气,看看有什么蹊跷?”
  语言落处,黄衫宽袖双扬,向四外连拂三拂。
  一片极柔和的袖风,掷得雾影飘飘,刹那间,便自驱散得干干净净。
  适才,“仰天坪”是在雾影里,龙腾空、夏侯平、尉迟刚三人,心中感到“奇”。
  如今,“仰天坪”上已清清楚楚沐罩在初阳曙色之下,他们心中却感到“惊”!适才的“奇”,由于这“仰天坪”上不应该有“东西”,却有了“东西”。
  所谓这“仰天坪”不应该有的“东西”,是“棺材”!
  不单有“棺材”,而且为数甚多,仔细点来,共有一十七具。
  但这“棺材”,不是可以内盛尸体的实用之物,只是体形小而微,每具长约半尺,高约三寸,金光闪闪地,似属铜铸,一齐排列在“仰天坪”靠崖壁处,看去令人触目心悸,好不怪异!
    夏侯平剑眉双轩,指着那十七具小小金棺,向龙腾空问道:“龙老人家,这是什么花样?”
  龙腾空苦笑一声,摇头说道:“我自十五岁了道,在茫茫江湖中,早已闯荡了四十三年,却还是第一次见过这种怪事,看来,‘碧鸡大会’定已生变,准是开不成了。”
  尉迟刚道:“‘碧鸡大会’主人,自以为在掌法一技上要傲视天下的滇南大侠‘云龙三现’公孙楚呢? 他难道也避了开去,不在这‘仰天坪’上迎客?”
  这时,夏侯平突然举步向那排金色小棺材之前走去。
  龙腾空知晓夏侯平想检视那些金色小棺,遂赶紧叫道:“夏侯老弟,目前情况怪异,要尽量小心。
  在他发话之际,夏侯平已从发结上抽下一根银针,向那些金色的小棺材试了一试,回间笑道:“老人家放心,这些金色小棺之上,并未淬毒。”
  说到“并未淬毒……”,夏侯平已伸手取起第一具小小金棺,并把棺盖揭开。
  龙腾空遥为注目,见夏侯平一揭棺盖,脸色竟变,遂皱眉问道:“夏侯老弟,棺中有什么东西?”
    他与尉迟刚也立即双双举步走去。
  夏侯平从金色小棺中拈出一物,递向龙腾空道:“龙老人家请看,我们委实遇到了罕世怪事!”
    龙腾空接过看时,是一张名贴,写的是:“云龙三现公孙楚”。
  因龙腾空认识公孙楚的字迹,知道这书宗北魏,体学“衅龙颜碑”的七个小字,正是那位滇南大侠亲笔所书,不禁愕然说道:“真是奇怪,公孙大侠为何平白失踪,不主持‘碧鸡大会’,亲笔写张名帖放在这金色的小棺中为了什么?”
  夏侯平冷笑道:“事情越来越诡秘了,恐怕突然失踪的武林豪雄,不止这位滇南大侠‘云龙三现’公孙楚吧?”
  一面说话,一面又启开第二具金色小棺盖,其中也有一张名帖,写的却是“辽东刀客”厉啸天。
  第三具棺中的名帖是“昆仑剑客”徐冲,第四具棺中的名帖是龙腾空的师弟、极有希望获得“天下第一剑”名位的“黄山遁叟”俞枫。
  夏侯平继续开棺,发现十七具小小的金棺中,共有十六份名帖,全是前来参与“碧鸡大会”、各精一技,想争该项技艺“天下第一”荣誉的当世武林名家,且份份名帖,字体不一,分明是本人亲手所书,不是出于代笔。
  只有一具棺中空无一物,未曾放置什么武林人物的亲笔所书名帖。
  龙腾空皱眉叫道:“夏侯老弟,若以‘棺中置帖’来打个哑谜,应该怎样猜法?”
    夏侯平想了一想,答道:“‘棺中置帖’,恐欲‘埋名’。”
  龙腾空目闪精芒,点头说道:“猜得了,但这一十六位来此争名的武林豪客,究竟是受了什么严重打击,突告一齐灰心遁世?隐姓埋名这种举措,是出于自动,还是出于被动?十七具小小金棺,又是由谁置备?夏侯老弟乃睿智之人,你能猜得出么?”
  夏侯平苦笑道:“这事并不难猜,赴会群豪,决不致不约而同,每人携带一具小小金棺前来!当然出于被动,只是主谋人用意何在,以及用何种手段,能使群豪屈服,却颇难捉摸而已!”
  尉迟刚道:“还有一件事叫我弄不明白,那主谋人分明准备了一十七具小小的金棺,为什么单单留下一具金棺却未报名帖?”
  龙腾空笑道:“我们且把适才所见的各帖回想一遍,看看已知来此赴会的武林群雄,是为何人漏列?”
  话方至此,夏侯平已失声接道:“‘百忍阴刀’焦一真。”
  他这一句话,提醒了龙腾空与尉迟刚,想了方才所见一十六份亲笔所写设置棺内的名帖中,果无焦一真的姓名暨其“百忍阴刀”外号。
  夏侯平又道:“赴会群雄,一齐投帖棺中,唯独少了‘百忍阴刀’焦一真之故,不外有二:其一是焦一真明知有变,不来‘碧鸡’;其二是这险恶凶徒,根本就和预备金棺害群豪的主谋人互相沆瀣一气。”
  龙腾空微一沉吟道:“两者之间,似以后者的可能稍高,因为昨夜我们还在滇池遇见‘百忍阴刀’焦一真独驾小舟,他要和‘辽东刀客’厉啸天争‘天下第一刀’的荣誉,怎会不来此地?”
  夏侯平愤然道:“我们设法找寻焦一真吧,只要找到这‘百忍阴刀’,或可解开隐秘,使真相大白!”                  
  龙腾空伸手一指道:“那面有人登峰,且看来的是什么人物?”
  夏侯平与尉迟刚一齐注目龙腾空手指之处,片刻过后,有条白衣人影飞登“仰天坪”上,来的是位年约二十二三,容貌极为俊美的书生打扮之人。
  这白衣书一上仰天坪,便向夏侯平等抱拳含笑说道:“三位大概抵达不久,这场‘天下第一大会’可是停了么?”
  夏侯平一见之下,便觉这白衣书生器宇超凡,华风高朗,遂拱手笑道:“仁兄怎样称谓?你是如何知晓这‘碧鸡大会’竟会停开?”
  白衣书生笑道:“小弟‘峨嵋’白瑾,此次竟欲观光‘碧鸡大会’,但方才乘舟来时,却接获了一张纸条,并有一些武林人物于接得纸条后,都不再前来,纷纷折回了呢!”
  他边说边从袖中摸出一张画书有“血红符箓”的黄色纸条,在空白处,写着:“大会停开,免劳跋涉,金棺再现,永镇江湖”等十六个字。
  白瑾等他们看完纸条,便含笑请教姓氏名号。
  夏侯平为自己暨龙腾空、尉迟刚等才报出名号,白瑾便“呀”了一声,扬眉笑道:“原来三位都是我饮羡已久的武林大侠,委实可称幸会。”语言略顿,目光专注夏侯平道:“夏侯大侠,这书满符箓的纸条上,写了‘金棺’字样,那旁石壁之前,又堆了不少‘金棺’,究竟发生了什么怪异之事?”
  夏侯平对这白瑾的人品气质,均一见投缘,便把艺有专长、来此争豪的十六位英雄人物一齐亲书投帖、棺内埋名之事,向白瑾说了一遍,并把那份大会主人云龙三现公孙楚的名帖,也从小小金棺之中取出,给白瑾察看。
  白瑾一看,乃将公孙楚的名帖放回棺内,微扬双眉说道:“这件怪事,实在扑朔迷离,主其谋者,只留有十七具小小金棺和一张血红符箓,但不知三位是否意欲追查,以及如何追查此事?”
  夏侯平道:“十七具小小金棺,独空一具,各路英豪投帖埋名者,也独缺‘百忍阴刀’焦一真,故而,我们想从焦一真的身上设法追查。”
  白瑾笑道:“风闻‘百忍阴刀’向来单独行动,流荡江湖,居无定所,夏侯大侠打算往何处找他?”
    这一问,倒把夏侯平问了个张口结舌,莫知所对。
  白瑾微笑说道:“三位欲查此事,我倒另有线索。”
  尉迟刚在三人中比较粗豪,一闻此言,立即问道:“白老弟,‘百忍阴刀’焦一真藏在何处?”
  白瑾摇头道:“我并非知道‘百忍阴刀’焦一真的下落踪迹,而是内里另有线索。”
  夏侯平抱拳笑道:“白兄请道其详。”
  白瑾闪动目光,一扫三人,含笑说道:“三位或因来自山东,大概均不知道‘云南六诏’和‘四川岷山’两处出现了两件怪事,并流行了几句歌谣。”
  龙腾空点头道:“尉迟老弟是山东豪杰,夏侯老弟世居江南,老朽也在百粤八闽间,对西南情况确实有点陌生,不知‘云南六诏’出了什么事?”
  白瑾缓缓说道:“六诏山阴风峡内,有块长方形的石坪,本来就叫棺材坪,但近半年间,棺材坪上竟停放了一具巨大的金棺,四周则散列无数新死陈死的骷髅白骨,并流行了几句歌谣‘已成圣地,莫近金棺,三尸七魄,心胆皆寒’。”
  夏侯平听得剑眉一轩道:“哦,六诏山阴风峡的棺材坪上,居然这样凑巧,出现了一具金棺?‘四川岷山’又出了什么事呢?”
  白瑾笑道:“四川岷山的勾魂壁上,不知被谁帖了一张‘血红符箓’,符箓之下,并镌了几句话儿‘身怀绝技,请揭血符,虔诚参拜,永镇江湖’。”
  龙腾空目中精光连闪,点头说道:“‘金棺’‘血符’二物,与‘永镇江湖’一语,均与今日之事关系密切,而‘仰天坪’上所失踪的十六位武林豪杰,又全是身怀绝技之人,这样看来,白老弟所提线索,大有价值,比从‘百忍阴刀’焦一真身上追,要来得有效多了!”
  夏侯平道:“事不宜迟,我们立即着手,在老人家认为应该是合力施为,还是对‘岷山’、‘六诏’两地分头查探?”
  龙腾空不假思索,应声答道:“既有两地,自就分头,但必须认清,此去不是斗力,只重于查明真相,等彼此会合互告所得后,再行商定应付策略。”
  夏侯平连连点头,表示同意道:“对极!但关于怎样分路,谁去‘岷山’,谁去‘六诏’,以及彼此定于何时何日何地会合,均由老人家一并发个号令。”
  龙腾空也不客气,但正欲发话,忽想起一事,注视白瑾问道:“白老弟,你参不参与这桩分往‘六诏“岷山’探量究竟之事?”
  白瑾一听龙腾空有此一问,神色极为高兴地颔首笑道:“在下对夏侯大侠誉英名,钦羡已久,只恨无缘交结,若能得附骥尾,哪有不愿追随之理?”
  龙腾空笑道:“好,少年人比较容易意气交投,白老弟既参加,便与夏侯老弟一路,你们同往‘六诏’,我和尉迟老弟则去‘岷山’绝顶,看看‘血符’蹊跷。”
  夏侯平笑道:“龙老人家又吃亏了,大概你因发号施令之故,只好自行选择跑趟远路。”
    龙腾空摇头笑道:“彼此是道义之交,我既痴长几春,便不会与你们作什么无谓客气,这样分配,并非随意为之,实有双重涵意。”
    白瑾笑道:“涵意何在?龙老人家可否指教一二?”
    龙腾空道:“一来,我在‘岷山’有位老友,得他相助,地势便熟,定可减少一些困难,多获知一些有关血符的秘密。”
    夏侯平、白瑾二人听得连连点头,
  龙腾空又复笑道:“从白老弟所告,‘已成圣地,莫近金棺,三尸七魂,心胆皆寒’和‘身怀绝艺,请揭血符,虔心参拜,永镇江湖’等两首歌谣看来,六诏之行的凶险成份,分明大于岷山,老朽自知浅薄,功力远逊夏侯老弟,才故意避难就易,业已占了大便宜,夏侯老弟怎么还以为我吃了亏呢?”
  夏侯平拱手笑道:“老人家何必太谦虚,便请订约会时地可也!”
  龙腾空目扫四周,含笑说道:“这‘仰天坪’远绝尘俗,地点不必另换,时间则可从容一些,便在两个月后如何?”
  白瑾笑道:“姑且不论我们的六诏、岷山之行有无重要所得,双方均于两个月后赶到这‘仰天坪’上相见。”
  龙腾空转过面去,向夏侯平正色说道:“夏侯老弟,在彼此分手之前,有些事我要向你叮嘱一下。”
  夏侯平不知龙腾空为何把神态放得如此郑重,不禁吓了一跳,恭身为礼,抱拳说道:“老人家请赐金言,夏侯平恭遵指点。”
  龙腾空又复常态,笑嘻嘻地说道:“江山灵气,代蕴人才,武林中光彩艳发的盖世奇花,也定属青年才俊,我要提醒夏侯老弟的是,千万不要忽略轻视了这位白老弟,他宝相外宜,英气内敛,一身功力,定已高绝,你们两人委实是祥麟威风,仙露明珠,应该多多往深处交结交结!”
  说完话后,又向夏侯平施了个神秘神色,便对尉迟刚叫道:“尉迟老弟,岷山路远,我们早点走吧!”
  夏侯平对于龙腾空那番有点闪烁的言语和神秘眼色尚未回味过来,仰天坪上已失去龙腾空与尉迟刚两人的踪迹。
  白瑾“咦”了一声,苦笑说道:“这位龙老人家是怎样了?小弟所学浅薄,又初出江湖,无甚阅历,分明只可勉强追随,难望夏侯大侠项背,他却对我那等夸赞作什么?”
  夏侯平笑道:“白兄莫要太谦虚,在说龙老人家阅历丰富,慧眼识人,就连我夏侯平的一双俗目,又何尝未看出你仙骨珊珊,一身灵气。”
  白瑾越发惶恐地红着脸儿叫道:“夏侯大侠……”
  夏侯平摇摇手笑道:“大侠之称,俗气之极,若不嫌弃,我们干脆就结盟此地,你是我的白贤弟,我是你的夏侯大哥!”
  白瑾神色激动,目中隐泛泪光,立即口称“大哥”,拜倒在地。
  夏侯平刚刚含笑还了一礼,忽然听见有阵歌声从远处传来,隐隐是:“忍字头上一把刀,任它怒火胆边烧,得放手时且放手,能饶人处把人……”
  夏侯平不等歌声唱到尾声,便从地上一跃而去,并向白瑾叫道:“贤弟,随我快追!”
    话音中,一式“浅龙山壑”,转化“飞雁凌空”,早已纵出了七八丈远,向歌声来处的一片削壁之上电疾翻去。
  夏侯平认定那“忍字头上一把刀……”的歌声是“百忍阴刀”焦一真所发,急于追踪查探,故把一身轻功豪不隐讳地尽情施展。
    他年岁虽然只有三十一二,但因天资太好,又得明师秘传,不但内外艺业久压大江南北,被推为第一高手,便在整个武林之内,也算得上屈指可数的绝顶人物。
    但任凭他功夫再高,身法再快,宛如电掣云飘般纵登那片陡削山壁顶端,却已四顾茫然,空山悄悄,不见半丝人迹!
  白瑾的清脆甜朗语言在他身边响起,带笑问道:“夏侯大哥,你打算追谁?”
  夏侯平心中陡地一惊,知道龙腾空临分手时叮嘱自己千万莫对白瑾轻视之语,确实江湖老到,极有见地。
  因为自己方才所用身法,极为迅捷,当世武林中,几乎只有以“天龙百变”绝顶轻功享誉称雄的龙腾空可堪比拟,但白瑾却轻易追随,半步也未落后,可见身怀绝学,由此可以想到,四海八荒间,不知隐有多少高明难测的异土奇人,闯荡江湖寄身锋刃,真宜谦冲自抑,丝毫骄妄不得。
  夏侯平的这种心头警念一闪即逝,侧顾白瑾笑道:“方才‘忍字头上一把刀……’的歌声,便是‘百忍阴刀’焦一真所发,我一来想追上他问问有关‘碧鸡大会’隐秘,二来也打算为我表妹‘楼霞红姑’孟玉萍报仇。”
  “报仇?”白瑾听得莫明其妙,不禁向夏侯平投过一瞥询问眼色。
  夏侯平遂把焦一真对孟玉萍所施的狠毒手段,对白瑾说了一遍。
  白瑾听得秀眉连挑,等夏侯平语毕之后,目光一闪,凝注左前方十来丈的一块巨石,冷然发话道:“江湖中讲的是杀人偿命,欠债还钱,焦朋友,你在当世武林中,也算有头有脸之人,何必畏首畏尾,躲躲藏藏,放光明点大方走出来吧!”
  夏侯平双眉方皱,白瑾已换了柔和神色,向他含笑说道:“夏侯大哥,不是你耳力不好,而是这厮藏在十来丈外,又用了龟息之法,任何人也难以发现他的踪迹。”
    话至此处,语音一顿,手指处的石后,缓步走来一个灰衣瘦削老人,又复笑道:“但在大哥向我说话时,我却瞥见石后有根衣带,被山风拂得动了一动,才知对方并未走,就藏在十来丈外!”
  夏侯平一向对人相当谦虚有礼,但由于孟玉萍事件之故,遂不现假辞色,目注那已走身前的灰衣老人,冷然问道:“朋友是不是‘百忍阴刀’焦一真?”
  这灰衣老人的神态相貌倒清奇潇脱,看不出有丝毫凶恶阴险之处,等夏侯平语音一了,双手微拱,点头笑道:“老朽正是焦一真,尊驾是……”
  夏侯平不等询问名号,已自身边摘下长约三尺,一向不轻用的“乾坤笔”!
  焦一真目光一注,失声说道:“尊驾既得姓夏侯,又手持这罕见之物,莫非是我心仪已久的江南第一高手‘乾坤笔’夏侯平么?”
  虽然对方措辞十分恭敬客气,未带敌意,夏侯平仍面罩寒霜,冷冷说道:“夏侯平不敢当‘心仪已久’之语,但我对于尊驾,倒是‘心恨已久’。”
  焦一真不在乎夏侯平的神色冷厉,含笑问道:“方才老朽在石后打坐,耳边略有所闻,夏侯大侠对我‘心恨’,莫非竟是为了表妹‘楼霞红姑’孟玉萍之事?”
  夏侯平双目之中寒芒如电,“哼”了一声道:“焦朋友既有所闻,应该也听见我这位白贤弟向你所说的‘杀人需偿命,久债要还钱’了!”
  焦一真神色自如地点了点头,含笑说道:“当然听见,但教要向夏侯在侠请教一声,你是否目睹令表妹孟玉萍遭我毒手?”
  夏侯平冷笑道:“我若在场,我表妹又怎会遭此轻薄,终告羞愤自绝?”
  焦一真笑了笑,缓缓说道:“常言道:‘耳闻是虚,目睹是实’,又道是:‘捉奸要双,捉贼要脏’,夏侯大侠是堂堂正正的白道中人,总不会以‘莫须有’三字,来冤屈我焦一真吧?”
  白瑾在一旁“咦”了一声道:“想不到,堂堂名震江湖的‘百忍阴刀’竟会像市井无赖般……”
  焦一真不等白瑾说完,便神色和气地接口说道:“这不是赖帐,而是是非之辩,我要求夏侯大侠在为令表妹孟玉萍报仇之前,先拿出此事的人证物证!”
  夏侯平在年轻人中,修养已算极好,但也被焦一真这种想不到的耍赖态度,气得挑眉道:“焦一真,‘百忍阴刀’四字,在江湖上颇具凶名,你……你怎么像只缩头乌龟,毫无骨气?”
  焦一真仍然不以为然地笑了笑,说道:“忍字头上一把刀,我不是毫无骨气,而是师法‘张公’善于‘百忍’,忍得下胆边怒火,免得在这凶险的江湖之中,多生闲气而已!”
  他忍得住,夏侯平可忍不住了,一声怒喝:“拔刀!拔出你那血腥无比、歹毒绝伦的‘大小阴刀’!”
  怒喝声中,“乾坤笔”一振,风磨铜丝所聚的笔锋,化成弥漫当空的千百线夺目精芒,向焦一真面目胸腹等要害部位飞点而出。
     白瑾懂得夏侯平这招“梦笔生花”,乃是精粹绝学,不单内蕴多种玄妙变化,并意在为孟玉萍报仇,含愤出手,凝聚了十成真力,倒要看看这据称刀法一道上造诣极深的“百忍阴刀”焦一真怎生闪避?或怎样化解?
  谁知漫天金芒笔影,已把焦一真的身形完全密密罩住,这位“百忍阴刀”却仍卓立如山,一动不动。
  以夏侯平身份品格,怎能伤害一个放弃攻守不加抗拒之人,只得牙关暗咬,把散成千百金芒的“乾坤笔影”一收,向焦一真哂然说道:“焦一真你真无赖……”
  焦一真微扬双眉,神色自若地接道:“在我‘大小阴刀’之下死去的英雄人物,敢说是骨堆如山,血流成河,在你无法证实孟玉萍为我所害之前,我实不愿和你互作这场无谓之争!”
  夏侯平一锉铜牙,恨声说道:“好,孟玉萍之事,等我取得证据之后,再行找你算帐,如今我且问你另一件事儿。”
  焦一真冷冷道:“夏侯大侠的事儿,是否太多一点?你尽管问,但作不作答,要看我焦某是否高兴回答。”
  夏侯平道:“你知不知道‘碧鸡大会’之事?”
  焦一真挑眉道:“当然知道,碧鸡不鸣,大会已散,人化黄鹤,名入金棺。”
  夏侯平目闪神光,沉声喝道:“说,为什么你的名不入棺,十七具小小金棺中,一棺独空,少了你‘百忍阴刀’?”
  焦一真从鼻中“哼”了一声,缓缓说道:“想不到号称江湖第一高手的夏侯大侠,居然如此盛气凌人,我对你这项问题,本来不相答复,但又恐怕臊得你脸上不太好看……”
    对方语利如刀,不禁合夏侯平听得当真俊脸微热!
  焦一真哂然一笑,继续说道:“十七具金棺中,独缺‘百忍阴刀’的亲书名帖之故,说来极为简单,就是我焦一真尚存大志,不愿埋名。”
  夏侯平想不到所获得的竟是如此简单答案,不由为之一怔。
  焦一真嘴皮微扬,目光略注夏侯平道:“夏侯大侠若不愿意使令表妹沉冤泉下,便需赶紧去找证据,焦某就此告辞。”
  “告辞”二字才一出口,白瑾便摇手说道:“且慢!”
  焦一真眉峰一蹵,道:“你也有事?”
  白瑾笑道:“我的事儿很简单,就是白某久慕盛名,想要请教几招,看看你‘大小阴刀’的‘阴阳开阖’刀法究竟有多奥妙,能不能也像对付孟玉萍那般,把我的衣服划碎?”
    焦一真摇头道:“我不想动手,否则,我宁斗夏侯平,也不斗你!”
  白瑾诧道:“为什么呢? 因为我白某是初出江湖的无名之辈,胜之不武,不胜为耻?”
  焦一真道:“不是,焦某一向忍人之不能忍,更不敢小视任何人,我不愿和你相斗之故,是为了你白衫右襟所绣的那片小小红叶。”
  白瑾脸上神色起了一种极难为外人觉察的轻微变化,一挑双眉,冷然喝道:“不行,除非你肯忍耐得把成名兵刃‘大小阴刀’替我留下一柄,否则,我不是武林大侠,不必像夏侯大哥那般顾全身份,我就要来个霸王硬上弓了!”
  焦一真双目中闪射恻侧的厉芒,凝视白瑾有顷,终于失声一叹,摇头说道:“‘手段如刀心肠似铁,宁斗三妖,莫惹一叶’,罢,罢,罢,我焦某今天就忍到底!”
    这位江湖凶人,真不愧有“百忍”之名,居然在说了之后,从身边取出一柄刀身柔软如绵,可以围成一圈,宽才三指,长约四尺的奇形金刀,横托手中,向白瑾举步走去。
  夏侯平决不相信焦一真窝囊到这等程度,皱眉发话道:“白贤弟小心一些,根据江湖传言,此人其毒如蛇,其狡如狐,防范他会耍花样。”
  焦一真本是手托金刀走向白瑾,闻言哈哈一笑,止步说道:“夏侯大侠,你看错我了……”语言略顿,扬眉又道:“江湖传言不虚,焦某确属奸狡狠毒之流,但正因如此,我从来不吃眼前亏,更深明‘忍得气中气,方为远祸人’之旨,如今情况既对我不利,除非你们肯杀一个放弃对抗之人,否则,只好改日再会,在这碧鸡山中,是拿我没办法的了!”
    夏侯平围师恨得暗锉钢牙,却拿他毫无办法!
  白瑾向焦一真托在手听奇形金刀盯了两眼,扬眉笑道:“你这柄‘金带断魂刀’,是仗以成名、视如性命之物,真肯平白留下?”
  焦一真神色平淡得带半丝感情,冷冷答道:“‘大刀’是我防身保命之物,不能轻易给人,白朋友既然声称除非留‘刀’,才肯放人,我便献上‘小刀’,但愿白朋友好好保存,焦某定竭所能,取回此物!”
  话完,果然从金带断魂刀的刀柄之内,抽出一柄与金带断魂刀形式完全相同,只量体积要小上十倍的小小金刀,在七八尺外,向白瑾凌空抛过。
  白瑾星眸凝注,微一伸手,便极为准确的撮住了那小小的金刀的刀柄部位。
  焦一真面容一忍,从双目中的射出极具狠毒的意味,能令人感觉不寒而懔的森厉眼神,向夏侯平、白瑾凝望有顷,方缓缓转身走去。
    这种“留刀放人”之举,极具侮辱意味,焦一真既能忍辱从命,慢说是一向爱惜羽毛,矜持身份的江南第一高手的夏侯平,便连准备不管江湖过节,要对焦一真来一个“霸王硬上弓”的白瑾也照样傻了眼,只得听任对方扬长脱身,无法再加拦阻。
  这段时间中出现了甚为沉重的一段静默……
  直到焦一真纵下悄壁,身形已消失于百十丈外以后,白瑾才连连摇头,失声叹道:“厉害!厉害!我真想不到焦一真竟能忍得如此一口气。此人深沉无比,真是厉害角色……”
    语言至此,忽然顿住,俊脸之上飞起了两片红霞!
  白瑾突觉羞窘之故,是发现夏侯平把两道炯炯眼神,死盯在自己的胸脯之上。
  他一面霞飞双颊,一面佯嗔叫道:“夏侯大哥,你这样望着我,是在看些什么?”
  夏侯平剑眉双挑,朗声答话,笑道:“焦一真对于白贤弟襟上所绣红叶,十分畏怯,竟有宁可斗我,也不斗你之语,我自然要看清楚这片威力超过我‘乾坤笔’的红色枫叶,究竟妙在何处?”
  白瑾“哦”了一声,失笑说道:“我襟上这片红叶,无甚威力可言,焦一真是走了眼,上了当了!”
  夏侯平道:“五歧,一般枫叶,都是这样五歧如掌……”
  白瑾听他说至此处,含笑接口道:“夏侯大哥说得对。寻常枫叶,均叶分五歧,有何威力?但我衣上所绣,叶分三歧,则真是震荡三山,摇动四海的了!”
  夏侯平“哦”了一声,目闪神光说:“三歧枫叶的妙处何在?威力从何而来?”                           
  白瑾笑道:“这是西南北边的陲的武林秘辛,大哥侠踪多在大江南北,难免没有听人说过。”
  夏侯平道:“白贤弟,你能不能说出其中经过,为我一开茅塞?”
  白瑾点头笑道:“好,我们且找家村店,一面略进饮食,准备赶赴‘六诏’,一面为大哥讲说名传边陲武林的‘三歧红叶’故事!”
  夏侯平自然点头称好,两人遂寻了一家山村酒店,叫来酒菜,相互畅饮。
  白瑾拿杯在手,向夏侯平含笑问道:“夏侯大哥,你还记得那‘百忍阴刀’焦一真曾说过‘手段如刀,心肠似铁,宁斗三妖,莫惹一叶’之语?”
  夏侯平道:“我不单记得这四句话,心中还十分奇怪,因不仅有关‘一叶’,茫然不知所措,便连所谓‘三妖’和‘冷金尸’……”
  白瑾微微一笑,向夏侯平举杯笑道:“难怪夏侯大哥不知,他们本不是当代武林人物,这‘狂血神’、‘疯酒怪’和‘冷金尸’,在江湖中出风头之际,是在一甲子前,大哥方值而立之年,可能未听老一辈谈及这三名已归黄土的凶邪人物。”
  夏侯平道:“听白贤弟这样说法,所谓‘三妖’,均已死去?”
  白瑾答道:“是否均已死去,虽然不敢肯定,至少他们已遭逢大挫折,凶心收敛,匿迹吞声,一甲子来,未见在江湖走动!”
  夏侯平本绝顶聪明,当下双扬剑眉,含笑问道:“贤弟所谓‘三妖’曾受的严重挫折,是否便是由于‘一叶’所为?”
  白瑾目注夏侯平,点头笑道:“大哥猜得不错,‘一叶’就是指‘红叶馆主’!”
  夏侯平笑道:“从这外号听来,‘红叶馆主’莫非是绝代佳人?”
  白瑾举着夹了一块醉鸡,点头道:“对,当时西南西北一带,最流行的江湖谚语,便是‘容貌如花,心肠如铁,手段如刀,群尊红叶’。”
  夏侯平替白瑾把杯中斟满,扬眉说道:“我如今已知‘红叶馆主’是位功力高于‘狂血神’、‘疯酒怪’和‘冷金尸’的巾帼奇侠、绝代佳人,却不知枫叶三歧和五歧,有甚……”
  白瑾“哦”了一声,微笑接道:“那位‘红叶馆主’所居的‘峨嵋独枫崖’上所生长的一株千年古枫,枫叶乃作三歧,故而‘红叶馆主’便以‘三歧枫叶’作为表记以及暗器!”
  夏侯平突然想起一件事,目注白瑾笑道:“白贤弟,你自称‘峨嵋白瑾’,衣又绣有红叶,莫非与‘红叶馆主’有什么深源?”
  白瑾脸上浮现出一种异样神色,想了一想,含笑低声道:“小弟虽奉严命,不可轻泄根底,但对大哥不敢隐瞒,‘红叶馆主’是我师祖,我本是孙儿,偶承她老人家恩惠,收为再传弟子!”
  夏侯平举杯笑道:“恭喜,白贤弟获得‘红叶馆主’老人家如此盖代高人垂青,难怪成就一身绝艺!”
  白瑾笑道:“小弟虽获明师,却属陋质,因此所得不多,夏侯大哥莫要嫌弃,好好指点!”
  夏侯平道:“贤弟何必过谦,此去‘六诏’,定多凶险,我们要……”
  话方至此,突从双目之中射出惊疑神色,因为他含笑注目之下,忽见白瑾身上,似乎起了阵轻微颤抖!
    夏侯平此时已知白瑾一身修为,足有上乘火候,未必比自己逊色多少,见状之下,失惊问道:“白贤弟,你怎么了?是因事激动?还是……”
  白瑾引手扶额,苦笑说道:“奇怪,我突然有点觉得头晕心跳,不大舒……”
  “不大舒服”的最后一个“服”字尚未出口,白瑾便把头摇了两摇,晕伏在酒桌之上。
    夏侯平大惊欲绝,赶紧为白瑾诊视脉象。
  一诊之下,夏侯平的两道剑眉,不禁蹙得更紧!
    因为他发现白瑾是中了某种奇异毒力,这毒力只在发作初期,便已令人晕绝,倘不立即服以对症药物,片刻之后,定将断肠魂飞。
  夏侯平身边虽有丹药,但却自忖解不了这种罕见奇毒,无奈之下,只得先喂白瑾服下两颗“葆元清心丹”,并点他“三元大穴”,暂遏毒力效心,再慢图解毒之道!
    就在夏侯平主意打定,刚欲伸手为白瑾点穴之际,突然耳边听得森冷如冰的“卖命”二字!
  他回头一看,见言语发自村店壁角一个独自饮酒、形容猥琐的走方郎中之口,遂注目问道:“谁要卖命?”
  走方郎中猥琐脸庞上,挤出一丝极难看的笑容道:“我既卖命,夏侯大侠总该想买你这朋友的一条命吧?”
  这时,店中本已稀少的酒客,早已散尽,店家似已知生事,悄悄躲开,店堂里只剩下夏侯平、白瑾与那走方郎中三人。
  从这一声“夏侯大侠”,夏侯平已知对方决非寻常江湖郎中,双目神光一闪,轩眉问道:“听尊驾这等说法,竟能去解其毒,要为我这朋友‘卖命’?”
  走方郎中道:“毒要知名,药要对症,不惜重资,能买生命!”
  夏侯平冷然道:“说,我朋友中的是什么毒?”
  走方郎中笑道:“医家有‘望、闻、问、切’四诀,我仅仅用一个‘望’,便知夏侯大侠那位贵友,是中了‘百忍阴刀’焦一真淬在‘大小阴刀’刀身之上的‘七煞毒粉’!”
  夏侯平本因白瑾中毒之事太过突然,心内好生诧异,如今闻之下,才知焦一真允诺留刀之举,果然蕴有阴谋,不由恨声说道:“焦一真委实下流卑鄙……”
  语言略顿,目注道:“尊驾既知毒名,是否解得这种‘七煞毒粉’药力?”
  走方郎中笑道:“当然能解,我若没有手到毒去的特殊本领,又怎么自告奋勇地想和夏侯大侠成交这桩买卖?”
  夏侯平道:“救人之事不可稽延,尊驾既有此话,便请赶快下手,为我这位白贤弟……”
  走方郎中接口道:“慢点,我和夏侯大侠尚未谈好条件。”
  夏侯平目注白瑾,满面关切焦急神色,轩眉说道:“不必浪费时间来谈条件了,我定照尊驾之意,不惜重资……”
  走方郎中谲笑道:“不惜重资?常言道:‘黄金有价命无价’,夏侯大侠当真……”
  夏侯平道:“我希望尊驾不要强人所难,要我未曾带在身边的万两黄金或倾城珠宝……”
  走访郎中连摇双手,含笑说道:“我这郎中一不要黄金白银,二不要珍珠宝贝,只想向夏侯大侠讨上两件东西。”
  夏侯平道:“说,你要什么东西?”
  走方郎中道:“第一件,我要焦一真那柄淬有奇毒的小形带状金刀。”
  夏侯平毫不犹疑,点头应道:“我可以代我白贤弟作主,把那柄害人‘阴刀’送你就是!                             
  走方郎中喜形于色,笑声说道:“第二件东西,夏侯大侠应该更能作得了主,因为是你自有之物。”
  夏侯平诧道:“你要我自己据有的什么东西?”
  走方郎中道:“就是你成名震世,用寒铁铸杆、风磨铜丝为毫的那管‘乾坤笔’!”
  夏侯平冷哼了一声,目中神光电闪!
  但他这种怒容才发便收,把神色转得极为缓和地含笑说道:“好,身外之物,有何足惜?我送给尊驾就是。如今一刀一笔,两皆允承,你也该拿出你的对症药物了吧?”
  走方郎中点头笑道:“当然,当然,有了这一管‘乾坤笔’和一柄‘小阴刀’作为代价,我就可以以货易货,给你一颗‘百宝转魂丹’了!”
  说完,便取出一颗梧桐子大小的丹丸,托在掌上,顿使这小小酒店之中,充满了药香气味!
  夏侯平正欲接取灵丹,那走方郎中却把手一缩,怪笑说道:“对起,夏侯大侠请付阴刀宝笔。”
  夏侯平不悦地道:“你既然信不过我,凭什么我又信得过你?”
  走方郎中谲笑道:“凭的是你夏侯大侠举世罕敌的绝艺神功,倘若这‘百宝转魂丹’不见灵效,纵使我先走百里,也休想逃出百里,也休想逃出夏侯大侠掌握!”
  夏侯平剑眉双挑,“哼”了一声道:“这倒也是实话。”
  边自发话,边取出自己的成名兵刃“乾坤笔”,向那走方郎中凌空抛去。
  走方郎中伸手接住“乾坤笔”,怪笑说道:“还有一柄‘小阴刀’。”
  就在他伸手接笔之进,夏侯平瞥见此人手臂异于寻常,枯干得几乎没肉,只剩一层皮包在臂骨之上,成了鸟爪模样!
  夏侯平听他索讨“小阴刀”,遂向白瑾怀中探手摸去,谁知才一伸手,夏侯平的脸上突现诧色。
  他分明记得白瑾揣入怀中的那把“小阴刀”,如今却突见白瑾襟下已露刀柄。
  夏侯平关怀良友,无暇再想其他,赶紧从白瑾襟下取出“小阴刀”,“飕”地一声,抛钉在走方郎中所坐的酒桌之上。
  走方郎中果然毫不食言,把手掌中那颗朱红丹丸抛给夏侯平,怪笑说道:“夏侯大侠请以这‘百宝转魂丸’,好好调治令友,我们前途有缘,或会再见。”
  伸手拔起桌上的‘小阴刀’,便从他座后窗口飘身而出。
  夏侯平无暇计较这走方郎中的动作,赶紧回身准备喂白瑾服食丹药。
  这一回身,把夏侯平几乎惊呆了……
  原来白瑾已抬起头来,睁着两双黑白分明的绝美大眼,双手在胸前作势,好似阻止夏侯平,不令他接近的模样。
  夏侯平诧然问道:“白贤弟,你……你已经没有大碍了么?这……这是……”
  一语未毕,白瑾陡然全身又是一阵急颤,豆粒大小汗珠从额间滚滚而落。
  “白贤弟,你……”
  白瑾仿佛竭尽全力地,吁出一口长气,语不成声说道:“好,我总算从……从鬼……鬼门关上拾……拾回了小命……”
  夏侯平才恍然知晓他方才全身抖颤、满头大汗之故,是在运功逼毒,不禁看他一眼,皱眉说道:“贤弟何苦如此耗损内力运功逼毒,我已为你寻得一颗‘百宝转魂丹’了!”                        
  白瑾经过片刻调息,已可恢复说话,白了夏侯平一眼,苦笑道:“夏侯大哥,你真是君子可欺,这大概不是‘百宝转魂丹’,而是一颗‘百毒断魂丹’吧?”
  夏侯平听得方自莫名奇妙,白瑾从他手上夺过那朱红丹丸,丢向桌上酒杯之内。药才沾酒,便滋然腾烟,分明蕴有剧烈毒物!
  夏侯平这一怒非同小可,双眉一挑,便待追寻那走方郎中踪迹。
  白瑾摇头道:“夏侯大哥不必追了,我敢担保,你如今早已看不见那走方郎中的半丝踪影!”
    夏侯平不信对方身法竟能快捷到这等地步,依然闪身出窗,并纵登高树之巅,同走方郎中所去方向以及四处眺望。
  果然,那走方郎中竟似遂然失踪,目光所及之处,看不到半丝人影!
  夏侯平嗒然返回店内,向白瑾苦笑道:“我真是糊涂,竟上那厮大当,被他骗去‘小阴刀’,并几乎使白贤弟误服毒药,丧失性命!”
  白瑾笑道:“那‘小阴刀’本是焦一真之物,失去有何足惜,倒是大哥为了解救小弟,竟把成名兵刃‘乾坤笔’轻易与人,这份深厚情谊,真令小弟刻骨铭心,感激不尽!”
  夏侯平回想方才之事,有所不解的问道:“贤弟方才是知觉犹存,不能言语,在默默运功逼毒?”
  白瑾点头道:“小弟本质特殊,本具极强抵毒能力,但因‘百忍阴刀’焦一真淬在‘小阴刀’之上的‘七煞毒粉’是由多种毒物所炼,力量特强,遂使我不得不尽运功力,将其逼散体外,才算保住性命!”
  夏侯平道:“既然贤弟可以自行逼毒,何必又把‘小阴刀’给那走方郎中……”
  白瑾不等夏侯平说完,便接口道:“小弟此举,原因有二,一来虽觉走方郎中可疑,却未拿准他定属‘百忍阴刀’焦一真的党羽,遂索性把‘小阴刀’给他,才好令其露出狰狞面目。”
  夏侯平听得连连点头。目注白瑾道:“贤弟这第一种想法,颇有道理,但不知第二种想法又是什么?”
  白瑾突然站起身形,抱拳长揖,向夏侯平深施一礼!
  夏侯平不解道:“白贤弟,你这……这是何意?”
  白瑾笑道:“我是先行谢罪,求大哥宽恕,因为我不信大哥会为了一个萍水相逢的新近交结之人,肯舍弃爱如性命成名护身的乾坤笔,那献刀笔之举,其实含有考验大哥树我感情之意!”
  夏侯平“哦”了一声,恍然含笑说道:“贤弟不必再考验我了,一盟在地,金石问坚,我们虽萍水相逢,情份已深逾手足……”
  白瑾接口道:“何止深逾手足,大哥对我一片真情,或许我们之间会更进一步……”
  夏侯平诧道:“更进一步,难道我们会……会从金兰兄弟,变……成骨肉手足?”
  白瑾的俊脸上不由起了两片红霞,答非所问地扬眉笑道:“大哥,你想不想捉住那走方郎中,加以惩戒,并取回‘乾坤笔’?”
  夏侯平点头道:“想当然是想只怕难以办到,因为我刚才纵登高树,向四处眺望,数里之内……                        
  白瑾连摇双手,截断他话头,扬眉笑道:“不会逃出数里,我料准那走方郎中必仍藏在近处!”
  夏侯平道:“贤弟怎会有这等推断?”
  白瑾从星眸俊目中闪射出充满智慧的朗朗神光,含笑说道:“首先,我觉得这间村店颇有可疑。”
  夏侯平经白瑾这一提醒,略加思索,点关说道:“对,自从那走方郎中喊出一声‘卖命’后,店家便匆匆避开,似知晓即将生事,至今仍不见人影!”
  白瑾笑道:“假如店家也是黑道凶邪,属于焦一真的党羽,则这黑店便有可能筑有地道、暗房等机关。”
  夏侯平道:“大有可能、大有可能。”
  白瑾道:“那走方郎中认服药必死,大哥也必气极追他,以他脚程及你绝世功力,真昨先行百里,亦难逃脱,则安全的所在,和最保险的方法,就展附近寻个隐蔽之处,暂匿身形,等大哥追过头去,再悄然逃逸。”
  夏侯平听得万分佩服,向白瑾一挑拇指,赞道:“贤弟真是智慧如海,此语如见对方肺腑!”
  白瑾道:“大哥既然同意我的浅薄看法,我们不妨就在这村店搜上一搜,看看是否有什么地道、黑房之类?”
  夏侯平自然同意,两人便立即展开搜索。
  搜索结果,白瑾甚为失望,因店家虽已逃逸,这座村店,只是民房,并非奸匪巢穴,建有什么地道。可惜他们百密一疏,只在隐蔽暗处搜寻,却忘了搜查明处。
  其实,白瑾所作推断甚为高明,那走方郎中深悉的功力,不敢逃远,是以钻入离这村店仅有十来丈远的一个稻草堆内。
  白瑾满面绯红,向夏侯平赧然说道:“夏侯大哥,小弟把事料错,为那厮必然不会走远,才听任他骗去‘乾坤笔’,如今使得着兵刃之处早已不多,何况那走方郎中曾有‘再见’之话。”
  白瑾听得牙关一咬,接口恨声说道:“那厮不再出现便罢,如被我碰上,我非让他尝尝武林中闻名胆慑的‘红叶搜魂’手段!”
  这时,躲在稻草中的走方郎中起了凶心,他身边有个歹毒的‘七孔黄蜂针’,只消按动弹簧,毒针穿草而出,射向夏侯平、白瑾背后,两位少年英豪必化南柯一梦!但走方郎中只敢这么想,不敢这么作!
  因为走方郎中懂得利害,深悉环境不宜。
  这是稻草堆中,自己只一放左手所执的“乾坤笔”,向怀内摸取“七孔黄蜂针”,纵使如何小心,也会发出悉索声息!
    这种声息,在十丈以内,休想逃得过夏侯平、白瑾的耳目。
  那时,“七孔黄蜂针”尚未出怀,可能已有一片奇强罡风,把自己压成肉饼,甚至还会身落人手,受尽‘红叶搜魂’之苦。
  这走方郎中辨明利害,故而虽起凶念,却不敢施出,只以内家龟息之法,憋着大气藏在草堆中,只盼望这两个决惹不起的对头早点离去。
  夏侯平举步了,他向满面悻悻之色的白瑾笑道:“贤弟不必生气,我们走吧,我们既要去‘六诏’,探寻‘金棺’之秘,又要设法找出‘百忍阴刀’焦一真害我表妹‘楼霞红姑’孟玉萍的证据,事情还多得很呢,不能光在此处生什么闲气!”
  白瑾自然和夏侯平平举步离开,但仍抿着嘴儿道:“我就不服气大哥的‘乾坤笔’竟被……”
  夏侯平笑道:“我的笔儿无妨,虽然暂落他人之手,但总有取回之日,倒是那焦一真若地前途业向紧弟索取‘小阴刀’,却应怎样对答?”
  白瑾双眉高挑,目射煞芒,冷哼一声道:“就怕他不来,他若来时,两笔帐儿正好一并结算,大哥还以为‘百忍阴刀’焦一真和那鬼里鬼气的走方郎中是一路的么?”
  夏侯平觉得白瑾于生气之时,有种难以形容的特殊妩媚,不禁向他多看几眼,含笑问道:“贤弟认为那走方郎中此举主旨,是在为焦一真取回被贤弟扣留的‘小阴刀’?”
  夏侯平点头道:“当然,他取去大哥的‘乾坤笔’,显然便是报复我对焦一真所作折辱之意!”
  夏侯平失声笑道:“厉害!厉害!这倒真叫做‘光棍打光棍,一顿还一顿’了,幸亏贤弟具有特异体质,未曾服下那颗毒丸,否则若换了我时,多半便难逃此劫了!”
  白瑾皱眉道:“大哥,你看出那走方郎中有什么特点没有,我们若知他来历日后才容易找他算帐!”
  夏侯平摇头道:“没有,我当时一心念贤弟安危,早已急得发慌,哪里还注意其他……”
    话犹未了,突然住口,双目中闪现神光。
  白瑾是七巧玲珑之人,见状含笑道:“大哥是否想起了什么事呢?”
  夏侯平道:“我想起那走方郎中在接住‘乾坤笔’之际,显示出他的那双手臂大异常人。”
  白瑾道:“异状何在?”
  夏侯平道:“此人手臂枯干得似乎没有肉,只剩一层皱皮包着臂骨,成了鸟爪模样。”
  白瑾似乎触动了什么灵机,日中神光连闪,急急问道:“此从是否颧骨特高,脸庞上阙下尖,形如三角,相貌十分猥琐?”
  夏侯平颇为惊奇,也颇为高兴,目注白瑾道:“正是如此,莫非贤弟认识此人?”
  白瑾摇头道:“我不认识,但已晓得他是谁了。”
  夏侯平“哦”了一声,向白瑾投过一瞥询问的眼光。
  白瑾笑道:“此人是西南一带的独行巨寇,心黑手辣,恶行颇多,姓凌名汉,有个‘瘦猫鹰’的外号。”
  夏侯平失声笑道:“这外号真的名副其实,我如今想起那走方郎中的形相,确实极像一只奇瘦猫鹰!”                  
  白瑾道:“除了‘瘦猫鹰’外,因此人颇通医道,却往往仗以勒索,又称‘恶郎中’,岂不是证明骗走大哥的‘乾坤笔’之人,定是他了?”
  夏侯平目注白瑾道:“决无丝毫瓜葛,我和他可说是风马牛不相及!”
  夏侯平道:“既然如此,骗笔之举可恕,用毒丸对贤弟投石下井之罪难容,这‘恶郎中’凌汉下次只要被我遇上,便是他恶贯满盈之日!”
  突然目注夏侯平,扬眉道:“大哥,我发现当前急务之一,有桩莫大难题……”
  夏侯平道:“贤弟是指‘六诏寻棺’……”
  白瑾连连摇手,截断夏侯平的话题,说道:“‘六诏寻棺’虽然必须具凶险,却非难题,我认为以夏侯大哥的胸襟,对令表妹孟玉萍受辱被害之仇,誓所必报,但‘百忍阴刀’焦一真却太过狡猾,他竟来个硬加抵赖,要你提出证据,如今孟姑娘已死,又无在场目击之人,要证明焦一真确属此事主凶,岂不难到极处?”
  夏侯平听得白瑾这么一说,剑眉深蹙,苦笑道:“这个事确实令我十分为难,想不出应对之策,贤弟既然提起,是否有什么妙计?”
  白瑾正色道:“我经过再三思考,觉得人亡事过,除了使焦一真自吐罪状,根本再无别策!”
  夏侯平苦笑道:“贤弟话虽不错,但‘百忍阴刀’焦一真是何等狡猾阴险之人,他怎会自吐罪状?”
  白瑾笑道:“他虽不会自动吐露,但我们可用‘逼’,也可以用‘骗’。”
  夏侯平诧道:“用‘骗’?莫非贤弟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白瑾笑道:“用‘骗’容易,用‘逼’难!总之请大哥放心,这桩事儿,由小弟来为你尽力!”
  夏侯平乃胸襟豪迈之人,既听白瑾如此说法,便点头笑道:“好,此事便仰仗贤弟,我一切听命便了。”
  白瑾略作寻思,向夏侯平扬眉笑道:“大哥,我要暂时告别。”
  夏侯平愕然道:“贤弟要去何处?”
  白瑾笑道:“我认为焦一真虽然骗回‘小阴刀’,仍必凶心不息,极可能趁大哥失去‘乾坤笔’之际,对你暗下毒手,以求斩草除根,绝去异日隐患!”
  夏侯平剑眉一轩,点头含笑说道:“贤弟此语如见焦一真肺腑,但我不怕焦一真与我正面相对,只怕他一味无耻耍赖,使我无法出手为玉萍表妹报仇雪恨!”
  白瑾道:“我与大哥的意见相同,暂时告别之举,便是想使焦一真见大哥落单,诱他大起凶心,正式出面。”
  夏侯平“哦”了一声,扬眉问道:“听贤弟这般说法,虽然是暂别,却不远离,你打算暗随在我的身后?”
  白瑾颔首笑道:“不单暗随,我还要施展精妙易容之术,否则怎能骗是过那万分狡许的焦一真?”
  夏侯平道:“对,焦一真对于贤弟襟上所绣‘红叶’,畏怯颇甚,贤弟若不远离,并隐匿掉这师门表记,他必然顾忌多端,不敢正式出面,与我们放手一搏!”
  白瑾笑道:“大哥既然同意,小弟就此告别,希望能在抵达‘六诏’的一段旅程之中,诱得焦一真暴露凶谋恶行,为孟玉萍九泉雪恨。”
  语言至此略顿,目光中流露深情,凝望夏侯平又道:“大哥,我们虽别未离,小北可能以各种不同形象,追随大哥左右。”说完,向夏侯平深施一礼,便自飘然而去。
    夏侯平目送白瑾去后,摇头一笑,独行十三四里,进入一家酒店。
    才进酒店,便觉一怔!

    ※  ※  ※
  夏侯平才进店门,小二便谄笑着迎上前来,哈着腰儿,恭声问道:“来者可是夏侯相公?你所订的酒菜,小店中已经准备妥当。”
  夏侯平以为是白瑾所为,剑眉微扬,含笑问道:“是谁替我订的酒菜?”
  小二从怀中摇出一张纸条,双手奉上道:“是位年轻相公,他说是夏侯相公的知心好友,对小人赏赐颇丰,并留下这张纸条,说夏侯相公一看之后,便会明白。”
  夏侯平接过纸条,只见上面写着十个字:“欲得乾坤笔,速来白鬼庵!”
  简简单单两句,又把夏侯平惊得紧皱眉头。
  留书、订酒之事,他认为是白瑾所为,令他皱眉的是那“白鬼庵”三字。
  有“白衣庵”、“白云庵”,却从来没有听说过有‘白鬼阁’。庵观寺庙,竟会以“鬼”为名,岂非太奇特了?”
  在夏侯平皱眉之间,店小二已把酒菜搬来,摆了一桌。
  菜肴虽不精美,却颇丰盛,在这等山村小酒店中,已算颇为难得。
  夏侯平又把两道剑眉微微一蹙道:“店家不必再忙碌了,我只有一人,哪里吃喝得了这么多酒菜?”
  语言顿处,递过一锭银子作为打赏,并向小二笑道:“店家,我想向你打听一个奇特的所在。”
  店小二喜孜孜地接过赏银,陪笑说道:“夏侯相公是不是要找这纸条上所写的‘白鬼庵’?”
  夏侯平举杯饮了一口,觉得酒味确实香醇,遂点头笑道:“我对滇边的风土人情虽不十分熟悉,但也想不到会以‘白鬼’二字作为庵名,小二哥知不知道这座‘白鬼庵’是在何处?”
  小二猛然想起一件事,又在所着围裙的布兜中一阵猛找,找出另一张纸条,递给夏侯平,陪笑说道:“夏侯相公,不是你问起‘白鬼庵’来,小的几乎忘了那位替你订酒菜的年轻相公,还留下一张纸条。”
  “欲寻‘自鬼’,先访‘白衣’,庵中相会,欢喜所依。”
  他看完纸条,向那正替自己斟酒的店小二含笑问道:“小二哥,请问附近有没有一座‘白衣庵’?”
  店小二答道:“有,有,有座‘白衣庵’,但却不在附近。”
  夏侯平道:“在哪处?怎样走法?尚请小二哥指点指点。”
  店小二从窗中指着南面一座隐约的高峰,说道:“那座山峰,名叫‘慈云峰’,离此约莫三十来里,峰腰有座‘白衣庵’,昔日香火十分鼎盛,但近半年来,不知是否出了什么狐鬼虎狼之类,大家都不敢去,遂告渐渐冷落。”
  夏侯平一听,便知那‘白衣庵’中显有蹊跷,多半已为江湖凶邪盘据,白瑾定已先行赶去。
    他一来关怀良友,二来又见识过‘恶郎中’凌汉暨‘百忍阴刀’焦一真的毒辣阴险手段,深恐白瑾孤身犯险,无人接应,哪里还有心吃喝?立即站起身,含笑说道:“多谢小哥,你这店中,菜香酒美,我稍后将再路过此处,一定会再来饮上几杯!”
  说完,又递过一块碎银,便飘然出店,向那缥渺云雾之间的“慈云峰”峰腰赶去,他要看看所谓“白衣庵”,是否即为“白鬼庵”?又与自己的“乾坤笔”究竟有什么关系?

    ※  ※  ※
    夏侯平离开后半盏茶光景,一条人影走进店中。
  这是一位年在二十左右,美俏得不可方物自衣绝代佳人,她才进入店中,便以一锭二两重的银子抛向店小二,娇笑说道:“小二哥,这锭银子赏你,我要向你打听一件事儿。”
  店小二这一天之中,竟遇见了三次财神,不禁高兴得眉开眼笑,接住银子,哈腰说道:“多谢姑娘,小人有问必答。”
  白衣少女指着夏侯平即将消失于远方的背影,问道:“那位相公,刚才是不是在这店中喝酒?”
  店小二连连点,陪着笑脸说道:“那位是夏侯相公,刚才未饮几杯,便匆匆赶去‘慈云峰’山腰的‘白衣庵’了。”
  白衣少女以一种微感意外的神情,“咦”了一声,自语道:“他去‘白衣庵’干什么?”
  店小二根本弄不清其中的因由,但方才看了纸条,也略知一二,在受人在重赏之下,蓄意巴结笑道:“夏侯相公好像是要去‘白衣庵’中寻找什么‘白鬼’,讨还一管乾……乾……”
  白衣少女见他“乾……乾……”说不出来,便皱眉问道:“是不是讨还一管‘乾坤笔’?”
  店小二点头道:“对,对,正是‘乾坤笔’,姑娘和夏侯相公……”
  白衣少女笑道:“夏侯相公是我知已好友,我们……”
  语言至此忽顿,伸手排着桌上的酒菜,秀眉微蹙,略一凝思,向小二注目问道:“小二哥,这事奇怪,夏侯相公只有一人,怎会点了这许多酒菜?”
  店小二笑道:“酒菜是另一位年轻相公替夏侯相公所订,并留下纸条,夏侯相公看完以后,才匆匆赶去‘白衣庵’。”
  白衣少女听得眉头更是紧皱,妙目连闪,伸手端起夏侯平所饮的杯中余酒,凑向鼻端微嗅,又伸出舌尖,尝了一口,方透了一口长气,脸色略为缓和,向店小二问道:“小二哥,你所说的‘白衣庵’,是在‘慈云峰’峰腰……”
  店小二指着窗外远处那被云封雾绕的高峰,答道:“对,那座高峰,便是‘慈云峰’,看来虽近,要走却足有三十多里……”
  话犹未了,香风一闪,白影电飘,手中又多了一锭银子。
  店小二大喜之际,那位白衣少女的身形已到了十来丈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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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前天 14:2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章 误信奸计  身中邪毒

  夏侯平尚未到达慈云峰,便知店小二所说白衣庵中原来香火颇盛,近年却突然冷落之因!
  因为山道之间长满杂草,显然人迹罕至,但杂草间,却又不时发现一具一具的骷髅人骨。到达这慈云峰下,夏侯平默计所见,一共有十三具骷髅。
  他抬头望去,这慈云峰十分雄伟陡峭,三四十丈以上的峰腰树影中,微见屋宇,可能便是店小二所谓的‘白衣庵’所在。
  再看天色,虽仅是黄昏,但因四外山高,已是一片暮色。
  夏侯平艺高胆大,又深恐白瑾已人庵中涉险,遂毫不考虑地提气长身,施展轻功,飞登巧纵。
  三四十丈距离,转眼便到达,果然发现树影中有座尼庵,庵门上横匾所书,赫然是“白鬼庵”三个字。
  但明眼人一看便知,“白鬼庵”横匾当中的那个“鬼”字,是被人把另一个字削去,然后改写而成。
  庵门紧闭,门上贴着一张黄色符箓,上面写着:
  “镇鬼神符,揭者必死!”
  夏侯平哪里会相信这等威胁,伸手一揭,黄符飞落,两扇庵门也呀然而启。
  门内有个小天井,其后便是佛殿,但殿中却一片黑暗,毫无灯光!
  夏侯平剑眉微蹙,目光四外一扫,发声叫道:“白贤弟……白贤弟……”
  这“白鬼庵”中静寂若死,哪里有半点回应!
  夏侯平剑眉微蹙,心中暗自忖道:“难道店中之语,不是白瑾传言?这座名称诡异的‘白鬼庵’,竟似荒废已久,小天井内杂草丛生,不像是有人住过。”
  但转念间,又觉得自己来此目的,是要取回“乾坤笔”,只要笔在庵中,便无差错,管它有人无人。
  心念转处,举步走过天井,到了佛殿之外,因天色早已暗黑,到了殿前才看见两扇虚掩的殿门上,也贴了一张符箓。
  这道符箓,与前黄符不同,是作暗赤血色,故而远处难见。
  夏侯平走到近前,看见血符上除了“敕令”等符箓外,赫然发现还另有文字,写的是:
  “何名‘白鬼’,百思不得,一解此谜,惊心荡魄!”
  夏侯平看到末尾一字,蓦然触动灵机!
  他暗想“魄”字正是“白鬼”二字结合而成,莫非这“白鬼庵”中,藏有一个名号与“魄”字有关的人?
  但心念电转,反复思量,也想不出任何人或名号,与这“魄”字沾上任何关系。天下人往往同心理,对越是参详不透之事,便越感兴趣。
  夏侯平为了解开这个“惊心荡魄”之谜,便又伸手推门。
  但因情势诡异,已生戒心,他不肯用手推,而是举起手来,内力摇吐,一股柔和的暗劲,便在数尺外,向殿门缓缓撞去。
  封门血符,虚掩殿门,自也应手而开!
  殿门才动,便见有条白衣人影,在佛殿的没沉暗影中卓然凝立。
  夏侯平性格谦和,对人绝无傲慢之态,含笑问道:“庵主恕我夏侯某冒昧之罪,并请教法号如何称呼?”
  他认为人在殿中,定是“白鬼庵”的住持,自己所用“庵主”之称,大概不会有错。
  暗影中的白衣人巍然不动,也不答话。
  夏侯平连问三声,见对方均不理睬,不禁心中微愠,举袖一拂。
  内家高手的“流云飞袖”威力本极惊人,但夏侯平在对方敌友未明前,有所保留,只用上三成功力!
  袖风拂处,白衣猎猎飘飞,人影也摇晃不定。
  夏侯平这才看出,站在距自己两三步的白衣人并非活人,只是一具尸首。
  但尸首无法用功力相抗,袖风所拂,为何只见人摇衣飘,未见尸倒?
  夏侯平艺高胆大,健美一轩,走近细看。
  不错,是具年轻白衣书生的尸体,其未被袖风拂倒之故,乃因在尸身背后有物支撑。
  而支撑尸身之物的,却是夏侯平被“恶郎中”凌汉设计骗走的“乾坤笔”。
  白衣人的尸身被支撑得巍然卓立,左手并被细绳吊起,所指之处,则是佛殿右侧的一间内室。
  夏侯平取回“乾坤笔”后,胆气更状,走向内室,欲探个究竟。
  他如今的疑念更深,因为“白鬼庵”中,鬼气森森,布置诡秘,显然主持其事者,必非正人,却为何又毫不食言的把“乾坤笔”还给自己?
  左室室门开启,并非像先前虚掩。贴有符箓。
  夏侯平才入室内,先是一阵极为幽雅、醉人心神的淡香入鼻,然后又看到第二条白色人影。
  他以为对方故技重施,遂又暗凝功力,举袖拂去。
  谁知一片柔和劲力迎面涌来,消解了他的“流云飞袖”暗劲,那白衣人竟以沥沥莺声,娇笑说道:“夏侯大侠请坐,莫怪我如此待客,小弄狡狯!”
  随着这娇柔话语,眼前一亮,室内灯光大明。
  夏侯平侠胆包天,虽对目前环境无甚惊怯,但把活人当作死尸,不禁略显惭愧,在冠玉般的俊脸之上,泛起了淡淡红色。
  想令夏侯平心跳,并不容易,原因有二,其一是地,其二是人。
  佛殿左侧,应是禅房,但如今的环境,却锦帐牙床,香衾绣枕,陈设得异常华丽。
  衾间、壁上,并没有书着什么令人一见便恶心的“春宫”之属,但床枕安排,灯光柔美,却令人自然而然地生出一种懒洋洋的慵慵之感。
  人,是个三十岁以下的妇人。
  论年纪不算太轻,论姿色不算绝美,但却从成熟的胴体之中,散发出一种年轻绝美少女所无的极强诱惑。
  胴体并非赤裸,却丰满之极,在凸凹有致的赤裸胴体上,罩披了一件并非透明,却有六七分隐约可见的粉红薄纱。
  说也奇怪,穿得太多,会掩饰“力量”,完全赤裸,又暴露“丑恶”,只有穿的隐隐约约,才是女人们令男人心跳脸红、神魂颠倒的最强武器。
  室中并无桌椅,对方既然请坐,自然室请夏侯平坐在哪丈柔软旖旎的华丽大床上。
  夏侯平脸红心跳,只是环境改变的一刹那间。
  他是内家好手,定力方面,自与常人不同,在这一刹那后,便又恢复了平常、镇定。
  听得对方“请坐”之语,他剑眉微挑,毫不客气地便在那张极舒服的大床之上坐了下来。
  身披彩红薄纱的美貌妇人,不等夏侯平开口问,便自嫣然笑道:“我来自行引介,我叫常妙真,有个外号人称‘荡魂妙魄’!”
  夏侯平向她薄妙内撩人美妙胴体瞥了一眼,点头说道:“荡魂妙魄’大概也可以改称‘荡魂白鬼’了?”
  常妙真噗嗤一笑,点头答道:“我早就知道这种小狡猾,难以瞒得过夏侯大侠的高明法眼。”
  夏侯平道:“一路山道之间,以及方才佛殿之上的那些少年子弟遗尸,都是你这‘荡魂白鬼’的裙下冤魂?”
  常妙真毫不掩饰地点点头,媚笑说道:“不错,但夏侯大侠大概很匆忙,不曾细看,才未发现他们都是含笑而死。”
  夏侯平一时未解其意,皱眉问道:“含笑而死?”
  常妙真不等夏侯平再往下问,便媚眼连飘,接口说道:“他们离开尘世之际,都获得了从未有过的绝妙享受,翩翩若仙,销魂而死,所以才在遗容上流露出毫无遗憾的满足!”
  夏侯平“哦”了一声,剑眉双扬,说道:“这样说来,常姑娘是位超渡众生、功德无量的女菩萨?”
  常妙真虽然听出夏侯平说的乃是反语,却故意信以为真,娇笑连连,流波问道:“夏侯大侠太夸奖了,你既入我庵,进我‘欢喜禅房’,定也早有夙缘,常妙真若承厚爱,必当施展所学。供你尽致驰驱,以期彼此同登极乐之境!”
  夏侯平嘴角微掀,笑了一笑,目光冷注常妙真说:“常姑娘,夏侯某笑傲江南,不矜名节,金陵的秦淮画舫和扬州的十里帘珠之中,时常有我足迹。”
  常妙真媚笑说:“我早知道夏侯大侠是风流人物……”
  夏侯平剑眉双轩,目闪神光,接道:“不错,夏侯某赋性风流,但我却有原则。”
  常妙真自作聪明地媚眼一抛,娇笑问道:“夏侯大侠的自订守则,是不是‘只好好色’四字?”
  夏侯乎冷然一笑,目闪神光,答道:“不是,是‘尽管风流莫下流’七字。”  
  常妙真闻言,先是脸色一变,跟着却花枝乱颤,发出了一阵骚荡无比的“格格”娇笑。
  夏侯平向对方看了一眼,剑眼微蹙道:“常姑娘笑什么?难道认为我言不由衷,是假道学么 ?”                  
  常妙真银牙微咬下唇,吃吃笑道:“真英雄怎就假道学,但慢说你是一位俊逸风流的江南大侠,就是鲁男子和柳下惠遇见我‘荡魂白鬼’,也会变成急色鬼呢!”
  夏侯平听出她言外之意,怫然叱道:“你敢!难道你想向我施展下流药物?”
  “我爱慕夏侯大侠已久,遂引你来此,双方作一生死缠绵的销魂拼搏,倘若现在才对你施展药物,万一药效太迟,夏侯大侠不识抬举,岂不大煞风景,使我难解相思,吃不到这块名贵无比的唐僧肉么?”
  夏侯平怒声问道:“听你话中之意,是已向我作了下流手脚?”
  常妙真媚笑道:“夏侯大侠是绝顶聪明之人,怎不想想我为何要替你预订酒菜,为何要让你亲手揭去那封庵黄符,又为何要奉还你那管寒铁铸管、风磨铜丝为毫,威力绝伦的‘乾坤笔’?”
  夏侯平越听,眉头越结,脸上也越添愧色!
  常妙真继续笑道:“酒杯之中,我涂了‘兴龙胶’,封庵黄符表面,洒有‘销魂粉’,‘乾坤笔’之上,沾有‘乾坤散’,这三样东西,只沾一样,丝毫不起作用,但若三样均沾,再加上……”
  常妙真语言略顿,神秘一笑,又道:“再加上你进入我‘欢喜禅房’时,所嗅得的那种似有似无的‘荡魄妙香’,更交发挥无比妙用,雪狮子怎堪向火?铁金刚也必低头。”
  媚眼飘处,看看夏侯平那烧红双颊,笑道:“夏侯大侠,滋味如何?你嘴里是否口渴,心头是否有只小鹿在‘怦怦’乱跳?小腹是否奇胀,丹田包蕴了一团奇热烈火?”
  夏侯平似在暗咬牙关,但仍向常妙真怒目问道:“常妙真,你……你拥有这么多混帐药物,究意是什么来历?”
  常妙真笑而不答,忽然漫声吟道:“已成圣地,莫近金棺,三尸七魄,心胆皆寒。”
  夏侯平额间微现汗渍,失声说道:“你与‘金棺’有关?你就是能令人心胆生寒的‘三尸七魄’之一?”
  常妙真点头笑道:“夏侯大侠猜得不错,但我对你那绝世风流,委实爱慕太深,一定特别爱护,不会使你心胆皆寒,只会使你心魂欲化。”
  夏侯平不单额间已滚下汗珠,连身体也轻微颤抖起来!
  常妙真好似对他颇为怜惜,摇头叹道:“夏侯平,这四种媚药的综合力量,虽不足合人百脉如煎,丹田欲爆,但只要鸾颠凤倒,便告万劫俱消,彼此均有一场欲仙欲死浃骨浸心的真快活,幸亏你遇见‘三尸七魄’的‘荡魂妙魄’,若遇上其他诸人,哪里会对你这等怜惜?早就遭受毒手,侠骨成灰。”
  此时,夏侯平早已冷汗狂流,显然他的身体内部,正有莫大苦楚!
  但他仍咬紧牙关,竭力忍耐,并向常妙真厉声问道:“常妙真,你们为首之人谁?那具‘金棺’,又代表什么意思?”
  常妙真娇笑道:“‘金棺’一出,举世埋名,至于本门主名讳,我却不敢轻易泄露,但你只要和我结了这场欢喜姻缘,并领受一颗‘金尸’法印,成了本门中人,我便可以带你前往‘六诏山阴风峡’中面圣!”
  夏侯平的一张俏面已被欲火煎得成了血红色泽,语不成声的道:“‘碧鸡大会’上所失踪的一十六名当代的高手,如今……如今……何在?”
  常妙真又发出一声怜悯的叹息,道:“夏侯平,你怎么仍在咬牙撑持,还不投降?在这种销魂荡魄的节骨眼上,老问这种无关痛痒的话儿作甚?”
  说至此处,双臂一振,薄纱自落,粉弯雪股,一览无遗,口中笑道:“常言道:‘男想女,隔重山;女想男,隔衣衫’,如今索性连衣衫也不必隔,加上‘兴龙胶’、‘销魂粉’、‘乾坤散’、‘荡魄妙香’四种妙药,我不信你这位江南第一高手,还能严守‘尽管风流不下流’的自订原则,不作我‘荡魂白鬼’常妙真的胯下之臣!”
  一面说话,一面挺着她那赤裸娇躯,扑向夏侯平的怀内。
  夏侯平剑眉一剔,右手扬处,迎向常妙真颤巍巍的左胸。
  但他不是急色鬼意图轻薄,逐施禄山之爪,而是骈指点向常妙真的孔下“期门”大穴!
  常妙真明知对方媚毒在身,真力难聚,遂不单不想躲,反而撒娇似的一挺双峰,昵声说道:“爱点穴你就点吧,我全身上下的任何妙穴,都可以让你点个淋漓尽……”
  “淋漓尽致”的最后一个“致”字尚未出口,常妙真便发出“吭”的一声!
  因为她“期门”穴上中指后,才发现夏侯平真力虽弱,但还可以勉强提聚,点在如此要穴部位,仍使自己支持不住。
  常妙真身虽受制,口仍能言,恍然大悟地目注夏侯平道:“夏侯平,我明白了,方才你满头冷汗、全身颤抖情状,不是在强忍欲火狂煎,而是在拼着大耗元气,在争取时间,运功逼毒?”
  夏侯平透了一口长气,冷冷答道:“你明白得太晚了,如今我先行调息养神,然后再来逼部有关‘金棺’隐密,你若敢不照实直言,我定会想尽花样,让你消魂荡魄,变成一个真正的‘白鬼’,替那化为骷髅的十四名青年子弟报仇雪恨!”
  常妙真好似万念皆灰,口中呻吟一声,身躯萎然倒地!
  夏侯平不去理她,因自己于极短时间内逼散强烈媚毒,真元方面,委实亏损甚多,生恐常妙真还有余党,难免恶斗,遂赶紧运气调元,用起内家妙诀!
  一遍功行作罢,天君静朗,龙虎已调,夏侯平剑眉双轩,向地下叫道:“常妙真,我刚才所用的手法不重,你此时必然血气已通,快爬起来,不要装死,先穿好衣服,再……”
  话方至此,夏侯平突然目瞪口呆———因为地下只有那件薄妙,哪里还有常妙真的半点踪迹?
  刚才,夏侯平虽是在运气调元,闭且行动,但这静室之中若有丝毫声息,绝对逃不过他的听觉,故而,他敢确定常妙真决未逃走!
  既未逃走,人在何处?难道真像“魂魄”般,可以随意化去?
  夏侯平注目细看,终于看出端倪。
  地上有滩黄水,黄水中有根长约寸许的小金针!
  照这情况看来,常妙真是中了金针,被针上剧毒化为黄水!
  寻常‘化骨丹’等毒物,能化骨肉,难化毛发,这根小小的金针,竟能连毛发,这根小小金针,竟能连毛发也化去,可见所具毒力,可怕到什么程度。
  但这根金针,是常妙真用以自杀?还是有其他人对常妙真暗杀灭口?
  这个问题,不是仅凭臆度可以解答,夏侯平遂在细搜白鬼庵毫无所得后,放了一把干净火,甚至把他那管“乾坤笔”也烧在其内!
  因为夏侯平入手后便知,这是仿造之物,不是他那管以寒铁铸管、风磨铜丝为毫、妙用无穷的独门兵刃。
  烧却白鬼庵后,自然仍奔“六诏”。

  ※  ※  ※
  在落店打尖时,又使夏侯平微皱双眉,因为又有店小十二分巴结地迎上前来,称他为夏侯相公,并告知有人替他付了店钱,订了酒菜。
  夏侯平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先要弄个明白,向店小二道:“替我预会店钱订了酒菜之人,可有留书?”
  店小二连连点头,陪着笑脸道:“有,有,夏侯相公请少待,小的去内室,把那位白衣姑娘留比例夏侯相公的书信取来。”
  夏侯平听得吃了一惊,皱眉问道:“留信给我的,竟……竟是一位姑娘?”
  店小二道:“是……是位美得罕见、大方得也罕见的白衣姑娘,她叫小的去往药铺,卖上几钱人参,连同跑腿赏赐,一出手便是一张金叶。”
  夏侯平不解其意,目注店小二道:“那位白衣姑娘要买人参作什么?”
  店小二笑道:“她说夏侯相公在前途和鬼打架,元气大伤,特地炖碗‘参汤’,给你补上一补!”
  话完,揭开桌上碗盖,果然是碗热腾腾的参汤。
  夏侯平有了白鬼庵中那场风流小曲,对于这碗参场怎敢贸然入口?只催着店小二取一白衣少女所留书信。
  店小二匆匆取来,夏侯平展书一看,只见上面写着:
  “大哥恕罪:在大哥以无边定力,与‘兴龙胶’、‘销魂散’等下流药物硬抗,并运功逼毒之际,小弟正在欢喜禅房之外,悄然为大哥护法!
  此举并非考验大哥之操守品德,其原因有二:
  一,是小弟亦无此类邪淫药物之对症解药,纵然出面,仍非请大哥折耗真元,自行逼毒不可。
  二,是深恐堂妙真尚有党羽,隐形暗中,可予一网打尽,并容易探出有关金棺秘密。
  谁知‘白鬼庵’中,仅有常妙真一人,而常妙真又自知生望已绝,用毒针自杀,全身化血而死!
  小弟深佩大哥定力操守,并暗为护法,至发现在哥即将调息成功,始悄然而去。
  ‘参汤’一碗,美酒十斤,好菜丰席,或可使江南第一高手之损耗复元,益振降魔能力!
  总之你我一明一暗,远赴‘六诏’,所谋之事,期于途中有成,小弟无论化身何种形相,均将不离大哥左右。”
  笺末,单书一个龙飞凤舞的‘白’字。
  不消说,这封信,是白瑾所留。
  夏侯平放胆喝了那碗参汤,但他一面进补,一面仍自俊脸飞红,心中充满了惊佩惭愧之感。
  惊佩的是:白瑾的易容之术极为精妙,他易牟而钗,化装成一位白衣女郎,居然毫无破绽,还被店小二夸赞为美丽得那般罕见!
  惭愧的是:白鬼庵中那副情状,竟被白瑾看在眼中,幸亏自己硬抗邪淫,不欺暗室,否则一向“荡魂妙魄”常妙真的色诱低头,虽然白瑾必加援手,自己的“江南第一高手”盛誉也必告付诸流水!
  由于有愧在心,白瑾为他所订的十斤美酒和半席好菜,虽然十分丰盛,但夏侯平吃在嘴里,仍觉不是滋味!
  店小二见夏侯平意兴阑珊,不太举筷,遂在旁道:“夏侯相公,那位姑娘说百里外将有大事,要夏侯相公尽量多吃多喝,并在小店中好好睡上一觉,养足精神,明日才好应付,她替你先行开道去了!”
  夏侯平的精神早已恢复,本想连夜上路,但听完店小二的话后,又觉良友深情,不宜辜负,遂长叹一声道:“我吃不下了,烦劳店家准备卧室,我明日一早就走,这五两银子,送给小二哥拿回家孝敬父母!”
  这一宵,夏侯平睡得虽安,却睡昨不稳。
  幸好一宵无事,次日曙光方透,夏侯乎又独踏征途。
  他想起白瑾嘱店小二转告的“百里外有事”之言,心中立刻深怀戒意!
  事有凑巧,前面山路转角之处放着一只巨大铜壶,并有几个短装汉子席地而从,显然是个卖牛骨髓油茶的庄稼人,但站在那卖油茶汉子面前、背对夏侯平、持碗喝茶之人却甚扎眼。
  此人身着一件雪白长衫,腰悬长剑,仅从那猿臂削肩的背影看来,已可知道是位相当倜傥的武林人物!
  夏侯平认为这白衣人不会无故在此,蓄意先加挑逗,剑眉一挑,朗声吟道:“名震江南未肯休,杀人弹剑少年游,夏侯公子最风流……”
  他这首时常吟咏的“浣溪沙”,刚刚吟了半阕,那白衫人早已哈哈大笑道:“好个‘杀人弹剑’、‘名震江南’,除了‘乾坤笔’夏侯平外,当世武林之中,谁能有此风貌?”说至此处,放下油茶,转过面来,果然是个长眉如鬓,双目炯炯,约莫三十的俊品人物,只可惜目光中的阴鸷之气,太嫌浓郁!
  他一见夏侯平便“咦”了一声,抱拳说道:“尊驾风采非凡,难道就是名震武林的‘江南第一高手’夏侯公子?”
  夏侯平拱手还礼,目注白衫人道:“在下正是夏侯平,尊驾怎么称呼?”
  白衫人笑道:“在下俏太真,滇末湖末卒,贱名大概不曾人过夏侯大侠耳内。”
  夏侯平闻言一怔,心想焦一真、常妙真、俏太真怎么三人姓名末尾,都有一个“真”字?这究竟属于巧合,还是有某种排行,显示这三个人同属于某一组织?
  他心中想事之际,俏太真也在闪动两道阴鸷目光,向夏侯平不住打量。
  突然,俏太真眉梢一挑,冷笑说道:“光棍眼内莫揉沙子,真人面前,不说假话,尊驾好端端的,却要冒充‘江南第一高手’夏侯平做什么?”
  这几句话,宛如晴空霹雳,使夏侯平为之一怔,凝注俏太真,眉头微蹙,讶然问道:“俏朋友为何突有怀疑我是假冒之话?”
  俏太真道:“夏侯平大侠以一管‘乾坤笔’威震江南,在下更对他那寒铁铸杆、风磨铜丝为毫的独门兵刃万分景仰,如今尊驾并无此笔,而武林人物对成名兵刃又视如性命,向不离身……”
  夏侯平听到此处,截断俏太真的话,摇手说道:“原来俏朋友是因此起疑,我那管‘乾坤笔’在不久前被人骗去……”
  俏太真不等夏侯平说完,便立即摇头笑道:“怪事,怪事,成名兵刃竟会被人骗去?这胆敢欺骗‘江南第一高手’夏侯平公子之人,又是谁呢?”
  夏侯平冷笑道:“是个无耻之徒,可能属于某一藏头露尾、不敢明面对人的某一鬼祟秘密帮派。”他一面说话,一面冷眼观察俏太真的神色变化。
  俏太真脸色平淡,丝毫未起变化,只把双眉微扬,望着夏侯平道:“除了‘乾坤笔’外,俏某还有一个法儿可以知道夏侯大侠的真伪。”
  夏侯平目闪神光,冷盯对方说道:“俏朋友是否要与夏侯某过上几招?”
  俏太真连连摇动双手,苦笑说道:“边荒末卒的鸡肋,不足以挡‘江南第一高手’尊拳,我只是想请夏侯大侠来个签名留念!”
  夏侯平惑然道:“这签名留念……”
  俏太真不等他往下再说,便接口笑道:“风闻夏侯大侠风流俊逸,文武双全,队了‘乾坤笔’威震八方久,一手‘黄庭经’和‘兰亭集序’也写得直追二王,远近闻名,你若肯签个名儿,送我留念,俏某必作琼瑶之报,供给你一项渴欲知晓的重要消息!”
  夏侯平道:“签名不难,但旷野荒山,何来纸笔?”
  俏太真笑道:“纸笔容易,夏侯大侠莫笑俏某班门弄斧,我且来个撕衣为纸,烧木代笔!”
  话完,“嘶”的一声,毫不吝惜的,撕下了一条白色衣襟。
  然后,拣段枯枝,双手一搓,枝上便起火焰。
  直等枯枝烧成焦炭后,方连同白色衣襟,向夏侯平含笑递去,夏侯平伸手接过对俏太真道:“俏朋友真人露了相呢!你‘三昧火’的内家玄功,早已炼到八成左右!”
  俏太真见夏侯平一眼便看出自己的内功深浅,不禁微露惊容,愧然一笑,说道:“这点微薄所学,哪里上得夏侯大侠得高明眼法。”
  夏侯平面含微笑,手持枯炭,在那白色衣襟之上,刚写了一个铁划银钩、龙习凤舞的“夏”字,忽然心中一动,又对俏太真道:“俏朋友要我签名,除了从字迹上辨识夏侯某身份真伪之外,是否还有别的用意?”
  俏太真冷不防他有此一问,微怔之后,点头答道:“有,我对夏侯大侠心仪已久,想拥有你一份亲书手迹,留作纪念!”
  夏侯平此时的心中已瞧出六七分,扬眉一笑道:“留作纪念无妨,但愿俏朋友不要把我这亲书姓名,送到一具小小金棺之内!”
  俏太真听他这么说法,脸色微变,目光一闪道:“夏侯大侠既起疑心,姓名不必再书,我且请你喝碗油茶,便当萍水相逢之敬吧。”
  说完,斟了一碗油茶,双手托捧,向夏侯平恭恭敬敬地递过。
  夏侯平摇头道:“不敢当。”
  三字才出,俏太真面色狞厉,冷然接道:“不识抬举,敬酒不吃,要吃罚酒!”
  双手翻处,竟把那碗油茶向夏侯平的面门泼来!
  那卖油茶的短装汉子右手一搭铜壶,一股奇热并带奇腥的光雨,向夏侯平狂喷而出。
  如此距离,加上如此手段,照说被猝然暗袭的夏侯平应该绝无可能闪躲!
  尚幸夏侯平早存戒心,对于对方的一切动作,均有了防范之心!
  俏太真油茶才泼,夏侯平双手也翻!
  左手一记“拂袖驱云”,以内家罡气,把俏太真所泼出来的油茶,震得四散分飞!
  右手却暗凝玄功,向那巨大铜壶处空摇按!
  那股奇腥奇热光雨才出壶口,便被夏侯平的玄功暗劲压逼得倒向后飞,反把那短装汉子溅得一头一脸,全身尽湿!
  短装汉子失声狂叫,身上凡被油茶溅中之处,都腾起了缕缕青烟!
  人也似痛苦难禁,口中不住鬼嚎,倒在地上,不住滚来滚去!
  夏侯平冷笑一声,面罩寒霜,目光觑定俏太真,一步一步,逼近。
  常言道:“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俏太真在功力方面,虽然也具上乘火侯,却知自己决非这位江南第一高手之敌。
  对方一步一步逼近,他既自知不敌,心有所怯,便只好一步一步后退。
  夏侯平从鼻中哼了一声,冷笑说道:“俏朋友,揭开本来面目,我们见见真章吧!你地势选得不好,背后是百丈悬崖,你最多再退三步,便将粉身碎骨!”
  俏太真目光中闪射出狠毒狰狞的神情,紧咬牙关,一声不响地仍往后退。
  又退两步之后,果然已到了百丈断崖崖边。
  俏太真厉啸一声,白衫大袖悠然双翻,十三四道闪闪寒光,向夏侯平电掣飞来!
  那是三柄柳叶刀、三根丧门钉、三根铁翎箭、五根十字镖!
  能把这么多暗器同时发出,可见俏太真定是此道高手。
  但是夏侯平料准他无路可退之下,必会反扑,剑眉微挑,左袖拂处,震飞了柳叶刀和十字镖,右手一式“分光捉影”,已轻而易举的把三根丧门钉和三根铁翎箭一齐接在手内。
  他接钉接箭之举,是准备在俏太真反扑之际,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让俏太真尝尝与那短装汉子同样的自食其果滋味!
  谁知夏侯平这次却把事料错,俏太真根本就未准备反扑。
  他用十四件暗器飞袭夏侯平之意,只是略缓对方逼来之势。
  就在夏侯平接镖接箭,身形略为停滞的一刹那,俏太真竟不进反退,向后纵身,跳下百丈悬崖。                     
  夏侯平一怔,他不信俏太真如此凶徒,在不战之下,会肯自尽!
  抢前几步,到了崖边,往下俯视看时,方知自己上了大当
  原来俏太真那件白衫乃是特制,这一御风下落,竟鼓起如蓬,并飘荡着两根长长白带,使他像只绝大飞鸟般,向崖下缓缓落去。
  夏侯平苦笑一声,知道追已不及,回过头来,想找那短装汉子的晦气。
  那知目光注处,那短装汉子已知“荡魂妙魄”常妙真一样,骨肉、毛发、甚至衣服,均已化去无存,变作了巨大铜壶之旁的的一滩黄水!
  夏侯平心惊了,他由这两次情况,知道有关“金棺”这秘密组织之内,必有精擅用毒之人,而所炼奇毒,必是绝毒无伦!
  他心道明面交锋,不足为惧,但这等不怿手段,却防不胜防,刚才自己若让那奇毒油茶酒中一些,一代英雄岂不立化南柯一梦?就在此时,耳后又起风声!
  他微一伸手,用二指接住,果然是枚纸镖。
  展开一看,纸上字迹是白瑾所书,写着:“欲斗群凶,先怯其毒,去访神医,耕云峰麓。”
  夏侯平剑眉微蹙,心想白贤弟何必如此神秘?
  他所谓的“神医”是谁?“耕云峰”又在何处?
  念方至此,耳边忽又听得了“丁丁”伐木之声。
  夏侯平知道有人砍樵,但仔细一听,那伐木之声,却来自另一峰头。
  他有意寻人问路,遂一脚把那曾贮毒浆的巨大铜壶,踢得飞坠深壑。
  过了一座山峰,才到地头,伐木之人是个寻常山野村民,仅从那满脸忠厚的貌相看来,已可断定不是凶狡匪徒乔装改扮。
  夏侯平一抱双拳,向那山野村民含笑说道:“请教樵哥,知不知道有座山峰,名叫‘耕云峰’?”
  那樵夫还了一礼,往夏侯平笑道:“相公是外乡口音,远道来游‘耕云峰’,是不是要找那位‘万灵先生’?”
  夏侯平见对方神态和蔼可亲,遂索性问道:“那位‘万灵先生’,是不是医道极精……”
  樵夫不等夏侯平语毕,便连连点道:“‘万灵先生’姓万,名子灵,不单医道极精心肠也好到极处,不论远近求医之人均有求必应,药到病除,真被左右山野村民敬如万家活佛。”
  接着手指一座山峰之后的朦胧峰影说道:“这就叫‘耕云峰’,峰麓竹林之中的三间雅致茅屋,便是‘万灵先生’的‘耕云小筑’。”
  夏侯平道:“这位‘万灵先生’,会不会出外行医,不在……”
  樵夫摇手接道:“不会,不会,‘万灵先生’不知为了何事,曾经立过誓言,永远不离耕云峰,故而绝不会出外行医,但对来求之人却有求必应,只有两种病我不肯医治!”
  夏侯平好奇问道:“他所不肯医治的,是哪两种病?”
  樵夫道:“一种是自作其孽的‘风流病’,一种是无可药医的‘丧心病’。”
  夏侯平点头笑道:“这位万先生不单是位神医,还是一位蓄意默施教化的有心人呢,在下应该专诚拜谒。”
  樵夫笑道:“相公快点去吧,等你到达耕云峰峰麓之际,万先生大概在他那景色美妙的茅屋右侧,据石独饮,曳杖观瀑。”
  夏侯平谢过樵夫指点,便向那“万灵先生”万子灵的所居之处赶去。
  以他脚程,顷刻便到,耕云峰峰麓一片密翠浮天竹林之中,果建有三间洁净宽敞茅屋。
  茅屋右侧,有一深潭,潭水乃由飞瀑所积。
  瀑布并不大,却极曲折有致,是在百丈危峰间作九叠飞落,到了最后一叠,也就是落于茅屋右侧十来丈的一块圆形巨石之上,化成或粗或细的无数飞泉,注向石上,成为清澈深潭。
  青凝远黛,白挂银河,万籁清幽,一尘不染,周围景色,委实不带半丝烟火俗气。
  夏侯平看得连连点头,心中暗自忖道:“仅从这‘耕云小筑’的环境看来,已知‘万灵先生’的胸襟高超,自己倒该好好结识结识。”
  他记得樵夫之言,先向瀑布旁石上注目,因未见人迹,遂走到茅屋之前,一抱双拳,朗声说道:“万先生可在仙居?江湖末学夏侯平有事拜谒!”
  语言了后,茅屋之中无人相应。
  他见那两扇柴扉似是虚掩,遂试行伸手一推,门儿果真呀然开启。
  室中一明两暗,虽因墙壁所挡,看不到内室转折之处,但目光所及,确实毫无人影。
  夏侯平知道“万灵先生”乃一代神医,心怀敬重,不肯在无人接待时妄闯茅屋,遂转向走到茅屋之前三小步远的一片平坡上,气发丹田,引吭长啸。
  他想起那野村山民曾告以‘万灵先生’立过誓言,永远不离耕云峰,遂认为对方不在屋之故,可能是在峰中采药。
  夏侯平这个念头动得极好,他啸声未多久,右侧林中,便传来步履声息。
  但这声息不轻灵迅疾,反倒有些沉重迟滞!夏侯平自然认定这发出步履声音之人,便是‘万灵先生’万子灵。但他目光注及右侧小林时,不由惊得大瞪秀目———从林中拖着沉重脚步走出来的,不是年高德劭的白发神医,而是一位风会绝代的白衣少女。
  肩若削成,腰和素束,修短适中,这是身材的美。
  秋水为神玉为骨,芙蓉如面柳如眉,这是容美。
  人美,丰神更美!
  衣白,脸色更白!
  夏侯平惊了!他不是登徒子,不是惊艳,而是惊异如此年轻美妙的女郎,为何会有如此惨白的脸色和如此沉重的脚步?
  白衣女郎笑了,双现梨涡,嫣然笑道:“大哥,为什么怔住?你……你不认识我了?”
  夏侯平本就觉得对方的绝世风神依稀相识,闻言之下,恍然说道:“哎呀!居然是白贤弟,你的易容之术委实绝妙,这样一扮,西子南威,顿失颜色,王嫱……”
  话犹未了,白瑾已摇了摇头,含笑接着:“大哥不要谬赞,我是本来面目,毫未易容装扮,你也不想想,‘红叶馆主’传人,怎会有个男的?”
  夏侯平脸一红,苦笑说道:“那我应该怎样称呼你……”                       
  白瑾不等夏侯平再往下说,便以一种凄然神色,接口说道:“叫我贤妹、瑾妹均可,或许我在大哥的同意之下,会……会要求你……给我另一称谓……”
  她似乎中气极弱,几乎语不成声,回手自点胸前三元大穴以后,才精神一振,把话说完。
  夏侯平本来就对白瑾的沉重步履和惨白脸色起疑,如今一见这种情况,不禁抢走赶过,失声问道:“贤……贤妹……你……你是受了严重内伤,或……或是……”
  白瑾自点“三元大穴”以后精神已振,含笑摇手说道:“大哥别急,我未受伤,只是中了奇毒,但至少还有个把时辰光阴,可以和大哥作最后欢聚!”
  夏侯平震惊欲绝,向白瑾失声问道:“贤妹怎会中毒?你……你不是有特殊体质,不畏……”
  白瑾苦笑说:“我是上了‘百忍阴刀’焦一真的恶当,但焦一真同样也上了我的恶当!”
  夏侯平一听又是“百忍阴刀”焦一真,不禁皱眉问道:“贤妹智慧超绝,怎会中了焦一真的算计?”
  白瑾的神色完全镇定,含笑缓缓说:“焦一真化装成小贩,诱我服食一种有毒汤圆,我指破他本来面目,和他打了一个赌儿,他若敢在一张白纸上签下‘焦一真’三字,我就敢服那有毒汤圆。我是依仗特殊体质,又察觉汤圆上所蕴毒质,并不是十分强烈,遂提出如此赌注,谁知服下之后,才发现上了焦一真的恶当,他用的是‘子母毒丸’,汤圆所蕴,只有普通毒质,但其中却另有小丸,是以我特殊体质无法抵御‘七煞毒粉’所制……”
  夏侯平想起白瑾上次仅仅触及‘小阴刀’尚且性命交关,如今竟将为数更多的“七煞毒粉”吞入腹内,不由急得搓手顿足,一头都是冷汗!
  白瑾笑道:“大哥别急我纵遭不测,也还颇有代价,总算弄到焦一真的亲笔签名!”
  夏侯平苦笑道:“他的签名,有何价值?”
  白瑾“咦”了一声,双挑秀眉说道:“怎么没有价值?焦一真未料到我早在纸上用矾水书有字迹,因而他签名时虽是白纸,如今却已变成了一张大哥最需要的供状!”
  伸手入怀,取出一张白纸递过,纸上有较淡的“杀孟玉萍者,焦一真也”和较浓的“焦一真”签名字样。
  夏侯平感动得双目噙泪,失声说道:“贤妹对我,真……真是情至义重,牺牲太大,但你……中毒之事,多半有救……”
  白瑾凄然一笑,望着夏侯平,摇头说道:“大哥你不必安慰我,救者在何处?”
  夏侯平指着身后的“耕云小筑”说道:“这‘耕云小筑’主人万子灵的医道通神,必有解毒圣药,只要等他归来…”
  白瑾凄然一笑,截断夏侯平的话,说道:“大哥莫作幻想,万子灵先生不会再回来的了,我大概气该数尽,我们来迟了一步。”
  夏侯平骇然问道:“贤妹此话怎讲?”                          
  白瑾道:“大哥可知万子灵先生,有永远不离耕云峰之誓?”
  夏侯平点头道:“我于问路之时,曾听得一位山野村民说过。”
  白瑾道:“立誓原因何在?”
  夏侯平茫然摇头,白瑾嫣然笑道:“大哥你随我来,一看就会明白!”
  说完,拉着夏侯平的手,走进她出现的那片林木之中。
  林中有座孤坟,墓碑上镌有:“爱妻慕容贞之墓,万子灵敬立,并朝夕相伴,永世不离。”
  夏侯平“哦”了一声,恍然说道:“原来万先生永世不离耕云峰之誓,便是为了陪伴他的泉下爱妻。”
  白瑾颔首道:“耕云峰一峰如梨,范围甚小,万先生若在近处,闻得大哥啸声,早就赶回,如今踪迹杳然,显已出了意外。”
  夏侯平皱眉道:“神医高隐,与世无争,万先生会有什么意外?”
  白瑾叹道:“我闻得有关‘金棺’那秘密组织之中,有人生了怪病,准备以霸王手段延医,万先生恐怕已被这般万恶凶徒掳往‘六诏’去了。”
  夏侯平大惊失色道:“贤妹所闻此讯,千万不可是真,否则……”
  说至此处,他已语音凄咽,说不下去,目中泪光浮动。
  白瑾从怀中取出香巾,替夏侯平抹去颊上泪渍,神情自若地嫣然笑道:“人生自古谁无死?青山何处不埋人?大哥莫要伤心,我只要完了心愿,虽死无憾!”
  夏侯平为白瑾一诊脉象,发现果有厉害的毒力在她体内蠢蠢待动,遂含泪问道:“贤妹有何心愿?”
  白瑾一双充满柔情的绝美妙目盯着夏侯乎,缓缓问道:“大哥,我若死了,你会不会像‘万灵先生’万子灵一样,也为我建造这样一座干净漂亮的坟?”
  夏侯平哪里忍心答话,只是握紧着白瑾的玉手,目中充满情泪。
  白瑾笑了一笑,扬眉说道:“此时无声胜有声,看大哥的神情,一定肯为我造坟,但不知墓碑之上,是用什么称呼?”
  “贤妹,你……你……想用什么称呼?”
  白瑾神色镇定,笑了一笑,目注夏侯平道:“大哥还记得我不以金兰骨肉为满足,还想和你更进一步的话么?”
  夏侯平举袖拭泪,满面神光,朗声说道:“好,既承瑾妹错爱,万一五行无效,天妒红颜,夏侯某为瑾妹亲手筑坟,并树一‘爱妻白瑾之碑’,但……”
  他是滴泪吞声而话,白瑾却在含笑静听……听至此处,见他话音忽顿,白瑾遂对夏侯平投过惊诧的眼色。
  夏侯平略拭颊上泪痕,双眉一排,朗声又道:“但我只能对瑾妹声称从此永作鳏夫,却不能立誓寸步不离,因为我还要海角天涯追寻‘百忍阴刀’焦一真,为瑾妹和孟玉萍表妹雪恨!等到彼獠授首,大仇一雪,我再长伴瑾妹于这耕云峰峰麓……”
  “够了,够了。”白瑾脸上带着一种极满足的微笑,摇手截断夏侯平的话题,说道:“大哥,有你这番话儿,我和你虽然未成夫妇,但已比世间那等惨遭无情夫婿所遗弃的红颜幸福多了!你的瑾妹不会无聊得要你立即在此烟霞泉石伴我一生,我反而要你立誓另娶贤妻,为夏侯门中接续香烟,并以一身所学,济救扶民、卫道降魔,才使我在九泉之下,面含微笑,更见光彩。”
  夏侯平越听越觉得白瑾心胸伟大,也越发对她萌生爱意。
  但这时白瑾手按胸头,秀眉微蹙,脸上出现了难过的神色。
  夏侯平全身一颤,凝视白瑾问道:“瑾妹,是不是毒力猛动?”
  白瑾取出一颗丹丸服下,点头答道:“若是普通人,早已惨死,我仗着特殊全质,大概还有半个时辰活命……”
  说话至此,娇躯发软,足下一个踉跄。
  夏侯平慌忙一伸猿膀,把她抱住。
  白瑾点头笑道:“对,大哥抱抱我吧,我们既已订了夫妻名份,也该趁这有限时光,亲热亲热……”
  侠女酸心话,英雄热泪流。
  夏侯平满面泪痕,一手托腰,一手托腿,抱起白瑾,便向茅屋走去。
  白瑾诧道:“大哥你去何处?”
  夏侯平俊目中泪光盈盈,悲声答道:“我不相信像瑾妹这样一朵武林奇葩,竟会遽尔夭折。”
  白瑾叹道:“人难与数斗,命不与天争,我已毒入膏肓,难道大哥会有回天之力?”
  夏侯平道:“万灵先生’人虽不在,但他既属神医,这‘耕云小筑’之中,或许会留有圣药,我尽心力找一找看。”
  说话之时,他已走进“耕云小筑”右侧那间“万灵先生”的起居室内。
  这是间起居室,也是药库。
  满架瓶瓶罐罐,所贮的是药草药丸,可惜神医不在,处方无人,夏侯平虽稍通医药,却仍无法仗恃寻找药物,祛解白瑾所中的罕世奇毒!
  室中除了药架,便是榻,还有一张书桌。
  桌上砚中,墨法未干,并有一张素笺,似乎万子灵于离去之前正遣兴作书,笺上写的是:“嵩云秦树久离居,只鲤迢迢一纸书,休问梁园旧宾客,一片冰心在玉壶。”
  前二十一个字儿颇为工整,体学北魏,但末后的“一片冰心在玉壶”七字,却显得匆促潦草,有点孙过庭的风味。
  白瑾目光微注,“咦”了一声说道:“这是李商隐寄令狐郎中的七言绝句嘛,在‘休问梁园旧贵客’之后,应该是‘茂陵风雨病相如’,万灵先生怎么写成了王昌龄的‘一片冰心在玉壶’呢?”
  夏侯平苦笑道:“瑾妹真是,你奇毒在身,不设法寻找圣药,却管那万先生把一首唐诗写对写错做什么?”
  边自说话,边自把白瑾的娇躯轻轻放在榻上,往回上那些在大大小小的金玉银陶的瓶罐囊壶之间乱翻乱找。
  白瑾躺在榻上,秀眉微蹙,蓦地失声道:“奇怪,以万先生字体苍劲看来,分明学养甚丰,他怎会把王昌龄和李商隐的诗名弄错,何况二十八个字中,前工后草……”
  话方至此,她与夏侯平两人的脸色齐变!                              
  因为在这“耕云小筑”之外,突然又起了步履声息。
  夏侯平认为此处不会有不相干的人物撞来,不禁心中一喜,朗声问道:“是万先生么?请恕在下夏侯平因事急求医,擅闯仙居之罪!”
  话音了处,在茅屋门外响起一声厉笑,有人冷然说道:“夏侯平,滚出来吧,我是你的要命凶星追魂太岁!”
  夏侯平听得眉头一皱,向白瑾低声说道:“瑾妹你善自珍重,我去看看来的是什么凶人?打发掉后就来陪你,并寻找怯毒药物。”
  白瑾虽已自知命在顷刻,但一缕情丝已系两心,故而始终都神色自若,淡然笑道:“大哥,不必心分两地,务宜专神应敌,对于这般万恶凶邪,手下不可丝毫留情,我……我不至于这样就走,总会等待大哥,彼此再见上最后一面!”
  夏侯平心如刀割,泪水又有点忍耐不住,剑眉一挑,便待举步。
  白瑾忽地想起一事,又向夏侯平叫道:“大哥,我听出屋外来的不止一人,你那‘乾坤笔’已失,无物防身,且用我的兵器!”
  说完,取出一枚比核桃略大的银丸递过。
  夏侯平从一双俊目中,闪射出轻易不见的煞厉光芒,微咬牙道:“对付这般下三滥的无耻凶徒,大概还不必用什么兵器。”
  话虽如此,他却不忍拂逆白瑾的关切之意,仍从她手内接过银丸,未曾细看,便揣入怀内。
  这时,屋外语声又起,十分阴森地冷冷叫道:“夏侯平,你有‘江南第一高手’之称,怎么还不出来,难道怕死?”
  夏侯平向躺在榻上的白瑾投过深情的一瞥,转身走出茅屋。
  屋外石坪之上,有个黄衣书生负手而立。
  此人年约三十四五,相貌尚称英俊,但鼻端太尖,微往下钩,眼神也极凶极冷,还充满了阴鸷意味。
  夏侯平因对此人完全陌生,遂皱眉问道:“尊驾为何找我?我们似乎素昧平生。”
  黄衣书生冷笑接道:“虽然素昧平生,但我已与你有一天二地之仇、三江四海之恨!”
  夏侯平道:“尊驾怎样称谓?”
  黄衣书生道:“罗孟真。”
  夏侯平听了这个“真”字,便冷笑一声道:“大概是焦一真、常妙真、俏太真的一丘之貉!”
  罗孟真狰狞笑道:“对了,焦一真是‘勾魂冷魄’,常妙真是‘荡魂妙魄’,俏太真是‘催魂飞魄’,我罗孟真是‘夺魂狂魄’。”
  话方至此,手中已多了一具黑色铁筒,向夏侯平,厉声喝道:“夏侯平,你还我爱妻常妙真的命来!”
  夏侯平一见黑色圆筒,便以五行大挪移法的绝顶轻功,避开茅屋正门,右闪两丈以外。
  他不是惧怕对方的手中之物,而是深恐这具黑色圆洞内贮烈火暗器,一经施展,烧了全系茅草所建的“耕云小筑”,白瑾行动不便,安危岂不可虑。
  罗孟真见状,叱道:“夏侯平,你竟想溜?”
  夏侯平远离茅屋之后,止步回身,面含冷笑说道:“罗孟真,别往自己脸上贴金,我夏侯某岂怕你们这些下三滥的货色!”
  话至此处,想起罗孟真为妻报仇之语,遂蓄意激怒对方,嘴角一披,晒然又道:“我告诉你,你妻子常妙真在白鬼庵中,不守妇道,至少已请你戴了十三顶绿头巾,我夏侯某替你去了绿帽之羞……”
  话犹未了,“咯噔”一声,机簧响处,一股烈火,已向夏侯平的面门电疾喷来。
  夏侯平见自己并未料错,对方所用果然是极为歹毒的“五云喷火筒”,遂一式“妙踩七星”,不单避过烈火,并抢步提身,对罗孟真发出一掌!
  那“五云喷火筒”虽极歹毒,但一喷未中,再装药物不易,早已等于失去灵效!
  故而,罗孟真见夏侯平身法太快,抢进如风,遂把喷空黑白铁筒也当作暗器脱手掷出,并且双掌猛翻,一式‘拒虎当门’丝毫未肯退让,与夏侯平硬接一记!
  双掌未合,劲气先排,黑色铁筒被内家无形罡气震得变形斜飞丈外,跟着便是“啪”的一声脆响!
  夏侯平满腹情仇、一腔怒火,这一掌怎肯容情,所凝内力足达九成以上!
  “夺魂狂魄”罗孟真在“金棺”组织的三尸七魄之中,向以掌力称雄,他既痛于常妙真惨死,前来寻仇,自然也把所擅长的“三阴绝尸掌”全力发出!
  硬接硬打,无法取巧,功行深浅,一击便现!
  两只手掌一合,脆响起处,夏侯平岸立如山,一动不动!
  罗孟真却拿捏不住,“蹬蹬蹬”地连退三步。
  夏侯平面含冷笑,嘴角一扬,挑眉说道:“罗孟真,就凭你这点能耐,也敢妄向夏侯某狂傲?看来所谓‘金棺’组织,不过……”
  话犹未了,罗孟真已双目血红,发出一声厉啸!
  夏侯平“哦”了一声,冷笑说道:“原来你还有同党,赶快叫他们出来,我好好打发他们一同上路。”
  小林之中,冷笑声起,果然又走出两名黄衣人来,其中一个身材瘦长如竹,高颧鹰目的中年汉子,发出狼嚎似的语声,狞笑说道:“夏侯平,你不要狂,常言道:‘双拳不敌四手,好汉还怕人多’,我不相信你在‘一魄两条狼’的联手下,仍能张牙舞爪!”
  夏侯平听了“两条狼”一语,冷然喝道:“你们是秦中剧寇、两手血腥的‘终南双狼’?”
  另一个脸颊上有条长长刀疤的黄衣汉子“哼”了一声,道:“不错,我是‘疤面狼’郎魁,那是我兄弟‘麻杆狼’郎斗,‘终南双狼’的天狼爪手下,至少背过两三百条案,当得起你所说的‘两手血腥’四字!”
  说至此处,侧顾“麻杆狼”郎斗,厉声喝道:“老二,亮出‘天狼爪’,与罗香主联手杀了所谓‘江南第一高手’,替遭他毒手的两位香主报仇,然后再搜搜这厮的另一党羽,是否躲在万子灵老儿的‘耕云小筑’之内!”
  郎斗答应一声,与郎魁同时取出了一件极少见的外斗兵器“天狼爪”!
  三名凶徒的身形闪处,抢占了“三才”方位,把夏侯平围在中央!
  夏侯平见状,不禁心中打鼓,暗叫不妙!
  两支“天狼爪”、一对“离魂子母圈”等三件外斗兵器,并未看在夏侯平的眼中,他若有“乾坤笔”在手,自信可于十招之内,诛除这三个武林凶人!
  但如今若以赤手鉴定会拳与之对敌,虽仍可胜,却非三五十个回合所能奏效。
  白瑾身中奇毒,正在发作,必须赶紧寻药续命,如何可以耽搁?尤其对方万一分上一人进入“耕云小筑”,立将成为糟糕透顶、不可收拾的局面!
  夏侯平权衡利害,不敢再傲,伸手人怀,取出了白瑾交给你的那颗银丸。
  罗孟真目光一注,脸色大变,失声问道:“这……这是没在江出现已有数十年之久的‘冷霜丸’么?”
  夏侯平听了罗孟真惊喊出“冷霜丸”之言,心中不由一震!
  他知道“冷霜丸”又名“柔丝”,是一柄用稀世钢母和西方真金,以及其他五种名贵质料,由大匠所治,卷之成丸,展之成剑,洞穿金石,无坚不摧的盖代宝器!
  心中惊惧之间,内家暗劲已达顶梢。
  剑随劲展,转瞬之间,夏侯平的手中已握着一柄宽才一指有余,长约二尺中五,银光灿烂的奇形银色短剑!
  直到此时,他才确定自己掌中确是握着一柄威震乾坤的武林异宝。
  夏侯平目注罗孟真,面如寒冰,冷冷说道:“罗孟真,你既认识这是武林异宝‘冷霜丸’,还不乖乖领死?”
  罗孟真亮出“离魂子母圈”后,凶焰本炽,如今却心胆俱慑,向后退了一步。
  郎魁郎斗兄弟却因一向凶悍,所用“天狼爪”,又是用“紫金砂”加上好钢铁铸造的外斗兵器,不畏刀砍剑削,遂由郎魁冷笑一声,挑眉叫道:“罗香主,‘冷霜丸’是昔年冷霜仙子的降魔至宝,已有数十年未出江湖,多半已殉葬长埋地下,这厮手中之物,大概是以缅钢仿造,有何足惧,我郎魁先试他一试……”
  说到“试他一试”之际,右腕抖处,“天狼爪”分心递到,在一招“奎木偷心”之中,居然蕴藏了几种可虚可实的精妙变化!
  夏侯平岸立如山,横剑当胸,对于郎魁来招,根本置若罔见,这是极傲慢的态度,也等于是对郎魁表示极轻蔑的哂薄意味!    郎魁被激得暗咬钢牙,真力暗加,“天狼爪”去势变疾,宛如电掣而至!
  他不快,夏侯平不动,他这一加劲递招,夏侯平也右腕一震,银芒如海浪狂涛,掷翻而起!
  一阵极清脆但也极短促的金铁交鸣过后,夏侯平纹丝不未动,手中仍横着一泓秋水。
  “疤面狼”郎魁却手中已空,地上散落着由“天狼爪”所化的七八段碎铁,以及爪中暗藏的不秒毒针刺等物。
  这是试剑,夏侯平要试手之物究竟是否无坚不摧的武林至宝“冷霜丸”,故而只守未攻。
  否则,地上的七八段碎铁之中,多半还会杂有“疤面狼”郎魁的六阳魁首!
  罕世宝刀,已试锋芒,罗孟真暨郎魁郎斗两兄弟,不禁面如土色。
  但夏侯平地也照样心中狂震、面色如土。
  夏侯平面色如土之故,却太过惊奇,他是为了什么?
  原来他在挥动那柄既称“柔丝”,又号“冷霜丸”的奇形短剑,斩断郎魁“天狼爪”之际,恰好面对“耕云小筑”,只见“耕云小筑”竟起了熊熊火光!
  夏侯平心中狂震,知道白瑾多已难逃此劫,遂舌尖暴绽春雷,狂自问道:“你们还有党羽?竟敢放火烧屋!”
  罗孟真起初也是一怔,旋即狞笑道:“夏侯平,本门中派来替你收尸之人多得很呢……”
  一语未毕,全身已被笼罩在一片冷电似的银色光海之内!
  夏侯平心中明白,要救白瑾,必先救火,必须先在最短促的时间之内,杀掉罗孟真和郎魁、郎斗兄弟。
  故而他毫不犹豫,立下杀手!
  人作龙吟,剑化电闪!
  夏侯平连人带剑,化作一片自链似的银色寒芒,向罗孟真、郎魁、郎斗兄弟电卷而出!
    这是威力最强,杀人最快,但也最耗真气内力的“驭剑术”!
  换句话说,这是“拼命”,用出“驭剑术”,倘若不能诛戮对方,则自己多半会反遭对方毒手!
  换在平时,对付罗孟真这等人物,夏侯平不必如此,也不屑如此!
  但如今白瑾身上有毒,屋中起火,业已千钧一发,遂逼得夏侯平只好争取时间,放手一拼!
  银芒光海的电掣狂卷之下,威力果然惊人!
  “夺魂狂魄”罗孟真首先被腰斩,尸分两战,流了一地肝肠脏腑,去追随他那不守妇道的老婆“荡魂妙魄”常妙真,再作阴世夫妻。
  郎魁郎斗兄弟可能作恶多端,死得更惨!
  他们因功力弱于罗孟真,根本无法抗拒“驭剑术”的罕世威力,双双被绞成了一块块无数血肉!
  银芒敛处,现出了夏侯平的身形。
  但这位风流倜傥、英俊挺拔的“江南第一高手”如今也不像人了!
  他脸色惨白,全身上下也沾满了血污,不过这些血污,是沾了别人的鲜血,他自己除了拿桩不稳,跄踉几步,深觉疲乏脱力以外,并未受到别的伤害!
  但此时只要再有一人在侧,或所杀三人中有一人未死,再向夏侯平随意略作攻击,他也将无力防御,照样难免身遭惨祸!
  这也是少数内家绝顶高手虽会“驭剑术”,而轻易不敢施展的最大原因!
  一击成功,夏侯平应该心神稍为宽松,透过一口气。
  不,从他那两道愁锁得早已结在一起的眉头上,已可看出他忧怀更浓,连半点都未消减!
    原因在于“耕云小筑”完全是茅草木料所建,就这片刻之间,已烧得烈焰如涛,成了一片火海!
  慢说夏侯平驭剑克敌,内力耗尽,人在半虚空中,站都站不太稳的状态之中,就算他功力如常,丝毫未见减弱,手中并持有他所惯用的“乾坤笔”,他也无法从早已烧成一片火海的无情烈焰之中设法救援白瑾!
  夏侯平心碎了。
  英雄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但有时伤心过度,反面会滴泪全无!
  夏侯平如今便是如此,他没有泪,他把满眶的泪,化为满腔的恨!
    恨,恨极那收容无数邪恶之徒,手段卑鄙毒辣的“金棺”。
  恨,恨得咬牙,恨得顿足,恨得紧握双拳,恨得怒火冲顶!
  夏侯平终于支持不住了,他在疲、恨、悲的猛烈交集之下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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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昨天 15:1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章 绝处逢生 喜得灵药

  白瑾身中“七煞奇毒”躺在“耕云小筑”榻上,奄奄等死之际,因夏侯平已出室应敌,芳心苦寂,百无聊赖之下,忽然参透了“万灵先生”决不会写错唐诗那句“一片冰心在玉壶”,似乎另含妙意。
  灵机既动,妙目随转,在榻尾药架上看见了一方小小玉壶。
  先前,夏侯平也曾搜过这药架,但只注意到那些葫芦、瓶、罐等物,因玉壶太小,加上时间匆匆,遂加忽略。
  如今,白瑾触机在前,起身走过,果然在那小玉壶之内,发现万子灵仅剩一颗、正待再炼的“冰心清宁丹”。
  白瑾自觉奇毒已发,遂赶紧先行服下“冰心清宁丹”,再看丹外所裹的万灵先生留笺。
  笺上大意说明了“耕云小筑”中,有个地穴,穴内有万子灵所著的一册奇医书,望有缘人习以行医,普济天下。
  白瑾刚刚进入地穴,茅屋已为“五云喷火筒”所喷火星小上燃烧,起了熊熊烈火。
  烈火一熄,白瑾即跃出地穴,急呼“大哥!”但夏侯平没有应声。
  白瑾遂微定心神,略整衣衫,走出穴外,想看看夏侯平是在作些什么。
  但才出穴口,便看见一幅惊人的景象!
  夏侯平不是潇潇洒洒的站在那里,而是倒在地上。
  白瑾这一惊非同小可,赶紧飞身纵过,才发现夏侯平人已晕绝,唇角边血渍殷然,显已受极重内伤!
  夏侯平如此禁不得风吹草动,白瑾万般无奈,遂从身上找出她师祖所遗下的一朵“冰莲”和三段“雪藕”。
  这东西虽不能解毒,但除了清凉退火,涤热驱烦之外,对内伤、奇痛,也具神效。
  虽然“冰莲”的颜色未到朱红,不是千年神物,足以起死回生,但服食之下,总也可以暂时保住夏侯平的性命,再想其他办法……
  白瑾先席地而坐,然后小心缓慢地把胸前满是血污的夏侯平半抱半躺,倚在怀内。
  由于牙关紧闭,人事不知,白瑾只好先把冰莲雪藕嚼成琼浆玉液,再两唇相接,一口一日地哺将过去。
  情人在抱,脂口轻尝,本来是件乐趣无边的风流韵事!
  但如今的白瑾却凄楚万分,眼中不断涌出泪珠,滴落在夏侯平胸前,和他那张惨白得不带丝毫血色的俊脸之上。
  汁液哺完,再为他仔细诊察脉象。
  白瑾秀眉更蹙,目中酸泪如泉。
  情况是好了一点,但所谓好的程度,却是微乎其微!
  夏侯平如今像什么呢?像易散彩云、易碎的琉璃、易灭的油尽枯灯。
  “雪藕冰莲”汁液之助,总算是在灯盏中加添了一点点油,但他仍然禁不起碰,禁不起撞,甚至禁不起一阵稍为强烈的风吹雨打!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在白瑾想不出怎么办,急得六神无主、满面泪渍之际,远方突起歌声,白瑾心中一喜,暗想莫非天不绝人,来了救星?
  她心目中所盼望的救星是凤丽桐。
  凤丽桐乃白瑾的师姐,绝代天娇,白瑾前去碧鸡山会夏侯平之时,便与她有约在先,姊妹两人共觅一少年英雄,永相扶助。白瑾看中夏侯平后,已设法与这位师姐通了消息。
  假如来人真是凤丽桐,则夏侯平的这条命儿,大概最少可以保住一半!
  白瑾先是眉头深蹙,听得歌声后,双眉微开,但仔细一听之后,她的两道秀眉却又愁蹙得几乎结在一处。
  因为歌声渐过,已可听出唱的是:“忍字头上一把刀,任它怒火胆边烧……”
  这不是白瑾所渴盼的凤丽桐,而是她和夏侯平均极为痛恨的“百忍阴刀”焦一真!
  虽然,焦一真那点技艺,在白瑾眼中不算是个角色,但如今夏侯平禁不起风吹雨打的这种情况,却令白瑾惊出一身冷汗,知道绝不能把夏侯平垂危之状,让焦一真看在眼内!
  她不愿动,也不能敢动,如今却不得不把夏侯平轻轻抱起,放入左边一个石洞之内。
  等她安置好夏侯平,走出洞口,十来丈外,已出现了一条人影。
  果然不错,来正是“百忍阴刀”焦一真。
  焦一真本不知此处有人,他从一片小林之后转出,突见白瑾负手而立,不禁却步一怔!
  白瑾冷笑道:“焦一真,想不到吧,这就叫不是冤家不聚头。”
  焦一真盯了对方两眼,双眉微皱问道:“尊驾是……”
  白瑾冷笑接道:“峨嵋白瑾,我们别未多时,你怎么如此健忘?”
  焦一真迟疑道:“你……你……你应该……”
  白瑾冷笑道:“你在普通毒药中,暗加‘七煞奇毒’,骗我服下后,以为定会死么?”
  焦一真道:“确实如此,我不信在我独门解药之外,还有……”
  白瑾沉声道:“焦一真,你不要作梦,慢说是你的‘七煞毒粉’,就是对‘金棺门’中圣药,我也有克制之法。”
  焦一真听得一怔,双眉微蹙问道:“什么是本门圣药?”
  白瑾道:“碧鸡大会之上,你们凭什么令那么多武林高手亲笔自书名字,纳于金棺?”
  焦一真脸上浮现出得意笑容,说道:“那是一桩奇妙无比的特殊秘密。”
  白瑾哂然道:“什么特殊秘密?还不是靠着‘百毒仙郎’东门禄修炼的那种迷神药物?”
  这回,焦一真着实吃了一惊,微退半步,目注白瑾道:“连这等重大机密,你也居然知晓?”
  白瑾冷笑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天下那有不透风的墙。”
  语音至此,略略一顿,妙目中突现厉芒,盯着焦一真道:“焦一真,你今日来得正好,夏侯平虽然不在,我也要灵‘栖霞红姑’孟玉萍,向你索命!”
  焦一真目闪厉芒,发出一阵狠狠狞笑道:“上次我既被你骗去了亲书代状,对于孟玉萍那段过节,已不必否认,好在焦一真杀人千百,小小一个‘栖霞红姑’不算得什么大债。”
  白瑾道:“血债血还,一命抵一命,这种债务,还分什么大小?”
  焦一真冷哼一声,神情傲然说道:“想要焦某这条命并不容易,白朋友先得露几手三脚猫儿给我看看!”
  白瑾轩眉一笑,看着焦一真缓缓说道:“焦一真,你不忍了?你不是常唱‘忍字头上一把刀’和‘得放手时需人手,能饶人处把人饶’么?”
  焦一真如今突然自觉对付白瑾,会有充分把握取胜,遂狞笑道:“那是唬唬外人的自端身份之词,其实‘刀在心头,如何能忍’? 焦某平生真正的信条是‘能下手时需下手,得饶人处不饶人’!”
  白瑾方听得冷哼一声,焦一真复说道:“故而我在古人之中,最佩服的是曹孟德,认为他所说‘宁使我负天下人,莫使天下人负人’之语,实是千古名言。”
  说到千古名言,冷不防解下腰间的“金带断魂刀”,一式“修罗诛魂”,化成冷艳艳的一片寒光,向白瑾拦腰砍去。
  这一刀,着实发得又快又狠又毒!
  刀光横卷之下,发生了妙绝之事!
  白瑾身形微腾,竟拿得那么巧、踩得那么准地站在焦一真平扫而过的窄窄刀身之上,等于是被对方用刀身托住双足,飞转了大半圆弧。
  焦一真又惊又怒,表面上佯作有点惊惶失措,暗地里却凝足真力,猛然一转刀身!
  在他想来,“金带断魂刀”是无坚不摧之物,这样一转刀,白瑾用以卖狂的那只尊足,还不会为刀锋所断?
  念头虽毒,手段亦狠,可惜却只是他一厢情愿想法!
  他刀身才翻,白瑾却洞悉先机,早他一步,人到了刀身之下。
  跟着一足飞扬,踢中了焦一真持刀的右腕!
  焦一真哼了一声,右手腕骨立被踢碎!
  椎心痛苦之下,‘金带断魂刀’哪里还倦把握得住?化成一道寒光,脱手飞出!
  “叮”的一声,因刀锋锐厉,整柄飞射人两丈高处的石壁之内,仅剩刀柄在外!
  白瑾笑道:“好,‘百忍阴刀’的手中没有了刀,等于是叫化子的手中没有了碗,我看你还怎样要宝?”
  揶揄性的笑了一笑,突又沉声说道:“焦一真,你刚才提醒了我‘能下手时需下手’……”
  她一面说话,一面寒着脸儿,向焦一真走去。
  焦一真脸色大变,满额冷汗,双手连摇!
  白瑾冷然道:“你摇什么手?你不是说帮事要学曹孟德,来个‘干干净净,斩草除根’么?”
  焦一真几乎被噎得透不过气来,勉强厚着脸皮说道:“我败得不服,我也另有看家本领未曾施展,你可敢再给我一次机会?”
  他明知白瑾不可能答允这桩请求,是想略为拖延时问,再动别的脑筋!
  谁知白瑾居然出人意料地点说道:“好吧!你既然死不要脸,我就放你一马!”
  焦一真几乎以为自己听错,失声问道:“白朋友,你……你肯放过我?”
  白瑾道:“我不是菩萨心肠,在发慈悲,而是有条件!”
  焦一真也不管是何条件,绝望之中有线希望,总得先行把握,于是赶紧问道:“是什么条件?”
  白瑾应声道:“罚你暂时作我仆人,我开张药方,命你替我到附近镇中采购一些药物,并须限时交令。”
  焦一真听得对方意要支使自己做她仆役,不禁啼笑皆非,屈从之前反问道:“你不怕我一去不回?”
  白瑾向插在石壁上的“金带断魂刀”指了一指,摇头说道:“不怕,你不限时交令,我便把金带断魂刀投下百丈绝壑。”
  焦一真听得眉头深皱,连摇双手说道:“不必,不必,我如今又觉得‘忍字头上一把刀’对了,常言道:‘大丈夫能屈能伸’,又道是:‘在人屋檐下,怎敢不低头?’你就开药方吧!”
  白瑾烧木成笔,撕衫当纸,写了一张药方,递给焦一真道:“焦一真,我限你选择最近的村镇,去办此事,务须两个时辰之内赶回,并且不许弄鬼,药买来后,我会检查,其中若有半点花样,你便有非掉脑袋不可,决没有下次机会!”
  焦一真暗觉对方心思周密,手段厉害,遂长叹一声,接过药方,电疾驰去。
  白瑾见他去远,也叹息一声,自言自语道:“我不知道这件事办得是对是错,但夏侯大哥命已垂危,我不得不试试任何一种手段,来为他绾魂九幽!”
  语言顿处,又望了石壁上的“金带断魂刀”一眼,苦笑道:“何况,我不会杀死焦一真,我要把他留给夏侯大哥亲手诛戮,来为他表妹孟玉萍报仇雪恨。”
  自语一毕,踅入洞中,察看夏侯平的情况。
  想是雪藕冰莲颇有效用,夏侯平已沉沉睡熟,状甚安祥。
  脉息方面,也稍安稳,看来在两三个时辰之内,不致有严重变化!
  白瑾心中微宽,珠泪双垂,自语又道:“看来,只要不起什么特殊变化,白瑾或许能侥幸度过这场劫数!但不知……”
  夏侯平既然暂时无事,夏侯平遂又走出洞外,等待焦一真买药回来,免得被焦一真发现夏侯平身受严重内伤,困在洞中,又起凶心,生出其他枝节。
  出洞之时,自然是往焦一真的去处,负手徘徊。
  他认为焦一真以‘百忍阴刀’成名,侧插在石壁上的大小两柄“金带断魂刀”,不异于是焦一真的第二生命。
  既留下此刀作抵押,焦一真一去不回,他也不会知晓自己叫他买药之举,是要搭救夏侯平的性命。
  限时两上时辰也有深意,除了使焦一真尽速赶回外,并合这阴恶凶人来不及再与“金棺门”的其他凶邪勾结通讯。
  白瑾的算盘打得虽好,但偶一抬头之下,却不禁脸上变色,目瞪口呆。                        
  原来那插在两丈来高石壁之上的“金带断魂刀”,竟已不见踪迹!
  这片石壁,高约五六十丈,绝不可能从壁顶设法取去。
  而刀锋因太过锐利,深插入石,权见刀柄在外,坚稳异常,更不可能脱落。
  唯一可解释的原因,便是被人登壁拔去。但自己入洞未久,便即很快走出。
  在洞中没有听到半点声音,出洞又未看见半点迹象。
  这是何人所为,动作竟如此轻灵迅疾?
  白瑾不仅惊异交集,并深为皱眉。
  因为“金带断魂刀”既已失去,少时,焦一真若是购药回来,却是如何向他交代?
  人居难处,倍念亲人。
  但白瑾是孤儿,恩师早死,师祖飞升,夏侯平又在昏迷不醒的状况中,她却哪里还有亲人?从白瑾口中,凄然喊出的是“凤姊姊”三字!
  不错,凤丽桐也是她的亲人,并是一位可能具有回天之功的亲人!
  假如凤丽桐能适时出现,她与白瑾二女之间可以互相商量,互相助扶,或许可以为夏侯平消灾解渡厄!
  但是,凤丽桐是人,不是神,她能确知夏侯平有难,并这样凑巧赶来么?正确的答案,应该是“不能”,除非……有太多的巧合!
  “凤姊姊”三字出口后,空山寂寂,毫无回音,显然,所谓“巧合”之望,已成泡影!而焦一真一去不回,显已舍刀逃遁。
  白瑾有点发怔了,她满眼都贮满泪光,只是尚未流下,怀着沉重的心情,拖着沉重的脚步,向石洞之内走去。
  但才走近洞口,白瑾突悚然止步,脸上变色!
  声音……打鼾的声息……
  奇怪极了,石洞中只有夏侯平一人,又在昏迷状况之下,这打鼾声,是谁发出的?
  惊疑交集之下,白瑾改慢为快,闪身进洞。
  慢时,她慢得像蜗牛!
  快时,她快得像闪电!
  从表面上看来,洞中情况并无改变!
  一个人,夏侯平仍是一个人,只不过那种睡得极为沉酣的打鼾声,却是由夏侯平的鼻中发出!
  白瑾怔了……
  她弄不懂在自己出洞与焦一真交手之前,夏侯平尚身负极重内伤,性命在呼吸之间,为何在不久之后,竟睡得宛如常人的这般香稳?
  赶紧走过去,为夏侯平细心诊察脉象,发现夏侯平身体中起了一种极奇异的变化!
  所谓“极奇异的变化”,便是夏侯平脏腑之间的极重内伤仍在,但却被一种奇异力量暂时封闭,约莫在四五个时辰内不会发作!
  但这种“暂时封闭”不是治本,只是治标,极度凶险仍然存在。
  换句话说,在这“暂时封闭”四五个时效之内,夏侯平鼾声大作,睡得沉若常人,但等时效一过,却五脏齐全崩,立将无法挽救!
  白瑾诊清脉象后,大为惊诧,站起身来,细加思索。
  她认为夏侯平身体内所发生的这等奇异现象,只有一种可能。
  那就是有人乘自己出动徘徊之际,潜入洞内,喂夏侯平服食一种独门药物!
  此人此事,可能是恶意,也可能是善意。
  所谓“恶意”。是夏侯平除非是在四五个时辰之内获得“千岁艺草”、“成形首乌”或“朱红雪莲”那等可遇难求的罕世圣药外,否则名登鬼录,必死无疑!
  所谓“善意”,则是对方发现夏侯平脏腑已受了严重内伤,遂喂以独门秘药,暂加封闭,然后利用四五个时辰,赶去什么地方取来圣药,使夏侯平消灾渡厄,重获生机!
  这两种可能性,听来似是“善意”的稍为离奇。
  但经白瑾冷静的加以分析后,却认为对方十有其九,乃是“善意”!
  她不是从“善意”方面获得证据,而是从“恶意”方面推理反证!
  因为此人尚系“恶意”,则何必如此大费周章,干脆乘自己在洞外御敌,夏侯平又毫无知觉之际,只要一指轻加,便可点断心脉,回生乏术!
  既非“恶意”,定是“善意”,大概此人有把握在四五个时辰内,取来功能生死人而甦白骨的罕世圣药,才把夏侯平的伤势予以暂时封闭!
  “善”“恶”之间,已有推断,还剩下一个最使白瑾惶惑的问题,便是此人是谁?
  根据洞外石壁上“金带断魂刀”突然失踪和夏侯平的情况变化,已可推断出是同一个人。
  但这个人太高明了,太神秘了,竟高明神秘得使耳目灵通无比的白瑾,未发觉丝毫迹象。
  白瑾对此人有点惊、有点佩,对于夏侯平的情况,则极为冷静!
  并不是好对夏侯平情薄,其实白瑾的眼眶之中,早已含满泪水!
  不冷静不行,事情已走上绝路,有药,则夏侯平消亡渡厄,起死回生;无药,则这位“江南第一高手”在四五个时辰之后,必化南柯一梦。
  白瑾本想自己设法为夏侯平找药,但在这敌踪时现情况下,她怎敢离开,让夏侯平单独在此?
  万般无奈之下,她只有凄然一叹,目注夏侯平,含泪自语道:“夏侯大哥,没有别的办法,只有听天由命!在这四五个时辰,我绝不离开你半步!事如人愿,我们是武林侠侣;不如人愿,我们是同命鸳鸯,小妹暂不独生,立即追随地下。
  白瑾一面含泪自语,一面索性在夏侯平身旁躺下来,玉臂轻伸,把这位患难情郎搂在怀内。
  虽然,夏侯平如今是进入熟睡状况,白瑾仍偎过香腮,十分亲热,希望能使他在梦魂之间获得一些温馨旖旎!
  这一互相亲热之下,竟亲出了妙机!
  所谓“妙机”,也就是“灵机”,白瑾的玉颊一触,居然把灵机触动!
  触动灵机的灵媒,是“香”。
  夏侯平的颊下,好香!
  这位“江南第一高手”,是叱咤风云的英雄客,不是纸醉金迷的风月徒,在他的“英雄颊”上,何来“脂粉气”?
  又有一个可能,就是喂他服食独门药物,替他暂时封闭伤势之人,也像自己这样,偎在他的颊边,和他亲了一下。
  白瑾灵机既动,索性凑过脸去刻意闻香!
  嗯!闻出点光景来了,这不是庸俗的“脂粉香”,而是不施脂粉、极天然、极高贵的“女儿香”!
  而且种香气,对白瑾还不陌生,细心领略之下,觉得似曾相识。
  白瑾从怀疑中,渐渐恍然,钻出一个“大悟”!
  终于她放开夏侯平,一跃而起,秀眉微蹙,连连顿足,自语说道:“促狭,促狭,一定是你这个促狭鬼。”
  所谓“促狭鬼”,是谁?
  如今白瑾已百分百地认定是她盼望和极相信的凤丽桐。
  除了凤丽桐,谁能有如此瞒得过白瑾耳目、神不知鬼不觉的本领?
  除了凤丽桐,谁会对她和夏侯平如此关心?
  除了凤丽桐,谁还会像自己一样,竟偎过过颊儿,和夏侯平亲热一下?
  只有她!只有她!只有她!
  在前日与凤丽桐吐心事之后,已看出凤丽桐对夏侯大哥的倜傥英姿也相当个企慕,白瑾心中窃喜,知道红线牵对,这双凤伴凰的旖旎姻缘,已然结定,夏侯平又将获得一位关切体贴并强而有力的卫道降魔的江湖侠侣。
  何况,临别之时,凤丽桐曾叫她与夏侯平不必找她,只要足迹不离开川、滇两省,她随进都会主动找来相会。
  由此可见,只有她,不会是别人了。
  神不知,鬼不觉,在峭壁上拔去“金带断魂刀”的,是凤丽桐。
  用特殊药物;替夏侯平暂时封闭脏腑伤势的,是风丽桐。
  而疗伤之余,情不自禁,在夏侯平颊上亲了一下,以致留下“留香”痕迹的,也是凤丽桐。
  白瑾认为完全猜对,但却有两项不懂:第一项,是不懂凤丽桐为何要拔去那柄“金带断魂刀”,以凤丽桐的绝世功力,她要这柄歹毒之物有何用处?
  第二项不懂,是风丽桐为何这等神秘,不肯与自己见上一面? 也不把她去取什么药物,打算怎样救治夏侯平,互相商议商议?
  因此,白瑾解透机关后,一半高兴,一半娇嗔地跞起身来,大骂凤丽桐促狭!
  但“促狭鬼”三字才出,白瑾的玉颊之上便烘的一热,连耳根都有点发红!
  她的脸热耳红之故,是为了发现自己骂错了人!
  凤丽桐不是没有向自己连络,她已表明身份。
  在地上,石洞的地上,留有两个字,一个是“等”,一个是“凤”。
  刚才自己入洞时,因注意力完全集中在夏侯平身上,致未发现有人在地上留了字迹。
  如今,心已略定,目光扫处,便看见了一个“等”字和一个“凤”字。
  这两个字,显示出凤丽桐身有急事,一来留词太简,二业连这简得无法再简的“等”、“凤”二字,均作草书,镌痕又浅浅成形,入石不深,可见得凤丽桐已急得片刻难留,来不及与白瑾多作交代!
  白瑾再冰雪玲珑,也猜不出凤丽桐的“急事”究是什么。
  她只幽幽一叹,摇了摇头,自语说道:“风姊姊,你既身有如此急事,还在百忙中亲了夏侯大哥一下,可见得皇英并事,姊妹同心,我的这段红线,牵得……”
  白瑾在洞中的片语未毕,哪知凤丽桐在崖上曾经性命交关!
  什么崖?就是“峨嵋山”上的“舍身崖”。

  ※  ※  ※
  距离夏侯平和白瑾共处的石洞并不远,只隔了一座峰顶。
  但此间的一切声息,和一切情况,已不是白瑾所能听见看见!
  凤丽桐怎会性命交关呢? 她一未受伤,二未中毒,乃是被强敌所困。
  不是一个,是三个,如今围在凤丽桐身外的,共有三人。
  其中有一个瘦得宛如竹竿,肩背葫芦,满面酒意,只剩一条右臂的白发老人,正是新近曾与凤丽桐在“隐凤庄”交手,用“九绝阴雷”毁去“碧梧山馆”、自己也断了一条右臂的“疯酒怪”。
  另一个身材适中,面如黑漆老者,手中倒提着一具形如童尺,又如独脚铜人的外门兵刃。
  至于站在中间的一名红衣老者,不但衣红、裤红,边发须色泽均泛微红,看不出有多大年纪,却从眉宇间透射出一股狂气。
  凤丽桐一双慧眼极为识人,一看便知除“疯酒怪”外。另外两人也是内外交修绝顶一流高手!
  尤其是那红衣老人,虽然神情极为狂傲,但双目之中精芒奇强,似乎修为之深,还要在“疯酒怪”之上。
  凤丽桐观察敌情之后,不禁心中一寒!
  因为她能知已知彼,知道自己不过仅与“疯酒怪”相抗,上次断了他一臂,尚属“箫声克笛”之余的行险侥幸,若论真实功力,双方原差不多,如今徒然增加两名高手,甚至内中有比“疯酒怪”更强之人,自己哪里还有丝毫幸理?
  凤丽桐瞥了这红衣老一眼,扬眉问道:“尊驾何人?”
  “疯酒怪”道:“是我二哥!”
  凤丽桐“哦”了一声,扬眉说道:“原来‘狂血神’,真是天大荣幸!”
  “狂血神”日中精芒如电,盯在凤丽桐脸上道:“不必多言,凤姑娘究竟是吃罚酒,抑或敬酒?”
  凤丽桐答话之间,心中盘算,主意早已拿定,遂苦笑一声道:“在这种情况之下,若吃敬酒,等于被人胁迫,心中总不甘愿,若吃罚酒,则以一对且,似乎又绝无幸理,因此……我要好好考虑一下。”
  “疯酒怪”听凤丽桐语气中已略松动,遂喜形于色,接口问道:“凤姑娘,当然可以让你考虑,但不知你要考虑多久?”
  凤丽桐道:“半个时辰……”
  语言略顿,仲手指着一座高崖,郎声说道:“你们去那‘舍身崖’顶上等我,半个时辰内,我一定赶到,若吃敬酒,彼此在崖顶订盟,否则便放手一搏!”
  “狂血神”冷笑道:“凤姑娘,你会不会悄悄溜走,或是想邀什么人?”
  凤丽桐双眉方剔,“疯酒怪”已接口笑道:“二哥,凤姑娘是言出必践之人,好从来不涉江湖,更目高于机,绝无同党。”
  “狂血神”听得“疯酒怪”这样说法,方点头说道:“好,我们就去‘舍身崖’顶,等她半个时辰。
  三名凶邪方走,凤丽桐便立即闪身,赶往白瑾所栖身的石洞。
  她有双重来意,一是赠药,二是借剑。
  赠药,是赠“长春藤”,她当然不会答允与“狂血神”、“疯酒怪”等结盟,也不会失约不践,自忖多半会难逃劫数,遂把约会之处订在“舍身崖”顶,准备利用那奇险地势,至少也要拉上一二人与自己同归于尽!
  借剑,则是想借白瑾的“冷霜丸”,凤丽桐心高气傲,不肯服人,心想若有名的赤脸老老,或许仍可拼命相搏,从万死中求得一线生路。
  算盘虽然打定,但一到地头,便完全改变。
  首先,她看见了插在壁上、淬有奇毒的“金带断魂刀!”
  有了此刀,凤丽桐便不必再借白瑾的“冷霜丸”。
  因为,若论锋芒之利,自然是“冷霜丸”胜过多多,一样可断金截铁,又看出锋刀上淬有剧毒,论起制敌威力,反而比“冷霜丸”来得强此!
  凤丽桐刚刚拔出“金带断魂刀”,听得洞内有人走动,遂悄悄藏过一旁。
  她发现出洞之人,竟不是夏侯平,而是面带愁容的白瑾,不禁深感诧异,她来不及招呼,悄然入洞。
  见到夏侯平,发现他身受严重内伤,凤丽桐便喂了他独门药物,替他暂时封闭伤势,并立即变更原计。
  她原计是与“狂血神”、“疯酒怪”等拼命,至少也设法搏个玉石俱焚,如今却不肯拼命了,她要先设法保全自己的性命,才能再以歧黄妙术,挽救夏侯平的性命!
  打算虽然如此,但敌势太强,成功与否,尚在两可之间,一个应付不妙,此去“舍身崖”,但是彼此之间的生离死别。
  所以,凤丽桐于行前,情不自禁地偎过香腮,在夏侯平的颊上亲了一下!
  她不肯把自己的去处打算留告白瑾,自然深有苦衷!
  因为,她知道白瑾与自己的感情太深,倘若知道自己独斗三名绝世强敌,怎肯甘心坐视,必要赶去援手。
  但是夏侯平如今情况,白瑾怎可轻离?走既不能,留又不可,岂不要把这位手帕至交活活急死!
  于是,凤丽桐故作神秘,她只留下一个“等”字,和一个“凤”字。
  她要让白瑾略获希望,而又摸不着头脑,便只好在这石洞中守着夏侯平,静心等待,由自己去往“舍身崖”顶,独力斗三凶。
  本来凤丽桐若是不去“舍身崖”顶。“狂血神”与“疯酒怪”等,也未必准能搜寻到这石洞之内。
  虽然,江湖人物重于言诺,但比起夏侯平的生命,凤丽桐之践不践约,似乎又无关重要。
  她这依然践约之举,是不是轻视夏侯平的生命呢?
  不是,绝对不是,她对夏侯平爱慕已久,视之若夫,否则怎会有偎颊亲腮的举措。
  凤丽桐这样作法是另有打算,是想行险,她是想愚弄敌人!
  最主要的原因是她还缺少一种药物,假如不把这种药设法弄来,她便没有十分把握使夏侯平复原如旧!
  往“舍身崖”,凤丽桐故意接近半个时辰之际,才一连几次提气飞纵,上得崖顶。
  “狂血神”、“疯酒怪”和“铁尸”三人,均在峰顶等待。
  凤丽桐上得崖顶,故意摇了摇头,娇笑说道:“想不到竟遇上这意外纠缠,使我几乎失约。”
  “疯酒怪”问道:“风姑娘是遇上了什么意外之事?”
  凤丽桐故意取出那柄“金带断魂刀”来,晃了一晃,扬眉答道:“我在‘长春壑’’上,打抱不平,救了一个人,也得了这柄罕世宝刀。”
  “疯酒怪”自然认识这柄“金柄断魂刀”,目光一注,皱眉问道:“凤姑娘救的是谁?这柄刀儿是否从对方手中夺过?”
  凤丽桐摇头道:“我准备来此践约,但刚上‘长春壑’便看见三人在互相打斗!”
  “疯酒怪”又向那柄“金带断魂刀”看了两眼,讶然问道:“互相打斗的,竟会有三人之多么?”
  夏侯大哥点头道:“持用这柄奇形刀儿的黑老叟,先与一个号称什么‘江南第一高手’的青衫书生动手,未满三招,兵刃便被对方踢飞,深深插入石壁之上。”
  “狂血神”向“疯酒怪”皱眉问道:“三弟,那青衫书生就是夏侯平么?他竟有如此功力,能使焦一真的‘金带断魂刀’在三招之内脱手?”
  “疯酒怪”尚未答话,凤丽桐便故意装出一种愤然神色说道:“武林人物过手,兵器被夺,已算落败,但青衫书生却百般凌辱,似乎非要置其于死地不可。”
  “疯酒怪”道:“他们之间,可能有什么重大仇怨。”
  凤丽桐道:“我看得有点不平,便出手相助黑衣老叟。”
  “疯酒怪”的脸上呈现一丝喜色,目注凤丽桐道:“凤姑娘出了手了?”
  凤丽桐“嗯”了一声,轩眉娇笑答道:“一来我看不惯对方那等恃技而骄的狂妄神态,二来我听不惯什么‘江南第一高手’的外号名头,三来,我又听出那黑衣老叟是你们门中人,想起在‘隐凤庄’中曾有冒犯,不妨略作答报!”
  “疯酒怪”大喜道:“凤姑娘莫非杀了夏侯平和那红叶老妖婆的再传弟子?”
  凤丽桐摇头道:“他们技艺不弱,我以一对二,虽占上风,但也只打了那夏侯平一记‘大罗掌’,使他虽然脏腑重伤,却未当时致命!”
  说至此处,语音略顿,含笑扬眉又道:“白衣书生抱起夏侯平逃走后,那黑衣老者感恩无以为谢,便把这柄‘金带断魂刀’送我!”
  这段谎话,编得甚圆,不由“狂血神”等不信。
  “疯酒怪”更是眉飞色舞,看着凤丽桐道:“风姑娘既有如此举措,定是考虑周详,愿意参与‘金棺门’,作为我四妹了吧?”
  凤丽桐目光闪处,向“狂血神”等扫视一瞥,摇头答道:“还不一定!”
  上次,她向“疯酒怪”也说了这“还不一定”四字。
  如今,“疯酒怪”听了这“还不一定”四字,不禁先是一愕,旋又苦笑说道:“我还以为凤姑娘已有同盟之心,才会对焦一真出手相助。”
  凤丽桐微微一笑,接口嫣然说道:“隐凤庄被毁后,我遣散众人,觉得独闯江湖也太寂寞,不妨结上几个好友,共同创造事业。”
  疯酒怪”此时正在饮酒,听至此处,放下葫芦笑道:“凤姑娘既有此念,便应该与我弟兄定盟,当世武林中,不会再有任何门派,强过我‘金棺门’了,为何还有‘不一定’的考虑未决之语?”
  凤丽桐突然嫣然一笑,目光如电地盯着“疯酒怪”道:“我若参与‘金棺门’,能不能作到‘大门主’?”
  “疯酒怪”不料凤丽桐有此一问,面有难色,嗫嚅答道。“‘金棺门’成立不易,煞费苦心,‘大门主’的位置,自然属于我‘冷金尸’大哥……”
  话方至此,发现凤丽桐脸上似有不悦神色,遂又含笑说道:“但风姑娘若肯结盟,便是‘四门主’。”
  凤丽桐冷笑一声,直道:“要我屈居第四,总得约我见见足以使我钦服之事。”
  “疯酒怪”把酒葫芦背向肩后,恍然笑道:“原来风姑娘是想先见见我大哥‘冷金尸’。”
  凤丽桐点头道:“不单要见他,并且想斗斗他,胜我一招,立刻定盟,否则叫我怎甘心……”
  “疯酒怪”笑道:“凤姑娘的这种心愿,由别人代行,可不可以?”
  凤丽桐道:“不管是谁,只要在‘金棺门’中,有人能胜我就行。”
  语间至此忽顿,向“疯酒怪”看了一眼,笑道:“由谁代呢?由你恐怕不行,因为我们在‘青屏峡’内,早已见过真章……”
  “疯酒怪”不等凤丽桐再往下说,便接口笑道:“我当然有自知之明,不必再复献丑,但我二哥却可当此任。”
  伸手一指,“狂血神”,又复笑道:“我兄弟三人中,大哥最高,二哥次之,只有我最不成材,凤姑娘倘真要领教高明,才肯心服,便和我二哥过过手吧!”
  凤丽桐向那始终不多说话、神色傲然的“狂血神”略一注目,抱拳说道:“尊驾请施展绝学,凤丽桐想在拳掌之上,领教五百招。”
  “狂血神”从鼻中冷冷一哼,冷然说道:“五百招?太多了!你能在我‘血魄惊神掌’下走满百招,我便永隐岷山,绝不出世,把‘金棺门’三门主的地位让给你坐!”
  凤丽桐秀眉一聚,神色激动地道:“我若有百招之内落败,慢说是二门主,无论要我担任什么卑微位置,我也唯命是从!”
  “疯酒怪”与“铁尸”二人双双点头,往后退了丈许,空出“舍身崖”顶一块地面,以供“狂血神”与凤丽桐过招。
  凤丽桐取了“金带断魂刀”之意,本是想仗此刀的淬毒锋芒,既“舍身崖”的特殊地势,至少也要在“狂血神”、“疯酒怪”、“铁尸”中,拼掉二人,自己纵或牺牲,也算有相当代价!
  但等发现夏侯平身受重伤,极需自己救治后,即改变主意,知道不能与“狂血神”等硬拼,必须先设法保全自己,只有一途,就是答应“疯酒怪”的请求,参与“金棺门”,与“三妖”结为兄妹!
  但无论是“狂血神”或“疯酒怪”,均是江湖经验极为老到之人,自己不矜品节,若然骤变主意,必会引起疑窦!
  万一他们表示欢欣,暗中却派人悄悄追踪,发现了夏侯平病居石洞,岂不反为白瑾、夏侯平引来滔天大祸!
  故而,她有一番做作,先将口气略为松动,又佯作恃技不服,要与“狂血神”动手过招,一较上下。
  其实,凤丽桐已下决心,不惜略受微伤,以“苦肉计”搏取“狂血神”,“疯酒怪”等的绝对信任。                    
  如今“狂血神”步入场中,目注凤丽桐,缓缓举起右掌。
  他全身服色本已微红,这气凝功,整双手掌连同右臂,都成了血红色泽。
  尤其手掌部分,约莫胀大了一倍左右,令人对晕种独特玄功“血魄惊神掌”的威力,不由不心生震惧!
  “狂血神”一向狂妄,他明知凤丽桐身边绝艺,非比寻常,仍从目中射出狂妄神色,傲然说道:“风姑娘要小心了,我向来动手,掌下绝不留情,你只要能接满百招,我便永远退隐岷山,不再问世!”
  凤丽桐梨涡双现,嫣然一笑,说道:“但愿你有此本领,不然又怎配作我二哥?”
  这两句话,使站在崖边观战的“疯酒怪”的脸上为之“烘”的一热!
  就在“疯酒怪”脸上的发热之际,“狂血神”一掌早已击出。
  这一掌,并未用什么招式,是向凤丽桐凌空遥击,但却不见带有什么破空锐啸的慑魂之声。
  但凤丽桐早已感觉一股有力的奇热气流,当胸压到!
  她秀眉轩处,居然不挡不闪,只是悠然卓立,毫不理会,活像一尊拈花佛像。
  奇热气流到处,凤丽桐身形纹风未动,只是长衣下摆与须边发丝略作飘动!
  “狂血神”目中突发奇光,一阵狂笑,点头说道:“难怪我三弟会在‘青屏峡隐凤庄’中失去一臂,凤姑娘果然不凡,艺出佛门,并把‘无相神功’练到了九成火侯。”
  凤丽桐“嗯”了一声,说道:“‘狂血神’名不虚传,要比‘疯酒怪’高明得多了,在我暗运‘无相神功’下,仍然发拂衣飘,还是第一次呢!”
  “狂血神”又发现一阵狂笑,意与飞扬说道:“自出山来,始逢敌手,我要施展我快过雷霆风雨、不对方喘息一口气的九九八十一式‘血魄惊神掌’了!”
  语音才落,人已旋身急转,化为一团红云!
  红云微散,变成一片掌山,仿佛有千百双血红巨掌,分不出孰实孰虚地向凤丽桐当头罩落!
  凤丽桐娇笑道:“好一式精湛无比的‘化雨万方’,百招之搏斗要开始了,请在旁之人作证,记个数吧!”
  笑话之间,衣裾轻飘,也幻起了一片掌影,如海浪狂翻束,飞迎而上。
  这一双方接手,果然动作均快得令人心悸神摇,目不暇接!
  每一掌都是硬接。
  每一招都不取巧。
  每一次都是难分轩轾,秋色平分。
  “疯酒怪”提心吊胆地,数到七十五招,双方仍未分出半点胜负!
  直到“狂血神”把九九八十一式‘血魄惊神掌’法完全使尽,仍未占得凤丽桐丝毫便宜时,方睁目厉声喝道:“不必斗满百招了,凤姑娘只需接我这最后看家绝学‘转轮三杀’吧!”
  话完,人腾起,化为一条血影,从五丈高空飞降,向凤丽桐扑去。
  凤丽桐仍然意态悠闲,从容挥袖。
  但这次不轻松了,第一掌才接,便“嘤咛”一声,足下微作踉跄。
  “狂血神”一掌遥按,罡风劲气袭中敌胸,凤丽桐人飞七尺,连唇角间都沁出丝血渍!
  “疯酒怪”见状,心中方自狂喜,“狂血神”已发话间道:“凤姑娘,我这‘转轮三杀’的威力如何?够不够资格作你二哥?”
  凤丽桐举手拭去唇角血丝,似乎矜持女儿家的高傲气质,不肯改口低头,但却从目光之中,流露出对“狂血神”的钦佩神色!
  “狂血神”从脸上展露初次出现的和蔼笑容,温方问道:“四妹是否先随我回‘岷山’,等大哥坐关期满,再去‘六诏’参谒?”
  凤丽桐吸了一口长气,略作调息后答道:“我还略有私事待理,请给半天时间。”
  “狂血神”点头笑道:“好,我们在山脚下的‘眉月楼’酒家等你。”
  语音顿处,伸手入怀,取出一颗红色丹丸递过,并含笑说道:“这是我用‘岷山朱果’所炼、专疗内伤、灵验无比的‘朱灵丸’,四妹且服上一颗,但你务应明白,至迟在天光大亮前,要赶来‘眉月楼’,千万不可自误!”
  凤丽桐接过‘朱灵丸’,说了声“多谢二哥”,便转身纵落,下崖迳去。
  “疯酒怪”高兴万分狂笑说道:“一声‘二哥’,在事已定,有了这丫头加盟,‘金棺门’足可睨八方,再无劲敌,但二哥方才的末后数语,却使不大明白,难道你在与好前九九八十一招互搏之际,竟用了‘化血断肠粉’么?”
  “狂血神”点了点头,冷然答道:“三弟猜得不错,即使我的‘转轮三杀’不能胜她,凤丽桐依旧必遭惨死,决无幸理。”
  原来,“狂血神”炼有一种“化血断肠粉”,无形无色无味,可不对面伤有,委实厉害无比,居然在施展九九八十一招‘血魄惊神掌’时,已对凤丽桐暗暗使用。
  “疯酒怪”见所料果然不错,不禁皱眉说道:“二哥多虑了,凤丽桐是一言九鼎,绝对不轻然诺之人,你既以‘转轮三杀’胜她,便不该用‘化血断肠粉’,她也许会在天光大亮之前赶来‘眉月楼’酒家。”
  “狂血神”向“疯酒怪”投过一瞥深沉目光,点头说道:“三弟,你虽说得有理,但却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疯酒怪”有点茫然,目注“狂血神”道:“二哥此话怎讲?”
  “狂血神”道:“由于你曾在凤丽桐手下断过一臂,我便知仅凭九九八十一招‘血魄惊神掌’法,绝对无功,要胜也必胜在男子耐力较强,于消耗对方相当内力后,才全力施为‘转轮三杀’既‘血影追魂手’。”
  “疯酒怪”听得好生佩服,颔道赞道:“二可此言,真是知已知彼,相当高明。”
  “狂血神”笑道:“话虽如此,但我心中自衡,仍只有七成把握,万一凤丽桐功力之高,超过预期,岂不满盘俱败,灰头土脸,故而为了稳妥起见,我遂反化血断肠粉在用来消耗她真力的血魄惊神掌中,暗暗使出。”
  “疯酒怪”听得连连点头,“狂血神”又复笑道:“搏斗结果,凤丽桐虽属绝代奇才,但毕竟是女子,天赋稍弱,在‘转轮三杀’上相形见绌,被我赢了一招,倘若反来说,胜者是她,则我暗使‘化血断肠粉’之举,岂非作用极大,可以平反局面?”
  “疯酒怪”眼珠一转,双眉微蹙说道:“二哥此举,虽属老谋深算,但我却怕。”
  “狂血神”仿佛猜透“疯酒怪”心意,轩眉一笑问道:“三弟怕些什么?是不是怕这手段有欠光明,使凤丽桐不肯归心?”
  “疯酒怪”不愿顶撞“狂血神”,相当婉转地微笑说道:“二哥认为有没有这种顾虑?”
  “狂血神”一阵“嘿嘿”阴笑,点头说道:“当然有,但三弟应该看得出,像凤丽桐那等人物品性,即使我完全以真力光明正大地胜了她,她也未必能真正归心!”
  “疯酒怪”听了此语,悚然一惊道:“这样说来,二哥是不赞成收她作四妹了?”
  “狂血神”阴笑道:“赞成我倒赞成,但只赞成目前,并非永远,成大业前,少一劲敌,多一臂助,当然对‘金棺门’大有裨益,但等各派归诚,霸业一定,就该来个‘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了!”
  “疯酒怪”深知“狂血神”之说为然,连连颔首道:“二哥真是高瞻远瞩,凤丽桐纵作了我们的四妹,也不应该过度接近机密。”
  “狂血神”笑道:“这事我会适当安排,不大与言,固然‘失言’;可与言不与言,又会‘失人’,总之,驭众之道,在乎巧妙运用,我会拢络凤丽桐这丫头,叫她为‘金棺门’出出力气,卖卖性命!”
  说至此处,得意一笑,便与“疯酒怪”、“铁尸”同去眉月酒家,等待凤丽桐赶约结盟。
  “狂血神”虽然在心机方面比“疯酒怪”来得高明,但极无法完全猜透凤丽桐的玲珑心意!
  他以为是凭功力胜了凤丽桐,使她受到内伤,却未料到凤丽桐是故意如此。
  她赴约之初,便决心诈败,但要败得真,败得像,故而前九九八十一招用心对敌,在“狂血神”施展“转轮三杀”时,才佯装女子先天禀赋稍弱,难耐久战,而挨了一掌。
  其实,若论功力,凤丽桐与“狂血神”乃在伯仲之间,甚至还可高上半筹!
  她是先凝真气,护住脏腑,然后挨对方一记掌风,并顺势倒纵而去。
  纵退时,她咬破舌尖,使唇角微沁血渍,其实根本未受内伤!
  凤丽桐这样作法,有其双重作用。
  一来,她要败得像,败得使“狂血神”光彩十分,心满意足。
  二来,她认为对方既想拢终自己,则必故示大方,见自己受了内伤,可能会赠送一颗上好丹药。而这粒颗药,决非凡物,岂不正好在救治夏侯平时派上用场?
  果然,凤丽桐如愿得遂,“狂血神”送她一颗“岷山朱果”所炼的“朱灵丹”。
  但凤丽桐也突然发现,对方亦富心机,用了下流手段,使自已在不知不觉之间中了某种奇毒!
  听完“狂血神”临别叮嘱之后,凤丽桐知道自己所中奇毒会定时发作,必须于天光大亮前赶到“眉月楼”酒家,与“狂血神”、“疯酒怪”二妖订盟,以换取独门解药!
  好在她改变原计,故作佯败,便是想借机进入金棺门中枢,看看是否可为降魔冲道之举,尽番大力。
  立意如此,凤丽桐遂对身中奇毒之事不过份在意,反而认为在这种被胁迫的情况下进入“金棺门”,但不会引起“冷金尸”等群邪猜忌!
  “朱灵丹”到后,她略一辨认,便知确是一颗疗内伤圣药,只消把此丸给夏侯平服下,便可度过一劫,无需再费其他心力。
  心中算盘如此,故而凤丽桐一下“舍身崖”,便向夏侯平、白瑾所藏的石洞赶去。但到了石洞之中,不由令凤丽桐为之目瞪口呆。
  原来石洞空空,夏侯平与白瑾竟不知何去!
  奇怪了,简直怪得有点不可思议。
  难道白瑾没有看见自己留书在地上的那个“凤”和那个“等”字?
  夏侯平身受重伤,不宜走动,何况即使他有什么奇遇,能转危为安,也不应离开石洞,而应静静等候自己。
  凤丽桐疑诧好久之下,认定大概白瑾因关切夏侯平安危,焦急万分的情况中,以致平素心细如丝,如今却未注意到自己所留的“凤”字和“等”字,而抱起夏侯平,不知往保处觅医疗治。
  这一阴差阳错,事情便弄得极糟,自己身中奇毒,哪里还有时间盲无目的到处乱找?
  凤丽桐秀眉双蹙,在洞中盘膝坐下,凝神调息、闭目行功。
  她不是故作镇定,她这种作法,是要先察看自己体内状况。
  假如所中奇毒,是自己医道既身边药物可以控制祛解,则可以不顾“眉月楼”之约,先往四处猛追,试试可否追上夏侯平、白瑾三人聚会,商议一切因应手段。
  否则,因不知白瑾、夏侯平的确去向,便只好去“眉月楼”中设法从“狂血神”那里取得独门解药,解决掉心腹之疾,再徐图与白瑾等通讯晤对之策!
  行功默察之下,凤丽桐好不惊心!
  自己脏腑之间,果然潜伏了一种暂时无恙,但不久将发作的阴绝毒力!
  回想动手之时,自己虽定诈败策略,但仍十分留神,终未发现“狂血神”有什么异举。
  由此可见,自己所中奇毒,必是一种发时无形,视时无色,嗅时无味的绝顶奇异之物!
  “三妖”功力已颇惊人,再有这样恶毒手段,武林群雄,岂不逐渐将成为“金棺门”的奴隶?
  此次既用“苦肉计”打入“金棺门”,却要好好把“冷金尸”等三妖各种阴毒手段探查了解,才可拟定对策。
  相到此处,凤丽桐突地悚然一惊!
  好发现自己在“狂血神”所用的这条苦肉计上,有了漏洞!
  所谓“漏洞”,就出在自己取走本想仗以与二妖拼命,后又变计不用的那柄“金带断魂刀”上!
  自己说那柄刀儿,乃焦一真感恩所赠,万一自己离去后,“狂血神”、“疯酒怪”竟与焦一真相会,岂不谎言立空,弄得糟透?
  凤丽桐念头转处,立即起身出洞。
  反正白瑾、夏侯平暂难觅,她不如尽快赶去“眉月楼”,并设法打听焦一真的去向,暗除此人,不让他再有向“狂血神”,“疯酒怪”揭破自己谎言的机会。
  天下事往往巧极,绝难如人所料。
  就在凤丽桐离开石洞之后,绝莫半盏热茶功夫,一条人影闪进洞内。
  这条人影,竟是凤丽桐方才所找不到的白瑾。
  白瑾进入洞内,便嗅得凤丽桐不知不觉所留、对白瑾并不陌生的天然体香!
  白瑾一嗅得这种香味,便知凤丽桐已然来过。
  不见她窈窕人影,又知这位凤姊姊早已离去,白瑾苦笑一声,不禁连连顿足!
  她双眉深蹙,自言自语地,失声一叹说道:“凤姊姊,你为何要和我捉迷藏呢?这一阴错阳差,会弄出多少滔天变故?”

  ※  ※  ※
  换在平时,精于医道的凤丽桐,必会对自己所中奇毒设法试加祛解。
  但如今好没有这么做,除了收起那颗“朱灵丹”外,她在途中,只做了一项准备。
  凤丽桐一来所学绝高,二来在江湖上,可说罕逢敌手。
  连过拳、动兵刃的机会都不太多,慢说是暗器方面。
  但她不单会发暗器,并有一种极厉害的奇妙暗器!
  暗器名叫“天星逆血芒”,是用寒铁精英所炼,贯以内家劲力,简直无坚摧,一中人体,所有碎芒均逆血攻心,当者无救。
  这是凤丽桐救过一位善制各种兵刃暗器的江湖怪杰“赛欧冶子”鲁廷方的性命,鲁廷方遂费心巧思,铸此“天星逆血芒”,赠送凤丽桐,略作答报。
  一般飞芒,不作细针,便作碎砂形状,鲁廷方却把所炼“天星逆血芒”铸成七双指环,不用时可作饰物,用时自指尖旋下,蓄劲弹出,立化漫空星芒,敌方绝难逃过。
  凤丽桐自得此物,尚示用过,江湖中更是绝无所悉。
  如今,在赶往“眉月楼”的途中,取了两枚形式极为古朴可爱的“天星环”,于左右手的中指之上,各卸一枚。
  目标不在“狂血神”或“疯酒怪”。
  她是不能放过“百忍阴刀”焦一真。
  凤丽桐打算不论此去“岷山”,或是“六诏”,只要一见焦一真,便以“天星环”所化为的“天星逆血芒”立下杀手,绝不能容他拆穿谎言,败坏自己大计。
  由于这种打算,风丽桐毫不停留,赶得飞快。
  当然,她与“狂血神”等分手的时间是越短越好。
  时间越短,“狂血神”等与焦一真便越不容易相逢,出了使自己蒙在鼓中的漏洞。
  “眉月楼”是峨嵋前山脚下,一个小镇上的精致酒家。
  “狂血神”、“疯酒怪”、“铁尸”到后,点了酒菜,互相开怀畅饮。
  一罐极香醇的“锦州大曲”尚未喝到一半,窗外天色也才人夜不久之际,“狂血神”便突然停杯,目注帘外问道:“谁?”
  “我。”一声极清脆的应声,风丽桐伸手掀帘,走进雅座。
  “狂血神”双眉一轩,目注风丽桐,诧然问道:“凤姑……四妹,怎么来得这样快?”
  凤丽桐故意装出一副不太高兴的神色,一咧樱唇,苦笑说道:“有东西在我脏腑作怪,我怎敢来得太慢?”
  “狂血神”端起桌上早就斟好的一杯酒,递向凤丽桐道:“来来来,四妹不要再怨我狡狯,这杯酒,便算是二哥向你赔礼。”
  凤丽桐极为豪爽,接过杯,一倾而尽。
  “锦州大曲”虽极香醇,酒性却烈,“狂血神”早就斟好一大杯,凤丽桐又口到杯干,饮得太急,以致呛出半声,两片红霞立生双颊。
  她取出一条绛色丝巾,略拭唇边酒渍,嫣然一笑道:“常言道‘兵不厌诈’,彼此已是兄妹,二哥何必赔礼?但小妹却要请教一声,二哥竟对我施展了什么东西?”
  “狂血神”笑道:“这事关键在四妹修为太高,我在动手之前,委实无绝对胜你把握,才用了我独门所炼的‘化血断肠粉’!”
  凤丽桐对这“化血断肠粉’之名,听得眉头一蹙,问道:“这东西大概是无形、无色、无味……”
  “狂血神”略含得意地点头笑道:“当然,若有半丝迹象,哪里瞒得过四妹这种高明人物?”
  凤丽桐打破沙锅问到底,目注“狂血神”道:“纵然无形、无色、无味,但二哥是怎样发出,才使我懵然无觉?”
  “狂血神”看了凤丽桐一眼,点头笑道:“兄妹之盟既定,彼此已是一家人,我便把这椿秘密向四妹揭露,又有何妨?”
  话完,向风丽桐伸双手,含笑说道:“四妹请看我这双手的十指,有何异样?”
  凤丽桐俯身细看有顷,摇了摇头笑道:“我看不出有什么异样。只觉得二哥双手小指的指甲,似乎特别长了一些。”
  “狂血神”点头一笑,扬眉说道:“四妹果然绝顶聪明,心细如发,但却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语音略顿,一伸右手,竟从左手小指之上,把指甲拔了下来,托在掌上,含笑又道:“右手指甲是真,左手的小指指甲却是‘化血断肠粉’,便无形、无色、无味的,逐渐布满当空,越是近身肉搏、动手时间越长,对方越是难逃算计。”
  凤丽桐“啊”了一声,恍然苦笑道:“妙极,妙极,这真所谓不经一事,不长一智。”
  说至此处,秀眉一挑,看着“狂血神”道:“定盟兄妹,永远追随,二哥身为尊长,难道还好意思令这‘化血断肠粉’在我脏腑之间作怪?”
  “狂血神”尚未答言,“疯酒怪”已在一旁接口笑道:“四妹且自运玄功,暗察脏腑,看看是否业已如常,抑或仍有异状?”                          
  凤丽桐如言行功默察,嫣然笑道:“原来二哥三哥业已将‘化血断肠粉’的独门解药,加在那杯美酒……”
  一言未毕,突然微摇着头,皱眉说道:“咦,这‘锦州大曲’的劲道好强,我才喝了一杯,怎么竟有点晕晕乎醺醺然的不胜酒力?”
  说至此处,微摇着头,果似不胜酒力地,便自伏案睡去。
  “疯酒怪”目注“狂血神”,含笑赞道:“二哥真高明,风丽桐是智慧如海之人,居然第二次着了你的道儿。”
  “狂血神”叹道:“不是我对她仍不放心,只因这丫头功力太高,容她接近‘金棺门’的领导中枢,万一略有差池,易成心腹之患。”
  “疯酒怪”深以为然,点头说道:“当然应该有这种顾虑,但如今她已服下二哥的‘化血断肠粉’解药,同时暗置酒中的‘再造神丹’,必然死心塌地,忠诚接受指挥,成为本门一大臂助。”
  “狂血神”笑道:“‘百毒仙郎’东门禄所炼的这种‘再造神丹’虽然极灵验,但等凤丽桐醒后,我还要试上一试,看她是否已变得阴狠毒辣,并且服从指挥。”
  “疯酒怪”含笑说道:“再造神丹的灵效,以前都要在服后两个时辰,才会逐渐发挥,今日却来得特别迅速。”
  “狂血神”道:“这是三弟要她暗运玄功,察看脏腑间的‘化血断肠粉’毒力是否业已祛解之功,这样一来,随着她气机流传,便把‘再造神丹’药力迅速传达全身各处!但发作既快,醒得也快,我料最多再有一两盏热茶功夫,她便将醒来,从此性情大变。”
  语音至此,倏然顿住,偏过脸儿,向“铁尸”说道:“如今红叶老妖婆已死,‘峨嵋’无事,我要你先返‘六诏’跑上一趟。”
  “铁尸”立时站起来,抱拳问道:“二门主有何差遣?”
  “狂血神”笑道:“有两件事,第一件是要向大门主禀报,凤丽桐已服下‘再造神丹’改变性情,第二件是去告知‘百毒仙郎’东门禄,我要喝他一碗冬瓜汤,‘六诏’相见之时,也就是他这百毒仙郎变作‘百毒新郎’之日。”
  “疯酒怪”听得“咦”了一声,向“狂血神”问道:“二哥打算为东门禄作大媒么?”
  “狂血神”点头道:“为了酬谢他所炼‘再造神丹’,暨其他毒药对本门的特殊贡献,我应该替他选个好老婆。”
  “疯酒怪”道:“女方是那一家呢?寻常脂粉,恐怕约束不住那风流成性的‘百毒仙郎’。”
  “狂血神”伸手向伏案酒醉未醒的凤丽桐指了一指,扬眉笑道:“这不是庸脂俗粉,这是国色天香,有了这样一个老婆,东门禄应该放心,哪里还敢暮楚朝秦,拈花弄柳,而风丽桐有了那么个风流俊俏极有本领的老公,也该嫁狗随狗,嫁鸡随鸡,永远不叛,为我所用了!”
  “疯酒怪”一挑右手拇指,表示佩服道:“高明,二哥真高明,这样一来,以女拢男,以男羁女,‘金棺门’中枢稳固,力量奇强,霸业雄图,真可以千秋万世了。”这有“三妖”之称的“狂血神”和“疯酒怪”不禁妖兴大发,相顾狂笑。
  “铁尸”也觉“狂血神”的这种算计,极为妥善高明,遂辞别二门主、三门主,向“金棺门”总坛所在的“六诏山阴风峡”内赶去。
  “疯酒怪”等“铁尸”一去,看了凤丽桐一眼,向“狂血神”笑道:“娟娟此貌,我见犹怜,二哥昔日不也风流倜傥?倘若把时光倒退四五十年,你定然不会把这位绝代娇娃,让给‘百毒仙郎’东门禄了。”
  “狂血神”伸手一捋颔下的淡红长须,喟然叹道:“我们都是近百岁的人了。往日风流,早成陈迹,只望能在余年中,好好霸视江湖,作个惊天动地……”
  话犹未毕,凤丽桐忽然动一动。
  “疯酒怪”笑道:“酒力已过,四妹大概快醒了。”
  语音甫落,凤丽桐已抬起头来,伸手揉擦双目,若不细看,她与方才毫无异状,但若仔细审视,凤丽桐双瞳之中,时隐时现地添了层薄薄水雾。
  她轻揉双目后,晕生双颊,赫然一笑说道:“二哥、三哥,不要笑我,我……我喝醉了……”
  话方至此,“咦”了一声,皱眉又道:“奇怪,往日我对这‘锦州大曲’至少也可以喝上个三四斤,今日怎会一杯便醉?”
  “疯酒怪”笑道:“四妹大概是因彼此定盟,过于高兴,以致喝得急一点。”
  凤丽桐妙目流波,嫣然一笑道:“小妹怙恃早失,自幼孤单,有了你们这等英雄兄长,当然高兴,来来来,我要奉敬二哥、三哥每人一杯。”
  “狂血神”与“疯酒怪”当然领情,双手举杯饮尽。
  凤丽桐又取出那柄“金带断魂刀”来,递向“狂血神”道:“彼此已是一门中人,二哥请把这柄刀儿替我还给……”
  “狂血神”含笑摇手,截断凤丽桐的话,说道:“刀不必还,我并愿四妹在这柄刀儿上,发个利市。”
  风丽桐茫然不解,向“狂血神”闻道:“发个利市?二哥请指示得明白一点。”
  “狂血神”笑道:“金棺门’有椿陋规,就是新入门者,必须杀人立功……”
  凤丽桐听到此处,便急急接口道:“二哥要我杀谁?”
  “狂血神”伸手一指雅座珠帘,笑道:“我要四妹拿接近珠帘的第一人,发发这柄‘金带断魂刀’的利市。”
  凤丽桐惑然道:“万一首先接近珠帘的,竟是自己人呢?”
  “狂血神”笑道:“自己人也无妨,我主要是想看四妹下不下得了狠心辣手,因为‘金棺门’已成四海之敌,要想雄图霸业,必须以神功惊海宇,辣手对群豪,胸中存不得丝毫仁慈之念。”
  凤丽桐目光微瞥窗外,突然扬眉笑道:“好,小妹敬遵二哥之命。”
  “狂血神”一面持壶为凤丽机斟酒,一面含笑问道:“四妹一向不大闯江湖,恐怕杀人不多。”
  凤丽桐娇笑一声,摇摇头说道:“不瞒二哥说,争斗过手,虽曾有过几次,却还不曾有过杀人经验呢。”
  “狂血神”面容一正,目注凤丽桐问道:“四妹已住,除非不想杀人,只一决定下手,便必须杀得狠,杀得快,绝不留给对方丝毫反抗机会。”
  凤丽桐连连点头,面含娇笑说道:“多谢二哥指教,我懂得这种既然抓毒蛇尾巴,便必须打碎蛇头的道理。”
  一面说话,一面把那柄“金带断魂刀”取在手内,察看锋芒。
  蓦然间,有人进入“眉月楼”,听来正是走向他们所饮酒的雅座小室。
  “狂血神”目中煞芒先闪,含笑说道:“四妹,你表演的机会来了,不管此人是否店主或送茶小二,也拿他祭一祭刀……”
  “刀”字才出,凤丽桐手中的“金带断魂刀”已作为一道长虹,向肩后倒飞而出。
  刀飞,人跃。
  “跃”的“人”,当然是受命杀人,也是她平生第一次杀人的凤丽桐。
  她不是跃向前面的“狂血神”、“疯酒怪”,想突然下其辣手,而是倒跃冲帘而出。
  雅座小室之外的人,作梦也未想到会有这等飞灾横祸。
  刀光如电,穿帘而出,首先贯穿他的心窝。
  跟着凤丽桐人影也到,伸手握着深人人胸的“金带断魂刀”刀柄,往下一按,再后随手连挥。
  惨了,这人不单被开了腔,并被尸分十八块,简直凄惨得令人不忍卒睹。
  一阵纵声疯笑,起自雅室门口,“狂血神”满面嘉许神色,向凤丽桐点头说道:“好,四妹杀得快,又杀得狠,果然不曾留给对方丝毫反噬机会。”
  话完,与“疯酒怪”互相一瞥含笑眼色。
  这眼色意味,只有他们才懂,就是表示“百毒仙郎”东门禄的迷魂药“再造神丹”果然效验如神,凤丽桐既如此听命,以如此惨酷手段杀人,足证性情大变。
  但他们大笑,凤丽桐正露着嘴儿……
  她满面娇嗔地露着嘴儿,向“狂血神”撒娇似地说道:“二哥,都是你,你叫我要杀得狠,更要杀得快,如今可闯了祸了!”
  “狂血神”一时间尚未会过意来,只是目注把人尸分十八块,自己身上却未沾染半点血的风丽桐,含笑说道:“杀个人,算得上闯什么祸……”
  凤丽桐“唉”的叹了一口气,截断“狂血神”的话,向他苦笑叫道:“二哥,你再看看,我杀的是本门中重要人物,也是送给我这柄‘金带断魂刀’的‘百忍阴刀’焦一真!”
  这几句话,便“狂血神”与“疯酒怪”同时一惊。
  他们向地上那八九块已不似人形的残毁尸体仔细注目,才看出果是那平生阴损绝伦而恶行颇多的焦一真,如今竟惨死在他一向用来杀人、染了无数血腥的“金带断魂刀”下。
  情势发展得确实出人意外,“狂血神”向“疯酒怪”皱眉问道:“三弟,焦一真不是与‘艳尸’共同行动么?他怎会单独前来‘眉月楼’呢?”
  “疯酒怪”苦笑一声,摇头说道:“我怎么晓得原因?或许‘艳尸’另有要事,遂命焦一真单独前来,报告与夏侯平等苦战经过。”
  凤丽桐满面惭愧神色,低声说道:“二哥,我下手太快,等到发现是他,业已无法挽救,收不住势,遂索性……”
  事既至此,“狂血神”只好安慰,温言含笑说道:“四妹,不要难过歉疚,焦一真在‘金棺门’中不过是跑腿,哪里算得上重要人物?何况这杀人之令是我所下,你不过奉命执行而已。”
  凤丽桐又向地上残尸看了一眼,连连摇头说道:“话虽如此,但我先救了焦一真,又令他死在自己的‘金带断魂刀’之下,死得这般凄惨,心中怎不难过?二哥,我以后不听你的话,不再杀人啦。”
  “狂血神”一阵哈哈大笑,道:“入了金棺门,岂能不杀人?四妹初次独立杀人,便杀得这般轰烈,好极了!目后便这般杀下去便是了。”
  凤丽桐咯咯一笑,道:“杀人有什么好玩?又有什么好处?若不好玩,又没好处,我便不杀了!”
  “狂血神”大笑道:“好玩!好玩极了!你杀得越多,杀人的本领便越强,这就是天大的好处,你必定是金棺门的天大功臣。”
  凤丽桐头一侧,笑道:“金棺门就为了杀人么?”
  “狂血神”一笑道:“那倒未必,这要看对手是否听话,苦听话的话,投入金棺门下,那不但不杀,而且享尽极乐活无比,当真是男有男乐,女有女乐,各取所需,各得其乐,因此才叫极乐金棺门。”
  凤丽桐嘻嘻笑道:“当真这般好玩么?那就走呵!还等什么?”
  “疯酒怪”不禁一怔,道:“上哪儿?”
  凤丽桐道:“上极乐金棺门啊!这样快乐之地,不去还等什么?”
  “狂血神”与“疯酒怪”相视狞笑,“狂血神”大笑道:“是极!是极!还等什么?二哥这便领你上那极乐世界去。”

  第四章 佯装臣服 混进魔窟

  金棺门果然是一个不可想像的地方。
  金棺门在群山环绕下,干脆一点说,就有如一座庞大的金色棺材。
  金棺门也果然是一个极乐世界。
  “狂血神”领着风丽桐,钻入这座山谷后,经过数十道关卡的盘查,终于进入金棺门的主体建筑。“疯酒怪”跟随在凤丽桐的后面,直到此时,他的眼神仍然不敢离开风丽桐的背影半步。
  “狂血神”在前面一阵嘿嘿暗笑,因为他不看亦知道,他后面的凤丽桐此刻必然已把眼珠瞪大滚圆,目睹此刻的情景不受震动的,除非是完全失忆的白痴,但完全失忆的白痴也就失去任何价值,没有价值的奴隶,金棺门是绝对不会让他的血液继续流动的。
  幸而凤丽桐虽然已中了金棺门的“再造神丹”,神情体态已判若两人,但她的记忆力依然保留了百分之一二,这保留下来的百分之一二记忆,就是享乐与杀人,能够尽情的享乐、痛快的杀人,这就是金棺门门主的独门秘药“再造神丹”最终结果,亦就是它的最大的威力。
  金棺门要求奴隶杀人的手段千变万化,风丽桐的“一剑十八截”只是其中的一种,而且是仅仅合格的一种。金棺门给予奴隶的快乐亦极尽普天下最大的能事。
  普天下最大的享乐不过是金钱与美女,但金棺门却不需要金钱,便可得到你要得到的一切——华服、美食,三者之外。还加上一味“消魂膏”。
  凤丽桐的眼珠果然瞪得有如鸡卵,因为眼前的景象是她决计不敢想像的,虽然她此时大半的记忆已经失去,但少女的春心是与生俱来的,至少她还没有失去。也幸而她的大半记忆已经失去,如果是一个记忆健全的少女,目睹眼前的景象,必定会心跳血沸而昏倒。
  凤丽桐走过的通道两旁,是二排透明的玻璃屋。玻璃屋内躺着无数的男人,自然亦无数的美女,因为每一位男人的身边,都躺着一位美丽的女人。玻璃屋内闪耀着七彩的光华,男女身上亦变换着七种的颜色,因为他们身上都没有衣服,没有衣服的肉体就如一张白纸,白纸自然最好用来描绘最美丽的华服。
  男与女的中间,放了一个精致的金盒,金盒内放着八颗金色的小丸,每隔一会,便有人探手人盒,取出一颗塞进嘴里,然后立刻乐得呵呵大叫,与身边的人缠作一团,叫声更响、更急、更劲,就有如夜半叫春的雄猫和雌猫,声震四野,环宇回荡。
  凤丽桐跟着“狂血神”走过时,玻璃屋内的男女正好是享乐的最高峰。
  凤丽桐的眼珠瞪得滚圆,如果她这时的记忆尚全,她大概会认得玻璃屋内的人,全部是江湖中一流的人物,例如“江南七侠”、“天下双凤”、“雪山玉女”、“长白三雄”等等,无一不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凤丽桐茫然道:“二哥,这是什么地方?”
  “狂血神”呵呵一笑,头也不回道:“享乐屋,极乐金棺门的享乐屋。”
  凤丽桐道:“这些人的武功都很好。”
  “狂血神”大笑道:“岂止很好,简直是好极了,不然,他们怎配进人金棺门?也怎配进入享乐屋?有多少斤两就有多少享乐,这是极乐金棺门的规矩。”
  凤丽桐道:“难道尚有更快乐的地方?”
  “狂血神”道:“有!多极了,进了金棺门,只要名头越响、杀人手段越高、杀的人越多,他们得到的享受就越大,他感到的就越快乐。”
  凤丽桐嘻嘻一笑道:“嘻嘻,那快带我去看啊。”
  “狂血神”大笑,道:“不错!不错!你果然不愧为金棺门中人,果然不愧为金棺门门主的四妹!因为你记得只有杀人和享乐,看啊,前面便是更快乐的地方,能够进去的人,目下在金棺门尚不算太多。”
  前面是一座座分隔开了的帐幕,帐幕内有酒有肉,自然少不了有一张华铺,更少不了美女,而且是男与女绝非一加一等如二,而是一加三、一加四、一加五,不管是男还是女,他、她所拥有的玩伴,都是三、四、五。
  这么多人挤在一块,若床铺不够大,岂非有所限制个中的欢乐?因此华床都极大,足以并排躺下一男五女,或一女五男,总之,就有如雄鸡身边的母鸡,雄鸡的鸡冠越红,身上的毛色越漂亮,它身边的母鸡就越多。
  谁说人类不是动物?至少人类绝不会忘却动物最喜欢的肉和欲,动物为了肉和欲,不惜拚个头破血流,人类为了肉和欲,难道不会拚个你死我?
  况且极乐金棺门尚有动物界所绝对没有的“销魂丸”,有了这种“销魂丸”,人类甚至更胜于动物,因为人类享乐的花样比动物的更妙更多。
  凤丽桐这时的眼睛已瞪得不能再大了,她迷迷茫茫的喃喃道:“这……这……这是真的么……什么人……什么地方?”
  “狂血神”狞笑道:“真!真极了!每一个帐幕的主人,全是江湖中顶尖儿人物,瞧,那写着‘美’字的帐幕,里面的主人就是‘玉女派’掌门余素素,你瞧她搂着三名俊男,乐得眼眯成缝。‘乐’字房的主人‘武当’掌门毕机道长,他身边的四位美女已够他忙的了,他还会记得他那个劳什子武当掌门?嘿嘿,这便是极乐金棺门的极乐屋,能够进极乐金棺门的人不多,能够进极乐屋的人,金棺门门主说,普天下只怕不会超过十个。”
  凤丽桐茫然道:“哪十个?”
  “狂血神”嘿嘿道:“美字房玉女派掌门余素素、乐字房武当掌门毕机道长这等武林名主,自然算是其中的两个,至于其他的昆仑二老、点苍双杰等四人,依老狂之见,不外仅可忝列其内罢了。”
  凤丽桐道:“二哥所数,十中似乎只有其六,尚有四位未知是谁?”
  “狂血神”目注凤丽桐,似有犹豫,但见她满脸茫然神色,终于道:“据门主道,当今武林,除毕机道长、玉女派余素素等武林名主,能入门主眼内的武林新秀只有四位,一位是半新半旧的怪杰、‘百变云龙’龙腾空,一位是‘山东铁掌’尉迟刚,一位是号称‘江南第一高手’的夏侯平,此三人当可昂然直入极乐门。”
  凤丽桐忽然失笑道:“我听说那个什么‘江南第一高手’出道以来处处受人制肘,窝囊透了,他也算得上是十大高手?”
  “狂血神”神色一凛,道:“夏侯平虽江湖经验浅薄,但此人韧性极强不畏艰险,且峰负武林绝顶神功驭剑术,驭剑术一出,人即剑,剑即人,普天下无人可以抵御,副门主之位。非他无人敢坐。”
  凤丽桐眼神中闪过一缕寒光,但一闪即逝,因此就连狂血神亦毫不察觉,凤丽桐随即咯咯一笑道:“十中已数其九,那最后一位极乐屋人选是谁?”
  “狂血神”瞥一眼后面的“疯酒怪”,嘿嘿一笑,道:“当今天下,能把疯酒老怪的手臂卸下一条的人,难道还不配进人极乐屋么?”
  凤丽桐怔怔的道:“二哥说的是我么?”
  “疯酒怪”嘿嘿冷笑道:“他说的自然是你,老子一时疏忽,被你斩了一臂,他就说,他一定要把你收归金棺门下,老子自然不甚乐意,因为你进入了金棺门,老子这断臂之仇就没法报了。”
  “狂血神”呵呵一笑,道:“凤姑娘既已入金棺门,又与我们结盟,彼此自家人,还说什么怨仇?日后四妹替你多杀几个对头,这笔帐不就抵销有余么?”
  凤丽桐却似浑然不觉,她甚至连眼皮也没眨动,忽尔又迷茫的道:“二哥,尚还有什么好去处?走啊!还等什么?”
  “狂血神”笑道:“是极!是极!这就走!”忽然,他自己的神色亦一凛,喃喃道:“你要去的如果是好去处,那地狱也就算得是上天堂了。”
  令身为二门主的“狂血神”亦凛然惊心的地方,却只是一座极普通的地方,这虽然并非天堂,但也绝对不能算是地狱,因为那只是一座金色的屋子而已。
  屋子是金色的,室内的一切亦是金色,就连屋内的主人亦一样是金色,如果这间屋子的外形并非像一具棺材——金色的棺材,那这间屋子可就漂亮得很了。
  屋内的主人如果不是眼珠尚会转动,那他简直就是一个金人,用金子造成的人。
  “大哥……”
  “叫门主!金门主!”
  “是!大哥,叫金门主……”
  狂傲的二门主“狂血神”不知怎的,在这位金人面前就如老鼠见了猫儿,连毛发也缩起来了。因为这金人便是极乐金棺门的门主——金门主。金门主虽然还有一个俗家姓名叫“冷金迟”,但那只是以前的事,现在极乐金棺门主中,只有“狂血神”尚敢在背后偷偷的叫一声,而就连他当面亦只敢叫“金门主”。
  “她是谁?说!”金门主吐出了四个字,就好像也吐出的是黄澄澄的金字,就连半粒亦不肯多吐。
  但这已足够了,因为“狂血神”立刻就明白了金门主的意思。
  “狂血神”道:“凤丽桐!三弟曾被她卸掉一臂的凤丽桐!属下已与她结盟,因此,因此……”
  “因此什么?说!”金门主道。
  “狂血神”声调微颤道:“……因此,因此她亦算是你金门主的四妹。”
  金门主冷冷的哦了一声,把视线投到凤丽桐身上,目光犹如利刃,绕着凤丽桐霍霍的搜刮。他的目光忽尔又化作寒冷,令触着的人血液为之凝结。
  幸而凤丽桐此时已是一个只知享乐与杀人的工具,她的血液是冷的,因此再也不怕更冷的寒冰。至少她在金门主面前,依然是方才那种迷茫的神色。
  金门主忽然又开口了,道:“你!名字!说!”
  凤丽桐迷茫的格格一笑,道:“我就是凤丽桐啊!你便是大哥金门主么?你问我姓名干什么?”
  金门主哼了一声,又道:“你知道什么?”
  凤丽桐笑道:“享乐啊!”
  金门主道:“还有什么?”
  凤丽桐道:“杀人。”
  金门主道:“你不怕?”
  凤丽桐格格一笑道:“杀人好玩极了!怕什么?二哥说,在金棺门杀的人越多,所享受的乐趣就越多。”
  金门主道:“你杀过什么人?”                             
  凤丽桐道:“我把堂主焦一真杀了!一刀十八截,好玩极了!”
  金门主冷冷的一笑,又道:“你为什么要杀焦堂主?”
  凤丽桐笑道:“狂血神二哥要我杀,我便杀了,你问什么为什么?”
  金门主目光转向“狂血神”,“狂血神”神色一凛,忙道:“属下依照门规,令她把见到的第一个人杀了,焦堂主不幸撞到她的入门第一刀!这……这……”“狂血神”似乎尚欲说什么。
  金门主把手一摆,“狂血神”就不敢往下说了。金门主忽地呵呵一笑,转向凤丽桐,脸色柔和的道:“好!杀得好!一刀十八截,你够资格入金棺门。”金门主一顿,忽然又向金屋外面大声道:“余素素堂主,你领凤丽桐堂主进极乐屋去!”
  方才还在极乐屋享乐的玉女派掌门作法素素,这时突然在屋外应声而进。
  凤丽桐忽然摇头道:“我不去极乐屋!”
  金门主脸色一沉,道:“为什么?”
  凤丽桐迷茫的一笑道:“我累了,先睡一觉,再去享乐,岂非更快活么?”
  金门主大笑道:“好!好!你就先去百花屋好好睡一觉再说。”
  余素素木无表情的应一声道:“是!门主!我带她去百花屋!”
  余素素也不容凤丽桐再有任何表示,出手如电,扣住凤丽桐的腕脉,把她带了出去。
  余素素这一出手,“狂血神”便不得不承认,她的确有资格进入极乐屋。因为她的出手实在太快了,就连闪电也自愧不如,“狂血神”自忖自己就算在凝神戒备之下,也未必逃得出她的出手制肘,腕脉一旦被掣,就算你有绝顶神功亦只好屈服,因为这时你浑身发软,根本就失去任何反抗机会。
  “狂血神”稍一怔,又忙道:“门主怀疑凤丽桐么?”
  金门主冷冷一笑,道:“为什么?”
  “狂血神”苦笑道:“百花屋内藏百花,每一种花都足以令人沉睡一日一夜,凤丽桐进入百花屋,岂非要睡上百日百夜么?”
  金门主冷冷道:“她要睡觉,便让她睡足!这亦是一种享乐!”
  “狂血神”道:“但她只会享乐,不会杀人了,属下设法把她弄进金棺门,岂非徒劳?”
  金门主哼了一声,道:“你以为她真的只知杀人和享乐?”
  “狂血神”惊道:“她已服下门主你的再造丸,难道她还是原来的凤丽桐?”
  金门主这时向“疯酒怪”一摆手,“疯酒怪”立刻明白往下的事他绝对不能知道,因此他连话也不敢哼一句,便立刻走了出去,他离开金屋近百丈,还不敢停下来,甚至连扭头望一下的胆量亦失去。
  金门主这时冷冷的道:“风丽桐的底细你查清了么?”
  “狂血神”松了口气,忙道:“查清了,她是红叶馆馆主老妖婆的首徒,老妖婆已不在人世,目下只剩下凤丽桐和她的师妹白瑾在江湖流荡!老妖婆已死,凤丽桐又已成金棺门的再造人,剩下一个师妹白瑾,谅她也不要不出什么花样了!红叶老妖婆当年为难我们,岂料她的首徒今日却成了金棺门的杀人堂主。”                              
  金门主嘿嘿一声冷笑,道:“你只知风丽桐还有一个师妹白瑾,但知否白瑾有一个情郎叫夏侯平?”
  “狂血神”神色一凛道:“门主是说那位江南第一高手? 但也不过是武林新秀罢了!”
  金门主不理“狂血神”,又嘿嘿一声冷笑道;“夏侯平自然经验尚嫌不足,但你自忖,是否可与他的驭剑术一拚? 你又知否凤丽桐与白瑾有个秘密协定,日后誓要两女侍一夫,永无分离?”
  “狂血神”一惊道:“门主是说,凤丽桐与夏侯平他们可能有秘密联系?”
  金门主不动声息的一笑,又道:“夏侯平与焦一真有杀表妹之仇,你以为风丽桐对此会无动于衷?”
  “狂血神”更惊道:“莫非门主判断凤丽桐并未受再造丸控制,因此趁机先杀焦堂主替情郎报仇,然后再混进金棺门作内应?”
  金六主冷笑道:“金棺门一统武林指日可待,唯一对金棺门有威协的仅夏侯平、龙腾空、尉迟刚、凤丽桐等数人而已,夏侯平与龙腾空这老不死目下正疯狂查探金棺门的秘密,你以为他们是为了前来送礼贺喜么?”
  “狂血神”冷汗直冒,惊道:“照门主所料,凤丽桐投入金棺门果然大有跷蹊!若凤丽桐未被再造丸控制,潜在金棺门作内应,夏侯平等进袭时,金棺门危矣!既然如此,待属下先去把凤丽桐毙了。”
  金门主却微微一笑道:“不得妄动!”
  狂血神道:“门主不是说疑人绝不可用么? 凤丽桐既有可疑,留在金棺门终究是个隐患,不如趁她不妨,先把她杀了。以绝后患。”
  金门主微笑道:“凤丽桐进入本座的百花屋,纵使她有三头六臂,亦起不了多大作为了!金棺门再造高手无数,单是一位玉女派掌门作法素素对付凤丽桐,便已绰绰有余。普天下唯一可化解本座再造神丹药力的万灵先生已死,江湖众高手已永无解救之日,终生为本座效力,本座何足畏惧!况且唯一对本座尚有威协的夏侯平、龙腾空等人,必行将为我所用。金棺门独霸武林之日,已为期不远矣!”
  “狂血神”喜道:“好啊!莫非门主已有妙计制服复侯平这小子么?”
  金门主笑道:“凤丽桐既已在本座手上,还愁夏侯平不乘乖送上门来么?”
  “狂血神”忙恭维道:“门主这是利用凤丽桐为鱼饵,来个请君入瓮!若把夏侯平收归金棺门,一统天下,再无障碍,门主妙计取天下,属下佩服!佩服!”
  金门主微笑不语,稍停,“狂血神”忽然又紧张的道:“万灵这老不死既能化解再造神丹药力,万一此人尚在,则门主妙计便会功亏一筹!”
  金门主呵呵大笑道:“万灵先生中了本座的七七夺魂丹,他即使有九十九条生命,亦必死无疑!况且本座已亲自挖开验证他的坟墓,万灵先生的尸身仍然在棺内,他又不是大罗神仙,岂会尚能复生!”
  “狂血神”一听,大喜道:“好极!如何请君入瓮,请门主吩咐!”
  金门主微微一笑,道:“静观其变,切勿轻举妄动!本座已伏下妙着,就等夏侯平这小子乖乖上钩!”

  ※  ※  ※
  夏候平那日在耕云峰上,为救白瑾,拚着大耗元气,骤然施出令江湖色变的驭剑术,一举把罗孟真等三名恶徒歼灭,但他自己亦元气大伤,再加目睹白瑾丧身在烈焰中,心神大创,不支倒地。
  白瑾幸服下万灵先生留下的“玉壶冰丸”,解了身上剧毒,出洞时却见夏侯平昏倒在峰上,便忙把他抱入洞内,设法施救。
  夏侯平口不能言,但在洞内静息一会,又见白瑾似已平安无恙,心中大慰,便安心调息。再过一会,他便可以提气疗伤,自信可在二个时辰内尽复元气。
  这时白瑾出洞等焦一真买药回来,夏侯平却知有一少女悄然摸近自己身边。他这是口虽不能言,眼不能睁开,但他的触觉依然极为灵敏,他起初以为走近的少女是白瑾,但当少女贴着他的面颊亲吻他时,却心头一震,暗道此女绝非白瑾,因为白瑾身上有种茉莉花的淡香,但这少女身上却是一种兰花的香味。
  夏侯平被这兰花味少女贴面亲了一口,正感迷惑,忽然又听这少女幽幽叹了口气,道:“夏侯大哥,你可知道我和白师妹已立誓终生共侍一夫?你是她的情郎,难道便不是凤丽桐的情郎么?但可惜你此时奄奄一息,不能与你相聚欢愉,但夏侯大哥你放心,你的凤妹妹必定替你寻来疗伤圣药,以作妹妹与夏郎你的见面之礼。”
  这位自称凤丽桐的少女说罢,忽然又悄悄的走了出去。
  后来白瑾回来,此时夏侯平已自疗伤毕,他呼的吐出一口久郁的闷气,便霍然跳起。
  白瑾一见,登时喜得心花怒放,一掠而近,贴胸便把夏侯平抱住,亲了亲夏侯平的面颊,娇笑道:“好啊!夏侯大哥已无碍了!你好坏啊,诈死把我吓得魂也丢了……哎哟……咦?你身上怎会有兰花香味……”
  夏侯平见白瑾俏眼圆睁,知她已动真火,便忙把方才那位少女的悄然到访说了一遍,末了忙道:“瑾妹放心!我与凤姑娘相处不到半刻,委实没有什么。”
  谁知白瑾一听,却咯咯一笑,道:“你就是与她有什么,亦没有什么。”
  夏侯平脸上一红,道:“什么有什么没有什么的?若她真的与我有什么,你又如何?”
  白瑾咯咯一笑,道:“我很开心啊!”她忽然把头一侧,目注夏侯平,道:“但你先说说,你到底喜不喜欢凤姐姐?说啊!我不准你有半句假话的。”
  夏侯平叹了口气,道:“我当时虽然眼不能睁、口不能开,但我从感觉便知道,凤姑娘必定是一位味如兰、美如兰的俏兰花般的姑娘。实不相瞒,我不需睁眼瞧她,心里便已喜欢她了。若非与瑾妹你结识在先,我或许会不顾一切的去追求她。”
  白瑾娇笑道:“那你还不快去追?”
  夏侯平笑道:“追什么?”
  白瑾头一侧,道:“追求她作你的妻子啊!”                           
  夏侯平脸一红,道:“那瑾妹你呢?”
  白瑾道:“我自然亦是你的妻子啊!”
  夏侯平故作不解道:“为什么?”
  白瑾嫣然一笑,以指头点了点夏侯平的脑壳道:“你这个风流的江南第一高手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傻瓜,这自然是我们师姐妹一齐作你的妻子啊!”
  夏侯平暗道:“凤姑娘方才所言果然不错。”但又故意道:“瑾妹你不吃醋?”
  白瑾叹了口气,道:“师父她老人家去世后,我便和师姐相依为命,我二人早就发誓,今生今世永不分离。但女儿家总须寻找归宿,若有了夫家,便不得不分开,因此想来想去,唯有二人决定共侍一夫,如此方可永不分离……”白瑾说至此,俏脸忽地羞得绯红,笑道:“我遇上你时,正担心你与凤姐姐是否合意,因为这是三个人的终生大事,如今看来,凤姐姐早就喜欢你了,算你有福气!”
  夏侯平亦不禁叹道:“难得瑾妹和凤姑娘一番美意,夏侯某能得两位如花伴侣,夫复何求?他日必全心全意爱惜两位妻子,永不分离。”
  白瑾柔情的一知,道:“但夏侯大哥此时尚勿高兴太早!”
  夏侯平道:“为什么?”
  白瑾微笑道:“凤姐姐比我强多了,她处事极有主见,一旦决定了,就誓无反顾。她的花样又极多,此时也不知她又去闯什么大祸,她若有什么凶险,夏侯大哥你的美梦岂非不能如愿?”
  白瑾一言惊醒了夏侯平,他惊道:“风姑娘曾道要替我去弄疗伤圣药,不知她到何处去求取?”
  白瑾一听,脸上登时微微变色,道:“凤姐姐若有此念,那就极为凶险了。”
  夏侯平一听,忙道:“为什么?就算她去求药,亦未必一定要大动干戈。”
  白瑾苦笑道:“夏侯大哥,我问你,当今世上,谁有起死回生的能耐?”
  夏侯平道:“据说万灵先生有此通天本领!但如今万灵先生已然失踪,凤姑娘会上何处寻药?”
  白瑾叹了口气,道:“夏侯大哥神功盖世,但江湖阅历委实太浅了!你可知万灵先生尚有一位师弟,同出一门?万灵先生虽然不在人世,但这位师弟却依然活着,而且据说野心勃勃,欲凭他的神医之术称霸武林!”
  夏侯平有点醒悟道:“瑾妹,你怀疑金棺门与此人有关?但他仅凭医术,亦未必便可称霸武林。”
  白瑾道:“若医道之正者,以救死扶伤为念,自然不能亦不会称霸武林,就如万灵先生,虽有起死回生的通天本领。但平生以济世为怀,为武林同道敬重。但若医之邪者,则与邪魔外道并无分别,精于医者必精于用毒,他若以毒物控制一群武林高手为他卖命,你以为他是否能称霸武林?”
  夏侯平惊道:“若此人与金棺门有关,凤姑娘就必定会硬闯金棺门。若然如此,她就凶险万分了!哎,她太鲁莽了!”
  就在此时,耕云峰下忽地有两人飞掠而上,夏侯平运目一看,原来竟是“百变云龙”龙腾空和“                       
  但见龙腾空果然不愧为“百变云龙”,只见他身如龙舞,起伏回旋,三几个起落,便已跃上耕云峰上来了。
  “铁掌”尉迟刚却如脱手的流星锤,身行犹如奔雷,隆隆的直滚上峰顶。
  龙腾空的目力奇佳,隔了近百丈,身形尚在半空,便已传话过来道:“夏侯平老弟,你果然在耕云峰上!”
  夏侯平亦以内力逼音,传话过去道:“龙老前辈别来无恙?此行想必大有收获了。”
  夏侯平的声音细而尖,直入龙腾空的耳鼓,龙腾空的声音却如响鼓,远隔百丈,亦清晰可闻,但龙腾空是以外力发音,夏侯平却以内力传话,相较之下,显然是以内力传音略胜一筹。
  龙腾空倒甚坦白,他甫跃近,便呵呵一笑道:“好啊!夏侯老弟,这是考究老不死来了!外人听来老不死的百丈传音轰轰烈烈,但怎及夏侯老弟的内力逼音,直送入密?果然是江湖代有能人出,各领风骚数十年。龙某老了……”
  夏侯平尚未及答话,白瑾便咯咯一笑道:“龙老前辈怎算老了?光是你这一手百变云龙轻功,当今世上,便只怕无可企及了。”
  龙腾空见白瑾已回复女儿家打扮,却不甚惊奇,呵呵笑道:“好!女娃儿果然聪明,怕老不死取笑,便先行来个极力讨好!”
  白瑾笑道:“这叫鸡腿打人牙根软啊?”
  这时尉迟刚亦已跃到,闻言亦不禁哈哈大笑。
  夏侯平却皱眉道:“龙老前辈似已预知小弟在耕云峰上?”
  龙腾空点头笑道:“好!夏侯老弟已渐入江湖之道了,从一句话便已嗅出其中的味道!”
  龙腾空一顿,脸上的笑意倏地隐去,转而略显忧色,道:“不错!龙某与尉迟老弟果然已闯了一趟金棺门!”
  龙腾空此言一出,夏侯平和白瑾均眼神一亮,忙道:“武林中果然隐有金棺这一门派?”
  龙腾空叹了口气,道:“何止果然?简直多如珍珠!你先看看这封密函,是否凤丽桐姑娘亲笔手书?”
  龙腾空说着,掏出一封密函,上写“知名不具”四字。白瑾在夏侯平的手上一瞧,便断然的点头道:“不错!果然是师姐亲笔手书!”
  夏侯平知密函事关重大,牵涉整个武林的安危,不敢怠慢,当即郑重的当众把密函拆开了,只见上面仅仅写了八个娟秀小字,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夏侯平沉吟不语,似乎在猜测这八字的含义。白瑾却立刻道:“凤师姐是说,她已作好一切应变准备,只等夏侯大哥你们来到,便可一举歼灭金棺门这个恶毒邪门组织!”
  夏侯平沉吟道:“凤姑娘如何潜入金棺门作了内应?她现在的处境如何了?”
  龙腾空苦笑道:“凤姑娘胆色过人,果然已通过金棺门二门主‘狂血神’那一关,成功潜入金棺门,并已被金棺门门主冷金迟委任为金棺门堂主。但凤姑娘太大胆了,她以为万无一失,可惜百密一疏,被金棺门门主冷金迟悉破行藏。”
  夏侯平惊道:“她有什么破绽被人看穿了?”                     
  龙腾空道:“风姑娘知道焦一真与夏侯平老弟有杀妹之仇,她便趁‘狂血神’要她杀人立威时,趁机把焦一真杀了,因此立刻就引起冷金迟的怀疑!可惜凤姑娘却懵然不知。”
  夏侯平道:“那冷金迟为什么不立施杀手?反而委任凤姑娘为金棺门堂主?”
  龙腾空苦笑道:“龙某又非金棺门主,门主冷金迟,如何知道他的用心?但此人智计之高、用心之险毒,却委实令人害怕!”
  白瑾双眉一扬,道:“龙老前辈如何得知金棺门门主对凤姑娘有所怀疑?”
  龙腾空叹了口气,道:“内中有些情形,是绝非你等女娃儿所应知道的!龙某只能告诉你,若凤姑娘不被怀疑,她就不会被送去一个叫百花屋的地方。”
  白瑾一听,笑道:“百花屋?这名字好听极了!里面好玩么?”
  龙腾空苦笑道:“好玩!好玩极了!进入百花屋,便要睡足百日百夜,凑足百花之数,你说这好不好玩?”
  白瑾吐舌道:“若要睡足百日百夜,岂非连骨头亦睡散了么?”
  龙腾空苦笑道:“身入百花屋,不但骨头睡散,只怕连魂魄也睡丢了!”
  白瑾又惊又怒,叫道:“若睡失了魂魄,岂非成了行尸走肉的活死人么?”
  龙腾空叹了口气,道:“只怕也差不多了,而且一经入屋,便再无任何解救之法,你说金棺门厉不厉害?”
  夏侯平沉吟道:“那龙老前非如何可以闯进金棺门内?如何接到凤姑娘的密函?”
  龙腾空叹了口气,用手一指尉迟刚,道:“厉害!厉害!金棺门犹如其名,当真乃一座大棺材,生人进了,只怕就是死人了!老不死当时与尉迟老弟潜近金棺门所在山谷,却见明网暗哨,不下七七四十九道!而且守岗之人,就连普通的一名门徒,亦如鬼迷心窍,拚死纠缠,不死不休,越往里面,高手越多,江湖中久已失踪多时的妖魔鬼怪,竟然一一在金棺门出现!老不死与尉迟老弟商量,当今世上,只怕唯老不死的‘百变云龙’轻身功夫或可一闯金棺门,因此便决定由尉迟老弟故意在外面硬闯,引开金棺门上下的注意力,老不死才侥幸得以闯进。”
  夏侯平道:“凤姑娘既已身入百花屋,又如何可以把密函传给龙老前辈?”
  龙腾空道:“老不死亦不明白,凤姑娘如何可以传信于我。老不死在金棺门悄悄转了一圈,发觉里面果如铜墙铁壁,而且各种享乐应有尽有,不堪入目,内中竟有玉女派掌门余素素、武当毕机道长等武林名宿!你说这吓不吓人?老不死惊诧间,忽然有一条灰影掠到身边,声如鬼魅般闪走了,老不死的手上突然多了这一份密函!”
  白瑾忙道:“因此龙老爷子便立刻退出来了?”
  龙腾空叹了口气,道:“错了!老不死根本无法下手,如何把他收拾?”
  白瑾道:“为什么?谁不知道龙老爷子的乾坤一指惊天动地?”
  龙腾空笑道:“那人的全身穴道虽在我的指力控制之下,但他全身每一睡穴道即有如一座火炉,老不死这一指若点下去,必定会指化飞灰!”
  白瑾吐舌道:“穴道竟如火炉!这是什么功夫?龙老前辈又如何应付?”                          
  龙腾空叹了口气,道:“除了转身就逃,老不死还有什么法子?幸好此人的轻功毕竟略逊老夫一筹,老不死总算逃得出来!但却被他气得几乎死了!”
  白瑾惊道:“此人还会施用邪术?他如何能把龙老爷子气倒?”
  龙腾空摇头叹气道:“此人不但武功惊世骇谷,而且心计过人,简直把人的五脏六腑瞧穿了!当时他见老不死回旋掠走,却不追赶,只轻轻的哼了一声道:‘岂料堂堂百变云龙,竟然差遣娇俏女娃进金棺门,供应本座百花屋的快乐工具!’老不死当时被气得差点一口真气提摄不住,倒栽下去!”
  夏侯平沉吟道:“如此看来,金棺门果然是空前绝后的邪恶之地!要歼灭它,并不容易!”
  龙腾空叹了口气,道:“岂止不容易?简直是艰难之极!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若赁硬闯,只怕就连半分的希望也没有!”
  白瑾惊道:“凤姐姐看来已身陷险地,若不硬闯,如何救她出来?”
  龙腾空苦笑道:“救人尚在其次,若任由金棺门发展下去,普天下武林同道都要变为金棺门的行尸走肉了!”
  夏侯平沉吟道:“硬闯不成,那就唯有智取了!凤姑娘既有讯息传出,无论如何都有她的打算,若能里应外合,则歼灭金棺门尚有几分胜算!”
  白瑾急道:“凤姐姐既已身人百花屋,身心已受控制,如何能作内应?不管如何,就算刀山火海也要闯一闯了!”
  就在此时,耕云峰下面忽然飘上一个人来,虽说是人,却形如鬼魅,他眼虽能睁,但眼球凝固不动;口虽能开,但发出的只是一连串吱吱的鬼嚎声,虽在阳光下面尚有影子,但如说他是僵尸,则绝对没有人怀疑。
  僵尸似的来人飘到夏侯平、龙腾空、尉迟刚、白瑾四人面前不到三丈,便停了下来,口里的吱吱叫声更见凄厉。
  好一会,众人才听清吱吱声的含义,原来他在说:“小的奉金棺门副门主凤丽桐之命,送请帖来了!请你们务必赴会。”这半人半僵尸吱吱叫的人又连续重复了几遍。他就如一具活死尸,一切的言行都被某种惊人的药物控制住了。
  夏侯平终于听懂这怪物的话意,便忙道:“请帖何在?你快拿来!”
  怪物吱吱道:“……你是夏侯平么?”显然,此怪物仅是被控制着,送帖来邀夏侯平,他的所有放都事先被人输入的,他甚至连谁是夏侯平也不知道。
  夏侯平道:“我便是夏侯平,你知道吗?”
  怪物当即吱吱叫道:“知道!你便是夏侯平,请帖送呈夏侯平。”他吱吱的叫着,果然把手一扬,一封红色请帖便向夏侯平凌空飞来。
  夏侯平伸出二指,轻轻把红色请帖挟住。再看那怪物,却依然一动不动,似在等候收信人的回音。
  夏侯平又惊又奇,忙把红色请帖展了开来,触目的首先是一个令人吃惊的大双“喜”字!请帖的内容道:“妾与毒君成夫妻,大喜婚宴消灾危,愿君携伴齐到贺,生死不忘同声誓!”
  夏侯平一看,惊得目瞪口呆,一时不知如何对答。
  白瑾一看,恨得咬牙道:“凤姐姐被金棺门害惨了!显然已成行尸走肉,不然,她为什么会答应下嫁那见鬼的百毒郎君!待本姑娘先把眼前这怪物毙了,再杀进金棺门,替凤姐姐报仇雪恨……”
  白瑾话音未落,便欲向那怪物掠去!夏侯平却忽然伸手把她扯住了,道:“瑾妹休得轻举妄动!你若把此人杀了,凤姑娘的计划便落空了,况且此人魂魄已失,犹如活僵尸,你不杀他亦如已死,既然如此,何必杀他?留着他,尚有作用!”
  白瑾道:“这怪物能有什么作用?”
  夏侯平微笑道:“瑾妹只需细看请帖,便明白凤姑娘的用意了!”
  白瑾果然接过请帖,用心看了一会,忽然轻轻的“咦”了一声,脸上忽然一红,暗道“生死不忘同声誓”一句,似乎乃指她与我二人共侍一夫的誓言,此誓只有她与我知道,这就足证这请帖果然是凤姐姐送来,而且,她显然尚记得昔日的誓言,既然如此,她怎会乖乖下嫁那见鬼的百毒郎君?其中必定另含深意!但她为什么又公然激夏侯平大哥入金棺门参加她和百毒郎君的喜宴?这不是要夏侯平大哥送羊人虎口么?这种疑团,白瑾委实难明究竟,因此她怔怔的,一时无言以对。
  龙腾空此时也仔细的审视这份红色请帖,然后又把请帖递给尉迟刚。尉迟刚却不接,苦笑道:“龙老兄素知我最怕猜度这些见鬼的文字含义,还来为难怎的?”
  龙腾空目注夏侯平,道:“怎么样?夏侯老弟是否应约赴宴?”
  夏侯平双目精光一闪,决然道:“去!就算是鸿门宴,亦必赴会!”
  龙腾空微笑道:“只怕这比鸿门宴更凶险百倍!”
  尉迟刚道:“为什么?”
  龙腾空道:“请帖虽然是凤姑娘所发,但金棺门戒备何等森严,岂容凤姑娘从容送信?显然此举已被金棺门门主冷金迟知悉,却故作不知,将计就计,引我们自投罗网。试问凭我们四人之力,如何斗得过金棺门那千百妖魔鬼怪?我们前去,只有两种可能,一是与金棺门同归于尽,二是我们四人亦变作金棺门的行尸走肉!除此之外,老不死委实想不出有任何更佳的后果!既然如此,夏侯平老弟尚敢赴宴么?”
  夏侯平目中精光四射,断然道:“义无反顾!”
  龙腾空微笑道:“为什么?夏侯老弟不怕死?明知是死亡之地,亦要硬闯?”
  夏侯平慨然道:“为免天下同道入金棺,即便舍了夏侯某一条生命亦不冤!”
  白瑾一听,道:“好!如今有两个敢赴宴了!龙老前辈敢不敢去?”
  龙腾空叹了口气,道:“既然你两个年轻的亦不怕短命,老不死一把年纪了,就算死了也比你两人多活几十年,为什么不去吃这顿死亡宴?”
  尉迟刚亦呵呵大笑道:“既然龙老哥亦去赴宴,尉迟刚若不去,岂非难为了自家肚皮?”
  夏侯平眼见二人为了武林正义,大有慷慨赴死的气概,心中一阵感动,暗道哪怕金棺门门主再厉害,夏侯平拚已一身功力,亦必替武林除此大害!
  夏侯平这般转念,便向那呆立一旁的半人半僵尸怪物道:“你回报凤副门主,就道夏侯平必来赴会!”
  那怪物吱吱的应了一声,却立刻道:“奉凤副门主令,若夏侯平答允赴宴,便请立即动身,小的奉令带路!”
  夏侯平与龙腾空一昕,均相视苦笑,暗道风姑娘似乎把一切都算计好了,但却未知她此刻到底是吉是凶!

  ※  ※  ※
  今日果然是极乐金棺门的大喜日子!
  因为金棺门不但多了一位功力奇高的副门主,而且这位女副门主竟然答应下嫁百毒郎君,更据江湖怪杰百变云龙、武林顶尖新秀夏侯平等亦亲身道贺。金棺门从此一统武林,再也没有对手了!
  金棺门门主冷金迟为了这个大喜日子,着实花了好一番的心思。
  冷金迟不但派了人出外采购了大批珍馐美酒,更用重金聘来了一队娇美的歌女。他下令把金棺门的欢乐堂布置成金碧辉煌的喜堂,因为金棺门副门主凤丽桐与百毒郎君的婚礼便要在这喜堂内举行。
  喜堂中早就布置妥当,金门主以主婚人的身份端坐高堂之上,二门主“狂血神”三门主“疯酒怪”却负责接待众多到贺的嘉宾。
  但实际上到贺的人已大多难令“狂血神”提起兴趣,因为他深知金门主感兴趣的人,已几乎全成为了金棺门的门徒,但自然亦有例外,因为金门主此刻就正等候着二位嘉宾的到来。
  这场婚礼豪华而随意,因为门主吩咐,能够踏进喜堂参加婚礼的人,大可放怀痛饮,任意取乐。
  因此,婚礼虽然尚未正式举行,但喜堂上的酒宴却已杯盘狼藉。在座的“江南七侠”、“天山双凤”、“雪山玉女”、“长白三雄”等虽神情麻木,但对吃喝享乐却绝对没有忘却。
  享乐的目的是为了杀人,杀人的目的是为了享乐;杀的人越多,享乐就越丰富,享乐越丰富,杀人的欲望就越大,杀的人就越多。这是金棺门的真理,金棺门的真理也只有一条,那就是杀人与享乐。
  此时不但“江南七侠”等已在享乐,就连坐于首席的“玉女派掌门”余素素、武当毕机道长等武林名主,他们的念头也只有一个,那就是享乐。
  普天下最荒淫无耻的事,在金棺门却是最美丽的信条和真理,谁忘了这个信念和真理,谁就不配进入金棺门;谁进入金棺门,谁的脑袋便只有这个信念和真理。
  这时,喜堂外面却忽然有人尖声叫道:“贵客到!”
  这是重复了数十次的语言,每一次,金棺门门主冷金迟的眉毛也没抖动一下,但这第四十次的叫声响起来时,冷金迟的眼睛却蓦地一亮,因为他从几十丈远的脚步声,便立刻知道来人的斤两!这时他知道,他所等的贵客终于到了!
  “嘿!狂血老怪!今日终于又与你碰面矣!嘿嘿!这便是金棺门的喜宴?好一幅穷奢极欲图!”
  能够在“狂血神”面前敢说这话的,普天下也大概只有百变云龙龙腾空一人而已。
  龙腾空的后面是白瑾和夏侯平。踏进这喜堂,白瑾几乎不敢抬起眼睛,夏侯平的心也一阵剧跳,因为他委实不敢想像,人世间竟有这种“快乐”的婚宴!但夏侯平后面殿后的尉迟刚却无动于衷,只是嘿嘿冷笑。
  “狂血神”在十年前便已吃过龙腾空乾坤一指的亏,因此直到此时,他对这老不死依然心有余悸,在他面前,“狂血神”无论如何也狂不起来。“狂血神”嘿嘿笑道:“好啊!百变云龙今日也居然肯来金棺门进贺了!”
  龙腾空脸一沉道:“老夫并非来贺金棺门,仅是来贺凤丽桐姑娘一人而已!狂血老怪休往脸上贴金!”
  夏侯平趁龙腾空与狂血神胡扯时,趁机扫视全场一眼,在座众人谁也没理会他们的到临,依然不停的饮酒和作乐,视龙腾空等人是活死人而已。酒宴的高座上,却端坐了一位金色的老者,因为这老者不但衣饰是金色的,他的脸皮、手、脚竟然也是金光灿灿,老者的通身上下,有如一个活金人。
  活金人虽然一动不动,夏侯平却知道这才是最危险的敌手,因为隔了十几丈远,夏侯平的驭剑心法便已触及活死人身上射出的杀气,他手上虽然没有任何一件武器,但却比握着任何武器更可怕,因为他本身就是一件武器,一种无可抵御的威猛的武器!
  这时,“狂血神”正欲说话,高座上的活金人却微一张嘴,一缕刺耳的声响便射过来:“江湖传言百变云龙神功盖世,怎的却如此迂腐?”                           
  这刺耳的声响射来,龙腾空便感心头一震,因为他立刻记起那晚他听到的声音!他已绝对确定,那可怕的人,此刻正坐在高座上面!龙腾空心神大震,但立刻呵呵一笑,掩饰道:“请问尊驾是谁?龙某人怎的便迂腐了?”
  “狂血神”忙道:“你怎敢对金门主如此说话?你知道么?他便是金棺门门主……”
  夏侯平忽然接口道:“他便是金棺门门冷金迟?请问冷门主,龙老前辈如何可算迂腐?”
  高座上的活金人果然便是金棺门门主冷金迟。冷金迟见夏侯平接了话,脸上居然露出一丝笑容,他目注夏侯平,道:“你便是夏侯平?本座问你,你是否前来祝贺凤姑娘的大喜日子?”
  夏侯平微笑道:“夏侯某与凤姑娘乃朋友,闻讯前来道贺,此乃朋友之情,与金棺门并无干连!”
  冷金迟嘿嘿一知道:“凤姑娘不但是本座的四妹,而且是金棺门的副门主,夏侯大侠前来贺她,是否即贺金棺门?如此简单道理,龙腾空尚且不懂,是否应加迂腐二字?”
  夏侯平微笑道:“此一时彼一时,若凤姑娘当真甘为金棺门副门主,她便断不会邀我们前来赴宴!我们闻讯前来,不外为了印证凤姑娘是否真心坐上副门主之位?若是真心,我们略迟朋友之情,便从此一笔勾销,就此告辞!”
  冷金迟大笑道:“你以为本座真的不知,凤副门主已送出请帖?不妨告知你,凤副门主早把此举向本座呈报了!她说她必能把夏侯大侠和龙老前辈请来,也必能令他们投入金棺门下,因此本座才任由她送帖出去,把你们引入金棺门来!”
  龙腾空怒道:“你竟用如此奸诈骗龙某前来?就算龙某来了,你金棺门只怕尚无资格留得住龙某!”
  冷金迟闻言大笑,忽然平平的飘起,也不知怎地,身子便凌空飘到龙腾空面前不到三尺,无声无息的落下,嘿嘿道:“这比起你的天龙百变轻功如何?”
  龙腾空正暗惊世上竟有这等驭气飞行的轻功,闻言不禁叹了口气,道:“就算稍有不及,但也差不了多少!”
  冷拿迟微微一笑,忽然双手一抱,收于胸前,道:“这比起你的乾坤一指又如何?”
  龙腾空凝神注视,苦苦思索,终于又叹了口气,苦笑道:“老夫的乾坤一指,碰上你的环抱乾坤,当真无计可施!”
  冷金迟大笑道:“好!龙老兄果然爽快!既然如此,金棺门是否够资格留得住你了?”
  龙腾空又叹了口气,摇头道:“不能!”
  冷金迟道:“为什么?”
  龙腾空呵呵一笑道:“老夫虽然不能收拾金棺门,但也不致于要向金棺门俯首称臣!老夫不能打,难道连逃亦不可能么?”
  冷金迟亦大笑道:“龙老兄的天龙百变轻功用于逃走,金棺门果然无人能留得住你。但偌大江湖,有头有脸之人几乎尽归金棺门下,龙老兄一人留在外面,岂非太寂寞了!”
  龙腾空一听,气得满脸通红,竟无言以对,因为他不得不承认,冷金迟所言已是铁一般的事实了!
  夏侯平却微微一笑,接口道:“冷门主以为天下群雄,皆为你们所用了么?”
  冷金迟大笑道:“这已经是九成九的事实!普天下能在本座的再造神丹下脱身的,只有一种人而已!”
  夏侯平微笑道:“那一种人?”
  冷金迟笑道:“死人!死了的人已失去任何价值,本座的再造神丹奇贵无比,自然不会再浪费了!”
  夏侯平道:“冷门主对你自己的再造神丹如此自负?你是否相信有人会把你的再造神丹化解了?”
  冷金迟大笑道:“绝对不信!本座自负极了!”
  夏侯平道:“为什么?”
  冷金迟道:“因为唯一或可化解的人已变成死人!死人又怎能化解活人的药力?”
  夏侯平微微一笑,道:“如此说,在座中的武林高手,均受冷门主的再造神丹所控?”
  冷金迟微笑道:“果然如此!你不信?看看玉女派掌门余素素、武当毕机道长此时何等快乐?呵呵,此时就算他们的亲娘老子来到,他们也绝对不会跟随了!但只要本座一声令下,他们任何一位都会立刻为本座杀人效力,你信不信?”
  夏侯平微笑道:“莫非凤姑娘亦服了冷门主的再造神丸,因此才当了你的副门主?才甘心下嫁冷门主的重臣百毒郎君?”
  冷金迟嘿嘿一笑道:“凤副门主起初尚有异心,因此本座只好加重份量,以双倍再造神丹好好引导她了!如今她果然已忘却一切,她知道的只有快乐!这可是千万人求之不得的无忧境界呵!”
  夏侯平微微一笑,道:“冷门主把夏侯某等引来,便是要夏侯某服一颗再造神丹么?”
  冷金迟呵哥笑道:“这倒不一定,那须盾夏侯大侠是否识趣了!”
  夏侯平道:“识趣如何?不识趣又如何?”
  冷金迟道:“夏侯大侠莫属!而且,夏侯大侠既是本门第一副门主,要代本座处理的事务众多,自然不宜服食无忧丸啦!但若夏侯大侠拒绝本座的好意,本座无法,只好引导夏侯大侠进入无忧境界了!”
  夏侯平大笑道:“冷门主有把握制服夏侯某么?”
  冷金迟坦然的摇头道:“不能!”
  夏侯平微笑道:“为什么?”
  冷金迟道:“驭剑神功一出,在场众人毕无一幸免!自然包括本座,亦包括夏侯大侠你自己!你相信么? ”                  夏侯平亦坦然道:“相信!”
  冷金迟道:“为什么?”
  夏侯平道:“夏侯某仅可与冷门主拚一个同归于尽,但金棺门高手众多,夏侯某的伙伴自然谁也难以幸免。”
  冷金迟呵呵一笑,道:“好!夏侯大侠果然有先见之明!既然明知合则两存,分则相亡,夏侯大侠为何尚要偏执于什么武林正义?何不爽脆答应,与本座共掌金棺门,亦即一统江湖?”
  夏侯平微微一笑道:“这或许是夏侯某其中的一种选择,但非眼前非走不可之路!”
  冷金迟嘿嘿冷笑道:“为什么?”
  夏侯平微笑道:“夏侯某此行,意在贺婚,但正主儿尚未露面,夏侯某的心愿未了,自然不能遂下决断!”
  冷金迟大笑道:“夏侯大侠尚对凤丽桐姑娘有所幻想?”
  夏侯平微微一笑道:“未到黄河心不死,夏侯某从不会放弃最微小的希望。”
  冷金迟大笑,把手一拍,道:“好!好!本座立刻就让你见见你的旧情人凤丽桐,金棺门下凤副门主!”
  冷金迟这一下掌声,显然是一种讯号。他的掌声刚落,欢乐的喇叭便吹响了。
  随着,有一位身披红衣的男子站出来高声叫道:“凤副门主与百毒堂主大婚礼正式开始!”
  冷金迟这一下掌声,显然是一种讯号。他的掌声刚落,欢乐的喇叭便吹响了。
  随着,有一位身披红衣的男子站出来高声叫道:“凤副门主与百毒堂主大婚礼正式开始!”
  喇叭吹得更响了。
  白瑾的脸色倏地发白,她握着夏侯平的手亦不禁抖颤,悄声道:“夏犬哥,莫非师姐真的已变成金棺门的行尸走肉么?”
  夏侯平微微一笑,道:“或有可能,但未到最后关头,我们切勿轻举妄动!”
  这时,在喇叭声中,新郎和新娘身披大红婚衣,已由后堂转了出来,新郎披红挂彩,果然是江湖人闻之丧胆的百毒郎君,他这时紧摧新娘的手儿,脸上一派得意的痴笑。
  新娘子头戴凤冠,身穿红衣,在凤冠的珠帘后面,现出一副娇美的面容,果然便是江湖名宿红叶馆馆主的首徒凤丽桐!风丽桐的大名虽不太响亮,但“红叶馆馆主”当年一剑伏四魔,却令天下武林震动。如今红叶馆主的首徒却与黑道大毒魔合二为一,结为夫妇,传了出去,大概比当年的江叶馆馆主一剑伏四魔便令武林震动!
  夏侯平凝神运目往凤丽桐脸上一瞧,但见她低垂双目,脸上表情麻木,根本无喜无忧亦无怨!
  白瑾目送凤丽桐被百毒老魔摧着手儿,一直向高座上的金棺门门主冷金迟走去,她的身子开始发抖了。龙腾空亦叹了口气,暗道:“若风姑娘尚有理智,怎会下嫁这见鬼的百毒老魔头?看来今回当真一子错,满盘毕败矣!”
  夏侯平却依然脸露笑容,神色不变。龙腾空不禁又暗地点头道:“这小子身处险境,却越来越从容镇静,若假以时日,不难成为武林奇才!可惜他今日注定要与金棺门同归于尽……”
  龙腾空正暗自叹息,在前面高座上的金棺门门主冷金迟却正呵呵一笑,发话道:“百毒堂主,你是否愿意娶凤副门主为妻?”                          
  百毒老魔痴笑连连,没命的点头道:“愿意!愿意!属下乐死了!”
  冷金迟微笑,又向新娘道:“凤副门主,你是否真心下嫁百毒堂主,今生永视他为你的夫婿?”
  冷金迟此言一出,不但白瑾脸色大变,夏侯平的心亦突突一跳,他深知此时已到最后关头,若凤丽桐还有人性,她自当立刻振臂一呼,然后联合众人与金棺门拚个你死我活!
  岂料凤丽桐却居然点头道:“是!门主!属下凤丽桐真心下嫁百毒堂主为妻!今生永视他为夫婿!”
  冷金迟大笑道:“好啦!那你二人就立刻交拜天地,然后可尽情快乐了!”
  新郎、新娘均恭声道:“是!门主!”然后就跪下向冷金迟叩拜,再拜天地,接而夫妻互拜。
  那披红衣的司仪男子喝道:“礼毕!夫妻回百花屋洞房快活!”
  百毒老魔此时似已急不可待,痴笑连连,扯着凤丽桐的手,就欲返回百花屋中快活。
  这时,凤丽桐忽然嘻嘻的痴笑道:“郎君啊!今日是你我大喜日子,难道你不向嘉宾客敬酒还礼么?你自制的那壶百花酒啊,好喝极了!为何不给众兄弟尝尝?”
  百毒老魔听了,便向冷金迟禀报道:“门主!属下可否向众嘉宾敬一杯百花酒?”
  冷金迟先是一怔,随又恍然忖道:“百花酒乃百毒堂主新手所制,喝一口醉一日,凤丽桐必定是喝百花酒喝上了瘾,此时情不自禁便欲向众人显示她夫婿的奇能!她竟然对百毒堂主如此死心塌地,可见她终究不敌双倍再造神丹的神力,现已脱胎换骨,终成本座的死士!
  冷金迟这般思忖,便呵呵笑道:“好极!好极!如此大喜日子,岂可缺了百花美酒?你夫妻俩便敬酒去吧!可莫忘了向新来的四位嘉宾恭敬!”
  百毒老魔亲手酿制的百花酒,果然立刻就送了出来。
  凤丽桐亲手斟了一杯,向夏侯平等人走来,双手奉敬道:“各位请喝一杯百花美酒!”
  白瑾一见,恨得几乎咬碎了牙,禁不住狠狠的骂道:“凤姐姐啊凤姐姐!你今日怎地落到如此地步?不但甘心下嫁武林同道恨之入骨的百毒老魔头,尚有颜面向我们敬这该死的毒酒!”
  凤丽桐对白瑾的咒骂似乎浑然不觉,又举杯重复一句道:“各位请饮一杯百花美酒!”
  龙腾空这时不禁苦笑道:“白姑娘何必白费唇舌?你的凤师姐只怕已在这世上消失了!省回一点力气,准备拚杀便是了!”
  这时,夏侯平忽然微微一笑,居然伸手接过凤丽桐手上的百花酒,道:“夏侯某恭祝两位好事将成!”说罢,举杯一饮而尽。
  白瑾见了,登时亦心灰意冷,也接酒喝了。龙腾空、尉迟刚相视苦笑,暗道好歹先饮了这一杯再说,于是也接酒一饮而尽。
  新娘、新郎又走了开去,向在座的众宾敬酒。不一会,在江湖上大有头脸的“江南七侠”、天山双风”、“雪山玉女”、“长白三雄”等人,亦木无表情的饮了新娘敬的这一杯百花酒。最后,武林名主“玉女派掌门”余素素、武当毕机道长等,亦麻木的伸手接杯,一饮而尽。
  此时,冷金迟不禁志得意满的哈哈大笑,目注夏侯平等人,道:“我们已目睹一对新人大礼已成,他两人何等恩爱缠绵!你们尚会怀疑本座再造神丹的威力么?
  龙腾空怒道:“冷老魔!你的再造神丹虽然厉害,但龙某拚死一战,再造神丹能耐龙某么?”
  冷金迟大笑道:“本座使用再造神丹,若着于形迹,岂百下三流的伎俩?实不相瞒,刚才喇叭内藏有再造神丹粉末,喇叭声一响,神丹粉末便弥漫空间,神丹本就无色无味,再加上你等全神于新人出现,自然尽吸无遗!真可惜啊可惜!”
  龙腾空又惊又怒道:“你奸计得逞,还可惜什么?”
  冷金迟大笑道:“夏侯大侠本来资质甚佳,本座确实有意与他共享武林,可惜他执迷不悟,本座被逼使用再造神丹,不消片刻,堂堂江南第一高手便只知享乐与杀人,顿成无忧大侠!本座虽添了一位死心塌地的死士,但却失了一位忠心得力臂助,难道不值得本座深感可惜么?”冷金迟说罢,又哈哈大笑,大有一统武林,君临天下的气慨!
  龙腾空登时气得怔住,作声不得,他猛一咬牙,暗聚功力,准备在再造神丹毒性发作之前,向冷金迟作最后的拚死一击,只求与他同归于尽,也胜于变成理智尽失的行尸走肉!
  就在此时,夏侯平忽然微微一笑,道:“冷门主不怕高兴太早,因此而乐极生悲么?”
  冷金迟大笑道:“夏侯大侠休再卖弄口舌!片刻之前,本座尚对你有三分惧意,但此时你已身中神丹奇毒,神智渐失,除了甘心成为本座的死士,本座委实想不出夏侯大侠尚且什么出路……呵呵!夏侯大侠小心了,不必急于参拜本座!”冷金迟忽然狂笑道。
  原来此时,夏侯平等人忽然打了个寒噤,龙腾空、尉迟刚尚在咬牙运功抵御,但白瑾却已不支倒地昏迷。
  夏侯平心中大痛,再造神丹的药力因此而发作得更厉害。他忽然浑身抖擞,目光渐显呆滞,他缓缓的茫然的向前面高座上的冷金迟走去,其状真的有如行尸走肉!
  冷金迟见状,哈哈大笑道:“夏侯平!身人金棺门,见了门主,尚不下跪参拜?”
  夏侯平茫然的答道:“是!门主!夏侯平参拜门主!”说着,夏侯平果然向冷金迟跪下了。
  冷金迟大笑道:“好!好!好极了!夏侯平,你知道本门的信条么?”
  夏侯平茫然道:“知道……知道!”
  冷金迟大笑道:“第一条是什么?”
  夏侯平喃喃道:“享乐!醇酒!美人!”
  冷金迟狂笑道:“不错!不错!简直对极了!那第二条又是什么?”
  夏侯平忽然缓缓的道:“杀……人……”
  “人”字话音未落,夏侯平已人作龙吟,剑化电闪!他连人带剑,化作一倏寒闪闪的剑练,向高座上的冷金迟卷而出!
  极乐金棺门门主正狂喜之际,冷不防遇上此惊天巨变,“驭剑术……”他仅仅喊出三个字眼,他的全身便被一片冷电似的银色光海罩住了!
  随即,光海又绕着冷金迟旋绕了数匝,然后呼地卷出,剑光乍灭,只见夏侯平已退了开来,浑身浴血,以剑支地,垂首无言!
  高座之上,极乐金棺门门主冷金迟的双手双脚已被齐腰削去,只剩下一截光秃秃的身子,躺在浴满鲜血的高座上面!
  这时,在场中人,谁也没敢发出一点的声响,均目瞪口呆的凝立不动。
  这一剑委实太惊人了,甚至比金棺门的再造神丹的威力更猛,因为被再造神丹变成行尸走肉的人,此时虽然僵立不动,但每一个人的眼中,均露出惊诧的神色,惊诧亦是人的感情之一,有感情的就并非是行尸走肉,行尸走肉根本就没有任何感情。
  静,静极了,静得教人害怕,静得令人战栗,就有如地狱突然升了上来,把所有的一切全攫抓进去。
  终于,有声音发出了,发出声音的,竟然是那具光秃秃的身子!
  “……哎……本座委实不明白,你……”极乐金棺门门主冷金迟的口在蠕动道。
  这问题谁也不能回答,连夏侯平也不能,因为他直到此时,依然垂首喘息,刚才的惊天一剑,似乎已把他的元气耗尽了。
  突地,喜堂上响起一阵阵咯咯的少女笑声,发出笑声竟然是新娘子凤丽桐!凤丽桐伸手把头戴的凤冠掷在地上,道:“百花酒内藏解药,万灵圣手施妙着!”
  “……万灵老鬼尚未死……百花酒不是百毒堂主酿制么……”冷金迟的口又蠕动道。
  这时,新郎百毒老魔突地往脸上一抹,一副人皮应手而脱,百毒老魔的脸容便突然大变,变回一位童颜鹤发的老者,老者呵呵笑道:“冷师弟别来无恙?”
  冷金迟喃喃道:“……哎……是万师哥,本座总算败得不冤……但百毒堂主哪儿去了?万灵先生明明已死,怎地又变成百毒堂主?”
  凤丽桐嘿嘿冷笑道:“万灵先生早就预知你会杀他,以绝解药之源,因此先行一着,把你的百毒堂主杀了,整容埋进墓中,万灵先生再化作百毒郎君,潜在金棺门内,欲窥机把你金棺门毁了!可惜万灵先生一直苦无机会,直到他得知本姑娘潜入,才寻到千载良机,准备在婚宴上与你拚个同归于尽!但为什么夏侯大哥竟能洞悉先机,趁你狂喜不备,向你实施雷霆一击,这便非本姑娘和万灵先生所知了!”
  这时,夏侯平忽然接口道:“夏侯某见百毒郎君现身,便知有异,因为夏侯某曾与百毒郎君对过一掌,对他的体态气息从此不忘,而万灵先生的气息,与百毒郎君截然不同,因此夏侯某断定,百花酒内必有乾坤,便将计就计,诈中再造神丹之毒,先行一着,把冷老魔头废了!冷老魔头既失抵抗力,余下的金棺门门徒,龙老前辈等便可从容应付了!”
  冷金迟叹了口气,道:“哎!棋差一着,本座无话可说!但金棺门众多死士,中毒已深,万师哥未必解救得了!”
  万灵先生大笑道:“冷师弟到此地步,尚如此执迷不悟?普天下有阴即有阳,有病必有医,有毒必有解,再造神丹虽然歹毒,但也未必便难得倒老夫!你且抬头看看你的众多死士,便明白你的罪恶用心已彻底失败了!”
  冷金迟脖子一扭,果然拚命抬起眼珠,他向“江南七侠”、“天山双凤”、“长白三雄”等一瞧,但见众人脸上的迷茫神色已尽去,代之而渐现怒容;再向“玉女派掌门”余素素、武当毕机道长一瞧,只见两人咬牙切齿,向他怒视,若非他已成废物,立刻便会出手把他斩成肉酱!
  冷金迟不得不承认,邪恶终究不能战胜正义,他苦心经营数十年的罪恶事业终于彻底完结了!
  当他明白此话时,他身上的血亦已流失殆尽。
  冷金迟既死,众高手被救,极乐金棺门自然冰消瓦解了。
  至于狂血神和疯酒怪因眼见大势已去,斗志全失,早就偷偷的溜走了,江湖上,从此也就失去了这两大魔头的踪迹。武林代有能人出,一代高手夏侯平既出,旧的邪恶势力尚能长存么?

  (全文完)
    Q群7649715中华武侠小说,轩辕一校于2025.10.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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