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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 萧玉寒《九天玄女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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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玉寒《九天玄女传奇》
  (版本:岳麓书社,1994年,另外增加了春风文艺出版社版的引子
 楼主| 发表于 3 天前 | 显示全部楼层
    引子
  混沌乾坤,天地初开,华夏始祖黄帝与凶神蚩尤战于鹿野,被蚩尤施毒雾,九战九败。
  黄帝无奈,归返泰山沉思破敌之法,天雾忽散,平空现一美女,只见她九龙飞凤髻,金缕绛绡衣,玉带曳长裙,白玉绕彩袖,脸如莲花,眉如云环,唇如樱桃,玉体如雪。
  黄帝顿首拜迎。美女道:“我九天玄女也,你欲何求?”
    黄帝道:“我欲求万战万胜、万隐万匿之法,以拯救华夏子民,如何可得?”
  九天玄女微微一笑,道:“吾便传你天书三卷,曰天机、人间、地脉三道,熟习可如你所愿,慎而用之。”
  黄帝得此天书三卷,其所率之华夏子弟,便成了万战万胜之师。不但大败蚩尤,而且繁衍万世,华夏之国,炎黄子孙,遂成了擎天巨柱,巍然屹立于浩浩乾坤。
  后来,黄帝才知道,九天玄女乃西王母麾下掌管天机秘典、裁决人世劫运的仙女,每于三元劫运中现世,或隐或现,或真形或幻影,形态不一。
  九天玄女初现于黄帝战蚩尤,再托生于周朝,乃周文王后裔,亦即“风水祖师鬼谷子”故事中娇野可爱的九天玄女。

  第一部 天镜地盘

    第一章 龙潭奇遇 获赐三宝
  燕山之上,乍见一泓泉水,清澈如镜,晶莹如玉,泉边一山挺拔,山色七彩,映在泉水之上,犹如一道彩虹,落入玉泉之中。
  九天玄女怔怔的瞧着,不禁痴了,喃喃的自言自语道:“这……这岂非玉泉垂虹之龙脉象么?鬼谷师哥失踪三年,此刻不知身在何处?他若在此地,相共观此玉泉垂虹龙脉象,岂非天造地设的一对寻龙侠侣么?”
  想着与师哥鬼谷子,携手并肩,行走江湖,踏遍万里河川,指点山河胜景,寻龙堪舆,这等妙趣,九天玄女不由更迷痴了。她以手托腮,望着“玉泉垂虹”,怔怔的出神,一时间竟连自言自语也忘记说了。
  九天玄女出了一会神儿,转念又暗道鬼谷师哥竟然抛下她和筮丹师姐,不辞而别,想必是去寻龙堪舆去了,哼!他必定是自负自己是“寻龙祖师”,身怀绝世秘技,青出于蓝胜于蓝,竟连师傅老子他老人家也不放在眼内了,更何况筮丹师姐和我九天玄女?哼!哼……
  九天玄女想到此处,狠狠的哼了两声,转念又咬牙恨道:“希罕么?这见鬼的鬼谷子!自以为了不得么? 筮丹师姐因你而心灰意冷,竟一心一意跟师傅老子学道,发誓终身不嫁,等你鬼谷子回来!哼哼,我九天玄女可决不会如筮丹姐愚蠢,学那见鬼的守株待兔!我偏要闯荡,只要我也学会寻龙堪舆本事,哼哼,到时再跟你鬼谷子比拼较量,好令你心服口服,不敢再把我等小女子瞧扁了……说不定令你回心转意,空负了筮丹师姐和我……那个一番情意!……哎哟,说不得!羞死人了!”
  九天玄女心念乱转,不由女儿家的柔肠又回旋百结,想到恨处,不由咬牙切齿;想到妙处,芳心激荡,怔怔的痴迷住了。
  九天玄女向那“玉泉垂虹”景象再望一眼,不由微叹口气,心道就算这真的是绝妙龙脉之象,你能够据此判断什么?是吉是凶?是富是贵?老天!这等玄妙之学,一时之间,却教我九天玄女去哪儿研习参透?这当真难!难!难!
  九天玄女心思复杂,一会兴高采烈,一会又黯然自伤自怨,穷根究底,都是那该死的鬼谷子,辜负了她九天玄女的一片情深款款!
  论武功,九天玄女自负终有一日可与鬼谷子并驾齐驱,若论到他寻龙堪舆的本事神通,九天玄女可就当真望洋兴叹,自愧不大如了!因为这是鬼谷子的独门神技,就连师傅老子他老人家亦自叹不如!……·这般看来,寻这鬼谷子难,令他回心转意更难,在寻龙堪舆学上斗赢他更难上加难!
  这见鬼的寻龙堪舆祖师!这见鬼的独门神通!这见鬼的可爱可敬又可恨的鬼谷子!……哼!哼!哼!……嘿嘿嘿!嘿!
  九天玄女越想,心中越更又气又伤,她心绪纷乱之极,狠狠的猛一提足,身形如燕分飞,在茫茫浩浩的燕山四野奔掠起来。三年来,九天玄女的武功更精进了。她得师傅老子和鬼谷师哥的指点,人又极之聪慧,她那套以“无为神诀”为根基的“玉幡龙神功”,已被她把威力发挥到无尚顶峰了,因此她这一全力施展起来,当真有如翻飞玉龙,在燕山之巅回旋。
  九天玄女的身形忽然一顿,她的身下突见一道山崖,崖下清溪流于乱石之间,淙淙有声,空谷传音,声若弹琴。
  九天玄女驻足而观,忽有所感,自言自语的轻吟道:“峡崖有弹琴,冷冷流水音;不知行路者,谁有听琴心?……咦?这是块什么怪石头?”
  九天玄女有感而吟,正欲向前掠飞,忽地顿住,口中轻咦一声,目不转睛,盯着一块石块下怔怔出神。
  原来那巨石形如一头硕大乌龟,有头有尾有四足,浑身乌黑,当真有如一头高盘于山巅的大乌龟。
  九天玄女心中不禁又暗道:“若鬼谷师哥见这大乌龟石,不知又有甚测算?乌龟其状不雅,却被推崇为吉祥之物,那在这大乌龟石下作人之墓穴,不知是否吉祥?……哎,可惜我九天玄女于此玄妙之学一窍不通!否则,岂非与鬼谷师哥志同道合,做那妙之极点的寻龙侠侣?……哎哟,女孩儿家哪能这么自暴其短?不说!决计不说了!”
  九天玄女心绪不宁,神思恍惚,胡思乱想,不知不觉,已从燕山的东面转到燕山的北面来了。
  九天玄女漫无目的,若有所思掠行之际,又忽见一座山崖耸立,山崖之上,独有一条青色岩石直通一孔泉池,其状便如一条青龙倒吸泉水。
  “咦?这岂非青龙吸水的龙脉象么!”九天玄女在心中惊咦一声,不由又妄想翩翩起来了,暗道今日这是怎的了?怎的碰上的地理景物,处处透出阵阵诱人龙脉之象?既然此地龙脉汇聚,鬼谷师哥若有意寻龙堪舆,他岂不察觉?或许这可爱又可恨的鬼谷子,归隐于此燕山上么!
  九天玄女浮想翩翩,无不与鬼谷子扯上渊源,她这般思想,身形不由飞掠得更快了,潜意识中,她暗暗咬牙发誓,哪怕踏遍八百里燕山,也定要寻着鬼谷子的形踪!
  此时忽听一阵淙淙流水声响,从数十丈远外传了过来。
  九天玄女朦胧中,以为所遇所见的皆具龙脉之象,因此决不放过任何一丝地物形胜的踪象,她一听那面传来流水声响,身形一转,便向那面掠了过去。
  近前一看,原来山腰之处有圆潭;方圆近千尺,水从山峡石隙流入潭中,潭水黑如墨,不见其底,但潭深处暗浪翻涌,不知有甚怪物于潭中兴风作浪、翻涌潭水。
  九天玄女功力深厚,目力本来极佳,但竟难透视潭下三尺,极难判断是甚东西在潭中作怪。
  九天玄女天性好奇,但遇上怪异之事,必定不肯放过,非要弄个水落石出不可,她目力竟难透视潭水三尺,心中老大不服,她忽然飞身一掠,在潭边的巨树上摘了一把绿叶,捏在手上,然后便向黑潭掠去。
  掠近潭边,九天玄女双指挟了一片绿叶,向潭中一弹,绿叶便如刀片插向三丈外的潭水中。九天玄女身形更不停顿,掠入黑潭上面,身子将沉之际,随手又飞出一片绿叶,她的足尖向最初那片绿叶一点,身形已借势弹起,向第二片绿叶飞去,将沉之际,又飞出第三片绿叶。
  九天玄女足尖点绿叶,手飞绿叶片片,身形便如蜻蜓点水,在黑潭之上翻飞掠行,身形娇捷美妙之极。
  身临黑潭之上,九天玄女从上俯视,目力便可直透潭水数丈了。起初尚不觉什么,只见潭底黑浪翻涌,谁察是甚物事。到掠近潭中央时,九天玄女向潭中闪眼凝神一看,俏目不由惊疑得霍地瞪圆了。
  只见黑漆潭水深处,黑浪翻涌之中,竟隐隐露出一尾怪物,其物通体墨黑,身躯粗圆如巨蟒,头上却长了一对如丫黑角,它的巨尾一摆,潭水便急翻浪涌,整座黑潭亦微微震动!
  九天玄女身形飞掠,心念电转,暗道黑潭之中现黑龙,此潭岂非黑龙潭么?又鬼谷师哥寻龙追脉半生,到底未遇真龙现身,这般看来,于寻龙堪舆道上,我九天玄女岂非比他更有缘份?哈哈,这尾真龙万万不可错过,待我捉将了去,看你鬼谷子还敢恃才傲物么!
  九天玄女心意甫动,身形便猛地向下一插,意欲潜身潭底,把这尾黑龙捉擒了去!她也不先细想,龙乃仙家之物,岂容她凡夫俗子近身?更遑论把它擒拿捉去!
  九天玄女使性起来,却是天生的闯祸祖宗,她但拿定主意,欲捉黑龙,当世中除了她师傅老子和师哥鬼谷子外,只怕已无人可以阻止她了。此时老子已深隐邙山上清宫不出,鬼谷子也不知所踪,九天玄女便如脱缰野马,谁又能令她怯步?
  九天玄女浪迹天涯,饱尝人世辛酸,遍历万里山川,水性原也极好,因此她也不怕黑潭险恶,猛扎而进,凭她的无为真气,竟把黑潭水亦逼开了三寸,因此她身虽处黑潭里面,但滴水不沾,犹如龙女降临龙宫中。
  九天玄女毫不犹豫,展开“玉娇龙神掌”,凝运“无为真气”,逼开潭水,决然的向黑龙状怪物逼近前去。
  黑龙状怪物察觉九天玄女逼近,且似已知其来意不善,却不敢反抗,反而呼地疾退数丈,向潭边界岩壁蹿去。
  九天玄女凝目一看,不禁又好笑又好气,失声道:“黑龙呵黑龙,有道龙游浅水被鱼欺,更何况你游去的是一道绝壁?这岂非走投无路么?可笑呵可笑!由此看来,什么龙威虎猛,其实愚蠢之极!……”
  九天玄女口中叫嚷着,却并不停顿,疾速的向黑龙退蹿的方向追去,当她追到岩壁时,叫嚷声不由立刻顿住了,因为黑龙忽然已失了踪迹。
  九天玄女不由一阵发呆,心道前面的岩壁一道,前无退路后有追兵,这黑龙却蹿到哪儿去了?莫非真的是仙家之物,会腾挪变化、隐形失踪么?
  九天玄女心存疑念,便决不肯轻易放过,她沿着岩壁仔细搜索,忽尔轻咦一声,尖笑道:“原来岩壁有洞,洞口宽近三尺,足够容龙身蹿进,这黑龙必定是逃入洞中去了!嘿嘿,你以为蹿进洞内,便吓得倒我九天玄女了么?我偏不信赶狗入穷巷这个邪,偏要追将进去,来个洞中捉龙!”
  九天玄女天生本就任性,再加鬼谷子突然失踪,她深受刺激,赌起小性子来,可当是不管你是天皇老子,亦要斗一斗了。
  九天玄女说着,身形已如箭矢,微一运动,便嗖地向黑漆潭边黑洞射了进去。
  黑洞原来极深,而且迂回向上,因此起初尚有潭水逼近,渐而便淙淙向后退去,再掠入一段,潭水便完全退尽了。
  渐而九天玄女耳中已听到阵阵啸啸破空尖鸣,她登时醒悟,黑洞从潭底直上,竞伸向一座高山的腹部。她不禁又惊又喜,暗道这黑洞果然有点来头,如此巧夺天工的洞穴亦被它选作巢穴!若非从潭底追踪,这黑洞的入口便是鬼谷师哥到此亦决难寻到!
  九天玄女潜意识中,凡事总与鬼谷师哥比较高低,她此时终于证实自己的机缘并不比鬼谷子差了多少,心中便一阵狂喜不已。
  九天玄女心念电转,身形可决不停留,如箭如矢似的沿黑洞通口一直追踪下去。黑洞四周黑沉沉的,九天玄女耳边听到啸啸风响,其他根本分辨不清。她也不去细思,反正黑龙的身躯庞大,若隐在洞中,九天玄女自负决不能在她的目力下逃脱。
  九天玄女风驰电掣,再追踪了一会,黑漆的洞中忽然射来一道光线,光线虽不太强烈,但对九天玄女来说,却已足够她瞧清四周的物事了。
  但见洞身至此忽然一分为三,右面一洞风声呼啸作响,左面一洞水声淙淙,中间一洞冰雪晶莹,寒气扑面。
  九天玄女心中大奇,她先向右面风声呼啸的洞中掠进,但见洞身甚阔,呈一圆拱状,光线从石隙中射入,却不见太阳,犹如太阳系于洞顶一个隐蔽的角落,洞中劲风呼啸,四下回旋,无孔不进,无处无风。
  九天玄女不由叹声道:“好一座怪异奇诡的风之洞!”
  九天玄女疑心大作,她也不在风之洞停留,呼地又顺着风洞的风势,转掠到左面的一洞,她的眼神不由一亮。
  但见洞中泉水充盈,水声淙淙,丝丝热气在水面升腾,显然终年不竭不冻。
  九天玄女试试以手沾水,送入口里尝尝,但感甘甜如美露,她此时也感口渴,便俯身向下,吸饮几口,只觉如饮热露,入肚之后,温暖甜美,竟连吃喝也忘记了。
  九天玄女惊喜得格格笑道:“右面是风之洞,这左面一个么,岂非水之洞吗?咦?一个风之洞,一个水之洞,右风左水,岂非隐兆‘风水’两字么?哈哈,今日目睹之奇,比之鬼谷师哥进入盘龙古洞,岂非有过之而无不及?右风左水,好一个风水之洞!……”
  九天玄女话音忽地一顿,她从“风水”两字上,忽然醒悟,右风左水两洞,夹在中间的一洞,必然与“风水”有极大渊源了!
  九天玄女心念电转,身形一晃,已退出水之洞,掠入风洞、水洞夹着的中间一洞去了。
  九天玄女掠入一看,不觉一阵眼花缭乱,原来此洞果然是一个冰雪世界,白雪寒冰,遍布洞中每处角落,光线不知从何处折射而入,独取其光而去其热,照在冰上折射出去,登时成了道道七彩幻光,在冰洞中交叉晃射,瑰丽奇幻之极。
  或许是冰洞的寒气逼人,九天玄女功力深湛,本来寒暑不侵,此时也不禁倒抽一口冷气,失声叫道:“好啊!右风左水,中夹一个玄幻冰洞,巧夺天工,普天下的胜景,皆被其比下去了,只怕连鬼谷师哥所遇的盘龙古洞也稍有不如!
  ……
  九天玄女乐极而笑,她不由便掠入玄幻冰洞中去,此时她连那穷追不舍的黑龙状怪物也忘掉了。
  九天玄女进入玄幻冰洞,心神也忽而随洞中的七彩幻光急促晃荡,她的深湛功力,竟难抑控心思的幻变,她心中被强烈之极的好奇心充盈,片刻前的什么男女情怨是非争胜,篓间消逝无踪,她的心思竟聚到一个焦点上面之探索天地乾坤奥秘!
  九天玄女在玄幻冰洞中缓缓徘徊,仔细观察冰洞中的每一件物事,她甚至连每一种颜色的幻光也不放过,从赤到橙,从黄到绿,从青到蓝,从蓝到紫,从紫又返回赤,七彩幻光在她眼底急促掠过,循环往复,眨眼便回环了九九八十一次。
  当幻化到第八十一次时,恰恰应了“九九归真”的天机之兆,九天玄女恰好走到一座巨大的冰壁前面,她突然醒悟,玄幻冰洞中的七彩幻光竟是从这座巨大冰壁放射出去的,心道这座冰壁既然可以放射七彩幻光,莫非其上隐藏了天地乾坤的奥秘?
  九天玄女忽萌此念,她在冰壁前面便如被钢钉钉住,再也迈不出一步,她目光灼灼,盯在冰壁上面,凭她极佳的目力,此时冰壁上就算有一只蚊蝇爬过,也决难逃避她的视线。
  九天玄女凝神贯注于冰壁之上,可惜入眼均是七彩幻光,其余根本瞧不出什么。虽然瞧不出什么,但九天玄女却决计不舍移开视线,因为她的心神,已被交叉幻变的七彩光华迷住了。
  九天玄女伫立幻彩冰壁之前,目视幻彩冰壁,不言不动不语不笑,直直的挺立了半天,仍然精神奕奕,兴趣没有丝毫退减。功力稍弱之人,必已被冰壁幻光映射得心神迷乱,不支倒地昏厥,但九天玄女偏偏功力深湛之极,若论武功,当世中已罕逢敌手,而且她的武功以“无为真气”为根基,此时形动于静,形言于默,便大合“无为即无畏”的师门法旨。
  九天玄女再目送一会,她忽然发现,幻光七彩,不外是赤、橙、黄、绿、青、紫、蓝,仔细分辨,其中的幻变大有轨迹可寻,例如幻光是从紫到赤,再从赤到橙,最后从青回还到紫,九度幻变成一次轮回,九次轮回化作八十一次幻变,九次轮回后又再有九次幻化,九九不尽,变幻无穷,无休无歇,瑰丽万千,诡异之极!
  九天玄女忽然若有所悟,暗道乾坤幻化、天地奥秘,岂非如冰壁上的幻光,充满万千瑰丽、诡异之极么?……那黑龙洞似极有深意,那黑龙亦似有意引我九天玄女至此,却令我领略什么奥秘!但既然如此,那黑龙为甚又忽然失了踪迹?
  “咦?……那不是黑龙么?怎的忽然钻入冰壁里面去了?……”九天玄女心念电转之际,忽见冰壁上七彩幻光忽然聚合凝幻,化成一条隐隐跃舞的乌黑龙状怪物!
  九天玄女但见冰壁上那黑龙有头有尾,身下四爪,头上有角,其状恰如黑潭之中所见的那尾龙状怪物,不由又惊又喜,失声叫道:“黑龙呵黑龙,你怎的钻入冰壁里面了?你是否有灵有性,有意引我九天玄女抵此境地?……哎哟!不得了了,你似乎已可听懂人言了!”九天玄女忽然又惊叹一声。
  原来此时冰壁上若隐若现的黑龙,长有双角的龙头,忽然向九天玄女连点三下,似乎如此回答九天玄女:“不错!不错!不错!黑龙正是有意引你到此也!……"九天玄女玄幻之心不由大作,她格格一笑,道:“黑龙呵黑龙,你既然承认有心引我至此,却有甚用意?那风洞、水洞、冰洞,这冰壁奇则奇矣,美也美极,但与我九天玄女欲寻风水堪舆大法有甚牵连?有甚好处?”
  冰壁上黑龙一听,长角龙头一昂,忽地把龙嘴一张,向九天玄女这面喷出一口紫色烟雾,紫色烟雾从冰壁直喷而出,立刻把九天玄女周身罩住了。
  九天玄女身处紫色烟雾中,心神先是一阵昏眩,随即浑身燥热,如陷热池之中。她大吃一惊,连忙运“无为神功”相抗,默念“坚则毁、锐则挫”的师门法旨,渐而虽被热气所困,心神却已尽复灵智,不但如此,受紫色烟雾热气的催激,本来甚佳的目力,有如神助,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竟可透冰壁上的七彩幻光,触及冰壁深层景物上了。
  七彩幻光背后的冰壁,竟然现出一串文字,竟似在回答九天玄女的疑问,文字闪烁道:“你能有缘登临风洞水洞,其中机缘,百世难遇,你还有甚迷惑之处?”
  九天玄女目睹文字,心中不由又惊又喜,她格格一笑,连忙又道:“黑龙呵黑龙!你果然大有灵性,竟可借冰壁现字,向我九天玄女释疑!但你到底是何方仙物?为甚世上万千众生,偏偏把我九天玄女引入此地?”
  九天玄女说罢,连忙又运目力,透过七彩幻光,且看冰壁深处是否再有所示。
  果然冰壁深处立刻又有文字闪烁道:“吾乃昆仑西王母麾下黑龙使者是也!奉西王母之命,于此镇守‘九天秘笈’,以待‘风水圣姑九天玄女’驾临!……吾在此等待一千二百年矣,今日才将届功德圆满也!”
  九天玄女一看,不由又格格一笑道:“谁是风水圣姑九天玄女?我虽名为九天玄女,但俗家姓名是钟静,并非什么‘风水圣姑’啊!你这黑龙使者想必等错人了!”
  冰壁深处又有文字闪烁而出道:“昆仑其高二千五百里,日月相避隐为光明,上有醴泉、瑶池,西王母即居于此仙祖之地。周文王十七年,文王西征昆仑,见西王母,乐之忘归,其时西王母已知周家有八百年天下,八百年后天下又有大乱之世,因此令其麾下九天秘笈使者九天玄女,降生转化为周文王血脉,八百年后降临尘世,帮助靖平天下之乱也!你虽姓钟名静,并蒙得道老祖李耳识破天机,赐名为九天玄女,形属周文王血脉,实即西王母麾下九天秘笈使者九天玄女托化转生。”
  九天玄女一见冰壁上这大串文字,其中所示奥秘,不由令她目瞪口呆,好一会,她才将信将疑的喃喃道:“黑龙使者呵黑龙使者!你千万莫胡言乱语,胡编一套神话来逗我九天玄女喜欢啊!不然呵,哼哼,我九天玄女恨起来,便把你隐身的冰壁也砸碎了,把你擒捉了去,见我那鬼谷师哥,教他透识其中的奥秘!”
  冰壁上立刻有文字现道:“不敢!不敢!吾乃奉西王母之命而行罢了!其中所示,半点不差,务请九天秘笈使者不必疑惑!”
  九天玄女一见,不得不信,但又不敢空信,无奈作声道:“那好吧!你既说我乃九天秘笈使者,但我两手空空,脑袋也空空如也,何谓九天秘笈?若连这点也不知道,又怎配做那九天秘笈使者?”
  冰壁深处急促闪耀,似九天玄女的疑念,已步入冰壁所隐最深的奥秘了,一会后,冰壁忽地一串文字闪烁而出,道:“九天秘笈乃天地乾坤万物奥秘之总汇,其中分为三大部,上部为‘天机道’,中部为‘人间道’,下部为‘地脉道’,握此‘天地人三部’秘笈,即掌握天地乾坤万物奥秘,威力无比。当年黄帝得传中部‘人间道’,便一举平伏蚩尤;姜子牙仅得半篇‘天机道’,便足以稳固周家八百年天下,甚而大封诸部从神,其功力之卓,光华堪盖日月!”
  九天玄女目注冰壁上闪烁文字,不由心神俱往,暗道我九天玄女今日是否于此冰洞中白日作梦?但眼前一切皆有形有实,决非梦境,不由又喃喃的道:“九天秘笈如此厉害,那所言‘天机道’、‘人间道’、‘地脉道’又各包含什么法宝?”
  冰壁上文字闪耀道:“天机道者,乃天机文兆之大旨,天以二十八宿为经,以东南西北为四垣,临制四方,紫微主王侯卿相,天命主府库财帛,太微主富贵寿数,小微主威武权谋,故凡文武百官,神仙宰牧,三教九流,皆天星四垣之主宰也。
  九天玄女惊喜道:“天机道果然厉害,不愧为九天秘笈之首部!但‘人间道’又如何?”
  冰壁上文字闪烁道:“人间道乃人伦大道,举凡人间一切处世之道,处政之法,运筹帷幄无上兵法,皆包含其中矣,若知其一二,已足可成帝王之师也。”
  九天玄女大喜道:“这很好呵!若得此‘人间道’,那岂非可以平息战祸,拯救苍生?这与鬼谷师哥的法旨又不谋而合啊!……对啦,那下部‘地脉道’又有甚妙处?”
  冰壁上文字闪烁不已,一纵而发出道:“天机道与地脉道有莫大渊源,此所以九天秘笈又称乾坤秘诀也!例如天象分九星,九星主宰当今大地,一星名天枢星,属土,主秦国;二星名天璇星,属水,主楚国;三星名天机星,属金,主齐国;四星名天权星,属水,主吴越国;五星名天衡星,属土,主燕国;六星名天阳星,属金,主赵国;七星名天光星,属火,主宋国;八星名天辅星,属木,主魏国;九星名天弼星,属金,主韩国。……"冰壁上文字闪烁至此,九天玄女已领悟三分,暗道原来当今天下大势,竟有九星主宰,这地脉之道,果然妙不可言!但不知尚包容什么奥妙?
  此时冰壁上又有文字闪烁言道:“天星也,在天各有所主,在地各有所隶,是故古今世运,宇宙乾坤推移运转,以致四海、九州、人物、方言、情性、嗜好、日用、起居、生死、贵贱,莫非九星之所致,固此地脉之道,必先从天机道而始,天机主宰地脉,地脉主宰人伦。地脉之道,上接天机,下育人伦,实为九天秘笈之母也,此乃地脉道奥秘所在。”
  九天玄女心道如此说,那“地脉之道”,显然与鬼谷师哥所学之风水堪舆寻龙大法,有莫大渊源矣!……
  九天玄女心念未了,冰壁上文字则已窥透九天玄女的心思,进而闪灼而出言道:“地脉之道,首重龙,龙即山脉,亦即大地之气,而气之来有水导之,气之止有水限之,气之聚总无风以散之,由是地脉之道,要得水,蕴藏风,故曰风水,地脉道亦即风水之道也,亦称寻龙之学。”
  九天玄女目睹之下,豁然而悟,不由一阵狂喜,暗道我九天玄女原来出处玄奇,此身此世不外是托附于周文王血脉而已,若再得天机、地脉、人间三部秘笈,我便是名符其实的“九天秘笈使者”矣,届时必可与鬼谷师哥一拼高下,他还能自恃“寻龙祖师”,不把我放在眼内么!
  九天玄女心念电转,不由便由衷希冀的作声道:“那请问黑龙使者,如何方可获得那三部九天秘笈?”
  冰壁深处的黑龙状物忽然把头连点三下,冰壁上随即有文字现出道:“你既已知自己前身乃九天秘笈使者,为何还有此疑念?三部九天秘笈不外物归原主罢了!……”
  随即,冰壁上面,便接连闪灼跳跃出一串又一串的文字,皆是诠释天机、地脉、人间三部秘笈的奥秘,尽是博大精深的九天秘学。
  冰壁上的文字闪电般的跃入九天玄女的视线,常人便能瞧记得百分之一二已难能可贵,但九天玄女却毫不费力,文字入目即一跃入脑,就如天生是“九天秘笈使者”似的,毫不费力,便了然于脑中了。
  一时之间,九天玄女满目满脑满心尽是“天机”、“地脉”、“人间”三道的玄幻奥秘,她不由如疾如醉,浑忘了尘世间的一切是非恩怨了。
  这般过了好一会,冰壁上的文字才忽然戛然而止,随又跳出一行文字道:“你明白了么?”
  九天玄女不假思索,便点点头道:“我明白了。”
  过了一会,冰壁上的文字又道:“你忘记了么?”
  九天玄女一怔,不由点头道:“不好!我已忘记一半矣!”又过了一会,冰壁上文字又问道:“你尚记得多少?”
  九天玄女一看,不由叹了口气,道:“此时除了‘天机’、‘人间’、‘地脉’三部六字,其余我已全然忘记了!”
  冰壁上的文字却出奇的贺道:“恭喜九天秘笈使者!九天秘笈三部已全数物归原主矣!”
  九天玄女一看,不由又好笑又好气;喃喃的道:“黑龙使者呵黑龙使者,你想必是胡说八道了!为甚全然忘记了,却反来向我道贺?”
  冰壁深处的黑龙,长角的龙头忽然一昂,左摆右摆,其状似呵呵一笑,冰壁上随即现出文字道:“九天秘笈乃无字天书,有缘人自会潜移默化、融汇灵智之中,每到用时,自然便会由一点灵智牵引,进而豁然贯通矣!若无缘之士,就算身入此洞,站于冰壁之前,亦仅可目睹七彩幻光,而决难目睹壁上文字,此亦九天秘笈之处也。”
  九天玄女一看,心中似懂非懂,但也忽然不欲再去深究,心道既然如此,也该出洞去找那鬼谷师哥比拼了!当下便格格一笑道:“是,那就不去问什么了!只是尚不明白,九天秘笈千不藏万不藏,为甚偏选中此千古冰洞?”
  冰壁深处的黑龙,身子忽地一缩,似欲从冰壁深处遁逸而去,冰壁上最后跳出一串文字道:“冰洞已历十万九千年,右风左水,中夹冰洞,更是隐兆天机、风水、人伦三部奥秘的最佳之地也!……九天玄女请自保重,黑龙使者告辞返昆仑复命去也!”
  冰壁上的文字刚隐去,冰壁深处的黑龙状怪物也忽然消失无踪,偌大的冰壁,只剩下依然闪耀的七彩幻光而已。
  九天玄女怔怔的再伫立一会,正想奔出冰洞,就在此时,偌大的冰壁突然暴缩,冰洞之中,七彩幻光刺人眼目,九天玄女不由把眼一闭,片刻后再睁开眼皮,不由一阵发呆。
  原来冰洞中冰壁已消失不见,在原来的位置中央,却静静的躺着一块小巧玲珑的镜子,甚逗人喜欢。
  九天玄女定睛一看镜子,她女儿家心性,不由又喜又奇,奔近前去,俯身拾起镜子,但镜子小巧玲珑,却古朴无华,绝非奢华之物。她翻过镜子的背面一看,上面刻了三个古字道:“天幻镜”。九天玄女不由格格一笑道:“原来你叫天幻镜,但不知有甚妙幻之处?不管它,拿来照着女儿家梳妆,也好过你静静躺在此洞吧!……咦,冰洞有此宝贝,那风洞、水洞大概不会空空如也吧!”
  九天玄女轻咦一声,她天生好奇,心念刚转,身形已掠出冰洞,转入右面的风洞去了。
  九天玄女刚掠入风洞;里面忽地刮出一股烈风,九天玄女虽然功力深湛,亦只好背转身去,以避开烈风的正面吹袭。她忽感背上有物体轻轻一碰,烈风随即停止了。
  九天玄女微吃一惊,以为有人在背后偷袭,未及转身,施展“玉娇龙神掌”的“抓”字诀,闪电般向身上抓去。这一抓之下,若有人出手施袭,只怕手腕穴道立刻便被她封住了,但她抓到的却是一本薄薄的竹片结编的古书。
  九天玄女把古书凑近一看,只见封皮竹片上书《易经》两个大字,及“周文王演”四个小字。
  九天玄女目睹之下,不由一阵欣喜,暗道鬼谷师哥屡以《易经》之学卜算世间奥秘,便令世人惊天动地,他所学的,大概仅是师傅老子所传的《易经》抄本,如今我竟有幸获取先祖手抄之本,他日我之所学,岂非比鬼谷师哥更为正宗么?她这般转念,连忙小心地把《易经》藏好了。
  九天玄女转身又向水洞掠去,因为她在冰洞、风洞皆获,那水洞她怎会放过?
  九天玄女掠入水洞,施展蜻蜓点水的绝顶轻功,在水面上访曳细察,忽见水面上漂浮着一个木盒。
  九天玄女探手把木盒抓到手上,足下点水不停,右手运力,向木盒一压,木盒盖子弹开,里面赫然是一个形状古怪的圆盘,上有三针,此际正急转不已。
  九天玄女一见,不由格格一笑道:“鬼谷师哥时时亮出师傅老子赠他的什么神盘,凭此便可寻龙点穴,神气之极,不想我九天玄女今日所得,竟比他鬼谷师哥之物更精妙十倍!”
  九天玄女也不再留恋,跃出水洞,在洞边就着冰洞射出的光线一看,圆盘背面原来亦刻有三个古字,叫“地玄盘”。
  九天玄女一看,忍不住便得意的大笑道:“呵呵!天幻镜、地玄盘、易秘经,不料今日全聚集到我九天玄女手上!……但不知其中到底有甚妙用之处?”
  九天玄女此时急着出洞,去找她那又喜又恨的鬼谷师哥比拼,因此也不再去细思,把三样古物藏到一块,身子一晃,便循原来入洞路径疾掠而出。
  九天玄女在洞中通道飞掠一会,掠出黑龙潭底入口,再如冲天箭似的从潭底疾射而出,身形一晃,已稳稳的跃上潭边的岩石上了。
  九天玄女俯身向自己的衣服仔细一看,但见衣物滴水不沾,不由又惊又喜道:“师傅老子的无为神功果然厉害,所发之无为真气,竟可把潭水逼开,犹如龙女入那龙宫,如处陆地一样,说出来也令人难以置信!”
  九天玄女心中惊叹,她自己也并不知道,她在黑龙潭黑龙洞中的奇遇,已令她脱胎换骨,几乎超凡入圣了。此等机缘际遇,普天下亦仅得她九天玄女一人而已。
  九天玄女出了黑龙潭,也再无心在燕山之巅逼留,风驰电掣般便下山去了。
  九天玄女掠到燕山山脚时,已是繁星满天的时分了。
  她抬眼向天上繁星一望,先是一片迷幻,但她微一思索,“天机道”所示奥秘立刻便跃出眼前一般:“夫天机之道,乾坤万物,莫不由九星主宰……五星天衡属土,主燕国……""九天玄女便豁然而悟,暗道此地应属燕国,那顶上正中之星,岂非主宰燕国的天衡星么?未知这天衡星所主的燕国,今时今日其运势又将如何?
  九天玄女心中忽萌此念,便非要探究明白不可,就连原来急着寻她那鬼谷师哥比拼高下的意念也忘却了。
  九天玄女不假思索,便向山下亮出灯火的地方疾掠而去。九天玄女一面向有灯光亮处飞掠,一面暗自转念道:“天衡星,天衡星,好玄妙的名字!这‘天衡’两字又如何解释?莫非是天未衡量?又或者是善于与当今列国保持平衡之意?天衡星所主的燕国,其国运有甚玄妙之处?”
  九天玄女初涉“天机道”,一时之间,尚未能豁然而通,幸而她天性玄幻,既暂时推究不清,也就是不去苦苦思索,决意身入燕国,实地细察,才去仔细思量。
  九天玄女想着,脚下可半点不慢,她的轻身功夫本就极佳,这一下空力掠行,不消半个时辰,便已掠出近百十里路了。
  百里外亮出灯光之处,原来是一座大城,名蓟(即今日的北京城),是燕国的都城。
  蓟城是燕国的最重要的国之重镇,当时据说便有识地理者断道:蓟城左环沧海,右拥太行,北枕居庸,南襟河济,此都大有帝王之象也,亦不失为勃、碣之间一大都会。
  九天玄女却是初涉蓟城,蓟城虽然是燕国之都,但防守并不森严,相反却甚欢迎四方的来客,因此九天玄女轻易便进入蓟城中了,她但觉城中虽是入夜时分,却依然甚为热闹,大有鱼盐枣栗之饶,心中便有点欢喜上了。
  九天玄女在蓟城周遭闲逛,她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去处和目的,只拣人多热闹的地方便走过去凑趣。
  她走过一个夜市,但见人潮如涌,百货成行,比之越都城竟不遑多让。九天玄女满心欢喜,在夜市东钻西游,越是人多热闹的地方,便越合她的心意。
  她逛予好一会,忽见前面有一档夜宵,里面热气腾腾,还传出一阵浓烈的烤肉香味。
  九天玄女一闻之下,不由猛吞几口唾涎,她这时才发觉,自己已大半日没吃没喝,肚子想必已饿极了。她功力深厚,本来一日三刻不吃不喝甚感平常,但此时分闻那股烤肉香味,却再难忍受肚子饿着的滋味了。
  九天玄女心性玄幻,她想到肚子饿了,又闻着那夜宵的香气,便不管三七二十一,大步便走进夜宵店中来了。
  夜宵店中人客不少,有男有女,扶老携幼的,围着桌子吃喝,倒大有家庭伦乐的风味。
  九天玄女也不管这夜宵店有甚名堂,也不理价钱的贵贱,大咧咧的在一张空桌边坐下,便大声向伙计吆喝道:“喂!有甚好吃的,只管摆上三五十味!”
  店小二瞥一眼九天玄女,见她衣饰虽不奢华,但也不太寒酸,一身素白,脸带风霜,但难掩她的天生丽质,不由又惊又奇,也不知是敬是厌,怔了怔,这才走过来,不冷不热、不怒不喜的回话道:“姑娘,你要甚菜式?说出来,小的才好办啊!”
  九天玄女想也没想,便一口回道:“就拣那发出烤肉香味的那款吧!啰嗦什么?快捧出来便是啦!”
  店小二一听,不由又怔了怔,他想了想,这才忽然明白九天玄女的意思,赔笑道:“姑娘所说,想必是指那味蓟城特产烤鸭吧?”
  九天玄女格格一笑道:“不错啦!烤鸭,烤鸭,毕竟是会发出烤肉香味之鸭啦!你快捧三五只出来便了!”
  店小二口里诺诺答应,但心里却又好笑又好气,暗道你一副弱质小姐模样,怎吃得下足供十名大汉吃用的三五只烤鸭?但他也决计不去点破,心道肥羔羊降临了,那老板近日不是苦心苦脸,抱怨店里生意太差,最抢手的烤鸭也有不少积压么?这女子可真烂漫,似初涉人世,正好选她作瘟东主也!
  店小二这般转念,当下便满脸堆笑,连声道:“是!是!姑娘,小的这就立刻照办!”
  店小二走入厨房里去,不一会,果然便带着四名下手,连他自己,各捧了一盘热气腾腾,香味四溢的烤鸭出来,毕恭毕敬的摆上了九天玄女的饭桌,几乎连饭菜也装不下了。
  九天玄女向桌上五盘烤鸭一看,不由目瞪口呆,心道原来蓟城的烤鸭这般庞大,我九天玄女只怕半盘也被撑坏肚皮啦!她不由傻了眼,喃喃的道:“老天!……这五盘大烤鸭,我……我如何吃得下也?”
  店小二也不管许多,连忙向九天玄女点头哈腰,道一声:“姑娘请慢用!”便匆匆溜开去了。
  九天玄女呆了呆,烤鸭的香味也的确很诱人,她不由连吞了三口唾沫,心道不管它!不管它!先来个五爪金龙、去芜存精吃法便了!
  她想到就做,也不管她已被夜宵店中众人注目,伸手运功向一盘烤鸭一勾,烤鸭的美腿肉便飞入她的嘴巴去了,原来她使的是“玉娇龙神掌”中的一招“分筋挫骨”,这一招施展出来,连活老虎只怕也被她肢解,何况是一盘蒸熟了的烤鸭?
  九天玄女虚空手勾肉飞口嚼,片刻之间,便把五盘烤鸭的最佳上品美腿肉吃光了。五盘烤鸭,均露出灰白的鸭腿骨,腿上的肉却如神迹似的被刮削干净,其余的鸭身却完整无缺。
  这等吃烤鸭法也当真空前绝后,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夜宵店中,在座人客皆望着九天玄女,目瞪口呆,人人心中均惊疑得莫名其妙,心道看这女子模样,非富非贱、非仙非神、非佛非道,也不知是甚来路?怎的就如监仓放出的饿鬼如此狂吃?但她吃法之巧妙,却连会变戏法的神仙也自叹不如!
  九天玄女对众人的惊疑,却浑然不觉。她但感烤鸭的肉味果然美之极了,但也决不再动一动桌上的五盘烤鸭身,因为一口连吃十只烤鸭腿,只怕连饿急了的大汉也撑饱肚皮了。
  九天玄女舒服之极的格格一笑,站起来就打算走了。这在她的意识中是极自然的事,这十几年来,从她跟随师傅老子学艺的那一刻开始,到在师哥鬼谷子的身边,一切都有人照应着她,什么柴米油盐、吃饭付钱等等的生活小节,根本就不用她操心半点,因此她此时就好像往昔一样,吃饱了,便欢欢喜喜的要走了。至于吃饭付帐这等天经地义的事儿,她可连想也没有想过。
  店小二一看,却吓了一跳,眼见九天玄女施施然的饱食便欲远去,他便连假装的笑容也来不及摆出来了,他一步直跨过来,恰好严密的堵住了九天玄女的去路,劈头一句便叫道:“这位姑娘!你尚未结帐呢!”
  九天玄女闻声不由一怔道:“结什么帐?”
  店小二忙道:“那五盘烤鸭的帐啊!”
  九天玄女奇道:“你这店子大门敞开,人人自由进出,我肚饿才走进来,吃饱了自然便走出去么!”
  九天玄女此话一出,满座皆哄堂大笑,心道这位女子不但吃法惊人,连说话也大反常理,有趣极了!
  但店小二却绝对不笑,因为他眼见九天玄女说话的神态安祥自然极了,就如她说的是水向西流、日从东出这般天经地义似的,心道这女子若非初涉人世,便是患了失心疯的白痴了!假若是后者,那这五盘烤鸭的帐,岂非冻过冰么?试问他如何笑得出来?
  店小二忙道:“姑娘错了!敝店打开门口是做生意买卖,你买了五盘烤鸭,自然便须付五盘烤鸭的帐啦!”
  九天玄女一听,这才恍然大悟的格格一笑,道:“是,是,果然买东西要付帐的!小二哥,我一时忘了这道理,对不起,原谅则个!”
  店小二一听,知九天玄女并非失心疯的白痴,这才暗地松了口气,脸上也有了笑容:“客气!客气!姑娘大概是初次出门,这也怪不得姑娘你的。”话虽这么说,店小二却仍然把九天玄女的去路堵住,不但不放松,反而更严密了。
  九天玄女奇道:“小二哥,你既然不怪,为甚还挡住我走出去?”
  店小二赔笑道:“不敢!不敢!小的哪敢挡姑娘的去路?只要姑娘把帐付了,小的恭送姑娘出门去!”
  九天玄女道:“付帐要用什么东西?”
  店小二连忙道:“随便!周秦的圆钱、三晋的布币、大燕的刀币,甚至楚国的蚁鼻钱,但随尊便!当然姑娘若来自楚地,以楚金付帐,敝店也无任欢迎!”店小二大概阅历丰富,一口气把东周列国通行的货币数列出来,他心道不管你来自何地,这下总不可以有任何借口推搪了!
  不料九天玄女却摇摇头道:“没有的!什么布币、刀币、圆钱、蚁鼻钱、楚金的?我连听也没听过啊!要不,等我寻到我师哥,请他施一施什么五鬼运财大法,再拿银两来付帐便了!好么?”九天玄女说着,便抬步欲走,在她心中,她既然已答应日后拿银两来付帐,对这阻路的店小二已算够容让的了,否则按她性子,只要她动一动手指头,这店小二便十个也飞出店外去了!
  但店小二双脚却如被钉住似的纹丝不动,拼命的堵住九天玄女的去路,因为他已知道,眼前这女子非疯非痴,而是拿大话装神骗鬼的赖帐,不然,她为甚竟胡说什么“五鬼运财”?这等骗人的鬼话,店小二自忖决计骗不倒他!店小二嘿嘿冷笑道:“姑娘!你这是存心赖帐了?五鬼运财!骗人的鬼话么!”
  九天玄女一听,俏眼便蓦地睁圆,一缕湛湛蓝光射了出来,她的内力已极高,心中动怒,真气被激,不由便欲发作了!
  店小二被九天玄女目中的蓝芒射着,但感一阵遍体生寒,双腿不由一抖,身不由己便欲移开,但他转身之际,却猛地看见一位女子从店外走进来,便如获救星似的胆气一壮,仍然把九天玄女的去路堵住。
  走进来的女子,人虽隔十几丈,一缕尖音便径自钻入九天玄女的耳里:“这位姑娘!吃饭付钱,天公地道,此地燕国律例严明,可容不得你捣乱赖帐啊!”
  九天玄女一听,便知有人以“逼音成线”的功夫向她传话,此人的内力惊人,因为九天玄女练成这种功夫,亦仅是三数年间的事,以前只能眼睁睁的瞧着师傅老子和鬼谷师哥在她面前卖弄。九天玄女不由微吃一惊,俏目中的蓝光一掠,从店小二的身上,转到进来的那位女子身上了。
  这进来的女子容貌娇美之极,直教见到这副面容的人均目瞪口呆,而且体态轻盈优美,无论从任何角度看,她都是完美无暇的了。
  九天玄女的目光落在这完美无暇的美女身上,却不禁皱了皱眉,似乎在她身上发现了一种极惊人的秘密似的。
  九天玄女沉吟之际,那女子已脚底生莲似的走进来了。她俏生生的站在九天玄女面前,脸含微笑,却没作声。
  店小二一见这女子走近,却如获救星似的连忙向她躬身道:“小姐!小的向你请安!……幸好你及时赶到,这位姑娘……她……有人欲赖帐呢!请小姐作主!”
  “小姐”并没答话,脸上俏生生的笑意也丝毫没有收敛,坦然的迎着九天玄女的目光,一副大家闺秀的从容气度。
  九天玄女目注这“小姐”,也没作声,只怔怔的出神直视。
  店小二却忍不住了,他没好气的大声对九天玄女道:“姑娘!这位小姐姓钟,是本店老板的义女,虽非亲生,犹胜骨肉!在我家小姐的手底下,已不知降伏多少赖帐的无赖之徒了!……姑娘好自为之!”
  九天玄女不想也不笑,就似没听到店小二的说话,依然盯着这姓钟的小姐出神儿。
  “小姐”——钟小姐坦然迎着九天玄女惊疑的目光,脸上笑意不变,俩人稍僵持了一会,钟小姐忽然微微一笑道:“小二!这位姑娘吃了什么了?”
  店小二伸手指指桌上的烤鸭,道:“足足五只大烤鸭!价钱不菲呢!钟老板抱怨近日生意不佳,我还以为这位姑娘是一位大豪客呢!”
  钟小姐笑笑道:“因此你便给她连捧五盘大烤鸭出来了?但她一位姑娘家,如何吃得下五盘烤鸭?你也不先替客人想想么?”
  店小二一听,脸上一红,眼见钟小姐有怪责之意,他对钟小姐似乎十分敬畏,连忙分辩道:“虽然小的起初的确带点拼命推销的意思,但烤鸭的数目是她点的!而且她五盘烤鸭都吃过了,因此她自然要付五盘烤鸭的帐目啊!请小姐明察!”
  钟小姐微笑道:“她一位姑娘家,如何吃得下五只大烤鸭?”
  店小二一听,连忙走过去,把露出灰白腿骨的五盘烤鸭排成一列,十只光秃秃的烤鸭腿骨,便向这面迎空高竖,煞是好看。店小二道:“小姐,你看看啦!”
  钟小姐向那列空腿骨微瞥一眼,不由便微笑道:“是呵!五盘烤鸭的确都吃过了!但未知如何吃得这般奇妙?姑娘能见告么?”
  九天玄女神思恍惚的道:“这有什么奇怪?我不喜欢啃骨头,自然便只吃肉啦!……我……我也不知吃东西要付帐!我身上也没有可付的银两!我已答应寻到我师哥,便来补付帐嘛!这小二怎的还不放我出去?”
  钟小姐目注九天玄女一会,忽然向她微一笑道:“好!这位姑娘,你可以走啦!希望日后彼此再相逢。”
  店小二一听,傻了眼道:“这怎么可以?小姐!五盘烤鸭的价钱,抵得上店中半日生意了,老板怪罪下来,这责任谁敢担当?若人人皆如此赊帐,这夜宵店也不必开张了!”
  钟小姐微露不悦道:“陈小二,义父虽然把店子委托你打理,但你连我的话也不听么?”
  店小二——陈小二叹了口气道:“小姐的话,小的怎敢不听?但事关做生意的规矩,老板亲自定下的,小的委实不敢破坏!……除非……”
  钟小姐笑笑道:“除非什么?你说说看!”
  陈小二咬了咬牙,道:“除非这位姑娘肯留下抵押品,保证日后返回付帐,小的才敢放走这位姑娘!”
  钟小姐想了想,似乎也同意陈小二的办法,便向九天玄女含笑道:“这位姑娘,做生意的确有做生意的规矩,我虽然体谅姑娘的处境,但也不可令小二他太难做。姑娘如不介意,可否留下什么东西权作抵押?至于日后何时付帐,适随姑娘之意便了。”
  九天玄女神思依然带点恍惚,因此任由钟小姐与陈小二说话,她自己就如局外人似的。此时听钟小姐问她要抵押品,不禁又好笑又好气的喃喃道:“原来你姓钟!……岂非与我俗名同姓?你来路虽然怪异,但心性却很不错呵!罢了,念你与我同姓的缘份,我也懒得揭破你的秘密啦!……你还要向我讨甚抵押品?”
  钟小姐一听九天玄女的喃喃自语,不知怎的,神色便微微一变,但她到底见惯世面,随即便坦然的微笑,也没作声。
  陈小二忍不住了,抢着道:“姑娘!我家小姐对你已够宽宏大量了,你还不领情么?我劝你乖乖拿出抵押物,若惊动官府,姑娘你便万难脱身了!”
  九天玄女喃喃的道:“我……我身空空如也,有什么抵押物?就算有,你等也不知它的价值多少嘛!但我若走,谁又阻得了我?”
  钟小姐含笑道:“姑娘你风尘仆仆,断非燕国人士,你出门千里奔波,吃喝住那是决免不了的,若连一点值钱的东西也没有,如何走过茫茫千里路?”
  九天玄女见钟小姐态度很友善,不似陈小二的咄咄逼人,便不想令她为难,她忽然想起自己身上有风水冰洞获得的三样东西,心道那本《周易》在这等人眼中是决计不值钱的,因为根本看不懂其中的奥秘,倒是那个什么“天幻镜”、“地玄盘”,乌黑亮晶晶的,大概值多少钱,反正连我也不知其中的奥秘,或许可充抵押五盘烤鸭的价钱吧!
  九天玄女这般思忖,便格格一笑,道:“小二哥,你一定要抵押品,才肯放我走么?”
  陈小二执拗的道:“当然!做生意的规矩决不能坏也!”
  九天玄女无奈笑道:“这样吧,我新近获得两样东西,也不知它是否值五盘烤鸭的价钱,这便麻烦小二哥你看一看吧了!”九天玄女说着,便欲伸手去掏那两件古物。
  钟小姐此时心有所触,忽然道:“这位姑娘既然身上没有值钱之物,这抵押品不要也罢了!”
  陈小二却决然道:“这不行!她不是说有两件古物么?先拿出来看看,若值钱的,便可以作抵押品了!”
  九天玄女格格一笑,她探手便摸出那块“地玄盘”,放在手道:“小二哥!你看看可值钱么?”
  陈小二瞥一眼“地玄盘”,但感乌黑古朴,毫无起眼之处,不由叹了口气,道:“就凭这块东西,只怕连半只鸭腿也抵偿不了!”
  九天玄女听陈小二说不值钱,无奈只好把“地玄盘”收了回去,心道这等世俗人眼光,怎判断得出这等古物的价值?这“天幻镜”,便不拿出来也罢了!
  不料陈小二叹了口气,又续道:“姑娘不是说有两件古物?这件不值钱,还有一件也拿出来瞧瞧吧!”
  钟小姐不悦道:“她既然并无值钱的抵押,小二又何必苦苦追逼?此事就如此作罢,好么小二哥!”这位钟小姐虽然心中不快,但也不端出大小姐的架子训人,处事一流雍容大度。
  九天玄女对钟小姐不由又添了几分好感,她因此更不想令她为难,不待陈小二催促,便探手把那块“天幻镜”取出来,向陈小二手上一放,道:“小二哥!你仔细瞧清楚,看看是否值那五盘烤鸭的价钱!”
  “天幻镜”放进陈小二手上时,恰好是镜子的背面,那“天幻镜”三个古字,也恰好被陈小二看见了,他不由猛地一怔。
  好一会,陈小二才又猛地把镜子翻过去正面,他向镜片一望,镜片中有他自己面容的倒影,但他却如遭电殛,因为镜子里面除了他自己的面容外,还隐约露出一团毛绒绒的东西,那似乎是一只披毛的怪物,但到底是什么,陈小二已被吓呆了,他连想也没法去想了。
  九天玄女眼见陈小二的模样古怪之极,心中也甚感奇怪,暗道这店小二是怎的了?瞧着镜子,竟如中了邪似的!
  陈小二惊呆了一会,忽然有点醒悟,他扭头向他的背后一看,他发觉在他背后的竟是钟小姐!而钟小姐后面就无任何人了!
  陈小二转头望一眼镜子,他赫然发觉,钟小姐移动一下,镜子中的毛绒怪物亦晃摇一摇!陈小二心中如被人刺了一剑,他便被人杀了也不敢相信,钟小姐在这面镜子中的倒影,竟是一只毛绒绒的怪物!
  陈小二惊骇之下,也不及细思,猛地倒转镜子,定定的照着钟小姐,一面失声叫道:“小姐!这镜子邪之极了,你快看看,它把小姐你照成什么样子了!……”
  陈小二手执的镜子直射在钟小姐的身上、面上,钟小姐如花的俏脸忽地一变,浑身也抖颤起来了,就如镜子射出的电光似的!稍一会,更以袍袖掩面,似乎对这面镜子极为畏惧,但可惜她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九天玄女猛见钟小姐这神态,不由也吃了一惊,她以为这面镜子乃先人遗下的什么邪毒之物,乍亮出来,竟把钟小姐害苦了,便连忙凑过去一看,她不由也呆呆的怔了怔。
  九天玄女在镜子中,看见的是一只毛绒绒的怪物,瞧不清怪物的面容,因为怪物的手爪,把脸面掩住了。
  九天玄女忽然叹了口气,因为终于在镜子里证实了自己的判断,她与钟小姐乍睹面时,心中便一阵惊疑,因为她脑里突然浮出九天玄女秘笈中的“天道机”文字:天有象,地有形,上下而成一体,星吉则地吉,星凶则地凶,地凶则人现于形,形凶则附于物……而依此推断,则钟小姐貌虽秀美,但仅有其形,而无其实,有形无实,便非人象,难道她是鬼神一类的托化物么?
  这是九天玄女最初的推断,也是她一直迷惑不解之处,心道她活生生的,怎会有形无实?九天玄女此时初纳九天秘笈的“天、地、人”三大法,尚难达融汇贯通的精纯境界,因此尚难断解“天、地、人”的无尚奥秘。及后……她见钟小姐处事宽宏大度,甚有大家闺秀的风范,心中对她萌生好感,暗道得饶人处且饶人,因此便决定不去揭破钟小姐的秘密,任她消遥于世上好了。
  不料九天玄女的一番好意,却被店小二追索抵押品彻底破坏了。
  此时陈小二尚难明究竟,但九天玄女已完全明白了钟小姐果然源出异类,她这一劫看来是逃避不了啦!所以九天玄女忽然叹了口气,她有点内疚,心道钟小姐遭此劫数,虽非我九天玄女的本意,但也是我无心之失所致,这却有甚妙法可以解救她一下?

    第二章 九天玄女 初试神功
  九天玄女心念电转之际,钟小姐忽然已噗地跪在九天玄女面前,哀哀的求道:“姑娘原来真人不露相,乃仙家之体,我有眼无珠,不慎冒犯,万望姑娘立刻收起镜子,姑娘大恩大德,我……我永世不忘!”
  九天玄女心中内疚,也顾不得再与店小二客气了,她伸出手指头一勾,一股无形的回旋指力,绕陈小二手中的镜子一旋,陈小二但觉手中一松,那镜子早已回到九天玄女手上了。
  九天玄女把“天幻镜”收回袋中,此时那钟小姐神态才安静了点。九天玄女伸手向她一托,“钟小姐”身不由己,已被升托起来,再拜不下去。
  钟小姐向九天玄女冉冉一拜,喃喃道:“多谢姑娘宽恕恩德!……我……我但苟存生命,皆姑娘所赠……”此时她以“逼音成线”的功夫发话,因此除九天玄女外,别人根本不知她说的是什么。
  此时陈小二尚未从惊骇中回过神来,他目瞪口呆的站着,就好像忽然中了邪似的。
  夜宵店中的人客,只见店小二、钟小姐、九天玄女三人纠缠间,九天玄女掏出一块镜子后,钟小姐忽然便向九天玄女跪拜哀求似的,也不知三人弄甚玄虚,均怔怔的目注这面,谁也不敢发话。
  九天玄女微一沉吟,忽然伸手向陈小二脑后的“风府穴”,轻轻一指。
  陈小二立刻便清醒过来,却失声的喃喃嚷道:“怎的了?刚才我怎的好象睡着了?……小姐,小的失职,万望原宥!”
  钟小姐一阵发呆,她不知道陈小二为甚把一切都忘记了?因此她也不知怎样回话。
  九天玄女微微一笑,忽然以“传音入密”的功夫,向钟小姐传话道:“放心!刚才我已用真气拍入小二哥的风府穴主脑记忆,经真气一冲,他刚才所见的一切便忘掉了!……你安心做你的事吧,我决计不再为难于你。”
  九天玄女说罢,无心再逗留,便欲离开,那店小二此时好象变了另一个人,不但不阻九天玄女的去路,反而点头哈腰的连忙恭送。
  但不料钟小姐却伸手把九天玄女拦住了,以传音功夫道:“姑娘万请留步!”
  九天玄女微微一笑,亦传音道:“怎么?我答应不再为难于你,你大可放心做你的事啦!你还有甚话说?”
  钟小姐幽幽的叹了口气,传音道:“姑娘!我的行藏已被你窥破,多谢姑娘隐秘之恩,但我被你的天幻镜一照,已原形毕露,千年修炼亦一朝尽去,生命也仅存一时三刻了!
  ……
  九天玄女一听,不由恻然道:“我并不知天幻镜如此厉害?害苦了你,我很抱歉,未知可有甚妙法解救?你但说无妨!”
  钟小姐苦笑道:“天幻镜乃仙古利器,据知乃先圣伏羲之物。上可探天下可测地,中照世间万物,一切皆无所遁形,我仅是修炼千年的异类,有幸成人形,自问并无恶迹,但被天幻镜一照,修成人形的千年功力便化为乌有了!除非我愿意现回原形,再成异类,否则必死无疑。”
  九天玄女不忍道:“那总好过烟消云散,灰飞烟灭!……做狐……这异类也很好呵!”
  钟小姐叹了口气,道:“做异类任人宰割的苦处,姑娘哪能体味?我做人已久,决不愿意再受那异类之苦了!”
  九天玄女心中一阵难过,心道若如此,自己无意之失,竟害了她千年苦修的正果了!九天玄女不由内疚的道:“都是我九天玄女不好,无意中把你害了!你但有甚要求,我一定替你办到……”
  钟小姐一听,神色忽地一喜,忙道:“姑娘原来是掌九天秘笈的玄女!我当真有眼无珠,有所冒犯,万请恕罪!……"她说着,便又欲跪拜下去。
  九天玄女连忙伸手托住,奇道:“你怎知我是掌九天秘笈的玄女?这三部秘笈,我也是刚领略不久呵!”
  钟小姐如遇救星似的连忙道:“实不相瞒,千年前我仍为异类,便听闻西王母娘娘麾下有一位天机使者,名九天玄女,这位圣女每隔千年才现世一次,有幸遇上这位圣女,便可令铁树开花,石头长芽,灵验之极!如今天幻镜也在你手上,你必定是现世的九天秘笈使者玄女肉身无疑了!”
  九天玄女一听,心道她所说的,竟与黑龙潭中的黑龙所说一般无异,难道我真的是“九天秘笈使者玄女”的现世肉身么?不然,为甚我又偏闯入那风水冰洞?领略了三部九天秘书?九天玄女这般转念,也不好否认了,无奈呵呵一笑道:“就算是吧,但我能帮你什么?你只管说说看,算是我对你的补偿吧!”
  钟小姐又向九天玄女冉冉一拜,这才道:“我自修得人身,在尘世历尽辛酸,最后来到燕国蓟城,幸蒙这间夜宵店的老板钟氏夫妇收留,并认为义女,钟氏夫妇年过四十,并无子嗣,因此视我如亲生骨肉,令我得尝人间温暖,我无以为报,惟有尽力助钟氏夫妇照料店中生意,也着实过了几年快乐日子。……如今劫数难逃,我也并无所怨,只是钟氏夫妇于我有收养之恩,无以为报,祈望玄女能助我了却惟一心愿,我便死而无憾矣!……未知玄女是否答允?”
  九天玄女听她说得可怜,触景伤情,不由也想起自己的身世,心中对她更倍添同情,便决然的点点头道:“你说吧九天玄女但能办到的,决不推辞!”
  钟小姐一听,哀凄中这才微露欣慰,她向九天玄女拜谢了,这才道:“玄女啊,我前身为狐,亦属异类,有幸修得人身,得尝人间温暧,此皆钟氏夫妇所赠,他夫妇二人,并无子嗣,视我如己出,如今我大恩未报,半途而去,他夫妇必定伤心欲绝,我又岂能心安?听说玄女可令铁树开花、石头长芽,但祈玄女能念我之苦,在我死后,代堪一座荫生子孙的龙脉,以葬我肉身,日后荫庇义父义母,留存钟家一点血脉,钟家世代,必铭记玄女的大恩大德矣!……”
  钟小姐说到此处,泫泫欲泪,神色哀凄,意态甚为真诚。
  九天玄女心中不由大为感佩,暗道她虽为异类之源,但知恩图报,死而无怨,宁愿舍却自己的千年道行,上报世人待她温暖之恩,这等心肠,竟比有人面兽心的俗世人强多了!就如筮丹师姐所遇的猿爷爷,这钟小姐竟亦不遑多让,可惜已无法解救她的劫数,不然带她在身边,游历江湖,亦不失为一忠心伴侣!……“可惜!可惜!……”九天玄女心直口快,不由嚷了一句。
  钟小姐一怔,忙道:“玄女可惜什么?莫非我之所请,份属太过么?”说时神色悲怆,伤心欲绝。
  九天玄女不忍伤她的心,无奈只好答道:“你之所求,我但尽力而为!”九天玄女话虽如此,其实她并无把握,幸而她忽而想起鬼谷师哥这位“寻龙祖师”,心道只要寻着他,这钟小姐的心愿便不难助其达到,因此才一口答应下来。
  钟小姐一听,连忙向九天玄女拜谢了,然后又欣然一笑,“道道:“我的心愿已了,距死期也不远了!玄女是否容我在死前尽情快乐一会?”
  九天玄女叹了口气,道:“你但有快乐只管去快乐,我又怎会阻你?”
  钟小姐再向九天玄女冉冉一拜,便忽然奔了开去,大声对夜宵店中的人客道:“小女子多谢各位光临敝店捧场,各位请尽情吃喝,这一切费用,小女子已代各位垫付了!各位请啊!”
  夜宵店中的人客不下数十人,此时皆目瞪口呆,心道这姓钟的小姐想必是疯了,不然怎会如此慷慨?
  不料那小家性子的陈小二,竟亦象中邪似的,随又向各人抱拳道:“不错!不错!今日是我家小姐的生日,请各位开怀痛饮,贺我家小姐生辰快乐!”
  众人一听,这才相信钟小姐是真心实意请客,登时发出一阵欢笑,随又向钟小姐齐声贺道:“恭祝小姐生辰快乐!”
  众人纷纷向钟小姐敬酒,钟小姐也绝不推辞,一连喝了数十杯,不觉有点醉了,如花的俏脸渐渐也苍白起来。
  九天玄女察言观色,已知钟小姐所言不虚,她暗地吩咐那陈小二,快去请老板钟氏夫妇赶来。陈小二如中邪似的,对九天玄女的话,居然照做如仪,连忙悄悄出店,去请钟老板夫妇赶来。.
  此时“钟小姐”脚步踉跄,已摇摇欲倒;也不知她是醉了,还是其他什么。九天玄女见状叹了口气,心知要来的终于要来,半点勉强不得,因此也不去阻拦钟小姐尽情快乐。
  钟小姐忽然奋力向前,一边跳舞,一面歌道:“天幻镜临兮我亦将去,生命苦短兮亦惜人类,生前美好兮死亦无甚哀痛,死而造福于人兮快乐而逝去!”
  钟小姐歌罢,向九天玄女和在座人客拜谢了一遍,忽然仰面倒下,再也不起来了。
  在座人客快活之际,眼见钟小姐忽然倒地,突生变故,均惊得呆了,夜宵店中霎间欢笑祝寿声停了,变得鸦雀无声,死一般的沉寂。
  在场中惟有九天玄女暗地叹了口气,亦只有她知道这事的惊人奥秘。
  好一会,人客才有大胆的惊呼一声道:“不好,钟家小姐喝醉了!……快扶她起来,喝一碗解酒汤!……"有人跑入厨房弄解酒汤,有人跑出去请郎中到来,有人跑过去欲扶起钟小姐,乱哄哄的闹作一堆。
  也只有九天玄女寂然不动,她瞥一眼店内人头乱涌的情景,她新近领略的“地脉道”中的一句口诀,蓦地便浮上脑中来,心道:“钟小姐虽死而乐,数十人为她奔忙,这岂非应了地脉道中‘万人朝拜’之大吉祥局么?看来她与大地龙脉倒大有渊源!”九天玄女触景生情,情生则灵动,九天秘笈中的“地脉道”风水寻龙绝学,自然而然的便浮上脑中来了。
  就在此时,一对年过四十的中年夫妇,神色仓惶的奔了进来,俩人气喘呼呼,但顾不及喘一口气,便一叠连声的嚷道:“小姐!……小姐她怎的了?她平日滴酒不沾,今日怎会喝醉了?……快拿解酒汤出来啊!”
  人客一见这对夫妇进来,有相熟的便低声道:“是钟老板夫妇赶来了!她夫妇俩视小姐如亲生骨肉,假若出了事,有个三长两短,这夫妇俩也别想活了!……哎,小姐如花似玉,也真是钟老夫妇无此福缘……”
  那人说话声虽低,但九天玄女却听得一清二楚,她不禁微叹口气,心道有义父义母如此待她,钟小姐也不枉托身人世一场矣!不过这话她是决计不会向任何人泄露的了,九天玄女打定主意,钟小姐的身世秘密,就随着她的逝去,永远埋葬便了。
  钟老板夫妇扑到义女身边,俩人爱女心切,一左一右,抱着义女,也不管她是生是死,一齐连声的呼道:“女儿呵!你快快醒来!……莫把义父义母吓坏了!……”
  此时钟小姐神色安详,虽然双眼紧闭,如熟睡一般,但俏容如昔,一点没有更改,因此也很难判断她是酒醉还是逝去了。
  在场相帮扶持钟小姐的人客中,有与钟家相熟的,此时忍不住叹了口气,对钟老板道:“钟兄!不对劲哩,小姐的身体已变得冰冻啦!……这决非酒醉之象啊!……”
  钟老板一听,如被人猛敲了一棍,急怒交集,失声嚷道:“你!……你说什么?你敢咒我女儿已遭不测么!……”
  发话的人见钟老板神色沮丧,不敢再答话,他抬眼向门中一瞧,连忙道:“钟兄!郎中来了!……是生是死,郎中自有判断!”
  钟老板一听,如获救星似的大叫道:“郎中!请快快救醒小女,必当重谢!”
  郎中走过来,一见钟小姐的模样便皱紧了眉,他伸手搭着钟小姐的手脉,仅片刻便摇头苦笑道:“令千金已逝去足一个时辰矣!……若能把她救醒,除非是大罗神仙再世啦!”郎中说罢,连酬金也不肯收,连忙走了。
  钟老板夫妇这才相信,义女真的去世了,夫妇俩不由大恸,哀哀的痛哭道:“女儿呵女儿,你怎的一声不响,便忽然去了?可怜撇下我夫妇二人,不但断了血脉,就连义女也不容我钟家保存么?苍天呵苍天,我钟家有甚开罪之处,竟被如此残酷折磨?女儿呵,义父义母不如也随你去好了!
  …
  钟老板夫妇伤心欲绝,但感了无生趣,夫妇二人,竟分头向左右两面的墙壁撞去;事出突然,二人去势极疾,又分两个不同的方向,死意甚坚,在场中人,救得一个救不了另一个,手忙脚乱之下,眼看钟老板夫妇,亦将随义女钟小姐黄泉路相会了!
  九天玄女见状,心中又内疚又同情,她怜悯之心大起,暗道这姓钟的夫妇待义女尚且如此,更何况是自己的亲生骨肉?看来普天下的孤儿,原也是万不得已的,不然作父母的谁又忍心抛弃自己的骨肉血脉?又暗道此时我若不出手相救,普天下只怕亦无人救得了姓钟的夫妇了!就算暂时救得他们的人,也救不了他们绝望的心灵,看来钟小姐死前的心愿,倒是一片真诚,宁愿舍了自己的千年道行,决不肯变回原形、苟且偷生。目的不外是为了成全她义父义母的心愿!……难得!难得!难得她虽为异类,却比世人的人格犹高十倍!
  九天玄女既悔且感又佩,她蓦地伸出双手,向钟老板夫妇撞去的方向各拍了一掌,一股浑厚的“无为真气”,便凌空飞送过去了。
  钟老板夫妇伤心欲绝,各自拼命撞向墙壁,欲一死了之,在场中人救无可救之际,夫妇二人,眼看便血溅当场之时,却突生变化,令在场中人均目瞪口呆!
  只见钟老板夫妇俩人头将挤向墙壁,只差一线便撞上坚硬墙壁时,那左右两道墙壁却突然变成橡皮胶似的,一撞之下,不但如撞绵絮,反而立生一股强大反弹推力,同时把钟老板夫妇推弹回来,又各自跌在钟小姐的遗体左右!
  此时不但在场的人客惊奇之极,钟老板夫妇在伤心之余,亦不禁莫名其妙,俩人迷惑的相视一眼,均不由惊咦一声道:“老爷!……太太!……你我是否与女儿黄泉道上相遇了?”
  在旁边的人客忍不住发话道:“钟老板!你和钟老板娘好端端活生生的,说什么黄泉路上相见了?……你俩人刚才撞向墙壁,却被墙壁反送回来,老天!你俩人并非黄泉路上相见,而是白日遇上活神仙了!
  钟老板迷惑道:“谢老弟,钟某丧女之痛,已够苦了,可莫再来消遣我!说什么遇活神仙了?”
  那“谢老弟”道:“那我问你,钟老板,刚才你是否死意甚决,拼命撞向墙壁?”
  钟老板点点头道:“义女夭折,我也不想活了,果然欲撞墙了断!……”
  谢老弟道:“不错!那我再问你,是钟老板的头硬,还是夜宵店的墙壁硬?”
  钟老板未及答话,又有人客抢先道:“这还用问?当然是墙壁比头硬啦!”
  谢老弟嘿嘿道:“不错!自然是墙壁比人头硬!但为甚钟老板撞上去,却丝毫无损?反而把他连头带人安然送回原处?这不是神仙显圣了么?”
  谢老弟一顿,又道:“因此呵钟老板,令千金离你而逝,若有神仙显圣,说不定可以救活,你不去求仙,急着去寻死怎的?”
  钟老板夫妇一听,虽然半信半疑,但情急之下,也不及细思,夫妇俩竟向苍天叩拜起来,一面哀哀祈祷道:“各方各土过路神仙!万望搭救小女生命!……我夫妇俩人甘愿来生作牛作马,以报仙家大恩大德!……"钟老板夫妇二人,情哀意切,叩头有声,见者心恻,闻者伤心。
  九天玄女见状不忍,心道你便叩上十万个响头,神仙也不会降临,你那义女也决计救不活了!
  九天玄女忍不住轻轻一跃,如燕子般一掠而到,站在钟老板夫妇面前,又伸手轻轻一托,钟老板夫妇身不由己,便被一股柔力升托起来,再也叩拜不下去了。
  九天玄女显露这一手绝顶轻功,在座人客吃惊之余,这才猛然忆起九天玄女吃烤鸭的古怪神奇,又才记起夜宵店中突然有她的踪影,不由惊咦了一声。
  那谢老弟先就忍不住了,他向九天玄女瞧了又瞧,口中喃喃的道:“仙女?狐姑?鬼怪?还是活神仙?……”
  九天玄女又好气又好笑,嗔道:“喂!这位大叔,你只管看着我叽叽咕咕作什么?我并非神仙,亦非鬼怪,更非狐姑,只是仙女二字,你则说中一半了!”
  谢老弟说话的声音极轻微,与九天玄女又隔了二三丈远,不料她背后像长眼似的,不但听到他的说话,就连他盯着她瞧也知道了,谢老弟惊喜之余,暗道这不是“神仙”是什么?于是忙恭而敬之的道:“姑娘为甚说只说中了一半?”
  九天玄女格格一笑道:“我叫九天玄女,这仙女二字,岂非说中一半的‘女’字么?”
  九天玄女此言甫出,在场中上了年纪的人客,包括钟老板、谢老弟、陈小二等人在内,均如遭电殛似的一阵发呆!
  九天玄女又好气又好笑道:“九天玄女便九天玄女了,这有甚稀奇?你等为甚着魔似的发起呆来?”
  钟老板吃惊之下,连丧女之痛,亦暂时忘却了,他目不转睛的盯着九天玄女,目光充满惊疑喜奇,好一会,才失声的道:“钟某听古老相传,西王母麾下有一位执掌九天秘笈的使者,名九天玄女,此话已相传数千年了!你!姑娘你……你竟自称是九天玄女?”
  九天玄女不由噗哧一笑,道:“九天玄女演九天玄女了,这有甚如此惊奇的?我俗家姓钟名静,师傅老子替我起了个名号叫九天玄女,就如此这般,平凡之极!”
  九天玄女并不知道,这是她初度独自闯荡江湖,这“九天玄女”的名头也太响亮了,就算在民间也几乎家传户晓,知道的人大都极崇拜她,因为相传她是一位执掌天机、国运、人间祸福的幸运仙子,因此但凡亮出“九天玄女”这名号的人,便必须显示“九天玄女”的本事,否则立刻就会被世人识穿了。
  九天玄女说得轻松之极,但在场中人却惊疑得连眉毛也竖起了。
  那谢老弟先就忍不住,他跨前几步,站在九天玄女面前,神色恭敬,口气却犹豫的道:“姑娘—玄女!闻说九天玄女对天机国运、人间祸福有先知先觉的绝顶神通,姑娘——玄女可否请显示一二?”
  九天玄女格格一笑道:“显示什么啊?又有什么好显示?”
  谢老弟眨了眨眼,他也分不清九天玄女这是谦虚之辞,还是搪塞之语,他微一咬牙,便甘冒开罪她的风险,决然的相试道:“有!姑娘——玄女,若蒙不弃,未知可否替我卜算一下运命前程?”
  众人一听,均知谢老弟这是有意考察九天玄女的来路及本领了,因此虽然不敢喧哗起哄,但却目不转睛,盯着九天玄女,且看她如何回答,以试她是真是假。
  九天玄女也不以为意,她见谢老弟如此相问,不由便目注他的神色,脑中那“周易”及“人间道”之“神色诀”,便闪电般一掠而至,她不假思索,便信口道:“这位大叔,你必定漂泊半生,近日才得安顿下来;且半生营商失意,习文失落;家中本有妻儿,可惜俱皆夭折,目下孤独一身,形单影只,自感凄酸之极!运命如此,夫复何言?你又问它怎的?”
  九天玄女信口而出,从容之极。谢老弟一听却神色大变,犹如白日活见鬼魅,又如垂死之人,偶然幸遇神圣似的!
  钟老板亦急欲知道结果,因为他的满心希望,就落在九天玄女身上了,她若真有本事,那义女或许得救,若无本事,他钟家就从此绝后了!因此他连忙问谢老弟道:“如何了?这位姑娘说得太匆忙、太轻易,想必把你的运命说错了?”
  不料谢老弟却没答话,反而喃喃的自言自语道:“九天玄女?神仙?活佛?寻龙祖师?……不然为甚如数家事,把我的老底全搬出来了?”他发了一会呆,才猛然想起什么,连忙向九天玄女躬身道:“多谢玄女指点!……但未知玄女如何判断?”
  九天玄女此时脑里接连浮出《周易》及“人间道”的“神色诀”,不假思索的朗声道:“易曰:神也者,妙万物而为言者也。明星辰、风云雷电,天文精神也;河岳山川、花卉草木,地之精神也;眉耳鼻眼、行住坐卧,人之精神也。天无精神,则日月不明,星辰不现;地无精神,则河岳混浊,山川无秀,草木凋零;人无精神,则眉眼混杂,耳鼻不正,气滞动斜,据此而可立断!再者……”九天玄女忽地一顿,目送谢老弟,含笑不语。
  弟心中已极为震骇,又知此乃九天玄女心存厚道,不欲尽泄他的衰败运命;但又不想就此作罢,便毅然道:“再者什么?务请玄女明言!我……我感激不尽!”
  九天玄女见谢老弟寻根究底,便微微一笑,据观察所断,坦然续道:“再者你精神恍惚、意态仓惶,此乃失志漂泊之像;言语羞涩,欲言而止,神气不足;神不足者,诸事不顺,凶神缠身矣;再加气色浮沉不定,浮主未来,沉主过去,浮沉并见,则主过去之不吉,妻折儿丧,单寡孤独;据人之精神气三者而中断,屡验不爽。”
  在场中人忙问谢老弟道:“是也不是?应验与否?”
  此时谢老弟已忽然跪拜在地,叩头如捣蒜道:“姑娘果然是九天玄女降也!所断不差分毫!请恕小人冒犯之罪!
  ……”
  九天玄女格格一笑,道:“这位大叔,快起来,我九天玄女不习惯这一套俗世之礼啊!”
  谢老弟却依然叩拜如仪,一面恳求道:“但求玄女施降恩泽,指点迷津,小人感激不尽也!”看他的神态,假若九天玄女不肯答允,他就宁愿跪着叩拜七日七夜了。
  九天玄女这才知道,世上有些异士,既能断世人吉凶,便必须亦教人如何逢凶化吉,不然,便只会教人信服而绝望。这是九天玄女第一次以“玄女”的名头闯荡江湖,甫一开始便遇上严峻考验了。
  九天玄女见谢老弟意态甚诚,便不忍拒绝,微一沉吟,便简略的道:“吉凶全在于你自身的精、神、气、色,然精神气色之更变,有因天时之寒暑相侵,有因水土之清浊、厚薄、燥湿相错而转移,亦有因人事之喜怒哀乐而变化。因此只须注重自身的精神气色,再着意细察自身的局外环境,则趋吉避凶,逆转滞衰之运,亦不难矣。”
  九天玄女依“人间道”及《周易》的“神色诀”,向谢老弟略示端倪,便足令他拜服得五体投地了。
  当下谢老弟又殷殷的向九天玄女谢过指点恩泽,这才爬了起来,默默思索九天玄女指点的玄机。
  这时,在场中人,才恍然大悟,眼前这位女郎,果然是隔了千年之后的九天玄女现世,向芸芸众生指点祸福吉凶来了!当下人人均欲求九天玄女指点自身的运命,但未知她是否答应,不敢贸然开口而已。
  钟老板夫妇亦有此意,他夫妇俩人爱女心切,亦顾不得自己的颜面,夫妇俩人,不约而同,噗噗地便跪在九天玄女面前,泪流满面的恳求道:“玄女!万望玄女妙施大法,令小女起死回生,小女是拙夫妇的惟一命根啊!”
  九天玄女因内疚,本就有相助钟老板夫妇之意,但一听他夫妇俩人所求,不禁叹了口气,苦笑道:“钟老板,人死岂能复生?我九天玄女非神非仙,如何可令令千金再活于世上?所谓起死回生之说,不过是有些江湖术士,骗人的鬼话而已,信不得的!……你等先请起身,再容我想想助你钟家的法子!”
  此时钟小姐的遗体尚躺在地上,虽娇俏如生,但脸色已变得雪白,显然的而且确是逝去了。
  九天玄女向钟小姐的遗体瞥了一眼,心中不由犯难,暗道她的来历出处,只有我知道,据我所知,鬼谷师哥身为“寻龙祖师”,他替人寻龙点穴,均是世人的血脉相承;但钟小姐源出异类,与钟氏夫妇又非嫡传血脉,就算我请鬼谷师哥替她寻得龙穴,将其下葬,钟氏夫妇又是否可上承其荫庇?若非血脉嫡传而失相承之效,那辛苦寻得的龙脉,岂非徒劳无功?钟小姐临终心愿又如何替她达致?……哎!不料“天机”易懂,“地道”难明,这风水寻龙学说,原来竟比天机之道更为深奥!……鬼谷师哥的“寻龙祖师”名号,看来也实非轻松幸致!
  九天玄女虽然沉吟,半晌不语,这是她领略九天秘笈下部“地脉道”后,初次应用,便碰上这般艰难题目,这也是九天玄女身世奇特之故,而因此她日后取得的成就,亦非常人所可能理喻。
  钟老板夫妇虽听九天玄女说,亦无起死回生之法,但听她的口气,似乎另有妙法施救于他钟家,因此更不肯起来,连忙又叩拜道:“玄女可怜则个!……想我夫妇年过四十,仅有的半点血脉也断绝了,日后必定绝子绝孙,单寡孤独,这日子不过也罢了!但求玄女妙施大法,打救则个!”
  九天玄女眼见钟小姐的夭逝,对钟老板夫妇的打击,竟如此残酷,而钟小姐的夭折,到底与自己有所干系,心中的内疚不由更强烈了,她情急之下,不由便冲口而出道:“钟老板且放宽心怀,我九天玄女还你一点嫡传血脉便了!……”九天玄女忽然一顿,因为她忽地想起自己在“风水堪舆”学上,当属初涉奥秘,功力所限,并无十足把握,此时把话说满了,日后有甚差错,岂非贻人笑话?但那话却已说出口了,要收回也决计不能了!
  钟老板夫妇一听,果然转悲为慰,立刻向九天玄女叩谢道:“多谢玄女!多谢玄女大恩大德!……钟家但能传得一点血脉,皆玄女所赐也!”
  九天玄女暗叹口气,心道你等如此,便把我的退路堵死啦!罢!罢!既然无路可退,那就先进一进再算吧!
  九天玄女这般转念,便伸手扶起钟老板夫妇,道:“钟大叔、钟大婶且先起来,我尽力而为便是!目下要紧的是先把令千金遗体抬回家中入殓,待择好吉时吉地再作打算。”九天玄女毕竟跟随鬼谷师哥多年,对寻龙堪舆的一些规矩亦已掌握,此时安排起来,倒也有头有路。
  钟老板一听,连忙收敛悲痛心绪,强打精神,差遣店中伙计,去请城中的仵工到来,相助先把义女的遗体运回家中入殓。又邀九天玄女同返钟家,殷勤相待。九天玄女至此已无法推辞,只好亦打起精神,学着师哥鬼谷子的样子,充起寻龙堪舆大师来了。
  钟老板原来名清宏,在燕国都蓟城中亦有点名头,因为他开办的夜宵店,凭“烤鸭”这味特色,早已在城中打响了招牌。
  在城中有头有脸,办起事自然甚为妥捷,不消半日光景,义女便在家中入殓妥当了。直到此刻,钟老板夫妇才真的相信,义女从此逝去了,因此满心的希望,便放在九天玄女的身上了。
  九天玄女吩咐钟老板,着仵工多放松香等物入棺,伴着钟小姐的遗体,这样就不必急着下葬了,这法子也是跟鬼谷子学的。
  九天玄女在钟老板家逗留了一日一夜,第二天一早,她便向钟老板夫妇道:“我这便出门去替你钟家寻一座龙脉地穴,你等且在家安心等候好了!”
  钟老板千恩万谢了,又不太放心的道:“玄女此行,约多少时日回转?我好替你打点盘缠。”
  九天玄女微一怔道:“什么盘缠?”
  钟老板见九天玄女一副不经世事的天真样子,不由失笑道:“盘缠便是出门上路必须的物品,例如住宿吃喝,缺了银两钱袋,那是寸步难行啊!”
  九天玄女一听不由亦笑道:“不错!不错!缺了那东西,果然不妙,就如这次入蓟城,吃了五盘烤鸭,没那阿堵物付帐,几乎被那小二哥捉去见官坐牢了!钟大叔若方便,那就先借用三五十锭黄金块用用吧!”
  钟老板连声答应,钟大婶亲自去后房取出来,包的一包,呈奉九天玄女。
  九天玄女也不客气,接了过来,却忍不住格格一笑道:“这东西备用而已,其实我若不付帐,当今世上谁又能困得住我九天玄女?”说罢身形一晃,已在十丈远处了。
  钟老板瞧着不由一阵惊喜,暗道九天玄女武功了得,但不知她的寻龙堪舆本事,是否比得上闻中的寻龙祖师鬼谷子?
  九天玄女此时却已远在几里外了,她也没在城中停留,出了城门,使直奔城外十里的山脉地带。因为她忽然便浮出“地脉道”中的“风水诀”,曰:地理之道,首重龙,龙即山脉,为地之气。
  九天玄女领悟此点,忽然连寻师哥鬼谷子,代钟家点穴的念头也淡化了,她心中赌气的道:“哼!非你鬼谷子不行么?我九天玄女偏就去点座大龙脉出来,干件惊天大事,届时看你鬼谷子还敢以此来自傲么!”
  九天玄女赌起气来,可固执非常,她决心自己去寻龙点穴,那就决计不会中途而退了。
  九天玄女施展轻身功夫,很快便掠上一座山峰上来了。但见山峰秀丽,古木参天,山上洞中有洞,峰上有峰,雄峻奇诡之极。
  人站山巅,就如置身虚空,四面白云缭绕,如登仙界。九天玄女不由格格一笑,突伸一指,在一块巨大的峭壁上疾划。
  不一会,峭壁上便现出数行字来,道:脚踏山巅称上方,玄女寻龙不寻郎;妙指一点风云动,反笑九天竟太狂!
  九天玄女把自己的心绪,均刻留于峭壁之上。而自九天玄女留字后,燕国都蓟城外三十里的这座名山,便得名为上方山了。
  九天玄女以指代笔,在峭壁上一抒胸臆,心境也渐渐开阔了,不再念念不忘,寻她的师哥鬼谷子比拼,心思也就集中放在“地脉道”中的“风水诀”上来了。
  她绕上方山转了一圈,普通人转一圈上方山,少说也须花上十日八日,因为上方山方圆近百里,但九天玄女轻功绝顶,这区区百里山路,根本就不在她的眼内。
  九天玄女从上方山的南面转到北面,她蓦地便见一峰高耸,四面陡峭险峻,根本无路可通,形如天柱插入云中。
  九天玄女向天柱峰凝望一眼,心中忽然一动,暗道“风水诀”中道地脉首重龙,而即山脉,亦即大地之气,看这天柱状峰大有气势,岂非大地之气充盈于此峰么?
  九天玄女身怀九天秘笈“天机、人间、地脉”三大绝学,在寻龙堪舆的路径上,与她的师哥鬼谷子又显有不同,鬼谷子的寻龙绝学悟自盘龙古洞中的“乾坤诀十八式”,因此堪舆时首重“寻龙”之走势,九天玄女却另辟一径,侧重“地气”,以地气衰旺来判断龙脉的走向。一重“地龙”,一重“地气”,殊途同归,皆创出寻龙堪舆之精粹,集鬼谷子与九天玄女所长,后世人因此便称“龙脉”为“龙气”了。
  九天玄女向上方山天柱峰凝望之际,突见天柱峰的南面峭壁,有一团灰紫的云气起自峰脚,冉冉直上,到峰腰处时,已清晰可辨,且逐渐成形。
  九天玄女目力奇佳,但见那灰紫云气在峰腰峭壁,渐聚成形,竟是一只清晰可辨的灰紫狐狸状气物,紧贴峭壁,嗖嗖的攀射直上。
  九天玄女脑中不由灵光一闪,暗道“地脉道”中“风水诀”,有“狐狸龙气”之说,曰:山巅狐龙气不凡,九天仙穴落人间。眼前天柱峰忽视“狐龙灵气”,莫非峰上竟隐有一座“狐形龙脉”么?
  九天玄女心念电转,她天性好奇,探索之心甚坚,心念既转,身形便突向天柱峰峭壁纵掠而起,她竟以无上轻功,去追那现形的“狐龙灵气”。
  “狐龙灵气”嗖嗖直蹿而上,越来越快,峰壁越陡,上蹿的速度便越急,倒似有心考究九天玄女的功夫与毅力似的。
  九天玄女决心追求一种事物,她是决不会中途而废的,“狐龙灵气”对她的考究,反而激起她的好胜心,她哼的一声,“无为真气”猛地又提升了三成,此时她体内的“无为真气”已激催到八成功力了,她以八成的无为神功功力,攀爬峭壁,已非攀爬,她周身真气激荡四射,反弹空气,竟如仙家般腾云驾雾,扶摇直上,其速度与那“狐龙灵气”简直不相上下,休想把她摆脱!
  九天玄女并不知道,她这般全力施为,真气激发!她几乎已达到仙人般的“御气飞行”境界了。
  九天玄女疾如电奔,穷追不舍,眨眼已追至天柱峰巅。她闪电般的一掠而上,目光四射,却已不见了“狐龙灵气”的踪影。
  九天玄女不舍,在天柱峰巅四处游掠,希望寻着那“狐龙灵气”的踪迹,她几乎把天柱峰顶的山地都掠遍了,可惜那“狐龙灵气”就象平白失了踪似的。
  此时天色已近傍晚,荒山野岭,一个单身女子,若换了世间任何人,必定吓得花容失色,但九天玄女却浑然不觉,就连眼眉毛也没挑上一挑。
  九天玄女自负武功极高,当世中除师傅老子、师哥鬼谷子、师姐筮丹三人外,她根本就没把任何人放在眼内。而且她此时已被那“狐龙灵气”乍现迷住了,她发誓非要寻着它的踪迹不可,此时便杀了她,她也决计不肯半途撒手不追寻了。
  她旋风般的从天柱峰的南面转西面,这是她第三次转到这个方位上来了。她向山峰四周的山地一瞧,“狐龙灵气”忽然不见踪迹,九天玄女不由叹了口气,暗道我据“地脉道”中“神气诀”,分明发觉此峰大合龙脉神气之道,既有龙脉之气,便必有真龙结聚,而且“狐龙灵气”已现,断不会就此无踪无影!莫非这“地脉之道”,尚总结合“天机之道”来细察么?
  九天玄女心念急转,不由抬眼向西面天际极目望去,但见夕阳斜照,如盘红日,悬于西面,万道红光,恰好斜斜射在峰顶西面一座土丘上面,土丘形状古怪,披着红光,犹如一头赤色怪兽。
  九天玄女心中不由一动,“天机道”中的“天象诀”精义,便一闪跃上脑中:天光下临,地德上载,透视地法,上明其善恶,察其精妙。不由暗道夕阳斜照土丘,岂非天光下临,地德上载之兆么?既已露此天象,岂能不仔细透视地脉,以明其善恶、察其精妙?
  九天玄女心念电转,更不犹豫,身形一晃,已跃到那赤色怪兽状的土丘上面了。
  九天玄女向土丘定睛一看,只见土丘形状怪异,前面耸起,似头;前后延伸两道丘陵,似脚;后面恰好连有一条土堤,似尾;在高处俯视,便恰如一只巨大的仙狐伏在峰顶山地之中。
  九天玄女心中灵光一闪,暗道“地脉诀”有喝形定穴之说,据此推断,此丘岂非一座天然的“仙狐练丹穴”么?
  转念又暗道仙狐练丹穴贵格非常,丁财福禄皆旺,乃万金难求的天然龙穴!想那钟小姐前身修自狐类,她为报养父养母收养大恩,竟肯自毁元神,为养父养母延续血脉,如此至情至性,难能可贵之极,如今得葬此“仙狐练丹穴”,可谓物以类聚,天缘巧合,玄妙之极!
  九天玄女下了判断,心中不由一阵欣然自得,格格的大笑道:“好一座仙狐练丹穴!你钟小姐有幸葬身于此,亦不枉你一片情义孝心矣!不错!不错!就是这个主意,回去便把她背来此地,掘穴宅葬,日后必有奇缘,好教鬼谷师哥目瞪口呆!”
  九天玄女打定主意,当下更不迟疑,连夜下山,也不惧夜静凶险,连夜急掠,到半夜时分,已赶回蓟城钟老板家中来了。九天玄女见钟家大门紧闭,也不去叫门,飞身一跃,便已纵上瓦面,夜猫似的向大厅方向掠去。
  此时大厅下面尚透出灯光,原来钟老板夫妇果然十分痛惜养女的夭逝,从早上直到此时深夜,为怕义女的魂灵寂寞,竟双双守在灵堂,半步也没有离开过。
  九天玄女见状,不由又喜又羡,暗道我九天玄女虽为人类,但从未受此父母恩厚待;你钟小姐虽为异类,却有养父养母如此惜爱,这般看来,你的运命,竟又比我九天玄女好多了!……钟老板夫妇如此尽情尽义,简直犹胜亲生骨肉,日后亦必可一脉相承,有缘承纳义女龙脉的荫庇!……
  九天玄女心中欣然,她心念未毕,人已越窗而入,无声无息,便出现在钟老板夫妇面前了。“钟大叔!钟大婶!你等待义女倒一片情深啊!”
  九天玄女忽地嚷了一句。无声无息的,可把钟老板夫妇吓了一跳,几乎以为是自己的养女从棺木中翻生,突然闪了出来!
  钟老板定睛一看,才知九天玄女已突然降临,不由又惊又喜,忙道:“……啊!……原来是玄女姑娘!……那……事情……到底如何?”他被九天玄女的闪电般身法弄呆了,在他心中,九天玄女简直是神仙鬼怪一类的人物,因此连向她发问也心慌意乱起来。
  九天玄女见状,知必定是自己的突然出现,把钟老板吓慌了,便抱歉的一笑,轻声道:“钟大叔莫慌,我一时性急,才越门而进,其实并无甚怪异,那只是武林中的一种轻身功夫而已,我亦只是凡间女子一个,请勿胡思乱想。”
  钟老板见九天玄女柔声细气,这时她的神态与普通的女子并无甚异样,心中这才稍安下来,连忙又向她谢道:“是,玄女姑娘辛苦了!……小女下葬之地,未知是否已有合适地方了?”
  九天玄女点点头道:“地点已选妥了。”
  钟老板一听,大喜道:“玄女姑娘!那墓地在什么地方?”九天玄女道:“蓟城外三十里,上方山的天柱峰上!
  ……
  九天玄女此话未完,钟老板便吃了一惊道:“上方山距此来回六十里,上山之路近百里,玄女姑娘竟可一日来回么?而且还要在上方山上四周察看!这……玄女姑娘莫非当真是神仙降世么?”
  九天玄女微微一笑道:“百来里路,一日来回,这有甚稀奇?若我那师哥鬼谷子旋展乾坤神功,只怕三个来回也走完了!”
  钟老板一听,耸然动容道:“玄女姑娘说,寻龙祖师鬼谷子是姑娘什么人呢?”
  九天玄女不以为意的随口道:“师哥啊!我与他同拜老子李耳门下,他入门尚比我早,他自然是我的师哥啦!”
  钟老板一听,又惊又喜的喃喃道:“一位是得道老祖,一位是寻龙祖师,一位是九天玄女的真身现世,一门三杰,钟某人今日有幸遇上,苍天待我也总算不薄矣!……钟家必定得延血脉了!”钟老板说着,以手加额,庆贺欢欣不已。
  钟老板遵九天玄女的吩咐,出重金请了几名魁梧有力的大汉,相帮扶持,把养女的遗体运上上方山天柱峰,他夫妇二人,亦带备了干粮,在九天玄女的扶持下,千辛万苦,双双上了天柱峰。因为九天玄女说,他钟家欲延血脉,必须夫妇同在坟前拜祭养女,否则便难收承脉之功了。
  九天玄女指挥几名大汉,在那座狐形山丘的正中,挖了一座墓穴,把钟小姐的遗体安葬了,又竖上石碑,又依鬼谷子的模样,吩咐钟老板夫妇跪下拜祭了,入葬之事便告一段落。
  此时已是入黑时分了,山野一片漆黑,此时不但那几名大汉不敢在此时下峰,就连九天玄女也无把握保证钟老板夫妇的安全,无奈只好在钟小姐的坟前不远,就近拣了个避风的地方,或坐或躺,坐待天明再作打算。
  九天玄女功力精湛,在高峰上挨了一晚自然平常之极。但钟老板夫妇,甚至那几名大汉,到半夜便再挺不住了,身子一歪,便倚山靠壁熟睡如泥。
  钟老板睡了一会,忽觉有物以舌舔脸,他吓了一跳,以为是山间的毒蛇之物,登时醒了,睁眼一看,却原来是一只雪白的狐狸,伸出舌头,舔他的脸儿,白狐见钟老板睁眼,却又呼地向义女钟小姐的墓穴蹿去。
  钟老板甚感惊奇,连忙伸手推醒钟大婶,轻声道:“娘子!快醒醒!有怪事呢!……"钟大婶揉了揉眼皮,道:“官人!有甚怪事?莫扰人好梦啊……”
  钟老板一听,忙道:“你梦见什么?”
  钟大婶喃喃道:“我……梦见义女的墓中,忽然钻出一头雪白的狐狸,径直的向我奔来,扑入我的怀中,状甚亲昵,我……我耳边似乎听到白狐在低低的唱歌道:‘仙狐龙穴藏白狐,白狐前身作义女,为报养育深如海,舍却千年道行去!……'’我心中不由一阵悲怆,正想痛哭,却被你推醒了。”
  钟老板一听,失声叫道:“那并非梦,而是真实情景啊!……你快爬起身,看看义女的坟墓!……快!”
  钟大婶依言抬起身来,向坟墓那面一望,不由一阵发呆!
  但见在月色之下,义女的坟前,竟有一只毛色如雪的白狸,正翩然起舞,它东阿西娜,舞姿美妙之极,又欢欣之极。白狐舞了一会,竟向钟老板夫妇这面,后脚着地,站了起来,伸出前爪,向钟老板夫妇点头招手,神态怪异之极。
  钟老板夫妇惊疑交集,也不知如何是好,怔怔的竟不敢移动分毫。
  “钟大叔!钟大婶!……快走上去,在义女坟前叩拜!”此时忽听九天玄女急道。
  钟老板一听,也不管娘子是否愿意,捉起她的手,就向义女的坟墓奔了过去。
  钟老板夫妇奔到坟前时,那白狐却呼地一下蹿上了墓顶去,伏在墓顶上,一动不动。
  钟老板也是福至心灵,当下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拖着钟大婶,便跪在义女的坟前,叩拜起来,一面喃喃的祈祝道:“幸蒙九天玄女姑娘相助,义女你终获龙脉安眠,若女儿有灵有性,祈请大发慈悲,赐钟氏一点血脉,以解义父义母思忆女儿之苦痛!祈祈此祝,万望灵应速速!……”
  钟老板夫妇祈祷之声未落,伏在墓顶上的白狐忽而四肢向内骤缩,身子屈曲成团,渐而缩成一颗鸡蛋般大的雪白丹珠,白光四射,忽然又弹射而起,直向钟老板夫妇跪着这面飞射而至!钟大婶眼见白丹珠向她的头脸直射而来,吓得啊的惊叫一声,那白丹珠竟如生灵,趁钟大婶嘴巴张开一霎,已扑了进去,又骨碌的滚落钟大婶的肚子中去了!
  钟大婶根本连一丝抗拒的机会也没有,白丹珠入肚之际,她但感肚腹中一阵灼热,直透胸腔,随即神思恍惚,目瞪口呆的盯着墓碑出神儿。
  钟老板见状,不由大吃一惊,他连忙趋前一步,抱着钟大婶失声道:“娘子!娘子!……你快醒醒!……你被那白珠射入肚腹,难道竟疯了?……若如此,那是天亡我钟氏一脉矣!唉……”
  钟老板叹息声未了,他身后忽地有人轻声贺道:“恭喜钟大叔!令千金甫入龙穴,便有灵有性,效应速速了!”
  钟老板闻声抬头一望,只见九天玄女已含笑站在三尺外的月色下,一身白衣,恍似月中仙子。
  钟老板也不及赞与,便连忙道:“玄女姑娘,钟某何喜之有?”
  九天玄女微微一笑道:“钟大叔刚才是否亲眼目睹,白狐化白珠,落入钟大婶的腹中?”
  钟老板不迭的点头道:“是,是,的确如此怪!……但娘子她却忽然如痴如醉了!……这却如何是好?未知是坏是好?”
  九天玄女道:“白狐化白丹,落入钟大婶的肚腹,此乃大应龙脉吉兆,钟大婶身上,已怀你钟家血脉了!”
  钟老板惊喜莫名,失声道:“为甚会如此怪异?”
  九天玄女呵呵一笑道:“不为什么,因为我替你钟家点的这座龙脉,其名便叫‘仙狐炼丹穴’也!仙狐现形,白珠入腹,一切皆已灵验,钟大叔还犹豫忧心什么!”
  钟老板一听,仔细一想,不由连连点头道:“不错!不错!先见白狐现身,再而坟前欢舞,又缩化成丹,最后落入娘子口中!……呵呵,果然是好一座名副其实的仙狐炼丹穴!荫赐钟氏一脉有后了!……钟家永世不忘玄女姑娘大恩大德!”
  九天玄女目注钟老板夫妇一会,忽然微微一笑道:“钟家虽然有后,但必定非男,而是一位千金小姐!”
  钟老板一听,忙道:“玄女姑娘为甚如此判断!”
  九天玄女微笑道:“钟大婶此时已入六甲之形,她面色黄而且明,甚有光彩,命门红紫,声音清亮,此皆生女之相也!”
  钟老板已亲眼目睹九天玄女的本事,对她的话自然深信不疑,他神色稍稍闪过一丝失望,但随又释然,呵呵一笑道:“但能留一点血脉于世,心愿足矣,管他是男是女?弄璋弄瓦了!……既然是女儿,未知玄女姑娘是否肯再赐其名字?”
  九天玄女见钟老板心胸如此豁达,想起自己也是女儿之身,不由欣然一笑,也不推辞客气,微一沉吟便道:“好!若生女貌美,就叫钟桃艳;若生女貌丑,就叫钟离春吧!”
  钟老板唯唯称是,又牢牢记住了。
  过了一会,钟大婶果然清醒过来,不但没有半点痴迷,反而容光焕发,就如片刻间平添了什么喜事似的,但对刚才的一切,却已忘记了。九天玄女也不去点破,钟老板也不说,只是牢牢的记在心中。
  第二天天色放明时,九天玄女相助钟老板夫妇,联同那几名大汉,一同离开天柱峰,下了上方山,返蓟城而去。
  在半路,九天玄女忽而向钟老板夫妇告辞道:“钟大叔,钟大嫂,我有事先行告辞。”
  钟老板夫妇不舍道:“玄女姑娘仙体之身,愚夫妇自知难以强留,但未知日后是否尚有相见之时?”
  九天玄女微一沉吟,便道:“我与你钟家后人甚有缘份,日后想必仍有机会相见。且日后令千金前程无可限量,务请两位善自珍重,好自为之!……"
  九天玄女话音未落,身形一晃,片刻便失了踪迹,她的轻身功夫,已达出神入化的境界了。
  钟老板夫妇自然不知此乃江湖中武功的一类,还以为九天玄女乃仙家之体,必定是腾云驾雾而去了,便连说一声多谢的时间也没有。
  夫妇俩叹了口气,相视苦笑道:“玄女姑娘身世奇幻,此时又隐然以风水圣姑现世,如此奇异之士,我等有缘一晤,已属天大福气,尚敢奢望什么了,罢,罢,且依其嘱咐,先返家中,静待钟家龙脉之女降生吧……"说话间,一路平安无恙,钟老板夫妇安然返抵蓟城钟家大宅。
  第二天一早,钟老板便出夜宵店坐镇去,因为义女已入葬毕,从此店中便少了一位得力助手,钟清宏只好自己亲自在坐镇了。
  钟老板坐上夜宵店柜台时,忆起义女在生时,店中一切事务,甚至鸡鸣狗盗,打秋风等三教九流的欺侮,义女手下均迎刃而解,不须钟老板操半点心思,如今却人去位空,一切须自己操劳,也不知自己是否比得上义女的聪慧能干,心中便不由一阵悲怆。
  幸而一连数日,一切均顺利妥当,生意竟比义女坐镇时还好,也不知是义女的余威仍在还是她的阴灵荫庇。
  这天钟老板清宏返回家中,他尚未站隐脚跟,他的娘子钟大婶便喜滋滋的迎了出来,一面半羞半笑的向钟老板道:“恭喜老爷!你……你钟家终于有后了!”
  钟清宏一听,不由乐得呆了呆,随而才惊喜的问道:“娘子怎知道的?”
  钟大婶道:“这几日我困困欲睡,我以为是自己生病了,去看城中的郎中,不料他把脉一会,便向我含笑道:恭喜夫人,中年得后!你的脉象浮滑而紧,此乃妊娠之兆也!
  ……
  钟清宏一听,喜得以手加额,喃喃道:“此乃天赠钟家之后也!……但未知九天玄女所判是否灵验?”
  钟清宏指的是九天玄女当日曾判断,钟家受义女“仙狐炼丹”龙穴荫庇,又有“白丹入腹”之兆,日后所生必是女儿。这番话钟清宏默默牢记心中,连娘子也不告知,心道且看分娩时如何便了!
  钟大婶怀胎九月,这一晚,钟清宏夫妇已然入睡,钟清宏忽听屋顶天窗上有一阵仙狐啸的声响,随见天窗上白光一闪,直射下来,远远的射在娘子挺起的肚腹之上!
  钟清宏心生惊奇之极,他正想唤醒娘子,钟大婶此时却忽然呻吟声起,道:“老爷!……快去请接生婆!我……我的肚腹好痛,大概是胎儿动了!……快啊!”
  钟清宏一听,半晌作声不得,刚才所见惊人之兆,也不敢向娘子透露,一骨碌爬起来,着家丁去请接生婆,全速赶来。
  钟清宏心道是好是歹,总是钟家的骨肉,先生下来再说吧!
  接生婆很快赶来了,这是城中有名的接生女郎中,请她非付重金不可。钟清宏为了钟家得延血脉,哪会吝啬这笔数目?
  接生婆进房去子,钟老板守在门外,半步也不敢离开。房里面寂静无声,连娘子的产前呻吟声也停了,钟老板的心却怦怦的跳得越来越响。
  又过了一会,钟老板忽然闻到一阵气味,先是一阵奇臭,闻之欲呕;接而却是一阵异香,如兰似麝,闻之欲醉。
  钟老板惊疑间,就在此时,房内忽然传出一阵娃儿的哭叫,声音清脆而响亮。再过一会,接生婆开门出来,一言不发,便欲从钟老板身边而过。
  钟老板一见大急,连忙一手把接生婆扯住,道:“怎的了?一声不响便欲告辞?”
  接生婆欲言又止,见实在脱不了身,无奈才叹了口气,道:“大小平安,钟老板放心好了!……但是否值得庆贺,我也不敢确定,钟老板自己进去看看便了!……”
  接生婆话音未落,便急急的走了,走了老远,才听那接生婆又喃喃道:“神仙?……妖怪?……女巫?……·这当真是普天下最怪的女娃儿!……”
  钟老板心中突突一跳,但好歹也是自己的骨肉,他连忙向房内奔去,一看之下,不由一阵发呆!
  只见一位女婴儿,还安详的躺在娘子的身边,女婴的相貌奇丑无比,尖嘴突额,怪异之极。
  钟老板暗叹口气,走近前去,不料那奇丑的女婴,似乎听闻钟老板走近的脚步声,忽然睁开眼睛,眼珠乌黑晶亮,闪烁如火,接而又甜甜的咧嘴一笑,这一笑迷人极了,就连钟老板做爹爹的,也不由一阵发怔,心中一片茫然!
  钟老板忽然明白,接生婆为什么如此惊奇了,眼前这位女婴果然怪异之极,样貌极丑,但只是表面,她若有心相美,却迷人之极,单凭她那迷人一笑,便足令天下男子臣服了!而且聪慧过人,悟性极高,甫出娘胎,凭脚步声便可判断是爹爹来见面了!
  这时钟大婶却难过的叹了口气,苦笑道:“老爷!……给钟家只带来一位女娃,我……我很抱歉,对不起了!……”
  钟老板一听,忙道:“娘子言重了!你千万不必多心,只要是钟家的血脉,是男是女我也一般欢喜!”
  钟大婶又叹气道:“虽然,可惜她不但是女娃,而且相貌丑陋,老爷不会嫌弃她么?”
  钟老板也不敢把他的所见所闻,告知娘子,只是决然的道:“不!娘子,这一点血脉乃玄女姑娘大恩所赐,无论是好是丑,总是钟家之后,龙脉之女,为夫必定尽心尽力栽培于她,娘子放心好了!”
  钟大婶见钟清宏意态真诚,脸上这才有了笑意,她向钟老板道:“老爷,替孩子起个名字吧!”
  钟清宏一听,霎时忆起九天玄女临别赠名之言,便毫不犹豫,决然道:“孩子样貌虽然丑陋,但聪慧过人,那她的乳名便叫钟离春,长大了就叫钟桃艳吧!”
  至此,钟清宏亦已隐隐领悟九天玄女赠名的深意,钟家这位女娃儿来路奇特,乃“仙狐炼丹”龙脉之女,日后必定有一番惊人的不凡际遇。至于她的相貌是“离春”还是“桃艳”,那也计较不了这许多了!

    第三章 晋国宫内 泄露天机
  那日九天玄女与钟清宏夫妇别后,便急急地向上方山西南面紧靠蓟城的一座山峰,展开轻功,飞掠而去。
  原来九天玄女当时忽发异念,暗道天机道曰:五星天衡属上,主燕国,则燕国之主运星便是“天衡”矣!“衡”者,衡量、抗衡之意也,“天衡”则是“天来衡量”,以及“与天抗衡”之意,那燕之国运,岂非含有“天衡定运”,以及“人为抗衡”这两大要旨么?然则按“地脉道”论之,燕国之都蓟城又主何兆运?嘿嘿!鬼谷师哥当年既可判断越都国运,我九天玄女便不能凭“地脉道”去算测一番?哈哈!就是这个主意,去也!去也!
  九天玄女说去就去,她打定主意,便决不犹豫,当下便向蓟城东南面的一座山峰掠去。
  那座山峰距上方山脚近二、三十里,但对九天玄女来说,那只是半个时辰的路程而已,当世能与她轻功相比的,只怕也没多少人了。
  不消片刻,九天玄女便掠到那座山峰的山脚,但见山下有一界碑竖着,上书“盘龙山”三个古字。
  九天玄女一见,不由又惊又喜,暗道鬼谷师哥当日领悟“寻龙堪舆神功”,亦是在“盘龙洞”,如今我九天玄女竟有缘上“盘龙山”,岂非比鬼谷师哥更胜一筹么?”
  九天玄女又惊又喜,连忙提身一纵,身形已掠上山壁近丈了。
  九天玄女连掠带纵,片刻便掠上盘龙山峰。她放眼望去,但见峰周有四峰环立,其形分别酷似挂月、紫盖、舞剑、鹏飞,不由格格一笑,道:“好一座盘龙山峰!更有四峰环绕,岂非盘龙峰上看挂月,紫盖西来舞剑诀,大鹏一展飞千里,西望燕京心如雪么?”
  当年就因九天玄女这一呻吟,盘龙山周四峰,便分别得名为“紫盖峰”、“挂月峰”、“舞剑峰”、“鹏飞峰”了。
  九天玄女吟毕,转身向西面的燕京蓟城(即今日的北京城)望去,这一望之下,不由心神俱往,“地脉道”中论京都地理要旨,油然而浮于脑海。
  但见极目西望,莽莽昆仑,发自西方,绵延数千里,至于阗,历瀚海,盘旋屈曲,出夷入貊,再耸而为燕山,东行数百里,起天寿山,落平洋,方广千里,辽东辽西两枝关截,黄河前绕,鸭绿后缠,阴山、恒山、太行山诸山,与瀚海诸岛相应,近则有滦河、桑河、易河及无数小水,夹穿数重,龙势之长,垣局之美,干龙画致,山水大会,带黄河,挟天寿,缠鸭绿于后,碣石镇其门,尽得风水法度!
  九天玄女心道观此形格,燕京岂非当今天下大都?其山脉从云中发来,前面黄河环绕,近则有永定河、桑平河、柳河、滦河诸河盘旋;又泰山耸左为龙,华山耸右为虎,嵩山为前案,淮南诸山为第二重案,江南五岭为第三重案,端的大好形势,绝佳都会!
  九天玄女心中赞叹,但忽而又转念道:“燕京既然已具风水大势,为甚历年以此为都者,其国运皆弱而不济,就算当今据此为都之燕国,身为燕王者亦自叹曰寡人国小,西逼强秦,南近齐赵,齐晋强国也。又奉阳君曾论道:“燕国弱也,东不如齐,西不如晋。可知当天下,列国相峙,当数燕国最为弱小,这与其都运形势,显然大不相符!……到底其因何在?燕都尚缺何种格局?”
  九天玄女心念电转,疑问颇生,她心中生疑,便非要探究清楚不可,此时就算天打雷劈,也休想令她动摇探索意志了。
  九天玄女默运神功,贯于双目,放眼向四面望去,入目尽是茫茫山河。九天玄女从东转向北,从北转向南,从南转向西,四面极目细察,渐而燕京前后左右诸河银光闪烁,尽收眼底。她心中灵光一闪,暗道据“地脉道”中言,风水贵聚会。据此而断,燕京之气脉即绵延诸山,脉气又谓盛矣;但诸水却各自为据,互不通汇,燕京之风水大格,岂非缺了水之聚汇么?水既不勇,气则受阻;水既不汇,气则流泄;因此燕京形势,气虽盛而水受阻,且虽盛而泄,决难称上“纳气藏水”之旺国大都,这便难怪历代建都蓟城者,其国运皆弱小不济,国人势须“与天抗衡”矣!
  九天玄女当日据“地脉道”中“国都诀”,判断燕京形势,日后竟一一应验。
  历代建都于燕京者,其国运皆弱小不济,但自隋代开大运河,令黄河与永定、桑平、柳河、滦河诸河相通后,百水聚汇,水聚则气纳,燕京遂吸天下精华,燕、齐、吴、浙、闽、越,一气相贯,燕京一跃而为高屋建瓴一统天下的帝王之都。玄妙之处,当真不可思量。
  当下九天玄女既有此判,心中疑念登时释然,但另一疑问却又油然而生,暗道燕国既弱小不济,那燕国西北面的晋国又为甚如此强盛?莫非晋国之都绛城气运比之燕京更胜一筹么?嘿!这倒非要探究明白不可!
  九天玄女因燕国蓟城夜宵店与钟家的奇缘,对燕国竟隐然有亲切同情之心,因此而对燕国的强敌晋国,自然便无甚好感了。
  九天玄女心存疑念,果然便非要探究明白不可,当下她也不再在盘龙山逗留,竟径直下山,折向西南面,日夜兼程,中途只略为歇息,三日后便抵达晋国境内太行山了。
  九天玄女登上太行山第一峰——佛子笔,身临六百丈高峰,天下七分秦、晋、齐三国,登时尽收眼底。
  此时九天玄女心存疑念,因此心思只放在晋国境内,她挺立于太行第一峰上,向西南面望去,晋国都绛城已隐隐在眼内出现。
  但见绛城(即今山西省翼城)位处黄河回环处,恰如深藏于黄河袋底,黄河自上游而下,抵绛城西面龙门山,经山崖峡谷冲出龙门出口,声山野,当真是“龙门三激浪,平地一声雷!”
  九天玄女站于太行第一峰巅,似亦听闻龙门口传来的轰鸣,暗道龙门形势如此威烈,此地日后必出一代猛将,但不知当应验于何时也?
  九天玄女萌此念时,是春秋末年,及后历一千年,龙门山下,果然出了一代猛将,助唐太宗李世民东征,战功赫赫,名震天下,这位猛将,便是唐朝的薛仁贵。这是后世之事,也就留待日后再去详述。
  当下九天玄女极目远眺,但见黄河自龙门口磅礴而出,中间又射出一道洪流,直直的向东面的绛城方面射去,再在绛城边沿折向北,与后面的黄河干流,形成九曲十三回的水环大格。再沿绛城四周观察,只见前有太岳山,后有中条山,左有龙门山,右有析城山,前屏后障,左龙右虎,藏水纳气,好一处天然王者大贵形格!
  九天玄女据“地脉道”以判之,心中不由大赞,暗道绛城风水极佳,如此旺盛天然帝都,也难怪晋国自文公重耳始,一直威震天下矣!但可惜其气势过于暴露,露者必不长,缺乏王者之风,因此决非一统天下的帝者之都!……
  正当九天玄女如此思忖时,晋国都绛城的前屏太岳山,左龙龙门山,右虎析城山,突地各自冲起一道烟云;前屏太岳山冲起者为金色,犹如天阳;左龙龙门山冲起者为黄色,犹如黄土大地;右虎析城山冲起者为黑灰,犹如坚硬檀木;金、黄、黑灰三道烟云疾冲而起,于虚空猛一回旋,竟径直向绛城方向射来!
  接而但见金、黄、黑灰三道烟云,已飞临绛城上空,交叉纠缠,时分时合,渐而汇成漫天金、黄、黑灰三色烟云,把整座绛城上空均蒙罩住了!
  九天玄女目睹之下,不由微吃一惊,心道刚才所见,显然是天机之兆,当主晋国行将分裂,一化为三,鼎足而立,时分时合,缠斗不休,夹缠不清,天下亦将步入一个多事之状矣!……了不得!不料天下行将大乱之兆,竟在我九天玄女眼下出现!这又是否师傅老子所言,三元会运中的又一小劫将至?
  九天玄女转念又欣然自得,暗道:“适逢此会,我九天玄女的际遇奇缘,并不比你鬼谷子少啊!很好!很好!只待我去破解这晋天下一等一的大奥秘,着实教师傅老子和鬼谷师哥大吃一惊!……”
  九天玄女意萌身动,心念未了,她已一纵而起,飞掠下山,疾奔晋国都绛城去了。
  晋国原为戎狄游牧族,周成王封同母弟叔虞为唐侯,统辖邑唐(即今山西地区)。叔虞子燮父改国号为晋,春秋初年,晋献公建都绛城,晋国开始向四周小国兼并,不但一统汾河流域,且跨越黄河,疆土伸延到黄河南岸,成为一个地险马多的大国。
  此后晋文公重耳早年被放逐,返国后重耳励精图治,终建成晋国的霸业,威震天下。及后经数次晋楚争霸大战,晋国才逐渐面临衰落。恰应了九天玄女“龙门之都,其势太烈,烈极生变,终非帝者之都”的判断。
  晋国都绛城分为大、中、小三座,大城面积宽广,部分建于历山之上,城墙高耸,城内大街小巷,乃晋国普通百姓士绅聚居之地。中城居西南,与大城紧连,乃百官大夫聚居之处,热闹繁盛略逊大城一筹。小城毗邻中城,乃都城中的王宫,晋国公幽柳便居停于此。
  九天玄女进入大城,但见一片繁华,道无饿民,心道比之燕都蓟城,晋都绛城竟又更见繁盛,难怪晋国可以威霸天下矣!
  九天玄女有心探查晋国行将刻变的天兆,因此也无心细看城中的一切,暗道如何方可直接面见晋国王公,以察言观色,判其国运?
  她试试向城中人打探入王宫的路径,不料那人一听,面色便大变,向四下张望一下,才悄声道:“姑娘想必是别国人,不知晋都规条矣!晋王宫岂是寻常人等可进?若非晋幽公相召,还得大夫智伯首肯,任何人欲进王宫,那比登天更难三分呢!”
  九天玄女奇道:“晋见幽公,为甚尚得大夫智伯首肯?”
  那人一听,脸色又忽地一变,竟比说到晋幽公更害怕三分,他又向四下仔细一瞧,这才极小心的道:“姑娘幸好是女子身份,不然,被人知道问这些话,必被人向智大夫告密,那就必死无疑啦!……”他一顿,这才极小声的道:“晋国分为六家世卿,分别为赵、范、智、中行、韩、魏等,均为晋国的大夫及卿侯。而其中之以智大夫伯实力最强大,因其封邑最多,其富可与晋幽公并立,其所辖军队亦达晋国一半,在晋国说一不二,连晋幽公亦惧他三分呢!因此晋国人皆有一句俗话,道宁得罪猛虎,莫得罪智伯也!”
  九天玄女一听,心中一动,暗道据这普国人所言,晋之剧变,其实已露端倪矣!
  那人见九天玄女默不作声,也不敢再说话,连忙急急的溜走了。
  九天玄女欲再问时,那人已不见了,她暗道不料晋人畏大夫智伯犹更于猛虎,这智伯大夫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九天玄女转念间,忽听前面有人低叫道:“喂!李三,晋国公贴出王榜,说重金聘善医之士,入官去替他治顽疾呢!你精通医术,怎不去一试?”
  那“李三”一听,忙道:“那王榜是否有大夫智伯的印鉴?”
  说话的人摇摇头道:“那倒没有,大概这是晋幽公自己的意思吧!”
  李三一听,连忙捂住耳朵,拼命的摇手道:“别说!别说!我也没听到什么,这差事就算有黄金万两,我也不敢去接啦!……”李三话未说完,竟见鬼似的连忙溜走了。
  九天玄女见状,不由又好笑又好气,暗道这智大夫难道真的如此可怕?哼!我偏不信邪!这便去把王榜揭了,趁机混入王宫中去!
  九天玄女胆大包天,她也不管自己是否精于医道,想到这是一个混入王宫,面见晋幽公的妙法,便决然去做。
  她目力超卓,很快便掠到有人围聚于贴王榜的地方。她挤进人群中,举目向那王榜一看,但见王榜上书道:“寡人有疾,述诸四方神医圣手,若能妙手回春,必当重酬。”下面是晋幽公的金漆印鉴。侧边有兵士守卫。
  九天玄女微微一笑,她忽地微运真气,贯于掌心,伸掌向那王榜一推又一回,那王榜竟无风自动,脱飞而至,稳稳的落在九天玄女手中。
  四周围观的人不由发出一声惊呼道:“王榜怎的无故脱飞?却落在这位姑娘手上?了不得!这位姑娘今回大难临头啦!……”话未说完,围观的人,怕事的已走掉大半了。
  九天玄女却手捧王榜,无动于衷,她既不说话,也不溜走,就如忽然吓呆了似的。
  守王榜的兵士一见,也不管三七二十一,走过来便捉着九天玄女,厉声道:“好极!走!进王宫去!”
  九天玄女呵呵一笑,道:“进王宫去干什么?”
  兵士道:“这是请神医的王榜,王榜既在姑娘手上,自然是进王宫替圣上医病呵!”
  九天玄女嘿嘿一笑道:“好笑!你见我伸手揭王榜了么?”
  兵士道:“这倒没见你伸手去揭!”
  九天玄女格格一笑道:“这不是?王榜忽然无故脱飞,恰好又落在我的手上,并非我伸手去揭,我为甚要跟你等进王宫去么!”
  兵士四人,面面相觑,一时间也说不出话来,此事也实在太离奇了。倒是领头的一位兵士还算有点主意,他也不再逼九天玄女,反而向她打拱作揖道:“王榜无故落在姑娘手上,姑娘想必有点来头,万望可怜我等则个,若我等再寻不到揭榜之士,圣上便要斩我等守王榜兵丁的人头了!……可怜!可怜!”
  九天玄女又好气又好笑,道:“然则你等便不管人家死活,胡乱捉人回去顶数了?”
  那领头兵士赔笑道:“姑娘想必有办法应付主上,而且姑娘单身一人,万一出事,死也只死一个,总好过杀二百个守榜兵士人头啊!”
  其余三名兵士,亦连忙向九天玄女求道:“姑娘大仁大义,大智大勇!万望以你一人生命,救我等二百个人头!”
  九天玄女一听,不由噗哧一笑,心道幸好这王榜是落在我手上,不然又不知有多少无辜士卒被杀了!看来这晋国君臣,果然其性暴烈,这就难怪合久必分了!九天玄女这般转念,便忽然含笑点头道:“不错!不错!二百个人头总重于我一个,我这便拼着颈上这颗人头,随你等入王宫去吧!”
  九天玄女随守王榜兵士,从大城进入中城,又从中城来到小城门口,中途也不知过了多少个关口,幸而那守关的人听说是揭王榜的神医,倒也没甚为难便放行了。
  但在这小城门口守卫的,却是王宫的禁卫,连最普通的一位,也目中精光烁烁,九天玄女一眼便看出,王宫禁卫皆是武功不凡的武林高手。
  王宫禁卫听守王榜兵士呈报,却不放行,其中一名领头禁卫,凝目审视九天玄女,直到断定她身上并无兵器,这才微哼一声,神色极不友善,忽然手起一掌,便向九天玄女的天灵盖拍下去!
  守王榜的兵士大惊道:“禁卫大人!杀不得!圣上等着这位女神医治病啊!”
  九天玄女却无动于衷,就如被吓呆了,根本不懂得任何反抗的武功,任那狠劲的一掌拍落自己的脑袋!
  禁卫大人的一掌,眼看已触及九天玄女的脑袋,却忽然向侧一滑,只有掌风在九天玄女的身边扫过。原来他这一掌,用意是试试来人是否懂武功,收放之间,把握得非常准确,显见他的武功纯熟。
  不过他到底不能试出什么,九天玄女艺高人胆大,她单凭察言观色,见他眉心带灰,但目中精光甚盛,便知此人心高气傲,不会向不懂武功的弱者出手,他这一掌不过是相试罢了。而且九天玄女的“无为真气”无处不在,他这一掌拍下去,必定陷入“坚则毁、锐则挫”的自残结局!
  禁卫大人见九天玄女不懂武功,果然便大为放心,向九天玄女把手一摆,沉声道:“神医请进宫!这是智大夫的令旨,凡懂武功者,一律不得进入王宫半步,违者格杀毋赦!”.
  九天玄女淡然一笑,也不答话,随另一批王宫禁卫坦然而进。
  王宫禁卫领九天玄女进入晋宫内苑,一路上再没人盘查,九天玄女暗道大夫智伯果然权倾天下,就连晋宫的禁卫,也被他一手掌握了,智大夫的厉害,由此可见一斑。
  晋国公名幽柳,他听宫内卫报说,已有揭王榜的医士,带进宫来,登时下旨,传揭榜人内宫晋见。
  晋国王宫在当时的列国中,其规模算首屈一指了,因为就建大禹王城址,也在晋国境内,当然比之后世的宫殿,便显得古朴多了。
  九天玄女被领进内宫偏殿,这是晋幽公柳平日居停,以及与心腹医属商议论政的地方,晋幽公本躺身卧于一大檀木王椅上面。身边只有四名内卫及二名宫女,偌大的寝宫,显得一片凄清冷寂。
  九天玄女向四下一瞥,便暗暗皱眉。
  此时内卫向晋幽公跪奏道:“主公,揭榜之人带到,请主公定夺!”
  晋幽公一听,奋力挺起身来,沉声道:“传!近前见寡人。”九天玄女大步走到晋幽公面前,不言不笑,也不下跪,挺立阶前。
  内卫面色一变,沉声喝道:“大胆!见了主公,还不跪下?”
  九天玄女微笑不语,心道我九天玄女肉身生自周文王血脉,堂堂大周公主身份,岂能向你属国公侯跪拜?哼哼,不要你晋国公向我叩拜,已算便宜你矣!
  晋幽公柳见九天玄女是一位俏姑娘,浑身素白,犹如仙女下凡,似乎已被她的气度所动,便不再计较宫中礼节,发声道:“姑娘乃何国人士?有甚本领,敢来晋国揭王榜?”
  九天玄女微笑道:“本姑娘浪迹天涯,也忘了此身自何处来,往何处去矣!至于王榜,也非我所揭,乃王榜无风自动脱飞,落在我手中而已。”
  晋幽公不悦道:“江湖草野,大胆妄为,你既不懂医术,随士兵入宫作甚?你以为王宫乃任你戏弄之地吗?”
  九天玄女目注晋幽公片刻,忽然微微一笑道:“不过晋国公之病,欲治也并不难,不须针药,亦可医治也!”
  晋幽公一听,不由转怒为奇,沉声道:“为什么?”
  九天玄女微笑道:“心病还须心药医,晋国公之病根乃心脉,只要心病消除,则百病全失也。”
  晋幽公一听,眼神不由一亮,他似乎已听出九天玄女言外之意,又切中了他的心事,便忙道:“姑娘瞧出寡人有甚心病?”
  九天玄女微微一笑,道:“臣子专权,王权失落,朝不保夕,寝食难安!”
  九天玄女十六字既出,晋幽公脸色不由一变,他向内卫沉声道:“传寡人令旨,寡人身子不适,任何人等,不得入宫打扰!”
  内卫领旨,出去传令去了。晋幽公这才盯着九天玄女,俏声道:“姑娘绝非晋国人士,怎能一言道中的?”
  九天玄女道:“人本无根之树,全凭气息以为根株,得之者生,失之者亡。气又分为内外二气,内气者,运行一身,又为神之母,色之父,周流于五脏六腑,百体毛发之间,更形于七情之外。外气者,人之声也,大人之气发于丹田,深厚如钟鼓;小人之声出于舌端,疾浅如鼠啸。观其气之深浅、厚薄,察其神之浊清,则人之心曲,无所遁形矣!……”
  晋幽公不等九天玄女把话说完,见她一顿,便忙道:“然则人之神又如何?”
  九天玄女道:“神乃万物之灵秀,虚化神,神化气,气复化为精,皮肉骨血,皆为精气神所化也。神如百阔之气,如阳气舒,山川秀发,日月现天地清明;神夜别藏于心,日则现于眼,用则发于外,收则伏于心。所谓开以养血,血以养气,气以养神;故形全则血全,血全则气全,气全则神全,神全则精旺,精旺者无往而不利,精衰者则百衰而无一旺;世上一人一物一国一君,莫不如是者也!”
  九天玄女领悟的是相察世人的“人间道”,而“人间道”则首重“精气神”,这与鬼谷子悟创的“寻龙乾坤诀”各有所长,九天玄女以精妙柔韧著称,鬼谷子以纵横阐阖致胜。这等始创的艰奥绝学,晋幽公自然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晋幽公一听,果然心神俱往,大感兴趣,他忙又悄声问九天玄女道:“然则姑娘又如何相察寡人之忧患?”
  九天玄女有意探究晋国行将剧变的天兆,便决心先行慑服晋幽公,以方便行事,她微一沉吟,便坦然的道:“实不相瞒,民女初见晋国公,便见你面色如灰土,精神昏浊,此乃主家宅国政不安之象;又晋国公口与唇左右黑气拂拂,此乃主奸人相害相侵之兆;晋国公身为一国之君,即有此兆,则必主权臣当道,君主忧患之实也!”
  晋幽公一听,默然不语,沉吟半晌,忽然挺直身子,长叹一声道:“寡人心病,果然被姑娘一言道中了!姑娘既已察出病根,未知可有回春之术?务请姑娘指点!寡人必当重重有赏,决不食言!”
  九天玄女微微一笑道:“晋国公差矣,目下尚未到时机,又如何有回春之法?这重赏之言,不说也罢!”
  晋幽公失望的叹了口气,又不舍道:“然则何时方是成熟时机?尚请姑娘不吝赐告!”
  九天玄女微一沉吟,便决然道:“务须遍察晋国公卿大夫,据形观色推算,方知时机是否成熟,未达此境界,恕难判断,望晋国公鉴谅!”
  晋幽公听后默然不语,似甚感为难。此时一名心腹内卫忽然向晋幽公进言道:“主公!这位姑娘的条件也不难办到,只要主公上朝之时,着这位姑娘求见主公,主公再宣她进殿,则众公卿大夫便不会生疑矣!这位姑娘上殿后,便有机会细察公卿大夫的形象神色了!”
  晋幽公一听,不禁点了点头,低声道:“姑娘以为这办法是否可行?但寡人坦白相告,假若姑娘在朝上得罪众公卿大夫,则连寡人也救不了姑娘生命!”
  九天玄女一听,决然一笑道:“晋国公放心,民女生命,从来自有裁决,不必担心,而且……”九天玄女忽然一顿。
  晋幽公忙道:“而且什么’姑娘!”
  九天玄女微微一笑道:“天空海阔任鸟飞,区区晋国公卿大夫,只怕还困不住我玄女钟静!”
  晋幽公至此方知九天玄女原来姓钟名静,他见她如此自负,只道她于察人术甚有根基,绝不会在殿上得罪众公卿大夫,也就放心了。他如何知道,站在他眼前的,竟是不久行将令天下震惊的九天玄女?
  当下晋幽公与九天玄女商定,先派人送她入中城会馆暂住,待三日后众公卿大夫例朝,便上朝行事,九天玄女便向晋幽公告辞了。
  九天玄女安然无恙,出了王宫,又走出王宫小城,神色淡然,无悲无喜。
  三天后,是晋国众公卿大夫,入朝见王驾的例朝。
  晋国公幽柳,心中有所图谋,便打起精神,高坐于殿中高处,接受晋国众公卿大夫的朝拜。
  不一会,众公卿大夫便依例逐一上前,向晋幽公朝拜。
  领先而上的是晋国公卿兼大夫智伯,智伯上前,在阶前停下,并不下跪,仅向晋幽公略一作揖而已。然后便一言不发,退返公卿列的首位。
  接着是晋国大夫韩虔、赵籍、魏斯、中行、祁氏、羊舌氏、荀氏、范氏等八大夫上前朝拜。其中或跪或揖或躬,各依本身的地位身份而定,不一而足。
  众大夫中,大都一言不发。倒是大夫魏斯,破例向晋国公请安道:“闻主公染恙,未知已康复否?臣魏斯向主公请安致候!”
  晋幽公似乎对魏斯尚有好感,便忙回话道:“多谢魏大夫请候,寡人已稍安,不必挂怀,请魏大夫先行退下,寡人有事与众卿家商讨筹策。”
  魏斯微笑一下,也没再说话,先行退入大夫朝班列中。公卿兼大夫智伯一听,却按捺不住,突地跨前一步,便向晋幽公发问道:“主公!智伯身为众公卿大夫之首,主公既有要事相议,为甚不先知会智伯?”他的语气极为傲慢。
  晋幽公心中大怒,但对这位智伯,却敢怒不敢露于形,无奈道:“寡人一时失策,务请智大夫鉴谅。”
  智伯微哼一声,道:“臣不敢!但未知主公有何事商议?这便请坦悉以陈吧!”
  晋幽公一听,心中不由暗吃一惊,暗道寡人分明已与钟静姑娘约定,由她在殿上判断众公卿大夫的忠奸,但此事怎能向众臣袒露?惹怒了彼等,特别是智伯,只怕连寡人的人头也难保住!……·这,这却如何是好?那姓钟的姑娘为甚尚未见人到?
  晋幽公无奈,只好打个哈哈道:“智大夫言重了,其实也没什么,只是欲请卿等,替寡人出出主意,寡人有疾,不知如何医治方好?”
  智伯一听,神色立露不悦,微哼一声道:“主公可有难言之隐,为何不向臣坦然直告?莫非主公对臣有所疑虑么!哼哼!”
  晋幽公脸色微变,暗道智伯果然厉害,他似已窥透寡人隐衷!……晋幽公深知惹怒智伯的后果,他正彷徨无奈之际,一名贴身内卫忽然匆匆而进,向晋幽公跪奏道:“主公!殿外有一位女子求见主公,请主公定夺!”
  晋幽公一听,神色登时一宽,忙道:“既有人求见,宣她进殿便是!”
  内卫正欲出去传旨,却被智伯一声喝住道:“且慢!”晋幽公吓了一跳,忙道:“智大夫有甚要说?”
  智伯眼珠一转,灼灼目力直射晋幽公,沉声道:“主公连此女子名姓也不知道,草野之士,怎可擅闯晋国朝殿!”
  晋幽公无奈向内卫道:“是,先生先询其名姓再说!”
  内卫匆匆而出,一会又匆匆而进,跪奏道:“启奏主公,殿外求见女子,自称姓钟名静,别号九天玄女!……她还说……还说……”
  晋幽公此时也被弄得一呆,心道这钟静姑娘,为甚编上大话吓人,竟敢自称仙圣九天玄女?万一被人揭穿,这乱子便闹得太大矣!这……这却如何是好?
  正当晋幽公左右为难之际,智伯却忽然嘿嘿一笑,厉声道:“何方妖人,敢自称九天玄女?我智伯倒想见识、见识!主公,这便请宣她进殿便了!”
  晋幽公此时已被逼上虎背,进退两难,心道乱子是你姓钟的姑娘惹出来的,寡人已有言在先,掉了人头也怪不得寡人了!他无奈只好向内卫道:“那……那就宣她进殿吧!”
  片刻间,内卫便引领一位女子,施然走进大殿来了。只见这位女子一身素白衣裙,俏如鲜花,冷如冰雪,飘然而步,恍如天仙降世。
  大殿上众公卿一见,均不由一阵发呆,暗道何处来了这么一位冷艳之极的奇女子?她上朝求见的目的何在?
  众公卿人人心怀鬼胎,独大夫魏斯脸含微笑,对这位白衣女子的奇特似浑然不觉。
  白衣女子冷眼不瞧两列晋国公卿大夫,飘然疾进,犹如脚底生莲,也未见她怎样迈步,眨眼便挺立在晋幽公的座前了。
  白衣女子不跪不拜不揖,只是微笑挺立不动。殿卫一见,正欲喝令跪下,晋幽公却忽然抢先道:“草野之人,不懂朝廷礼仪,不必究责。姑娘求见寡人,有何事体?”
  白衣女子自然便是九天玄女钟静,只见她微微一笑,便若无其事,浑似初与晋幽公见面,道:“民女钟静,乃为挽救天下苍生而来,未知大王肯采纳民女之议否?”
  晋幽公一听,正欲趁机下旨,教九天玄女钟静遍察群臣,不料智伯此时却重重的哼了一声,抢先道:“何方妖人!敢自号九天玄女?更胆大狂妄,说甚为救天下苍生!你好大的口气,敢来愚弄晋国君臣!”
  九天玄女闻声,向智伯瞥了一眼,微一没吟,当即微微一笑,道:“这位想是智大夫么?”
  智伯一听,不由吃了一惊,他目光如鹰,审视九天玄女一会,但见她一派仙筋玉骨,令人不敢轻侮,暗道这女子似乎有点来路,倒不可操之大意!智伯这般转念,便沉声道:“好说!老夫果然是晋国大夫智伯!但你决非晋国之人,与老夫素未谋面,如何认识老夫的名号?哼哼,莫非有甚不轨企图?”
  九天玄女从容一笑,轻声道:“大人口如箭矢,心欲与日争辉,三合为一,岂非一个‘智’字么?又晋国公卿大夫中,智氏者仅得‘智伯’一人,综而论之,大人姓氏自可立判。”九天玄女故意发声轻微,因此仅智伯自己可以听到而已。
  晋幽公见状,不知九天玄女如何回话,忙问智伯道:“智大夫,钟姑娘如何回答?可有差池?”
  智伯此时居然不愠不怒,他盯着九天玄女,微一点头,又道:“嗯!你还有点本事!但从老夫身上,可还发现什么?”
  九天玄女暗道欲在晋国立威,好歹便落在此人身上了!她这般思忖,便忽然微微一笑,又朗声道:“世人之秘,皆形于形体,从智大夫之眼、耳、口、鼻、眉,当又测知内中奥秘!”
  智伯一听,微哼一声,道:“你好大的口气!你且说说看!若说中了,重重有赏,若说错了,格杀毋赦!”
  九天玄女对智伯的威严,浑似不见,她沉然一笑,便从容的道:“智大夫眼属虎形,判曰:虎眼形大色带黄,瞳仁时短又时方,手执重权威风远,天下君臣侧目看!……""九天玄女此判道出,在殿上众公卿,包括晋幽公在内,均不由心中叫绝,暗道这位女子所判,与智伯竟不差分厘!
  智伯一听,居然作声不得,他虽听出九天玄女所判,其中言带揶揄,但却切中真相,根本不能反驳!智伯不由点了点头,又道:“嘿嘿!你虽然言带不敬,但老夫心宽于海,不与你计较!你再说下去无妨!”
  九天玄女淡然一笑,毫不迟疑,又道:“智大夫之耳属金,有论金耳道:金耳通明富贵相,偏主晚景有刑伤;耳白于面多名誉,气色不宜黑与黄!”
  智伯思忖九天玄女所判,暗道此判一半甚合老夫的身份,富贵名誉,老夫无所不备,倒一点不错!但另一半却似乎不太吉祥,未知是否准确?他心中喜疑参半,也不便发作,只好道:“哼!那口又如何?”
  九天玄女微笑道:“口为水星,位处坎北,主元禄、主官阶,上应乎额,中应乎鼻;智大夫口如箭矢,恰如其姓,与日争辉,恰如其心,一切自知,还问什么?”
  智伯的心事一下被九天玄女说破,不由暗吃一惊,心道此女异术惊人,来路不明,若与己为敌,必定十分难缠,倒不可不防!
  智伯心存此念,便有心拉拢九天玄女为他智氏一族效劳,因此居然咧嘴一笑,道:“好!姑娘神技惊人,老夫佩服!佩服!改天务请姑娘赴老夫府中一叙,未知姑娘肯赏面么?”
  九天玄女不置可否的一笑道:“眼下之事未了,又何来改日之说?智大夫客气了!”
  智伯一听,忙道:“姑娘入晋国有何要务?有甚难处,老夫一句话便替你解决了!”
  九天玄女一听,趁机道:“实不相瞒,民女草野之身,却有一心愿,遍察列国吉凶祸福,以留作后世之鉴,因此先入燕国,再赴贵国,目的不外细察朝野之士罢了!未知智大夫能助民女达成此宏愿与否?”
  智伯一听,不由又一凛,暗道此女果然来路奇特,竟敢周游列国,遍察列国祸福!她若有此本事,任何一国招聘之,岂非对列国虚实了如指掌?进而分而克之,进而一统天下为霸,亦决非难事!智伯这般思忖,招纳九天玄女为其所用的心意便更强烈了,而且他更要进一步试试,九天玄女是否真有遍察列国吉凶祸福的本事!
  智伯忽然呵呵一笑,道:“姑娘既说先入燕国再赴晋,然则两国之运有甚不同?姑娘但说无妨!”
  九天玄女有心慑服智伯,便坦然说道:“燕国国运虽弱而长,晋国国运虽强而短,此乃两国不同之处。”
  九天玄女此言一出,不但智伯脸色一变,就连座上的晋幽公,以及两旁晋国众公卿大夫,均悚然动容,各人神色各异,有吃惊的,有惶恐的,有愤怒的,亦有哀伤的,不一而定,真个是各怀心事,各怀鬼胎。
  九天玄女向众公卿大夫依次扫了一眼,心中不由微微冷笑道:“偌大晋国,形似强大,但君臣各怀鬼胎,各有打算,如此国势又岂能长治久安?国运永固?”
  此时晋幽公也沉不住气了,他在座上忙问道:“钟姑娘所言有何根据?朝庭之上,幸勿危言耸听啊!”
  九天玄女微笑道:“决非危言耸听,自然有所依据,单凭燕国国都蓟城气运,其风水大格已备,且甚雄厚,可惜其气南北难聚,是故国运难强,却主绵长。再观晋国之都绛城,龙气起自龙门山口,强盛之极,且能藏气,因地处黄河袋底之故,是故国运强盛,威震天下!可惜其势太烈,坚则毁、锐则挫,烈极必弱,盛极必衰,因此其强不能持之以久也。”
  九天玄女朗朗道来,声虽不高,但殿上人人清晰可闻,原来九天玄女故意以“无为真气”贯于声音,一分为二,二分为四,四分为八,无处不达,无处不在,遍殿回施,因此人人皆可昕闻。
  此时晋国朝殿,满座皆鸦雀无声,各人均在仔细思忖听到的话语。
  智伯却沉不住气了,他已判定,九天玄女果然大有来历,决计把她收为己用,便抢先呵呵一笑道:“很好!钟姑娘果然独具慧眼,有关国运之论,且容老夫日后详为请教!姑娘刚才所说,欲遍察列国吉凶祸福,老夫决意助你达此宏愿便了!
  未知姑娘有何所求?”智伯的口气,根本就不把晋幽公放在眼内,他俨然以一国之君说话了。
  九天玄女暗道智伯此人已足可判断,乃晋国大乱祸根无疑!但偌大晋国,竟无一忠君之臣么?”
  九天玄女心中存疑,便微微一笑,向智伯道:“智大夫肯助一臂之力,民女先行谢过,但民女之求,事涉满朝文武,未知智大夫能办到否?”
  智伯傲然一笑道:“老夫一言九鼎,有甚难处?姑娘但说无妨!”
  九天玄女微笑道:“如此民女斗胆一求,欲遍测在场众公卿大夫形相,未知可否?”
  智伯有言在先,不好反悔,他心高气傲,闻言便呵呵一笑道:“这有何难?”说着,他转向晋幽公,道:“请主公下旨,着众公卿大夫上前,好教钟姑娘察其形相!”
  晋幽公原有此意,只是怕开罪智伯等人而已,因此一听智伯之言,心中不由一喜,暗道钟姑娘果然智计过人,连智伯如此狂傲之人,亦被诱进安排好的局中!
  晋幽公不敢迟疑,便忙道:“智大夫之言甚是,众卿家便请逐一上前试相吧!”
  晋国众公卿大夫一听,均心存疑虑,暗道这位奇女子有来头,竟连智伯的奥秘亦窥穿了,何况是自己?万一上前试相,惹起智大夫的生疑,那就危之极了!因此竟寂然无声,谁也不敢贸然上前。
  晋幽公急欲借九天玄女之力,细辨众臣的忠奸,以定决策,因此又催促道:“众卿家不必疑虑,自古有道,听者有则改之,无则加勉;言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寡人决不会只听一面之辞!智大夫你说是么?”
  智伯有心拉拢九天玄女,闻言也点头道:“主公之言不错!各位同僚还疑虑什么?莫非不欲公开己身奥秘?”
  众公卿大夫一听,不由面面相觑,作声不得。其中尤以范大夫、中行大夫畏智伯如虎,闻言不禁额上冒出冷汗。另外二位卿韩虔、赵籍,则沉吟不语,似有所思忖。
  此时晋国世卿中,忽有一人大步而出,呵呵一笑,声音宏亮的道:“为人臣子者,当以国事为重,私下掩公,又有甚隐秘不可对人言?姑娘,若魏斯有意隐秘,只管直说无妨!”
  越班而出的,是晋国的世卿魏斯魏文侯。
  九天玄女目注魏斯,不由微微一笑,因为这是她在晋国众公卿中,所见唯一尚合眼缘的大臣。
  魏斯向九天玄女呵呵一笑,道:“姑娘!有话便请直说,不必犹豫,亦不必吞吞吐吐!”
  九天玄女微微一笑,轻声道:“魏大人少年得志,承纳祖宗福荫,一帆风顺,身处高位,自十五岁起,迄今更无灾患缠身,心胸甚广,并无私隐可言,自然不须掩饰什么。”
  魏斯一听,九天玄女对他二十年前的事,竟了如指掌,如数家珍,不由又惊又喜,忙道:“魏某人家世,姑娘如何得知?”
  九天玄女微笑道:“大人自额开始,即现火星,十六天中骨格成,十七十八日月角,运逢十九应天庭,火星闪灼,连过三大玄关,当主十五到十九病体康复,百病全消;又到司空位紫气直流而下,抵中正,发于印堂,当主你二十八岁承登祖宗世禄,位列公卿。火星紫气,一脉相承,绝无滞碍,而由此足可判断矣。”
  魏斯一听,又不禁呆了呆,随而大笑道:“不错!不错!姑娘所断,灵验无比!但未知魏某自目下二十八岁起,及后有甚际遇?”
  九天玄女目注魏斯,微一沉吟,便道:“魏大人目下运交山林,山林者即风水位也,大人祖宗已得龙气,子孙受其荫庇,乃主人发旺之期,独当一面,开创基业,此其时矣!……尚望大人好自为之。”
  魏斯一听,不由吃了一惊,忙道:“魏某身为晋国卿侯,当为国尽忠效力,岂敢有独当一面之念?又何来开创基业之说?姑娘切莫因讨好魏某,夸言奇谈!”
  九天玄女不由呵呵一笑,道:“人处风口,身不由己,一切只恐由不得大人本意!”
  魏斯见九天玄女话渐隐晦,似有不便明言之隐,登时想起目下晋国委实危机四伏,众公卿大夫,各心怀异志,自己只怕亦难逃此劫,不由向九天玄女道:“然则魏某当如何自处?如何化凶为吉?当请姑娘明言。”
  九天玄女微笑道:“天兆已现,恐非人力可能挽回!一切顺其势,察其时,有所备,日后自必有所作为矣,大人又何必太着于形迹?”
  魏斯沉吟不语,好一会,才忽然呵呵一笑,似有所悟的大声道:“不错!顺其势、察其时、有所备,果然是至理明言!多谢姑娘赐言指点!”
  魏斯说罢,不再发话,泰然的走回世卿班列中去了。
  这位魏斯,便是日后魏国的创业之君,在列雄七国中赫赫有名的魏文侯。
  当下众公卿大夫沉寂了一会,似均在思忖九天玄女与魏斯对答的深义。
  当中有世卿之一赵籍,心道这位奇女子,似乎已说破魏斯心事,而且魏斯因此而欣然自得,获益匪浅,自己何不上前试试,且看是否有所助益?
  赵籍这般思忖,便亦走出世卿班列,向九天玄女拱手道:“姑娘请了!且替赵籍试一观察如何?”
  九天玄女目注赵籍,先神色肃然,及后才稍露笑意,终于道:“赵大人深潜大志,极欲独挡一面,自立门户,最终此愿亦可达的,可惜受本运所制,赵氏一脉,旺发必迟,到底亦受制于人,未能尽抒其志也!幸而……”九天玄女忽然一顿。
  赵籍的心事似被九天玄女揭破了,他脸上微微变色,不承认也不加否认,却迫不及待的追问道:“幸而什么?姑娘快说!”
  九天玄女微笑道:“赵氏一脉,受祖宗风水所制,旺发必迟,因此难免受制于人,幸而至第三代子孙,恰逢旺发之期,赵氏一脉尚能一振颓风,天下扬名。但亦不过是三、二十年旺运,及后即郁郁受制于人,以至湮灭。”
  九天玄女判断赵籍之言,其中竟包含了二百年间,赵氏一脉的运程,日后赵氏一脉果然长期受制于人,直到七十八年后,才出了一位赵雍,一洗赵氏颓风,力采“改革开放”,纳“胡服”,改“骑射”,终而军威大振,令赵氏一脉吐气扬眉。
  这位赵雍,便是赵籍的嫡孙赵武灵王。不过赵氏的旺发,亦仅维持了三十年,及后便衰颓不振,受制于人,直到湮灭。九天玄女以“人间道”之学,判断赵籍的本运,玄妙之极。这是后话,下文再述。
  当下赵籍心中惊疑喜交杂,他也不知是否应该确信。他正欲再向九天玄女发问,却被走上前来的另一位晋国世卿韩虔打断了。
  韩虔抢在赵籍的前面,阴沉的一笑,道:“这位姑娘,似乎真有点本事,你又是否敢替韩某一判?”
  九天玄女瞥一眼韩虔,但见此人脸上赤色自鼻尾下入家舍,鼻之准头纹斑俱现,暗道此人心性阴狠,外表平和,内里狠辣,又极工于心计,深潜机谋,再加此人日月山林角现紫,乃是风水大旺,诱发机心,必定不甘长居人下,乱心大炽,晋国众公卿大夫,均深潜机谋之辈,再加智伯其人,大权在握,晋幽公反受其制,晋国剧变大乱,果然已为期不远矣!
  九天玄女心念电转,已可决然判断,因此她也不再费神,向韩虔略一句道:“韩大人际遇已临,按你本运亦把握身紧,一切即将应验,也就不必再多问什么了!”
  韩虔再追问,九天玄女说不再费神,根本不再理会韩虔的追问。
  晋幽公见九天玄女忽然露出告辞之意,不由大急,他也顾不得嫌疑,连忙道:“钟姑娘说遍察群臣,为甚半途而废?你刚才所说,救国之策,又是否已有筹谋?”
  九天玄女闻言目注晋幽公,但见他印堂带灰,直廷准头,又山林风水位赤气隐隐,暗道晋幽公祖宗王陵已犯三煞,本命又主刑灾,皆必遭横祸之兆,再加群臣气数大旺,直盖其主,晋国分裂厄运,神仙难救!
  九天玄女这般思忖,不由微叹口气,以“传音入密”的功夫,向晋幽公传话道:“天兆已现,人谋在即,大局已定,乎复何言?晋国公若能急流勇退,甘守无为,或许尚能保存生命,否则大祸将临,刑上自身!但望好自为之!”
  殿上众公卿大夫,见晋幽公忽然有此一问,心中均不由一凛,留意九天玄女如何答话。不料只见九天玄女嘴辱微动,晋幽公稍后摇头叹气,均难明其中的奥秘。
  心中亦暗吃一惊,不知九天玄女如何回答晋幽公,又是否有甚妙策对付他智伯?九天玄女的本事他已见识过了,暗道此女若不能受我所用,便决不能容她存于世上!否则必将是自己的一大祸患!
  智伯自恃曾助九天玄女之劳,便向她追问道:“主公发问,钟姑娘怎不见回话?难道姑娘连老夫也信不过吗?”
  九天玄女微微一笑道:“我不是已说了么?”
  智伯一怔道:“姑娘说什么,老夫怎没听闻?”
  九天玄女呵呵一笑道:“天兆天知,人事人知,世人未必每次事皆知,既然不知,又问它怎的?……此地之事已了,我也不想再留,告辞啦!……”
  九天玄女话音未落,身形一晃,已退出殿外去了,她身法的闪电速捷,简直令人匪夷所思。好一会,殿外才又有一缕尖音疾射而进,道:“天兆已现,人谋在既,大局已定,乎复何言?……嘻嘻哈哈,九天玄女去也!”此声一分为二,二分为四,四分为八,晋国朝殿之上,人人清晰可闻。
  智伯脸色虎地一沉,他与赵籍、韩虔二人正视一眼,三人心意登时互通,均道若容此女留存世上,对自己的图谋必定是一大祸根!在这一霎间,智伯已断然决定,不惜任何代价,也必须把九天玄女杀了!
  九天玄女眨眼已出了晋都绛城。她心中很为晋国行将的剧变嗟叹,暗道晋国剧变,必将诱发天下大乱,群雄争霸,战祸四起,天下又不知添了多少游魂野鬼了!
  如何挽救?九天玄女初涉九天秘笈,领悟未深,功力所限,一时之间却又茫无头绪,不知从何处着手?
  她心中不由又想起她师哥鬼谷子来了,暗道假如鬼谷哥在此,与她做一对寻龙侠侣,行走江湖,行侠仗义尚算小事,要紧的是去拯救天下苍生,救生无数冤魂野鬼,这该多美妙?可惜这见鬼的鬼谷子却不知隐于何处!单凭她九天玄女一人之力,又如何面对如此惊天大事?
  九天玄女不由又抱怨起师哥鬼谷子来了。
  她心念自转,神思恍惚间,竟不知不觉循那隐约入耳的轰鸣而去,她再掠行一段,耳畔的轰鸣竟越来越响,渐而她已可以分辨出,那是惊涛骇浪的撞击声了。
  原来九天玄女匆忙间,从绛城的西门掠出,她也没甚目的,只是循声而行,不知不觉,竟来到绛城西面的黄河出山口——龙门口了。
  九天玄女但见河水如一条巨大黄龙,从山峡之间喷腾而上,惊涛急忙,潮如山涌,澎湃之声,几达百里之外!
  九天玄女一时兴发,便跃上高崖,居高临下,向下望去,但听轰轰之声不绝于耳,黄河从龙门山口冲出的一霎,巨浪撞上山崖,浪花飞溅,几达百丈!
  九天玄女虽然功力精湛,但在崖边站立久了,竟也觉得目眩起来,不由叹道:“厉害!厉害!地脉威力,竟比世人强得多了!试问就算武功盖世之辈,掉下崖中,面对那等如山巨浪,还有命么?看来,地脉以定人道,这道理断断没错矣!……咦?你等是谁?存心推我落崖下么!”
  九天玄女忽然低叫一声。原来在她目注崖下黄河惊浪,正入迷之际,她身后忽然跃上两条大汉,疾如闪电,向九天玄女扑来,隔了三尺,各起一掌,竟想活生生把九天玄女打下崖下黄河巨浪!
  幸而九天玄女的无为真气无处不在,背后强劲掌力袭至,她的无为真气已立刻反弹出去,两股巨力相撞,偷袭的人各退了一步,九天玄女脚下一松,亦不由向崖边连退二步。
  九天玄女只消退多一步,她便滚落崖下巨浪中去了。她不禁猛吃一惊,暗道这两人的内力,竟与干潜这小子不遑多让!但却素未谋面,不知为甚一上来便立施杀手,欲置自己于万劫不复之地!
  九天玄女稍惊即镇定下来,刚才她正好处于心神恍惚之际,这才被人有机可乘,被逼正面接了两掌,此时她已镇静下来,哪会把这偷袭的鼠辈放在眼内?
  九天玄女嘿嘿冷笑道:“你等是谁?为甚竟偷袭我?只怕是活得不耐烦了!姑奶奶心情不佳,你二人最好快滚,否则有命上崖,无命下去啦!……·滚吧,我此时无兴趣打架!”九天玄女行事但凭自己的兴趣,她说不打,便决不打了,就算对方是大仇家也不例外。
  那俩人却不滚,也不答话,沉吼一声,展开身形,又凶猛的扑了上来,竟似不杀九天玄女,誓不罢休。
  九天玄女岂是好惹之辈?她本来便是惹祸的老祖宗,眼见来人不但不依言去“滚”,反而幽鬼似的死缠不休,登时便把她的傲气激发出来,心道你这不知死活的东西,不声不响便欲算计于我,敢是活得不耐烦了!哼哼,我便以牙还牙,来个不声不响送你等回老家!
  但来袭之人也并非等闲之辈,刚才一击不中,随即一扑再上,出手便是夺命的绝招,一人锁喉,另一人击背,前后一夹击,欲立置九天玄女于死地。
  九天玄女见来势险恶,不得不施展师门绝学“玉娇龙神掌”,身化娇龙,一飞冲天,避开了来袭者前后的夹击,其势不停,在半空一个回旋,双掌如龙爪下攫,分向两名来袭者的头发抓去!
  两名来袭者不料九天玄女轻功如此高绝,对方抓势疾速,若被她抓住头发,焉有命在?但九天玄女的来势实在太快,二人已万难闪避,又欺九天玄女内力不济,刚才亦被他二人之力震退三步,便举掌一翻,护住颈部,竟欲与九天玄女比拼内力,或者最多是两败俱伤的结局。
  九天玄女今非昔比,她早已久历战阵,眼见俩人翻掌护顶,立刻窥透对方欲比拼内力,进而同归于尽的用意,不由微哼一声,双掌立化抓势为指,无为真气猛提至七成,劲贯于指,凌空便向二人的头部掌心射去!
  双方若以掌相接,犹如铜墙碰铁壁,胜负未可预料;但九天玄女化掌为指,却犹如尖针疾射,任你铜墙铁壁亦难抵御,而且九天玄女的无为真气,以“坚则毁、锐则挫”为根基,对方的内力越强,其威力便越发增大,以至必令对手“坚则毁”为止。
  来袭者的身手本来不弱,可惜不知九天玄女的斤两,以为不外如是,轻功虽佳、内力不济,欲以自己深厚的内力制胜,正好碰上可破任何强劲内力的无为真气,一着之差,便立招杀身之祸。
  此时九天玄女的无为真气,已从两指疾射而出,尖锐如针,登时穿破两名来袭者的掌力,刺破掌心,再射破脑壳,直透其大脑神经中枢百会穴!
  百会穴乃人之中枢命脉,一旦受创,轻则昏迷,重则疯癫,终生残废。
  换了平日,或者是九天玄女心情甚佳之时,她出手绝不会不留余地,最多令对手暂时昏迷倒地,也便算了;不料两名来袭者时运不济,刚好碰上她心情烦躁,又怒来袭者出手便欲要她生命,她的小性子不由被激发出来,含怒而发,在她全力一击之下,俩人岂有侥免之理?但听俩人忽地厉叫一声,随即呆如木鸡,伫立原地,动也不动了。
  九天玄女也不再出手,斜飘一丈,落在一块山石之上,神色冷傲之极。
  仅一会,只见那俩名来袭者突然又哭又笑,又跳又叫,手舞足蹈,犹如万鬼跳舞,显然已成疯癫废人了。
  九天玄女尚未知自己出手太重,还以为二人装疯卖傻,以便逃命,便冷哼一声,道:“你等不必使诈,姑奶奶答应不取你等生命便是!但总得说清楚,你等为甚偷袭我?是谁指使你等行事!说!……”
  不料九天玄女话音未落,那二人竟似受惊的疯子,哭笑更急,叫跳更劲了。
  九天玄女又问了一次,二人又复如是,九天玄女这才忽然醒悟,自己刚才出手太重,无为真气直透二人百会穴,登时变成疯癫之人,当真是终生“无为”矣!
  九天玄女不由叹了口气,苦笑道:“谁教你俩笨蛋,不先招呼一声再出杀手?碰上我九天玄女心情不妙,算你俩人倒霉!”
  九天玄女自知再难在俩人口中问出什么了,山崖之上,多了这俩个疯子,也坏了九天玄女观浪的兴致。她狠狠的一跺脚,也不再理会那俩名疯子,自管自的一掠而去。
  九天玄女一掠而起,她也无心再在晋国逗留,打算就此离去,再寻她的师哥鬼谷子下落。她掠行了一段路,心中思绪万千,她百思莫解,到底谁欲置她于死地?
  九天玄女心存疑念,便非要探究明白不可,不然,她便坐卧不宁。
  她思索了一会,到底想不出个究竟,她偶尔触及怀中包裹,心中忽然一动,暗道鬼谷师哥凭《易经》可以卜鸦飞枝折吉凶,难道我九天玄女便不能以《周易》来测算?哈哈,反正也无甚要紧之事,先弄明白谁欲杀我的奥秘,也免却日夜坐卧不宁!
  当下九天玄女果然从怀里摸出那部《周易》真本,坐在林边的一块石上,便很认真的研读起来。她的出身奇特,身世玄幻,悟性又极高,不消二个时辰,《周易》的要旨,竟便被她领悟过来矣。
  她试用领悟的“周易”旨要,袖占一课,却得一“屯”卦。卦曰:“屯,刚柔始交而难生,几乎险中,大亨贞。雷雨之动满盈,天造草昧,宜建侯而不宁”。
  九天玄女沉吟片刻,当即悟道:“此卦暗示目下乃刚与柔、阴与阳开始相交之时,必然发生始创期的艰难现象,一切均在危险中行动。这岂非暗喻我九天玄女此行晋国,乃在险中而动么?而末了一句,恰好明示目下是列国诸侯纷乱之期,因此天下不得安宁。以此推断,我之被人暗杀,显然与诸侯作乱之事有关了!而诸侯作乱之始,恰好在晋国之中,莫非有人恨我洞悉其秘,要杀我灭口?”
  九天玄女心念急转,至此已明白过来了。她稍顿又咬牙道:“晋国诸侯中,最有权势的首推智伯,因此心怀乱心的晋国诸侯,也必然以他为首!他因为我在晋国朝廷上隐喻天兆,已洞悉其谋,岂能不杀我九天玄女以图灭口?哼哼哼!欲追查杀我的幕后主人,智伯的府第看来势所必行!……”
  九天玄女心念一动,想做就做,根本没有丝毫的犹豫畏惧。她心念未了,身形已突地跃起,不再向北,反重返南,直向晋国都绛城而去。
  当天深夜,晋国都绛城智府中,在里面的密室,智伯居然仍在设酒宴招呼客人。智伯坐在正中,他的下首左右人客,竟是晋国世卿赵籍和韩虔。俩人虽在饮酒,但心中惴惴不安,不知智伯有甚密谋,也不知这是否一席鸿门夜宴。
  智伯瞥一眼韩虔、赵籍,似已窥透俩人心思,呵呵一笑道:“二位大人放心,在我智伯府中,森严铁壁,还怕机密泄漏出去吗?有话只管放胆直言!”他一顿,见二人仍在闪缩不定,便有点不悦道:“韩大人!你据说甚有心计,你先说说!”
  韩虔被智伯指名道姓,不得不有所表示,无奈悄声道:“韩某怀疑,晋国公突邀那位姓钟的女子,于殿上遍察群臣,似乎另有深意!……""他忽然一顿。
  智伯沉声道:“有甚深意?韩大人不必吞吞吐吐!”
  韩虔无奈,只好把自己的疑虑坦白道出:“主公此举,似已对臣等之谋,有所觉察,他为收回我等诸侯之权,暗中策划,思谋对策,姓钟的女子,很可能就是他的一只得力棋子!此女来路奇特,不能不防!”
  此时赵籍也点点头道:“韩大人所言不错,此女神算惊人,大有来头,若主公利用她来对付我等诸侯,势必危矣!”
  智伯见韩、赵两诸侯已吐露心曲,这才傲然自得的嘿嘿一笑,道:“主公之意,昭然若揭,矛头果然是直指我等,特别是我智伯,以及韩赵俩位大人!对魏斯倒甚放心!因此,嘿嘿,假如主公与魏斯联手,再加上那位姓钟的女子相助,那将是我等一大劲敌!”
  智伯故意危言耸听,因为他惟一忌惮的,其实是晋文侯魏斯,因此他非要把韩赵二家牢牢握住,否则,如让韩、赵、魏三家联手,他智伯就极难对付了。
  果然韩虔、赵籍二人,大为惊惶了,忙道:“魏大人!这……这可大大不妙啊!我等如何应付?”
  智伯呵呵一笑道:“放心!放心!只要智、韩、赵三家合盟,共同进退,二位大人又忠心于老夫,那一切自然就迎刃而解,主公与魏斯就算联手,也决难成气候!至于那姓钟的女子,她虽然有点卜巫之术,但并无挥兵处政的真本领,老夫已令她永远沉默了!……”
  韩虔一听,喜道:“智大人把她杀了!”
  赵籍却惊道:“智大人把她杀了?”
  智伯狠狠的咬牙道:“顺我者生,逆我者死!不为我所用之士,格杀毋赦!……”
  “未必!未必!……嘿嘿!”此时密室上面,忽然有一缕尖啸声传了进来,声音虽微,但一音三射,智、韩、赵三人均如针入耳,三人不由猛吃一惊,这口气与那姓钟的女子竟一般无异!
  智伯脸色大变,他正欲发声示警,传侍卫上屋顶捉拿发声之人,他刚张嘴,一股强劲的气流便呼地射入他的口中,话声未及出去,已被强大气流撞回肚子去了!
  “嘿嘿!休存任何反抗之念!姑娘本欲要取汝等人头,犹如探囊取物,不费吹灰之力!……呵呵!”尖音又分射三人道。
  话音未落,一条轻灵之极的俏影,已一闪而进,俏影白衣白裙,犹如月降仙子。
  韩虔对这等如幻如仙的轻功身法,不由吓得呆了,心道凭她的身手,要取我等人头,果然不费吹灰之力!
  赵籍一半是惊,一半是喜,暗道她竟还在世,那一身绝学不致湮灭了!但她见我与智大人在一起,她若要向智大人寻仇,我岂非成了城楼失火殃及的池鱼?
  智伯却不愧是一代枭雄,他乍见之下神色略变,但随即若无其事的呵呵一笑,道:“原来是日间殿上所见的钟姑娘!老夫原有邀姑娘府上作客之意,只是姑娘去得匆忙,未及致意而已!好好,姑娘夜闯敝府,老夫决不嫌冒昧,这便请入座上坐!”
  俏影果然是日间去而复返的九天玄女钟静姑娘。
  九天玄女闻言微笑一下,她也不客气,大模大样便坐上智伯对面的上席,她喝起酒来,竟然十分惊人,一连饮了八十杯,尚面不改容,心儿不跳。
  智伯却开始心惊肉跳,他平生从未见过,如此一位娇滴滴的女子,酒量竟如此惊人!
  韩虔早已变得面如土色,因为他从九天玄女的饮酒法,便知她来意极不寻常了!
  赵籍却暗暗庆幸,心道幸亏自己与她并无什么仇怨,否则凭她如此身手,自己焉有生命留着走出这智府密室?
  九天玄女却泰然自若,身处智府密室,外面是千百禁卫武士,如此龙潭虎穴,她却视作是闲庭夜宴!
  再喝了一杯,恰恰是九九归真之数,九天玄女忽然大笑道:“区区小酒,值得多少个钱?智大人既如此心惊肉疼,我便还给你吧!”
  说罢,九天玄女微笑举指,无为真气挟带水酒,一股酒箭直向智伯射去,登时令智伯浑身湿透,如被酒河所淹!
  智伯一代枭雄,在晋国力盖王君,说一不二,几曾受人如此凌辱?他忍不住便欲发作,但转念一想,心道她竟能以法力逼出体内之酒,可见厉害之极!而且派出去的智府禁卫两大高手,似乎无功,她竟可依然逍遥,由此可见其法力不可思议了,她若要杀人,只怕全府武士齐集亦无济于事,她大可先杀密室中人,再施然而退!好汉不吃眼前亏,忍了这一口气,再作打算便了!
  智伯如此盘算,便嘿嘿的干笑道:“钟姑娘醉了!”
  九天玄女一听,格格一笑,道:“好好!你说我醉了,我便以竹片代剑,舞一套醉竹剑你瞧瞧!”
  她也不等智伯答应,便从身上掏出一条竹片,抛于空中,又掏一竹片,又抛在空中,接二连三的掏出七条竹片,全抛在空中。
  九天玄女以指点拨,七把竹剑,竟疾如飞虹,绕着智伯的周身上下旋转,如光划,如电闪,剑气破空啸啸,剑风刺入肌骨。
  智伯吓得面无人色,他心中一寒,不由向九天玄女求道:“钟姑娘手下留情!老夫知罪矣!……”
  九天玄女以指连点,剑飞如虹如电,一面格格一笑,道:“智大人知甚罪了?”
  智伯欲待不说,剑气却越发令他心寒,无奈只好道:“老夫不应动了杀人灭口之念,派出高手追杀钟姑娘你!幸而姑娘到底安然无恙,老夫不致铸成大错!……万望姑娘大人大量,恕过老夫一时错失!”
  九天玄女大笑道:“这等鼠辈,亦想来打我九天玄女主意?哼哼,令其疯癫一世,亦极便宜彼等矣!但智大人身为彼等主人,彼等已代你受过,你的良心便很安乐么?”
  智伯无话可辩,只好道:“千错万错,老夫一时之错,望姑娘高抬贵手、大人大量!”
  九天玄女嘿嘿道:“智大人此言差矣!第一我并非大人,因此并无大量,第二我是小女子,小女子可没甚气量!你既称为智大人,自应有大人之勇,难道连杀人偿命这点勇气也没有么!”
  智伯无言以对,韩虔早吓得目瞪口呆,连话也不敢说半句了。赵籍倒还算沉得住气,他眼见势头不对,忙向九天玄女进言道:“智大人一时失策,固属不当,但钟姑娘日间曾道:‘天兆已现,人谋在即,大势如此,乎复何言?’可见我等诸侯所谋,乃天机之兆应,并非肆意妄为。我等诸侯之谋,为成大事,自然势必保密,不得泄漏,不幸姑娘洞悉天机异兆,窥穿奥秘,这杀人灭口之举,便不得不为矣!因此错不全在智大人……望姑娘三思!”
  赵籍大着胆子,拼死辩白,他一半是替智伯解围,另一半自然也是为了自己的生命,因为他深知钟静若杀智伯,他在场之人,必定难逃劫数,任何人必定会杀了他和韩虔灭口!
  不料九天玄女一听,心中却不由一动,暗道这赵籍所言,倒隐隐甚含“天机道”所注首道戒条,“轻泄天机必遭横祸”,看来这话千真万确!……如此推断,我九天玄女的被追杀,莫非亦是“天机”之其中一环?因此避无可避、免无可免么?当日鬼谷师哥甫出道,便因存心“逆反天机”而身陷绝境,比起鬼谷师哥,我九天玄女出道所惹的祸,便轻松多了!
  九天玄女心性玄幻,又并非小气执著之人,她的灵根甫被触动,立刻便豁然而悟,而因此断认智伯和自己,不外是“天机局中人”,身不由己,她对智伯的恨意,不由便减轻数分了。
  九天玄女沉吟半晌,忽地格格一笑,以指勾剑,剑如通灵,复归其手,依然是七条竹片。九天玄女忽地纵身而起,身处虚空,飞下一条竹片,直透智伯身前桌面,旋即飞掠而出,眨眼不见踪影。
  智伯惊魂甫定,见桌上竹片,似仍剑光闪闪,独自抖颤不定,竹尖却插着一张小小的字条。
  智伯抽出字条,只见纸条上写道:“赫赫枭雄,何欺女子?断汝长须,留汝生命,以应天机!九天玄女留戒。”
  智伯睹字,不由以手拈须,这才猛然发觉,颔下长须已被贴肉削掉了!他不由呆了,半天说不出话来,也不知他此刻心中想着的是什么。
  韩虔亦独自面如土灰,一言不发。倒是赵籍叹道:“如此奇学,如此武功,如此奇才,当今诸侯谁有幸得她相助,更何愁壮志不遂,大业不成哉?……可惜我等晋国诸侯,均无此福气人才!……”

    第四章 无求无惧 无为必胜
  此时九天玄女钟静,已在距晋国都绛城北三十里的路上了。
  九天玄女不喜智伯的狂傲,韩虔的阴柔,赵籍的胆小怕事,她把三人着实教训了一番,心中不由一阵喜悦,她在路上疾行飞掠,很快便把智府中的事忘却了。
  不知不觉间,她已北行了近二百里路,这时她已进入晋国的文水地域了。
  九天玄女刚踏入文水地域,心中便不由一阵欣喜,但见此地镇中市集,百姓士民夫妻之间,你我称呼,并不讲究妇人敬夫这等俗世礼节。
  九天玄女同属女性,又是老子李耳的门人,心性玄幻,于俗世之礼并不重视,因此在文水地域,目睹这等随便的民风,不由顿感耳目一新。
  她更发觉,当地的妇人多主持家中的门户,诉讼争曲直,请人托辞逢迎,坐着车子满街奔走,带了礼物送官府,代儿子求官,替丈夫叫屈,多由妇人操劳,一派女中丈夫的气慨。
  九天玄女不由乐得格格大笑,暗道妙妙,简直妙之极了!我所到之地,有等贫士,却死要面子,自己车马服饰整齐,妻子却在家中忍饥挨寒。此地风气却反其道行之,多由妇人把持家务,精美衣饰不可或缺,男子只有瘦马老奴供用,端的是一派阴盛阳衰、乾坤颠倒之象!妙呵,九天玄女终可见到女子吐气扬眉!
  九天玄女心中欣然,信步而行,不知不觉踏入一处杏花香味四溢的地方。
  闻到这杏花香味,不知怎的,九天玄女便想起酒来了。她本来并不嗜酒,但经智府一役,她连饮八十一杯,再以真气逼成酒箭,着实戏弄智伯一番后,不知怎的,她竟上起酒瘾来了,她并不知道,她的真气与酒气混合,体内阳刚之气更盛,阳刚气盛,便必须以酒气来时时补弃,这便是世人的所谓“酒瘾”了。
  九天玄女的“酒瘾”不知怎的竟把杏花香气勾出来了,这就如酒虫儿在肚子内作乱,乱翻乱钻,弄得她浑身痒痒的,很不好受。
  九天玄女又好气又好笑,却又有点吃惊,暗道莫非那智伯的酒有古怪?不然怎的忽然对酒大感兴趣?乖乖!鬼谷师哥乃无欲无求之人,我这副嗜酒的样子,岂不把他吓了一跳?
  九天玄女转念间,她的玄幻根又被勾出来了,不禁嘿嘿的自嘲道:“这多月来,劳碌奔波,浪荡江湖,为的不外是什么男女私情,什么天机之兆,什么拯救苍生的大事;竟连自己的嗜好也忘记了!嘿嘿,不管它,不管它,且寻个好去处,痛饮百杯可也!”
  九天玄女目力奇佳,她想起饮酒,凝目四顾,便被她瞧到一面悬起的酒旗,上书“醉仙居”三个大字,九天玄女格格一笑,便纵身一跃,向那酒旗处掠去。
  那是一个小店,里面只有夫妻两人打理。
  九天玄女呼地闯了进去,屁股尚未沾上板凳,便大咧咧的大叫一声道:“掌柜!可有酒卖?”
  应声而出的,是一位年约三十的女子,衣饰大方得体,待人热情,走过来用抹布拂拂桌面,哈哈一笑,道:“女客官若是嗜酒之人,踏入此地,算是走对地方啦!方圆一百里,七七四十九家,若哪家没酒招呼,你便返来打我屁股!”
  九天玄女一听,不由亦格格一笑,道:“好!好!素闻此地多女中豪杰,今日一见,果然!果然!但女掌柜之言,可莫把你那位丈夫脸皮涨破了!”
  原来九天玄女进来便看见,那男掌柜大概不惯待客应酬之道,一直缩在一边调酒活儿,他妻子却言语泼辣,倒把他弄得满脸通红。
  女掌柜大笑,道:“他么?理他作甚?他只晓得内里干活!
  外面又全靠我去操劳!况且屁股是我的,我拿去作赌注,只须问我自己的主意!”
  九天玄女微笑,道:“然则本姑娘打你屁股,是否合你的心思?”
  女掌柜浓眉一扬,道:“这却未必!”
  九天玄女故意道:“怎么了?言出岂可反悔!”
  女掌柜朗声道:“有赌未为输嘛!况且此地出名酒乡,天下谁不知杏花村三字?若论别的,胜负未定,若论赌酒,客官必败,我则必赢!不然,岂敢拿天下男子看重的女人屁股作赌注!”
  九天玄女一听,大笑道:“好好!本姑娘走遍大江南北,今日才有幸与真正懂卖酒的人相逢!既然如此,便请捧出美酒来也!”
  女掌柜答应一声,便走去取酒。那男掌柜虽然怕羞,手脚倒甚勤快,耳朵儿也很灵,他听妻子与客人对答,手底下已把酒调妥当。
  女掌柜把酒送上来,九天玄女见只是一小壶,便皱眉道:“少不丁点儿,成得甚气候?只管把最大最管用的捧出来!”
  女掌柜一听,也没二话,飞快的把一大缸酒捧了出来。九天玄女忽然想起蓟城钟老板店中一幕,不由微笑道:“女掌柜倒甚爽快!但我这副样子,你便不怕我无钱付帐,白喝了你一缸酒么?”
  女掌柜坦然道:“我这小店自有规矩,但凡识货善饮之人,酒钱任由尊便。女客官既敢用缸代壶,显见乃一等识货善饮之人,但望出去张扬一下,教人知晓酒乡妙趣,这区区酒钱何必计较!”
  九天玄女一听,暗暗点头,她对这女掌柜已甚有好感,心道有甚办法,助她夫妇二人名扬晋国?生意兴隆?
  九天玄女微一沉吟,也不客气,捧起酒缸,竟一口气便喝了个精光,脸不红,心不跳,气定神闲。她这副喝酒法,不说那怕羞的男掌柜,赶紧低头垂目,不敢与九天玄女的目光相触,便连豪气十足的女掌柜亦不禁目瞪口呆!
  不料九天玄女喝了一缸,竟意犹未尽,竟又再喝一缸,又再一缸,眨眼功夫,竟把店中贮藏的酒喝精光了!
  女掌柜此时倒没了惊惧了,她瞪着九天玄女傻笑道:“神仙?活佛?酒神?……”
  九天玄女大笑道:“神仙活佛酒神算什么?我便是我!这八缸之酒,尚只及三分酒意呢!卖酒的,请教这酿酒的水源取自何处?”
  女掌柜傻笑道:“酒神圣女既欲见识,我便带你去也!”
  女掌柜把九天玄女领进后园,指着后园正中一口古井,道:“酒源便是此处了!”
  九天玄女似已有几分酒意了,她跌跌撞撞的绕后园转了一周,但见杏花树环古井而立,香味四溢,惹人遐思。她格格一笑,走近古井,探头张望,连声叫道:“卖酒的好!酒源也好!好!妙!有情水当酒,无情酒当水,你夫妇二人待人有情有义,我便把这古井的水当酒喝了吧!”
  女掌柜一听,惊道:“酒神圣女意要把水井亦喝干么?”九天玄女格格一笑:“你舍不得?”
  女掌柜叹了口气,道:“并非舍不得,但你把这古井的水喝干了,便既断了敝店的命根,你说我会很高兴么?”
  九天玄女大笑道:“你既舍不得,我这酒神圣女便把喝了的也还给你吧!”
  九天玄女说罢,十指一张,十道酒箭激射而出,嗜嘟嘟的直射进古井中去,居然是刚喝掉的八缸之数。
  然后,九天玄女也不管女掌柜如见鬼魅的样子,施然的缓步而出,一面高声的喝道:“……身入杏花酒乡地,却嫌杏花太迤媚,若栽青竹添雅静,管教赢尽美酒名!……”
  九天玄女话音未落,人已远去了。
  女掌柜呆呆的站着好一会,才猛然醒悟,她不由拍手大叫道:“……若栽青竹添雅静,管教赢尽美酒名!……天!这分明是女酒神指点酿酒之法啊!”
  于是,这“醉仙居”的夫妻俩,马上把后园古井四周的杏花树砍掉了一部份,空出的位置,栽上青竹树。
  不久,青竹树缓缓向上生长,渐渐长高长大,与身伴的杏花树并立,登时在芬芳迤媚中平添几许甘馨清冽。
  说也玄妙,每当酒店后园古井旁的青竹长高一寸,这“醉仙居”的生意就多了几分。声誉也日隆,到青竹树与杏花树并立相伴时,这“醉仙居”酿造的酒已远近驰名了。
  但凡品尝过的人客均没口的称赞道:“好酒!迤媚芬芳中更有甘馨清冽,令人陶醉中忽而精神一振!酒色碧绿,仿似青竹之叶,此酒不愧为天上有地上无的极品!”
  因这一赞,这“醉仙居”的酒便有了一个名字,叫“竹叶青”。竹叶青酒一经定名,竟便流行了数十年。在当地,提起竹叶青酒的来历,人们便必定说出九天玄女的芳名。
  九天玄女偶尔在汾阳文水杏花村地域,干了一件得意事,心中甚为欣然。原来她入察古井时,已发觉古井四周的杏花太妖媚,因此杏花树下酿出的酒便嫌太媚,缺了一点甘馨清冽,因此便借醉点醒那“醉仙居”女掌柜,着她添栽青竹,终培育出一代名酒——竹叶青。
  另外,尚有一宗更玄妙的事,连九天玄女当日也没觉察。
  原来她当日以“无为真气”,逼出腹内八缸之酒,射返古井之中,古井的水,便与九天玄女腹中的酒混和一起。
  九天玄女腹中的玄机妙气,从此便留在古井中了。“醉仙居”的男掌柜姓吴,女掌柜姓武,夫妇俩人不但以古井的水酿酒,日常也以古井的水为食用,因此夫妇俩人身上,便潜移默化,混有九天玄女的“玄机妙气”。
  几年后,吴、武夫妇二人,有了孩子,竟是双胞胎,而且俩个均是“男丁”由于当地女子主政,这俩个男婴,一从父姓,名正理;一从母姓,名心宏。
  吴正理长大后,经九天玄女的“玄机妙气”潜移默化,遂成一代风水奇人“天游大师”吴正理。吴正理后来出家为僧,便是后来名闻武夷山一带的“风水玄僧”毕知僧。
  武心宏长大后却继承母业,操持“醉仙居”店务,是一位安分致富的大商人。武心宏再传子,子再传孙,后再经几百年的地力潜移默化,终于在武心宏的后人中,生了一代女皇,亦即后世所称的“则天圣神皇帝”武则天。啧啧奇事,玄妙之极。这等风水妙事,下文自有细述,在“九天玄女传奇”中,则先述天游大师毕知僧妙点“玉凤朝阳大龙穴”的稀世玄妙故事。
  九天玄女偶尔在文水地域杏花村,干了一宗妙事,心中欣然自得,暗道我九天玄女因智伯之故,入智府以酒戏弄这一代枭雄,不料却因此与酒结下不解之缘!妙!妙!当真妙之极了!
  九天玄女心性玄幻,与她师哥鬼谷子简直不相伯仲,她因这一喜,竟把对智伯的恨意也冲淡几分了。心道既然天机如此,晋国一分为三,已成定局,其中的一切,包括我九天玄女在内,不外是天机妙局中人,既然如此,乎复何言?不管它!不管它!且去民间游历,再着实干几宗风水妙事去也!
  九天玄女说不管,便真的不管了,此时就算有诸侯用百匹车马来迎请她,她也决不会插手了。
  九天玄女一路向北而行,她也漫无目的,只是任性而走。幸而她身上尚有钟老板相赠的几十两楚金,于路上食宿,倒也没有惹出什么麻烦。
  这天傍晚,九天玄女不知不觉,已抵达云中山下的长乐镇。
  刚抵长乐镇口,九天玄女便忽然打了个寒噤。她心中一动,便以新悟的《周易》奇学,袖占一课,却得“大有卦”之“九四象”,象曰:匪其彭,无咎;明辨哲也。
  九天玄女暗道:“彭者,声大之意;匪者,警惕之意;哲者,聪明也。则此象之意,乃暗示任何事物,盛极必然愍伏危机,必须警惕满招损这一道理,因此必须自我抑制,才能避免灾祸,也只有如此,才是明辨事理的聪明之士。……如此说,莫非我九天玄女已隐伏满招损这一危机?”
  九天玄女这般转念,不由暗吃一惊,但随即又暗道我出道以来,所干的并无逆反天机,亦没有轻泄,因此我连欲加害我的智伯,亦放过不究了,一切不外因为顺应天机,既然如此,我有甚隐伏危机?
  九天玄女左思右想,到底难明其中的奥秘,她便干脆不去理会了,施然的走入长乐镇里来。
  长乐镇仍属晋国的地域,由此可见晋国疆土之广大。不过长乐镇西行不到百里,便是秦国的疆界,东行不到五十里,是燕国的地域,因此亦算晋国的边陲之镇了。
  镇中地方不算太大,三五条街道,但店铺洒馆林立,人来人往,乃晋、秦、燕三国的货物交流市集。
  九天玄女在镇上逛了一会,便拣了一间客店,先租妥住宿的房间,再下去吃晚饭。
  这间客店人客甚多,多半是前来此地经商的买卖商贩。
  九天玄女也不想惹事,她心中到底有那“大有卦九四象”的阴影,只打算匆匆吃了晚饭,便返客房甜甜的睡觉。
  她向一名小二点了两样菜式,便吃起当地特有的馒头来了,她甚至连酒也不喝了。
  不过正当她吃着时,另有一位中年店小二,却忽然满面含笑的走了过来,他向桌上瞥了一眼,便笑着对九天玄女道:“这位姑娘想必是初临长乐镇了?”
  九天玄女也无心答理,随便一句道:“是又怎样?反正我有钱付帐就是,你管我常往还是初来!”
  中年店小二却又笑道:“话非这么说,因为姑娘初来乍到,便错过敝店名扬四海的菜式了!许多人正是为了这两味菜式慕名而来。”
  九天玄女见他说得如此吹嘘,不由格格一笑道:“是甚菜式?你且说说看!”
  中年店小二赔笑道:“是,是,自然要向姑娘说清楚,不然便大违敝店待客之道啦!这两味菜式么,一味是醋蒸田螺,一味是酱油蛤蚧,均是敝店的名牌菜!姑娘若光临而不吃,便大大的失算了!”
  九天玄女一听“醋蒸田螺”、“酱油蛤蚧”八字,不由便吞了口唾沫,醋本身已令人垂涎,田螺更是九天玄女嗜吃的一味菜式,何况还有一味她从没品尝过的“酱油蛤蚧”?
  她虽然心动,但到底没有忘记上次蓟城夜宵店的教训,便很认真的对中年店小二道:“你左说右说,莫非欲推销货物,敲人荷包?这两味菜式的价钱必定很昂贵啦!”
  中年店小二一听,哈哈一笑,道:“不贵!不贵!敝店在卖招牌,不在挣钱,因此两味菜合计也不会超过一两银,这可是物超所值的上等货啊!”
  “合计一两银!这不贵呵!”九天玄女不由又吞了一口唾沫,她到底心动了,因为她身上的楚金,一小片便抵一两银子,她格格一笑,道:“既然如此,小二哥,你便搬这两味菜出来尝尝!”
  中年店小二满脸堆笑,连忙答应着走了,不一会,他便捧着两盘热气腾腾的菜式走了过来,又热情的道:“姑娘!这是醋蒸田螺,这便是酱油蛤蚧上等菜,姑娘你慢用啦!”
  九天玄女瞥一眼桌上的醋蒸田螺,暗地吞了一口唾沫,但却不立刻举筷,她格格一笑,道:“好!小二哥,你忙你的,不必再来招呼我!”
  中年店小二一听,连忙赔笑走开了,绝对没有打扰客人的意思。
  九天玄女待店小二走开后,忽地微微一笑,暗道那卦象不是说有危机隐伏么?我只要小心一点便可以避过,我那面宝贝连狐狸的原形也可以照出来,假如这两味菜有甚古怪,岂能逃过这宝贝的神目?
  她得意的一笑,悄悄的掏出她在风水冰洞中获得的那面“天幻镜”,装作照面,暗地却向“醋蒸田螺”、“酱油蛤蚧”两味菜分别一照,镜中的两味菜式丝毫没变,依然是蛤蚧和田螺。
  九天玄女这才得意的一笑,收起古镜,喃喃自语道:“这面宝贝连狐仙也可照出原形,何况是什么田螺精、蛤蚧精,又或者是菜中下了什么迷魂药么?呵呵!这东西倒甚有用处!”
  九天玄女到底放下心来,她也就不再迟疑,举筷便大嚼起“醋蒸田螺”、“酱油蛤蚧”这两味招牌货来了。
  这两味菜式味道果然美妙,九天玄女吃罢几乎忍不住要多叫各一款来,但一想吃了这么多,也该够饱了,再吃岂非撑破了肚皮?因此也就算了。
  九天玄女招呼店小二结帐,价钱果然不贵,仅一两五钱银的楚金叶而已。不让付帐时,九天玄女忽然发觉,那中年店小二向她异样的一笑。
  九天玄女也没怎么留意,因为她填饱肚子后,忽然便觉得困困的,只想立刻躺上床去,好好睡它一觉。
  九天玄女勉强提起精神,神色泰然的走回租下的客房。因为她不愿被人见到她那不济的模样,而且她心中也忽然闪过一丝疑惑,心道自己这是怎的了?竟忽然变得象一位柔弱女子似的?心中存了这点疑虑,她更不愿被人发觉她眼下的弱处了。
  九天玄女硬撑着走回客房,此时她心中只剩一个念头:睡!
  她和衣便躺上床去,很快便合上眼皮一脑袋昏昏糊糊的,什么也不会去想,她很快便进入一个可怕的梦乡。
  因为此时她忽然听闻,客房窗外有极轻微的响声,然后便有极轻微的问话声传了进来:“这位姑娘!你睡着了么?下面还有上好的夜宵点心供应啊!”
  九天玄女脑袋一阵迷糊,她似乎听出那是楼下中年店小二的话声,但怎会忽然出现在窗外了?她拼命想弄出究竟,但脑袋竟不受控制,很快又昏昏糊糊了,她不由喃喃的回答道:“……小二哥!……我……不能再吃了,我……我只想睡觉!……你……你快走开!走……”她的口齿也不太清楚了。
  窗外那“中年店小二”似乎嗤嗤的一笑,随即又道:“下面还有比醋蒸田螺、酱油蛤蚧更美味的菜式!姑娘还想再吃么?呵呵!”
  九天玄女一听,心中一跳,似乎忆起那两味菜式来了,她不由迷惑的道:“不吃!……不吃!吃了就昏昏要睡呢!……哎哟!不好!莫非你在菜中做了手脚?”
  那“中年店小二”的声音道:“没有!没有!决计没有在菜中做甚手脚!姑娘如此精明,这等伎俩能起甚作用?”
  九天玄女哼哼道:“料你也没有!……哼哼,你若做了手脚,我岂不察觉?……但到底为甚么?竟令我困困欲睡?”
  “中年店小二”嘿嘿道:“醋蒸田螺美味之极,酱油蛤蚧也很不错,假若姑娘是普通女子,食量不大,便必然只点一样,但假如两样齐点,每一样本来也没什么,只是寻常的菜式而已,不过两味菜式一齐吃进肚子,在腹中混和!……嘿嘿,那就大有文章了!”
  九天玄女一听,虽然迷糊,但依然一惊道:“是甚文章?”
  “中年店小二”嗤嗤一笑,道:“两味菜式混和,不幸便产生一种强烈的毒气!足以令人昏绝而亡!……”
  九天玄女猛吃一惊道:“了不得!……但我为甚没有死掉?只感困困欲睡?”
  “中年店小二”嘿嘿道:“那是因为钟姑娘你武功厉害,因此一时三刻还死不去!……但也不远了,只要我等把你带回智大人那里,若你不肯为他效劳,没有解药,你便必死无疑啦!”
  九天玄女一听“智大人”三字,在迷糊中亦被震得醒了二分,心道糟了!一时不慎,竟落在这一代枭雄手上!她不由又惊又怒道:“你是智伯的人!……你……你敢对我使这等下三滥手段!”
  “中年店小二”嘿嘿冷笑道:“我有甚不敢?你知道我是谁?我是智大人手下四勇士之一!我等四兄弟已被你弄疯了俩个,这血海深仇岂能不报!若非智大人要留你活口,我触龙、触虎俩兄弟早把你一刀杀了!”
  九天玄女大惊道:“你敢?……”
  “中年店小二”触龙大笑道:“我触龙在姑娘未投店饱嚼时,的确非你对手,但此时么,嘿嘿,生杀已操在我兄弟二人手上,你凶什么?……"九天玄女大惊,暗道我这样子落在智伯手上,可大大不妙呵!她拼命催促自己清醒过来,但双眼竟不听指挥似的,硬是睁不开来,不但如此,就连丁点的内力也凝聚不起,犹如弱质女子一个!
  九天玄女惊惶之际,窗外已有破空啸声响起,显然那触龙、触虎俩兄弟已跃进房里来了!……九天玄女一急,干脆紧紧闭上眼睛,就当自己真的是昏迷过去了。
  幸而那触龙、触虎俩兄弟并非好色之徒,因为他俩人扑到床前,见九天玄女盖被子睡着,也没有趁机掀开被子动手动脚,反而连被子把她一裹,扛在肩上,就跃了出去。
  九天玄女此时犹如身处梦中,任人摆布,根本没有丝毫的反抗。
  俩人把九天玄女扛到街上,那里早有一架马车接着,俩人把九天玄女连人带被扔上车子,马车便如飞般向南面飞驰而去。
  夜风很劲,丝丝的撞入车厢里来。马车走在石板路上,也颠得很厉害。马车跑了一会,九天玄女被夜风一吹,马车又颠得厉害,她终于忍不住呕吐起来。
  她悄悄的呕吐,拼命欲把肚里的见鬼田螺、蛤蚧混合物呕出来,但那两味东西却象生根似的,一经进肚,便再也不肯出来。
  九天玄女苦思脱身之计,但她连打开车门的力气也失去,又怎能逃得脱?
  九天玄女不由恨起自己来了,心道我九天玄女身负天机绝学,日间也分明卜出有危机之象,偏偏因贪一时的口福,竟中了这等恶人的圈套!传将出去,岂不被鬼谷师哥笑歪嘴了!……哼哼哼,我就算死了,也决不让鬼谷师哥这般笑话我!
  九天玄女此时其实已有三分清醒了,她身负的“无为神功”到底非同小可,当她冷静下来,不再惊惶时,无为神功的要旨“坚则毁、锐则挫”便与她的意念融到一起,毒性对她的折磨也就停缓了,她只是默不作声,苦思脱身之计而已。
  触龙、触虎俩人,骑马在马车的左右监视,见马车内九天玄女毫无声息,以为她仍然昏迷不醒,也便放心了。
  马车继续向南奔驰,在九天玄女的感觉中,马车越走越高,下面的铁皮轮也没了撞击石板声,显然马车已走在山路上了。
  九天玄女忽然想起师哥鬼谷子,当年逆反天机,摔落绝谷,全凭“无为神功”的“无为要旨”,才救了他一命,虽然掉下万丈绝谷而丝毫无损。九天玄女想到这事,忽然便微微一笑,暗道我九天玄女此时此刻,便不想“无为”也不行啦!
  她心中转念,忽而呻吟了一声,随又轻声叫道:“喂!驾马车的,这是什么地方了?”
  驾马车的人不敢答话。触龙与触虎互视一眼,道:“不料她功力如此精深,那般深厚的毒性,竟难完全把她迷倒!”
  触虎嘿嘿一笑道:“就算她没被完全迷倒,尚有二分清醒,这又如何?你我二人之力,还怕她飞上天去了!”
  触龙道:“阿虎!还是小心点好!智大人对她极为瞧重,说若不能把她收为己用,就非要把她杀了不可!因为她的本事很可怕呢!……”
  “阿龙、阿虎!俩位放心,我此时浑身无力,连路也走不动,还如何逃得了?”九天玄女在里面忽然答话道。
  触龙道:“钟姑娘!实不相瞒,兄弟此举,乃奉智大人之命,智大人也是看重姑娘,才吩咐我二人万不能伤你一根汗毛,一定要活生生的带回去见他!假如你肯为智大人效力,彼此日后便是自家人,我兄弟二人也绝不会记仇,难为姑娘你!”
  触虎也接口道:“不错!钟姑娘,虽然你把我三弟、四弟弄成疯子,但这是生死相搏,也是他俩技不如人,也怪不得你!相反我阿虎对姑娘的本领佩服得很,只要你肯合作,我也绝不敢难为于你!”
  九天玄女一听,心中不由一动,暗道虽然那智伯难成气候,但他手下这阿龙、阿虎,倒不失为一条好汉子,因为他俩人在我毫无反抗能力之际,竟没有半点欺辱之举,断非好色之徒,单凭这一点,便把天下有些自命君子的人比下去了!
  九天玄女因此对这弄手段捉她的触龙、触虎,竟没了多少的恨意,她的心性本就玄幻得离奇,她的心思自然非常人可以窥透。
  九天玄女这般转念,忽然便很认真的道:“阿龙!你家中的妻子分娩在即,你难道不挂心么?”
  九天玄女轻轻一句,却令触龙如雷灌耳,他立刻道:“姑娘怎知我妻子分娩在即?”
  九天玄女笑道:“你单姓一个龙字,‘龙’左边是‘立月’,即腊月十二月也,据此足可判断,你妻子分娩之期,必在十二月!目下已是十二月尾,亦即你妻子不孕独自可,若有孕分娩,必定临近在即矣!”
  触龙一听,不由叹道:“钟姑娘神算惊人,难怪晋国诸侯,均极欲把你收为己用矣!”
  九天玄女笑道:“雕虫小技,何足挂齿!”
  触虎忙道:“大嫂她果然已有身孕十月,也的确分娩在即!钟姑娘与我等素未谋面,凭一个龙字,便对大哥的私秘了如指掌,如此本领,天下绝少!……但望姑娘善加珍惜!”
  九天玄女笑道:“我此刻生杀由人,如何珍惜?”
  触龙、触虎很认真的道:“钟姑娘此言差矣!智大人此举并无加害姑娘之意,因此万望姑娘委屈一二,莫与智大人硬碰,留在智府,为他效力,如彼此均免伤和气,钟姑娘的本领,也可以留传世上矣!”
  九天玄女一听,心中不由又好气又好笑,暗道我一时高兴,轻泄天机,已有这许多磨折,若留在智府,为你智大人效力,势必尽泄天机,我九天玄女还有命么?而且你智伯也绝非一国君王之大格,我若助你,岂非大大逆反天机?届时我只怕被折磨更可怕呢!”
  九天玄女心念急转,也不再犹豫,她略一沉吟,便忽然失声叫道:“……哎呀!不好!……不得了了!”
  触龙、触虎一听,忙道:“钟姑娘!怎的不好?”
  九天玄女惊惶的道:“刚才透过车缝,忽见西面有流星飞坠晋国之都绛城!……若我推测不错,晋国必有一位诸侯逝去了!”
  触龙、触虎深知九天玄女的本事,忙道:“未知逝去的诸侯是谁?姑娘快请明言!”
  九天玄女忽然叹了口气道:“本来不难判断,但可惜车缝太小,我只看到流星飞坠方向,但细致方位,因视觉太窄,无从细察,因此亦无法判断是谁了!”
  触龙、触虎心道这事非同小可,因为论年纪智伯最长,万一是他逝了,自己兄弟二人将如何是好?车上的钟姑娘又如何处置?这般计较,兄弟二人不由齐声道:“钟姑娘有甚办法可令你在车上看清楚?”
  九天玄女笑道:“我此刻浑身无力,你便任我逃也逃不了,既然如此,为甚还锁上车门?假如打开车门,便足令我看清楚了!”
  触龙、触虎一听,互视一眼,又向两旁一望,但见两面均是悬崖峭壁,武功极高的人,摔下去也必死无疑,何况车上的钟姑娘已成了弱质女子?俩人这么一望,便大为放心了。
  触龙道:“好!钟姑娘,我这便把车门打开,但姑娘你千万小心,因为山路两旁全是悬崖峭壁,不慎摔下去,可连骨头也碎了!”触龙这话,一面是出于好意,另一面自然也是提醒九天玄女,千万莫打趁机逃走的主意,那是自寻死路而已。
  九天玄女笑道:“我晓得!我怎会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
  九天玄女话音未落,车门果然便在外面打开了。
  九天玄女的眼前,登时露出一片繁星闪烁的夜空,两旁果然是黑漆漆的悬崖峭壁。九天玄女深吸了一口夜空气,她的脑袋又清醒二分了,心道未知鬼谷师哥那法子是否管用?若不管用,九天玄女就向师傅、师哥、师姐说一声永别了!也总好过犹如笼中鸟任人摆布!……
  九天玄女打定主意,也不再犹豫,一声不响,凝神目注夜,忽然惊叫一声道:“哎呀不好!……晋分三星,三雄鼎立已为期不远矣!……快看天兆异象!”
  触龙、触虎一听,猛吃一惊,连忙举目向晋国都绛城方向望去……
  就在此时,九天玄女趁触龙、触虎视线不及,拼尽残余的二分内力,从车门口一跃而出,一下子便滚到悬崖边了!
  触龙、触虎一见,均心胆俱寒,大叫道:“钟姑娘小心!……前面是悬崖峭壁!摔下去必死无疑!……你莫胡闹,枉送了生命!”
  九天玄女只作听不到,她微一咬牙,闭上眼睛,便向悬崖一滚而跃……她耳边似乎听到触龙、触虎俩兄弟跌足叹道:“钟姑娘,这又何必?你身负天机绝学,这摔下去呵,便随你的生命湮灭了……”但这一切已经太迟了!
  九天玄女的身子已在悬崖虚空,此时就算神功盖世,亦难救她了!
  九天玄女自然知道这一着九死一生,但她心性孤傲,绝不能任人摆布,拼着一死,也决计不向恶人屈服!
  九天玄女自忖必死无疑,因此心境倒一片宁静。她耳边初时尚闻慑人心魄的啸啸风声,渐而也听不见,她睁开双眼,仰身而降,目力所及,是悬崖上面急飘的白云、夜空、星星,她忽然觉得,天地乾坤也变得一片沉寂了。
  九天玄女心境平静,已进入无生无死,物我两忘的境界,不料这却大合“无为神功”的精义。“无为神功”只有在“无生无死、无怨无仇无为”的心境中,才能发挥最大的威力。九天玄女心境既已进入空灵的境界,无为真气便开始勃发,渐而充盈于体内,九天玄女此时就犹如变成一位充满气的橡皮人,任何强大的外力,均不能伤害她了!
  她下坠的速度,也奇异的减缓了,渐而她的身子竟随风飘荡,就如一片雪白的羽毛,正在悬崖的虚空飘移。
  九天玄女也不知自己此时身在何处,是生是死,她心中一片空灵,也只有在这个特定的绝境,她才领略了“无为神功”的惊人威力。而这亦是无为神功“先置绝地而后生”的玄妙本色。
  更奇妙的是,九天玄女体内无为真气充盈,身子犹如一片羽毛,随悬崖的山风飘荡,并非径直向下,而是沿山崖的通向一直飘向谷外,而且一直缓缓下坠,这就有如仙家下山的腾云驾雾,此时若被触龙、触虎俩人发现,他们必定以为九天玄女是天降女仙了。
  九天玄女半昏半醒,心境空蒙,她自己也不知飘行了多少时分,但只觉她是向北飘的,因为前面有北斗七星闪耀。渐而她发觉北斗七星的星光开始暗淡了,她猛然醒觉,眼下已经是黎明时分了,而下面也隐约可以见到人间的灯火,有灯火就必定有人,有人便决非荒凉的绝谷啦!
  九天玄女性好热闹,假如置身在一个荒芜人烟的绝谷,那比杀了她更令她难过,她心中不由一喜,不料喜悦之念刚浮,她的身子便忽地变沉,迅速的向下面坠落。原来她心中喜悦,便非心境空灵,与“无为神功”的精义心法有违,神功的威力顿减,真气也骤泄,她身体失去了无为真气的护托,自然便急速向下飞坠而降了。
  这与仙家的腾云驾雾心法,只怕有异曲同工之妙,因为仙家势必摒弃七情六欲,也即是心境的“空灵”,因此才可以腾云驾雾;假如有喜有乐有怨有痴,那便非仙家,自然也就不能腾云驾雾了,这是九天玄女在吃惊中忽然明白的道理。
  九天玄女心念未了,她的身子已重重的摔落在地上,虽不太高,但她此时内力尽失,半昏半醒,这一摔也够她受的了,她呻吟一声,便完全昏迷过去了……
  九天玄女坠下的地方,恰好是山脚的泥地,不远便是一片坚硬的山石,假如她撞在石上,她所受的创伤,必更厉害。
  此时果然已是黎明时分,因为不远处的大路,已有人骑马奔驰了。
  骑马人是一位年约五十的汉子,身穿一袭灰袍,双目甚有神气,目灼灼的直盯着九天玄女躺着的山脚,策马飞奔而来。
  原来骑马人姓商名革,是晋国魏文侯魏斯的家臣,他的父亲昨晚忽患重病,生命垂危,因此商革未及天明,就策马出门,打算去请名闻天下的医圣玉子前来诊治。
  商革策马奔驰了一段路,前面是分叉路口,一条通向山北,一条通向山南。医圣玉子的隐居地在山北,商革正欲向北驰去,此时突见山南远处,在朦胧的晨光中,射出二道一蓝一紫的光华。
  商革心中不由大奇,暗道那是什么怪物?他忽然极为好奇,非欲探清不可,因此便拨转马头,先不向北,竟向山南这面急驰而来。
  远处射出的蓝紫光华,原来甚是强烈,但越接近则越暗淡,当商革驰到不远处时,那蓝紫光华竟然便消失不见了。
  商革心中益发惊奇,他快马加鞭,急驰到那射出光华的地方,一见原来山脚躺着一位姑娘,一动不动,也不知是生是死,看样子,似乎是在侧面的悬崖口摔下来的。
  商革心中又惊又奇,暗道看这姑娘不过是凡间一女子,怎的在她身上,却有光华射出,一蓝一紫,玄妙之极?
  商革跳下马来,仔细一瞧,但见这姑娘虽有气息,只是昏迷不醒,犹如熟睡了。他不由又一阵惊奇,暗道悬崖高近百丈,假如从上面摔下,只怕连骨头也跌碎了,但这姑娘怎的仅睡着一般而已?
  商革欲不顾而去,因为他牵挂着老爹的病情,但转念又暗道于此荒山野岭,这姑娘昏睡不醒,假如碰上色狼恶兽,那她就完了!罢罢,反正此行是往找医圣玉子先生,顺道把她带去,见到玉子先生,还怕救不了她生命。
  商革打定主意,便不再犹豫,弯腰抱起这姑娘,然后向马背一跃而上,动作敏捷之极,显然他亦是一位练武之士。
  商革小心抱着九天玄女于前,猛抽一鞭,策马向北面疾驰。
  眨眼驰入一座密林,密林密不透光,中间却有一条可容马车的林中大道,大道两旁长满奇花异草,有的还伸出尖长的叶柄。
  商革策马走上马车大道,反而把马放缓了,根本不敢飞驰,每遇到伸到路中的尖长叶柄,更小心的勒马避开,连碰也不敢碰那尖长叶柄一下,也不知这绿油油的叶柄隐藏什么惊人奥秘。
  商革刚绕过去,后面忽然听到一阵轻微的扑腾声,商革百忙中扭头一看,神色不由嚓地一变。
  原来后面刚蹿出一条五彩斑斓的毒蛇,分明欲向经过的马儿袭击,不慎却碰到伸出路边的尖长叶柄,毒蛇立刻浑身一抖,仅响过一阵轻微的扑腾声,便全身猛地收缩,成了一团肉饼,肉饼又迅即溶解,不消片刻,路上便只剩下一滩淡绿色的汁液痕迹!
  商革不由喃喃叹道:“化骨草!化骨草!只怕小小一柄,便是抵千军万马!……怪道玉子先生故意留下一条大道,不怀好意之人,冒失而来,便必定化作一滩肉泥矣!”
  原来那伸出的尖长叶柄,却叫“化骨草”,奇毒无比,毒蛇碰上,亦立刻被其化掉。
  幸而商革似并非第一次造访玉子先生,因此他沿路倒有惊无险。
  出了凶险万分的林间大道,但见蓝天晴空,朝阳斜照,四周一片茫无边际的花丛,林中不知时刻,原来此时已是清晨时分了。
  百花盛放,仪态万千,缤纷一片。
  但商革连丁点欣赏美景的心情也没有,因为他此刻心牵两条生命,一个是他老爹,一个是抱着的这位怪异的姑娘。
  商革急步穿过这片花丛,走完花丛,是一片果林,走完果林又是一片花丛,花丛未走尽,却实见一道竹栏横在前面,围着一个小院落,竹栏竟是自己从地里长出来的,一枝接着一枝,就算人手栽种,也没这般排列整齐。
  商革不由暗道医圣果然是医圣,便算一道竹栏也大异于常人,可惜他坚不肯入朝为主公效力,不然,万户侯也垂手可得也!
  商革心中感叹,但也不敢大意,先高声叫道:“医圣玉子先生!故友商革,有事相求!”
  商革连叫三声,这才敢举步跨过竹栏,走进院落中来。
  院落里面有几间草屋,草屋是绿的,屋顶铺的也是绿草。一位白胡子老人,正在院子里捣药,眼也不瞧商革这面一下。
  “你来了么?”白胡子老人头也不回,忽然便突兀的一句道。
  商革似已摸透白胡子老人的脾气,连忙答道:“是!我来了!”
  “并非你一人来!为什么?”白胡子老人凭脚步声的轻重,便知商革尚抱着一个人了。
  商革连忙道:“这位姑娘在路上昏迷不醒,若不解救,必死无疑!因此……因此我才把她顺道带来了!”
  白胡老人头也不回道:“你把她带来,你原来要救的人便救不到了!”
  商革一听,不由一怔道:“你怎知道我原有人要救?”
  白胡老人道:“你脚步声急而且浮,分明是你心中忧急之故,你老商如此忧急的事,必定是求救而来,而且必定不是这位素不相识的姑娘!此乃情之所切,必牵于心,形于步之道理也!”
  商革一听,深知白胡老人望扪问切功夫的厉害,不敢迟疑,便连忙道:“玉子先生果然神技惊人!实不相瞒,商某人的确是因家中老父突染重病,前来向玉子先生求救!”
  白胡老人原来便是医圣玉子先生,只见他微一沉吟,便道:“那你快打定主意,救你家中老父还是救这位姑娘?”
  商革吃惊道:“为甚不能俩者皆救?”
  玉子先生道:“刻下伤寒之疾流行,你家中老父必已染此症,稍迟便救无可救;若先救这位姑娘,必花许多时间,届时再上你家中,你老父恐怕已一命呜呼了!”
  商革一听,不由左右为难,深知玉子先生的话不无道理,但如何处之,却大感为难,他苦思片刻,忽然决然的道:“既俩者只能救一,那就先救这位姑娘吧!”
  医圣玉子先生一听,不由蓦地转过头来,目光灼灼的盯着商革道:“为甚如此抉择?”
  商革道:“商某家中老父年已过七十,人生七十古来稀,就算不幸逝去,也不算夭折了!但这位姑娘年纪轻轻,遭此不幸,若有甚不测,实属夭折,商某于心何忍?因此假若玉子先生断定先救者生,那就舍老救她罢了!”
  玉子先生一听,不由呵呵一笑,道:“人说晋文侯魏斯识人之眼天下无双,果然不差,单看他能令商先生为其家臣,便足证无误也!好!好!老夫便尽力而为,来个先救她,再救老吧!”
  玉子先生说着,步下微动,已飘然移到商革身前,显然他的内力轻功造诣不凡。他把商革领到一间草屋,里面有石床石凳,一切都是石造的,这是玉子先生独创石疗诊室。
  玉子先生吩咐商革把抱着的姑娘放到石床上,他疾飞一指,搭在姑娘的腕脉上,略一沉吟,便忽然惊奇的低叫道:“了不得!……”
  商革一听,亦吃了一惊,忙道:“怎么了?已救无可救么?”
  玉子先生瞪了商革一眼,道:“谁说救无可救?在我玉子手上,还有救不了的病人?但她并非病人,而是中了一种很古怪的毒,其毒性可一分为二,若单一之毒,对人毫无损害,但若两者混合,则立成一种可令人强烈麻醉的毒素!这位姑娘,便是这两种混合毒素的受害者!……而且!”玉子先生忽然一顿,因为他欲说的,连他也悚然动容了。
  商革忙道:“而且什么?玉子先生!”
  玉子先生目光灼灼,盯着石床上的姑娘,好一会,才不可置信似的道:“这位姑娘脉息忽沉忽浮、忽强忽弱,沉时重如千钧,浮时轻如羽毛;强时无坚不摧,弱时如陷空灵无为之境!须知‘空灵无为’四字,在我等医者眼中,已是死亡的代名词了!……你说这奇不奇怪?简直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商革亦点头道:“这位姑娘果然奇妙之极!我发现她之前,在她躺着的方位,竟会射出一蓝一紫的两道光华!但走近时,却忽然又不见了!”
  玉子先生喃喃的道:“奇!奇!奇!……要解开这谜团,惟有先把她救醒!……”玉子先生话音未落,人已飘然而去,手执一个葫芦,倒出两粒药丸,又捏着姑娘的腮,令她口微张,玉子先生手指一弹,两粒药丸便溶进姑娘的咽喉中去了。
  商革瞧着玉子先生的动作,暗道这两粒药丸一黑一黄,不知是甚法宝?也不知是否管用?这姑娘身中奇毒,若连玉子先生也救不活她,那她身上的谜团便只能永远潜藏了!
  不料仅过了片刻,躺在石床上的姑娘,原来紧闭的眼皮忽地一张,俏目中射出两缕精光,分别落在玉子先生、商革俩人的脸上,又忽然格格一笑,喃喃道:“好梦谁先觉?到底我自知;一餐酣睡足,俩位老人儿……咦?是这位大叔,把我送到这儿么?”姑娘伸手一指商革道。
  商革不由一怔道:“姑娘你一直昏睡不醒,你怎知道是我送你到这儿?”
  姑娘格格一笑道:“这位白胡老先生,神定气闲,决非跑远路奔波之人;大叔你却气色促促,神形突突,此乃劳碌奔波之象,两相印证,便不难判断也!”
  商革喃喃道:“姑娘!你……你还知道什么?”
  姑娘笑道:“我还知你家有亲人灾病,急待救援,但却先救于我,仁义之心可敬可佩!”
  商革道:“姑娘为甚可以看出?”
  姑娘微笑道:“大叔印堂先黑后红,当主亲人有疾,但过了此象,便有喜事降临矣。”
  商革与玉子先生面面相觑,喃喃的道:“姑娘是仙女临凡?不然怎会推算灵验如此?姑娘!……你到底是何方神圣?”
  姑娘此时已一跃而起,先向玉子先生一揖,再向商革一福,格格一笑道:“多谢俩位救命之德!我非仙女,亦非神非圣,我姓钟名静,师傅他替我起了个名号,叫九天玄女而已!”
  这位姑娘自然便是九天玄女钟静了。
  此时不但商革惊奇莫名,连医圣玉子先生亦连连眨眼拈胡,很为九天玄女的奇幻而迷惑吃惊。商革向玉子先生叹道:“这位钟姑娘,竟把玉子先生的望扪问切奇术也比下去了!”
  玉子先生微笑一下,问九天玄女道:“钟姑娘为甚被人推下山崖,却没粉身碎骨?”
  九天玄女格格一笑道:“玉子先生之言差矣!第一我并非被人推,而是自己滚的;第二当时我心中根本没有生与死的念头,不怕粉身碎骨,因此也就决计不会粉身碎骨啦!”九天玄女这话,实际亦即无为神功中“无为必胜”的要旨。
  医圣玉子先生和商革,均非此道中人,自然听不明白。虽然不明白,但玉子先生却不去追究,他又微微一笑道:“钟姑娘既有卜算玄测之术,为甚竟如此大意,贪一时口福,竟把蛤蚧、田螺一齐吃进肚腹?”
  九天玄女一听,叹了口气,苦笑道:“卜者如医道,能医自医,因此我虽已有危机之兆,亦曾验过每一味菜式,不料竟仍被人算计,或许这是我九天玄女不慎轻泄天机,必然要遭受的惩罚吧!”
  玉子先生微笑道:“蛤蚧和田螺,若分开来吃,不但无毒,且不失为一味美妙的菜式;但若两味一齐吃进肚子,经人胃中之酸液催化混和,便会产生一种极强烈的麻醉毒素,可令人永远昏迷至死。钟姑娘仅只昏睡而已,这却是老夫平生仅见的异数。”
  九天玄女暗道玉子先生不知我乃师傅老子的徒弟,自然不明白“无为而笑巧”的道理,这也难怪,他凭望扪切神术,不但立制我的病根,且可立解奇毒,这“医圣”两字,倒非虚衔!九天玄女对玉子先生顿生感佩之心,她很认真的向玉子先生请教道:“未知先生以甚法宝,立解我身中的奇毒?”
  玉子先生呵呵一笑,道:“姑娘之毒,乃由口福而起,解毒自然亦须从口福入手,因此老夫便来个以‘食’攻‘食’,给你吃了两颗法宝。”
  九天玄女奇道:“到底是甚法宝?”
  玉子先生道:“一颗法宝叫‘甘草丸’,一颗法宝叫‘黑豆丸’而已。”
  九天玄女笑道:“玉子先生莫说话一半好么?这甘草丸有甚用处?黑豆丸又有甚功用?”
  玉子先生微笑道:“姑娘想学医道么?”
  九天玄女格格一笑道:“非也,非也,自古道卜者如医,能卜不自卜,能医不自医,因此我便来个合而为一,欲卜时非医者,欲医时非卜巫,如此岂非可以自卜、自医么?”
  医圣玉子一听,不由拈胡大笑,笑毕才点点头道:“姑娘之聪慧,悟性之高,心灵之玄奇,简直天下无双矣!其实也并无甚奥秘,因黑豆功能镇心明目,活血解毒;甘草乃解毒之圣,亦为药引;姑娘中的既是‘合二为一’之毒,老夫便来个‘以二攻一’之法,姑娘所中之毒,自然立可消解。”
  九天玄女盯着玉子先生,稍停才格格笑道:“先生果然不愧医圣称号!以‘以二攻一’之法,对付‘合二为一’之毒,此法之妙,当世亦仅先生一家而已!……若我所料不差,先生之医道,必在先生父丧入土之后,方才称著世上!”
  这时却轮到玉子先生吃惊了,他眨了眨眼,方道:“不错!的确如此,但姑娘你年纪轻轻,四十年前的私隐,你如何得知?”
  九天玄女微笑道:“玉子先生本运大旺于山林,山林即风水位,风水位现紫气如葫芦,乃主当发一代神医;又山林位时年应为二十九,据此而断,玉子先生所名之期,当在四十年前的父丧后也!”
  商革不待玉子答话,忙道:“玉子先生,是也不是?”
  玉子先生叹了口气,道:“千真万确!玉某人早年落泊不堪,年二十五父亲去世,当时有一僧人,替父亲指点下葬之地,把父亲葬了,当时僧人只说那墓穴日后必有点好处,到底是甚好处,僧人也不肯直道。不料四年之后,正当我二十九之年,我在拜祭父坟途中遇险,偶在山洞之中拾得一本药籍,名《神农药典》,我精研数年,医术大进,终于挣得一个‘医圣’的名堂!……这些均是四十年前的事了,不料钟姑娘竟如目睹!这卜巫堪舆之术,当真不可思议!……""医圣玉子先生赞惊之音未落,商革已连忙接口道:“哪!……务请钟姑娘替商某看看,家父是否尚可延续阳寿?”原来商革眼见九天玄女有测人吉凶祸福、断人生死富贵之能,岂会轻轻放过?于是便连忙趁机打探道。
  九天玄女对商革甚有好感,见他宁愿暂置老父病疾不顾,先求玉子先生救醒自己,心中亦大为感佩,她闻言更不推搪,当下自商革的脸上仔细一瞧,九天秘笈之“人间道”绝学,油然浮上脑海,略一沉吟,便朗声道:“商先生额之左右日月角暗,乃主家中父母堪虞,日内恐有丁忧!再者印堂黑气已由浅入深,父丧之忧恐为期不远也!……商先生快回去救治令尊吧!”
  商革一听,登时神色黯然,随又长叹一声道:“不过家父年已过七十,就算有甚不测,亦是定数难逃矣!”
  九天玄女决然道:“商先生之言差矣!虽道天命难违,但亦道孝感动天,未尽全责,又焉知事不可为?还是请玉子先生速移大驾,到府上救治为是也!”
  商革尚有犹豫,似不欲劳动玉子先生白走一趟,但玉子先生却忽然呵呵一笑,道:“钟姑娘之言甚是,未尽其责,又焉知事不可为?走!这便上商家去吧!”
  当下玉子先生一手拿起药箱,反而催促商革速速上路。
  但商革是骑马而来,坐骑只得一匹,无论如何容不得三人坐上去,况且九天玄女到底是姑娘家,夹在两个老汉之间,似乎也太不像话。
  九天玄女呵呵一笑道:“商大叔不必为难,你和玉子先生上马先驰返商家救人便是。”
  商革以为九天玄女欲告辞,不舍道:“但姑娘不上敝宅盘桓数日?商某正欲求姑娘指点家宅平安之道呢!”
  九天玄女笑道:“我并非告辞,而是让目下有用的人先行!放心,我稍后自然便赶到你商家啦!”
  商革心道你武功再好,如何赶得上我这千里快马?莫非你在中途便不辞而别?但也无法勉强,无奈只好道:“那有劳姑娘辛苦一趟,商家将恭候姑娘的驾临!”
  商革说罢,与玉子先生一道上了快马,飞驰而去,远远的尚未见九天玄女起步,却听到一声传来道:“放心!九天玄女说到必到,也不必恭候!……”
  商革此时将信将疑,但到底心牵老父的病情,只好先行策马而去。
  商革与玉子先生驰抵商家大宅,立刻翻身下马,把玉子先生迎了进去。
  商家一家子早在苦候,一位年方七、八的男娃儿,一见商革领着一位腰挎药箱的白胡老人进来,便拍手大叫道:“好啦!爹爹把白胡子郎中带回来了!……不好了!爷爷已快死去啦!……”
  商革忙道:“鞅儿!小孩子懂得什么?快莫胡说八道!这位是医圣玉子先生,天大的面子,请得他老人家来诊治你爷爷的病也!”
  “鞅儿”原来是商革的儿子,年仅八岁,是商革中年才得的宝贝,平日娇纵惯了,人又聪明活泼,甚得商革的欢心,此时他挨了爹爹的一句责骂,便吐了吐舌头,向玉子先生扮了个鬼脸,然后便跑出去了。
  此时一位妇人亦迎了上来,眼圈红红的向商革道:“相公!老爷他……他眼看不行了!”
  商革犹存一线希望,安慰妇人道:“娘子莫心焦,天大的面子,把玉子先生的大驾请来了!爹爹蒙他相救,或可回春!”
  商革说着,领玉子先生直奔他爹爹的卧室里来。玉子先生向躺在床上的商老先生瞥了一眼,但见他脸如金纸,连忙走近前把其手脉,但觉其脉已弱如柔丝,不禁暗暗皱眉,心道此乃油灯枯尽之象,老夫并非神仙,岂能起死回生?倒是那九天玄女姑娘,仅凭商兄弟的气色,便已断定其父必丧,她的卜断之术,竟比我玉子医圣更为先知先觉!
  玉子先生当下一言不发,便走了出来。
  商革连忙道:“玉子先生,家父尚可救治么?”
  玉子先生叹了口气,道:“油灯枯尽,尚可放光明么?”
  商革一听,便明白老父完了!他低声问玉子先生道:“尚有多少时辰?”
  玉子先生沉吟道:“一二时辰而已!商兄弟快准备办理身后事吧!……”
  玉子先生话音未落,商大嫂已惊惶的奔了上来,一叠连声的叫道:“……不好了!不好了!老爷……急喘气了!……但他却伸出一只手指,直直的垂下指着地面!……天,这到底是甚意思?”
  商革、玉子先生一听,连忙又走入商老先生的卧室,但见商老先生果然急速喘气,似已届弥留之时,但他的手指垂下,果然死死的指着地面,双眼如死鱼,但总不肯闭上,也不知他尚有甚未了之愿,如此重要!
  商大嫂瞧着忍不住流泪道:“老爷!你……你有甚放不下之事?是否太辛苦,欲早点下去了?”
  商老先生一听,狠命的摇了摇头,死鱼般的眼睁得更大,手指也更牢牢的指着地面!
  商革正欲说话,儿子商鞅却呼地奔了进来,道:“外面有一位姑姑!说要来替商家办一点事!……我不敢拒绝她的好意,便把姑姑她领进来了!……”
  商鞅话音未落,一位姑娘已飘然而至,一看原来是九天玄女钟静!
  商革心中一阵欣喜,但此时老父弥留在即,也不便多说,向九天玄女道:“姑娘请先在客厅用茶,一会再拜求姑娘指点!”
  九天玄女瞥了躺在床上的商老先生一眼,见他神色动作有异,心中一动,却没说破。
  商革此时也顾不得招呼九天玄女,向老父大声道:“爹爹到底有甚未了心愿?是否地下埋有金银珠宝?”
  商老先生一听,又狠狠的摇了摇头,手指依然牢牢的指着地面。
  商革不由叹了口气,他向玉子先生求助似的望了一眼,玉子先生也只有苦笑,心道这等哑谜,谁可猜透了?
  此时九天玄女忽然走前一步,向商老先生福了福,轻声道:“商老先生是否欲求死后葬身之地?”
  商老先生一听,居然没再摇头,但手指依然指着地面,眼睛也不肯闭上。
  九天玄女见状,微叹口气,又轻声道:“商老先生不但欲求葬身之地,而且极盼有一佳穴容身,以荫庇子孙后人,是么?”
  商老先生此时忽地用力的点了点头,但又摇了摇头,手指依然指着地面,也不知是甚意思。
  在场众人自然也莫名其妙。
  九天玄女却忽然轻叹口气,慰解似的向商老先生道:“商老先生之意,你的心愿已被我说中了,但又不相信你商家有此福缘!……实不相瞒,我姓钟名静,商革先生于我有救命之恩,商老先生临终心愿,我又岂忍拒绝?我就答应商老先生,替商家寻龙堪舆,点一座令你商家子孙风光于世的龙穴罢了!”
  九天玄女话音未落,那商老先生指着地面的手指终于缩回去,睁着的眼睛也终于紧紧的闭上了!
  商老先生的身后事,商革精明能干,很快就全部办妥,棺木也已预备,只是按九天玄女的吩咐,灵柩暂停商家厅堂,接受商家族人的拜祭,待她回来,再行择日下葬。
  中只有商革和娘子守丧,小孙子商鞅和玉子先生却不见了影踪。
  原来当日九天玄女出门时,商鞅忽然坚决的要跟随九天玄女。商革怕负累九天玄女,自然不准,但九天玄女心中忽然一动,暗道若替商家寻龙点穴,这商鞅乃商家的惟一血脉,日后必应验在他身上,且看他是否有承龙脉的福缘根基也好!
  于是九天玄女破例的答应把商鞅一道带去。玉子先生心中对九天玄女充满好奇,也便自告奋勇,跟随九天玄女一道。九天玄女对玉子先生的医术也甚为感佩,因此也欣然答允,一同上路。
  九天玄女轻功绝顶,玉子先生也堪与武林高手并驾齐驱,就连小小年纪的商鞅,竟也健步如飞,显然是自幼练武之故。因此不消半日,一老一少一嫩,便已登上距商家五十里的云中山了。
  但见山中白云缭绕,端的是云中之山。
  商鞅大概是初登云中山,眼见四周草木白云清风,犹如来到蓬莱侧宫,高兴极了,他也不觉疲劳,四周乱跑,一面笑着嚷道:“玄女姑姑!选爷爷的住处罢了,为甚偏要登上这好玩的山峰?”
  九天玄女正四处审视,闻言不禁笑道:“小娃儿胡说八道!
  姑姑这是寻龙墓!下葬你爷爷,什么爷爷的住处?你把墓穴当住家了么?”
  商鞅不怕,辩解道:“生人有住家,死人自然亦有住处,生死不同,只是各适其所罢了!玄女姑姑,你说是么?”
  九天玄女一听,不由向玉子先生含笑点头道:“此子天性聪慧,依玉子先生之见,他日后的前途如何?”
  玉子先生沉吟道:“老夫只精医道,这卜巫之术如何比得上钟姑娘?若按脉理而观之,此子筋骨强壮,气血极旺,精神饱满,倒是一位奋发向上的人才,但前途运命如何,未敢妄下判断。”
  九天玄女微笑道:“卜者首重精气神,这与医道同一道理。玉子先生亦断此子筋骨强壮、气血极旺、精神饱满,按卜者之论,其本命根基之佳,已不用置疑矣!”
  玉子先生道:“然则钟姑娘断定,此子必有福缘承纳龙穴,日后运命极佳么?”
  九天玄女微微一笑道:“福者祸所伏,祸中福所倚,又岂能一概而论?……哎哟!商鞅!别跑得太远了,迷了路看你如何!”九天玄女忽然叫了一声。
  原来商鞅在九天玄女与玉子先生说话之际,趁俩人不备,已跑到西面约三十丈外的一座山岗上了。
  那座山岗十分奇特,东西走向,头高昂,尾收伏,躯干前后各伸生四条腿状的巨石,土色斑斓,其状有如一头正由东面下山西行的毛色斑斓猛虎。
  九天玄女心中一动,正欲向虎形山岗奔过去,就在此时,虎形山岗的虎口,突然喷出一团赤色的烟云,烟云鲜红如血,犹如猛虎刚把人嚼了,吐出的残余鲜血!
  九天玄女心知有异,连忙纵身一跃,从白虎形山岗飞掠过去,打算把商鞅带下山岗。
  此时却见站在虎形山岗背部的商鞅,身躯突然猛烈摇晃,随即惊惶的尖叫一声,便倒在虎形山岗上了。
  九天玄女见状,身形猛地一顿,不再向前,却在距虎形山岗数丈远处落下地来。
  此时医圣玉子先生也掠了过来,急道:“商鞅这娃儿遇险,钟姑娘为甚不救他下来?”
  九天玄女不答,她反而取出一块宝贝,却原来是她在风水冰洞中获得的“地玄盘”。
  九天玄女捏着“地玄盘”,绕虎形山岗四周转了一圈,当她奔到西面时,“地玄盘”上的三条指针,忽地重叠成一线,指向虎形山岗背部躺着的商鞅!
  九天玄女不由怔了怔,又驻足向四面凝神察看,忽然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左右凝望,似乎进亦不能,退亦不可,为难之极。
  医圣玉子先生见状,不禁又惊又奇。他掠到九天玄女身前,急道:“商鞅这娃儿怎的了?钟姑娘怎的发起呆来?”
  九天玄女目注“地玄盘”上三针重叠,叹了口气,苦笑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商鞅躺着的山岗正中,恰恰是一座威猛无比的大龙穴!”
  玉子先生吃了一惊,忙道:“何以见得?”
  九天玄女道:“玉子先生且先向山岗的前后左右看看,可曾发现什么?”
  玉子先生依言,四面望去,不由喃喃道:“此山峰外有峰,山岗前后左右,均有山峰耸立,就如卫士伫立似的!……这说明什么?”
  九天玄女微微一笑忽而轻声道:“左青龙右白虎,前屏后障;土生白虎,官诰覆钟,顿笔青龙,屏风走马,天然龙穴,威猛无比!”
  玉子先生想了想,不禁点头道:“不错!不错!果然是前屏后障,左龙右虎,恰似卫士拱护之状!莫非便是所谓‘风水龙穴'么?但可有名堂?”
  九天玄女道:“玉子先生再请看那山岗形状似什么?”
  玉子先生闻言,果然向山岗仔细一瞧,但见那山岗果然形状古怪,有头有躯有脚有尾,似狮似虎似豹,均是威猛之形,不由连连点头道:“是极!是极!其形果然透出威势,非狮即虎,非虎即兽,玄妙之极!……但到底是甚惊天龙穴?”
  九天玄女微微一笑道:“此岗之形,似狮而缺王者之气,似豹其威又有过之而无不及,由东向西,倾斜而下,岂非一头饿虎下岗么?因此若以饿虎下岗穴命名,则至为贴切矣!”
  玉子先生不由拈胡怪笑道:“钟姑娘越论越妙矣!但既然是天然龙穴,为甚商鞅这娃儿,上了此岗便忽然昏倒了?莫非他与此天然龙穴无缘么?”
  九天玄女沉吟道:“此说似又不然,商鞅根骨甚佳,决非福薄无缘之人,他乍踏龙穴之岗,或许乃因他本命属阳,而饿虎下岗穴其气亦威猛之极,犹如烈火,烈火与其阳气相冲,商鞅自然便不支而昏倒了!……”
  九天玄女话音未落,躺在山岗上的商鞅,忽地爬了起来,大叫一声道:“玄女姑姑!……有猛虎来嚼我啊!”
  九天玄女一听,疾速向商鞅掠去,一手挟扶,把他带下山岗,商鞅落地,仍呆呆的不知所措。
  玉子先生忙问道:“鞅儿!你说你刚才见到什么?”
  商鞅眼珠乱转,瞅一眼玉子先生,又望一望九天玄女,直到确信他俩人均活生生的站在蚀身旁,才吐着舌头,吃惊的嚷道:“是呵!……我刚上山岗,便感欢喜极了,不由便向山岗高处走去!……怎知刚踏上高处,站的地方便忽然升上一股烫人的热气,把我浑身罩住,我一阵迷糊,就如身在梦中!……”商鞅说到此,似犹有余悸,倒抽了一口冷气,说不下去,呆呆的发怔。
  玉子先生一见,连忙在随身的药箱中,摸出一粒药丸,手指一屈,弹入商鞅的口中,又直流入他的肚腹。
  商鞅惊道:“玉子伯伯!你给我吃什么药丸?”
  玉子先生呵呵一笑道:“这是穿肠裂肚的毒药,你怕不怕?”
  商鞅小脑袋一晃道:“不怕!”
  玉子先生奇道:“为甚不怕?”
  商鞅正正经经的道:“第一,你是鞅儿的玉子伯伯,爹爹的生死挚友,你怎会害爹爹的血脉?第二鞅儿曾答应玉子伯伯,日后必令你的医术宏扬天下,此事尚未办妥,玉子伯伯怎舍得我穿肠裂肚?因此我决计不怕!”
  玉子先生一听,心中不由一动,暗道钟姑娘断此子根骨甚佳,看来不差,此子若现得龙脉福荫,日后前程当真无可限量也!玉子先生呵呵一笑,道:“鞅儿,算你有见解啦!伯伯给你吃的是定惊安神丸,吃了便不怕人间万千凶险也!”
  商鞅肚腹中的定惊安神丸大概已起神效了,他的小脑袋决然的一点道:“是!玉子伯伯,鞅儿赴汤蹈火也不怕了!”
  九天玄女微笑道:“鞅儿既不怕,便把梦见什么,说下去呵!”
  商鞅点点头,果然胆色具壮的大声道:“是!玄女姑姑!……鞅儿似感身处梦中之时,忽见脚下所站的山岗,变成一头斑斓猛虎,我刚好骑在它背上,它驼着我狂奔!……我但听风声呼啸,山河翻滚,又见漫天黑云,铺天盖地,向我罩来!……我正惊惶间,那斑斓猛虎忽地回过头来,张开血盆大口,欲把我吃进肚里!我……我便四肢欲裂,便什么也不知道了!……”商鞅倒吸口冷气,再说不下去。
  玉子先生听到此处,便不由怔住,暗道形实相符,果然是一座“饿虎下岗穴”!鞅儿所言,足证无误!但不知这对商家一脉,意味什么?是福是祸?是吉是凶?
  九天玄女忽然认真的问商鞅道:“鞅儿,假如你当真遇上刚才梦境之事,你怕不怕?”
  商鞅想了想,忽然亦很坚决的脑袋一昂,道:“不怕!”九天玄女微笑道:“为甚不怕?”
  商鞅决然道:“人于世上,不外几十个春夏秋冬,鞅儿宁愿轰轰烈烈,虽短而名垂千古,犹如猛虎下岗!”
  九天玄女一听,不由微叹口气,暗道商氏一脉,得此天然龙穴,固属天意;日后际遇,亦事涉天机,既然如此,乎复何言?罢罢罢!就把此“饿虎下岗穴”,点给商氏一脉便了!
  九天玄女主意已定,也就不再犹豫,她与玉子先生一道,领商鞅返回商家,安排商老先生入殓出殡事宜,然后择了吉日,聘了仵工,把商老先生的遗体抬上云中山,葬在那座“饿虎下岗穴”中。
  九天玄女替商家办妥一切,这才与商革、玉子先生、商鞅等告辞,出了商家庄,继续她的行程,漫游列国去了。
  自九天玄女当日离开后,商鞅不久便请了一位先生回来授他学问,因为他的聪慧越来越惊人,连他的父亲商革也招架不住了。
  到商鞅十八岁时,他已经是一位大有学问的人,特别是对治国策等大学问,他更令人惊叹。他的才华,被魏文侯的相国公孙痤获悉,公孙痤曾对魏文侯说:“商鞅此入,如不用便把他杀了!决不能让他离开魏国!”
  但魏文侯并没把公孙痤的话放在心上,既没有重用商鞅,也没有杀他。
  当时秦国是秦孝公主政,他求才若渴,颁下一份“求贤令”道:“谁能想出好办法使秦国强盛,就让他做高官,还封他土地!”
  商鞅听到这消息,便不理父亲的反对,离开魏国,到秦国去了。
  商鞅到了秦国,曾与秦孝公面议国事三次。头两次商鞅论行帝王之道,秦孝公不感兴趣,昏昏欲睡。商鞅在第三次见面时,便大谈富国强兵之路,摸透了秦孝公急欲强盛的心态,终于把秦孝公打动了,商鞅也开始受到秦孝公的重用。
  在秦国讨论是否变法时,商鞅力排众议,舌战群臣,无惧无畏,力主变法。商鞅反驳保守的大臣说:“愚笨的人在事情发生后,还不知道为什么;聪明的人都能作出正确的预见!只要能使国富民强,就不必师法旧制,也不必师法旧礼!”
  在商鞅的力主下,秦孝公终于授受变法的主张。经过艰辛的努力,商鞅终于在秦国变法成功,秦国开始强盛了。
  商鞅变法有功,又使计打败了魏军,秦孝公大赏商鞅,把于商之地赏给商鞅,因而商鞅又号为商君。
  至此,商氏一脉,威震天下,商鞅的少年梦境,一一应验。
  不过,在秦孝公去世后,由于商鞅处政严厉,过于暴烈,又容不得反对他主张的人,因此树敌太多,积怨极深,特别是他连秦太子肆也得罪了,这就种下了不幸的祸根。
  到太子肆接王位后,是为魏文王,即向商鞅下手,告他密谋作反,把商鞅以四车捆四肢,活生生扯裂了,这便是战国时最残酷的死刑——车裂。恰如商鞅先祖所处身的“饿虎下岗穴”,贵则贵了,但固其气太烈,终难逃酷劫,龙脉之道,玄妙之极。
  据说商鞅在四肢被四车扯裂的一霎,曾厉声大叫道:“玄女姑姑!商鞅不悔饿虎下岗大龙穴!……商鞅生为人杰,死为鬼雄,轰轰烈烈,四十年人生足矣,有何足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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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绝世龙狐

    第一章 恒山之巅  琴音笛韵
  夜空,清风,月华明。
  水银泻地的月色,一位雪白衣裙的女郎,踏着不徐不疾的步子,哼着玄之幻极的歌儿,正向东北面的恒山方向走去。
  “湛湛露斯,匪阳不晞,厌厌夜饮,不醉无归!……”
  女郎哼着,这位浑忘了白天黑夜、任性而为的白衣女郎,除了玄之幻极、娇之嗔极的九天玄女,当世中谁家女子有此胆量?
  当日九天玄女与商氏父子、医圣玉子别后,便离开云中山地域,向东北面的恒山方向而去。因为她替商氏一脉妙点一座“饿虎下岗穴”后,心中忽然一动,暗道商氏一脉中,商鞅必定是受“饿虎下岗穴”龙脉荫庇之人,如此威猛的天然大龙穴,荫庇之人自然非同小可,但当世芸芸列国中,未知哪一国可容得下商鞅这只“下山猛虎”? 转念又暗道,据“地脉道”所言:左狮右虎相辅,乃真龙现世之兆。然则当世众诸侯国中,有哪一位身负“真龙气象”?日后可一统山河?周家天下大势已去,是决计不可能了,那当今列国,谁具如此宏伟地力、天力、人力?
  九天玄女沉吟一会,但因功力所限,她毕竟未能参透其中的莫大玄机。不过九天玄女心性玄幻之极,越是不能参透的奥秘,她越发刻意探求,也正因她这一点灵根,日后于“天机学”上,她的成就便不但超越她的师哥鬼谷子,甚至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连她的师傅老子亦难望其项背。
  九天玄女越想越迷幻,越迷惑便越发思想,到后来她不由咬牙发狠道:“列国纷争,战祸在即,到底谁是一统天下的真龙之国?我九天玄女非要探究明白不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哼哼,以此可难得倒我九天玄女么!……”
  她发了一回狠,心中忽然又一动,暗道:“据当年舜帝巡狩四方,抵晋地恒山,见此山势雄伟,封为‘北岳’,主管天下江河湖海,一切飞禽走兽,号为‘安天玄圣大帝’,与‘东岳泰山’、‘西岳华山’、‘南岳衡山’、‘中岳嵩山’并称‘天下五岳’,这‘北岳恒山’既有如此大法力,于北地燕、秦、晋、齐诸国运势,岂会不知?岂会不晓?……嘿嘿!不错!不错!这便上恒山去,向北岳安天玄圣大帝探询去也!”
  九天玄女想做便做,说去就去,她也不管恒山上面,是否真有那“北岳安天玄圣大帝”在那儿,身形一晃,早如闪电般的向东北恒山的方向掠去了。
  九天玄女掠行了两个时辰,突见前面数里远处,灯火灿烂排成了一长串,又听闻淙淙流水响声,她正感口渴,不由大喜,心道有灯光又有河水,正好饱饮一顿再上恒山去!
  九天玄女当下加快了速度,闪电般的向灯光水声处掠了过去。
  渐而接近,只见一河两岸,人山人海,男女混杂,处处欢声笑语。原来这是晋国滹沱河两岸百姓,每年正月十五晚上,时兴摆彩灯竞赛。
  除了彩灯,还有琴棋诗画,总之,谁能在这正月十五彩灯会上,抢元夺魁,谁就成了本年的幸运儿。
  当上幸运儿并没有什么奖赏,但有一样最妙的好处,便是可以任意选择滹沱河两岸的美女作伴,事实上,谁能在彩灯会上抢元夺魁,谁的琴棋诗画必定有过人之处,男以才为貌,如此“奇才”,岂不令姑娘家意乱情迷?
  自然亦有女子才艺出众夺魁的,不过男的抢之称为“彩元郎”,女的夺魁称为“彩魁女”,一旦有了这两大名号,男的不愁娶,女的不忧嫁,有这般妙处,怎不教滹沱河两岸的青年男女心动?就算上了年纪的,有谁不想自家的儿女出人头地,娶个好媳妇,嫁个好郎君?因此两岸百姓,对这“正月十五彩灯会”,均非常狂热。
  特别是两岸的青年男子汉,虽不想这“鹤立鸡群”的殊荣?因此自然施展浑身解数,全力以赴。就连当地的晋国诸侯的公子王孙,对这彩灯会亦趋之若鹜。
  九天玄女性喜热闹,见了这等热闹美景,不由欣然赴会。她随便往男女人群中一钻,便占了个好位置,向河上望去,不由乐得格格大笑。
  原来此时一串串爆竹已鸣响起来,彩灯会开始了。男男女女,竞相把自己制作的彩灯放入河中,霎时万灯齐明,满河彩灯星星点点,闪闪烁烁,犹如银河飞落,繁星洒在这滹沱河上。
  彩灯形形色色,令人目不暇接。山水花卉灯,飞禽走兽灯、虫鱼蜂蝶灯、亭台楼阁灯、珠帘伞灯,龙、虎、狮、豹灯,等等,等等,大千世界、乾坤万象,霎间皆在河上展现。
  滹沱河两岸,搭了无数彩棚,瞻前顾后,张灯结彩,男女老少云集,鼓乐喧天。
  九天玄女平生第一次目睹这等热闹场面,她乐得东钻西逛,连上恒山探索列国天机的大任也似乎浑忘了。
  人人均只顾寻热闹,青年男子拼命在美女面前表现自己;美女们竞相向才艺出众的年青男子以目抛媚;谁也没留意在这彩灯会上,竟吸引了一位绝世奇女子。九天玄女也乐得逍遥自在,她此刻根本不想惹人注意,她上这彩灯会的目的绝非夺什么“花魁女”的名头,对这俗世的尊荣,她根本就不屑一顾,她只是凑热闹、任性而为而已。
  此时突地有几辆华车急驰而至,车上有一位华服男子,气势不凡,相随护卫的武士竟达数千人。
  人群中突然有人惊呼道:“啊!是魏文侯的公子魏婴齐!魏公子多才多艺,名震晋地,连他亦来赴会,滹沱河彩灯会必定生光不少!”
  接而又有人低声道:“听说魏文侯最钟爱此子,因为他吹笛之技,已出神入化,魏文侯连祖传的古笛也传给他了!”
  此时九天玄女恰在说话晋人的身旁,那人的话声令她心中一动,暗道魏文侯甚有王者之象,未知他的儿子又如何?日后是否可以继承魏文侯的王业?她心存疑念,不由便留意起华车上那魏婴齐公子来了。
  九天玄女目力奇佳,可百丈视物,而且此时那魏公子婴齐相距九天玄女不足二十丈,因此九天玄女对他的容貌仪表自然一目了然。
  但见魏婴齐头方面额阔,目大而睛圆,眼露白而眉浓,五岳耸起,齿方而密,且耳贴其肉,其貌轮廓分明,清晰之极。
  九天玄女心道此乃豹形之相也,大有王者之气象,日后必能继承祖业,不失为一方之王,可惜气量稍窄,且性傲而狂,此乃其本命危机之所伏也!
  九天玄女转念断判之际,那魏公子婴齐俊目四顾,忽然向身边的侍从大声道:“我吹笛一曲,可令万人沉寂!你等信否?”
  侍从连忙高声颂道:“魏公子才调高雅,精通音律,尤擅笛音,技能出神入化,天下无人能及!”
  魏婴齐欣然登上临江的彩楼,迎风挺立平台之上,转动身子吹起笛子来。
  清越的笛声随风撒向人群,弗远不届。
  果然,各种喧闹的声音戛然而止,行路的人停住了脚步,坐着的人站起来倾听。
  一曲吹罢,楼下竟然鸦雀无声,好一会,才爆出一阵雷般的喝彩声。
  魏婴齐揽笛四顾,一派洋洋自得,意气风发的样子。
  九天玄女睹状,不由暗暗皱眉,心道这魏公子甚有形格,可惜量小气傲,精气神乃人之本,其本命不免便被其气量拖累了,他此等傲态,若不警醒,只怕连其本来形格亦被融化而改变!……可惜!可惜!
  就在此时,原在楼下江边停泊的一叶轻舟,忽地跳出一位白发老者,一头银发,在彩灯下分外惹人注目。
  白发老人一面吟诵诗歌,一面登上楼来。其状高雅,吟诵吐字清澈,音韵悠然,远近皆清晰可闻。
  魏婴齐加上这位白发老者,这座临江的彩楼登时成了万众触目的地方,就连江上的万千彩灯,相形之下,也黯然失色。
  白发老人向彩楼上面走去,魏婴齐的侍从见状纷欲阻挠,白发老人吟诵声不停,只稍提高一点音调,那站在楼级上的多名侍从,登时便如泥塑木雕,呆立不动,仿似逐级恭迎白发老人似的。
  白发老人与那些侍从的异样,在场中人谁也没有察觉。九天玄女目力奇佳,自然是惟一的例外,她心中不由一动,暗道这老头儿“以声气封人脉穴”,倒甚有来头,简直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这比筮丹师姐的“十指气剑”,显然更略胜一筹!嘿嘿,若能与他打上一架,这倒很好玩啊!
  九天玄女心念急转,她想与白发老人打架,倒并非有心较量,而是她觉得他那“以声气封人脉穴”的功夫甚妙,有心想向他偷师一二而已。
  此时白发老人已大步走上彩楼,魏婴齐一见,倒也没甚惊惧,含笑向老人道;“老人家有甚指教?”
  白发老人微笑道:“你便是魏文侯的公子魏婴齐么?”
  魏婴齐素以才艺闻名于晋,白发老人认得他的身份,倒也没甚惊奇,他坦然一笑道:“我正是魏婴齐。”
  白发老人又微笑道:“听说魏公子精通音律,大擅吹笛,其技出神入化,天下无人可及,是么?”
  魏婴齐一听,被触着他的痒处,不由傲然一笑道:“此乃天下人赠之美言,但自感也当之无愧!老人家不见我一曲可令万人沉寂无声么!”
  白发老人闻言,目中精光一闪,慑人心魄,但一闪即逝,随即呵呵一笑,道:“原来刚才那一曲是魏公子所吹!很好!很好!你天资极高,于笛子一道亦有根基,可惜所用的笛子乃庸俗之物!”
  魏婴齐一听,不悦道:“我这管笛子,乃先祖所传,家门至宝,敢说天下最珍贵,有生以来,我所见笛子不下万千!却没有任何一根可以超越这管家传宝笛!老人家却说它庸俗?想必是老眼昏花了吧?”
  白发老人笑道:“老人家不似公子,王孙身份,可以品尽天下名笛,但自小练习吹笛,倒也吹过无数民间笛子,因此当能过目而知优劣,并非信口胡言。假若魏公子存疑,老人家不妨当众吹公子的家传宝笛试试!”
  魏婴齐心中有些生气,为了证明自己的笛子确是家传至室,他想也不想,便把笛子向白发老人一递,又微哼一声道:“老人家请!但我事先须言明,此笛绝非庸品,等闲之辈,功力未足者,怕难把它吹响!”
  白发老人微笑道:“不妨吹吹一试便知优劣矣!”
  白发老人说罢,把魏婴齐的笛子一横,吸一口气,吹将下去,乐声一出,笛子却立刻爆裂成两片!
  此时不但魏婴齐大大吃一惊,目瞪口呆,连九天玄女亦暗道这老人能以声封人穴脉,他岂不能以声断人笛子?但此等内气之强,当今世上只怕已无人可及矣!但未知他既能断笛,又是否能吹笛?
  九天玄女心念电转之际,魏公子婴齐已神色一凛,傲气不由消退一半,他向白发老人一揖道:“老人家内气惊人,竟可令檀竹笛子一裂两片,家传之宝被毁并不足惜,只是欲见识老人家所用的奇器,未知是否可以成全?”
  白发老人微笑道:“我所用的笛子,当世中会用的少之又少,公子只怕也不例外。”
  魏婴齐犹带自负道:“笛子我最精,什么笛子我没见过?老人家若有名器,只管取出来试试看!”
  白发老人闻言又一笑,笑声未落,他的手上不知如何,已多了一管笛子,通体雪白,状甚怪异:“公子请!”白发老人笑道。
  魏婴齐接过笛子,仔细一看,但感笛子沉甸甸的,重得出奇,原来竟是通体以白玉雕琢而成,名副其实的一根白玉笛!
  魏婴齐心中吃惊,仍不服气,他把白玉笛拚力举到唇边,拚命运气猛力一吹,白玉笛竟连一丝音韵亦没有发送出来!
  魏婴齐挣得满面通红,到底徒劳无功,他无奈了,把白玉笛交还白发老人,犹带侥幸的沉声道:“这根白玉笛怎可发出音韵?老人家大概也是得物无所用吧?”
  白发老人呵呵一笑道:“魏公子于笛子一道,根基甚厚,若能把心胸放宽一点,那么就将更无可限量!老夫今日,便破例为公子演奏一曲吧!……”
  白发老人话音未落,白玉笛已被他双指一托,送到唇边,他猛吸一口真气,向白玉笛子一吹,立刻便有笛音妙韵,送发出来。
  笛声渐而高亢激烈,分射场中万千人众,人人均感心头剧荡,几乎不克自持;旋而笛声疾转,在场中人,包括彩楼上的魏婴齐,竟再按捺不住,随笛声手舞足蹈,欢舞起来,台下万千人众,早已欢舞不已,人人拼命旋身踏舞,状似极疯狂!
  就连混在人群中的九天玄女,乍闻笛声,心儿也不由一荡,几乎手舞足蹈起来,幸而她内力深厚,立刻醒悟,此乃笛声在引诱心智凌乱,便立刻默运师门绝学“无为神功”,以“坚则毁、锐则挫”的“无为心法”,对抗“无坚不摧”的笛音,随即便沉静下来,一任笛音激越,对她已再无丝毫影响。
  九天玄女向彩楼上凝目一瞧,但见白发老人童颜鹤发,耳长过面;心道此人甚有福相,绝非邪恶为祸之辈,怎地却不分青红皂白,向万千无辜游人下此杀手?
  九天玄女心念电转,便不能袖手旁观了,她“以气送音”,直射向白发老人的耳际道:“喂!老人家!你可知你任性而为,拚命乱吹,可把无辜百姓害苦了?若人人因此变成心智错乱的白痴,这万千家庭的老弱幼小,日后的生活起居,你老人家自问负担得起么?嘿嘿!”
  白发老人正吹得高兴,猛地耳际听到一缕尖音,挥之不去,知有人以无尚功力,“以气送音”,直入他的耳鼓,不由亦吃惊,暗道是谁如此了得?在老夫魔笛之下,竟可从容自如,更能以内力发音,教训老夫?
  白发老人欲待不理,但又心痒难煞,无奈只好分出小半功力,在吹奏中分气传音道:“嘿嘿哈哈!谁个女娃?不去跳舞,竟发大话!”
  白发老人百忙中分气射来的回答,妙趣如珠,大合九天玄女的玄幻心性,她不由敌意大消,格格大笑道:“白发老人家!你的笛声妙则妙了,但用错了对象,选错了地方啊!”
  白发老人一怔道:“女娃儿!我用错了什么对象?选错了什么地方?”
  九天玄女笑道:“人乃万物之灵,原本便会跳会舞,你那笛音不外是略加诱发而已,并显不出你的能耐!因此岂非选错了对象,用错了地方么?”
  白发老人又一怔道:“那如何方能显出老夫的能耐?”
  九天玄女大笑道:“水虽能令人维持生命,但水本身并无生命,白发老人家脚下便是滔滔河水,你若能令滹沱河水大跳其舞,则你的能耐便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也!”
  白发老人一听,似乎心中一动,因为他的笛音忽而转缓。在场中的万千人众,因此亦不再狂跳乱舞,但依然随着转缓的笛音手舞足蹈,至于那河上的万千彩灯,早已被抛到脑后去了。
  白发老人沉吟半晌,忽然对九天玄女笑道;“你这女娃儿,说话倒甚有趣,万千人等,惟你是老祖魔笛的知音!好,老祖今日破例为你奏一首‘潮生曲’吧!……女娃儿可要仔细瞧着了!”
  九天玄女笑道:“原来你这老祖叫‘魔笛’,好,魔笛老祖,我这女娃儿今日也破例洗耳恭听,拭目以待便了!”
  白发老人—魔笛老祖见九天玄女绝顶聪慧,言语之间不但隐透玄机,且立刻便叫出自己甚为自得的名号,心中欣然,竟不再犹豫,抱笛于唇,蓦地一转,面向江边,猛吸一口真气,吹奏起来。
  笛音的方向突转,不再射向岸上的万千人众,却丝丝缕缕、绵绵不绝,洒向滹沱河上。岸上万千人众,便渐复清明,均平心静气,盯着滹沱河面且看有甚动静。
  彩楼上的魏公子婴齐,此时也清醒过来,却犹有余惊,不敢走近白发老人,睁大眼珠盯着他的动静。
  笛音此时也突转,由高亢激越,一转而为悠悠而绵绵不尽,犹如九天银河,凌空突降,丝丝不尽,缕缕无穷,洒向滹沱河上。
  平静的滹沱河,甫触笛音,便生异状,远远之处,忽地涌起一条银线似的东西,直向彩楼这面跳跃而来。
  银线渐近,哗哗之声忽而大作,原来那竟是一排河浪,由东向西奔腾而来。
  彩楼之上,魔笛老祖——白发老人此时也不敢怠慢,功力提升到极点,贯于笛音之中,势如万马奔腾,射向河浪,河浪犹如快马着鞭,更疾急势雄。
  既而已抵临两岸万千人众眼底,但见河浪如玉城排列,如雪岭屹耸,自天际而来,声大如雷霆,吞天射日,势极雄豪!
  滹沱河两岸万千人众,均瞧得如痴如醉,目瞪口呆,浑不敢置信,世上竟有如此惊天威力的“潮生曲”!
  魏公子婴齐在彩楼上喃喃道:“这岂非水涌银为廓,江横玉击腰么?……果然好一首潮生曲!悠悠前不见古人,茫茫后不见来者,何谓能笛者?魏婴齐此后不敢自吹矣!”
  九天玄女也不禁乐得格格笑道:“好呵!笛吹狂潮生,水爆雷震,声如崩山,不料这魔笛老祖,竟有这般神技,妙之极了,若能骗得他传授一二,日后登临燕国碣石,近海而吹,来个怒海翻潮,岂非有趣极了?”
  九天玄女心萌此念,便凝神盯住魔笛老祖的动静,心道决计不可被他溜了!
  此时魔笛老祖似已:上兴头,一首“鸿生曲”未了,笛音忽而一转,由“声激潮生”一变而为“壮补激烈”,闻者心神皆为之剧震不已。
  笛音殿发,一曲未终,狂风骤起,天空昏暗,暴雨如注,令人心胆俱裂,犹临末日之境,被逼奋发求生挣扎而起!
  就在此时,笛音骤停,云散雨收,彩楼之上,白发老人已失去踪迹。
  两岸万千人众,均惊讶得如见鬼魅现形,张嘴吐舌,过了许久,竟依然一片静寂。
  魏公子婴齐不由仰首长叹道:“魏婴齐今日方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如此神笛,如此魔音,又岂是我一人所可能自吹?罢罢罢!魏婴齐吹笛天下无双之语,自今日起,只当如烟云尽散罢了!”
  魏公子婴齐经此一役,狂傲之性竟然收敛了不少,更虚心求学,日后继承魏国王位,果然甚有作为,他便是日后三晋分立后的魏国第二代君主魏惠王了。此乃后话,容后细述。
  当下滹沱河两岸万千人众,忽然不见了白发老人的影踪,均惊骇不已,但谁也没留意,曾一度降临的绝世奇女子九天玄女,此时也忽然不见了影迹。
  原来九天玄女目力奇佳,她从魔笛老祖的笛音听出,他已有走意,便紧紧的盯着他的动静。
  果然魔笛老祖一曲未终,身形骤起,在暴雨狂风中掠下彩楼,跃到河上,竟踏浪而去,转瞬不见。
  九天玄女格格一笑,身形疾纵而起,退出人潮,顺着魔笛老祖隐退的方向,在岸边向北面飞掠而去。
  魔笛老祖疾如电闪,踏浪而退,自负神不知鬼不觉,顺流而下,眨眼已滑出数千里远。他呵呵一笑,喃喃道:“老祖我神出鬼没,普天下又有谁可以知悉我的行踪?……呵呵……”他笑声未落,身形向上一纵,已从江上跃上岸边,得意的不禁又发一声呵呵大笑。
  “嘿嘿嘿!……”不料一声“嘿嘿”,紧随魔笛老祖的呵呵而起,一时间,嘿嘿呵呵,呵呵嘿嘿之声不绝,在四野回鸣。显然“嘿嘿”与“呵呵”之人,均武功极高之辈。
  魔笛老祖不由一怔,怒道:“谁敢在我老祖的呵呵后面加上嘿嘿?……”
  那嘿嘿声又道:“谁说不能在呵呵后面加上嘿嘿?……嘿嘿!”
  魔笛老祖已知暗处伏有高手,但他极为自负,怕过谁来?因此毫不为意,道:“呵呵是欣然之声,嘿嘿乃嘲笑之音,两者岂可混淆?乱七八糟,荒唐之极!”
  “嘿嘿”声道:“你那笛音,果然有两下子,呵呵一下,那是当之无愧的!但你眼高于顶,自忖偷偷而溜,无人察觉,但被人跟踪数十里而不晓,这是否值得嘿嘿了?……呵呵,我来了!”
  话音甫落,魔笛老祖一怔间,他的眼前已多了一位俏生生的人影,侧头格格大笑。
  魔笛老祖藉着月色一瞧,不由又气又笑的大叫道:“原来是你这女娃身!……老祖问你,你老盯着我老祖的行踪干么?这个,这个男女授受不亲,你老盯着我老祖,岂非令老祖我尴尬之极?”
  俏生人影自然是九天玄女,只见她格格一笑,道:“你这老祖,又说错话了!”
  魔笛老祖道:“我说错了什么?”
  九天玄女道:“之所以错也,其一彼此发之颜色不同,你白我黑,相差极大;其二你是魔笛老祖,我是九天玄女,彼此绝不可混为一谈;其三你我素不相识,既无授,又河来受?因此这男女授受不亲之说,岂非错之极了?”
  魔笛老祖一听,伸手一抚白发,不由亦失笑道:“不错!不错!我老祖这头白发,任何人见了均知我老祖已届古稀之年,这古稀之年的男子,是决计不会惹上什么桃色绯闻的了!因此就算被你这女娃儿盯着不放,我老祖也不必有任何尴尬!……好,你只管盯着我老祖罢了!”
  九天玄女一听大笑道:“好!那我就如影随形,来个不分日夜,紧盯着老祖你也!”
  魔笛老祖一听,登时吓了一跳,连忙拼命摇头道:“不行!不行!决计不行!”
  九天玄女笑道:“为甚不行?你刚才不是说我这女娃盯着你也不尴尬了吗?”
  魔笛老祖道:“盯一盯不打紧,但像你所说的如影随形、不分日夜跟着老祖我,这却非常可怕!……”
  九天玄女笑道:“为什么可怕?”
  魔笛老祖叹了口气,苦笑道:“为什么?……因为你虽是女娃儿,但毕竟是女人身……·这便可怕之极!……至于为什么,我老祖为什么要自暴其短?为什么要告诉你?你快走开,我老祖也不怪你曾经盯着我罢了!”说着,魔笛老祖忽然神色惊惶,似乎隐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九天玄女闻言目注魔笛老祖,心中忽然一动,便微微一笑道:“老祖!我知你为甚害怕女人的原因啦!”
  魔笛老祖一听,神色唬地一变,但随即又怪笑道:“你这娃儿,拿话吓人么?老祖我这秘密是几十年前的事,你有多大岁数?你怎会知道?哈哈,你以为老祖我会被你吓倒?”
  九天玄女微笑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我好像知道你在五十年前,曾被俩位女子逼得走投无路,几乎忍不住打算自我了断!……幸而你好像又因祸得福,在危难之际,喜获一管白玉笛子,你因此发誓以后再不与女人来往,精心钻研笛音,终成为一代魔笛大宗师!未知是也不是?……”
  魔笛老祖在九天玄女说话时,神色已连变了数次,从日转黑,从黑转红,又从红变青,最后到底按捺不住了,蓦地一跳,抽出白玉笛子,指向九天玄女,沉声道:“你!……
  怎会知道?娃儿!你快说清楚!若有一句不实,哼哼,休怪我魔笛老祖吹笛杀人!”
  魔笛老祖笛音可令潮生,可令天昏地暗,可招暴雨狂风,他若用以杀人,简直不费吹灰之力,他那话绝非信口开河。
  但九天玄女却格格大笑道:“老祖的笛音虽然可怕,但我九天玄女怎会怕了它!”
  魔笛老祖怪笑道:“娃儿!你好大的口气!竟在我老祖面前说不怕魔笛!而且自称什么九天玄女!……但你为甚不怕?”
  魔笛老祖忽然迷惑的问了一句。
  九天玄女呵呵一笑道:“第一,我所学的武功怕弱不怕强、畏柔而不畏刚,坚则毁、锐则挫,魔笛虽然厉害,但也难奈我何!……”
  魔笛老祖一听,迷惑中又带点吃惊,因为九天玄女所说的武功,古怪玄奇之极,连魔笛老祖他亦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他简直不敢置信,世上竟有这等“坚则毁,锐则挫”的武功,但先前九天玄女就算真的似乎不为他的魔笛所动,因此魔笛老祖也不敢完全不信,心念电转之下,他的神色便越发吃惊迷惑,忙道:“娃儿!……·这第二呢?你说说来听听!”
  九天玄女笑道:“第二,我之所以能窥透老祖你的秘密,靠的是真功夫、真本事,说出来也就不怕你翻脸不认帐!”
  魔笛老祖如瞧怪物似的盯着九天玄女一会,终忍不住心中的好奇,怪笑道:“好!那你快说出你为什么知道那……回事!你若说对了,老祖破例不与你计较便了!”
  九天玄女微微一笑,道:“老祖额上天庭隐伏两朵桃花之形,乃主你十九岁那年,忽然桃花运大旺,有俩位绝色女子同时喜欢上你,而且纠缠不清,直把你弄得心慌意乱,六神无主,你为了杜绝俩位女子的拼死纠缠,便来个假死以绝其念,其时你正值二十有二之年……"魔笛老祖喃喃的道:“你!……你为甚连我二十二那年,假自杀从山崖跳下的事!……也知道了?”
  九天玄女道:“你天庭影下便是司空,司空位隐隐跳出一道黑气,黑主死,因此你有‘死’之念;但黑气稍沉,即现橙色,橙色乃本命奇气,你必因这一‘死’念而获奇遇,因此那黑气仅是假死之象而已!其后你便摒弃七情六欲,专心进修你所获的奇遇,终成一代魔笛大宗师了!”
  九天玄女淡然而道,但落在魔笛老祖耳中,却如雷灌耳,他吃惊得鸦地跳起,欲出手把九天玄女杀了,但终又敛手落下,神色古怪之极。
  好一会,魔笛老祖才怪笑道:“娃儿!你知你已非死不可了么?”
  九天玄女笑道:“我知!”
  魔笛老祖不由又一怔道:“你为甚知道?”
  九天玄女笑道:“你那羞人的秘密是决计不让世人知悉的了,不幸却被我这女娃儿一眼洞悉,你怕我泄漏出去,自然便非要杀人灭口不可了!”
  魔笛老祖的脸色不由又一变,他的心事似乎又被九天玄女一言揭穿了,他的目中精光一现,杀人之意似乎更炽烈了,但忽然又哈哈的怪笑一声,道:“我老祖偏不杀你!你这女娃儿的神算木自然便错了一次了!……但有个条件!”
  九天玄女笑道:“是甚条件?”
  魔笛老祖白发下的老脸忽然一红,似乎这话极难启齿,但终于抵受不住一种强烈的诱惑,无奈挺着脸道:“这样吧,娃儿,我老祖的秘密不幸被你窥穿了,本来非死不可,但我又舍不得杀你!因此惟有求你千万莫泄漏出去,这样我也就不必杀你了!”
  九天玄女笑道:“你为甚舍不得杀我?”
  魔笛老祖怪笑道:“这便是条件之二啦!……你……你那神算之术妙之极了,老祖我忍不住要学一点点!……只要你答应这两个条件,老祖我便决计不会杀你!不但不杀,而且绝对保证你的安全,别人杀你,老祖我便去找他拼命!……好处都被你这女娃儿占尽了,你可不能不答应啊!”
  魔笛老祖末了,已是恳求的口气了。
  九天玄女不由又好笑又好气,心道我本来有求于他,才不惜花这一番口舌,不料却反被他先发制人,抢先所求,这魔笛老祖简直妙之极了!她这般思忖,便忽然亦哈哈一笑道:“你要我答应不难,但你先要允我一个要求,你所求的是两个,我所求的是一个,你可算便宜极了!”
  魔笛老祖大概已被那“神算术”迷住了,因此一听便连忙道:“是甚要求?你快说!”
  九天玄女呵呵一笑道:“我的要求,便是你要教会我吹那笛子!而且要传授那潮生曲的绝妙音韵!”
  魔笛老祖一听,神色不由微变,盯着九天玄女道:“你这娃儿,千不求万不求,为甚偏要求这潮生曲?知否此乃老祖我的不传之秘?”
  九天玄女格格大笑道:“你也知否我那神算术乃天机之奥、千古之秘?你有我无,我有你无,正好互补,就如神算术中的阴阳互化,水火相济,你连这点入门根基也没有,还想学这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乾坤大奥秘么?”
  魔笛老祖一听,虽甚感为难,但到底心痒难熬,无奈道:“这是说,你以你那乾坤大奥秘,来交换我那不传之秘了?”
  九天玄女笑道:“是呵!但我另外再答应不泄漏你的秘密的条件,你可算便宜极了!”
  魔笛老祖怪笑道:“假如我不答应呢?”
  九天玄女大笑道:“老祖你嗜奇如命,如果你舍得这乾坤大奥秘,你大可不答应呵!而且假如你不答应,那我自然也就不必替你保存那羞人之秘啦!”
  魔笛老祖惊道:“你敢?假如你把那……事泄漏出去,我老祖日后如何在江湖立足?”
  九天玄女大笑道:“我有甚不敢?你也并无把握杀得了我,嘴巴是我的,我被人逼急了,说不定口更无遮拦,来个公诸世人,昭示天下,那时老祖的脸面只怕更好看极了!”
  魔笛老祖暗道这女娃儿连老子的潮生曲也不怕,果然并无把握杀得了她,万一被她逃脱,传将出去,添油加醋,那老祖我的脸面放到哪儿去了?魔笛老祖这般思忖,无奈叹了口气道:“看来老祖我不答应交换条件也不行啦?”
  九天玄女笑道:“看来的确如此!”
  魔笛老祖怪笑道:“为什么?”
  九天玄女道:“第一你自问并无把握杀我灭口,只好退而求掩我的口;第二你对那乾坤大奥秘也着实心痒之极,合二为一,你岂会不答应!”
  魔笛老祖一听,光是怔了怔,随又哈哈大笑道:“好!子极了!老夫的心事不幸又被你说中了!”
  九天玄女见魔笛老祖高兴的样子,不由奇道:“老祖呵!你的秘密被我洞悉了,你还高兴什么?”
  魔笛老祖大笑道:“因为这更显得你那乾坤大奥秘珍贵极了!我老祖就算用那不传之秘交换,也决计不是亏本生意,这买卖看求合算极了!既然如此,老子还不值得高兴?值得值得!简直是一本万利!”
  九天玄女笑道:“很好!那就这样一言为定啦!”
  魔笛老祖亦笑道:“好极!这就那个驷马难追罢了!……”他忽然一顿,脸转肃然道:“既然要传你潮生曲,那就非要选一处神圣的地方不可!否则也显不出老祖我这秘技的珍贵之极!”
  九天玄女微一沉吟,便微笑道:“我有事正要去恒山北岳,那儿未知是否算得上神圣传艺之地?”
  魔笛老祖一听,喜道:“天下名山数五岳,这北岳乃舜帝当年所封圣号,自然神圣之极,而且恒山、恒山,亦即恒心、恒心,这不传秘技非要上佳恒心,练它三五年不可!恒山果然是传此绝艺的好地方!去!去!这便上恒山去罢了!
  ……
  魔笛老祖话音未落,身形一晃,已如笛音似的啸啸不绝而去。九天玄女心中却一怔,暗道这“潮生曲”竟要练三五年之久?老天,在恒山呆它三五年,岂非把我活活闷死了?她心中的一片欣喜,不由变得黯淡了,但那“潮生曲”又的确妙极,九天玄女决计舍不得抛弃,无奈叹了口气道:“罢!罢!罢!先学一学再说!我就不信,小小一首笛曲,竟要练上三五年!”
  九天玄女主意已定,便亦随魔笛老祖纵身而起,展开师门绝学“玉娇龙神功”,身如娇捷玉龙,追逐那玉笛之音而去。
  魔笛老祖、九天玄女,一老一少,直向恒山飞掠而去,这一老一少,功力通玄,不消半日,便已抵恒山地域了。
  恒山西衔雁门关,东跨燕国境,连绵数百里,横亘塞上。
  主峰却在晋国境内,高达千丈,分东西两峰,东称天峰岭,西叫翠屏山,双峰并峙,浑河中流而过,势极雄峻。
  此时魔笛老祖与九天玄女,已掠到天峰岭下,向上望去,只见天峰岭高如天梯,耸插入云。
  魔笛老祖笑道:“喂!女娃儿,要学潮生曲,便须上此峰,你是否有此胆量能耐?若然没有倒不打紧,只须教一两手你那乾坤奥秘术,老祖便放你走路便了!”
  九天玄女一听,不由又好笑又好气,心道我九天玄女已领悟了“天机、地脉、人间”三道,而“地脉”一道,便是与山峰打交道,风水中以山为气也,我若连此峰也望而怯步,我还算得上是九天玄女么?她不由大笑道:“是极!是极!我女娃儿眼望此山的确畏之极了!但也并非望而止步,只须老祖你略助一臂之力,我女娃儿便有胆量上去了!”
  魔笛老祖一怔道:“如此说你自忖无此能耐了?但偏有上去的胆量?这教我老祖如何助你一臂之力?”
  九天玄女笑道:“这样吧,你跟在我后面,万一我体力不支,倒摔下来,你便伸出援手,托我一把,我回过力气,自然又可再上去,这点举手之劳,相信老祖你绝不会拒绝!”
  魔笛老祖瞧在那即将到手的“神算术”上,无奈只好点点头道:“好吧!我老祖就紧随于后,你只管勇往直上,不必犹豫,千万莫要劳动老祖我多作这举手之劳!”
  九天玄女微微一笑,随即展开身形,攀峰而上。天峰岭陡峭如壁,等闲之辈便见了也头昏目眩,更遑论攀此千丈峭壁了,魔笛老祖惟恐九天玄女真的中途气力不继,倒摔下来,粉身碎骨,连她身藏的那“神算术”也摔掉,连忙亦纵身而上,紧随九天玄女后面,不敢丝毫大意。
  起初魔笛老人尚有点担心,因此运足功力,紧随于后,一老一少,眨眼便已登上近百丈峭壁了。
  渐而山风陡劲,连魔笛老人亦微感吃力,不敢托大,小心攀掠而上。他抬眼一望前面的九天玄女,但见她身如雪白玉龙,一纵一跃间,已飞上三数十丈,这等身法,便连自傲之极的魔笛老祖亦自叹弗如!
  魔笛老祖心高气傲,眼见自己竟被小小女娃儿拉后了,不由老大不服气,他猛吸一口真气,竟展开他的独门绝学“玉笛神功”,身化笛音,啸啸绵绵,扶摇直上,眨眼便把距离拉近了。他到底担心九天玄女的安危,怕她年少气盛,一时力气消耗过巨,不支摔下,他好伸手援救,因此他不得不拼力施为,不敢被九天玄女拉后了。
  一老一小,眨眼又掠上三数百丈,眼看距峰顶只有一二百丈距离了。但此时魔笛老祖因心牵九天玄女的安危,分心之下,内力消耗特别厉害,他若要与九天玄女保持近距离已大感吃力,甚至很有点力不从心的感觉了。
  反而九天玄女的身形,依然如此美妙,身如雪山玉龙,纵跃之际,脚下似坐仙云,托足而上,姿势优悠之极。
  至此魔笛老祖才恍然大悟,九天玄女在峰脚的示弱之言,不过是玩笑而已!魔笛老祖不由暗叹口气,心道我老祖今日终于碰上一位对手了!幸而没有贸然向她下杀手,否则谁灭陡峭如壁,等闲之辈便见了也头昏目眩,更遑论攀此千丈峭壁了,魔笛老祖惟恐九天玄女真的中途气力不继,倒摔下来,粉身碎骨,连她身藏的那“神算术”也摔掉,连忙亦纵身而上,紧随九天玄女后面,不敢丝毫大意。
  起初魔笛老人尚有点担心,因此运足功力,紧随于后,一老一少,眨眼便已登上近百丈峭壁了。
  渐而山风陡劲,连魔笛老人亦微感吃力,不敢托大,小心攀掠而上。他抬眼一望前面的九天玄女,但见她身如雪白玉龙,一纵一跃间,已飞上三数十丈,这等身法,便连自傲之极的魔笛老祖亦自叹弗如!
  魔笛老祖心高气傲,眼见自己竟被小小女娃儿拉后了,不由老大不服气,他猛吸一口真气,竟展开他的独门绝学“玉笛神功”,身化笛音,啸啸绵绵,扶摇直上,眨眼便把距离拉近了。他到底担心九天玄女的安危,怕她年少气盛,一时力气消耗过巨,不支摔下,他好伸手援救,因此他不得不拼力施为,不敢被九天玄女拉后了。
  一老一小,眨眼又掠上三数百丈,眼看距峰顶只有一二百丈距离了。但此时魔笛老祖因心牵九天玄女的安危,分心之下,内力消耗特别厉害,他若要与九天玄女保持近距离已大感吃力,甚至很有点力不从心的感觉了。
  反而九天玄女的身形,依然如此美妙,身如雪山玉龙,纵跃之际,脚下似坐仙云,托足而上,姿势优悠之极。
  至此魔笛老祖才恍然大悟,九天玄女在峰脚的示弱之言,不过是玩笑而已!魔笛老祖不由暗叹口气,心道我老祖今日九天玄女闻言却微微一笑道:“师门崇尚无为,奉坚则毁、锐则挫为旨,因此出处渊源仅此而已,不说也罢!”
  魔笛老祖一听,心中似有所悟,因为他忽然忆起数百年前的一位绝世奇人老子李耳来了;但又决计不敢置信,心道此女年纪轻轻,怎会是出自老子李耳的门下?而且她身负惊人神算之术,当今世上,谁可调教出如此一位玄奇女子?……他到底难下判断。
  九天玄女见魔笛老祖沉吟不语,便格格一笑道:“老祖不必再费神猜想我的渊源出处,往者已矣,逝者如斯!倒是着眼于目下交换买卖岂非更妙?”
  魔笛老祖喃喃道:“你……你以为老夫定肯交易么?”
  九天玄女微笑道:“肯!你一定肯!”
  魔笛老祖道:“为甚如此决断?”
  九天玄女微笑道:“神算术之在人相,贵于深,破于浅,神深则智深,神浅则智浅,用则开于眼,合则收于心;老祖你老人家形神皆备,乃大智大才之士,心相如海,气量必宏,因此可以判断,但老祖允诺之事,必无反悔之理也!”
  魔笛老祖一听,不由又叹了口气,喃喃道:“你这女娃儿,玄之奇极!在你面前,老夫似已无所遁形矣!……罢!罢!如此奇士,当是我老祖的玉笛传人无疑!……我就破例传你潮生曲谱便了!”
  九天玄女一听,欣然道:“多谢师傅老前辈!”
  魔笛老祖一怔道:“姑娘称我什么?”
  九天玄女道:“师傅老前辈呵!你肯传我不传之秘,便是我的师傅了!”
  魔笛老祖怪笑道:“那待会你传我那乾坤大奥秘,岂非也成了我老祖的师傅了?我等江湖中人,不必拘泥于此小节,你称我老前辈,我称你小朋友,岂非更妙?”
  九天玄女一听,越发欢喜,她格格大笑道:“好!那便请老前辈传我这小朋友,那不传之秘吧!”
  那魔笛老祖果然是言出必行的奇人,他当下更不犹豫,默运一下神气,便忽然肃然道:“小朋友!你可听清了,但凡欲学这潮生曲谱,必先面向太阳而立,心无杂念,意志如旭日临空,无处不达,弗远不届!”
  九天玄女闻言,果然转身迎阳而立,目注旭日,凝神屏气,身心似已与万道金光融汇,浑身散发一道肉眼可睹的异光。
  魔笛老祖见状,不由大为惊骇,心道这迎日而立,心阳合一的起首功夫,我老祖当年便花了三年岁月,岂料这女娃儿片刻之间便完全达致了!这当真是研习玉笛神功的不世奇才!
  魔笛老祖并不知道,九天玄女和武功根基源自“无为神功”,无为神功讲求“无为而致大巧”,亦即一种化“有为作无为”的绝世意念神气功,她此时研习“玉笛神功”的起首功夫“心阳合一”,自然驾轻就熟,水到渠成了。
  魔笛老祖心中暗暗大赞,他向九天玄女传艺之心因而更切,此时就算九天玄女不学,他也非传她不可了!
  魔笛老祖蓦地抽出玉笛,递给九天玄女,肃然道:“小朋友持笛用心紧记曲谱,其中的精义,全凭你以心阳合一的意境去领悟!”
  九天玄女接过玉笛,但感这根笛子大异于世间所见之笛,通体如玉,精巧玲珑,令人爱不释手,但也不敢分神,用心倾听魔笛老祖即要传授的“玉笛神功”。
  只听魔笛老祖肃然道:“吾之玉笛神功,精华尽在一阙潮生曲,其曲谱曰:远出海门,细如银线,柔韧如丝;奔行渐近,玉城雪岭,际天而来;声如雷霆,震撼激射,吞天灌日,势极雄豪!……”
  九天玄女默默吟颂,仔细领略其中的恢宏精妙意境。
  玉笛神功稍一顿,又立刻沉声道:“曲至此又一突变!谱曰:笛声甫转,高亢激烈,泛音妙韵,倾洒疾射;一曲未终,狂风骤起,天昏地暗,暴雨倾射,胆战心惊;云散雨收,惊魂甫定,余音袅袅,绵绵如水,逝者如斯……”
  魔笛老祖吟至此处,忽然顿住,虽余意似未尽,但已决不再往下多说半句。
  九天玄女喃喃道:“老前辈!这曲谱似意犹未尽呵,怎不说下去?”
  魔笛老祖呵呵一笑道:“潮生曲意境深远,无穷无尽,岂有中止乎?能领略多少,便须看你自身的根基修为矣!
  ……
  九天玄女一听,微一沉吟,便即恍然悟道:“我明白了,潮生曲乃天地奇景之曲,天造地设,变幻无穷,自然生生不息,无穷无尽!就如乾坤大道,一气化生,阴阳互变,墨斗往复,未透示潮生曲谱,化宏大为精要,自然心有灵犀一贯通了。”
  魔笛老祖一听,却不由又一阵骇然,心道老夫当年领悟潮生无尽、循环往复这点精义,竟整整花了二十年浸淫功夫,而且直到潮生曲已大成之日,目睹钱塘江潮,才忽然醒悟,但这位奇女子竟在短短一霎,便即领悟,她的根基灵性,简直已登仙人之境矣!
  魔笛老祖心中存疑,便对九天玄女道:“姑娘若然领悟此精义,不妨奏一曲!”
  九天玄女格格一笑道:“就在此恒山天峰岭上么?”
  魔笛老祖点点头道:“不错!此山两峰并峙,浑河中流而过,有山有水,正是吹奏的好地方!”他口中虽如此说,心中却暗道你但能记得曲谱的起承转合,勉强发出笛音,已属上上之资,至于笛吹潮生,那是几十年后的事了!
  魔笛老祖心中转念,不由向下瞥了一眼,但见千丈峰下,一水如丝,穿流而过,不由叹了口气,暗道,如此阴绝山水,就连我老祖亦未必可令浑河潮生,何况你女娃儿是刚入门儿?你但能令浑河微起涟漪,已是万中无一的上乘吹笛人选矣!
  魔笛老祖沉吟之际!九天玄女却已在准备吹奏功夫了。
  但见她默运“无为真气”,置于丹田,再入腹腔,挤压成线,从嘴唇激射而出,直透玉笛内腔,再反旋而出,登时化作一道强烈笛音,疾射而出,近旁的树叶,受此笛音强震,竟叶脉尽断,纷纷落下!
  魔笛老祖见状不由一阵发呆,暗道这笛响叶落的境界,我花了整整十年,她竟片刻而达!老天,她到底是何方神圣?
  魔笛老祖并不知道,九天玄女此时已把无为真气贯于笛音之中,音即气,气即音,气劲之强,不但可震落叶,等闲之辈,亦必抵受不住,心弦剧颤,以至昏倒!
  九天玄女此际心境已进入“无为玄大巧”的境界,恰与潮生曲谱的意境融汇贯通,进境自然瞬间飞跃。
  但听笛音乍起,绿叶纷落;接而便进入“远出沟门、细如银线、柔韧如丝”的“潮初生”境界。
  魔笛老祖吃惊之余,连忙运目向峰下的浑河望去,但见河水竟然已生涟漪,晃晃欲动,就如初潮始生一般!
  九天玄女毫不犹豫,笛音再跃进更高一层境界。
  魔笛老祖的眼底,已突见浑河水瞬即大变,真个是“奔行渐近,玉城雪岭,际天而来”!……
  九天玄女笛音骤变急烈,万缕笛音气劲,向千丈之下的浑河射去。
  魔笛老祖但见浑河潮一声如雷霆,震撼激射,吞天灌日,势极雄象!……连他一代魔笛宗师,不由也瞧得目瞪口呆!
  就在此时,魔笛老祖却忽见在如山潮浪之上,一叶轻舟疾飘而至,随潮头沉浮起伏,一会如登山巅,一会如坠地狱,凶险万状!
  与此同时,一缕苍劲的传音直向上射了过来:“好啊!魔笛老怪!你这是存心翻江倒海,来捣我仙琴老人的老窝来啦!
  魔笛老祖一听,乐得大笑道:“原来是你!仙琴老怪!……你不在涿水弹琴给你的宝贝红鲤鱼听,却跑到恒山浑水来作甚?”
  下面那苍劲声音道:“我那涿水尚缺一种鲤鱼品种,名龙鲤,此物是产于恒山浑水,我不来此,却上何处?倒是你这魔笛老怪,跑上恒山来胡吹干么?敢是按捺不住,提前五年再向我挑战?你以为我会怕了不成!”
  魔笛老祖似已见到仙琴老人在下面吹胡子瞪眼的大怒,他不由更乐了,忍不住大笑道:“不是我!不是我!九年之约未届,老祖我怎会反悔?提前向你挑战?倒是我有幸遇上一位绝世传人,我忍不住便把‘玉笛神功’传给她了!……”
  仙琴老人一听,忙传声上来道:“魔笛老兄!你那玉笛神功已收藏了几十年,视为生命,乃不传之秘,到底你遇上的人是谁?竟能令你倾囊相授?”
  魔笛老祖大笑道:“此时吹笛者,便是笛传人!”
  仙琴老人一听,又忙道:“你传此人多少时日了?”
  魔笛老人怪笑道:“即传即学,即学即吹,不外是一个时辰之间的事!……”
  仙琴老人一听,未等魔笛老祖把话说完,已怒道:“魔笛老怪!你敢消遣老夫么?说什么即传即学、即学即吹!短短一个时辰之间,便达此惊人境界?你把老夫视作白痴了!”
  魔笛老祖叹了口气,苦笑道:“我也正在惊骇,不信世上竟有如此奇才!但你不信也得信,因为此际的确是她在吹潮生曲,而绝非我魔笛老祖!……你只须仔细分辨,便可听出笛音曲虽同而韵有别了!”
  仙琴老人的声音静了,他似乎真的在凝神倾听,他所在的那叶鱼潮轻舟,尽管潮翻浪涌,但均有惊无险。
  隔了一会,才又听仙琴老人传话上来道:“魔笛兄的潮生曲音韵沉雄,但此时的音韵却带飘逸仙气,两者果有不同之处!而且据老夫所判,此际吹笛之人,必是一位女子无疑!……
  但老夫总不肯信,短短一个时辰,竟达魔笛老兄数十年浸淫的境界!”
  魔笛老祖苦笑道:“我也不敢置信,以为我听错看错了,但笛起潮生,不由不信!……仙琴兄假如尚存疑念,不妨以你的琴音,来考究考究她!……但你千万不可轻出绝招,你若把她伤了,我老祖可跟你没完没了!”魔笛老祖亦有心考证九天玄女,但又怕仙琴老人一怒而出绝招,把她伤了,因此末了连忙添了一句。
  仙琴老人的声音沉默了,他似乎亦在思忖,是否适宜用他的绝世仙琴,来跟一位初学的玉笛女传人比拼。
  此时九天玄女的笛音,已进入“潮生”的顶峰“势极雄豪”,但见峰岭下的浑河浪潮,惊涛裂岸,乱石崩云,轰鸣之声,四野回荡,势吞日月!
  这“势极雄豪”壮景,到底令仙琴老人技痒了,因为此时潮浪轻舟里面,已突然射出一声如撕金帛的铿锵!
  这一声琴音铿锵,恍如平空撒下一张巨网,如山的潮涛,登时哗的一声,被一股不可言状的威猛劲力压得冉冉沉降下去!
  九天玄女此时突感气息一窒,就如迎胸被一记无影掌拍到似的,因为此时她的意念,已如潮生曲混然一体,曲受阻力即她的气息受窒。九天玄女意念贯注于潮生曲上,根本不知这一曲笛音,已把与魔笛老祖齐名的另一位绝世奇人,仙琴老人琴音引出来了。
  九天玄女气息受阻,却绝不气馁,她默运师门绝学“无为真气”,以“无为”抗“坚锐”,很快,她的全身真气便进入一种以柔制刚的绝顶境界,“坚则毁、锐则挫”,此时任何强大的外力,也休想伤及她的灵根气神了。
  此时九天玄女的“潮生曲谱”,也届临音韵的突变,“潮生曲”抵“势极雄豪”,已算是高潮境界,若再进一步,便势必与仙琴老人琴高的琴音激烈相抗,九天玄女的灵根气神虽不致受损,但肉体所受的折磨,也必然厉害之极;另一面仙琴老人琴高也绝不好过,激烈相抗的结果必然是两败俱伤。
  魔笛老祖深知此点,因为他与仙琴老人虽然缠斗不休,但那只是技艺的较量,私底下俩人均视对方为“天下惟一知音人”,魔笛老祖若有不幸,仙琴老人固然伤心欲绝;但仙琴老人若有不测,魔笛老祖却也如丧考妣。
  此时笛音与琴声相抗,一个是“天下惟一知音”,一个是“天下惟一传人”,任何一个有所损伤,均绝非魔笛老祖所愿所望,他眼见两者之间已到内力相抗的绝境,无奈只好按捺争胜之心,连斗赢琴音的多年宿愿也不顾了,连忙向九天玄女传音道:“姑娘快转笛音境界!迟则恐有不测矣!……”
  九天玄女心境已进入“无为以抗坚锐”的境界,根本就没有任何“以强抗强”、“变音制胜”的念头,因魔笛老祖此示警之声入耳,她不由一怔,喃喃道:“笛起潮生,如山汹涌,潮生曲已抵巅峰矣,尚变什么意境?”
  魔笛老祖不知九天玄女已进入“无为抗坚锐”的境界,辽以为她已受琴音所制.非要催激内力,以更凌厉的笛音鼓潮生,结果势必两败俱伤,便连忙道:“潮生于水,潮亦止水,有流水必有高山,高山永远高于流水,因此潮之尽乃惜孤身犯险,这等护徒之师,天下绝无仅有!”
  孙斌此时安坐车内,亦叹道:“师傅待我,恩同再生!她万一有甚不测,孙斌当万死莫赎矣!”
  马车在赵国兵马暗助下,很快便驰抵齐国疆界,第二天渡过齐国境内的黄河,两天后,便安然返抵齐都临淄城近郊了。
  田忌的部将,把孙斌径直送到田忌的府上,并转达九天玄女之意。田忌叹道:“圣姑神机莫测,就凭她的一句话,田某岂敢怠慢她的爱徒?但望圣姑安然脱险,重返齐国,乃齐国之幸也!”
  田忌随即吩咐部属,好好把孙斌安顿,他特别为孙斌精制了一部高轮铁车,四周包上铁皮,供孙斌代步。
  这部高轮铁车,集中了齐国的巧匠精制而成,非常奇特,行动迅速,只须在里面轻轻一扳机关,便会飞快移动,上山下海,亦一样快速自如。
  孙斌有了这部高轮铁车,便犹如双脚复原,重新可以自由行动了。他心中十分感激田忌,总想寻机图报一二。
  孙斌亦深知,他在齐国有此际遇,不过是叨师傅九天玄女的光而已,他因此闲来便精心钻研天机兵法,以报师傅再造之恩情。不过孙斌抵齐国月余,九天玄女和钟离春依然毫无讯息,也不知她俩人到何处去了。
  一天,田忌返抵府上时,神色不悦。孙斌问田忌道:“田将军有甚不快之事?”
  田忌闻言一怔,但随即醒悟,笑道:“你是圣姑的高足,察言观色自然有一定根基,难怪你一眼便瞧出老夫心情不佳矣!”
  田忌一顿,微叹口气,坦然道:“其实也没什么,只是与齐王赛马,败在助齐王的邹忌相国手上,心有不甘而已。”
  孙斌一听,便道:“田将军请道其详。”
  田忌因拜服九天玄女,对她的徒弟自然亦另眼相看,便不加隐瞒道:“老夫与齐王赛马,相国邹忌却暗助齐王,教齐王以上等马对老夫的上等马,中等马对老夫的中等马,下等马对老夫的下等马,被他着着抢占先机,因此三场下来,老夫全输掉了!本来也不算什么,但齐王因此更信任相国邹忌,这口气老夫难以咽下也!”
  孙斌道:“田将军的出赛马,与齐王的出赛马足力相较如何?”
  田忌道:“不相伯仲,但临场发挥,齐王的同等马稍胜一筹,因此十场赛马,倒有六场是老夫输了!”
  孙斌微一沉吟,便含笑道:“下次再与齐王赛马,请允我临场一察好么?”
  田忌一听,便爽快的道:“这有何难?待赛马之日,孙先生先行静候老夫的帐内便可。”
  不久又逢田忌与齐威王赛马日了。
  齐威王这面,有相国邹忌相助,自忖必胜,因此笑语不绝,得意扬扬。
  田忌这面,因前次败在齐威王的马下,败军之将不敢言勇,因此雅雀无声。
  齐太子田辟疆担任双方的仲裁人,他见时候已到,便高声传令道:“双方出马!”
  齐威王问相国邹忌道:“第一场如何?”
  相国邹忌轻蔑的一笑道:“田将军输了一场,心中必然不服,此场必定精英尽出,力求先拔一局!齐王可以上上之马出赛,必赢田忌的上马!”
  齐威王一听大笑道:“不错!不错!以寡人的上上之马,田将军的上马岂是对手?来人!牵出上上马出赛!”
  齐威王一声令下,早有马夫把他的上上马牵出来了,高大威猛,果然气势不凡。
  这面田忌向场中闪目一瞧,不由便暗叹口气,喃喃道:“齐王抢先排出上上之马,田某无马可及,如何是他的上上之马的对手?……·这一局胜算甚微了!”
  此时,帐后的部属却匆匆奔出,把一张字条递给田忌。田忌展开字条一看,只见上面写道:“以下等马战齐王的上上马!”
  田忌一看,不由苦笑道:“老夫以上等马出赛齐王的上上马,本来已无胜算,更何况是以下等马与之相赛?必败无疑!孙斌这一着只怕瞧花眼了!”
  但田忌转念又暗道反正是输了,便依孙斌的安排一试也罢!于是便吩咐马夫牵出一匹瘦弱的下等马。
  双方的两匹马并头而立,不必出赛,便已知田忌的马必败无疑了。出赛的结果亦毫无意外,果然是齐威王的上上马赢了田忌的下等马了。
  此时孙斌在帐内忽然传出第二张字条,字条上书:“此仗决出上等马!”
  田忌一看,心中不由一动,暗道按赛马规定,对方已出之马便不能再出赛,且看齐王以什么马来迎战老夫的上等马!
  田忌不再犹豫了,当即令马夫牵出他的上等马。此马四肢雄劲,一望而知是一匹良驹赛马了。
  齐威王这面无奈只好牵出中等马,希望与田忌的上等马一拼。
  结果是田忌的上等马赢了齐威王的中等马,第二局齐威王输了。
  第三局按规矩只好排出下等马。田忌这面,由于出赛至今,尚只出了下等马和上等马,剩下还有一匹中等马可以出赛。
  这一局田忌又以中等马赢了齐威王的下等马。三局下来,齐威王赢了头马,却输了二场,田忌则输了一场,赢了两场。按每场千金计,齐威王赢一输二,田忌却输一赢二,折算下来,田忌独赢千金。
  齐威王输了千金,却很高兴,因为他见田忌出赛排马之计甚妙,这位将军勇猛有余,智计不足,不料如今也肯用脑筋了!因此齐威王心中欣然,策马向田忌这面奔来。
  田忌忙把齐威王、太子田辟疆迎入帐内,对相国邹忌,却仅略一揖而笑。邹忌深沉的一笑,佯作不以为意。
  齐威王入座坐下,向田忌含笑道:“恭喜田将军赢了千金!”
  田忌笑道:“主公输了马,为甚反而高兴如斯?”
  齐威王呵呵一笑道:“因为田将军终肯用脑筋么!”
  田忌一听,叹了口气,道:“脑筋是用了,但用脑筋之人仙琴老人琴高闻言,亦向魔笛老祖贺道:“恭喜魔笛兄!终获此绝世奇才,无私相传此不传秘学!”
  不料魔笛老祖一听,却怪笑道:“谁说老祖我乃无私相传?我其实是心有所求,才有所传罢了!”
  仙琴老人奇道:“魔笛老兄为求传人,多年心血,今已达成,你尚求什么?”
  魔笛老祖怪笑道:“你不知我所求的是什么,因此你仙琴老兄才可以如此神态从容!假若你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法宝,你若不心动,我向你叩头认输!”
  仙琴老人又惊又奇道:“是甚法宝?假若我心动呢?”
  魔笛老人大笑道:“仙琴老兄若心动,那就必须把你的仙琴琴谱‘高山流水’,向这位姑娘小朋友相传而且我敢断定,你必定心甘情愿!”
  仙琴老人一听,不由怪笑道:“我仙琴老人阅历天下,有甚法宝可与我那‘高山流水’琴谱相提并论?魔笛老兄,你这算是用计骗我的琴谱么?”
  魔笛老祖叹了口气,道:“绝非用计,而是你非心甘情愿不可!”
  仙琴老人大笑道:“普天下谁可令我心动?更心甘情愿以琴谱交换!”
  魔笛老祖一听,连忙求援似的向九天玄女道:“小朋友!老祖我对你到底有传艺之劳,我与这仙琴老怪打赌,你便不助我一臂之力么?你快显一显你的奇技啊!不然老祖我便得向他叩头认输了!”
  九天玄女见这两位奇人如此有趣,不由微微一笑道:“老前辈,我那点东西,比起两位老前辈,不过是雕虫小技啊!”
  仙琴老人琴高一听,便呵呵一笑道:“如何?连她也并无把握令我心动了吧!”
  魔笛老祖慌了,心道这女娃儿玄之幻极,她若一味谦辞,那老祖我今日岂非真是当众出丑?向仙琴老怪叩头认输?传将出去,教老祖的面皮往哪放了!……这又万万不行!
  魔笛老祖惶急之下,惟有再向九天玄女涎脸笑道:“小朋友,你存心想看老祖出丑么?”
  九天玄女笑道:“老前辈未得我同意,拿我作赌注,便向他叩一个半个头,也是罪有应得啊!”
  魔笛老祖一听,不由呆了,心道我以为这女娃儿喜音律之极,必然肯以她的奇技去骗仙琴老怪的琴谱,这才故意与仙琴老怪打赌,假若这女娃儿真的改变心意,那老祖我今日便算栽到家了!
  他惶急之下,不由向九天玄女求道:“若小朋友不答允,老祖我惟有向你叩头相求!”
  九天玄女一听,又见魔笛老祖真的有所动作,却向她下跪叩头,不由大急,连忙抢先道:“老前辈于我有传艺之恩,乃半师身份,怎可向小朋友半徒弟行此大礼?决计不行!”
  魔笛老祖见九天玄女意态真诚,这才知她绝非忘恩负义之人,心中不由大慰,他略一沉吟,便欣然笑道:“小朋友,你那奇技,老夫不想学了!你保留着造福世人罢了!但务请先向仙琴老怪略显一二,只堵住他的口实,免被他把小朋友的奇技轻觑了!”
  九天玄女见魔笛老祖对此事如此执着,心道若不化解这俩大奇人的心结,只怕日后难以脱身,被他俩人缠夹不休!这般转念,九天玄女便目注仙琴老人一眼,然后忽然微微一笑道:“其实也没什么惊奇之处,老前辈所言奇技,不外是‘天机学’之其中一种‘人间道’而已,例如这位仙琴老前辈,依‘人间道’上所判,其昔年奥秘,便可一目了然!……”
  九天玄女说得轻松,但仙琴老人却吃惊的直眨眼道:“姑娘对老夫的昔年往事,竟可一目便了然么?你!……你且说说看!”
  魔笛老祖却乐了,他连忙鼓动道:“不错!不错!小朋友,务请说说!好把仙琴老怪吓一大跳也!”
  九天玄女微微一笑,也不再犹豫,便依“人间道”所判,朗声道:“仙琴前辈年方十五,必有一场大病,奄奄延至十八,方霍然而愈。不幸三年后父母双亡,时年二十一。其后娶妻生子,稍享天伦之乐。可惜光阴不长,年二十六时子夭折,翌年妻亦丧亡!……"九天玄女判断至此,仙琴老人的脸色已嚓地发白,也不知是否已触着他隐痛,盯着九天玄女,却不发一语,脸色连变数次。
  老祖见状,心中不由惴惴不安,心道瞧这仙琴老怪的样子,也不知老夫这宝贝小朋友是否说错了?她所说可是犯忌的惨痛隐私!若说对了,固然可令仙琴老怪拜服不已,但若说错了,这等咒人死父亡母、妻逝子夭的毒语,必惹仙琴老怪大动杀机!哎,届时我老祖也不知相帮哪一面了!
  魔笛老祖情急之下,不由左望一眼九天玄女,右瞥一下仙琴老人,但终究难下判断,无奈只好左说一句:“小朋友!
  说话小心了!”右道一声:“仙琴老兄!自古有道相由心生,就算我这小朋友判断或有差池,你大人大量,心宽如海,必定可以宽宥一二!”
  九天玄女闻言微笑不语,一派从容淡静。
  仙琴老人脸色却越发阴沉,他狠狠的瞪了魔笛老祖一眼,喃喃道:“谁说我心宽如海?……偏要狭窄如线!谁教被你魔笛老祖,把老夫的惨痛辛酸听进耳里了!……但乖乖,这位姑娘,你!……你还知道什么了?”
  仙琴老人心绪激动,说话也变得缠夹不清、杂七搭八了。
  九天玄女这才微笑续道:“仙琴前辈不幸遭此残酷打击,心灵剧创之下,遂淡化世情,专心贯注于音律之学,于子及妻亡后三年,终音律大成,当于此时悟创琴谱‘高山流水’,凭此一曲绝世琴谱,遂成世间一代音律大师!……这以后的事,魔笛前辈可能已一一尽知,为避通泄秘密之嫌,便不说也罢了!”
  魔笛老祖连忙盯着仙琴老人道:“仙琴老兄!是也不是?”
  仙琴老人的神色,此时已渐复平静,他伸手抚一下满头的银发,仰天喃喃的长叹道:“哎!……不料世间竟有这等奇玄之学,凝目一瞥,竟窥破了老夫八十年前惨痛隐私!

    第二章  破例授徒 喜得传人
  好一会,仙琴老人琴高才满面肃然的目注九天玄女,沉声道:“这位姑娘!你如何判断老夫的昔年往事?可否解释一二?”
  九天玄女微笑不语,似在思忖,是否可在俩位奇人面前轻泄天机。
  魔笛老祖见状,连忙道:“小朋友!说啊!便不说全部,也稍说一二嘛!”瞧样子,他竟比身历其境的仙琴老人更急欲知其究竟。
  九天玄女微笑道:“俩位前辈历尽人世沧桑,已达半仙之体,这人世天机,但听无妨,只是听者自听,切勿轻泄于人,此乃惟一条件,未知是否答应?”
  仙琴老人一听,登时瞪了魔笛老祖一眼,厉声道:“魔笛老怪!你这是沾了老夫的光,才有幸听此天机之秘!你听清这位姑娘的条件了么?你若把老夫的隐秘轻泄于人,她便不找你算帐,老夫也决计放不过你!”
  不料魔笛老祖一听,却呵呵一笑,没口的答应道:“不说!不说!老夫决计不说!亦决计不敢说!”
  仙琴老人深知魔笛老祖疯起来,口没遮拦,见他答应如此爽快,不由疑惑道:“你!……你为甚不敢说?”
  魔笛老祖叹了口气,苦笑道:“也不为什么,因为老夫也有隐秘捏在这位小朋友手上,那是决计不可被人知晓的!……我若把老兄你的隐秘说了,她一怒之下,怪我反悔,她亦反悔,把我的隐秘向世人宣示,我!……我以后还敢在江湖露面么?所以啊!老兄放心,你的隐秘,老夫是决计不敢说的了!”
  仙琴老人一听,这才松了口气,呵呵一笑道:“呵呵!原来你也有隐秘捏在这位姑娘手心上,这就彼此扯平了!姑娘但直道无妨了!”
  九天玄女见俩位老人,心境如顽童,不由欣然一笑,也不隐瞒,坦然朗声道:“其实也没什么奥秘,我所判断,不外据仙琴前辈的相格行运年岁而言。仙琴前辈额顶天中位尚留黑印,此乃灾病之兆;黑印下延至日月角,灾病绵长之象也。又天中主行年十五,日月再主行年十八,则十五起病,延至十八痊愈,便立可判断矣!……”九天玄女含笑一顿。
  仙琴老人忙道:“尚有下文呢?”
  九天玄女道:“命主额中辅角二十一之时,不幸灰黑之气直犯父母宫.此乃父亡母丧之兆;前辈年二十一父母双亡,遂下判断。又前辈父母双亡后,必定草草下葬,致成三煞祖穴,煞气五年后现于额左丘陵位,再直犯子嗣宫,子必夭折矣;又翌年再现于坟墓位,直射妻妾宫,则妻必亡矣;又丘陵年值二十六,坟墓年值二十七,这两年人子亡妻丧,仙琴前辈必遭残酷打击!……运势如此不幸,我亦深感同情!”
  仙琴老人喃喃道:“我……我当时恨不得也跟着妻儿去了!……我一怒之下,便把家产全数变卖,替妻儿建了一座华墓,我把自己的衣物也全埋进去,以此向人世宣示,我已对人世心死了!……哎!”仙琴老人勾起往事,惨痛之情不由溢于言表。
  魔笛老祖此时也陪着叹气,满心同情,哪还有半点戏弄之意?
  九天玄女见仙琴老人神色有异,不欲他因往昔惨痛损害他的灵根,便连忙接口道:“往昔已矣,势如流水,逝者如斯!
  ……
  仙琴老人一听,才猛地惊醒道:“是!亦如高山流水,人生原是高低起伏,有生有死,如月有阴晴圆缺,世事古难全,惟山高不绝,流水不尽,天地不灭!”
  九天玄女微笑了,她接口道:“不错!仙琴前辈自安葬妻儿后,误打误撞,竟替妻儿选了一座‘天琴龙穴',天琴龙穴主荫庇一代音律宗师,龙气遂发于前辈额则左右山林,山林即风水位也,时年二十九,当于此年得获奇缘,以后精研音律之学,终成一代琴技大师矣!”
  九天玄女说至此处,戛然而止,再不肯多说半句了。
  魔笛老祖见仙琴老人默然不语,似在思忖什么,忙道:“如何?仙琴老兄!我这小朋友大概幸而言中了吧?”
  仙琴老人此时才长叹口气,道:“何止幸而言中?简直如老夫的影子,直把老夫的骨缝之秘亦窥透了!尚不止……"魔笛老祖忙道:“还有什么?”
  仙琴老人忽地向九天玄女拱手道:“多蒙姑娘指点!这生死玄关,一直困扰了老夫多年,因此于音律上时有阻滞,如今姑娘点破,顿悟生死短暂、天地长存的至理!老夫的高山流水一曲,于今可更精进一层了!”
  魔笛老祖一听,不由大感兴趣道:“如何精进了?”
  仙琴老人欣然道:“生死短暂、天地长存!就如高山不绝,流水不尽,天地乾坤岂有止境?老夫的高山流水虽称精妙,但尚缺此绵绵无尽、生生不息的空灵意境,但如今已豁然而悟,心灵再无阻滞,音律的意境自然飞跃升华至此空灵境界矣!”
  魔笛老祖一听,不由叹了口气,喃喃道:“不好!老祖今日为人作嫁衣,别人得益,自家却欲吃大亏了。”
  九天玄女一听笑道:“魔笛老前辈吃什么亏了?”
  魔笛老祖道:“老祖不幸替这仙琴老怪引荐了小朋友你,他因小朋友的神算奇技启发,高山流水琴谱更精进一层,已入空灵意境!老祖我自忖尚差少许地方可抵那境界,相比之下,我与他的竞技数十年,今时今日岂非已分出高下?结果是我老祖稍逊一筹!这岂非自家搬石头打自家的脚,吃尽大亏了?”
  九天玄女不由呵呵一笑道:“老前辈差矣!一来你并没有经历仙琴前辈的惨痛人生,自然不知其中的苦处,二来仙琴前辈因祸得福,有天琴龙穴荫庇,因此才有如此突跃进境而已!各有因果莫羡人,老前辈若能参透此点,则你的‘潮生曲’又何尝不能进入空灵的意境?”
  魔笛老祖一听,沉吟不语,似在默默思忖九天玄女言中的含意。
  不料仙琴老人却忽然道:“魔笛老兄不必抱憾,我保你并没半点吃亏便了!”
  魔笛老祖喃喃道:“明摆着你的琴音意境,已胜过老夫的笛音矣,老夫吃定亏了,还有甚保不保的?”
  仙琴老人呵呵一笑,神态异常坚决的道:“这位姑娘不但于我有恩,而且她是我平生仅见的音律奇才,既然如此,琴某人的高山流水还秘存什么?干脆一并传授她便了!……”
  魔笛老祖一听,不等仙琴老人把话说完,便已高兴得一跳而喜道:“仙琴老兄!你这话当真?心甘情愿把高山流水琴谱传授于她?”
  仙琴老人呵呵一笑道:“果然!琴某人说话岂有儿戏?如此一来,你的传人便即我的传人,无论哪种曲谱优胜,均是你我之光荣,无分彼此,你便没甚亏吃了!”
  魔笛老祖乐得拍手顿足道:“不错!不错!果然是一个绝妙的法子!你我斗了数十年,亦难分出胜负,如今合二为一,你既没赢,我也没输,彼此同乐,哈哈!妙之极了!”
  当下仙琴老人果然便把他的成名绝学稀世琴谱“高山流水”开始向九天玄女传授。九天玄女不忍却了仙琴老人的一番美意,也便欣然领受,用心研习起来。
  魔笛老祖满心欢喜,欣然替九天玄女当起练功的护法来。
  九天玄女已有魔笛老祖的“潮生曲”音律根基,转而研习仙琴老人的“高山流水”琴技,自然得心应手、事半功倍,而且她本性玄幻,已必空灵境界,恰与“高山流水”的意境有异曲同工之妙,因此领悟起来,竟突飞猛进,其进境之速,连身为琴艺一代宗师的仙琴老人琴高,亦自叹弗如。
  约莫一个时辰后,仙琴老人便向九天玄女肃然道:“高山流水的要旨已悟,姑娘可以放胆一试了!”
  九天玄女从容一笑,她微一吸气,内力贯于指上,猛地便向仙琴老人的“黑琴”弦上弹去!
  仙琴老人的“黑琴”,原来绝非等闲之物,是以玄铁所制,通体乌黑,坚韧非常,非有极深内力,绝难弹响。
  九天玄女这一指弹下,但听一声如天外飞虹的琴音蓦地响起,令人心弦震荡,内力高深如魔笛老祖,亦不禁身形一晃,暗道仙琴老怪物的“玄铁琴”果然非同凡响!
  九天玄女心境与“高山流水”琴谱的意境混然一体,再以自身的空灵意念贯注其中,琴音甫起,便直上云霄、空灵浑厚,妙如仙乐。
  接而琴音一转,浩缈苍茫,集天地之浩浩,抒不尽茫茫的情操,横连千山,驰跃万水;千古绝代,纵横万里,上穷碧落,下抵黄泉,天地一片天虹绝响。
  此时但见魔笛老祖,心神浮荡,休说再当护法,便连他自己亦不得不运功相抗了。
  仙琴老人初则神色欣喜之极,但接而却渐感迷惑,暗道这并非“高山流水”的意境啊!怎的变得如此玄幻奇诡?就如把高山流水化作浩浩乾坤似的!竟连老夫亦跃跃欲动!……哎呀不好!
  仙琴老人思想之际,忽地低叫一声,原来他不探究琴音意境犹自可,思想下来,便着了形相,便欲不想也决计不行,偏偏百思莫解,逼得他只得无休无歇,冥思苦想下去……
  原来此时九天玄女,心灵亦受“高山流水”的琴音所惑,情不自禁勾出了她的玄幻灵根,竟以易经上的玄学,与琴音的意境混合起来!“坤主柔……动也刚……静而德……·交而常……承天行……万物光!”易经这等先古绝学,博大精深,一旦与“高山流水”的意境融汇,其威力之强,简直非世人所可以想象!
  此时魔笛老祖连“护法”的重责也忘了,他身不由己,情不自禁,竟依琴音上下左右的舞动起来,令他俱感妙趣无穷,此时就算杀了他亲爹老娘,他也决计不顾了。
  当世两大音律大宗师,竟被九天玄女弹奏的琴音所惑,此事说将出去,只怕听的人必定以为说的人是白痴了。
  这就连九天玄女自己也不知道,因为就连她自己亦受琴音所制,情不自禁,难于自控,只是任由心灵如天马行空、纵横驰骋,化为琴音,遂成一曲旷古烁今的空前绝响!
  幸而九天玄女心性玄幻异常,她的内力真气,又以“无为神功”为根基,因此每到“无坚不摧”的极度境界,“坚则毁、锐则挫”的无为抗坚锐的意念便自然萌发,而无为抗坚锐的意念一旦萌发,以其催发真气所贯注的琴音,自然便转入另一种空灵的境界了。
  此时但见仙琴老人在俯仰低昂,寻思缈想。魔笛老祖则手舞足蹈,满额热汗。
  琴音于此时忽地一转,天地间便有另一意境的琴调回荡盘旋。
  仙琴老人苦思冥想之际,另一种空灵琴音已钻入脑际,他忽然灵感一触,喃喃的道:“前不见古人兮,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兮,独怆然而涕下!……是极!是极,既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琴某人又何必去苦思冥想?不想它,不想它!决不应再想了!……”
  仙琴老人毕竟功力深湛,他这一惊觉,立刻盘膝而坐,运气调息,把盘于脑海的惑智琴音逼出来。
  此时魔笛老祖亦已有调息运气,显然也心生警觉了。
  好一会,仙琴老人才霍然而起,仰天长叹道:“枉我琴某人纵横四海苦思数十年,自负一曲高山流水天下无敌,不料在这位姑娘的指下,竟于霎间突破琴某苦思数十年,而终未能参透的境界!这仙琴老人的称号,便不要也罢了!……"此时九天玄女已收慑琴音,犹如乾坤万象、风云变幻,一转而为和风细雨,再如滴丝不断,终而云散雨收,天地光明。
  魔笛老祖此时亦一跃而起,他伸手抹了一把汗,连声道:“厉害!厉害!仙琴老怪存心要我老命么?”
  仙琴老人一怔道:“我怎会要你的老命?”
  魔笛老祖道:“你那高山流水琴谱,竟已练到音出惑智的境界,事先不关照一下,事出突然,连我亦被其弄得狼狈不已!这不是存心瞧我的洋相?”
  仙琴老人叹了口气,苦笑道:“这决非琴某的本事,因为我只须坦承,连我亦坠入琴音的迷局,你便知怪错人了!”
  魔笛老祖一听,深知仙琴老人言出无虚,不禁骇然道:“仙琴老兄这是说,刚才她所弹奏,并非你的高山流水一曲么?老天!她甫学琴谱,便立可升华至此惑心境界?她到底是何方神圣?师出何门?或者是天仙降世么!……”
  仙琴老人苦笑道:“如此资质,如此奇才,若非亲历其境,便杀了老夫也不会相信!但事实如此,我也无话可说!”
  魔笛老祖不得要领,只好改而转向九天玄女,怔怔的道:“姑娘呵!你……你到底是否天仙降世?抑或狐仙现形?不然为甚竟可片刻悟创如此空灵的琴音意境?”
  九天玄女却也一怔道:“我也不知为甚,当我凝神与高山流水意境化合时,忽然曲由心生,再传于指,情不自禁,不可抑止,便须势弹奏下去罢了!不料竟会产生如此惑人威力!”
  魔笛老祖眼见九天玄女不似故意隐瞒,而是的确如此,他不由呵呵的傻笑道:“好!好!这就惟有用天缘巧合来解释了!……仙琴老兄,她乃天赐传人,你我俩块老废物,也该退出江湖了!"仙琴老人叹了口气,道:“琴某今日,有幸获此传人,也忽萌退隐之意,但有一事,未知魔笛老兄是否乐意?”
  魔笛老祖一怔道:“仙琴兄有甚主意?”
  仙琴老人欣然道:“我俩人今日有幸得此传人,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同把笛、琴音律发扬光大,你我也不枉此生矣!既有心退隐,一琴一笛,这两样东西岂非已成了废物?既然于我等已是废物,于你我传人却是宝贝,为甚不齐赠于她?今后江湖中人,见到这一琴一笛,便知她是你我之绝世传人,岂不妙之极了!”
  魔笛老祖一听,不由大笑道:“老夫正有此意,不料与仙琴兄竟不谋而合!好!好!姑娘便不肯接受也不行了!”
  魔笛老祖说罢,果然毫不犹豫,抽出他那根玉笛,便递到九天玄女的手中了。
  九天玄女眼见两位音律大宗师有心所荐,盛意之下,难以推却,心中不由大为感佩,她双手接过玉笛,与“古玄铁琴”并捧手中,向魔笛老祖、仙琴老人俯身各一拜,道:“多谢两位前辈教授赠琴笛之恩!但请两位前辈放心,我九天玄女钟静,日后必把琴、笛之技发扬光大,也替俩位前辈增光添荣!”
  至此,魔笛老祖才知九天玄女的俗家姓名,他乐得呵呵大笑道:“好!好!既如此说,这半师之礼,老夫便领受了!……静儿,老夫有幸得你这位传人,比斗赢仙琴老兄更高兴极了!”
  仙琴老人亦欣然一笑道:“静儿,今日老夫受你这一拜,日后江湖中若有人欺负你,便是欺负老夫,你可千万莫对老夫隐瞒啊!”
  魔笛老祖笑道:“仙琴兄乐昏了头么?既说欲退隐了怎的却仍要强替静儿出头?”
  仙琴老人呵呵大笑道:“你我四海为家,无牵挂,岂非已退隐一般了吗?但若宝贝传人有难,你我若不加援手,数十年的心血岂非白费了?这叫退而不隐,隐而不退也!”
  九天玄女见两位音律大宗师,待她一片真心实意,视作命根传人,不禁又感又佩,她向俩人微微一笑道:“两位前辈放心!静儿自忖尚可应付区区江湖危难!……咦?有俩人神色匆匆,从西面跑过来了!”
  恒山天峰岭上,九天玄女正欲向仙琴老人、魔笛老祖两位音律大宗师说一句感谢的话儿,却忽然低咦了一声。
  魔笛老祖、仙琴老人功力通玄,也早已察觉有人向这面奔跑。
  魔笛老祖沉声道:“来人是俩个,俩个均是男人!”
  仙琴老人亦接口道:“而且是小不点的男娃儿!”
  九天玄女微笑道:“更是如丧考妣!”
  魔笛老祖、仙琴老人已深信不疑九天玄女的神算秘技,闻言不由奇道:“恒山天峰岭高达九百丈,世人怎会于此生活?既无法在此生活,又何来考妣可丧了?”
  九天玄女微笑道:“是也不是,待会一切便可明了!
  ……
  三人说话间,西面果然已跑来两位少年男娃,均年约十五、六岁,匆匆跑近、神色惊惶之极,俩人失魂落魄,也没发现数十丈外有人在注视。
  少年甲狂奔之下.忽地噗的撞在一团软绵绵的东西上面,虽然没感肉痛,但那软绵绵的东西却突然向前一弹,少年甲便咚咚咚的连退三丈,把后面的少年乙也撞倒了。
  俩人爬起来一看,却四下无人;少年乙不信邪,又向前跑去,噗的一下,又撞在一团硬中带软的东西上,又听嗤的一声轻响,一团气体疾射而出,奇臭奇劲之极,把少年乙撞向后面,又把刚爬起欲跑的少年甲撞倒了。
  少年甲、少年乙这才齐声惊叫道:“你!……你!你这是怎的了?”
  少年甲忙分辩道:“我向前跑,忽然撞到一团软东西上,那东西忽然发胀,一股大力弹出,便把我撞倒了!……那,那好像是一个人的肚皮!……”
  少年乙道:“我撞到的却是硬中带软的东西!那东西忽地射出一团劲气,奇臭之极,把我撞向后面,也就,也就撞倒师兄你了!……天!那东西硬中带软,会放臭气,岂非人的屁股眼么!……”
  少年甲不服道:“师弟!是肚皮!”
  少年乙坚持道:“师哥!是屁股!”
  俩人说着,竟吵将起来了。
  就在此时,俩人的眼前,已忽然多了一位乐得跳舞的白胡子老头,指着“师兄弟”大笑,笑得连眼泪也几乎掉出来,一面道:“哈哈……你说那是肚皮还是屁股!……说说说,快说清楚!”
  白胡子老人说着,挺一挺肚皮,又扭一下屁股,又向“师兄弟”二人挤一挤眉,弄一弄眼,这才怪笑道:“说呀!……这是什么?说中有奖,说错有罚,公平之极!”
  “师兄弟”二人深知已遇上仙怪一类的人物了,心中不由大慌,忙道:“奖又如何?罚又如何?”
  白发老人呵呵道:“罚么?你俩人休想离开此地半步!直到饿死为止!奖么?说不定老子高兴之下,你等有甚危难疑惑,便助你等解决了!……快说!”白发老人忽地叫了一声。
  “师兄弟”俩人原已惊魂不定,再被白发老人这半仙半怪吓得一吓,几乎昏了。
  师兄——少年甲慌道:“是……·是……肚皮!”
  师弟——少年乙忙道:“这……·这是屁股作怪!”
  白发老人一听,乐得一跳三丈,大笑道:“肚皮、屁股!屁股、肚皮!……哈哈,对了又错了,错了又对了!”
  “师兄弟”二人惊道:“怎的错了又对?对了又错?”
  白发老人笑道:“老子问你!肚皮与屁股是不连在一起?”
  “师兄弟”二人无奈回道:“不错,肚皮与屁股的确连在一起。”
  白发老人大笑道:“对极了!既然肚皮与屁股连在一起,岂非有肚皮才有屁股?没屁股便没有肚皮?屁股即肚皮,肚皮即屁股.仅先后次序有别而已!这么说,你二人所答,岂非对了又造,错了又对?是也不是?快说!”
  “师兄弟”无奈道:“是!是!……但这般是奖还是罚?”
  白发老人怪笑道:“既然对中有错,错中有对,便不奖不罚便了!……”
  “师兄弟”二人一听,连忙道:“多谢老人家放我俩一条生路!”
  白发老人却把眼一瞪道:“我还没把话说完,也没来得及说出条件,谁说我已答应放你二人走路了?”
  “师兄弟”慌了,连忙又道:“老人家尚有什么条件?”
  白发老人呵呵笑道:“也没什么,只要你二人坦白说出,你二人是否有至亲之人死了?便放你等走了!”
  白发老人轻轻一句,却把师兄弟二人吓了一跳,连面色也变了,俩人面面相觑,好一会,这才失声道:“神仙?妖怪?……不然怎会未卜先知?我等的确死了至亲之人,我等若不走,只怕也如彼等一般死了!”
  这时却轮到白发老人吃惊了,他连眨了眨眼,这才忽然向后面大声道:“仙琴老兄!果然又被静儿说中了!这俩人果然是如丧考妣了!……快过来啊!”
  原来这白发老人便是老而顽的魔笛老祖,他为了考证九天玄女的推断,便先行会面,着实把“师兄弟”二人作弄了一回。
  九天玄女、仙琴老人一掠而至。九天玄女目注“师兄弟”二人,微笑不语。仙琴老人却忍不住向俩人问道:“快说,你二人是否如丧考妣了?”
  师兄弟二人忽见又飞来一老一小,老的睛光凌厉,小的却娇俏如花,心中不由更吃惊,忙失声道:“是!……是如丧考妣!……”
  仙琴老人怒道:“到底是谁死了?亲爹老娘,还是兄弟妻儿?”
  “师兄弟”连忙道:“是!……是我俩人的师傅和钟师妹死了!”
  仙琴老人一听,不由连连点头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师傅死了,的确可算是如丧考妣了!……静儿的神算术果然了得之极!”
  九天玄女一听“钟师妹”三字,心中却忽然一动,她目注师兄甲,柔声道:“你俩人别怕,两位老前辈其实乃天下一等一的好人,刚才不过开小小玩笑而已!你且说说,你的钟师妹年纪多大了?”
  师兄甲叹了口气道:“我这师妹,是师傅他从燕国都蓟城带回来的!她虽然相貌丑陋之极,但聪明绝顶,虽年仅八岁,但悟性之高,比我师兄弟二人加起来还强了数倍!……可惜她到底聪明反被聪明累,误跟随师傅吞吃那必死丹药,终和师傅一道不幸死去了!……""九天玄女一听,心潮蓦地一阵翻涌,因为她忽地醒起,不知不觉,她离天燕国蓟城钟老板家,已八年了!而且这师兄甲所说的,又恰恰是燕国蓟城,他的师妹又姓钟,莫非这其中有甚奥妙?九天玄女心中动念,便非推究清楚不可了。
  九天玄女盯着师兄甲,道:“你的钟师妹,是否名离春?”
  师兄甲摇头道:“师傅带她回山时,只说她姓钟,并不知她的俗家名号。”
  九天玄女知师兄甲并无虚言,便沉吟不语,似在默默思忖什么。
  此时魔笛老祖、仙琴老人,见九天玄女仔细打探这“师兄弟”的底细,便知其中定有奥妙了。仙琴老人尚沉得住气,且看师兄弟如何回答再说,但魔笛老祖却按捺不住,一步抢到师弟乙面前,也打探起来了。
  “喂!小子,你且把你师傅的事说说!若说得清楚明白,老子发誓再不为难你了!”魔笛老祖沉声道,他也不敢大声,怕打扰了九天玄女的思路。
  师弟乙一听,便连忙点点头道:“老……前辈欲知我师傅什么事?”
  魔笛老祖怪笑道:“自然是说说,你师傅如何死的!或者你这小子二人,心存不轨不良,杀师夺宝也说不定呢!哼哼,若是如此,老子便要代你死鬼师傅出手,代他清理门户啦!”
  师弟乙一听,吓得浑身一抖,他似乎亦知假如犯上“杀师”之罪,那在江湖上便休想立足了,便连忙滔滔不绝的把事情始末说了出来,似乎并无隐瞒半句,因为他就连自己的短处也直道而出。
  原来他们的师傅姓魏名伯阳,生性喜好道家炼丹之术,便带着师兄弟二人,隐居在恒山天峰岭上,炼制神丹。
  也不知经历了多少时日,神丹终于炼成了,摆在葫芦中。
  魏伯阳把师兄弟二人,以及他带回山的钟师妹,叫到他的丹炉洞。
  魏伯阳对弟子们说:“丹虽然炼成了,但效果如何,尚不知晓,为师先以白狗来试一试,假如白狗吃了,能够飞升成仙道,我等才放胆服下肚去,徒儿们看如何了?”
  师兄甲一听,忙道:“假如白狗吃了丹药死了,那人吃了是否会死?”
  魏伯阳微笑道:“狗即人,人即狗,其中的分别,在于一点灵根罢了!狗吃若死,人吃自然不会幸免。”
  师兄弟二人一听,心中不由惴惴然,连忙死命的盯着白狗的动静,看它是否会吃了死去。但年仅八岁的钟师妹,却眼神一亮,似已领悟了什么奥秘似的。
  当下魏伯阳果然把神丹喂白狗吃了,白狗吃下不到片刻,便微微抖颤了几下,随即软瘫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师兄甲走过去探一探狗的鼻息,不由大吃一惊,失声叫道:“师傅!白狗再无气息,已经死了!……”
  师弟乙一听,连忙道:“师傅!这……这人不可以吃啊!”魏伯阳微笑道:“为甚不可以吃?”
  师弟乙道:“师傅说,狗即人,人亦即狗!……如今狗吃了死了,那人吃了岂非也一样会死?”
  魏伯阳淡淡的一笑道:“为师远离尘世,抛弃家小,入山修炼,若不能得道回去,岂不羞愧欲死?事到如今,既然丹药已炼成,那便不管是死是活,也要把它吃了!”
  魏伯阳说罢,毫不犹豫,把丹药丸扔入口中,他随即对三弟子道:“为师已吃了,汝等吃也好,不吃也好,任凭尊便!
  ……
  话未说完,魏伯阳双眼一闭,倒在白狗旁边,也像白狗一般,一动不动了。
  师兄甲、师弟乙二人一见,惊惶之极,俩人伸手一探师傅的气息,均惊呼道:“师傅也死了!……这丹药万万吃不得了!”
  不料那钟师妹却格格一笑,手儿一伸,倒出葫芦中的丹药,也扔进嘴里,得意的一仰脖子,也吞进肚腹中去了。
  她的动作快如闪电,师兄弟二人欲加阻拦,也决计来不及了。
  钟师妹吞了丹药,不到一刻,也忽然倒在师傅的旁边,跟着师傅、白狗死去了!……
  师弟乙说到此处,不由倒抽了一口冷气,叹息道:“钟师妹聪明一世,却糊涂一时,明明见白狗和师傅吃了丹药,立刻死了,她偏还要跟着冒险!……可怜她在这世上仅有短短的八年!……”
  魔笛老祖听毕这段奇事,也分不清谁是谁非,他连连眨眼,但到底难明其中的奥秘,无奈只好向九天玄女道:“静儿!你快替老祖我下个判断,老祖是否该替那倒霉的师傅清理这两只门户?”
  不料九天玄女钟静却忽然微微一笑道:“魔笛前辈不必费神,其实那做师傅的魏伯阳,已自己替自己清理门户了!”
  魔笛老祖怪笑道:“这魏伯阳已自己把自己弄死了,他如何尚能清理这两只活生生的门户?”
  九天玄女微笑道:“死即生也,生即死也!只要明白其中奥妙,便不难明白那师傅魏伯阳的用意了!”
  仙琴老人此时插口道:“静儿莫非已算出端倪,那师傅魏伯阳并未死去么?”
  九天玄女呵呵一笑道:“是否如此,实地一察便知究竟矣!”
  那师兄弟二人一听,却指天点地的发誓道:“不!……绝无可能!师傅和师妹的确是已死去了!”
  仙琴老人盯着师兄弟二人道:“你等如何敢如此肯定,你师傅和师妹已的确死了?”
  师兄甲、师弟乙齐声道:“师傅和师妹的遗体,连同那只白狗的尸身,我俩人已埋葬于地下了!这还会有差么?”
  仙琴老人与魔笛老祖一听,面面相觑,不由作声不得。好一会,魔笛老祖才喃喃的道:“静儿千对万对,这一次可能判断错了!……人不但死了,而且被埋在地下了,就算是半死之人,也死得彻彻底底了!”
  九天玄女微笑道:“此事到底如何?我亦正想追究,只要到那师傅魏伯阳炼丹之地一看,一切便可明白了!”
  仙琴老人一听,立刻向那师兄弟二人吆喝道:“走呵!”师兄弟二人均一怔道:“去哪儿啊?”
  仙琴老人怒道:“你等没听说,这位姑娘说要上你师傅炼丹之地察看么?这位姑娘料事如神,你俩人还犹豫什么!”
  师兄弟二人一听,不由又惊又好笑,心道今日碰着,怎的尽是仙怪一类的人物儿?别看这位姑娘娇俏如花,但只怕是她最玄奇,因为明明师傅和师妹已死,而且已被埋葬了,她尚说什么“死即是生,生即是死”!老天,若如她这般说,师傅和师妹岂非即活生生,而我等却成了死直直?
  俩人心中又惊又气,但也决计不敢违逆,因为俩人深知在场的那俩老一少,任何一人均可轻易取自己的生命。师兄甲无奈只好点头道:“好吧,既然你老不信,我等便带你等到师傅和师妹的坟前看看便了!……反正那儿距此地不远,转过北面山洞便是了!”
  师兄弟二人,果然领着九天玄女、仙琴老人、魔笛老祖等三人,向北面走去。俩人虽不太情愿,但也神色坦然,似乎真的没犯那杀师灭祖的弥天大罪。
  师兄弟甲、乙俩人,领着九天玄女、仙琴老人、魔笛老祖等,向北面走去,转过一座山丘,突见前面山崖之下,有一座山洞,山洞前面有树有溪水,果然是一处炼道修仙的好地方,那魏伯阳的眼光果然不错。
  九天玄女向四面扫视一眼,心中不由暗赞了那魏伯阳一句。
  此时师兄弟二人,已把众人领到山洞前面的一片开阔地,向前面一指道:“诺!那便是我俩埋葬师傅和师妹的地方了!”
  九天玄女向前面一看,只见在林下,果然有一座草草筑成的山坟,坟前也并没来得及竖上石碑。她走近仔细一看,忽然便微微一笑道:“你二人被你师傅考输了!倒是你师妹聪慧绝顶,猜透了你师傅的用意!”
  师兄弟二人吃惊道:“这位姑姑!……你你为甚如此断论?”
  九天玄女微笑道:“因为这坟内是空的,你师傅和师妹根本就并未死去!……”
  师兄弟二人一听,不由目瞪口呆道:“这怎么可能?我等明明亲手把师傅和师妹埋在此坟墓中了!……若里面是空的,便杀了我俩人的头也不相信!”
  魔笛老祖也怪笑道:“是呵静儿!连坟墓也见了,你还断定那师傅魏伯阳并未死去?你今回大概百密一疏了!”
  九天玄女呵呵一笑道:“是否如此,只须挖开坟墓便知道了!”
  师兄弟二人一听,心中惊疑不定,也不敢去挖这坟墓,但眼见魔笛老祖又似要发怒,无奈只好拾起地上遗下的树干,拨起坟上的泥土来。
  俩人心中不大情愿,而且功力有限,因此拨了一会,只拨得一小片泥土。
  魔笛老祖不耐烦了,他微哼一声,忽地拍出一掌,只把师兄弟二人震离坟墓三丈,随即默运真气,贯于双掌,嘿的一声,猛地向山坟拍去!但见一阵灰飞土扬,整座新筑的山坟,已被他平空掀掉一半了。他再拍一掌,下面的泥土也如飞卷出,眨眼便露出一个穴洞出来。
  师兄弟二人此时也顾不得惊骇,连忙爬起来,跑去穴边一看,不由更加惊骇!只见穴中空空如也,哪有师傅和师妹,以及那只白狗尸身的影踪?“这!……这是怎的了?师傅和师妹的尸身到哪儿去了!”师兄弟二人不由一声失声大叫道。
  仙琴老人、魔笛老祖功力通玄,根本不必走近,只向穴中一瞥,便知里面果然是空空如也了!魔笛老祖也不由喃喃的道:“怎会是空的?……若非那俩娃儿欺师灭祖,毁尸灭迹,便是白日活见鬼了!……静儿,你到底如何判断出来?这闷葫芦若不快解开,老祖我便快被活活闷杀了!……”
  魔笛老祖话音未落,忽见一团白光,闪电射来,快捷无伦。魔笛老祖暗吃一惊,惟恐有人暗袭,便欲一掌向白光拍去!
  九天玄女一见连忙道:“魔笛前辈掌下留狗!……”
  魔笛老祖闻声连忙收掌,定睛一看,白光果然是一头浑身雪白的狗儿。
  “……姑姑!你好眼力啊!……”就在此时,白狗后面,也闪出一位小女娃儿,但见她模样古怪,似狐非狐,似女非女,格格的尖笑着,跑了过来。
  仙琴老人一见这小女娃,便惊奇的直眨眼,心道这女娃儿怪异之极,说多丑有多丑,但细看之下,说多美也有多美,老天,她到底是丑还是美?
  魔笛老祖也喃喃的道:“狐仙?美女?还是怪物?……"”
  九天玄女一见这女娃儿,心中却不由一动,她已有所醒悟了,只是不便直道,目注女娃儿,微笑不语。
  “师兄弟”甲、乙,乍见这女娃儿和白狗现身,竟吓得一跤摔在地上,嘴里没命的尖声大叫道:“鬼!……有鬼!……女孩鬼!狗鬼!……钟……钟师妹,不关我俩人事,只是你聪明一世,糊涂一时,误吃了师傅的丹药,不幸陪师傅去了,可别找我俩作祟啊!……”
  女娃儿一听,一步跳到“师兄弟”面前,格格的大笑道:“……大师哥、二师哥!我钟师妹活生生的,怎会是鬼了?白狗儿也不是,它又蹦又跳又叫的,怎会是无影无形的作祟狗鬼?……笑死人了!”
  女娃儿又娇且憨真的大笑道,原来她便是那“师兄弟”甲、乙口中已死去的“钟师妹”,但看她的神气充盈,哪有丁点鬼的形形迹迹?
  师兄甲大概想起自己是大师兄,到底不能如此胆怯,便大着胆儿,盯着钟师妹,失声道:“钟师妹!……你……你不是明明死了?怎会在坟墓中钻出来了?那师傅……他,他又如何了?……”
  钟师妹格格笑道:“师傅他很好啊!……他刚才在洞中打坐,忽然对我说,外面有贵客到了,你快出去迎接!……于是我就和白狗儿一道跑出来了!”
  师兄甲犹在眨眼迷惑,师兄乙在惊惶中回过神来,喃喃的嚷道:“钟……钟师妹!……师傅和你吞吃了那丹药,明明已如白狗一般死了!我和师哥还亲手把师傅和你埋在坟中了!……还有白狗!……怎会如此?”
  钟师妹一听,便失笑顿足,模样娇憨之极,一面尖声道:“大师哥!二师哥!你们被师傅的妙计骗倒了!……可惜,可惜!”
  师兄甲此时已若有所悟,忙道:“钟师妹,可惜什么?……你快告诉我好么?”
  钟师妹很替二位师哥可惜,她叹了口气,道:“可惜二位师哥,白白错过了增加三十年功力的机会了!……师傅其实是考验我等的悟性慧根啊!”
  师兄甲、乙一听,不由一阵发呆,好一会才慌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师妹快点告诉我们啊!”
  钟师妹不再顽皮,果然便把师傅魏伯阳一手安排的“生死玄关考验”说出来了。
  原来魏伯阳修炼道家秘学,几十年后功力已达通玄境界,他怎会被一颗丹药送了生命?他不过是藉“死”来考验弟子的灵根悟性,以作下一步引导修炼大法而已。
  当时白狗“死”了,是魏伯阳的隐示,师兄弟二人却不明白,到魏伯阳和钟师妹“死”后,师兄弟二人除了惊惶,更什么也悟不起来了,但念在师傅教导一场,便把师傅和钟师妹,连同白狗,一齐下葬毕,才离开修炼之地。
  师兄弟二人刚离开,躺在坟内的魏伯阳,他的眼睛便蓦地一张,压住他眼皮的浮泥立刻便移开了。他默运真气,右手挟住他身边的女徒儿钟师妹,左手抓住跟随他数十年的白狗,嘿的一声,喷出一口强劲的气流,把坟墓的泥土登时冲起,他身子亦凌空飞起,连同钟师妹和白狗儿,斜飘而出。被冲起的泥土重新落下,依然是一座墓穴,仅空空如也而已。
  魏伯阳挟着钟师妹和白狗儿,风驰电掣的掠回炼丹洞,他取出二粒金光烁烁的丹丸,分别向钟师妹和白狗儿的嘴里一弹,两粒丹丸,便分滚进钟师妹和白狗儿肚腹去了。
  仅一会,钟师妹便睁开了眼睛,她一见魏伯阳正含笑望着她,便格格的大笑道:“师傅!……你的妙计可被徒儿揭穿了!……”
  钟师妹话音未落,忽听汪汪汪的一声狗吠,原来那白狗儿也苏醒了,高兴的吠了三声。
  魏伯阳含笑的点点头,对钟师妹道:“离春儿,你怎会窥破师傅的用意?”
  钟师妹原来又叫“离春”,钟离春格格一笑,顽皮的扮了个鬼脸,道:“师傅吃了那丹药,的确也像白狗儿一般的‘死了’,但师傅‘死’时,左眼闭得很密,右眼却露出一丝细缝儿!春儿见了,自然便知师傅‘死’得并不完全了!……因此啊,春儿便大着胆儿,也把丹丸吞下肚子了!”
  魏伯阳一听,不禁欣然一笑,点点头道:“好!春儿果然甚有慧根,不枉师傅赠你三十年的苦修功力!”
  钟离春惊奇的直眨眼,道:“师傅!你什么时候赠我三十年功力?三十年功力有甚好处?”
  魏伯阳微笑道:“这三十年苦修功力,好处可大极了!例如上树摘野果,以前你必须慢慢爬上树去,但增了这三十年功力,只须微一跺脚,便可摘到树梢的果子了!……”
  魏伯阳话音未落,钟离春已高兴得拍手又叫又跳道:“好啊!这好玩极了!……哎哟!我怎的把头壳撞上洞顶了?”她忽然尖叫一声。
  原来钟离春又叫又跳,双脚稍微用力,身子便蓦地腾升半丈,小脑壳自然便撞上洞顶的石壁了。
  魏伯阳微笑道:“春儿!这便是三十年功力的作用啦!”
  钟离春又惊又喜道:“这可好呵!但师傅,我怎的不知道,你已给我增了三十年功力?”
  魏伯阳微笑道:“刚才你已躺在墓中了,师傅喂你吃了一颗丹丸,你才苏醒过来,不但苏醒,而且陡增三十年常人苦修也未必有的功力!……哎……”魏伯阳忽然叹了口气。
  钟离春奇道:“师傅又叹什么气?”
  魏伯阳叹气摇头道:“春儿!师傅给你吃的,乃名‘运转乾坤丸',此丸经三十年制炼,方有大成,但也只得四粒,为师原打算分赠你师兄妹每人一颗,但经试汝等的灵性慧根,若灵性慧根不足,则吃下去有害无益,因此才设法以‘生死玄关’相试,不料你两位师哥入门虽早,却独缺此等灵性慧根,就连白狗它也有所不如,因此白狗儿也得此奇缘,偏他师兄弟二人却白白错失了!……可惜!可惜!”
  钟离春一听,暗道难怪连那白狗儿也像脱胎换骨似的,变的娃娃狗一般活泼可爱了!她想到此处,不由亦叹息道:“两位师哥修炼一片苦心,也很刻苦,师傅难道不可以破例一次,给他们丹丸么?”
  魏伯阳肃然道:“这决计不行!因为运转乾坤丸首重慧根,有慧根方可与药丸融化,产生威力;若缺慧根,贸然服下,便会在人的腹内盲动,吸人精血,误服之人,因此就连原来的一点微末灵性亦被吸尽,而成白痴,可怕极了!”
  钟离春一听,这才明白师傅的一片苦心,倒并非他有心为难俩位师兄。她不由苦笑道:“可惜俩位师哥无此福气!……但倒是这白狗儿占尽便宜了!”
  魏伯阳道:“春儿切莫小看了这白狗儿,它跟随为师已整整三十年矣!今日才有缘服下此丸,也是它一番灵根所致,绝非侥幸也。……”魏伯阳一顿,忽然若有所思道:“你俩位师哥倒并非奸恶之辈,他们到底念师徒之恩,把师傅、师妹、白狗埋葬好,才离开,凭这一点,俩人日后或有转机矣!……待为师先替他俩人推算其根基运命再说!”
  魏伯阳说罢,便盘膝坐下,捏指推算起来。一会后,他忽然眼皮一张,沉声道:“春儿!快出去那空坟林边迎接贵客!……与你等师兄妹三人甚有奇缘的人驾临矣!……”
  钟离春说到此处,又格格一笑道:“于是,我便由白狗儿引领,一路向这面飞奔过来,果然见到师兄你们!……对了,还有一位美姑姑、两位白胡子!”
  仙琴老人一听,不由莞尔一笑,没说什么话。
  ·魔笛老祖却向钟离春扮了个鬼脸,怪笑道:“好呵!你这娃儿,什么一位美姑姑、两位白胡子!连一句称呼也没有,无礼之极!不怕我这白胡子把你吃了?”
  钟离春瞅一眼魔笛老祖,先是吐了吐小舌头,旋即又格格笑道:“不怕!决计不怕!”
  魔笛老祖怪笑道:“你连老子是谁也不知道,怎的不怕?”钟离春很正经的道:“第一,你真的有白胡子,而且很好看,我称你白胡子,便决非无礼貌了!第二,有好看白胡子的人,决不会吃人,会吃人的决不会有如此好看的白胡子!所以呵……”她格格笑道:“春儿决计不怕你老人家把我吃了!”
  魔笛老祖一听,登时作声不得,心道这小女娃儿,不但模样古怪,说不清是丑是美,她的小心眼也果然聪慧之极!这女娃儿若跟随静儿十年八载,乖乖,她的聪明才智,敢把天下女子均比下去了!
  此时九天玄女一直目注钟离春,忽然插口道:“小姑娘,姑姑问你,你姓钟名离春,是否燕国蓟城人士?”
  钟离春一听,直眨眼道:“是呵!我的家的确在燕国蓟城!……但美姑姑你怎么会知道的?”
  九天玄女微微一笑道:“我当然知道,我还知道你爹爹姓钟名宏,乃燕国蓟城一家酒馆的老板儿,是也不是?”
  钟离春听得连连眨眼,奇道:“是呀!我爹爹的确姓钟名宏!而且我家有很多人来喝酒吃饭,我想那必定是酒馆了!……但姑姑你怎会知道的?师傅他虽然知道、但师傅并不认识姑姑你啊!”
  九天玄女至此,一切明白了,心道当年燕山上的“仙狐炼丹穴”,果然荫庇一位绝顶聪慧的奇女子降临世上了!她心中已对钟离春这女娃儿充满亲切感,她凝望着她,含笑的轻声道:“春儿!你试想想,是否曾经见过我了?”
  钟离春想了又想,终究摇头道:“姑姑你美如天仙,一定是仙女下凡了!……春儿怎会见过你?”
  九天玄女一听,不由暗暗点头,心道她虽然是当日那“仙狐”荫庇降生人世,但毕竟是再世为人,那“仙狐”的一点灵根,已完全与这“仙狐炼丹穴之女”融化了!她明白这点,也就不再去深究,也不会再在钟离春面前提及此事了。
  钟离春见九天玄女沉吟不语,忙道:“姑姑啊,莫非春儿说错了么?你生气了么?”
  九天玄女微微一笑,道:“姑姑怎会生气?你与姑姑果然是初次见面嘛!你带姑姑去见你的师傅好吗?”
  钟离春想也没想,便一口答应道:“好呵!姑姑,春儿立刻带你去!我猜师傅之意,他也很想与姑姑你相见哩!”
  钟离春说罢,转身就走,那白狗儿早已汪汪的欢叫着,跑在前面,引路去了。钟离春刚走了两步,忽然又扭转身来,向两位师哥道:“大师哥、二师哥!你们也同去见师傅吧,趁师傅高兴,求他赠一粒运转乾坤丸尝尝,岂不妙哉?……走啊!”
  师兄弟甲、乙,听小师妹这么说,虽有点怕见师傅,但到底抵受不住“运转乾坤丸”的诱惑,便叹了口气,惴惴不安的跟随众人走上前去。
  钟离春紧随前面的白狗儿,九天玄女等众人则尾随钟离春,一行人直向前面的山崖走去,不一会,便见山崖上,露出一个洞口,山洞上的石壁,刻了“出云洞”三个大字。
  钟离春伸手一指山洞,对九天玄女道:“姑姑!师傅就在这出云洞中啦!……”
  钟离春话音未落,山洞中忽然冉冉的从里面飘出片片白云,果然是名符其实的出云洞。
  更奇的是,那“白云”似有灵性,因为此时功力深厚之人,当白云擦过眼前之际,耳边便听到一阵吟颂声音。
  “……至哉坤元,万物资生,乃须承天。坤厚载物,德合无疆。含弘光大,品物咸亨。牝马地类,行地无疆,柔须利贞。君子攸行,先迷失道,后须得常。西南得朋,乃与类行;东北丧朋,乃终有庆;安贞之吉,应地无疆……贵客如朋,今应至矣!”
  吟颂声丝丝入耳,九天玄女、仙琴老人、魔笛老祖均听得异常清楚。
  魔笛老祖与仙琴老人面面相觑?仙琴老人目注九天玄女微笑不语;魔笛老祖却忍不住道:“又来一位打谜语的人物了!静儿,你只怕遇上对手啦!”
  九天玄女却微微一笑道:“这并非谜语,而是易经中坤卦,此乃吟颂之人所卜,其中已隐示我等光临矣!”
  魔笛老祖奇道:“怎么说?”
  九天玄女道:“前面五句,乃论述目下的天机大势,以及解救行道之法,过于深奥,暂且不说。后面一句,道:‘西南得朋,乃与类行;东北丧朋,乃终有庆。’岂非已把其因‘死’而引来我等的事透示出来吗?因此道乃终有庆也!”
  魔笛老祖怪笑道:“好!好极了!幸亏有静儿你在此,否则老夫必被这等玄奥之语活活闷杀了!……但不知洞中之人,是否欢迎我等光临?”
  九天玄女笑道:“已示其意,无任欢欣!”
  魔笛老祖又奇道:“怎么说?”
  九天玄女道:“安贞之吉,应地无疆。这一句岂非道我等光临乃吉祥之兆,既然是吉祥,那便是无疆界所限,随意进去便了!……”
  九天玄女话音未落,出云洞内又传出一声如云般的飘缈之音道:“易之坤卦,乃大地万物之要旨,当世能如此精解者,惟姑娘一人而已……请进,贫道恭迎姑娘大驾……”
  这一声连钟离春也听到了,她向九天玄女格格一笑道:“姑姑!师傅在赞你嘿!……奇也,奇也,这是师傅第一次称赞人也!”
  九天玄女也不犹豫,领先大步走入出云洞中。钟离春格格一笑,紧走两步,与九天玄女并肩而进。那师兄弟甲、乙二人,无奈也硬着头皮跟在后面。魔笛老祖哈哈一笑,执着仙琴老人的手,也一道施然而进。
  走进洞内三尺,原来另有石级向下,走下石级,眼前突地一亮,光线不知从何处透进,把宽大的一座修真洞照得敞亮。
  修真洞的正面,架着一座铁铸丹炉,丹炉前面,一位长耳大目,广额疏齿,方口厚唇,额上有三五横纹的道者,正坐在蒲团上,低眉垂目,默运打坐。从表面看,谁也不知他的年岁到底有多长。
  “师傅!客人已到啦!”钟离春似乎不怕这位道者的威容,娇憨的叫了一声道。
  师傅连眼眉也没抬,便道:“进洞皆有缘之士,请坐,请坐。”
  九天玄女微笑道:“魏先生,洞中惟蒲团一座,先生已先占用,人客尚能坐么?”
  道者原来便是钟离春三师兄妹的师傅魏伯阳,只见他一听九天玄女之言,忽地微微一笑又向四下一个回旋掌,但听呼呼的一连响了三声,闪电般的已飘来三块东西。
  九天玄女、魔笛老祖、仙琴老人三人眼前一花,三物已平平的落在身前,原来是三块如橙状的石板,不多不少,各距三人的脚前半尺之远。
  魔笛老祖不由怪笑道:“老道,你弄甚玄虚?这石板稍偏半尺,老子的脚岂非压扁了?这又岂非自家进洞自招石头砸自家的脚么?”
  魏伯阳呵呵一笑道:“既有缘进洞,自然便有位子坐,若无缘进洞,那老兄台的脚早扁了,又岂能进得洞来?”
  魔笛老祖被这番似是而非、半明半白的道家之语弄得一怔,心中老大不服,偏又无从辩驳,不由怪笑道:“不妙!不妙!我魔笛老祖又碰上一位打谜语的了!……三十六招儿,我老祖走为上招儿也!”
  魏伯阳微微一笑道:“老兄弟怎的便欲走了?”
  魔笛老祖微微一笑道:“你老道有所不知,我老祖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这等打谜语的法宝!连人家的骨缝之秘也可以洞悉,与这等人打交道,我老祖岂非吃定大亏了?一位打谜语的静儿姑娘已够我头疼的了,何况再添一位老道你?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九天玄女忽然接口道:“魔笛前辈何必惊惶,这位魏先生乃厚道之人,他虽已洞悉你的难言私秘,但也决计不会轻泄人前。”
  魏伯阳一听,眼波一张,瞥了九天玄女一眼,又低垂眉毛,轻声道:“姑娘果然大有来头,但你怎知贫道心存厚道,不泄人隐私?”
  九天玄女微笑道:“魏先生长耳大目,皆主长寿之象;额上更有达理之纹,乃主通达世情之兆;且方口厚唇,更主不苟言笑,精研于道;综而论之,足断无疑。”
  魏伯阳一听,眼皮不由又一张,目中精光一闪,随又轻声道:“设若如此,姑娘尚可判断什么?”
  九天玄女呵呵一笑,朗声道:“魏先生以一部‘参同契’闻名天下,书中融汇周易、黄老、炼丹三家之长,更独以周易的爻象论析丹汞的成因及效能,不愧为道家丹经之尊也!”
  魏伯阳此时双目不由一睁,精光烁烁,目注九天玄女道:“姑娘对道家隐秘了如指掌,断非外道中人,是否可告知贫道师承何处?”
  九天玄女微一沉吟,暗道魏伯阳乃道家先圣之一,与师门大有渊源,倒不便隐瞒于他,便口微一张,以“传音入密”的功夫传话道:“实不相瞒,我姓钟名静,师承祁山上清宫老子李耳门下,别号九天玄女。魏先生乃道家丹圣之事,是师傅讲解道学时曾提及的,魏先生望勿惊疑。”
  魏伯阳一听,当即站了起来,向九天玄女稽首一揖,道:“贫道有礼了!”
  九天玄女大奇道:“魏先生忽然向我施礼干么?”
  魏伯阳一揖即止,重又坐下,以入密传话道:“姑娘既然已知,贫道之丹经,乃源自黄老之学,老即老子一门也,贫道因此亦可算师承老子门下,与姑娘乃同门之谊,是以必须行过同门之礼,才好说话也。”
  九天玄女一听,不由又好笑又好气,但也无话可说,心道自己的确是老子门下,魏先生的丹学,又的确源自老子的道经,这同门之说,似亦并非虚言,呵呵,九天玄女竟与堂堂“丹圣”做起师兄妹来了!
  九天玄女心中转念,不由便对魏伯阳倍添亲切感了。她也不再客套纠缠,亦站了起来,向魏伯阳一福,这才含笑道:“魏先生有甚指教?”她这一福,便即承认与魏伯阳有同门之谊了。
  魏伯阳既然领悟九天玄女的心思,他也就不再客气,向九天玄女正容道:“若姑娘不嫌,贫道便大胆有事相求矣!”
  九天玄女微笑道:“我亦有事向魏先生请教,既然是你先开口,便请先说吧!”
  魏伯阳点点头,脸转肃然道:“实不相瞒,贫道于十年前夜观天象,发现天下五岳各有赤、橙、黄、黑、白、蓝、紫七道光华,直射北斗七星,随即厮杀惨号之声四起,不绝于耳,令人毛骨悚然!贫道苦思莫解,未知姑娘是否可助贫道一臂之力,以妙法破解此残酷不祥之秘?”
  九天玄女一听,心中不由一凛,暗道魏伯阳所见,竟与我自“天机道”所悟的天下七分天兆不谋而合,由此看来,天下必历七分之酷劫矣!九天玄女的功力已渐深,于“九天秘笈”中的“天机、地脉、人间”三道已领悟要旨,因此她比当世的等闲星相之士,自然悟解更为透彻了。
  九天玄女微一沉吟,便以入密传话道:“魏先生所睹,乃天下七分之象,乃主苍生必历七分之酷劫!……天机如此,但不可轻泄,望魏先生鉴谅。”
  魏伯阳点点头,不再发问,却把话题一转,道:“当日贫道亦已有所警觉,因此破例收了三位门徒,希望日后有助化解酷劫之数,但看来贫道的一番苦心,竟难达目的,如今惟有希望于姑娘了!”
  九天玄女一听,趁机把心中的疑惑亮出道:“然则请教魏先生,你门下两位男徒,乃十年前所收;一位女徒却收自何地何时?”
  魏伯阳坦然道:“两位男徒,的确均于十年前所收,大徒遥名孙斌,二徒名庞涓,随贫道修炼已届十年矣。可惜资质鲁钝,至今未成火候,……倒教姑娘见笑了!”
  九天玄女目注那“师兄弟”甲、乙一眼,原来那师兄甲姓孙名斌,师弟乙姓庞名涓,是魏伯阳十年前所收的徒弟。孙斌现下年十七,庞涓年十六、七岁时便跟随魏伯阳修炼道家之术了。
  九天玄女慧目向俩人一瞧,心中便已有计较,但并不说破,微笑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他俩人到底是魏先生的徒弟,堂堂丹圣之徒,天下人谁敢见笑?……例如魏先生的女徒弟,其悟性之高,灵根之浓厚,只怕普天下亦难寻第二位矣!”
  魏伯阳一听,登时欣然一笑,他并不掩饰自己对这位女徒弟的偏爱,略带自负的道:“姑娘所断,果然不差!贫道于五年前,游历燕国都蓟城北燕山,便见山上有一道紫气,于夜深之际,隐隐直射蓟城。贫道循踪寻去,终在蓟城一位姓钟的酒馆老板家中,发现紫气的承纳之人,原来是一位年仅两岁的女婴,姓钟名离春,模样怪异,心性却聪慧绝顶,虽年仅两岁,智力却如十岁娃儿!……如此资质,简直天下少见!”
  魏伯阳一顿,舒了口气,这才又道:“贫道深知此女婴日后必非凡品,若留在民间,受俗气所熏,极易把灵气磨灭了,便向钟老板坦然道出来意,欲收此女婴为徒,免误了她的辉煌前程。贫道亦知这是强人所难之求,并不抱多大希望,不料那姓钟的老板一听,一句话便冲口而出……"九天玄女微笑接口道:“那姓钟的老板怎么说?”
  魏伯阳道:“那钟老板一句话冲口而出道:‘这娃儿乃当年一位奇女子大恩所赐,钟某亦知她断非俗世之物,正欲替她拜求名师,道长慧眼识破来历,必然道行高深,这娃儿有幸得遇名师矣!’……就这般贫道便把这女婴带回山中,以道家固本培元之法,固其灵根,启其灵性,眨眼便是五、六年光阴了!”

    第三章 天命玄机 灾劫难逃
  九天玄女微微一笑道:“这位女娃儿也不负魏先生所望,悟性惊人,修炼五年,便已堪破魏先生的‘生死玄关’,足够根基获得运转乾坤丸,陡增三十年功力!她此时的内力,已足与成年练武之士相比了!种种奇缘,固然是其本身的灵根所致,亦是魏先生的栽培之功!”
  魏伯阳亦微笑道:“可惜贫道所学,仅道家丹药而已,于天下大势、百姓苍生之劫,深愧无能为力,为此五年来深为叹息,只怕春儿及俩位男徒,留在恒山天峰岭上,终究误了彼等前程,对天下事毕竟难尽一点微力。未知姑娘有何见识?”
  魏伯阳的心意已隐隐露出来了,原来他早就有代徒另寻名师之意。
  魏伯阳的意思,九天玄女岂不领悟?她忙道:“天下大事,乃男子汉大丈夫应尽之责,岂是我等小女子所为?”
  魏伯阳微笑道:“不然,天下事天下人皆有责,何况道家圣祖老子之学,表面似以‘无为’处世,其实忧国忧民,以拯救苍生为本旨,‘无为’不过是求‘大巧’的方法而已。姑娘乃吾道中之姣姣者,想必比贫道更明白其中的要旨也。”
  九天玄女一听,不由作声不得,暗道这魏伯阳所言,绝非虚假,别的不论,单看鬼谷子自入师傅老子的门下,竟便脱胎换骨,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为消弭战祸,拯救苍生,竟不知有己,甚至不解男女私情为何物,这等情操,终赢得一代“寻龙祖师”的圣号!由此可见,师傅老子之学,本旨的确在于济世救民矣!
  九天玄女这般思忖,口气便不由一软,轻声道:“然则魏先生之意如何?”
  魏伯阳坦然道:“目下浩劫将临,天下七分,百姓必受刀光之苦,贫道亦深知天机不可违逆,但我辈中人,难道不可以于其中尽量减轻苍生之苦,以人谋之力,消弭部份战事么?可惜贫道所学,仅限于丹药之道,未足造就拯世救民之才,深引以为憾……”
  九天玄女尚未及有所表示,魔笛老祖原本一直静听俩人对答,此时却按捺不住,怪笑一声,便打断魏伯阳的话道:“姓魏的道士!你如此自谦干么?不得了!人若自谦,必有所求,你欲求静儿什么事?轻轻松松倒可以,若危及她的安全,那便决计不可也!”
  魏伯阳正欲回答,那女娃儿钟离春气不过魔笛老祖打断她师傅的话题,此时忽然格格一笑,接口道:“这位白胡子!为甚不可以呀?”
  魔笛老祖见钟离春竟敢以这口气向他说话,不由怪笑道:“小娃儿!你知道老祖我是谁?竟老气横秋的向老祖我说话!”
  钟离春喀嘻娇笑道:“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老人家必定大有身份,大有来头!既然如此,怎会与小娃儿计较?人道好男不跟女斗,更何况是我这小不溜的女娃?因此无论如何你也不会跟我为难的,是么?”
  魔笛老祖闻之不由一怔,心道是呵!我堂堂的一代音律大宗师魔笛老祖,怎可向八岁女娃儿动粗?但这女娃儿的嘴儿却比老婆婆更刁钻古怪!这却如何是好?他转念之下,无奈只好自找台阶的呵呵一笑道:“好!你这娃儿,老祖我不与你计较,但你可知这位姑姑是老祖我和那位白胡子的什么人?”
  钟离春格格笑道:“什么人?绝非女儿,也绝非孙女!”
  魔笛老祖一怔道:“为甚不能是?”
  钟离春正正经经的道:“一来白胡子你的年纪比姑姑大得多,因此姑姑不可能是白胡子的女儿;二来白胡子相貌不过尔尔,但姑姑却美如天仙,一位丑爷爷又何以有一位美孙女?因此呵,便连孙儿也不是了!”
  魔笛老祖一把年纪,纵横注湖数十年,不料却被八岁的钟离春步步抢了上风,令他难于招架,不由喃喃道:“不得了!这女娃儿日后长大成人,普天下谁可把她降服?……她的聪明灵巧,只怕连那世间的狐仙也比下去了!……”他一顿,不再与钟离春斗嘴了,转向魏伯阳,道:“女娃儿牙尖嘴利,老祖我不跟你说了!喂,这位道士,你可还没答我的话呵?”
  魏伯阳微笑道:“这位老兄台,钟姑娘到底是你什么人呵?”
  魔笛老祖得意的呵呵一笑道:“好说!好说!她呵,不但是我魔笛老祖的传人,而且亦是仙琴老兄的衣钵宝贝儿!若道士所求,危及她的安危,老祖和仙琴老兄的琴笛奥秘,岂非从此湮没?你以为我俩人不合找道士你拼命?”魔笛老祖末了,已变得肃而然之,绝非信口玩笑之言了。
  九天玄女心中不由一阵感动,暗道这等江湖怪杰,一旦视你作自家人,便待你情至义尽,不但传授绝世奇技,而且连自身的至宝也慨然赠予,这等胸怀,比之斤斤计较的俗世中人,显然又强多了!
  她心中动念,便向魔笛老祖点头一笑道:“魔笛前辈放心,静儿一切自会善自处之,总之绝不会让俩位前辈的奇技失传便了!”
  魏伯阳一听,亦悚然动容道:“原来是江湖隐士魔笛和仙琴俩位老先生,倒是贫道失敬了!务请恕过招待不周之罪!”
  魔笛老祖呵呵一笑道:“道士你也不赖呵,老一辈之人,谁没听过丹药之圣四字?失礼之处,道长也莫见怪!”
  女娃儿钟离春此时忙向魔笛老祖深深一拜,正儿八经的道:“晚辈女娃儿钟离春,拜见魔笛老前辈,老前辈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必会饶恕离春牙尖嘴利,不懂世务!”
  魔笛老祖不由一怔道:“娃儿!你这是祝寿还是拜见求饶之辞?”
  钟离春格格一笑道:“自然是拜见求饶之辞呵!”
  魔笛老祖怪笑道:“既然是拜见求饶之辞,为甚说‘福如东海、寿比南山’?这岂非胡说八道么?呵呵!”魔笛老祖终于揪住钟离春的小辫子而高兴了。
  不料钟离春却又格格一笑道:“老前辈差矣!‘福’即腹也,‘寿’即‘心’也,腹如东海、心比南山,那是说老前辈的心腹之宏,可容海藏山,绝不会与小娃儿计较,这难道不是拜见求饶之辞么?”
  魔笛老祖一听,老脸一红,作声不得,显然他又在钟离春这小娃儿面前,输了一仗了。不过他倒拿得起放得下,心胸虽未算容海藏山,但也绝不狭窄,他哈哈一笑,道:“好!娃儿,算你又赢了!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老祖只好听你的!娃儿,你如此恭维老祖我,欲求何事?”
  钟离春笑道:“春儿曾听师傅说,天下琴、笛之尊,当数魔笛老祖、仙琴老人俩位老前辈了!如今就在眼前,春儿早就欲学一点琴、笛之技,眼见这千载难逢之机,岂肯放过了?”
  魔笛老祖一听,吓了一跳道:“不得了!又有女娃儿欲算谋我俩老不死了!……仙琴老兄,你快说句话,代老祖我挡驾啊!”
  仙琴老人微笑道:“魔笛老兄自己不会推辞么?”
  魔笛老祖叹了口气,苦笑道:“谁教这世上有句胜者为王、败者为寇的见鬼话?又谁教老祖我冲口道出一句听这女娃儿的话?她既有所求,虽千难万难,但老祖我也不好反悔啊!”
  仙琴老人笑道:“因此你打算扯我出来做挡箭牌?”
  魔笛老祖笑道:“你没听这女娃儿欲学琴、笛么?你老兄的‘琴’,犹在老祖我的‘笛’之前,因此啊,你老兄其实也应先行挡一挡驾啊!”
  不料仙琴老人却微微一笑道:“琴某人的衣钵已尽托于静儿手上,仙琴之技,传与不传,琴高已决定不再过问,一切由静儿自己裁处便了!”仙琴老人这一下大出魔笛老祖的意料,他料不到仙琴老人竟已达物我两忘的境界!
  魔笛老祖喃喃道:“仙琴老兄这算是超然以面世么?”
  仙琴老人长笑一声道:“琴某人既已心萌退隐之意,这江湖的是非恩怨,不管其大与小,均不在琴某眼内了!”
  魔笛老祖不料仙琴老人自遇上九天玄女后,即一变而淡泊世情,退隐之心如此坚决,不由亦大笑道:“你老兄如此超然物外,我老祖难道便办不到?好!好!老祖我今日也把魔笛传出之权,尽托静儿她,一切由她作主便了!”
  魔笛老祖说罢,身形无风自动,犹如笛音乍起,扯着仙琴老人琴高的手,呵呵一笑道:“仙琴老兄!走呵!”
  仙琴老人微一怔道:“去哪儿?”
  魔笛老祖大笑道:“你我之技,已尽附当世一位绝顶奇女子矣,一切有静儿去周旋,还需你我老不死阻手碍脚么?走,走,走,从此江湖便算少了魔笛、仙琴两大怪物也!”
  魔笛老祖说罢,已扯着仙琴老人的手,犹如亲人兄弟,一琴一笛,飘然而去。
  出云洞内,众人目送俩人离去,深知此等江湖怪杰,决计难以挽留,况且均是世外之士,于此离情别意原也看得很淡,因此谁也没有说话。
  好一会,钟离春才忽然走前一步,噗的在九天玄女面前跪下道:“春儿拜见姑姑!……”
  九天玄女微一怔道:“春儿为甚拜我?”
  钟离春道:“魔笛、仙琴俩前辈,不是把琴笛之技传授给姑姑了么?”
  九天玄女微一点头道:“不错!”
  钟离春格格一笑道:“魔笛、仙琴俩老前辈已答应传艺,只是由姑姑代劳,春儿难道不应拜见姑姑么!”
  九天玄女闻言微微一笑,暗道钟离春果然是“仙狐炼丹龙穴之女”,她的聪明智慧之深,简直可与狐仙相媲美矣!此女只要栽培得法,他日必可成为一代奇女子也!
  九天玄女沉吟之际,魏伯阳已忽然含笑接口道:“春儿!你不但应该拜见姑姑,更该说一声拜见师傅矣!”
  钟离春一听奇道:“师傅已是春儿的师傅,春儿还拜什么师傅?”
  魏伯阳肃然道:“不然,春儿你可听清了!师傅所能教你的,只是丹药固本培元之学,于你立身处世并无大用,你若能拜允姑姑收你为徒,则比之师傅所教,犹胜十倍矣!”
  魏伯阳一顿,见九天玄女并无拒绝之意,便转而目注孙斌、庞涓俩男徒,沉声道:“汝俩人资质所限,就算再留在本门进境也极有限,汝等若有去处或所求,为师必定成全!”
  大徒弟孙斌一听,也是他福至心灵,想也没想,忽然奔前一步,跪下向九天玄女叩头道:“求姑姑收孙斌为徒。
  九天玄女一听,不由目注孙斌一眼,但见他头方、额宽、眉浓、眼大,口阔且山根折低,黑明瞳圆而大,天庭凸起,脑后有枕骨至顶端,心中不由一动,暗道此乃“狮形”之相,有“狮形”相者,男子必善机谋,乃将帅统兵、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才,难怪他于“丹药”之道,并无进境矣!可惜!可惜!……
  九天玄女心念未了,那二徒弟庞涓眼见大师哥、三师妹均欲拜九天玄女为师,他暗道丹药之门,已难容身,不如也跟随这位玄妙姑姑,或许有甚好处吧!庞涓这般转念,也跟着跪在九天玄女面前,道:“求姑姑收庞涓为徒!”
  九天玄女不禁亦凝神细察庞涓一眼,只见他颈圆头方而有楞角,侧目鼻曲,眉薄而口小,耳廓反背,行动猾急,不由微一皱眉,暗道此乃“鹰形”之相,其人主性变不定而孟浪,多不得善终,但若任职武者而显其贵,乃其“鹰形”之相者惟一出路,也难怪他绝非丹药之门徒矣!
  钟离春、孙斌、庞涓三人,见九天玄女沉吟不语,又异口同声求道:“求姑姑收我等为徒!……”
  九天玄女不由苦笑道:“魏先生这是向我出难题矣!”
  魏伯阳肃然道:“不然,贫道乃为天下苍生着眼而已,彼等若蒙姑娘允收为徒,乃天下苍生之福也!”
  九天玄女一怔道:“为什么魏先生如此说也?”
  魏伯阳叹道:“当今天下大势,行将剧变,于此乱世,正需统兵靖难之才,以求减轻百姓战祸之苦。而当今之世,有姑娘如此救世奇学者,绝无仅有,姑娘若然袖手,则天下苍生危矣!尚祈姑娘三思。”
  九天玄女见魏伯阳意态诚恳,心中不由一动,暗道他一位方外之人,竟以济世为怀,我九天玄女身负“天机、地脉、人间”三大秘籍,难道可以袖手旁观么?而且从魏先生之言可知,他已判断孙斌等并非丹药之才,而“天机”秘籍,便包含“兵机大法”,彼等若能精而习之,未偿不是平乱济世之将才也!
  九天玄女这般转念,心意已决一半,但尚差一半难以委决,她沉吟一会,忽然对跪在她面前的孙斌、庞涓、钟离春三人轻声道:“现下我端坐出云洞中,坚不肯出,你三人若有办法,把我请出洞外,我便收谁为徒吧!”
  庞涓一听,便立刻抢先道:“这很容易,我放火烧出云洞,还怕姑姑你不出去么!”
  九天玄女目注庞涓,暗道其法果如其相,虽然亦是办法之一,但未免流于狠辣险毒,断非大师之才,仅将勇之资罢了!
  九天玄女向庞涓微一点头道:“你用火烧我,我当然要走出洞外去啦!”
  九天玄女又转向孙斌,含笑道:“你又有什么妙法?”
  孙斌想了想,便决然道:“师弟既已用火攻,我只有用水淹啦!”
  九天玄女微笑道:“为什么用水淹?”
  孙斌道:“二师弟既已用火烧洞,必然危及姑姑安危,我用水淹便一举两得,一来可以水克火,二来拯救姑姑生命;姑姑此时惟有出洞逃生,那请姑姑出洞的目的自然便可达至也。”
  九天玄女一听,不由微笑点头,暗道孙斌之法,有利有节、有勇有谋,更能审时度势,此乃将帅必备之要诀矣!
  九天玄女微笑不语,转而向钟离春道:“春儿你可有甚妙法?”
  钟离春眼珠一转,忽然叹了口气道:“姑姑,火烧水淹之法,大师哥、二师哥均已用上了,春儿再想不出请姑姑走出洞外的法子啦!但春儿有办法由洞外请姑姑回洞内,姑姑信不信?又算不算数?”
  九天玄女一听,微笑道:“这也算吧!”说着站起来,走出洞外,向钟离春道:“春儿,你尽管施展你的妙计吧!”
  不料钟离春此时却拍手格格大笑道:“姑姑!春儿不是已把姑姑请出洞外去了么!”
  九天玄女微一怔,不由乐得呵呵大笑道:“好!这叫以退为进之法,果然不失为请姑姑出洞的妙计之一!”
  九天玄女说罢,大步走进洞来,向魏伯阳点头微笑道:“魏先生三位高足,均可造之才也!”
  魏伯阳一听,大喜道:“斌儿、涓儿、春儿,还不上前拜见九天玄女师傅!”
  孙斌一听,这才知姑姑的名头原来叫“九天玄女”,深知连师傅亦对她如此看重,足证她是一位非常了得的人物了,当下哪敢犹豫,即便一齐跪下,向九天玄女叩头道:“徒儿等,拜见九天玄女师傅!”
  九天玄女至此,知收徒之事已避无可避,便微叹口气,道:“九天玄女今日破例答应汝等所求,实非本意,乃天机大势使然而已!汝等既入我门下,便应知道本门的宗旨源流,我与魏先生均源出道家老祖老子李耳一脉,仅各有擅长而已。因此汝等并非另拜别门,魏先生亦始终是汝等师傅,我九天玄女不过是稍代其劳,汝等明白么?”
  孙斌、庞涓、钟离春三人唯唯答应,连钟离春似乎亦知拜师学艺是肃然之事,也不敢顽皮了。
  九天玄女对孙斌道:“斌儿,我将授你以‘仁、义、智、勇’四字为本,辅以‘天机兵法’,你愿意么?”
  孙斌一听,决然道:“是!九天玄女师傅,弟子必刻苦研学!”
  九天玄女点点头,又向庞涓道:“涓儿,我授你的是‘行军布阵、冲锋杀敌’之法,你可有异议?”
  庞涓虽慑于九天玄女的名头,但对她的斤两到底有多重,尚未确知,心中便有点犹豫,隔了一会,才无奈点头道:“庞涓并无异议!”
  九天玄女默默不语,又问钟离春道:“春儿!你想学什么呢?”
  钟离春毕竟尚是娃儿心性,她一听便格格一笑道:“师傅姑姑!自然是琴、笛之技呵!”
  九天玄女微笑道:“为什么?”
  钟离春笑道:“一来琴、笛之技,是魔笛、仙琴俩位老前辈答应的,姑姑师傅既是俩位前辈的传人,自然不会推却了!二来琴、笛之技,学成之后,春儿可仗此奇技,周游天下,为天下愁苦人而吹奏,一乐解千愁,这可妙之极了!”
  九天玄女一听,不由呵呵一笑,道:“好吧!师傅姑姑便传你琴、笛之技吧!但还未足够,尚须多学一点!……”
  钟离春忙道:“好啊!学什么?春儿这是多多益善啊!”
  九天玄女微微一笑道:“也不须多,四字而已!”
  钟离春奇道:“哪四字?”
  九天玄女道:“治国,贤良!”
  钟离春一听,似大感失望,叹气道:“师傅姑姑!这四字是否很容易研学?若容易呵,春儿便不感兴趣了!”
  九天女一听,不由暗道这治国、贤良四字大法,乃专为你的本命而设,你若非仙狐炼丹龙穴之女”,根本就无缘听此四字,更遑论研学矣!这是九天玄女的心事,暂时尚不宜对钟离春轻泄。
  九天玄女因此向钟离春含笑道:“春儿!这四字大法,是令你研学毕生亦未窥全貌,你说这是难还是易?”
  钟离春捏手指头一算,不由吓得喃喃道:“春儿今年八岁毕生未窥全貌,亦即毕生难以学完,也就是再学几十年也学未了,乖乖,这当真难!难!难呵!”
  九天玄女微笑道:“那春儿怕不怕?”
  钟离春头儿一昂道:“不怕!”
  九天玄女道:“为甚不怕?”
  钟离春叹了口气道:“谁教春儿已说过难的才学,容易的不学?如今碰上这天大难题,无奈只好硬着头皮答应学啦!”
  九天玄女当下便留在恒山天峰岭出云洞,与丹圣魏伯阳一道,精心调教孙斌、庞涓、钟离春三徒的艺业及天机兵法。
  玄女留在出云洞中,不知不觉便逗留了数年的光阴。幸而她身边有钟离春这位“仙狐炼丹龙穴之女”陪伴,时时逗她开怀,因此倒也过得欣欣愉快。
  孙斌、庞涓、钟离春三徒,在九天玄女的悉心教授下,进境神速,数年后,孙斌、庞涓均已隐隐而有将帅之风。而钟离春不但已精通了魔笛的“潮生曲”及仙琴的“高山流水谱”,对治国、贤良之道,竟亦隐隐成竹在胸了。
  而武功一门,九天玄女只授以练功的法门,以及一些防身功夫,并不求深造,因为她深知三人日后均非江湖行侠仗义之士,武功再精进也并无多大作用。
  几年后的一晚,九天玄女正与钟离春在洞外月下漫步,忽然月亮被不知什么庞大之物吞掉了,仅露出一个昏黑的圆影。九天玄女睹状暗吃一惊,她默默运功一算,忽然长叹一声道:“乾坤幻变,天下七分,战火肇端,始其时矣!……可惜!可惜!”
  “可惜”什么,九天玄女并没有道出,只是她心中已有所决断而已。
  此时,恒山脚下的晋国,果然已一分为三,分别是魏文侯魏斯的魏国,韩景侯韩虔的韩国,赵烈侯赵籍的赵国。
  晋分三个,加上原来的秦国、燕国、齐国、楚国等四国,恰恰是天下七分之数,一切均应验了九天玄女于燕山所见的天象异兆。
  与此同时,天下也即进入一个七国争雄,各尽所力相互攻击防御的战祸年代——战国。
  晋幽公也早被晋大夫智伯杀了,但不久晋国三侯又联手杀了智伯,晋国终成了魏、韩、赵三国并立的局面。
  魏国的魏文侯魏斯立国后,即积极进取,在七国中率先变革朝政,魏文侯以李悝为相,任吴起为将,文有李悝、武有吴起,魏文侯因此如虎添翼。
  魏文侯魏斯一如九天玄女当日所断,在七国的开国君主中,不失为一位名君。他重用李悝为相,任吴起为将,这是他善于用人;他处政也能以民生为本,这是他精明之处。
  有一年,一位地方官为讨好魏文侯,上缴的赋税比往年多了三倍。有人代这位地方官向魏文侯请赏,魏文侯说:“地没有增加,民没有增多,而赋税却增长三倍,当地百姓必定财竭力尽了,日后怎会再生产财富?这犹如一张皮坏了,皮上的毛又怎可以存在啊!这并非有功,而是有罪;并非赞赏,而是该罚啊!”
  而因此魏国地方官,均不敢向百姓巧取豪夺,以稳住乌纱帽了。
  魏文侯任用李悝为相,支持他在魏国率先变革朝政,李悝力主“尽地利”,提出“必杂五种,以备灾害,力耕数耘,收获如寇之至”。这便是说,分别的耕植要多种经营,遭受自然灾害时,一物失收,另物补上;耕地要深,除草要勤,收获时要精打细收,切务如强盗抢掠般的求快。这些,是直到今日仍然适用的农业耕种技术,李悝在数千年前便已提出,的确了不起。
  李悝又提出,国家在丰年时购入粮食,以储存起来,用以备荒。这一点,后世的大军事政治家刘伯温把其总结为“广积粮、以备荒”文字,但其作用足以强国却是千年不变的。
  李悝更自制“法经”,分别为“盗法”、“贼法”、“囚法”、“捕法”、“杂法”、“贝法”,魏国因此而有法可依,赏罚便分明了。
  而大将吴起则支持魏国的军事改革,对落后的军制、官兵关系、战略战术等方面进行大胆改革。魏国的军队逐渐强大起来了。
  在地方上,魏文侯又善于任用如西门豹一类刚正无私的官吏,西门豹治水的故事千古流传。
  这样,从朝政到经济,从经济到军事,从地方到朝廷的官吏,魏国均有了长足的进步,其强盛是必然的了。
  魏国在魏文侯魏斯晚年,成为七国中最强盛的国家,历史上曾有“魏国天下莫之强焉”之评。
  不过,地处中原腹地的魏国,在魏文侯变法强盛之后,便连年征伐,四向扩张。
  在西面,魏国六度攻秦,先后攻占了秦国河西(陕西黄河以南地区)、繁庞(陕西韩城东西)、临晋(陕西大荔东南)、元里(陕西澄城南)、洛阳(陕西大荔西南)等,逼秦国退到洛水“即陕西北部”,五分之一的秦国国土被魏国攻占了。
  在北面,魏国灭了中山国(河北西部一带地区)。
  在南方,魏国攻楚,连楚国的重镇鲁阳(河南鲁山附近)也攻占了。
  在东面,魏国连年攻齐国。第一次攻入齐的玄城(山东平阴东北),第二次攻占齐国的桑丘(山东济宁市北),第三次攻至齐的灵丘(山东高唐南),第四次攻齐至博陵(山东茌平西北)。
  魏国向东、南、西、北四面的攻伐行动,均集中在十年间进行,这十年的岁月,便是战国年代最残酷的战祸浩劫之年头了。
  就在魏国第二次攻齐时,魏文侯的国君宝座,已由魏文侯的儿子魏婴齐接坐。魏婴齐亦即曾在滹沱河畔,被魔笛老祖以“潮生曲”警戒一番的魏公子婴齐,亦即历史上的魏惠王。
  魏婴齐亦一如九天玄女当日在滹沱河所判,不失为一位善守业之君,他深知于此战国时势,久守必失,必须不断进攻,方能有效的守住,他因此招贤纳士,特别重用善战之将,因为他处政的要旨便是“进攻”。
  魏惠王婴齐偏重武将的讯息,很快便在各国朝野传开来了。
  这天,在地属三晋之一的赵国疆界恒山天峰岭出云洞,九天玄女钟静在外面传授钟离春“高山流水琴谱”时,忽地在琴谱的流水妙韵中,听闻一阵啸啸的异响,心中便不由一动。
  九天玄女历经江湖岁月沧桑,虽美容未改,但心性已变得沉稳多了。她的“九天秘笈”奇学,亦随着功力的深湛,达到随心所欲的超凡境界。
  九天玄女乍闻琴音异响,便忽然纳叫一声道:“春儿!汝等三师兄妹的学道生涯,只怕要结束了!”
  钟离春此时已是一位十五六岁的妙龄少女,她的相貌经八年音律的陶冶,竟变得更为奇特,谁也说不出她到底是丑还是美,但更奇的是,喜欢她的人,必定觉得她美若天仙,倾拜得五体投地;但陌生之人,乍见之下,却必定断认她是天下无双的奇丑女郎。更令人惊奇的是,世人对她的观感如何,钟离春竟浑然不觉,依然我行我素,半点不以人厌而悲,人喜而乐。她的性儿,却大合九天玄女的心意。
  此时钟离春一听九天玄女如此说,便格格一笑道:“姑姑师傅!你大概心欲下山舍我等而去,才忽作此语吧?”
  九天玄女淡然一笑道:“姑姑现下所作所为,不过顺势而行而已,又岂有心欲之说?天机大势如此,只怕世人亦难于抗拒。”
  钟离春奇道:“那姑姑师傅,我等三师兄妹学道生涯结束,又与那天机大势有关么?”
  九天玄女微微一笑道:“怎没关系?汝等三师兄妹的本命,已与天机大势相连一线,天机势动,汝等本命亦必随而跃动矣!”
  钟离春尚有不明之处,正欲向九天玄女探询,就在此时,大师兄孙斌已飞掠而至,神色惊急的向九天玄女道:“师傅!奇哉怪也!……二师弟庞涓忽然不见影踪!师傅他老人家要弟子向师傅姑姑询问,二师弟之事有甚玄秘之处!”
  孙斌所说的“师傅”,一位是九天玄女,另一位是魏伯阳,为了区别称呼,三弟子往往称九天玄女为“师傅姑姑”。
  钟离春一听,不由目瞪口呆,喃喃的道:“果然有事发生!……乖乖!师傅姑姑的神算术,竟到抵随心而发的地步了!”
  孙斌奇道:“钟师妹!此事莫非师傅姑姑已知悉了么?”
  钟离春喃喃道:“师傅姑姑不但已知悉二师哥的事,只怕连你我的去向亦已判断而出来了!……莫非这便是本命随大势而动么?”
  孙斌见钟离春缠夹不清,难明究竟,便向九天玄女询道:“师傅姑姑,二师弟之事到底如何了?”
  九天玄女闻言目注孙斌一眼,只见他丘陵运位隐隐已现灰黑,不禁暗地叹了口气,心道庞涓之出走,固属天机势动牵其本命所至,但亦是你孙斌本命历劫之时矣!丘陵位年值二十六,只怕不出二年,孙斌本命中的劫数便会应验了!但九天玄女深知孙斌此时的本命已难逆转,况且他的本命已与天机大势连成一线,无论如何也难逃避,只好日后再作打算。
  九天玄女这般思忖,便对孙斌道:“庞涓不辞而别,必定已下山投奔君主去了!”
  孙斌一听,吃了一惊,但他平素与庞涓相处甚好,师兄弟感情不错,也不知庞涓是否真的如此鲁莽,因此便沉吟不语。
  钟离春却忍不住生气道:“二师哥怎的如此莽撞!连俩位师傅也不告知,便私自下山而去!……离春见了他,必定骂他一顿!”
  九天玄女微微一笑道:“春儿也不必责怪庞涓,此事之发生乃属本命之必然。”
  孙斌一听,深知九天玄女的神算术鬼神莫测,她但判断的便绝非虚言,因此忙道:“何谓本命?何谓必然?请师傅姑姑指点!”
  九天玄女暗道斌儿你虽精于“天机兵法”,但于“人间”之道却非你所长,因此你如何知道不但庞涓本命使然,连你自己亦难逃本命之劫?九天玄女淡淡一笑道:“本命乃人间之道,非斌儿所长;必然亦即天机大势,你只须于此细察,便不难明白庞涓之不辞而别矣!”
  孙斌一听,沉吟不语,暗道据玄女师傅所授的“天机兵法”奇学,目下已届天下剧变之期,莫非涓弟之走,与此有关么?他心中虽有所判断,但未能确证,便没有说出口来。
  九天玄女目注孙斌一眼,不由微微一笑,暗道斌儿沉稳善思,进退从容,已具将帅之风了!看来,也是他与春儿循天机大势而行,下山应验本命之时了!
  九天玄女有所决断,便向孙斌、钟离春道:“不但庞涓因应本命不辞而别,你俩人看来亦届出山之期矣!且随我到洞中,向魏先生拜辞。明天一早,我便带春儿先行下山,斌儿可在山上暂候消息。”
  孙斌一听,连忙唯唯答应,钟离春听说师傅姑姑带她先行出山,自然欣然自得,哪还有半点不满意?
  第二天早上,九天玄女果然便带着钟离春下山而去。
  孙斌留在山上,他对九天玄女非常尊崇,他所学的“天机兵法”,均九天玄女传授,对他可谓恩遇有加,如今一旦分别,心中难免有怅然感觉。
  魏伯阳却对孙斌含笑道:“斌儿终于学有所成,为师亦大感安慰!总之汝等日后但能为天下苍生尽一点力,则为师心愿便足矣!你也不必惆怅,据为师所料,你的玄女师傅既然命你暂在山上候消息,必有她的判断,你便暂留山上,稍安毋躁便是。”
  孙斌唯唯答应了,每日便在山上苦心精研“天机兵法”,在九天玄女和钟离春下山的半年岁月中,孙斌的“天机兵法”,竟又更精进一重了。
  不过眨眼又过去三月,九天玄女和钟离春依然毫无讯息,倒是从山下的魏国人口中得知庞涓的惊人际遇。
  原来庞涓不辞而别,提早下山,竟是获悉魏惠王重用武将之才;急于建功立业,便投奔魏国去了。
  庞涓凭他在恒山上向九天玄女学到的用兵之法,在魏国立刻便被视为天降奇才,魏惠王亲自拜他为魏国统兵的大将,一时间威风八面,替魏国四出征伐,亦屡建奇功,因此短短半年,庞涓的威名,便震动列国了。
  孙斌获悉师弟庞涓的惊人际遇,并没有丝毫的怨心,反而暗暗替他高兴。
  又过了半月,恒山天峰岭上,忽然来了不速之客,刚巧被孙斌碰上了,细问之下,原来竟是魏国大将军庞涓派来的亲信。
  庞涓的亲信把庞涓的一封信交给孙斌,孙斌阅信后,竟又感又佩。
  原来庞涓在信中力言自己并非忘情之人,因此虽然在魏国位至大将军,但并没有忘记师兄弟的情份。又力言魏惠王是一位求才若渴的君主,若孙斌肯来魏国投效,他必定在魏惠王面前力荐,必能好好干一番事业。
  孙斌收庞涓的信后,暗道现下七国当数魏国强盛,而且地处中原,进可攻,退可以守,若能辅助魏国征灭六国,一统天下,则自己不但可以建功立业,而且可以消弭兵灾,令天下苍生过上太平安乐日子,岂不一举两得?
  当下孙斌便把自己的心意向魏伯阳说了,求教道:“师傅以为,徒儿是否该上魏国去?”
  魏伯阳听孙斌立志为天下苍生,消弭战祸,一统天下,心中已非常乐意了,他想了想,便道:“为师素以消弭战祸为念,斌儿之意,自然甚合本门宗旨。不过你的玄女师傅并不在此,未知她是否对你有所安排启示?”
  孙斌道:“师傅姑姑临走之日,只吩咐斌儿暂留山上,等候消息,并无任何安排或启示啊!她只是要我一切顺势而应本命而行便是。”
  魏伯阳一听,沉吟道:“玄女姑娘精于天机奇学,此点为师万难企及,她既有顺势而应本命之说,或许已推断出你该有此不凡际遇,因此你此行魏国,大概亦是顺势而应本命之举吧!……一切你自己善自处之便了!”魏伯阳知于天机之学,自己万难与九天玄女相比,一时间他也难于判断孙斌此行的吉凶祸福,无奈只好任由孙斌自己把握主意了。
  孙斌于“天机兵法”虽已大成,但碍于对“本命”之学未能参研,因此只能按他对“天机大势”的判断,以为自己魏国之行,必上应天机,下顺大势,吉祥之极。
  当下孙斌也便不再犹豫,拜别了魏伯阳,便独自下山,投奔魏国来了。
  魏国大将军庞涓听说孙斌来投奔,立刻赶来城门,以四马大车,把孙斌接返庞府,当晚又设盛宴款待孙斌。
  席间,庞涓慨然道:“大师哥,明天一早,庞某便上朝,向主公禀奏大师哥的才华,主公必定重加封赏。”
  孙斌见庞涓待己一片师兄弟情深,不由大为感慨,连忙谢道:“师弟隆情厚意,孙斌他日但能有所建树,皆师弟引荐之德也!”
  庞涓笑笑道:“大师哥不必客气,且畅饮三杯,再议政事!”
  当晚俩师兄弟开怀畅饮,孙斌心情兴奋,多喝了两杯,竟酩酊大醉起来。庞涓意味深长的一笑,吩咐下人,把孙斌扶返内室歇息去了。
  庞涓待下人出来,报说孙斌已烂醉如泥,躺在床上呼呼大睡时,庞涓立刻把他的亲信召到身前,沉声道:“汝立刻前去拜见主公,就说汝等已把齐国派来的一名奸细逮住,请主公发落!快,务必在姓孙的醒前赶回来!”
  亲信领令,立刻去魏王府,把庞涓的话禀奏魏惠王,伪称庞涓并不知情。
  魏惠王婴齐此时对齐国十分忌惮,因为齐国是魏国向四方争霸的最大劲敌,他自得庞涓投效,着实替魏国打了几场胜仗,对庞涓早已宠信有加,因此他一听庞涓派来的亲信禀奏,想也不想便下令道:“速派王府禁卫,赶去庞将军府,把奸细擒拿,投入大监,待明日施重刑惩罚!”
  魏王府的武士,当即跟随庞涓的亲信,赶去庞府,把躺在床上烂醉未醒的孙斌捉去大监收押。
  庞涓此时亦诈醉躺在床上呼呼大睡,自始至终没有出来过问,孙斌也一直沉醉未醒。
  烂醉如泥的孙斌,沉睡乍醒时,已发觉自己身陷魏国监牢中了。他不由目瞪口呆,无论如何也难明其中的原因。监牢禁卫森严,孙斌的头、手被套上木枷,他空有一身本领,胸怀“天机兵法”,此时却一筹莫展,也插翅难飞。
  孙斌虽陷监牢,但依然很镇定,心道此事或许是魏国认错人,错把他提入监牢了,待明天一早,二师弟知悉此事,他便必会想办法替自己洗脱嫌疑了。
  第二天一早,武士进监,把孙斌押送出去。孙斌忙向武士打听道:“兵大哥,你等打算把我押去何处?”
  武士哼哼道:“你好大胆!竟敢潜入庞将军府,欲对将军不利!幸亏庞将军的手下识破你齐国奸细身份,禀报魏王,庞将军才免遭不测!”
  孙斌一听,不由又好气又好笑,道:“你等可能误会了,庞将军是我的师弟,我又怎会对他不利?不信你等可以派人去问庞将军啊!”
  武士为首的脸色一沉道:“庞将军是什么身份?他乃魏国的三军统帅,你这齐国奸细,敢自认是庞将军的同门!不必狡辩,有话留待在魏王面前说吧!”
  众武士不容孙斌分辩,把他押到魏王府。魏惠王恨齐国阻碍他称霸四方的努力,对齐国派来的奸细自然亦十分痛恨。
  孙斌身不由己,被推跪在魏惠王面前。
  魏惠王瞥了孙斌一眼,见他相貌平凡,心中便已瞧不上眼,怒哼一声道:“大胆奸细!竟敢冒充庞将军同门,欲对庞将军不利!幸亏庞府守卫识破汝之身份,不然寡人的一大臂助便被汝杀害矣!……哼!哼!哼!”
  孙斌本想分辩,魏王府刑堂外面,忽地又走进一位武士,向魏惠王禀奏道:“大王!庞将军府内卫求见!”
  魏惠王道:“传他进见!”
  孙斌在下面一听,不由一喜,暗道这下好了,只要二师弟庞涓的一句话,便可替我孙斌洗脱嫌疑了!
  不一会,便有一位武士打扮的人走进来,向魏惠王跪下奏道:“庞府内卫士拜见魏王!”
  魏惠王道:“内卫士!你可认清,入庞府欲对庞将军不利的奸细,是此人么?”
  内卫士向孙斌瞥了一眼,便向魏惠王奏道:“禀魏王!的确是此人昨日进入庞府,并与庞将军饮宴。庞将军酒醉时曾喃喃自语道:‘可惜你来自齐国!未知其意……否则亦不失为一位人才!……'’庞将军至今仍沉醉不醒!末将等因此断定,此人必定是齐国派来的奸细,欲挑拨庞将军另投齐国也!”
  魏惠王一听,登时勃然大怒,咬牙恨道:“大胆奸细!寡人本不欲难为你,但你竟欲挑拨庞将军改投齐国,这便罪无可恕,你既然斗胆挑拨寡人的重臣,寡人就把你的膝盖骨敲碎!要你永远留在魏国作贱役!推出去!”
  众武士不由分说,架起孙斌便推入行刑室。先用布塞住孙斌的嘴,再把他捆在行刑椅上。另有一位执刑的武士,拿起一柄铁锤,向孙斌的左、右腿膝盖,狠狠的敲了下去!
  只听噗噗两声闷响,孙斌的左右腿膝盖骨立刻被铁锤敲得粉碎!孙斌痛得闷响一声,便昏死过去了。
  这等“用铁锤敲碎膝盖骨”的酷刑,以后便被一些暴君沿用,刑史上称之为“膑”刑。
  当孙斌昏死过去时,又有人走进行刑室,在孙斌的脸上刺上一个大大的“膑”字。
  就在此时,庞涓才施然的来到魏王府,他向魏惠王道:“此人虽然是齐国的奸细,并图谋不轨,但末将的确与此人有同门之谊,末将不忍见他沦落囚徒,望主公把此人赐予末将,末将担保他永难踏出庞府半步便了!”
  魏惠王道:“此人已被施膑刑,再难行动,谅他也再难危害魏国!既庞将军替他求情,寡人就把他赐予庞将军为奴吧!庞将军请先行回府,寡人随后就把此人送来!”
  庞涓向魏惠王谢过,告辞出来,又施然的返回他的大将军府。
  约莫两个时辰后,魏惠王果然把半死不活的孙斌送回庞府来了。
  孙斌是被抬来的,因为他的膝盖骨已碎,已成残废之人,连走路的能力也失去了。更惨的是,他连遭惨变,竟不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庞涓终于出来了,他一见孙斌,便连连跌足叹气,却没有发话,直待魏王府的人走了,他才把孙斌送入密室,长叹一声道:“大师哥!庞涓一时失策,可把你害苦了!”
  孙斌此时尚未从惨痛中回过神来,他喃喃的道:“不料短短一晚,孙斌竟变成残废的囚徒!……·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哎!”
  庞涓叹了口气,道:“只怪庞涓酒后失言,吐露大师哥乃来自齐国!庞府中原有魏惠王派来监视的亲信,便把这讯息密告魏王!魏王与齐国已势成水火,误以为大师哥是齐国派来的奸细,一怒之下,向大师哥施此酷刑!……哎,若非庞涓酒醒之后闻讯赶去魏王府,只怕已把大师哥你折磨死了!”
  孙斌长叹一声道:“仅凭一面之辞,未经证实,魏王便下此毒手,试问如此残酷,又岂能服天下哉!……”
  庞涓一听,连忙道:“大师哥噤声,小心隔墙有耳!……魏王对大师哥尚未尽释其疑,只因庞涓一力担承,才允把大师哥送到庞府囚禁,若被魏王知悉大师哥之言,只怕立刻便有杀身之祸!”
  孙斌苦笑道:“孙某目下如此模样,虽生犹死,还怕什么杀身之祸?只求干脆了断此残生便是了!”
  庞涓一听,却正容道:“大师哥差矣!其实你仍大有作为,何必如此灰心丧气?”
  孙斌叹了口气道:“孙某步不能行,脸有囚字,还能谈其抱负作为?”
  庞涓微笑道:“大师哥不是立志平定天下战祸么?”
  孙斌道:“虽有此志,但亦付诸流水矣!”
  庞涓道:“不然,大师哥请听小弟一言,目下大师哥虽然残废,但智慧仍存,才华仍在,小弟目下替魏国效力,身为魏国大将军,手统雄兵三十万,只要大师哥以你的才智指点小弟,小弟必可领兵平定六国,届时魏国一统天下,战祸岂非消弭了么?大师哥之志亦可遂了,日后必将名垂千古!”
  孙斌一听,沉吟不语,因为他至今尚未能弄清庞涓的用意。
  庞涓见孙斌沉默不语,忽然噗地在孙斌面前跪下道:“大师哥若不答允助小弟一臂之力,便即怪责小弟把大师哥你害苦了!小弟惟有长跪谢罪,以明其意矣。”
  孙斌无奈道:“师弟且先请起,容我再思而后定罢了!”
  庞涓一听,见孙斌并没怀疑他的表示,这才站起,道:.
  “是,是,大师哥先安心在小弟府中养伤,只要大师哥不离庞府半步,小弟担保绝对无人敢对大师哥不利!”
  孙斌点点头道:“如此多谢二师弟照应了!待孙斌身体康复,必报二师弟的大恩大德!”
  庞涓一听,忙道:“彼此同门之谊,大师哥大可不必介意!大师哥请先行安心静养,有事随时告知小弟便了!”
  庞涓说罢,告辞而出。他返回他的密室,却把内卫士召来,沉声道:“严密监视孙斌的动静!有任何异动,立刻报告本座,若被他逃出庞府半步,杀毋赦!”
  内卫士连忙唯唯领令。自此,孙斌便被困在魏国都城安邑庞府中了。
  原来庞涓悄悄下山投奔魏国,他凭向九天玄女学到的“行军布阵、冲锋杀敌”的本领,出师无往不利,很得魏惠王的重用,他有此际遇,心中虽很高兴,但却又很担心。
  他深知自己的才学,比起大师哥的“天机兵法”,尚差一截,他因此不但对九天玄女暗恨于心,而且对孙斌十分忌恨。他恐怕孙斌日后下山,是他的一大劲敌,便想出一条毒计,除去孙斌这根眼中之刺。
  孙斌果然中计,被魏惠王施以酷刑,此时庞涓却又把孙斌要回庞府。庞涓的用意是令孙斌终年残废,无法再与他为敌,同时又想利用孙斌的才智,为自己效力。庞涓这条一箭双雕的毒计,行事迅速果断,几乎天衣无缝。
  庞涓安排好一切,这才得意的呵呵大笑道:“九天玄女啊九天玄女!枉你偏心传与天机兵法给孙斌,可知他却变为我庞涓的私人建功立业的工具!九天玄女你的神算术只怕也不灵了!”

    第四章 顺应天机 大展宏材
  庞涓决计料不到的是,就在他得意之极时,九天玄女和钟离春,却已秘密潜入魏国都安邑城中来了。
  原来当日九天玄女与钟离春下山后,便东行而去,竟径直来到齐国国都临淄城。
  齐国自东周、西周以来均是大国,世卿田和代姜姓为国君后,齐因此更强盛。其疆土南有泰山,与楚国为界;北有渤海,隔海与燕国为邻;西有清河,与赵国为界;东面则滨临大海。
  齐国此时的国君齐威王叫田因齐,齐威王甚有才气,他曾经招集天下文学士数百人,给与优厚的俸禄,让他们自由讲学议论,这些人聚居在城稷门,因此又号称稷下先生,这些人犹如齐威王的智囊团,因此齐国成了天下文化人向往的国土。
  九天玄女带着钟离春,辗转来到齐国临淄都城,但见商贾云集,百物丰盛,百姓面有欣然之色,一片繁荣景象。
  九天玄女一见,便不由欣然一笑了。
  钟离春眼利,她一见便亦笑道:“师傅姑姑有甚得意之事?”
  九天玄女微笑道:“身逢乱世,乍临乐土,能不欣然?”
  钟离春却叹了口气,道:“师傅姑姑见到齐国百姓脸有欣然之色,自已亦就欣然而笑,但这一笑呵,只怕师傅姑姑便有一番忙碌矣!”
  九天玄女不由呵呵一笑,原来她的心事果然被钟离春说中了,她自下恒山,历经千里,所见均是一片战祸的萧杀景象,百姓面黄饥瘦、衣不蔽体,九天玄女的脸上因而难见一丝笑容。但乍临齐国地域,便脸色舒缓,到走入齐国临淄城,目睹一片繁华丰盛,百姓脸有悦色,她才欣然一笑,她这一笑,匡助齐国抗击魏国进侵的心意便萌动了。
  钟离春说的九天玄女这欣然一笑,便惹出一番忙碌的话,倒绝非虚言。九天玄女微微一笑道:“春儿!你这丫头入城之后切莫胡言乱语!”
  钟离春道:“为什么?师傅姑姑!”
  九天玄女故意吓唬她道:“于此乱世,奸细密布,你若胡言乱语,被人当作敌国奸细,立刻便有杀身之祸!你不怕么?”
  钟离春格格笑道:“不怕!绝对不怕!”
  九天玄女甚喜这位娇野的爱徒,在钟离春的身上,她似乎看到自己初出道的影子,她微笑道:“为甚不怕?更要绝对?”
  钟离春笑道:“有鬼神莫测的师傅姑姑在春儿身边,师傅姑姑只要来个未卜先知,或者进而来个心血来潮,自然会教春儿趋吉避凶,春儿还怕什么杀身之祸?不怕,不怕,决计不怕!”
  九天玄女瞅一眼娇野而又聪明绝顶的爱徒一眼,心中不由又好气又好笑,暗道你的本命顺遂之极,龙气荫庇,更令你一生无往而不利,你当然不怕;但你的本命若如斌儿与庞涓,那就算师傅姑姑在你身边,只怕也逆转不了本命的磨劫!心中虽如此忖念,但也不忍挫了爱徒的信心,便淡然一笑道:“师傅姑姑不能永远在你身边,一切尚须你自己留神才是。”
  九天玄女轻轻一句,钟离春的笑容便收敛了,她不由紧张兮兮的道:“师傅姑姑!春儿决舍不得离开你!师傅姑姑到哪儿,春儿便跟着便了!如此岂非永远不与师傅姑姑你分离了么!”
  九天玄女淡然一笑道:“春儿,你的本命乃富贵中人,并非闲云野鹤之命,岂能永远在师傅姑姑身边?一切日后你自会明白了!”
  九天玄女与钟离春说着话,竟一直向临淄城的北面走去,北面是齐国的王宫所在地,等闲人是不敢擅闯的。
  九天玄女却施然走去,抵王宫外墙宫门时,便见有禁卫严密把守,并非朝服在身的官儿,一律不得内进。
  九天玄女走近,那禁卫官正欲喝斥,钟离春已按捺不住,吆喝道:“普天下谁不对我师傅姑姑敬重几分?汝等敢出声大呼小叫么?哼哼!”钟离春爱师心切,竟不管三七二十一,来个先发制人。
  那门卫官不由呵呵大笑道:“你这女娃儿!竟敢在王宫禁地吆喝,莫非吃了豹子胆了?幸而齐王有旨颁下,不得擅自向百姓动粗,本官亦念你少不更事,也不向你计较,你速速退后,莫再闯祸了!”
  钟离春脑袋一昂,道:“我钟离春已长大成人,谁敢说我少不更事?哼哼,本姑娘若不显点本事给汝等瞧瞧,汝等齐人也不知我师傅姑姑门人的厉害!”
  守宫门的门卫官大笑道:“好!好!你有本事的只管使将出来,若真能令本官心动,本官就破例允你在此稍留片刻,以观赏王宫的威仪如何?”
  钟离春咬牙道:“你说话算数么?”
  门卫官大笑道:“当然算数!但只准停留片刻,不许内进!”
  钟离春眼珠转了转,似在思忖其他办法,九天玄女忽然向钟离春点头微笑道:“笛音既可催潮生,又岂不能令人心动?春儿的笛技也是临届应用之时了!”
  钟离春一听欣然大喜,她本来就已跃跃欲试,此时被九天玄女如此鼓励,岂会不应?
  只见她蓦地向腰间一抽,一根雪白的玉笛已横握在手,那是魔笛老祖赠给九天玄女的宝贝,九天玄女又把它赠给钟离春了。钟离春默运九天玄女所传的“无笛心法”,玉笛向嘴边一凑,一缕笛音便飞了出来。
  笛音恍似飞自天外,不带半点人间烟火之气,令人心神陡地一荡!
  笛音乍起入耳,那门卫官傲然的笑容已不见了,代之而一脸肃然。
  笛音骤变,恍如天马骤驰,得得蹄声,催人心弦!
  那门卫官脸色又变,由满脸肃然,一转而欢欣鼓舞,手舞足蹈、跃跃欲试。
  钟离春的“潮生曲”,此时已达八成火候,笛音激射之下,虽处陵地,无水行潮,但此曲遇水则发,人之血脉亦为“水”,因此自然便“心脉沸腾”了。
  钟离春全力吹奏之下,笛音已如万马奔腾、战鼓雷鸣,在方圆五里之地回荡。
  那门卫官此时已欢然而舞,随笛音举手投足,神态欢欣之极。渐而越舞越劲,越转越快,已状如疯狂,再不克自控!
  九天玄女对齐国甚有好感,因此不欲过分为难这门卫官,便含笑向钟离春传音道:“春儿!韵转潮退,再转潮收,适可而止足矣!”
  钟离春耳际传入九天玄女的训示,这才把笛音缓缓收慑,犹如从暴风骤雨,一转而和风细雨了。
  但钟离春并不知道,“潮生曲”一响,非同小可,近水足令潮生,近人足令人心血沸腾,犹如血潮骤涌,早已把五里范围内的王宫中人惊动了。
  钟离春的笛音刚歇,王宫里面已有一队武士,簇拥着两位身披将袍的年青男子,匆匆奔出。那门卫官目瞪口呆了一会,此时见身披战袍的俩男子奔出,才如梦乍醒,慌忙俯身道:“下官恭迎齐太子避疆、大将军田忌!……有草野民女在此喧吵,惊扰王宫内苑,下官未能制止,罪该万死!”
  武士簇拥而出的两位将袍男子,原来一位是齐国的大将军田忌,另一位便是齐太子田辟疆,俩人均是齐国有名的战将重臣。
  九天玄女目注齐太子田辟疆一眼,又瞥一眼大将军田忌,再向钟离春审视一霎,忽地微笑一下,似已有所判断,只是并没直白。
  门卫官此时见九天玄女和钟离春傲然而立,并不向来人敬礼,便慌得喝道:“草野民女!见了太子和大将军,还不赶紧见驾!”
  不料九天玄女和钟离春二人,却依然傲然挺立,对“太子、大将军”数字根本就不屑一顾,门卫官因此更慌了。
  不料那齐太子田辟疆却向九天玄女和钟离春,和颜悦色的含笑道:“请问两位姑娘,刚才是谁吹奏笛曲?”
  钟离春傲然一笑道:“你是谁?本姑娘为甚要告诉你?”
  齐太子田辟疆尚未及有所表示,伴护出来的宫内卫便喝道:“见了太子驾临,尚不跪迎,更出言无礼!”
  钟离春格格大笑道:“一来他并无自报是太子身份,二来本姑娘并非齐国之人,他就算是太子身份,与本姑娘有何相干?因此更说不上跪迎啦!”
  宫内卫一听大怒,便欲出手教训钟离春。
  齐太子田辟疆却微微一笑,从容不迫的道:“宫内卫稍安毋躁,这位姑娘所言亦有其道理,父王能以重礼招聘天下文士,又岂在乎这区小礼节乎?”他一顿,先向钟离春拱手一揖道:“我便是齐太子田辟疆,姑娘幸勿介怀!”
  九天玄女一见,不由暗地点一点头,心道堂堂一位齐国太子,竞能如此礼延下士,实在难得,比之当日所见魏太子婴齐,这齐太子田辟疆显然优胜一筹!
  钟离春不料这齐太子田辟疆,竟肯先向她施礼,心中不由一乐,便忍不住格格一笑道:“我叫钟离春,草野之女,刚才吹笛子的是本姑娘也!”
  齐太子田辟疆含笑点头,又道:“未请教这位姑娘高姓大名?仙乡何处?”
  钟离春一听,知田辟疆是探问九天玄女了,她不由悚然动容,道:“她是我师傅姑姑!至于她的名头呵,说出来准把你吓一大跳!她便是鼎鼎大名的九天……哎哟!……”钟离春说到此处,忽感气息一窒,闷哼一声,便说不下去了。
  九天玄女微笑接口道:“九天之下皆周土,我不过是周朝的遗民而已,太子不必诧异。”
  原来九天玄女不欲钟离春说得太多,便暗拂一掌,把她欲说的话逼回去了。九天玄女此时的功力已达随心所发的境界,她暗发真气内力,别人又怎能觉察?
  不料田辟疆一听,却肃然起敬道:“齐国向东西周以来便已为诸侯,只是无力挽狂澜于既倒,周朝之覆,列国争霸,实非齐国田氏所愿!姑娘今日尚能以周民自居,令人起敬!”
  九天玄女心中又不由一动,她对齐太子田辟疆的判断又加深一层了,便淡然一笑,也不去分辩。
  钟离春却忍不住了,向齐太子田辟疆大声道:“喂!齐太子!你我均已各报姓氏了、你出来有甚用意?便快爽快道出罢了!”
  钟离春初涉江湖,更是初入官场,根本就不懂什么应酬礼仪,她的口气就似对自己相熟的人一般随便。齐太子田辟疆居然不以为意,他向钟离春微笑道:“钟姑娘刚才一曲,声震内宫朝野,父王乍闻之下,亦不禁手舞足蹈,跃跃欲舞,幸亏姑娘的笛音突然收歇,父王才不致当着群臣面前出丑起舞!他神色略定,便差我和田将军出来,说无论如何要请吹笛之人入宫,以便细赏妙韵奇音!万望姑娘答允父王所请!”
  钟离春眼珠一转,道:“你父王只请吹笛之人,不请吹笛人的师傅么?”
  大将军田忌一听,大笑道:“姑娘明知故问!有奇师才有奇徒,奇徒已请,奇师岂能遗漏了!两位请!”
  九天玄女又目注大将军田忌一眼,心道此人额宽鼻厚嘴大,不失为一位心境恢宏的战将,可惜额上智慧纹不现,于运筹帷幄的将帅之才,便不免有所缺如矣。
  九天玄女心中忖念,但也不去说破,随齐太子田辟疆、大将军田忌等人一道,欣然步入齐国王宫。
  一众人等,径直走进齐王宫勤政殿。原来此时齐威王田因齐正与群臣议政,勤政殿上冠盖云集,君臣均在肃穆而候。
  齐太子田辟疆先上前参奏道:“父王,刚在宫门外吹笛者,已引领进殿,候父王令旨。”
  齐威王一听大喜道:“快请!”
  齐太子田辟疆又微笑道:“吹笛之人礼数欠周,此点尚请父王鉴谅。”
  齐威王一听大笑道:“寡人岂是心胸狭窄之人?但有真才实学者,心性必孤傲也,寡人岂会见怪?太子不必担心,且请彼等殿上相见便了!”
  齐太子田辟疆这才欣然向宫内卫道:“快请两位姑娘进殿见驾!”
  九天玄女和钟离春俩人,大步走到阶前,仅向齐威王略一揖,便挺立殿上,微笑不语。
  齐威王向阶下一望,只见两位姑娘,一位年长的美中带种神秘莫测的威仪,令人不敢逼视;年幼的一位却相貌奇特,说不得是丑是美,娇野之中透出一股逼人的灵气。
  齐威王日处深宫,几曾见过这等江湖奇女子,他不由又惊又奇又喜,轻声道:“刚才是两位姑娘鸣笛么?”
  钟离春脸一扬道:“不错!是又怎样?”
  齐威王果然心胸甚广,并不因客人无礼而丝毫动怒,反而呵呵一笑道:“果然是奇人异士,面对寡人亦毫不为怯!好!好!好极了!那请问姑娘,你小小年纪,竟便练成这等笛音动人心的超凡境界么?”
  钟离春但感齐国自君到太子、大将军、群臣,均很有趣,心中先就一喜,此时不由便欣然一笑。
  齐太子田辟疆因担心钟离春在殿上无礼闹事,一直目注她的动静,此刻乍触她的欣然一笑,田辟疆不禁心中一荡,他但觉她这一笑简直有如她所吹奏的魔笛之音,令人心弦亦为之猛地一抖。
  不知为什么,田辟疆自触着钟离春这欣然一笑后,心境竟忽而一变,他原来但愿钟离春不会无礼闹事,好来好去便心愿足矣,但此时他却忽生异想,但望父王能喜欢钟离春之才,留她在齐国长住!为什么?因为这样一来,他便可时时与她见面了!
  齐太子田辟疆的心变得很微妙,因此竟怔怔的不发一语,无人可以明白他此刻的神秘心事。
  九天玄女目力何等犀利,她发觉钟离春忽露欣然笑意,那齐太子田辟疆神色便忽变,变得有点痴痴呆呆的,心中不由又好气又好笑,暗道春儿乃“仙狐龙穴”之女,堪称“绝世龙狐”,她这一笑,隐含绝世龙狐的惊人魅力,齐太子田辟疆额中天庭已微现桃红色润,此乃姻缘之兆,此际恰恰与“绝世龙狐”魅力相遇,田辟疆又如何抵受得住?莫非春儿的本命已与天机大势相合了么?这倒要仔细留意了!
  九天玄女这般思忖,便不待齐威王相询,忽然道:“小徒钟离春,偶尔兴起,宫外鸣笛,惊扰齐王,尚祈齐王恕她不敬冒失之罪。”
  齐王田因齐突听九天玄女开口发话,他但觉九天玄女美中含威,令人不敢轻慢,他不禁呵呵一笑,道:“原来是姑娘的爱徒,她笛音神妙,连寡人议政之心亦逗动了,名师出高徒,又何罪之有?未请教姑娘高姓大名?仙籍何处?此番入齐,是否有甚指点寡人?但望姑娘不吝赐告!”
  九天玄女自入齐以来,对齐国百姓独享太平印象甚深,此时面见齐国君臣,但感朝野均洋溢上下同心的祥和景像,她对齐国的印象,不禁又添了几分好感。
  此时她见齐威王果然处事恢宏大度,甚有王者之风,便微微一笑,道:“我姓钟名静,来自洛阳,周朝的遗民而已。”
  齐威王一听,肃然起敬道:“原来钟姑娘来自周天子脚下,不愧为天朝之女,仙驾降临齐国,乃齐国之荣也!”
  钟离春一听,不由格格一笑道:“齐王,师傅姑姑她不但是来自周天子脚下,她的本事,说出来更会吓你一跳呢!”
  此时九天玄女并没阻止钟离春说话,因为她忽然觉得,天机大势虽主天下战乱,但能保住一地的和平,令百姓稍减战祸之苦,那齐国恰恰便是这一块乱中的乐土了!九天玄女这般判断,便忽萌助齐国抗击强敌魏国的主意,因此她故意让钟离春说话,以此来打动齐威王的心意。
  果然齐威王一听,便饶有兴致的问钟离春道:“噢?令师尚有甚惊人本事?说出来让寡人听听好么?”
  钟离春见九天玄女含笑不语,便知她已默许了,她眉儿一扬,便朗声道:“师傅姑姑天机兵法、神算妙测,上究九天,下落黄泉,无所不知,无所不晓!”
  钟离春此言一出,齐国勤政殿上,登时哄的一阵大笑,有大臣笑道:“这位小姑娘的笛音固然可乱人心性,不料她的大话,也吹得如此犀利!呵呵,当今之世,谁敢自夸精通天机兵法?更神算妙测,上究九天、下落黄泉,无所不知,无所不晓!”
  这位大臣说话之声,震动殿内,随即又有附和大笑,显然这位大臣在齐国的地位不轻。
  钟离春虽然聪明绝顶,但初涉朝廷,乍临官场,一时问竟作声不得,不得不思忖如何反驳这位大臣的嘲笑。
  九天玄女目注发笑的大臣一眼,忽然微微一笑道:“这位大臣,莫非姓邹且位居相国么?小徒一时胡说八道,幸勿见怪。”
  九天玄女轻轻一句,却如雷贯耳,把那位大臣震得嗡嗡回响!他不由一阵发怔道:“你!……你乍临齐国,怎的便知老夫姓氏官位?”
  九天玄女淡然一笑道:“你左耳皱而右耳张,岂非一个‘邹’字么?且你举头现紫,时年四十有八,当主贵气正盛,位极人臣,必乃一国之相无疑,合而观之,便不难判断‘邹相国’三字矣!”
  这位大臣,果然便是齐国的相国邹忌,此时他不由一阵目瞪口呆,惊叹之余,又有点疑惑,暗道莫非刚才太子或田将军,已暗地把老夫的身份泄露了?
  邹忌思疑之际,太子田辟疆已惊叹道:“他果然是相国邹忌!姑娘仅凭一面之判,便可知他身份姓氏,这等本领,果然是神算妙测之术也!”
  邹忌一听,他素知太子心性沉稳,言出无虚,他既然如此感叹,足证他绝未向她泄露自己的身份了!而由此亦足证此女全凭神技而判,绝非妖惑之言了!
  非妖惑之言,那便是真才实学,老天,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神技?若施展开来,岂非连人的骨缝也瞧透了?齐相国邹忌因此而吓得不敢作声,因为他心中有些秘密,是决计不可暴露的,特别是在大将军田忌的面前!
  九天玄女一眼便窥透邹相国对她的“九天秘笈”十分忌惮,她也不去点破,反向他微微一笑道:“邹相国不必有意,此乃雕虫小技而已。”
  邹忌不敢作声,默然不语,暗自庆幸自己到底并无多大开罪之处,否则惹怒了她,说不定会令自己更难看了!
  大将军田忌却心直口快,他向九天玄女轰然大笑道:“钟姑娘太谦虚了!若这等奇技亦为雕虫小技,那普天下的能人异士也不敢自夸矣!田某人佩服之极!”
  九天玄女已有心打动齐国君臣的心意了,她因此目注田忌一眼,便向他微笑道:“田将军宽以待人,心胸广阔,此乃化凶为吉的本命之兆。”
  田忌一听,呵呵笑道:“田某一生为齐国效力,心无异志,将军战死沙场,那是为将之荣,又何来凶兆?”
  九天玄女微笑点头,道:“田将军豪气干云,令人敬佩,不过田将军出仕以来,屡遭凶险,若非心阔之吉,化去你凶险之气,田将军只怕过不了鼻梁右侧太阴位一关矣!……”
  田忌一听,不由喃喃道:“……那这一关主田某何年?”
  九天玄女微微一笑道:“太阴、少阳皆为主灾难之位,又太阴行年值三十有六,因此围将军那凶危一关,必在三十六之年也!”
  田忌一听,不由呆呆的发怔,一时间竟无话可说。
  齐太子田辟疆时年仅十九,他自然不知十多年前的往事,忙向田忌道:“田将军,这位钟姑娘所判,是也不是?”
  田忌叹了口气,苦笑道:“何止是,简直千真万确,她便有如亲成其景其事似的!太子有所不知,当年正值魏国攻齐,田某随主公征战,贪功冒进,不慎误堕敌军陷阱,田某身中箭伤,眼看生命不保,幸得部下一位偏将,与田某换了战袍、马车,拼死冲杀,敌方以为是田某,全力追杀,田某才幸而趁机逃脱生命!……但那位偏将,却不幸以身殉国了!”
  此时齐威王亦点头叹道:“那位将军以生命保住寡人的重臣,功不可没!这也是田将军平日治兵能以恩威并重之故呵!”
  齐太子田辟疆一听,便悚然动容道:“这无非田将军的宽容心胸,化去其生命之险么?”钟姑娘所判竟灵验如斯,她简直可与未卜先知的仙人一类相比拟了!好一位当世活圣姑!”
  就因齐太子田辟疆这一言,九天玄女的“圣姑”称号,便开始在列国中流传了。
  齐威王见九天玄女果然神算惊人,他也不甘落后良机,忙向九天玄女道:“太子所言不错,姑娘果然是当世临凡活圣姑!但未知圣姑能否向寡人指点一下齐国的运程?以便寡人有所依循!”齐威王此时对九天玄女已甚为佩服,因此他的口气亦十分恳切。
  九天玄女微一沉吟,她原已有意助齐国保住这块战乱中的乐土,便不有所隐瞒,略示天机道:“齐王,目下七国并峙,已成定局,战乱之世,唯强盛以自保,方为治国之道!齐国礼延下士,举国上下一片祥和气象,此乃已得人和之兆,实为立国之本。只须在此点上励精图治,不但富国,且要强兵,则长治可期,乐土可保矣!”
  齐威王微带迷惑道:“为甚人和之兆,竟如此重要?尚请圣姑明示。”
  九天玄女微笑道:“天机大势乃立国之周遭环境,惟有适者生存,此乃顺应天机之论也。但如何顺应以适,便须看一国之地理,若易守难攻,天险相护,则可保偏安,但决非长存;若要长存,则须举国上下齐心,若御外侮,更须国富兵强,如此则可保长治久安矣。是故有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之治国论也。”
  九天玄女朗朗而言,声虽不大,却如暮鼓晨钟,震人心弦。齐国勤政殿上,此刻一片肃然。
  齐威王田因齐沉吟半晌,忽然以手加额,贺道:“寡人有幸,得蒙天赐圣姑阶前,治国宏论,发人警醒!”他一顿,又下令道:“快排贵宾之宴,以酬谢圣姑指点之情。”
  君令如山,齐威王一声令下,勤政殿上,便摆出席席盛宴,齐国民生富足,物产丰盛,特别盛产各类珍贵海味。因此有些东西,竟连九天玄女亦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齐威王自己坐了上席,又请九天玄女和钟离春师徒二人坐了首席,齐太子田辟疆坐在右首相陪,相国邹忌、大将军田忌则分别排在太子和九天玄女师徒的下席了。
  相国邹忌闷声不语,似满怀心事,又似乎因落在九天玄女这等草野的下首而心怀不快。
  大将军田忌却毫不以为意,谈笑自如,席间反而先向九天玄女敬酒致意。
  相较之下,相国邹忌和大将军田忌,俩人心胸之宽窄,便立见高下了。
  九天玄女心中不由一动,暗道相国邹忌绝非善类,论心计大将军田忌显然决非其对手,俩人面和心实不和,田忌乃齐国的梁柱之臣,有甚不测,齐国危矣!……九天玄女这般思忖,便有相助田忌之意了。
  九天玄女既萌相助田忌之意,她便想起她的大徒弟孙斌来了,暗道按孙斌的本命,于顺应天机大势之前,必先遭酷劫,此事避无可避。目下他若投奔齐国,相助齐国及田忌,正是顺应天机之举,然则他目下的本命之劫又是否已然应验?
  九天玄女沉吟之际,齐威王向九天玄女举杯道:“寡人先敬圣姑一杯!再有事向圣姑请教。”
  九天玄女微笑不语,钟离春却格格一笑道:“齐王,这算以杯中之物,去讨治国良策么?哈哈。”
  齐威王亦大笑道:“酒能令人兴奋,但望圣姑喝了这一杯后,心情高兴,便不吝赐告也!”
  九天玄女含笑道:“杯中之物,岂能令我心性眩惑?齐王有话但说无妨。”
  齐威王一听,连忙道:“那寡人便不客气了!依圣姑之见,目下齐国如何与列国周旋?望圣姑不吝赐告。”
  九天玄女微一沉吟,便略示天机道:“现下齐国南与楚为邻,北与燕相接,西与赵相连,东则濒临大海;按四面之势而论,东面大海乃最佳天然屏幛,纵观天下,尚未有横海远渡而攻胜之先例也。南面楚虽为大国,但目下内乱不息,国力大损,已失其昔日雄风,于齐国并未成祸患;北面燕国亦如是也。惟有西面之赵,不能不小心提防,时刻应保持戒备之态。”
  齐威王沉吟不语,相国邹忌此时忽然接口道:“赵乃弱国,凭齐之声威,赵国岂敢图谋于齐?因此不足为患也!”
  九天玄女微笑道:“赵虽弱国,但赵乃三晋之一,与魏国有世交之谊,若魏国与赵国、韩国联合攻齐,则齐国危矣!若魏国攻赵,则齐国亦难独存!”
  邹忌不以为然的嘿嘿一笑,道:“凭齐国之力,就算魏、赵、韩三国联手,又何惧之有?再者魏若攻赵,正好任其自相残杀,齐国完全可以独善其身,坐山观斗,何乐而不为!岂会难以独存?姑娘之言,未免有失偏颇!”
  九天玄女目注邹忌一眼,心中一动,暗道邹忌时年四十有八,运走准头,准头虽现贵气,但灰黑之气隐伏其中,闪烁不定,此乃心计大旺之象,他必因害怕若齐国用兵,田忌乃武将,立功机会大增,影响了他的声名地位,因此不惜以假相迷惑齐威王也!
  九天玄女心念电转,便忽地微微一笑,随即肃然道:“不然,但凡出以公心,着眼于国运者,皆明白唇既亡矣齿岂不寒这道理,就如魏国若攻赵灭韩,则其国力必大增,届时齐国与魏相邻,犹如与虎相伴,又是否可以独善其身哉?”
  九天玄女此言一出,邹忌不由哑口无言,他不敢作声,因为他发觉九天玄女果然已窥透了他不欲田忌立功的私心!
  齐威王沉吟半晌,忽以手击桌道:“不错!唇亡齿寒,人之五官当同如此,何况是一国之处?寡人意决矣!……”
  齐威王话音未落,庭外忽有一阵狂风刮起,把殿外的一棵梧桐树吹开了。
  齐威王一见,神色不由微变,他忙向九天玄女道:“圣姑神算惊人,未知此乃何兆?”
  九天玄女微一沉吟,便道:“狂风突起,梧桐枝折,此乃刀兵突起,势将危及齐国的警兆也。”
  齐威王一听,不由亦将信将疑道:“圣姑所言,或许有差,因寡人已派出探子,遍布列国,若有异动,寡人岂会毫无所察?……”
  齐威王话音未了,殿外忽有卫士奔入,匆匆向齐威王禀道:“殿外有魏国探子回报紧急军情,请王上定夺是否传人?”
  齐威王闻报不由一怔,忙道:“快传探马进殿!”
  不一会,探马便飞快而进,跪下向齐威王禀奏道:“末将禀告王上,魏国已密调大军,云集赵国边关,准备大举进侵赵国!……”
  这位探马话声未落,又有探马匆匆进来,向齐威王禀道:“末将刚从赵国赶回!魏国大军已攻入赵国边关五十里了!”
  齐威王一听,不由一阵目瞪口呆,暗自出神道当世竟有如此神算之术!好一会,齐威王才回过神来,向探马道:“统军攻赵的魏国大将是谁?”
  探马回道:“据末将所知,统军的魏将姓庞名涓,近年投奔魏国,其人勇猛,又工于心计,征战以来,所向无敌!
  ……
  探马话音未落,齐威王尚未及有所表示,钟离春突然抢先道:“探马将军!魏国统兵之将姓庞名涓?你没说错么!”
  探马将军断然道:“千真万确!决无说错半点!”
  钟离春一听,不由又好笑又好气,喃喃的道:“妙!妙极了!……如今各为其国,同门师兄妹眼看要兵戎相见了!”
  齐威王一听,又惊又奇,目注钟离春道:“钟姑娘说甚同门师兄妹兵戎相见?难道钟姑娘与庞涓有同门之谊么?”
  钟离春一时口快,却被齐威王抓住话中的焦点,她不由一怔,暗道齐威王耳朵怎的如此犀利?轻轻一句,便被他狠狠抓住了!一时间,钟离春也不知是否坦白道出。
  九天玄女却忽然点点头道:“不错,庞涓正是吾门中的二徒。”
  齐威王一听,不由又吃惊道:“圣姑神机莫测,所出之徒自然惊天动地,难怪庞涓征战以来所向无敌矣!……哎!寡人无缘,齐国无福,未能招纳此等惊世人才!”
  钟离春嘴唇一抿,不以为意的一笑道:“二师哥庞涓算什么?若论征战统兵的天机兵法呵,大师哥他何止优胜十倍于庞涓!……”
  钟离春话音未落,齐威王便急道:“好极了!请问钟姑娘你的大师哥是谁?现在何处高就?”
  钟离春笑道:“齐王呵,你问这怎的?”
  齐威王叹道:“寡人求才若渴,若你的大师哥肯为齐国效力,那是寡人求之若渴的对象啊!”
  钟离春正欲说什么,九天玄女忽然又接口道:“齐王有所不知,吾之大徒目下正逢本命之劫,尚未知他能否逃得出此残酷劫数,若逃得出则可顺天机大势而行,若逃不出,则得来亦失其用矣!因此他为谁效力之事,目下尚难下判断。”
  齐威王不由失望道:“圣姑之判,自无差错,此乃寡人无缘、齐国无福也!但圣姑任何时候向寡人引荐令徒,寡人均无任欢迎也!”
  九天玄女微一沉吟,忽然道:“吾之大徒弟并非与齐国无缘,只是适逢本命之劫,一时间连我也无法遂下判断而已!”
  齐威王忙道:“那圣姑什么时候,方可下此判断?”
  九天玄女沉吟道:“此事恰处生死玄妙之关,虽乃其本命使然,但亦须赖外力助之!看来我亦只好走一趟魏国了!”
  九天玄女此言一出,不但齐威王吃惊,连齐太子田辟疆、大将军田忌也猛地停杯不饮,异口同声道:“圣姑欲入魏国,未知有何打算?尚请赐告!”
  钟离春格格一笑道:“我师傅姑姑之意,自然是驾临魏国,实地一察魏国之国运气数如何啦!”
  大将军田忌一听,叹道:“原来圣姑尚精于堪察国运气数之道,若齐国不能挽留圣姑的芳驾,乃齐国绝大之失矣!”
  齐太子田辟疆也叹道:“钟姑娘!令师神机莫测,她驾临何地,那是何地之福!能否代齐国挽留令师再逗留齐国一二?”
  钟离春一听,吓得吐舌道:“天下事易求,独此事难为也!”太子田辟疆忙道:“为什么?钟姑娘!”
  钟离春叹了口气,道:“我师傅姑姑决断之事,当今世上谁可令她更改?只怕连天皇老子降临也难办到也!”
  太子田辟疆亦叹气道:“钟姑娘如此说,乃上天注定齐国之失矣!”
  九天玄女一直沉吟不语,此时忽然目注太子和钟离春一眼,便微微一笑道:“太子,失中得所伏,得中失所倚,得失原可转化,又何计较于一时一事?”
  太子田辟疆的视线,此时恰与钟离春的眼线相触,一道无形的魔力,似从钟离春的眼神射出,田辟疆的心不由又抖荡一下,情不自禁的喃喃道:“……失中得所伏,得中失所倚!……得失原可转化!……是,圣姑,田辟疆明白了!”
  太子田辟疆说罢,脸上竟欣然而有得色。但谁也不知道他到底明白了什么。
  齐威王也感迷惑,无奈向九天玄女道:“寡人知无法改变圣姑的决断,但圣姑此行魏国,未知何时再降临齐地?”
  九天玄女有感齐国君臣的诚意,便略示端倪道:“齐国乃战乱中的乐土,齐王只要能稳守治国民为本之旨,又何愁天下能人异士不归乎?一切尚祈好自为之!”
  齐威王沉吟片刻,似有所悟,脸上亦露笑意,轻声道:“圣姑此行魏国,凶险重重,是否须寡人派兵相护?”
  钟离春一听格格一笑道:“我师傅姑姑的本事呵,你等仅知一二!就算是龙潭虎穴,亦如闲庭信步而已!”
  九天玄女却忽然向齐威王点头谢道:“多谢齐王美意,入魏之行我足可应付,但请派出一架马车,在魏国与赵国交界的虹梯关守候,便足感盛情矣。”
  齐威王道:“这有何难?齐国与赵国交情不错,莫说一架马车,便一队兵马,亦可安排妥当,圣姑幸勿介意!但请芳驾早去早回!”
  九天玄女微微一笑,再没发话。众人再喝了一会酒宴,正高兴时,众人眼前一花,竟已失去九天玄女和钟离春的所在了。她俩人到底如何出殿而去,便连武功甚佳的大将军田忌、太子田辟疆也不知道。
  齐威王感叹道:“寡人若得如此能人异士相助,则幸莫大焉!”
  此时九天玄女和钟离春,已出了齐都临淄城,向西面的赵国地域掠行。
  九天玄女的轻身功夫,已如半仙之体,犹如行云流水,根本不必着力,身子已疾飘而前。钟离春出身灵异,进境神速,短短数年历练,她的身法便几可与九天玄女并驾齐驱了。
  不消大半日功夫,俩人便已抄捷路驰抵赵国边关重镇虹梯关了。
  虹梯关地处赵魏界水漳河畔,关后数十里便是赵都邯郸的屏障石鼓山,石鼓山下,便是千古名城赵都邯郸了。
  刚抵虹梯关山背,钟离春猛地想起九天玄女请齐威王派车之事,她已憋了许久,此时忍不住道:“师傅姑姑!此行既入魏国探其国运,那请齐王派马车接应作甚?师傅姑姑决非用马车之人啊!”
  九天玄女微微一笑道:“春儿!你我用不着,但焉知什么时候要用上?这叫有备无患,抢占先机也!”
  钟离春眼珠一转,道:“师傅姑姑!不对呵!”
  九天玄女含笑道:“有甚不对?”
  钟离春格格一笑道:“用马车者,必乃不良于行之人也,师傅姑姑和春儿断用不着,那显然便另有其人也!但未知此人是谁?师傅姑姑连春儿也隐瞒么?”
  九天玄女微一沉吟,忽然道:“春儿果然肯用脑筋,备用马车的,果然另有其人,而此人与春儿有甚深干连,因此不欲过早令你惊疑也!”
  钟离春想了想,便有点明白了,她眨了眨眼,道:“师傅姑姑此行,似与两位师哥有关,但二师哥庞涓已贵为魏国大将军,他岂肯入齐?因此马车必非为其备用!莫非此乃为大师哥孙斌而设么?但大师哥武功甚佳,他尚在北面百里外的恒山之上,怎会在此?他又怎会不良于行?”
  九天玄女忽然微叹口气道:“世事玄奇,又岂能一概而论?你大师哥的本命与二师哥的本命相生相克,如今庞涓本命正逢大旺,贵气暴发,则你大师哥本命劫数必定难逃矣!……因此不能不有所准备。”
  钟离春素来偏于大师哥孙斌,她一听便怒道:“二师哥庞涓竟敢加害大师哥么?哼哼!他若敢对大师哥不利,春儿必替大师哥报仇!”
  九天玄女沉吟道:“此事我只是依俩人本命运数推算,尚未能妄下判断,其中亦尚有迷惑之处,未有真凭实据,春儿断不可轻举妄动!否则便有违天机大势了!”
  钟离春吐舌道:“春儿没师傅姑姑之命,岂敢妄为?而且亦决不能成事!”
  九天玄女微笑道:“为什么?”
  钟离春知道:“一来这是逆天机而行,师傅姑姑曾说逆天机者必失;二来二师哥如今贵为魏国大将军,手握重兵,若无师傅姑姑的出手,谁可近得二师哥身?因此什么替大师哥报仇之说,不外空口白话而已!”
  九天玄女点点头道:“不错!春儿,我辈中人,行事不宜鲁莽,否则便非老子的门人了!知道么?”
  说话时,山下突然传来一阵万马奔腾的咙咙声,九天玄女袖占一课,却得《易经》的“夫”卦九三爻,曰:壮于烦,有凶。君子夫夫,独行遇雨,若濡有愠,无咎。
  九天玄女思忖道:“烦”即颧骨之谓,脸现颧骨者,必刚强也,亦即才华卓著而露于人前,以致必招小人的憎忌,加以暗算,结果必然十分凶险!这便是“壮于顺,有凶”之谓也。又“君子夫夫,独行遇雨,若濡有愠,无咎”一句,则指那被暗算之人,无奈与小人妥协,但其中却受小人所制,断绝外界,以致犹如独行于雨中,被阴雨包围,虽心中不忿,却无可奈何;幸而此卦暗示那刚强才华卓著之人,最后终与小人决断,从此便如鱼入海,一往无前了!……其中那刚强才华卓著之人,似乎暗指斌儿,那小人却又主谁?莫非真的是庞涓此人么?
  九天玄女心念急转,忽决然道:“春儿!快走!这便下山闯一闯魏国的军营!”
  钟离春一听大喜道:“好呵!师傅姑姑!这一路悄悄而行,可把春儿闷死了!”
  钟离春说罢,抢先掠下山去了。
  山下果然是攻入赵国的魏国大军,只见车马林立,禁卫森严,军队布阵驻扎,竟然甚有章法,远远中军帐高竖一面“庞”字帅旗。
  九天玄女不由暗道:“如此布阵,甚合天机兵法,魏国统军之人果然是庞涓,但按庞涓平日所学,尚不足排此精明阵法,莫非他军中尚有异人相助么?”
  九天玄女这般忖念,便径直的向中军大营方向掠去,刚抵中军大营的边缘,便被一队禁卫的魏兵截住了。“无知村姑!竟敢擅闯军营?汝知此乃中军将帅大营么!”魏兵中有头领大喝道。
  钟离春一听,登时大怒道:“汝敢出口伤人,有辱我师傅姑姑!汝简直不知死活了!”
  魏兵头领大笑道:“我魏国大军,所向无敌,怕了谁来!骂你又怎样?若不退开,休怪刀枪无眼矣!”说罢长枪一挺,竟向九天玄女直刺而至!
  九天玄女本来不欲耀武,但不料魏兵狂傲,枪头已蓦地刺近身前,她不由微哼一声,伸出指头,向枪头略微运力一弹,一股无为真气便沿枪头疾送而出。
  魏兵头领刺出的枪头立刻噗地一下,断为两截,余势不止,一股无影无形、无声无息的弹力射至,魏兵头领的身子,立刻被弹退三尺有余!
  魏兵头领脸色大变,目注九天玄女,如遇鬼怪似的喝声道:“你!……你这是什么妖术?敢来暗算魏国兵将?”
  九天玄女无心与这等狂傲魏兵纠缠,她俏目一张,一道寒光闪出,令人触之遍体生寒,沉声道:“汝去告知汝军主帅!就说九天玄女在他军营前降临了!”
  魏兵头领心中一寒,不知怎地,他忽然觉得,这位美中带威仪的“村姑”,她的话竟如令旨般不可抗拒!他无奈向身后的魏兵下令道:“本将军立刻入营禀报主帅!未得命令,任何人不准擅进!……”话未说完,他已飞身入营禀报主帅去了。他大概亦知道,凭这位“村姑”的身手,就算再多三数队魏兵,也决计阻止不了她的闯营!
  不一会,魏兵头领便飞快而出,向九天玄女道;“主帅有请!”
  九天玄女默然不语,随魏兵头领走去中军大营。钟离春心中却暗怒道:“这主帅分明是二师哥庞涓,他听说师傅姑姑大驾光临,竟如此傲慢,不亲自出来相迎!”但眼见九天玄女并无愠怒之意,钟离春只好按捺心中的怒气。
  九天玄女随魏兵头领走进中军主帅营帐,俏目一扫,便见一位身穿帅袍的大将,正端坐营帐正中的案桌后,左右卫兵林立,威风凛凛,正是她的二徒弟庞涓!
  庞涓猛一抬头,认出来人果然是他的授业师傅九天玄女,他目中不由闪过一丝惶然,但稍纵即逝,仅略一欠身,便傲气十足的向九天玄女道:“原来是师傅大驾光临,请恕庞涓军务在身,不便行师徒之礼!”
  九天玄女淡然一笑,对庞涓的无礼倨傲并不以为意。钟离春却恨得牙痒痒的,几乎忍不住要骂人了。
  庞涓见九天玄女默然不语,只是运目力盯着他,心中不由一寒,因为他深知九天玄女的厉害,怕她把自己的秘密勾当瞧穿了,便又向她略一欠身道:“庞涓军务紧急,不便招待师傅你,有话但请快说便了!”
  钟离春一听,实在忍无可忍了,她哼了一声,道:“二师哥!什么军务紧急,不外是统兵侵人国土,杀人百姓罢了!你难道连钟师妹亦认不出了!”
  庞涓一听,脸色一沉道:“军中无父子,更何况是同门师兄妹?钟师妹幸勿胡言乱语,不然便有扰我军心之嫌了!”
  钟离春气得咬牙道:“扰你又如何?难道要治我杀头死罪么!”
  庞涓厉声道:“庞涓身为魏军统帅,在其位忠其事,断不容有人妖言惑众!同门之谊,只好日后再聚了!”
  钟离春气得便要发作,她伸手欲取玉笛,以一曲“潮生曲”教训庞涓的无礼倨傲。
  九天玄女却微一拂手,制止了钟离春的动作。她向庞涓微微一笑道:“庞将军!请问何为妖言?如何惑众?”
  九天玄女这一声“庞将军”,便令庞涓心中一凛,因为他深知九天玄女这一句称谓,便是不把他视为门徒了!但此时此刻,却又不容庞涓在部属面前示弱,无奈只好硬着头皮道:“赵国不服我主公魏惠王,对我魏国无礼,有辱魏国国体,庞涓统魏军讨伐,乃顺天而行,明正言顺之举,若有异议,为赵国说项,便是妖言!当着魏军统帅妖言,便是惑众!”
  九天玄女微微一笑道:“然则魏国恃强凌弱,占人疆土,夺人城池,四出杀伐,苍生受屠,天怒人怨!庞将军为此效力,更出言辩护,又是否妖言惑众?”
  庞涓一听,他深知九天玄女精于天机兵法,又岂是他所能辩驳?但此时其势又犹如骑虎难下,不由恼羞怒道:“师傅既不视庞涓为徒,庞涓也就只好公事公办,按军规处理了!军中不容狡辩,两位请退出去!”
  钟离春看见庞涓竟敢下逐客令,大怒道:“庞涓!我等不退又如何!”
  庞涓冷哼一声道:“本座手握雄兵三十万,岂容人军中放肆!彼此好来好去,日后尚好相见,不然,哼哼,休怪本座手下无情!”
  钟离春气得说不出话来,九天玄女却淡然一笑,道:“不错,日后自有相见之时,九天玄女这便先行告退也!”
  九天玄女说罢,挽起钟离春欲抽魔笛的手儿,施然疾退而出。
  俩人离开魏军军营,又掠上军营后面的山上。九天玄女在一块巨石上盘膝而坐,脸上无愠无恼,神色安详极了。
  钟离春实在忍不住了,她气呼呼的道:“师傅姑姑!庞涓这鬼东西如此傲慢,师傅姑姑为甚不出手惩戒?又不许我教训于他?师傅姑姑可知春儿快要被气死了!”
  九天玄女微微一笑道:“庞涓此子属鹰形命相,心性阴狠倨傲,此点于八年前我已察觉,早知如此,又何气恼?而且庞涓的本命运值大旺之期,此时连我亦未必可以把他制服,既然如此,又何必变动?再者身处军营,动起手来必招残酷杀戮,兵勇无辜,何必累及?因此便先任其倨傲自恃一回罢了!”
  钟离春叹了口气,道:“师傅姑姑心阔如海,春儿也无话可说啦!但师傅姑姑为甚又不走路,却在这山上逗留?”
  九天玄女微微一笑道:“我刚才在庞涓身上,已发现了一点异兆,因此非探究清楚不可!”
  钟离春奇道:“师傅姑姑片刻之间,发现什么异兆?”
  九天玄女沉吟道:“庞涓身上透出一股淡淡的灰黑之气,那是一种常人极难察觉的冤屈之气。”
  钟离春不由一怔,忙道:“庞涓这鬼东西正值得意之时,他有甚冤屈了?”
  九天玄女微笑道:“不然,透出冤屈之气的人,并非真正受冤屈者,而是另有其人。”
  钟离春越听越迷惑道:“为什么呵?师傅姑姑!”
  九天玄女微笑道:“被人冤屈者,其冤屈之气往往附于冤屈人者身上,其中的关键,在于被冤屈者是否刚强不屈罢了!若其软弱,则冤屈之气随风而散;若其刚强,则冤屈之气必附于冤屈人者身上!这便是人间冤冤相报的玄妙之道了!”九天玄女甚喜钟离春这位女徒,因此她依“人间道”的秘诀,不厌其烦的解释其中玄妙之处。
  而且九天玄女也深知,钟离春的本命乃贵格之人,绝非征战之女,她传她“人间道”的要旨,以便她日后善察世情,则自己的心愿便足矣。
  当下钟离春略一沉吟,便即领悟,她不由格格一笑道:“师傅姑姑!这的确玄妙之极啊!既然如此玄妙,师傅姑姑快动身呵!”
  九天玄女微笑道:“春儿,上哪去?”
  钟离春笑道:“自然是勇闯魏军大营,探查那冤屈之气啊!”
  九天玄女闻言不禁欣然一笑。她知钟离春已领悟其中的奥妙了,暗道春儿果然不愧是“绝世龙狐”,她悟性之高,竟连当日的九天玄女亦比下去了!可惜她并非吾道中人,不然世间又添一位玄机女大师了!这是九天玄女的心里话,自然不会说出。她抬眼望一下天际,忽然微笑道:“时辰未到,春儿稍安毋躁!”
  钟离春眼见天色已暗黑下来,道:“师傅姑姑,天已黑了,正好趁机闯营,为甚时辰尚未到呢?”
  九天玄女道:“先前我占得一卦,乃‘夫’卦中的‘九三爻’,此爻是刚爻,且一连在三个刚爻的上方,超过了中位,因此救此爻所隐兆之人,亦须顺应此爻,亦即须在过了中位的时分戊时方可出手也。”
  钟离春道:“为甚须在晚上戊时不可?”
  九天玄女微笑道:“九三爻中暗示,被冤屈之人,乃因刚强才华过盛而招祸,因此欲救其人,亦须以柔制刚,以阴克阳,戊时乃至阴时分,乃拯救至刚之人最佳时辰!”
  钟离春不由叹道:“师傅姑姑神机莫测,又岂是常人所可以推测!”
  说话间,天色已漆黑一片,九天玄女仰视天际,但见北斗七星已移向西面,便一跃而起,轻声道:“戊时已到,闯营救人,此其时矣!春儿快随我一行!”
  九天玄女说时,纵身一跃,身如飞燕,已掠下山去,钟离春连忙施展轻身功夫,紧随于后。
  片刻之前尚有月色星光,此时却忽然乌云四合,把星月掩盖,山野间一片漆黑。
  九天玄女和钟离春轻功绝世,在此漆黑之中,更如获神助,闪电般已潜入魏军兵营中去了。
  九天玄女目力超卓,夜能视物,她认准中央有“帅”字旗的军帐潜行,片刻之间,便已挨近中军营帐,她和钟离春在营帐侧边潜伏下来,眼观八面,耳听四方,细察四周动静。九天玄女凝神之下,此时便连一只苍蝇飞过,一片树叶落地,只怕也逃不出她的耳目了。
  就在此时,九天玄女耳际忽然传入一声极轻微的叹息道:“……哎!枉我胸怀天机兵法,却成了囚徒之身,困处兵营,此生只怕难展抱负也!……”
  九天玄女一听,神色微一凛,因为她已听出,叹息之人是谁了!她向钟离春微一示意,身形一闪,便向叹息声发处潜行而去。
  原来那是中军帐后面后一座营帐,营帐前面有八名魏兵守卫,就算在此夜深人静之际,守卫的魏兵亦毫不松懈。
  九天玄女此时却毫不犹豫,她身形一晃,已如闪电在守卫的魏兵身前划过,八名魏兵但觉眼前一花,身上的麻穴、哑穴、昏穴便霎间被封,犹如泥塑木雕般原地挺立不动了。
  九天玄女和钟离春一闪而入,只见营帐内一灯如豆,一位青年男子正在灯下阅书,不时掩卷长叹,他身上竟是一部木制的囚车,虽可自推而动,但却决计难离囚车半步。
  钟离春一见此人,不由忍不住低呼一声道:“大师哥!果然是你!……是谁把你害成这副模样的!……”钟离春心中一酸,几乎掉下泪来。
  那人果然是大师哥孙斌!他闻声抬头一看,不由悲叫一声道:“师傅!……斌儿悔不听师傅吩咐,私自下山,终致废人!……师傅的心愿,斌儿只怕终生难达也!……哎!”孙斌长叹一声,泪如雨下。
  九天玄女向孙斌凝望一眼,已知他身已致残,脸有刺字,处境悲惨之极,她心中亦不由一震,暗道斌儿的本命之劫,不料竟致如斯残酷!她也不及细言,一步掠上前去,伸指一划,囚车的大枷便无声断为两截,轻声道:“斌儿不必悲哀,且鼓起逃生勇气,师傅这便救你出营去也!”
  孙斌悲道:“师傅!……斌儿膝盖已被敲碎,武功尽失,只怕难以逃得出去了!就算逃得出去,脸刺囚字的废人,还成得了什么大事?师傅、师妹快离此凶险之地,斌儿不想连累你们了!”
  钟离春悲愤之极,作声不得,九天玄女却肃然道:“斌儿!欲人救必先自救,若连与环境一斗的勇气也没有,又怎能成大事哉!你目下之折,乃本命之劫,鼓起勇气,过此一劫,此后便是以顺应天机大势而行矣!”
  孙斌默默沉思,忽然猛地抬头,道:“是!师傅!斌儿明白了!……”
  九天玄女微微一笑,欣然道:“唔,你明白便可以了!不必再说什么,先把你救出魏营再作打算!”
  九天玄女说罢,伸手一拉木制囚车,带着孙斌,已闪电般疾奔而出。钟离春一见,连忙接过囚车,低声道:“师傅姑姑!待春儿推大师哥,师傅姑姑随行警戒可也!”
  九天玄女微一沉吟,便点点头道:“也好!春儿快推车向虹梯关方向走!我先行替你开路!”
  九天玄女说罢,身形一晃,疾掠而去,她身法如电,遇有魏兵,未等其出声示警,九天玄女已把他变成泥塑木雕了。钟离春推着木囚车急走,居然有惊无险,眨眼便奔出魏军兵营五里外了。
  就在此时,魏军兵营突然吹起号角,似是追杀的警号,立刻,便有成百上千的骑兵疾驰而来,其势迅猛之极。
  钟离春推着木囚车,速度受限,眨眼便被后面的魏兵追近不到二里路了。
  车上的孙斌叹了口气道:“师妹!魏兵志在捉拿孙斌,你快丢下囚车。独自逃生去吧!……”
  钟离春眉一扬道:“为什么?大师哥!”
  孙斌叹气苦笑道:“孙斌已是废人一个,师妹风华正茂,正好为苍生出力,大师哥绝不愿以残废之身拖累师妹你也!……师妹快走,不然便来不及了!”
  钟离春傲然一笑道:“钟离春岂是贪生怕死之辈?师傅姑姑把大师哥交给我,我便无论如何也不能把你抛下!……哼哼,就等千军万马追近,也未必可以近得身也!”
  钟离春一面推囚车急走,一面已抽出玉笛,准备万一危急之际,以一阙“潮生曲”的威力,把千百魏兵的魂儿吹散!
  紧急之际,前面黑暗中一辆马车已疾驰而来,当先引路的正是九天玄女。
  九天玄女向钟离春低声道:“春儿!快把斌儿送上马车!此车乃齐国大将军田忌的部将亲驾接应!”
  钟离春一听,不由大喜,暗道师傅姑姑的安排当真神机莫测!她心中忖念,手下绝不怠慢,把囚车上的孙斌反手一拽,已负到背上,奔向马车。
  马车上一位齐将伸手接过孙斌,放入车厢之内,然后急向九天玄女道:“末将奉田将军之命,务必护送圣姑师徒入齐!圣姑师徒请速上马车!”
  九天玄女微笑道:“将军速走!我替你引开魏兵!回去转告田将军,请他善待小徒孙斌,则九天玄女足感盛情矣!
  ……
  九天玄女话音未落,伸掌向木囚车一拍,囚车已如箭般的射向另一面,九天玄女和钟离春,迅即尾随囚车飞掠而去。走出约莫一里路,追近的魏兵发现南面有人推囚车,断定孙斌必定在囚车之内,果然便向南面追杀过去了。
  田将军的部将趁机向东面急驰,马车载着孙斌,很快就进入赵国的腹地,赵国与齐国的交情不错,孙斌终于脱离险境了。
  至此,田将军的部将才抹了一把冷汗,他不由又感又佩,仰天长叹道:“九天玄女爱徒如命,为救一位残废徒弟,竟不惜孤身犯险,这等护徒之师,天下绝无仅有!”
  孙斌此时安坐车内,亦叹道:“师傅待我,恩同再生!她万一有甚不测,孙斌当万死莫赎矣!”
  马车在赵国兵马暗助下,很快便驰抵齐国疆界,第二天渡过齐国境内的黄河,两天后,便安然返抵齐都临淄城近郊了。
  田忌的部将,把孙斌径直送到田忌的府上,并转达九天玄女之意。田忌叹道:“圣姑神机莫测,就凭她的一句话,田某岂敢怠慢她的爱徒?但望圣姑安然脱险,重返齐国,乃齐国之幸也!”
  田忌随即吩咐部属,好好把孙斌安顿,他特别为孙斌精制了一部高轮铁车,四周包上铁皮,供孙斌代步。
  这部高轮铁车,集中了齐国的巧匠精制而成,非常奇特,行动迅速,只须在里面轻轻一扳机关,便会飞快移动,上山下海,亦一样快速自如。
  孙斌有了这部高轮铁车,便犹如双脚复原,重新可以自由行动了。他心中十分感激田忌,总想寻机图报一二。
  孙斌亦深知,他在齐国有此际遇,不过是叨师傅九天玄女的光而已,他因此闲来便精心钻研天机兵法,以报师傅再造之恩情。不过孙斌抵齐国月余,九天玄女和钟离春依然毫无讯息,也不知她俩人到何处去了。
  一天,田忌返抵府上时,神色不悦。孙斌问田忌道:“田将军有甚不快之事?”
  田忌闻言一怔,但随即醒悟,笑道:“你是圣姑的高足,察言观色自然有一定根基,难怪你一眼便瞧出老夫心情不佳矣!”
  田忌一顿,微叹口气,坦然道:“其实也没什么,只是与齐王赛马,败在助齐王的邹忌相国手上,心有不甘而包。”
  孙斌一听,便道:“田将军请道其详。”
  田忌因拜服九天玄女,对她的徒弟自然亦另眼相看,便不加隐瞒道:“老夫与齐王赛马,相国邹思却噌助齐王,教齐王以上等马对老夫的上等马,中等马对老夹的中等鸟,下等马对老夫的下等马,被他着着抢占先机,因此五场下来,老夫全输掉了!本来也不算什么,但齐王因此更信任相国邹忌,这口气老夫难以咽下也!”
  孙斌道:“田将军的出赛马,与齐王的出赛马足力相较如何?”
  田忌道:“不相伯仲,但临场发挥,齐王的同等马稍胜一筹,因此十场赛马,倒有六场是老夫输了!”
  孙斌微一沉吟,便含笑道:“下次再与齐王赛马,请允我临场一察好么?”
  田忌一听,便爽快的道:“这有何难?待赛马之日,孙先生先行静候老夫的帐内便可。”
  不久又逢田忌与齐威王赛马日了。
  齐威王这面,有相国邹忌相助,自忖必胜,因此笑语不绝,得意扬扬。
  田忌这面,因前次败在齐威王的马下,败军之将不敢言勇,因此雅雀无声。
  齐太子田辟疆担任双方的仲裁人,他见时候已到,便高声传令道:“双方出马!”
  齐威王问相国邹忌道:“第一场如何?”
  相国邹忌轻蔑的一笑道:“田将军输了一场,心中必然不服,此场必定精英尽出,力求先拔一局!齐王可以上上之马出赛,必赢田忌的上马!”
  齐威王一听大笑道:“不错!不错!以寡人的上上之马,田将军的上马岂是对手?来人!牵出上上马出赛!”
  齐威王一声令下,早有马夫把他的上上马牵出来了,高大威猛,果然气势不凡。
  这面田忌向场中闪目一瞧,不由便暗叹口气,喃喃道:“齐王抢先排出上上之马,田某无马可及,如何是他的上上之马的对手?……·这一局胜算甚微了!”
  此时,帐后的部属却匆匆奔出,把一张字条递给田忌。田忌展开字条一看,只见上面写道:“以下等马战齐王的上上马!”
  田忌一看,不由苦笑道:“老夫以上等马出赛齐王的上上马,本来已无胜算,更何况是以下等马与之相赛?必败无疑!孙斌这一着只怕瞧花眼了!”
  但田忌转念又暗道反正是输了,便依孙斌的安排一试也罢!于是便吩咐马夫牵出一匹瘦弱的下等马。宾双方的两匹马并头而立,不必出赛,便已知田忌的马必败无疑了。出赛的结果亦毫无意外,果然是齐威王的上上马赢了田忌的下等马了。
  此时孙斌在帐内忽然传出第二张系上书:“此仗决出上等马!”
  田忌一看,心中不由一动,暗道按赛马规定,对方已出之马便不能再出赛,且看齐王以什么马来迎战老夫的上等马!
  田忌不再犹豫了,当即令马夫牵出他的上等马。此马四肢雄劲,一望而知是一匹良驹赛马了。
  齐威王这面无奈只好牵出中等马,希望与田忌的上等马一拼。
  结果是田忌的上等马赢了齐威王的中等马,第二局齐威王输了。
  第三局按规矩只好排出下等马。田忌这面,由于出赛至今,尚只出了下等马和上等马,剩下还有一匹中等马可以出赛。
  这一局田忌又以中等马赢了齐威王的下等马。三局下来,齐威王赢了头马,却输了二场,田忌则输了一场,赢了两场。按每场千金计,齐威王赢一输二,田忌却输一赢二,折算下来,田忌独赢千金。
  齐威王输了千金,却很高兴追因为他见田忌出赛排马之计甚妙,这位将军勇猛有余,智计不足,不料如今也肯用脑筋了!因此齐威王心中欣然,策马向田忌这面奔来。
  田忌忙把齐威王太子田辟疆迎入帐内,对相国邹忌,却仅略一揖而笑。邹忌深沉的一笑,佯作不以为意。
  齐威王入座坐下,向田忌含笑道:“恭喜田将军赢了千金!”
  田忌笑道:“主公输了马,为甚反而高兴如斯?”
  齐威王呵呵一笑道:“因为田将军终肯用脑筋么!”
  田忌一听,叹了口气,道:“脑筋是用了,但用脑筋之人善我
  并非田忌,而是另有其人。”
  齐威王一听,大感兴趣道:“此人是谁?快向寡人引荐!”田忌一听,便向帐后大声道:“有请孙斌先生!”
  一位青年男子,应声自推高轮铁车而出,在车上向齐威王欠身道:“罪民孙斌拜见齐王,因双腿已残未能跪拜,望齐王恕罪。”
  齐威王闻言向孙斌脸上一望,只见他额上刺了一个“膑”字,显然是刑徒之身,不过双目却深湛有神,充满神机智慧,心中不由一动,向孙斌道:“寡人不拘小节,但有真才实学,能匡助寡人之齐国者,皆为齐国之上宾也!孙先生不必客气,请问为甚会以下等马出赛寡人的上等马呵?”
  孙斌微微一笑道:“赛马犹如征战,战场上两军相遇,只有损失局部,方能换取全部之胜,进而推之,若敌强我弱,便须出奇制胜,以局部之失,来赢取全局之胜,亦即善于化我之弱为强,化敌之强为弱,最终以弱胜强,克敌制胜!”
  孙斌此论,是他精研九天玄女所授的“天机兵法”,摘其要旨而言,自然精辟之极,令人如闻雷鸣。
  果然齐威王悚然动容道:“孙先生之论,足以令人警醒!未知孙先生师承何处?何方人士?为甚竟沦落为刑徒之身?”
  大将军田忌插口道:“齐王,孙先生便是圣姑九天玄女的大徒弟也!臣近日已派人查明,孙先生不幸沦为残废刑徒之身,全因魏国大将庞涓阴谋所加害!孙先生其实不失为一位磊落光明的人!望齐王鉴谅。”
  齐威王一听,又喜又恨道:“虽同为圣姑徒弟,庞涓此人竟阴险如斯,实不是委大任者也!天幸孙先生安然抵我齐国,不致损失一位当世奇才!”
  相国邹忌见齐威王有重用孙斌之意,又见孙斌是大将军田忌举荐的人,心中便甚为不悦,他目注孙斌一眼,转向齐威王道:“区区赛马之胜,又岂能以征战相论?须知战争之策,深奥之极,又岂是这等初出道的黄毛小子所能宏论?望主公细察。”
  齐威王沉吟道:“邹相国之言亦有其理,兵法之道,贵在韬略,更须有实战经验,例如假设寡人欲用兵矣,在用兵之前须以何策密夺?孙先生能教寡人么?”
  田忌知齐威王受邹相国的挑拨,欲考究孙斌的真才实学了,心中不由一阵惴然,因为他对孙斌到底有多少斤两,亦未把握深透,若孙斌真有奇才,那他田忌脸上亦增光不少;但孙斌若虚有其表,则他田忌难免受其牵累,因此田忌紧张注视孙斌,且看他如何奉策。
  但见孙斌微一沉吟,便朗声道:“凡战之前,必先问七计:主孰有道?将孰有能?天地孰得?法令孰行?兵众孰强?士卒孰练?赏罚孰明?七计旨定,则未战已胜,然后方可真正用兵!乎先胜而后求战者,胜算必大;先战然后求胜者,胜算必小;是故知彼知己,百战百胜也!”
  孙斌朗朗道来,营帐内一时间寂静无声,仅一会,齐太子田避疆便抢先鼓掌道:“好一个知彼知己,百战百胜!这才是克敌制胜的兵法之大者也!”
  齐威王亦连连点头,但并不发赞语,又向孙斌道:“然则于实战之时,有何兵法要旨?孙先生尚请不吝赐告。”
  孙斌微微一笑道:“善战者,致人而不致于人也!亦即于战时善于调动敌军,而决不被敌人所调动,兵法千章万句,莫不以此为第一要旨。”
  齐威王又道:“善于调动敌方者,有何用处?”
  孙斌道:“若敌深沟高垒,则先攻其必救之处,目的调敌出战于野,则可一举而残之也。若遇急功冒进骄横之敌,则先避其锐气,磨其锋芒,使之疲惫,然后于其归途中一举歼灭。若敌盲目攻我,则诱其更入进攻方向,令敌无与我战之机,待敌迷惑之时,我则突出奇兵,以众击寡,全歼来犯之敌!”
  孙斌一顿,又意犹未足的朗声道:“是故善用兵者,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远,远而亦之近;令敌有形,而我无形,上达深间不能窥,智者不能谋的态势,则我便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矣!”
  孙斌朗朗而论,把“天机兵法”的要旨阐述得淋漓尽致,有如久旱之田,乍落甘露,顿令万物欣欣向荣!
  大将军田忌的赛马营帐,此际君臣齐集,却如乍闻旱天惊雷,先是寂静无声,接而人心奋发。
  在齐太子田辟疆、大将军田忌的赞叹声中,齐威王以手加额道:“天赐寡人用兵奇才矣!乃寡人之幸、齐国之福也!
  ……
  齐威王对孙斌已心悦诚服,便欲即席封赏,就在此时,宫内卫却领着一位使者,匆匆奔近,又直上营帐而来。宫内卫先上来向齐威王禀道:“赵国使者求见王上!”
  齐威王一听,便立刻道:“传赵国使者进帐!”
  赵国使者匆匆而进,神色惊惶,跪下向齐威王求道:“小臣奉赵王肃侯之命,紧急向齐王求救!魏国庞涓统领大军,已逼近赵都邯郸城了!万望齐王发兵救赵之危!”
  齐威王一听,沉吟不语,目询孙斌,以求其主意。
  孙斌会意,遂微微一笑,道:“目下魏国势大,赵国恰处魏齐之间,所谓唇亡齿寒,齐王自可明鉴。”
  齐威王一听,登时想起九天玄女当日亦提示“唇亡齿寒”这道理,他猛然醒悟赵亡则齐亦危的形势,便决然地向赵国使者道:“尊使请回禀赵肃侯,就说寡人已决意派兵助赵抗魏!尚望赵国兵民齐心,抗击强敌,幸勿气馁!齐国大军不日将至也!”
  赵国使者一听,连忙叩谢,又急忙策马回禀赵国肃侯去了。
  赵国使者刚走,相国邹忌便连忙道:“王上!派兵救赵之事,尚望三思而行!”
  齐威王一怔道:“为甚有此疑虑?”
  邹忌道:“魏国势大,统军大将庞涓足智多谋、能猛过人,所向披靡!齐若出兵救赵,胜负实难忖料,万一救赵不成,更惹怒魏惠王,全力攻齐,则齐国危矣!”
  大将军田忌不以为然的大声道:“邹相国休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田忌愿统兵出战,当斩庞涓于邯郸城下!”
  邹忌阴沉的一笑道:“匹夫之勇,岂能成其大事?田将军尚请慎言。”
  田忌怒道:“邹相国敢小觑本将军么?田某愿统兵十万,立下军令状,不斩庞涓,以解赵国之围,当以颈上人头奉上!”
  齐威王目注孙斌,似有所思的沉吟道:“孙先生之意以为如何?是否救赵?又如何去救赵?”
  孙斌沉吟半晌,忽决然道:“目下之势,务必救赵方为上策!且按齐国之人、天、地、将、时、法毕足可与魏一战也!”
  齐太子田避疆亦插口道:“父王!孙先生言之有理,魏国恃强凌弱,乃不义之师,我军救赵,则师出有名,足可与魏一战,儿臣愿随军助阵!”
  齐威王一听,以手击桌、决然道:“寡人意决矣!克日派兵十万入赵,以解赵国之危!”
  齐威王一顿,又宣道:“孙先生听封!寡人即便封你为统领救赵大将军!领兵十万,克日动身救赵之危!”
  孙斌一听,却决然谢辞道:“孙斌不敢受此封赏,但能随军足矣!”
  齐威王不由一怔道:“寡人拜将,多少人梦寐以求而不达?为甚孙先生竟推辞如此富贵机遇?”
  孙斌肃然道:“孙斌乃刑徒之身,若出任统兵大将,军心必难诚服;而且大将军田忌正当盛年,孙斌全蒙他知遇之恩,望齐王拜田将军为帅,统领大军,孙斌不才,愿随军匡助,如此可两全其美也!”
  孙斌这一坦然心态,不但首当其冲的田忌感佩万分,就连田忌的对手邹忌相国亦无话可说,因为孙斌竟对如此崇高的名利不屑一顾!
  齐威王不禁由衷的笑了,他向孙斌点点头道:“好吧,既然孙先生意决,寡人亦不便勉强,统军大将由田将军出任,孙先生便为齐国三军的大参军吧!”
  “大参军”亦即今日的“总参谋长”,由此可见齐威王对孙斌的器重,也可见孙斌不鸣则已,当真一鸣惊人!
  救赵之事,就在赛马当日便确定下来了,经过一番筹划,三天后,齐国救赵的十万大军,便在田忌为统军大将,孙斌为随行大参军,齐太子田辟疆为监军的督率下,开始向赵国方向开拔。
  十万大军浩浩荡荡开到赵国边境,田忌正想下令大军进入赵国都邯郸的方向,稳坐有蓬高轮铁车的孙斌,忽然进入田忌的主帅营帐,道:“田将军!不可径进赵国邯郸之地!”
  田忌不解道:“此乃救赵大军,自必北上赵都邯郸,与魏军决一死战,以解赵围,为甚不可径向邯郸进发?”
  孙斌道:“魏军长期攻赵,精兵必然集中邯郸城下,若齐军硬碰,则胜负难料,赵围之解亦难定夺也。而魏军精兵既已云集邯郸城下,则其国内留守的兵力必只剩老弱残兵,齐军若于此时击魏之后方都城,攻占其交通要道,袭其空虚后方,则魏国攻赵之军必然仓惶回救,我再于魏军长途跋涉,疲惫之际,以逸待劳,突出伏兵击之,则魏军必被歼其一部!如此围魏救赵,则不但可解赵国之围,且又给予魏军重重一击也!”
  孙斌此时所论,便是名垂千古的最佳救人战略--—围魏救赵的妙法了。
  田忌一听,心中大喜,对孙斌不由更为佩服,便欣然采纳孙斌之计,下令大军改道,绕赵国边城,直插魏国的内陆心腹重地。
  就在此时,田忌的主帅营帐外面,突有两位女子一闪而进,身法犹如闪电,待外面的卫兵惊觉时,俩人已俏生生的挺立在大将军田忌面前了,后面的卫兵才仓惶冲进,欲出手捉拿擅闯军营的疑人。
  田忌定睛一看,不由乐得呵呵大笑,他先行挥手喝退卫兵,才仰天大笑道:“田忌有圣姑师徒三人鼎力相助,又何畏你浩荡魏军哉!”
  原来闯进的两位女子,竟是九天玄女和钟离春师徒二人。
  孙斌一见,忙推车上前,向九天玄女依身叹道:“师傅!孙斌有话向师傅禀告……"九天玄女微微一笑,慰道:“斌儿不必自悲,一切师傅已尽知矣!你的本命之劫,已在逆徒庞涓身上应验,此劫过后,便是你顺应天机大势之时,往后当一往无前矣!”
  孙斌微一沉吟,便亦醒悟,慨然道:“是!傅!孙斌日后必遵教悔,顺应天机大势,为天下苍生稍尽绵力,死而后已!”
  钟离春一听,格格一笑道:“大师哥!你苦尽甘来,正是施展抱负之时,有什么死不死的?师傅姑姑已判断你必有七十高龄之寿呢!”
  九天玄女瞪了钟离春一眼,微嗔道:“春儿!不许在军中胡说八道!”
  钟离春吐了吐舌,但一瞥九天玄的神色,发觉她似怒实喜,便又格格一笑道:“师傅姑姑!你怪错春儿了!”
  九天玄女故意板着面孔道:“我怪错你什么?说!”
  钟离春指天点地的发誓道:“春儿所说,乃依师傅姑姑的人间道奇术而断,岂非如师傅姑姑亲口说的一般?因此呵,春儿并非胡说八道,只是不慎泄漏天机而已!”说罢又向孙斌扮了个鬼脸,意指白白便宜大师哥你了!
  九天玄女不禁被钟离春逗得欣然一笑,她这一笑,哪还有一丝责怪钟离春这位“绝世龙狐”的意思?
  田忌一见,大大松了口气,因为他正渴求九天玄女师徒三人助力,生怕她师徒二人一怒之下,再度不辞而别,如今眼见师徒三人真实亲如一家,不禁乐得呵呵大笑。笑毕,田忌这才断然下令道:“传令下去!大军绕道,直插魏国内陆!”
  十万救赵大军,迅速向魏国的后方腹地挺进,一场名垂千古的“兵法大战”,遂于此刻揭开序幕,但这是“九天玄女传奇”的另一个故事了。

  第三部 游戏人间

    第一章 桂陵一役 结下良缘
  申牌时分,太阳已然偏西,漫天的云彩,被霞光染得一片金红橙黄,闪灼变幻的云团,有如飞禽走兽,有如莲花蒲团,在金红的神秘光环中,有如西方的佛祖世界。
  此时,齐国的十万大军,已抵达魏国的边镇定陶城郊了。十万大军中,车马过半,声势极为浩大,但一路晓宿夜行,行军挺进迅速而又隐蔽,因此大军直抵定陶郊外,魏国依然毫无所察。
  定陶是魏国的边地重镇,东面是齐国,北面是赵国,地处魏、赵、齐三国的交汇点。
  齐军统军大将军田忌,眼见定陶方面毫无动静,便不由拈胡大笑道:“三国交汇重镇,魏国竟不派重兵把守,当真失策之极!”
  齐国大参军孙斌在“神车”上微一沉吟,便微微一笑道:“不然,田将军,定陶虽乃三国交汇之处,但征战之年,魏国图霸中原,并不甘心仅以此为界,其北向欲取赵,东向欲取齐,定陶于此战略格局中,仅乃缓冲暂时小镇而已,魏国岂会驻守重兵?”
  田忌想了想,便道:“既定陶无关痛痒,那便挥军西下,直取魏国都大梁可也!大梁被攻,魏军必从赵撤军,返回救驾,然则赵国之围立可解也!”
  孙斌微一摇头道:“不然,此时尚不宜攻魏都大梁也!”
  田忌一怔道:“孙先生初时力主围魏救赵,因此挥军入魏,不取赵都邯郸,为甚此时又主放开魏都不攻也?……咦?圣姑师徒来了!”
  田忌忽然一顿,原来此时九天玄女和钟离春,已飘然入营帐中。
  孙斌一见,在车上忙向九天玄女道:“孙斌拜见师傅,请师傅指点行事方略。”
  九天玄女微笑道:“田将军与斌儿答对,我已尽知矣。但斌儿既精于兵法之道,身任齐国大参军之职,自应立威于此彼,我亦不便置喙,一切由田将军和斌儿裁处便是。”
  孙斌点头道,决然的道:“是!师傅。依孙斌之见,田将军,围魏救赵,不可径情真逐,宜先挥军南下,佯攻魏平陵,且在攻中佯败,如此方可达救赵之目的也。”
  田忌一听,有点迷惑道:“为甚佯攻平陵?且又佯败?如此岂非示魏以弱么?魏国不以为意,又岂会放弃攻赵回师救驾?”
  孙斌微微一笑道:“不错,田将军,此举正是欲向魏示之以弱,然后救赵目的可达。”
  田忌不由连连叹气,似很为自己的方略不及孙斌的鬼神莫测而叹息,钟离春此时也忍不住了,她眨了眨眼,格格一笑道:“大师哥!你莫弄玄虚好么?为甚佯攻又佯败?又要故意向魏国示之以弱,若打不中庞涓这鬼东西的痛处,他又岂会撤攻赵之军哉?”
  九天玄女此时却微微一笑,鼓励似的向孙斌道:“斌儿,只须胸有成竹,知己知彼,便可下决断矣!”
  孙斌一听,更不犹豫,朗声道:“是!师傅!孙斌以为,平陵乃魏国东部军事重镇,兵多粮足,地形险要,易守难攻,根本不宜攻,佯攻平陵,而又佯败的目的,乃为迷惑、麻痺庞涓,令他以为我军指挥无能的假相,他必然继续放心围攻赵国邯郸,如此便可进一步消耗其实力,而不急于回师自救!同时我军便有回旋之力,寻机破魏矣!”
  田忌一听,惊喜参半道:“如此庞涓必全力攻赵,若赵都邯郸一破,则赵国必亡,救赵的目的岂非难达?”
  孙斌微笑道:“战争之道,切戒执着于一城一池之得失,而在于歼灭敌之军力;若能歼敌之军力,则城池可失而复得;若敌之军力尚存,则城池得而复失,此乃用兵之要旨也。”
  田忌想了想,便转向九天玄女道:“请问圣姑,此行是吉是凶,望圣姑代为一卜。”
  九天玄女闻言欣然道:“好吧,我便替齐军此行入魏卜一卦便了。”
  九天玄女说罢,即便袖占一课,却得《易经》之“复卦”,卦曰:复,亨。出入无疾,朋来无咎。反复其道,七日来复,利有攸往。
  田忌忙道:“是吉是凶?请圣姑指点。”
  九天玄女微笑道:“复卦又分坤震二卦,坤乃顺卦,代表十月,亦即此时之进军也;震乃动卦,代表十一月也;十月进军当可大顺,然后待十一月即可大动,一举而竟全功也!”
  田忌一听,登时疑虑尽消,决然道:“如此好极!传令三军,绕道定陶,直取平陵!”
  于是,齐军十万兵马,乘夜挺进,第二天早上,便神不知鬼不觉插到平陵郊外三十里的山背后。大军驻扎下来,严密布防。
  此时已有密探侦悉齐军已入魏,而且有直取平陵之势。
  探子火速呈报魏惠王婴齐,魏惠王获知讯息,吃了一惊,连忙派飞马入赵,把齐兵入魏欲取平陵的军情,向正围困赵都邯郸的庞涓传报。庞涓一听,却由探子向魏惠王呈报道:“齐军欲攻平陵,乃自取灭亡也!平陵已伏下重兵,且地形险要,易守难攻,齐军攻平陵必败,乃其指挥无能、狂妄自大之故也!魏王放心,庞涓集中全力,攻灭赵国,断齐军退路,一举歼灭,当一战以竟全功也!”
  魏惠王接庞涓回话,心中惊疑参半,但素知庞涓善用兵,亦不便令他回师自救,只好多派探子,密切留意平陵方面的军情,以便万一势头不对,便火速令庞涓退军自救。
  三日后,齐军果然向平陵发起猛攻,但攻了一日一夜,依然没把平陵攻下,据平陵方面的探子回报,齐军久攻平陵不下,已死伤惨重了。又一日后,平陵方面的探子叵报,说齐军久攻平陵不下,死伤惨重,已乘夜败退,向齐国方向狼狈逃跑!
  魏惠王一听,大喜道:“庞将军果然料事如神,齐军由此无能之辈指挥、岂是我魏兵对手?速入赵国报知庞将军,不必犹豫,全力围攻赵都可也!哼哼,寡人先灭赵国,再向你齐国报此一商之仇!”
  魏惠王自己也大为放心,根本对齐军的攻魏不以为意。
  此时齐军已绕过魏赵交界的地域,进入齐国的巨野,忽然不再向后退却,原地潜伏下来,却也没再度攻魏的意图。
  于是,魏惠王及庞涓接报,更完全放心,入赵魏军在庞涓指挥下继续全力攻赵都邯郸。魏惠王也是疑虑全消,在委都大梁不作任何必要的防御准备。
  齐军潜伏于齐国巨野,领军大将军田忌有点心焦了,他问孙斌道:“我军潜伏于巨野,不进不退,任由魏军猛攻赵都却有何意图?”
  孙斌微微一笑道:“虚则实,实则虚也,时机未至,且任由魏兵消耗军力,我军则在巨野休整,以逸待劳,此为虚也;待时机成熟,再决然而出,彼为实也!虚虚实实,迷惑于敌,彼必败无疑!”
  田忌将信将疑,但他既知孙斌竟乃九天玄女的首徒,尽得圣姑的天机兵法之道,用兵之鬼神莫测,决非自己所能比拟,因此也不便决然反对,只好按捺焦躁,一切由孙斌安排处措用兵之略。
  整整一个月后,入赵的魏军,在庞涓的竭尽全力攻击下,终于攻克赵都邯郸,赵肃侯只好带文武官员,逃入齐国避难去了。
  就在此时,孙斌向田忌决然道:“转兵西下,此其时矣!”田忌道:“好极,十万大军直取魏都大梁么?”
  孙斌微微一笑,随即决然道:“不然,可派三万轻车锐卒,直驱魏都大梁城郊,以突然猛烈的攻心之势,逼迫庞涓立刻回师自救!再以七万齐军主力,伏于庞涓救大梁必经之桂陵,准备痛击!”
  田忌正沉吟间,闻庞涓攻克赵都邯郸讯息后九天玄女和钟离春走入营帐。九天玄女已含笑点头道:“不错,此乃顺应天机兵法之行,田将军不必犹豫。”
  田忌一听,大喜道:“既圣姑亦如此断定,则孙先生此计必胜无疑!”
  当下田忌依孙斌之计,兵分两路,一路轻车锐卒,由他自己统领,直取魏都大梁,另一路齐军主力,则由孙斌统领,九天玄女和钟离春居中协助,秘密直插桂陵,以逸待劳,准备向退军返国的庞涓大军作迎头痛击。
  田忌率三万精兵,以雷霆万钧之势,直扑魏都大梁。沿途魏兵均是老弱病残之旅,不堪一击,因此不消一日一夜,田忌的精兵,便已进抵魏都大梁城郊了。
  魏都大梁,自魏惠王从安邑远来定都后,已成魏国的命脉重镇,得失关乎魏国的生死存亡;偏偏魏惠王又被前段齐军佯攻平陵佯败所迷惑,以为齐军不堪一击,指挥无能,不以为意,在大梁根本不作任何防御准备。
  此时眼见齐军突然直插大梁,魏兵登时张皇失措,沿途不堪一击,很快就被田忌的精兵逼近大梁城都了。
  魏惠王十分恐慌,一面下令大梁守军奋力守城,同时急令庞涓,十万火急率入赵魏军主力回师救驾。
  此时庞涓刚攻下赵都邯郸,正得意之极,准备挥军直取齐国之际,却忽接魏都大梁危急,被齐军猛攻的讯息,登时又惊又怒又气,但也无可奈何。
  庞涓只好留下一部兵力驻守邯郸,同时顾不得魏军久战疲劳和损伤,亲自率魏军主力,日夜兼程,回兵赴救大梁。
  从赵都邯郸撤军返魏都大梁,行程达四百里路,中途尚要渡过黄河天险,方能返抵魏都大梁。战国时大梁(即今河南开封府)尚在黄河北面,魏军从赵国退军,非要横渡黄河不可,因此黄河北岸的桂陵渡口,是庞涓率魏军退兵的必经之路。
  庞涓亦已意识到退军路上,可能遇伏,因此他从赵都邯郸退出后,即绕了一个弯,先折向东面的魏县,渡漳河直插济宁,作出东击齐国的姿态,以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逼田忌、孙斌的大军退兵自救。
  庞涓的魏军直插济宁的讯息,很快传入齐国,齐威王接报亦吓了一跳,忙火速派人向远在魏境的田忌报讯。
  田忌接报,亦惊疑不定,他一面攻打魏都大梁,一面却派人潜赴桂陵埋伏的孙斌,传话说:“魏兵直插济宁,有攻打齐国的意图,齐王已有我等退军自救之意了!请孙先生从速定夺!”
  孙斌接报,向身边的九天玄女沉吟道:“师傅以为此事如何?”
  九天玄女微微一笑道:“庞涓此子急功近利,他为求功名不择手段,魏国是其惟一可以大加利用的地土,他岂敢置魏都大梁不顾?况且庞涓本命已届转折点,他一度的旺运,只怕即将随天机大势而衰退了!……一切斌儿可据此作出判断!”
  孙斌略一沉吟,便即醒悟,向九天玄女含笑道:“莫非天机大势已呈不利于魏国之兆了么?”
  九天玄女微笑道:“如何不利于魏国?斌儿且说说看。”
  孙斌道:“魏国久霸中原,连年四出征伐,早已天怒人怨,自身国力亦大受损耗,目下虽已攻陷赵都邯郸,其实已成强弩之末,行将衰落,庞涓之本命,亦将随此天机大势而转凶矣。未知是否如此?”
  九天玄女呵呵一笑:“此消彼长,庞涓本命随天机大势衰落之时,便是斌儿你的本命,随天机大势畅旺之期!你还犹豫什么?”
  九天玄女一顿,见孙斌沉吟不语,似仍因自己已身残而自伤,便微微一笑,续道:“斌儿目下双足已残,凶危本命之期已过,往后当可一往无前矣!为应此本命劫数,你的名字亦须一改,不如便把‘斌’字改为‘膑’字吧?”
  “斌”是文武集一身之意,而“膑”字则是双足残废之人,九天玄女替孙斌如此一改,他的本命劫数便全数应验,亦即如流水如斯逝去了。
  孙斌一听,沉吟半晌,忽然醒悟,欣然向九天玄女谢道:“是,师傅,人之本命,亦随天机大势而变,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人之本命亦旺久必衰,褒久必旺;我改‘斌’为‘膑’,便即预兆凶危之运从此迈过了!”
  于是,孙斌日后又改称为孙膑了。他自得名为孙膑后,果然在战国年代,屡建奇功,成为历史上不朽的一代名将,而“孙膑”这个名字,便一直留存于世上了。
  当下孙膑更不犹豫,向田忌急派来的使者道:“请尊使回告田将军,请田将军回禀齐王,务请稍安毋躁,魏军意在回师自救,之所以直插济宁,摆出攻齐的姿态,欲迷惑齐军,逼我退兵返齐,以便中途截击我军而已!只要沉稳以待,不出半月,必有歼敌捷报传送齐王!”
  田忌派来的使者急拜辞走了,孙膑更无丝毫动摇,加紧布置在桂陵的伏击魏军准备功夫。
  两天后的深夜,一队为数近万的精兵,忽然风驰电掣的奔到桂陵。领兵的将领,竟是齐太子田辟疆。
  孙膑接报,在中军帐迎接齐太子。田辟疆被领入中军帐,孙膑一见,碍于他是齐太子的身份,正欲在“神车”上向他行礼。田辟疆却先行向孙膑依身道:“末将田辟疆,参见孙大参军!并代齐王向孙大参军致意!”
  孙膑忙道:“太子乃储君身份,君臣之礼不可乱也,孙膑岂敢受太子参见之礼?”
  田辟疆时值英年,但处事倒甚有分寸,他一听便向孙膑肃然道:“孙大参军乃齐国军师,田辟疆奉齐王之命,率一万精骑助战,仅领兵先锋将领而已,军规岂可以身份定论?因此末将田辟疆参见孙大参军,乃军规之当然也?”
  孙膑一听,大喜道:“如此好极!齐王决断英明,不受魏军佯攻齐之迷惑,专心致志,静待战机,更得田太子一万主力精兵,魏军必败无疑矣!”
  田辟疆微微一笑,道:“父王接孙先生密报破魏之策,登时豁然而悟,断定庞涓必不敢于此危急之际冒险攻齐,便下决心反守为攻,派末将率兵增援,务求一战必胜!此外父王亦接田将军密报,说圣姑九天玄女和钟离春师徒,已驾临孙先生军中,大喜过望,破魏的信心因此更足矣,父王对末将说,有九天玄女圣姑师徒三人助我齐国,乃齐国百姓臣民之万幸也!”
  田辟疆一顿,忽然又轻声加了一句道:“父王之所以派末将前来助阵,用意有三,一是坚稳军心;二是让末将亲历战阵;三是趁此良机多向孙大参军求教天机兵法,以及……”田辟疆忽然又一顿,脸上也居然一阵涨红。
  孙膑已猜中田辟疆的心思了,却故意含笑道:“太子,未知以及什么?但说无妨。”
  田辟疆这才轻吐口气,道:“辟疆年已十九,但一直不肯认立太子妃,父王临行对我说,此行且趁机与钟离春姑娘多接近,他说钟姑娘甚有旺国旺夫之相,若能招纳为太子妃,则齐国便有福气了!……此事尚请孙先生居中成全。”
  孙膑一听,呵呵一笑道:“此事不难,孙膑自有安排矣!
  ……
  俩人在中军帐说话时,九天玄女、钟离春师徒二人却忽然深夜到访。田辟疆忙向九天玄女致候,又与钟离春寒暄几句。
  钟离春却格格一笑,对田辟疆道:“太子不必客气,此非叙旧之时,师傅她深夜抵此,正有警兆向大师哥他通报呢!”
  田辟疆一听,深知九天玄女的警兆必然非同小可,便连忙按捺儿女私情,闭口不语。
  孙膑亦不敢怠慢,忙向九天玄女道:“师傅!是什么警兆?尚请明示。”
  九天玄女微微一笑道:“警兆有二,一为燕子双飞,一为恶狼入穴,膑儿仔细想想,凭你的悟性,当不难明白。”
  孙膑一听,暗道燕子双飞,即燕子齐飞之象,这其中便隐示了一个“齐”字,又燕双飞即鸳鸯伴侣之意,此时恰值太子田辟疆及钟师妹巧相逢,此兆莫非隐示太子和钟师妹,不日将双飞入齐国么?……若然如此,也便难怪师傅不肯明言,只可意会了!
  孙膑暗道恶狼入穴,意即恶狼将入陷阱之意,此兆必隐示魏军行将掉入陷阱之事!……孙膑这般判断,便忽然向九天玄女含笑道:“多谢师傅提点,孙膑明白了!”
  九天玄女闻言点点头,也不问究竟,便欣然道:“很好!膑儿既已领悟天机警兆,当可决断行事矣!……”
  九天玄女话音未落,已有前方探子紧急闯入中军帐,向孙膑禀报道:“孙大参军,末将刚接前哨尖兵急报,报说庞涓的魏国回师大军,已渡过黄河,向桂陵疾进,距此地已不足二十里矣!”
  孙膑一听,更不犹豫,当即决然下令道:“传令三军,立刻进入作战戒备!三军将领速入中军帐听令!”
  传令兵飞快出去传令去了。
  不一会,孙膑统率的七万大军,加上太子田辟疆驰援的一万精兵,均已进入高度的作战戒备状态。
  三军将领亦迅速云集到孙膑的中军帐中来了。此时孙膑的八万齐兵,分为前锋、左拱、右屏、中卫、后守五军,太子田辟疆亲率的一万太子军,则拨作最精锐的后备军。
  当下孙膑分别向前锋将、左拱将、右屏将、中卫将、后守将下达作战军令。
  首先是前锋将上前听令,神情兴奋而肃穆,大有急不可待、跃跃欲战的斗志。
  孙膑赞许的微一点头,却随即肃然道:“前锋将接令!令你前锋一万兵力,先行潜伏桂陵前锋四周险要,魏兵抵达时,只管放其长驱直进,待其中军进入桂陵中路,即勇猛出击,把魏军拦腰斩为两截,再集中全力,歼灭被斩断之魏军尾部!”
  前锋将立刻肃然道:“末将领令!”又立刻疾步而出,先行布置准备去了。
  孙膑又道:“后守将听令!”
  后守将不料孙膑先行委以重任,当下大喜而出道:“末将听令!”
  孙膑道:“魏军前、中大军进入桂陵中段,即任其前锋向西南大梁方向行进,当其前锋抵桂陵尾段,后守一万兵力,即全力堵截,不许其一兵一卒漏网而入大梁!”
  后守将接令,亦急步跑出去了。
  孙膑决然道:“左拱、右屏、中卫三将听令!”
  左拱、右屏、中卫三将军,立刻上前听候令旨。
  孙膑道:“左拱、右屏两将军,待魏军中军在桂陵中段出现,即左右合击,分割包围,力求打乱魏军的指挥中枢!”
  左拱、右屏两将领令而出。
  此时中军帐中,便只剩下中卫将军及太子田辟疆两将了。中卫将军眼见各将均已有重任,独剩他未出,不由按捺不住了,大声道:“孙大参军!末将请命,誓与魏军决一死战!”孙膑目注中卫将军,微微一笑道:“中卫将,本参军平日教授之八门阵法,未知已演练纯熟否?”
  中卫将军挺胸大声道:“动如脱兔,静如磐石!早已精练纯熟矣,就等孙大参军下令出战罢了!”
  孙膑欣然一笑道:“很好!本参军今日便先以此八门阵法,一挫魏国中原霸主的锐气!中卫将军速去调集兵力,集中中军候令!”
  中卫将军一听,大喜道:“原来孙先生尚有如此厉害绝招!末将这便立刻前去调集兵力,布成八门大阵,只待魏兵军受死!”
  中卫将军再无半点抱怨,迅即疾奔而出,调集军力去了。
  此时中军帐中,便只剩下太子田辟疆一位战将了。他正当英年,急欲在战场一显身手,因此心中大感焦躁,但他又奉父王之命,一切听从孙大参军的调度,因此又不敢出言抗命,左右为难,神色难捺之极。
  孙膑目注太子田辟疆一眼,忽然转向九天玄女,道:“师傅,弟子之布置如何?”
  九天玄女微笑道:“你已尽得九天秘笈中天机兵法之学,本命又已与天机大势汇合,大势动则本命亦可一往无前,尚犹豫什么?”
  孙膑一听,亦微笑道:“是,师傅。但尚有一件事未明究竟,请师傅指点。”
  九天玄女欣然道:“你但说无妨。”
  孙膑道:“孙膑虽已推断,此役必挫魏军锐气,但其中的关键,却是如何方可把庞涓的中军引入八门阵中?又庞涓是否会坠入陷阱?若其警觉,避开桂陵,绕道而行,则破敌之计便全盘落空矣!……因此孙膑正为此犯难也。”
  九天玄女闻言微微一笑道:“天机大势虽是一国一军一将运命,但亦须靠决策之人善于把握战机,更须善于制造战机,方能百战百胜,一举克敌。”
  孙膑一听,点点头道:“师傅之言甚是,孙膑亦早有制造战机的打算,只是制造战机的人选,一时难以决断。”
  九天玄女微一沉吟,目注太子田辟疆和钟离春一眼,忽地微笑道:“殡儿放心,本命与天机大势顺应而动,又岂止你一人哉?本命之萌动,决非外力所可以阻挡也……”
  孙膑正沉吟之际,太子田辟疆忽然朗声道:“请教孙大参军,此役是否关乎齐国之安危也?”
  孙膑微一点头道:“不错!此役虽形为救赵,但实则救齐,唇亡齿寒,便是此理也。”
  田辟疆一听,随即恍然道:“既然此役关乎齐国运之安危,田辟疆身为齐国太子,在紧急关头,岂能退缩将士之后?田辟疆大胆请求孙大参军,允辟疆作这制造必胜战机之人!”
  九天玄女向孙膑微微一笑,孙膑会意,暗道师傅的天机神算,简直已达出神入化的地步了!太子田辟疆果然是制造战机的最合适人选,也只有他才有此份量!但师傅刚才意中所指,似亦包含钟师妹的本命于其中,未知这又是否应验速速?
  孙膑这般转念,便忽然道:“太子自告奋勇,令人敬佩。但太子乃一国储君,不宜轻涉其险,万一有甚差池,教孙膑如何向齐王交待?因此委决难定也?”
  田辟疆慨然道:“孙大参军放心,末将可立下军令状,生死自负,父王决计不会怪责到孙大参军身上!”
  孙膑依然摇头道:“虽然有军令状,齐王或许原宥,但一国储君,用作诱敌之饵,成则名垂千古,但战场凶险,万一有甚祸伤,便教天下人笑我大齐无将可用矣!”
  田辟疆不由焦躁道:“这又不成,那又不可,辟疆身为齐国太子,难道便须坐视恶斗、一事无成么?”
  孙膑沉吟道:“除非有身手高强之士,肯作太子诱敌副手,贴身保护,上策万全,此事孙膑方可作决断。”
  孙膑说罢,瞥一眼钟离春,但见她脸儿忽然涨红,似跃跃欲有所为,心中不由暗道钟师妹的本命果然萌动了!师傅的判断灵验非常!……”
  孙膑正忖念间,果然钟离春已脸色红红的跃跃欲试道:“大师哥!……既然田太子如此有勇气,倒令人敬佩,怎可泼其冷水?至于他的安全,钟离春忍不住挺身而出,护其周全便了!”
  孙膑一听,忙向九天玄女询示一眼。
  九天玄女含笑点头道:“阴阳本命,皆逢大旺之期,水火互济,何愁大事不成?”
  孙膑一听,登时疑虑尽消,决然的下令道:“如此甚好!太子军领兵将田辟疆听令!”
  太子田辟疆一听,大喜上前,躬身道:“末将田辟疆恭候孙大参军令旨!”
  孙膑即肃然道:“令你相机诱使退军魏师中军,进入我八门大阵,以达擒贼擒王、枪挑蛇七寸,一举破其指挥中枢,令魏军分崩离析,以一举歼灭之重任!”
  太子田辟疆一听,这才知道制造战机,原来是单人匹马,诱敌进入陷阱之生死重任!而此举不但关乎他个人的生死荣辱,更关乎此役的成败,进而直接牵连齐国国运的安危!田辟疆年方二十,虽已有出战经验,但身负如此重任,还是平生第一次,因此他不由微感突然,稍为一怔,便随即凛然受命道:“末将田辟疆遵令!”
  孙膑目询九天玄女一眼,见她脸色欣然,便不再犹豫,当即又下令道:“钟离春听令!”
  钟离春见大师哥孙膑脸色肃然,一派大参军的威严,便不敢顽皮,学着军将,上前一步,肃然道:“钟离春听令!”
  孙膑微一点头,道:“钟离春虽为客座之身份,但既甘愿接军令,便是齐军中人,须受军规所约制.你明白么?”
  钟离春第一次目睹孙膑治军点将,心中不由又好笑又好气,但见他一派神色肃穆,知不可胡闹,便亦肃然点头道:“钟离春明白。”
  孙膑这才道:“今令你紧随太子田辟疆左右,负责诱敌深入,并保护太子安全,不得有误!”孙膑一顿,但见钟离春神色欣然,似浑不知此行的凶险,忍不住又道:“钟师妹!此行或须独自面对庞涓的千军万马,切勿轻率大意,绝不可与敌硬碰,只须把其引入吾之八门阵中,并保护太子安全,便大功告成矣,余则切勿插手,以免有所损伤!知道么?”
  孙膑末了的一句,并非以大参军的身份发话,而是以同门师兄妹的口气关切了。
  九天玄女不由微微一笑,心道孙膑此子宅心仁厚,甚重情义,因此他虽乃一代将帅之才,毕竟并非相侯富贵之身,本命如此,决然相违。
  钟离春闻言却格格一笑道:“放心吧,大师哥,钟师妹我自有办法保护太子周全,并保证把庞涓诱入你的八门阵中便是啦!”
  孙膑一听,这才暗松口气,因为诱敌之人,一位是当今齐国太子,一位是他的同门师妹,任何一人有所损伤,均决非他所愿,但要诱庞涓入港,却非太子田辟疆亲自出马不可,否则布下的一切便会落空,如今眼见钟离春胸有成竹,又深知她已尽得师傅九天玄女的真传,单武功一项,便决不在庞涓之下,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潜伏在桂陵的齐军,在孙膑的精心布置下,已万事俱备,只待即将到来的庞涓大军掉入天罗地网了。
  魏国桂陵的春夜,一片寂然,只有山野中的瑟瑟风声,草木间的唧唧虫鸣。
  一弯下弦月,间或钻出云层,山川林莽,因而被抹上一层灰白幽暗的冷光。
  集结了八万齐军的桂陵,此时没有人声,也没有马啸,谁又料到,在这静清的月夜中,正酝酿着一场惊天动地的战役?
  第二天清晨,薄雾如纱,混浊的黄河水上飘荡着团团雾气。
  此时,趁着夜色,已安然渡过黄河的魏国侵赵大军,近二十万兵力,虽然疲惫不堪,但却已安全回抵魏国的腹地了。
  从黄河的北岸,只须再走一日一夜的路程,便可直达魏都大梁城郊,然后与守卫大梁的魏军两面夹击,深入魏境的齐军必被全歼!这似乎是铁一般的事实了!
  退师的魏军主帅庞涓,指挥军马安然渡过黄河,抵达黄河北岸魏国腹地后,不禁长长的松了口气,他在中军帐中呵呵大笑道:“齐军由田忌率领,有勇无谋,孤军深入我魏国腹地,不过是自寻死路而已!假若是我庞涓,必趁敌渡河之际,突出截击,则或可一击成功,不料田忌竟无谋若此,任由我二十万大军安然返抵腹地,田忌必败无疑矣!”
  中军帐中,魏军随行的参军恭维道:“庞将军用兵勇猛,料事如神,先前摆出欲攻齐的阵势,早已把齐威王吓破胆了,他必已急令田忌退兵,尚有余力截击我退师大军么!”
  庞涓傲然的大笑道:“当今世上,谁敢与我庞涓较量?”
  那参军倒还有点自知之明,他小心翼翼的进言道:“听说庞将军尚有一位大师哥,同师于九天玄女门下,若此人投入齐军效力,庞将军倒不能不有所提防呵!”
  庞涓一听,神色先是一凛,但随即又自负的大笑道:“不错庞某曾有一位姓孙的大师哥,但此人已被庞某所用计废去武功,一个失去武功的残废囚徒,还成得了什么气候!九天玄女就算有通天的本领,亦难令他重振声威!此人既除,庞涓何足惧哉?”
  参军忙陪笑道:“庞将军着着抢占先机,当真鬼神莫测!”
  庞涓断然的下令道:“传令前锋,立刻开拔,日夜兼程,直插都城大梁!违令者杀毋敕!速速传令下去!”
  庞涓军令一出,刚渡过黄河,尚未及休整的魏军前锋三万兵马,只好立刻动身,先行向桂陵方向疾进。
  魏军三万前锋兵马,向桂陵方向开进后,沿路竟平静非常,到第二天清晨时分,已将进到桂陵的尾段去了。
  庞涓接报,傲然的大笑道:“田忌果然有勇无谋,桂陵渡口如此险要之地,却不设伏兵,任我回师大军长驱直返大梁,里外夹击,齐军必败无疑矣!”
  参军一听,连忙贺道:“庞将军英明神武,天下莫之能敌!但未知我中军开进与否?”
  庞涓得意的大笑道:“本帅先行派出前锋,用意乃试探齐军的虚实,若前锋遇伏,本帅便来个将计就计,中军掩杀过去,前后夹击,全歼埋伏的齐军!若前锋行进顺利,则显见齐军并无埋伏,指挥无能,我中军亦就长驱直进,再无畏惧矣!……"庞涓正欲传令中军向桂陵长驱直进,他尚未及下令,前锋已有探子神色惊惶的闯进中军帐,向庞涓报道:“庞将军!大事不好!前锋三万部众,刚开进桂陵尾段,便被无数齐军包围分击,并截断其向中军靠拢的退路,处境危险,望庞将军定夺!”
  庞涓一听,不由怔了怔,随即向前锋探子厉声喝道:“齐军大部正攻我都城大梁,桂陵何来大量齐兵?汝所探若有差池,知否所犯何罪?”
  前锋探子满头冷汗,却坚决的回道:“小的所探,千真万确!齐军无数兵马,的确犹如天降神兵,行动迅猛,眨眼便杀伤我魏军前锋近万兵众了!……但望庞将军速速救援!”
  庞涓不能不信了,但却不以为然的傲笑道:“就算齐军设伏,亦无济于事!待我中军杀到,齐军伏兵必将全数覆没!
  ……”
  庞涓正欲传令中军开进桂陵,以便前后夹击齐军伏兵,但就在此时,魏军兵营外面,却传来一阵厮杀声。不一会,又有魏兵闯进,向庞涓报道:“庞将军!齐兵突生,把我军拦腰斩断,后卫部众五万兵马,被齐兵四面围困!也不知齐军有多少兵力!”
  庞涓一听,神色亦不由一凛了,因为他毕竟久历战阵,深知前中后三军被分割包围的凶险,此时首尾已被分割,若中军再被合围,则三军首尾不能照应,中军又陷险境,军心必定大乱,届时作战能力必丧失殆尽,以致溃不成军,这正是军中的大忌!
  庞涓权衡利害,心念电转,终决定中军依然长驱直进,绕过桂陵,直逼大梁攻城齐军,以解都城之危,至于首尾十万魏军,只好暂时弃之不顾了。
  庞涓有所决定之际,中军帐外,突有一阵冲杀声传了进来,立刻有偏将奔进,向庞涓报道:“庞将军!营外有自称齐太子的少年将军,仅带一名侍从,英勇无比,直向中军杀来,挡者披靡!并大喝欲与庞将军你单独决一死战!……庞将军之意如何?是否下令弓箭手把其人射杀?”
  庞涓一听,不由勃然大怒,厉啸一声便疾步而出,执枪跨马,冲出中军营帐,他放眼一望,但见在朝阳下,一位战袍闪亮的少年将军,手执银枪,正在营外左冲右突,他的身后果然仅有一名侍从相随,而且手中并无武器,那少年将军所到之处,魏兵魏将必有死伤。
  庞涓不由怒火中烧,拍马上前,厉声大叫道:“狂妄小子!敢自称齐国太子!更胆敢视我十万魏军如无人么?庞涓今日单枪匹马,先取你颈上人头!”
  魏营中庞涓的参军眼见主帅冒险独出,吓了一跳,连忙指挥中军卫队驰出护驾,近千中军卫队跃马挺枪,风驰电掣般骤奔而来。
  那少年将军一见,却毫不畏惧,不但不退,反而挺身马上,头一昂,正面迎向庞涓,傲然道:“庞涓!本将便是齐太子田辟疆!有甚冒充之说!你敢与本太子单打独斗,以决一雌雄么?”
  庞涓仔细一瞧,但见少年将军英武不凡,银袍银枪,果然是齐太子田辟疆!他不由微吃一惊,暗道怎地连齐太子也在桂陵出现了?莫非齐军有诈,明攻大梁,暗地却冲我庞涓的回师大军而来?
  庞涓虽然有所警觉,但他本性骄傲,出战以来,所向无敌,未曾打败仗,因此并未把桂陵齐军放在眼内,反而暗喜道:“末将果然是齐太子田辟疆!这当真天助我也,擒贼先擒王,只须把齐太子擒获,还怕田忌不乖乖就犯么!”
  庞涓打定主意,便勒住战马,传参军率一众卫队来到近前,才悄声向参军吩咐了几句什么。
  庞涓言毕,那追上来的近千卫队,竟又呼地向四下退开了。
  庞涓拍马上前,傲然大笑道:“你果然是田辟疆!庞涓今日就如你所愿,单枪匹马,与你一决雌雄!”
  庞涓说罢,向田辟疆后面的侍从挤了一眼,但见此人身披便服,头戴软帽,遮住了脸面,根本瞧不清此人是谁,心中不由又一阵狐疑,暗道田辟疆竟敢孤身犯险,莫非他所带的侍从有甚惊人武功么?
  田辟疆见庞涓目视后面的侍从,勒马不前,似有犹豫,便哈哈大笑道:“庞涓!枉你统率千军万马,竟怕了本太子小小一名侍从!既然如此,本太子索释你之疑,让侍从退后,再与你独斗三百回合!”
  田辟疆说着把手一摆,那侍从果然乖乖听令,把马头一拨,退后半里之遥。在这距离内,侍从就算有通天本领,亦决难向对手施展了,而且这名侍从又手无寸铁。
  庞涓一见,大为放心,他哈哈狂笑,骤然拍马,便向田辟疆冲杀过去。
  庞涓的武艺得自九天玄女亲传,果然不同凡响,一杆铁枪,疾如灵蛇,直向田辟疆身上要害狠噬。
  田辟疆的武功源自田氏世家,与田忌将军同出一脉,本也非常厉害,征战以来,罕逢敌手,如今却是第一次与九天玄女的“玄机武学”较量。
  田辟疆但感甫一接战,他的全身要害,便被对方的铁枪罩住了,腾挪闪避竟艰难之极,心中不禁骇然,暗道庞涓不愧源出九天玄女圣姑门下,单凭他这一身武艺,齐军便无人可制矣!……若非天缘巧合,天幸得圣姑娘师徒援手,偌大中原,以至天下,非魏国莫属也!……
  田辟疆心念电转间,哪敢丝毫大意?无奈只好施展家传的田氏枪法,护住周身要害,不被庞涓得手,但依然左支右绌,哪还有半点还击之力?
  俩人仅斗了二三十回合,田辟疆的右腿便被庞涓一枪划过,虽未刺透,但已痛彻入骨。田辟疆越打越气,他年少气盛,竟连孙膑切勿与庞涓硬拼的告诫也抛到脑后。
  只听田辟疆怒吼一声,不顾自身空门大露,手中银枪反手回挑,直刺庞涓的咽喉!这一招乃田氏枪法的绝招,名为“闪电银枪”,出势果然狠辣之极。
  可惜田辟疆碰上的却是庞涓的“玄机枪法”,此等枪法乃九天玄女悟自九天秘笈而创,极善于以强制强,亦即对手越强,玄机枪法便越发厉害,以至稍微露出一点破绽,也立刻被玄机枪法挑破。
  只见庞涓手中铁枪犹如闪电,从根本不可能的角度,向田辟疆的银枪一点,田辟疆但感银枪柄剧颤,手腕一麻,银枪竟失手脱落,他那招疾如电奔的“闪电银枪”,也便被立刻化解!
  不但被化解,而且因银枪脱手而飞,他已失去武器,赤手空拳,生死便全被庞涓一手掌握了!
  果然庞涓嘿的一声,铁枪一沉,却没刺向田辟疆的胸前要害,只把他的退路封住,厉声道:“田辟疆!快下马投降受缚,本帅免你横死战场!”
  田辟疆手无寸铁,知再难硬抗,只好寻机脱身,他向四面一望,不由心中一凛,只见四面八方,均已有庞涓的卫队围困,他已万难脱身了。
  田辟疆这才忆起孙膑的告诫,心道自己一时好胜,到底误了大事了!他仰天长叹一声,双目一闭,道:“田辟疆决计不降!你干脆把我一枪了结罢了!”田辟疆打算豁出自己,免因为自己误了国家大事。
  庞涓却似乎窥透田辟疆的用意,他嘿嘿冷笑道:“田太子不必惊慌,本帅决不杀你,太子一身抵万军也!有你在本帅手上,还怕你侵魏齐军不乖乖弃械而降么?嘿嘿!”
  田辟疆一听,心中如遭电殛,暗道自己一时之差,竟坠入庞涓的算计,坏了孙膑一役以稳齐国运的大计!他越想越恨自己鲁莽误事,不由仰天长叹道:“田辟疆一念之差,误国误民,不死亦不足以谢天下矣!……”田辟疆此时已萌自尽以补错失的念头。
  就在此时,只见远在半里外的那名侍从,突然风驰电掣地急驰而至,在田辟疆欲举掌自拍天灵盖之际,出手如电,已连点他身上麻哑二穴,然后又伸手一挟,把田辟疆从马上横移到自己的马背前面,策马便欲回奔。
  庞涓一见,立刻厉声大喝道:“来人!把俩人死活留下!违令者杀毋敕!”
  庞涓自己亦策马上前,抢先拦截。此时那马上的侍从,忽地嘿嘿一声道:“庞涓!你敢损田太子一根毫毛,钟离春教你脑袋难保!”
  庞涓一听“钟离春”三字,不由猛吃一惊,他深知钟离春的厉害,单凭她那一手仙琴魔笛的神技,便可杀千军于无形了!
  就在庞涓略一犹豫间,钟离春已抱扶太子田辟疆,向后面疾驰,在千钧一发之际,恰好突破了庞涓近千卫队的合围!
  庞涓在自己的眼底下,白白被钟离春救走田辟疆,失去一次不战而胜齐军的良机,他岂能甘休?而且在自己的部属面前也放不下脸面,他盛怒之下,把什么也忘记了,竟厉声大叫下令道:“传令下去!中军立刻向桂陵随后推进!本帅先把齐国太子擒拿!……"
  庞涓令未落,已策马向钟离春狂追而去,他的近千卫队连忙冲了上去。
  一时间,在通向桂陵的大道上,近千铁骑,风驰电掣般追击前面一骑俩人,在偌大的原野疯狂追逐,其状蔚为壮观。
  庞涓一马当先,冲在前面,眼看前面一骑俩人,已越跑越慢,彼此相距已不足半里路,庞涓厉声大叫道:“田辟疆!你今番插翅难飞矣!乖乖下马就缚!……"庞涓喝声未了,就在此时,只听一声炮响,四野突然冒出无数齐军,迅速向中央靠拢,布成了一个四六阵,数万齐兵身穿八色战衣,按青、绿、紫、白、橙、赤、蓝、黄八色顺序排列,五彩缤纷,煞为壮观。
  钟离春抱扶太子田辟疆,早已一闪而进阵中去了。
  庞涓一见,猛吃一惊,立刻勒住马头,不再贸然冲前。
  此时阵正中门忽地一开,一辆铁车徐徐驶出,车上端坐一位身披黑战衣的将领,手执杏黄旗,向庞涓遥遥一指,微笑道:“庞将军别来无恙乎?”
  庞涓一见铁车上黑衣将,不由心胆一寒,但他天生傲气,立刻又不屑的冷笑道:“原来是逃奔齐国的魏国囚徒!大师哥别来得意么?”
  黑衣将正是孙膑,只见他微微一笑道:“还死不去,蒙庞将军所赐,囚徒之身,成了齐国的大参军!”
  庞涓一听,便知自己用计陷害孙膑的毒招已败露了,孙膑必然恨他入骨,此时相逢,除了一决雌雄,已再无其他闲话可能!
  庞涓居然一笑,不加否认的厉声道:“你乃齐国人,果然对魏国有害无益,庞涓先把你除去,正是抢占先机的妙招也:如今你已成废人,施此奸计,区区阵法,便能困住我十万雄兵么!”
  孙膑一听,却也不怒,呵呵一笑道:“不错!不错!区区玄机八门阵,果然难困二十万魏兵,因此孙某人已先把你的首尾斩掉,剩下这光秃中躯,吃起来便轻松了!”
  庞涓一听,怒火中烧,心道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孙膑或杀或捉,则魏军的士气便立可重振声威矣!
  庞涓心念电转,座下战马突然疾射而出,挺枪直向十丈外的孙膑冲去,他身后的近千魏军卫队,亦发一声嗨,勇猛的掩杀过来。
  孙膑见庞涓挺枪直射而来,微微一笑,座下铁车早闪进旗门之内。
  庞涓怒火中烧,杀得性起,当下毫不迟疑,战马四蹄腾空,又向旗门杀去。
  只听当当数下鸣金之声,四员齐将四般兵器直向庞涓的铁枪击来。庞涓奋力一挑,四般兵器招架不住,连人带马退了一丈,但立刻又再度冲了上来。
  庞涓怒火中烧,也不答话,奋力一枪,把一员齐将刺翻倒地,其余三员齐将连忙向后退避。
  此时庞涓的中军数万精锐也赶到增援了,庞涓此时已被气得两眼生烟,而且其势也不容他再犹豫,只好下令,数万魏军中军精锐,悉数冲阵厮杀,力图把孙膑的八门阵破了,趁势再杀向都城大梁。
  庞涓带领众魏将兵向八门阵猛冲。突然阵中又杀出五员齐将,半圆形地把庞涓及数名魏将围在中央,双方的兵卒也纠缠厮杀起来。
  庞涓自恃武艺精湛,神力惊人,毫不畏惧,数个回合,又把五员齐将杀退,对方也似乎不敢与庞涓硬碰,只好采车轮战法。
  庞涓杀得性起,厉声大笑道:“孙膑!区区八门阵,岂能困住本帅的十万大军,看本帅今日就把你此阵破了,好教天下人见笑,堂堂九天玄女的玄机八门阵不外如是也!”
  庞涓一马当先,率魏军直向阵深处冲去,所到之处,如入无人之境。庞涓的傲气更盛,已不把孙膑布下的玄机八门阵放在眼内了。
  正当庞涓在阵中左冲右突,如入无人之境且傲气!足。八门阵中突然三通炮响,霎时烟雾弥漫,晨初的太留失去光辉,抬头望去,就如乌云重罩的昏月似的,阵中也变得阴沉灰暗,不辨东西。
  庞涓不由猛吃一惊,心头一凛,原来当庞涓的数万中军精锐进入阵中后,八门阵的威力才突然发挥。
  此时但见齐军八门阵兵,旗分八色,兵分八方,人随旗转,犹如漫天战云,睹之令人眼花缭乱,心神俱震。
  尚未等庞涓及众魏军将士回神,一队黑衣黑甲的齐军杀到,歼灭近千魏军后又迅速退走。紧接又有一队绿衣绿甲的齐军攻到,杀伤魏军一批后又倏忽不见。
  如此无穷幻变,紫、白、蓝、赤、黄各队走马灯般轮番向魏军冲杀,每变化一个回合,魏军必有死伤。而齐军却似潮水般源源不绝,无尽无穷,单是这等诡异的阵式变化,便令魏兵惊惶不已,斗志涣散了。
  魏军入阵后短短时分,被杀被伤者几达一、三万人,其余的也将无战意,士无斗心,眼看再拖一段时间,魏军非全军覆没不可了。
  庞涓心头剧颤,他连忙令全军从阵中绿衣绿甲的“生门”拼死杀人,再从黄衣黄甲的“开门”处拼命杀出。
  魏军数万兵众,慌忙向黄衣黄甲的“开门”杀出,但就在此时,阵中的黄色却忽然变成一派赤红,赤红亦即死门,乃齐军精锐集结之处。庞涓见将士死伤无数,不禁惊惶不已。
  原来孙膑在阵中见庞涓似乎略识破阵之法,立刻把杏黄旗一摇,正玄机八门阵法,登时一变而成颠倒乾坤八门阵,因此“开门”登时颠倒为“死门”,庞涓的数万大军,恰恰掉进齐军精锐的重围合击之中,被分割成无数小块,齐军神出鬼没,合则八阵,分则六十四中阵,再分为五百一十二小阵。每三小阵的铁三角把一小队魏兵罩住,片刻便被吃掉了。
  庞涓拼死冲杀,此时他身边的卫队亦仅剩百余人了。他的随行参军亦已血染战袍,他拉住庞涓的战马,哀告道:“庞将军,再恋战下去,全军势将覆没矣!”
  庞涓咬牙切齿道:“庞涓误坠齐军的奸计,数万中军,死伤殆尽,这口气如何咽得下去,誓要擒杀孙膑奸贼,以泄此恨!”
  参军叹了口气道:“留得青山在,哪怕无柴烧?庞将军若因此捐躯,只怕再无人替你复仇了!”
  庞涓一听,长叹一声道:“当日不杀孙膑,竟有今日之败!一念之差,终成大错!……”说罢,他厉声大叫道:“众将听令!誓死突围杀出,杀出一个便算一个!”
  庞涓拼死杀出玄机八门阵,他回身一望,玄机八门阵中的大炮烟雾已然散开,阵中魏军尸骸遍地,未死的届已大半向齐投降了。再四顾左右,身边随他杀出的卫队,仅剩三数十人,他不禁仰天长叹道:“枉我庞涓久历战阵,竟败在初涉战场的孙膑手下,九天玄女的天机兵法,莫非天下无能敌?”
  庞涓愤恨交集,但也无可奈何,只好带着三数十人,潜行返都城大梁,再作打算。
  桂陵一役,齐军在孙膑的精心指挥布置下,凭九天玄女亲授的“天机兵法”中“玄机八门阵”,以八万齐军,吃掉了十几万魏军,仅庞涓及数十卫队得以身免,这便是历史上著名的“围魏救赵”桂陵大战。
  经此一役,魏惠王被迫与齐赵求和,把邯郸归还赵国,赵国亡而复存,这是魏国久霸中原所遭受的第一次沉重的打击。
  桂陵一役,孙膑的大名也传遍天下。列强皆暗地告诫:齐国但有孙膑一日,皆不可向其妄动干戈也!因此齐国便保住了近百年的和平岁月,成了战国年代惟一的“偏安乐土”。
  战后,齐威王欲拜孙膑为右大将军,与田忌的左大将军并列,但孙膑婉拒说:“一国无二主,一军又岂能有二将?令出于二,则必乱也,军令既乱,则军心必散,岂是国家之福?孙膑求齐国安稳昌盛,百姓乱中稍安,则心愿足矣,余则何求哉?”
  孙膑有功不居,仍然尊田忌为帅,令田忌感慨不已,他向人感叹道:“田忌有幸,得遇如此知己,乎复何求?”自此田忌对孙膑亦言听计从,视如手足兄弟。
  田忌与孙膑联手保国,无人敢萌异志,威慑天下,不敢轻樱其锋。就连西北方的霸王秦国,当时的国君秦孝公渠梁亦向群臣警诫道:“孙膑乃孙武一脉,兵法奇才也,天下列国皆不在寡人眼内,但齐之孙膑除外也!”因此秦国虽然四出征伐,但近百年间,居然不敢向齐国动兵,孙膑之威,由此可见一斑。
  而钟离春这位“绝世龙狐”之女,桂陵一役,勇救齐太子田辟疆,于危急关头,不但救了田辟疆,而且救了齐国。因为假若太子落在庞涓手上,那孙膑必然不敢放胆施为,那桂陵一役,谁胜谁负亦未可知矣。
  钟离春立此奇功,齐威王为取得九天玄女门下的相助,便封钟离春为太子妃,而田辟疆与钟离春的一段奇缘,亦因而结合,钟离春日后成了齐宣王田辟疆的皇后。九天玄女替钟家点下的“仙狐炼丹穴”,其龙气之盛,终出一代“绝世龙狐”,贵为一国皇后,其玄妙之处,当真不可思议。
  至于一度与九天玄女有师徒之缘的庞涓,果然不出九天玄女所断,其本命属“鹰形”,长于进取,但心性残暴,为求目的不择手段,终有桂陵之收。及后更在马陵一役,被孙膑设计射杀于马陵的一棵梓树下,终得“猛鹰终在树下丧”的可悲命运。
  九天玄女偶尔恒山一行,便引出了这一段流传千古的传奇,玄妙之极,一直为世人传颂遐思不已。
  其时九天玄女已离开齐国都临淄甚久,连她的嫡传弟子钟离春和孙膑,也不知九天玄女的仙踪隐于何处。齐威王曾派人四出寻访而终不获,无奈只好自我安慰道:“圣姑仙踪虽渺,但其二大弟子皆为齐国效力,这总算是寡人的绝世奇缘矣!”
  这果然是齐威王的“绝世奇缘”,因为若非九天玄女携同钟离春这位“绝世龙狐”入齐,又怎会有孙膑助齐抗魏的杰作?更不会有钟离春的为齐国皇后,以其自身的“仙狐炼丹”龙气,与齐国国运汇聚,荫庇齐国近百年的和平偏安岁月。此乃后话,一笔表过,也就此不提了。
  其实当时九天玄女仍在齐国地域,但九天玄女自钟离春这位“绝世龙狐”,终于贵为齐国太子妃后,她多年的心愿已然了结,对尘世间的残酷争斗已有点厌倦,便不辞而别,就连她最喜欢的女弟子钟离春也没告知,独自一人离开齐都临淄,身如行云流水,眨眼已不知所踪。
  九天玄女离开齐都临淄城,向西南面飘然而去。她的行踪飘忽无定,加上她的轻功绝世,几成半仙之体,当世无人可及,齐威王派出寻访的人,如何可以发现她的芳踪?
  九天玄女一路向西南方向而去,她但见山水越来越瑰丽多姿,眼神不由一亮,暗道按“九天秘笈”的“地脉道”所论,山动者为龙也,龙身变格有三:一曰天龙,二曰岗龙,三曰地龙;天龙峰峰耸拔,岗龙如蛇过路,地龙灰中穿线;高山重起,贵如涌浪,脉气奔行,此正齐鲁之地脉写照也!
  其时九天玄女的“九天秘笈”奇学,已越发精湛,不但于天机一道洞悉透彻,且对“地脉”、“人间”二道亦已灵运自如,她目睹齐鲁地域的瑰丽山水,龙气郁郁,不禁心神俱往,暗道难怪齐鲁多俊杰,此乃龙气地脉之所以然也,今日既有缘登临,倒不可平白错过,但能把天、地、岗三龙真迹略示于世,亦足以透福世人矣!
  九天玄女自在风水冰洞中,获“九天秘笈”真传,在尘世中久历沧桑,按“人间道”的行年推算,她已是步入中年岁月了。虽然她的容貌及心境犹似青春年少,半点没有沧桑痕迹显露,但毕竟她的心性,已不知不觉,潜移默化,与师门本旨“天下为公”逐渐同化了。因此表面上她对尘世似有厌倦,但内心深处与世人的感情却更形深厚,不过已非局限于一人一事,而是着眼于天机大势、天下苍生的宏宏大旨而已。
  老子“论道篇”十六章云:致虚极,守静笃。万物并作,吾以观其复。夫物芸芸,各归其根。归根曰静,静曰复命。复命日常,知常曰明。不知常,妄作,凶。知常,容。容乃公,公乃王。王乃天,天乃道,道乃久,殁身不殆。
  老子之意乃说世人之行为,假若一切合之“道”,那便与天地同寿,身虽殁而神不殆。九天玄女现身于春秋战国年代,又源出老子门脉,她与老子的“无为方笑大巧”的本旨,自然悠悠而归其“道”,这便是老子学说中的“夫物芸芸,各归其根”了。

    第二章 洛水女神 脱胎换骨
  当下九天玄女一直向西南方向行进,不知不觉,已远距齐都临淄城近百里路了。
  忽闻水声哗哗作响,原来已近黄河不远。九天玄女曾目睹黄河龙门口磅礴而出的雄姿,心中不由一动,暗道此地已近黄河入海之处,未知其风水脉气如何运行?
  她心存疑念,足下便忽然生云似的,飘飘悠悠,却快如电奔,直向黄河入海的东岸移去。她的轻功之高,几乎已达不着形踪的境界了。
  九天玄女来到黄河入海口处,已是月夜时分,但见天上明月银光四洒,地上黄河奔腾入海,好一派幽伟奇景。
  九天玄女目睹黄河入海口的雄姿,不由微叹口气,心道气势雄则矣,但水向东流,海容无量,就算再雄再猛的龙气,也被浩瀚大海吸纳尽了,此地于“地脉道”来判,岂是风水贵格之域?
  她心中感触,便捧出仙琴老人所赠的玄铁琴,面向大海而坐,心中又不由一动,暗道当日我曾发宏愿,欲迎海而吹“潮生曲”,且看可否导引大海遍起波涛,但玉笛已赠与春儿,用作保国之用,我这宏愿,只怕一时难遂,罢罢,“潮生曲”不成,便来个“高山流水”琴音吧!
  九天玄女默运神功,伸指向玄铁琴猛地一弹,一缕仙音随即向四下射去,此时她的心境已与月夜海涛混汇一片,“高山流水”的意境因此而发挥得更淋漓尽至。
  琴音起处,但见月儿飘忽不定,原来是阵阵白云,似亦被琴音吸引,飘来一听。哗哗的河水也忽然静了,河水有灵,似亦在侧耳倾听,河海交汇,月夜澄空,一片飘逸琴声。
  九天玄女此时已近半仙之体,她手下的“高山流水”琴音,自然非同小可,足令天地神往,鬼神动容。
  就在此时,黄河水上,忽地传来一声幽幽的叹息,这叹息声似有若无,飘忽之极,但九天玄女功力超卓,早已被她摄入耳中了。
  她抬眼向黄河水上一望,心中不由微吃一惊,暗道当世谁家女子有如此功力?竟可凌虚渡于水面之上?
  原来在月色之下,一位女子,正是踏黄河水面,凝神倾听琴音“高山流水”,忘情之处,感触入怀,不由幽叹一声。
  九天玄女心中一动,便忽地把琴音一转,意境更幽雅迷人之极。
  黄河水面上的女子,果然心神俱往,情不自禁,竞随琴音翩翩起舞。
  但见她翩若惊鸿,宛若游龙,又如轻云蔽月之仿佛,流风回雪之飘遥;远而望之,皎若明月之光华,迎面察之,艳如芙蓉出绿波。
  又见她凌波微步,足下生云,动无常则,若危若安,进退隐约,若往若还。
  好一幅河上美人月夜凌波画!
  忽地,河上的女子舞景横飘,直向九天玄女这面飘来,俏生生站在九天玄女面前,微一揖轻声道:“姑娘绝妙琴技,美妙之极,真可令人起死回生,化悲为乐!”
  九天玄女凝目这女子一看,只见她美如月夜兰花,幽雅淡静,犹如仙女降临,只是略嫌过于幽雅,且气息若有若无,简直非人间之物,心中便不由一动,暗道此女非仙非人,形质似有若无,怪道可于黄河之上凌波微步了!
  九天玄女沉吟道:“请问姑娘是谁?来自何处?”
  飘来的女子幽幽的叹了口气,轻声道:“吾乃伏羲皇的女儿,名宓妃,遇溺于洛水,迄今已数千年矣。”
  九天玄女已尽得“九天秘笈”的奇学,因此对自称伏羲女宓妃的女子回答,倒半无惊骇之意,只有点奇怪道:“宓妃姑娘如此说来,你的肉身坠于洛水,岂非已达三数千年?闻说人间百年一轮回,姑娘如何能久处河水之中?”
  伏羲女宓妃幽幽一笑道:“百年轮回,乃指鬼物而言,神祇当不在此限,宓妃不幸遇溺于洛水,一灵不灭,历经数十年,已成洛水之神矣,亦已成不坏之身,今时今日才有幸与姑娘相遇,聆听姑娘的绝世仙音。”
  九天玄女闻言微笑施礼,道:“原来是洛水之神芳驾降临,果然是绝代华容!但宓妃姑娘既为洛水之神,洛水远在鲁地千里,又间神祇之道,井水不犯河水,泾渭分明,不可逾越,洛神姑娘如何可从洛水抵此黄河入海之处?”
  伏羲女宓妃洛水之神叹了口气,道:“黄河之神河伯本是我夫君,他曾带我一道乘飞龙牵引之水车,冲波劈浪,从黄河直上昆仑,在昆仑山上流连忘返,后来河伯又一直把我送返洛水,河伯与我甚见恩爱。可惜后来却被拆散了!哎……
  九天玄女闻言不由一怔道:“神祇乃半仙之体,无远弗届,一灵不灭,乃不坏之身,神祇的姻缘,谁可加以破坏拆散?”
  洛水之神苦笑道:“世上由人到鬼,由鬼到人,其中仅一线之隔而已,人间既有诸多凶残,神道岂无暴戾邪恶?那后羿入神道后,看上我的美色,便与河伯争斗,后羿自恃勇猛,又有神箭在手,他把河伯的眼睛射瞎了,还把我抢走!从此我便被神道中人所不齿,说我不舍身殉夫,不贞而从二,更有神祇以神鞭抽打洛水,令我终日痛不欲生!……哎,世人以为神祇快活,其实诸般苦楚又有谁体察?”
  九天玄女闻洛神哀诉,心中不由满心同情,怒道:“那后羿何等神勇凶猛?连黄河之神亦非其敌,他更有射神箭肆虐神道,宓妃姑娘一位弱质女神,又怎可抗拒后羿的欺凌?那以打神鞭抽打洛水的神祇,只怕鬼迷心窍,放着元凶祸首后羿不去怪责,却来欺负你洛水女神!……可气!可恨!”
  洛水女神幽幽叹息道:“此事我亦曾奏闻上天,哀告上天作主,救我脱此厄运,但上天竟不闻不问,小神于洛水受难已达千年岁月矣!哎。”
  九天玄女越发怒道:“后羿射你夫君河伯,抢你洛水女神为妻,上天竟不来主张公道?这简直岂有此理!”
  洛水女神闻言又向九天玄女一揖道:“素闻姑娘前身乃王母娘娘麾下九天秘笈使者,上掌天机,中管人间,下握地脉,手掌乾坤一切生灵之吉凶祸福,因此小神才不远千里,借助前夫河伯的余荫,从洛水入黄河,上下求索姑娘仙迹,天幸于此黄河入海处相遇,尚祈九天玄女姑娘助我脱此痛苦厄运,则小神感思不尽矣。”
  九天玄女一听,不由微一怔道:“洛神姑娘如何得知我的出处来历?”
  洛水女神道:“小神上下求索,欲脱此厄运之际,于洛水之畔,巧遇当世得道老祖李耳仙游至此,他向小神指点道,欲脱此可怕厄运,惟有向当世的九天玄女求助,固此小神才知玄女姑娘的芳驾仙籍也。”
  九天玄女一听,不由又好气又好笑,暗道原来是师傅老子他暗中捣的鬼!故意给我留此难题,哼哼,待此事了断,看我不到邙山上清宫去,揪他老人家的胡子玩玩么!……但不知他老人家仙体可安好?还有那见鬼的师哥鬼谷子,可怜的师姐筮丹又不知如何了?
  九天玄女心念自转,浮想翩翩,不禁半晌无言。
  女神见状,以为九天玄女不欲插手相助,不由幽幽的叹了口气道:“既然连玄女姑娘亦感为难,那乾坤之内,亦再无人救助小神脱此厄运矣!”
  九天玄女一听,不由微一嗔道:“谁说我九天玄女无能助你?不敢助你?哼哼,我偏不信邪,决助洛神姑娘脱此厄困!”
  洛神姑娘一听,登时喜得向九天玄女盈盈一拜,欣然道:“如此小神先行拜谢玄女姑娘的大恩大德!”
  九天玄女苦笑道:“我虽决意助你,但未知我那‘人间道’奇术,是否适用于神祇?因此成败得失,全看洛神姑娘你的运气了!”
  洛神连忙道:“但蒙玄女姑娘慨然相助,小神已感激不尽,成败得失,岂敢有怨玄女姑娘?但祈不吝赐教。”
  九天玄女目注洛神,沉吟不语,好一会才忽然叹了口气道:“洛神姑娘是否终日眉皱不乐?”
  洛神幽幽的道:“身逢此逆境厄运,哪能心灵舒畅?委实皱眉之日居多也。”
  九天玄女微一点头道:“洛神姑娘本命之相,额上微生二竖纹,眼下且有横纹,山根昏黑,发虽秀而曲卷,鼻虽美而赤气侵紫,面如桃花而艳极,此均乃孤独夭折困苦之本命相格也,本命如此,自然厄运缠身不已。”
  洛神闻言一怔道:“玄女姑娘所言,乃我于人世之本命,我于十五岁时遇溺,已应夭折之兆,难道此身已为灵体,尚受人世本命所制约么?”
  九天玄女微笑道:“本命牢附于人之肉身魂灵,肉身如此,魂灵岂可幸免?”
  洛神一听,不由仰天长叹道:“若然如此,则我宓妃当永伴困苦楚矣!上天于我何太残忍?”
  洛神说着,竟潸然泪下,神色楚楚,惹人怜悯。
  九天玄女虽然功力通玄,心坚如盘,但亦不由一颤,同情之意油然而发,竟冲口而出道:“洛神姑娘且稍舒怀,今日你我既有缘相遇于黄河之畔,我岂会坐视不理?说不得亦勉为其难,为助洛神姑娘脱此厄困,试尽绵力!”
  洛神宓妃一听,这才稍稍转悲为喜,殷殷向九天玄女谢了,这才轻声道:“玄女姑娘请指点解救妙法。”
  九天玄女默然不语,似在思忖什么,一会才问非所答的道:“洛神姑娘是否可移驾于陆地山峰?”
  洛神皱眉道:“山水各有神祇辖制,小神若上山地,稍停未偿不可,但欲久留居处,则须先求得山神祇首肯矣,不然便有越界侵犯神道之嫌。”
  九天玄女一听,便松了口气,微笑道:“既能上山便可矣,至于居留之事,且容后再作打算,事不宜迟,我这便伴你寻一处脱胎换灵的去处吧!”
  洛神一听,连忙称谢,她对九天玄女深信不疑,因为她身为洛水女神,自然深知九天秘笈使者的乾坤本事。
  当下九天玄女与洛神相伴而行,一路沿黄河南岸向西南方向移去。
  洛神走的是凌波微步,宛若游龙,翩若惊鸿,姿态幽雅之极。
  九天玄女走的却是她独创的“无为虚步”,但见她足下如生云,飘逸如流风回雪,风姿之绰约,竟与洛水女神堪堪媲美。
  一路向西南飘移,洛神一路缄首无言,忽抬头向九天玄女道:“玄女姑娘,前面便是泰山地域了!”
  九天玄女一听,心中不由一动,暗道东方乃“地脉道”中所示,万物交替、初春发生之地,泰山恰恰位于东方之极点,号称东岳,推为神州五岳之首,其上岂无龙气地脉?看来欲令洛神姑娘脱胎换骨,势必登泰山一遭了!
  九天玄女这般转念,便问洛神道:“洛神姑娘,按你等神道排班定位,泰山乃何神所辖制?”
  洛神道:“泰山乃各名宗,宗者,长也,万物之宗,阴阳交代,灵触石而出,遍雨天下,主天下万物生死贵贱诸事,又主召人魂魄,知人生命之长短。五岳以泰山为尊,地位尊崇,乃下界群神之首也。主泰山之神,乃天帝之孙,号为东岳大帝天孙至尊。”
  九天玄女沉吟道:“洛神姑娘随我上泰山,可有为难之处?”
  洛神宓妃秀眉微蹙,轻声道:“洛水亦为泰山所辖,洛水之神自然亦尊泰山为群神之首,别的山域途经尚可,但泰山地域就算路经,只怕亦须东岳帝君首肯。若这般不请自上,万一东岳帝君降罪下来,洛神如何担当得起?”洛神言下,唏嘘无奈之情,溢于言表。
  九天玄女心中又添一份怜惜,暗道原来神祇亦有这诸般苦楚无奈,洛神宓妃在世时已属夭折不幸,为神不料亦惨受神道欺凌!哼哼,放着九天玄女遇上了,岂能袖手旁观,坐视不理?令她终年莫之奈何,黯然神伤?
  九天玄女这般思忖,助洛神之心因而更坚决了,她的秀眉一扬,决然道:“宓妃姑娘放心,有我九天玄女在此,就算岳帝君、天孙至尊现身,又岂能欺负于你?且放开心怀,随我走一遭泰山之巅罢了!”
  洛神宓妃想了想,这才微露欢容道:“是,既然是玄女姑娘之意,想必东岳帝君亦不便拒绝九天秘笈使者的降临吧!洛神随你上泰山走走便了!”
  泰山果然不愧为五岳之首,九天玄女近处仰头一望,在月色之下,但见泰岳山势雄伟磅礴,峰峦突兀峻拔,壮丽非凡。
  九天玄女目力奇佳,她细观之下,不由叹道:“泰岳!泰岳!高矣,极矣,大矣,特矣,壮矣,赫矣,骇矣,惑矣!”
  洛神宓妃一听,亦不由微笑道:“玄女姑娘这高、极、大、特、壮、赫、骇、惑八字,当真把泰岳的神韵表述得淋漓尽致!玄女姑娘如此盛赞泰岳,想那泰岳神天孙至尊知道了,也必定欢喜之极矣!”
  九天玄女呵呵一笑道:“我此行上山,却是向泰岳神天孙至尊借地,他若知我等来意,未知欢喜还是生气呢?”
  九天玄女说罢,也不待洛神宓妃回话,毫不犹豫,向泰山东面掠行而上。
  行不多久,便见大片樱桃绿竹,遍布山路两旁,竹畔溪流鸣佩,荡绿摇翠,于此风清月白之夜,水月交辉,倍添瑰丽雅异。
  洛神宓妃目睹之下,不由心神俱往,喃喃的幽叹道:“如此胜景,竟又比洛水雅丽多了,宓妃若能有此雅静居所,此生所受厄困折磨,也就不算什么了!”
  九天玄女闻言不由微微一笑,暗道此行正是为你寻觅居所,以令你脱胎换骨,从此悠游快乐、永绝厄困,你数千年的苦难也挨过去了,又何必因一时一事一物而叹息伤神?
  九天玄女思忖间,领先而行,足下如行云流水,虽然山路险陡,于她来说却无异于平地,毫无阻滞。
  洛神宓妃紧随九天玄女身后,她心中虽然惴惴不安,生怕泰岳之神天孙至尊怪责降罪,但有九天玄女这位九天秘笈使者在身边壮胆,忖料就算东岳帝君,亦须给她一点面子,微一咬牙,硬着头皮亦飞掠而上。她踏的是“凌波微步”,施行于上山之路,自然毫无阻滞,俗语云欺山莫欺水,水神登山,自然游刃有余,轻松之极了。
  不料就在此际,洛神宓妃忽然哎哟一声低叫,捧着胸口,眉儿紧蹙,似痛苦不堪,她的“凌波微步”,也决计难再移前半步。
  九天玄女功力通玄,洛神这一声低呼,她立刻便听到了,连忙回头一望,见洛神痛苦不前的情状,不由急道:“怎的了?宓妃姑娘!”
  洛神宓妃捧胸呻吟道:“不知怎地,刚踏上此段山腰路段,小神的心胸便如被尖刺所刺,越向上走刺的力度越大,终于·痛苦难抵,不能再跨上一步了!……"
  九天玄女皱眉道:“宓妃姑娘乃神灵之体,怎会有俗世儿女痛苦之状?”
  洛神宓妃叹了口气道:“俗世之人,自然难于令小神却步,但若神祇出面阻止,其法力奇高,则小神虽有神灵之体,亦决难抵御矣!……哎,看来宓妃断难登此泰岳了……”
  九天玄女一听,登时大怒,她因为对洛神的遭遇极之同情,情切则意乱,竟忘了以“天机”之术去探测究竟,忍不住便尖声怒叫道:“何方神祇,竟敢阻我九天玄女去路?”
  九天玄女话音甫落,洛神一听,更吓得身子抖颤,以为九天玄女生气怒叫,必定闯祸之际,月夜幽山竟忽然传来一声回音!
  那回音道:“岂敢?岂敢!九天秘笈使者降临,千山万水、百川万源,谁敢阻你去路?”
  九天玄女分明听清楚这回音了,她不由又好笑又好气,又尖声道:“既然如此,那为甚又来为难我等?”
  那回音道:“九天秘笈使者欲上泰岳,那是泰岳之荣耀,岂敢为难阻路?但使者身后之伴,乃小小洛水女神,岂能贸然犯上登山?因此九天秘笈使者只须独上,留下洛水女神,则一切绝无险阻也!”
  九天玄女一听,这才猛然忆起洛神宓妃示警之言,暗道果然被留难阻挡了!她望一眼洛神宓妃,只见她早已吓得浑身抖颤,弱质女神,楚楚可怜,心中倍添怜悯,决计不忍把她抛下不顾,相反更增助她脱困之心。
  九天玄女心念电转,不由破例开口求道:“不错彼乃洛水女神,运命悲凄,欲有求于泰岳之灵,尚望尊驾瞧在九天玄女面上,准她上泰岳一行?”
  那回音稍顿,即回响道:“洛水女神未经呈禀,擅闯泰岳神府,已犯戒规,乃有罪之身,岂能允她上山?”
  九天玄女气道:“难道不可破例一次么?”
  那回音道:“天有天律,人有人法,神有神规,岂可逆违?”
  九天玄女大怒道:“乾坤之始,水火交汇,阴阳并济,日月运行,方有天地万物,出川海流,天地生万物,万物毕有其生息居停自由,岂能如此冥顽不灵,困守如此清规戒律,而独怜察体恤之心?哼哼,莫把我九天玄女惹怒了,不然,管教你泰岳之神亦无安宁之日!”
  也许是“九天玄女”的名头太过响亮,而且对方又深知她那鬼神莫测的“九天秘术”的厉害,因此九天玄女这一嗔怒,对方竟然沉寂了,好一会,那回音才又叹了口气道:“九天秘笈使者稍安毋躁,你欲带洛水女神上山,亦非毫无门路,她只须破了神属朝泰岳的机关秘语,便即破了神属上山的规律,自然便可施然直上了!……”
  九天玄女一听,眉儿一扬,道:“若不能破呢?”
  那回音立刻决然道:“若不能破,那便受规律所限,决无宽容!”
  九天玄女道:“然则那机关秘语很厉害吧?”
  那回音道:“当然,若非大智大慧之师,决难堪破,否则如何叫护山之机关秘语!而且须事先言明,机关秘语不出犹可,一出而不能破,则平添一条擅窥泰岳神祇秘语之罪,二罪俱罚,洛水女神所受磨折必更残酷!”
  九天玄女一听,瞥一眼洛神宓妃,但见她目容惨淡,身子抖颤不已,不由叹了口气,苦笑道:“宓妃姑娘,看来你的运命果然乖戾凶险之极,是否大胆破此上山秘语机关?一切你且把握自断矣!”
  洛神宓妃柔肠百转,似在苦思此举之得失轻重,终于鼓起勇气,轻声向九天玄女道:“小神宓妃愿意一试!此生所受折磨已够残酷,又何惧再更深一重?但求运命有所转机而已!”
  九天玄女一听,不由欣然一笑,道:“好!欲人救必先自救,哀莫大于心死,只要不屈不挠,坚贞奋进,则逆境又转顺,运衰亦可化旺矣!……”九天玄女一顿,又极轻微道:“宓妃姑娘既有此意志,我九天玄女必助你成功便了!”
  洛神宓妃一听,便放胆大声道:“洛水女神宓妃,愿意冒险一窥上山机关秘语!若不能堪破,甘愿身受其罪!”
  洛神宓妃如此一叫,那回音登时沉寂了,似亦再无话可说。
  仅一霎,突听一阵轧轧脆响,泰岳之巅,忽然飞下一块黑沉沉的物事,疾如闪电,呼地降在九天玄女和洛神宓妃面前,又立刻增大,原来是一堵巨大的石壁,恰恰把上山必经之路挡住了。
  九天玄女微一怔,再向石壁仔细一瞧,在月色之下,但见石壁上面,刻了两个古怪之极的文字,竟连洛神宓妃亦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她不由一阵发怔,喃喃道:“这……这到底是什意思?”
  原来石壁上面,刻了两个古怪文字,道——“虫二”!
  洛神宓妃回瞪口呆,费尽心思竟参详不透,心中不由幽幽的道:“如此艰深奇奥,如何可知其意?看来宓妃此生,已难望有所转机矣!……哎,天机渺渺,乎复何言?”
  九天玄女目注石壁,沉吟不语,好一会,她忽然脸露微笑,向洛神密妃伸手一指天上明月,又指一指身边擦过的清风,又欣然一笑。
  洛神宓妃本性亦聪慧,只是惨受折磨,精神困顿,心思恍惚,才一时被难住了。这时一见九天玄女的手势暗示,灵根一闪,忽然亦豁然而悟,月容终于露喜色了。
  洛神宓妃更不犹豫,朗声道:“虫二者,乃‘风’、‘月'两字之字心也,二字去其边即‘虫二’也,亦即浩浩泰岳,风月无边之意!……未知是否其意?”
  洛神宓妃的话音刚落,那回音便忽然叹息道:“难得!难得!洛水女神果然甚有慧根!风月字心乃‘虫二’二字,既去其边,便即泰岳风月无边之意啦!……泰岳镇山秘语果然被你一言堪破了!”
  九天玄女闻言呵呵一笑道:“既镇山秘语被堪破,那尚容石壁挡路么?”
  那回音亦呵呵一笑道:“镇山秘语已破,自然便通行无阻矣,那石壁岂会阻你等去路?”
  九天玄女闻言向前一望,只见那石壁忽地又轧轧作响,竟无风自动,平平的移到路旁山崖,与山崖混然一体了。
  从此之后,登泰山的人,便见到山路旁边的石壁,刻着“虫二”两字。据说但凡能猜透这二字之意的,上泰山便必然通行无阻,平安顺利;若猜而不中的,上山时便必定损手伤脚,凶险不已。
  当下九天玄女欣然一笑,向洛神微笑道:“宓妃姑娘,如今大可安心而上了吧!”
  洛神宓妃向九天玄女盈盈一拜,暗地谢过她提点之恩,脸露欢然一笑,随九天玄女一道向泰岳之巅掠行而去。
  顺利越过“虫二”石壁,山路却越来越陡峻,倾斜欲陡立,杂草、野树掀人衣帽。山风从上而下,如猛哭吼鸣向人扑噬。
  洛神宓妃余悸未息,惊道:“玄女姑娘,这等凶险阵势,是否仍不容小神上去?”
  九天玄女微微一笑道:“但凡足令世灵脱胎换骨之地,乃大地灵气所聚,神人齐争之,异兽守护之,岂会平静如水?宓妃姑娘不必惊疑。”
  洛神宓妃深佩九天玄女的惊人本事,微微咬牙,硬着头皮,紧随九天玄女而上。
  山路蜿蜒而上,从一个山峰转上另一个更高的山峰,当真是峰上有峰,上下盘屈,看似无路,却又有路。
  九天玄女和洛神宓妃再掠上一段,眼看已近泰山之巅天柱峰,说也玄妙,刚抵此处,山风突然沉寂,再往上一段,突见一株古木,耸立于崖麓,稍远一座寺庙隐掩在古木幽深中。
  九天玄女凝目望去,但见寺庙前后左右的地域,均透出瑞气千条,绕寺庙升腾回绕。九天玄女初临泰岳之巅,心中不由一阵欣喜,暗道若非巧遇洛水女神,我九天玄女竟连如此龙气聚汇之地也错过了!
  上了泰岳之巅天柱峰,脚下是偌大一块平台,突闻一阵水响咙咙,原来是瀑布自天柱峰山崖向下直泻,月色之中,如白练悬空,山鸣谷应。下面是一座清潭,潭上横跨石桥,状若天虹落九霄,奇景雄豪之极。
  九天玄女一时兴起,微运神功,疾伸一指,以指力在山崖石壁书刻道:“龙跃九霄云腾致雨,潭深千尺脉气纵横。”
  九天玄女的指刻字笔力刚劲,意境恢宏,浑不似女儿的胸臆。
  洛神宓妃目睹微感迷惑,询道:“玄女姑娘所刻之字,似隐含‘龙气纵横,惠泽天下’之意,未知所指何处?”
  九天玄女微微一笑道:“泰岳果然不愧为万物交始之地,其地脉龙气之盛,天下绝无仅有,俗世有‘紫气东来,齐鲁多俊杰’,即此谓也。”
  洛神宓妃这才明白,九天玄女的意思,乃指泰岳形胜,龙气地脉之盛,冠于天下大川,心中不由暗喜道:“九天玄女精于天机之道,她所判必有其道理,若真能借助泰岳之力,令我脱胎换骨,洗刷衰运恶名,则泰岳无疑是洛神宓妃的大救星了!”
  洛神宓妃正自欣慰思忖,寺庙那面,忽地传来一声苍劲的音响,这比刚才山下的那回音显然又有不同,前者飘渺无定,而此时却是一派苍茫而疾劲:“水来泰岳摄地心,九天奥秘会知音,龙跃九霄天峰顶,脉气浩渺此中寻!……呵呵,泰岳月夜,终有贵客降临矣!”
  九天玄女一听,暗道这偈语意味深长,似已隐隐知自己的来意,更隐示“泰岳龙气甲天下”之玄机,这发声之士,绝非等闲之辈呵!
  九天玄女心念电转,便亦朗声道:“请教是何高人?可否现身相见?”
  九天玄女话音甫落,寺庙山门下,忽地现出一位白胡僧人,也不知他年岁到底有多老,但满面红光,体态稳健,犹似青壮年纪。
  九天玄女一见,微笑作揖道:“敢问大师尊号?”
  白胡僧人抱掌合十道:“阿弥陀佛!老衲法天玄,人称天玄和尚便是,未请教女施主尊姓大名?”
  九天玄女微笑道:“方才听大师偈语,似已知我等来意,大师法号天玄,果然玄之妙极!我也不敢相瞒,俗姓钟名静,尚请大师指点一二。”
  天玄和尚呵呵一笑道:“老衲素闻世上出了两位奇人,一位是寻龙祖师鬼谷子,一位是风水圣姑九天玄女,而这位九天玄女俗家恰姓钟名静,未知是否便是钟施主你?”
  九天玄女不由亦呵呵一笑,坦然道:“九天玄女是师傅替我起的外号,不料世人只知其号,不知其姓氏矣!”
  天玄和尚微微一笑,忽然道:“素闻施主精于天机、人间、地脉三大秘学,今夜有幸相逢,老衲倒有天兆之疑垂询,未知可肯赐教?”
  九天玄女一听,不由又好笑又好气,心道我尚未向他开口求教,倒被他来个先发制人抢先一步了!
  九天玄女呵呵一笑道:“大师为甚知我精于三大秘学?可知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天玄和尚闻言大笑道:“施主周游列国,寻龙点穴,妙释天机,早已传遍天下,老衲岂会不知?再者施主略施妙法,授徒代演天机兵法,便令齐国延国运百年,如此功力,仙神难及,尚自谦其实难副么?”
  九天玄女见天玄和尚对自己的来历了如指掌,不由又惊又奇,心道我与这老和尚素未谋面,他怎知如斯详细?莫非他有未卜先知之术?但既然如此,他又为甚说要询问什么天兆之疑?这老和尚到底是甚来路?
  九天玄女这般思忖,便微笑道:“大师有甚疑问?且说来听听,未知我是否知其一二?”
  天玄和尚呵呵笑道:“解此疑难者,普天下除施主外,只怕难寻第二人矣!”他一顿,随即肃然的道:“老衲夜观天象,目下虽然宿星并列,主列国争雄,但西北方位,帝星已隐隐闪灼,此乃主西北之王,不日将一统天下,未知施主以为然否?”
  九天玄女默默不语,稍一沉吟,方微一点头道:“既天机已现,大师所推断自然无讹。”
  天玄和尚随即微笑道:“既然施主亦确证无误,天机如此,施主为甚尚力保众小星宿不落?如遣徒施天机兵法,救赵保齐,如此岂非逆天之举么?”天玄和尚之意,已有考究九天玄女的含义了。
  九天玄女的傲气不由被激了起来,她呵呵一笑道:“天机固然如此,但大师是否已察西北帝星有甚异兆?”
  天玄和幽被九天玄女这一问,不由沉吟道:“当晚所见,西北方位帝星闪灼,只有一团赤光包裹,并未见有什怪异。”
  九天玄女肃然道:“赤即红也,红即血也,此星一出,血染天地,如此尚不算惊天异兆么!”
  天玄和尚一听,亦猛吃一惊,忙道:“按施主之论,则此星日后当令天下血染么?若如此,则苍生危矣!……"九天玄女断然道:“不错!因此我才不惜顺大势而逆天机,保住乐土一片,以稍减天下苍生之苦!”
  天玄和尚喃喃道:“但此举不怕惨遭天谴么?”
  九天玄女慨然一笑道:“日月乾坤运行,然后万物衍生于天地,天地既生万物,万物自然皆有休养生息之权也,此亦为乾坤大势,但凡顺此大势者,又何惧逆反天机?此即为顺乾坤大势胜于困守天机也!”
  天玄和尚一听,目中蓝光一闪,但随即敛去,向九天玄女合十谢道:“玄女施主乾坤与天机之论,令人茅塞顿开,老衲一直为此耿耿不安,今夜聆听教诲,当尽皆释然矣!多谢玄女施主……”
  九天玄女呵呵一笑道:“大师多谢我什么?我所言不外有感而发而已,大师也不必以此为念。”
  天玄和尚肃然道:“不然,玄女施主之论,乾坤大势胜于困守天机,显然已比天机主宰论更胜一筹,世间为王为治者若能参透此无尚玄机,则天下生灵有福矣!老衲乃代天下苍生向施主致谢。”
  九天玄女笑道:“大师你念你佛,我行我素,多谢什么?不必客气,不必客气,倒是有事相求大师。”
  天玄和尚微笑道:“玄女施主洞悉天机、人间、地脉,凭此足可乾坤纵横,老衲尚能助你什么?”
  九天玄女微笑道:“不然,自古道入庙拜佛,大师既已久居泰岳,对泰岳一切必知之甚详,有不明之处,自然须求大师指点了!”
  天玄和尚合十道:“阿弥陀佛,施主言重,老衲虽居泰岳,但泰岳之大,浩浩茫茫,岂敢自夸知之甚详?但未知施主欲相求什么?”
  九天玄女尚未开口,她身边的洛神宓妃,已忍不住问道:“请问大师,泰岳之神天孙至尊府居何处?”
  天玄和尚一听,目注洛神宓妃一眼,精光一闪,似已察觉了什么,却不点破,和颜缓声道:“这位施主愁戚满面,似身受苦楚,但未知施主探问泰岳神祇怎的?”
  洛神宓妃幽幽的叹了口气,道:“小女子果然饱含苦楚,刚才贸然上山,已有冒犯之处,不外欲拜泰岳神天孙至尊,祈求宽恕擅闯灵府之罪罢了!岂敢有他意?”
  天玄和尚闻言,微一沉吟,便呵呵一笑道:“施主之能上此泰岳之巅,全因有幸遇上玄女施主,一切皆由其定夺,与施主你并无相干,既然如此,老衲担保泰岳神祇不会降罪于你便了!你也不必去拜见泰岳神祇了!”
  洛神宓妃迷惑道:“大师为什不肯赐示泰岳至尊居府?”
  天玄和尚忽然呵呵一笑道:“人神原只相差一线,神之大者,自能与天地万物合二为一,见泰山即是泰岳神也,施主又何必耿耿于怀呢!”
  洛神宓妃尚感迷惑,目注天玄和尚的九天玄女忽然接口道:“宓妃姑娘,既然天玄大师如此说,想必有其道理,你也不必再去深究了!”她一顿,又转向天玄和尚道:“大师!素闻泰岳乃五岳之首,万物交始换替之地,大师久居此地,想必定会发现此山有甚吉祥之兆?未知大师能否指点一二?”
  天玄和尚一听,目注九天玄女和洛神宓妃一眼,又微一沉吟,这才忽然微笑道:“实不相瞒,老衲于此山吉祥之地,早有所察,只是难遇根基深厚,足发吉祥地脉之士,今夜有幸与玄女施主相遇,可谓恰逢其人矣,老衲又岂敢藏私?亦正好趁机了却她一段宿愿。”
  丸天玄女微笑道:“大师所料不差,我上此峰,正是为寻一吉祥之地,大师莫非已知其源么?”
  天玄和尚微笑道:“老衲每夜于天柱峰遥观,有紫云每从玉盘峰冉冉腾升,是否吉祥地脉,老衲不敢妄下判断,一切留待玄女施主实地查堪。不过据老衲所知,那地域非同小可,寻常人等,亦难近其身畔,更遑论获取矣!老衲亲眼目睹有村民贸然闯入,均有去无回,可知凶险之极,但望玄女施主慎而处之!”
  九天玄女闻言亦微微一笑,道:“多谢大师提点,玄女自会善而处之,但不知玉盘峰位于何处?”
  天玄和尚伸手向极东面一指,道:“极东之峰,便是泰岳玉盘峰矣!此峰连老衲亦不敢贸然轻上,因此不能领玄女施主上去,尚请自行决断便了!”
  天玄和尚说罢,也不再言,转身便返回寺庙去了。他的身法虽然速疾,但与常人并无多大异样。
  九天玄女目注天玄和尚的背影一眼,忽然向洛神宓妃微笑道:“据天玄大师所言,玉盘峰固然甚为凶险,等闲之辈不敢贸进,宓妃姑娘是否有勇气一闯?”
  洛神宓妃微一沉吟,便幽幽的道:“宓妃苦难缠体,早已苦不堪言,就算有更大凶险折磨,也只好认了!”
  九天玄女微笑点头道:“好,心诚所致,金石为开,宓妃姑娘意志坚贞,缠身苦难必可除去!且上玉盘峰去也。”
  九天玄女与洛神宓妃,毫不犹豫,展开身形,向极东面的玉盘峰掠去。
  不一会,玉盘峰便呈现在眼前了,但见峰顶月下自来去,彷佛直通九天,一派磅礴的气势,整体形如玉盘,纵横近百里。
  掠上一看,更见奇石突兀,古木参天,时闻狼嚎虎吼,慑人心魄。
  洛神宓妃身子不由一抖,目容亦惨淡失色,一派高处不胜寒的楚楚之态。
  九天玄女深知洛神宓妃的心境,她肃然向洛神宓妃道:“宓妃姑娘务请收慑心神,只须一灵尚存,又何惧妖魔猛兽?此地已渐近吉祥地脉,怪异之事随时出现,切记不以此为怪,坦然自处,见怪不怪,则其怪自败也!”
  洛神宓妃点点头道:“是!玄女姑娘,小神仅尊姑娘之言便了!但未知何谓吉祥地脉?这吉祥地脉又有甚好处?”
  九天玄女微笑道:“所谓吉祥地脉,按地脉道之论,便即真龙结穴之龙脉也,若能得龙脉而居之,经大地龙气之熏陶以及潜移默化,不但可逢凶化吉,衰运变旺,甚至可令乞丐变巨富,无赖成帝王!此种妙用,人神皆同一道理也!”
  洛神宓妃喜道:“好呵!小神若有幸得此龙脉之地而居,那缠身之苦难,必可驱除矣!他日绝处逢生,枯枝发芽,皆拜玄女姑娘所赐也……”
  洛神宓妃话音未落,就在此时,九天玄女和洛神身处的玉盘峰,月色突隐,四周一片昏黑,风也起了,飞沙走石的,山野间突然伸手不见五指。
  洛神宓妃正惊奇间,突然又见玉盘西面寺庙方向,升起一团七彩的光华,把玉盘峰照得雪亮,一片彩色缤纷!
  九天玄女一见,心中蓦然一动,低声向洛神宓妃示警道:“宓妃姑娘!小心仔细!欲来的果然来了!……”
  九天玄女话音未落,玉盘峰的西面,忽地飞出一只凤凰,毛色七彩,赤若丹霞,蓝若碧空,身高六尺,尾长近丈,长颈如绳,其嘴如鸡,一身花纹。
  接而凤凰两面,又出现无数奇禽,或身高近丈,或赤黄青白黑,各色奇色,令人眼花缭乱。
  洛神宓妃正迷惑间,对面东边密林中,也跳出一头大尾,浑身碧绿,项长脚如鼠足,身高六尺,形如怪雁。旁边又围着许多怪鸟,有三足、六足的,有四翼双尾的,奇形怪状,令人头昏目眩。
  洛神宓妃久处洛水,未见这如斯怪象,忙道:“这许多怪鸟,突现其身,未知为何?”
  九天玄女沉吟道:“世上万物,有形亦即无形,无形亦是有形,总之,凡事心清即目明,心乱则眼昏,若被眩惑,心神错乱,必招凶险!宓妃姑娘且紧记了!”
  洛神宓妃一听,连忙收慑心神,只当眼前所见,乃若有若无的幻象,灵台顿复清明,轻声道:“这许多怪鸟,突现出身来,端的为什么呵?”
  九天玄女沉吟道:“世上万物,有形即无形,现形则必有■
  因,东面那怪鸟,名鹣鹬,是天下闻名的恶鸟,千年难见,看此阵势,似是鹣又来侵犯凤凰的疆界,因此凤凰带领众多手下,把其去路拦住。”
  洛神宓妃道:“这鹣鹣怪鸟,既然千年难见,如今现身,莫非天下又有灾劫么?”
  九天玄女微一沉吟,便微笑道:“宓妃姑娘尚记得天玄大师的神态么?”
  洛神宓妃一听,恍然道:“莫非是天玄大师有心相试?”
  九天玄女道:“这倒未必,因龙脉大旺之地,必有许多怪异,到底是否天然所致,一时尚难分辨,且仔细查探便了!”
  洛神宓妃点头道:“是,玄女姑娘所言甚是。”
  九天玄女微笑道:“怎的我所说的,你尽是一味点头称是呵?”
  洛神宓妃因有了转运的希望,心神愉快了点,不自然便流露了昔日的绝代风华,只见她嫣然一笑,道:“玄女姑娘乃九天秘笈使者,连泰岳帝君天孙至尊亦另眼相看,宓妃又岂敢违逆?因此只有惟玄女姑娘之言是从了。”
  九天玄女见洛神终于露出笑容,其状犹如月亮从乌云中出现,光华美艳之极,不禁暗暗点头道:“怪道俗世称红颜多薄命,宓妃一生坎坷,夭折为洛水之神,尚要受那无尽苦楚,其身世之苦,的确教人莫羡红颜了!”
  就在九天玄女思忖间,突听东面的鹣霜大吼两声,其声尖如针锥,令人毛骨悚然。
  接而鹣鹳怪鸟身旁跳出一鸟,其形如凤,尾长丈余,毛色五彩,它蹿至丹桂岩上,抖擞羽毛,舒展尾翅,上下飞舞,如同一片锦绣,它身旁有块白石,就如一面大镜,那影儿在上面五彩相映,耀目生辉,美艳非常。
  在西面的梧桐林中,不少鸟雀吱吱喳喳的乱叫,似乎被丹桂岩上,那五彩鸟的艳姿迷住了。
  洛神宓妃若有所思道:“玄女姑娘,这五彩鸟,想必就是俗称之山鸡了,但因何那山鸡如此弄姿,西面那些鸟雀便惶恐不安呢?”
  九天玄女微笑道:“鸟类乃通灵之物,就如世人互相炫耀其财富,以争美女之心,谁的财富多了,美女之心便迎向谁了。那些鸟雀被五彩山鸡这么炫耀艳姿,其心自然便浮躁不安了,说不定还会被那山鸡吸引过去呢!”
  九天玄女话音刚落,那些惶恐不安的鸟雀果然已展翅扑翼,欲飞向山鸡那面去了,其状就有如世人之叛主求荣。
  就在此时,凤凰突地一声清啸,梧桐树上突然飞出一头丽鸟,它走至山鸡对面的巨石上,忽地舒展七尺长尾,再展两翅,朝丹桂岩上的山鸡翩翩起舞,但见金翼耀目,长尾上的圆纹,或红或黄或绿,幻变出无穷艳色,犹如锦屏翻舞,满山碧影。
  东面那山鸡起初也自勉强飞舞对阵,但后见孔雀长尾尽展,七彩绝艳,无以复加,比之自己的五彩尚多出二彩,华彩夺目,金碧辉煌,空前绝后。山鸡自己也感头昏目眩,越舞越弱,终于羞愧难挡,悲鸣数声,竟一头向云石上撞去,自尽当场了。
  洛神宓妃正瞧得目瞪口呆,触景伤情,暗道河伯与那后羿,不正是因为自己已争斗了数千年么?看来这“美色害人”四字,当其意味深长了!”
  正当洛神宓妃自伤之际,东面林中,却突然扑出一头怪鸟,其形如鹅,身高二丈,九条长尾,十颈环体,却只有九头,其中一头已断,兀自滴血不止!
  西面梧桐林中,群鸟惊惶不已,就连百鸟之皇及先锋大将孔雀先生,亦垂首敛翼,如丧如亡。
  洛神宓妃一见亦猛吃一惊,似乎连她洛水神亦难禁如此凶形!她低叫一声道:“玄女姑娘!这……这是甚凶物?”
  九天玄女微一沉吟,以“天机道”遥测,登时恍然,暗道此物现世,当主天下血灾呈现了!她不由肃然道:“此鸟名为九头血鸟,千年一现,每现则灾危出现,凶邪无比!此时现世,不知天下又有甚凶兆矣!……”
  九天玄女话音未落,那九头血鸟竟怪叫连声,向西面的梧桐林扑去,竟直逼凤凰而来!凤凰竟垂首敛翼待毙,根本失去反抗之力。
  洛神宓妃惊叫道:“凤凰危矣!……”
  九天玄女突然伸手向南面一指,轻喝一声道:“天狗何在?速速现形!”
  九天玄女喝声响起,南面密林立刻飞出一只小鸟,白头红嘴,一身青翠,它飞至山岗,向扑飞而来的九头血鸟连吼三声,其声竟如狗吠。
  九头血鸟凶恶无比,但一闻此声,却立刻敛翼蹿跳,腾空而去,片刻不见了。
  那发狗吠声的翠鸟,也转瞬不知所踪。
  洛神宓妃这才娇喘一声,松了口气,忍不住轻声道:“这翠鸟不作鸣禽,反效狗叫,油嘴滑舌、南腔北调,为甚却如此厉害?可笑那九头血鸟,枉自凶狠高大,听其一叫,竟然立刻蹿逃,怪之极了!”
  九天玄女微笑道:“小翠鸟名叫鸱鸟,又名天狗。九头血鸟本有十头,却被狗咬去一个,其颈至今滴血不止,血滴人家,最为凶邪。因此九头血鸟最怕狗叫,如闻其声,即令狗叫,便即蹿逃,天狗鸟恰恰是九头血鸟之克星,而且亦惟有天狗鸟可以克制九头血鸟的凶邪。”
  就在此时,西面梧桐林中的凤凰,竟率同孔雀等下属,齐向九天玄女这面飞来,在距离三丈远处,凤凰率先向九天玄女垂首敛翼,似在行叩谢之大礼。凤凰身后千百雀鸟,自孔雀以下,均蹲伏地上,雅雀无声。
  九天玄女一见,向凤凰拱手微笑道:“我闻凤凰乃吉祥之物,性已通灵,略伸援手,何必行此大礼?请起!请起!”
  凤凰似已听懂九天玄女的话,果然立起身来,但身后的孔雀等鸟雀,依然蹲伏地上,不敢仰视。
  九天玄女笑道:“凤凰啊凤凰,你就欲表谢意,也不必如此兴师动众呵!”
  凤凰一听,立刻扭转身,把头摆了三摆,又叫了三声。这犹如军令似的,立刻千营一呼,众鸟雀欣然一声欢叫,随即向四面扑飞四散不见了。
  九天玄女又向凤凰含笑道:“我等夜上玉盘峰,乃因追寻龙脉而来,因知玉盘峰上有紫云现世,凤凰既已通灵,想必是守护龙脉之神鸟,未知可否替我指点一二?”
  那凤凰一听,居然把头连点三点。
  九天玄女一见大喜道:“既凤凰答允,这便请指引如何?”不料凤凰却伫立不动,且把头连摇三摇。
  九天玄女奇道:“莫非你怕把龙脉之秘,向第三者泄露么?但这位姑娘是洛水女神,且已由泰岳神祇允准上山,按其本命,当有奇缘,因此不必避讳也。”
  那凤凰一听,点了点头,表示理解,却又摇了摇头,表示不敢之意,但到底不敢什么,却令人迷惑不已。
  九天玄女微一沉吟,却忽然醒悟,微笑道:“莫非凤凰你虽是守护龙脉之神,亦不敢妄近龙脉之气,惟恐抵受不住么?”
  凤凰一听,居然又连点三下头。九天玄女笑道:“既然如此,你把去向示知便可矣!”
  凤凰闻声抬起头来,向西面的梧桐林深处连叫三声,又回过头来,向九天玄女点了一点,然后便扑腾飞走了。
  洛神宓妃迷惑道:“凤凰既然有心谢恩,怎的不肯引路便飞走了?”
  九天玄女微笑道:“休怪凤凰,其实它已把路向示知,你不见它把头向西面梧桐林深处连点么?我敢断定,那紫气升起之地,必在梧桐林方向无疑!”
  九天玄女说罢,更不犹豫,身形一跃,便向梧桐林那面掠去。洛神宓妃不敢怠慢,连忙跟上前去。
  九天玄女和洛神宓妃,一路向梧桐林掠去,入了梧桐林深处,九天玄女的身形不停,待掠出梧桐林外,立刻又见另一番境界。
  但见此处原来是玉盘峰顶的山窝,周遭鸟语花香,仙鹤异鸟月下迈步,见人不避,反向九天玄女挨近,似有相迎之意。
  九天玄女凝目向前一看,突见一道山溪,在山顶崖上淙淙而下,溪水之上,瑞气千条,紫云隐现,心中不由一阵欣然,暗道如此吉祥之地,果然是龙脉结聚之形格矣!
  九天玄女突地伸手取出她那块“地玄盘”,向四周相格,测定了方位,又向四周端详了一番,才决然的向洛神宓妃道:“小溪之上,紫气隐现,吉祥龙脉,必在这山溪之上矣!”
  九天玄女欣然之情,溢于言表,原来她此时已洞悉“九天秘笈”,心境一片空明,决心以“地脉道”秘学,造福世间,因此一见龙脉真迹,自然狂喜万分。
  九天玄女向山溪掠去,原来山溪这面,又别有洞天,上面如盘大的一轮明月悬浮于碧空,月色如银光遍洒大地,山岭、草木全染上一片银光,幻变出七彩的光华,真有如乍临人间仙境!
  清风扑面,吹近身前,疲困尽失,倍感神清气爽。
  九天玄女断然道:“宓妃姑娘仔细!吉祥龙脉就在此处不远!……”
  九天玄女话音未落,山溪中游水下的一块七彩云石,忽然跃动起来,似有腾空欲去之势,溪水也被激得四下飞溅。
  九天玄女一见,微吃一惊,立刻施展师门绝学“玉娇龙神功”,身如娇龙,腾空而起,又凌空飞降,蓦地一脚踏在七彩云石之上!
  洛神宓妃又惊又奇,但见九天玄女脚踏七彩云石,身子竟摇摇欲晃,又似身处高处不胜寒,欲乘风飞去之状,不由忙道:“玄女姑娘!这……这是怎的了?”
  九天玄女却立刻呼道:“七彩云石下即龙脉之眼!宓妃姑娘快过来!是否容你据有,便看你的本命缘份矣!快!
  ……
  洛神宓妃原本便是水之神,她自然不畏浅浅的山溪,闻声不敢犹豫,迅即身化水流,飞射而起,呼地射落七彩云石之上,这才化回洛水女神的形状:九天玄女却早就闪身避开,跃回岸上去了。
  说也玄妙,自洛神宓妃双足刚触及溪水下的七彩云石,七彩云石便沉寂下去,再无半点躁跃之状了。
  九天玄女一见,不由欣然点头,暗道果然是龙脉喜逢其主,这洛神宓妃甫一触及,七彩云石便再也不动!
  那面洛神宓妃尚自迷惑,她足踏七彩云石,但觉自身已渐与溪水化融,不禁喃喃道:“玄女姑娘,这是怎的了?难道宓妃这便永久足踏七彩云石么?七彩云石下面又是什么地土?”
  九天玄女呵呵一笑道:“宓妃姑娘,你此刻感觉如何了?”
  洛神宓妃凝神细察体味,忽然欣喜的道:“宓妃自踏上七彩云石,但感一股温暖势力,从足底直透心胸,心生忧屈怨气不觉便被消融了!此时便感身心振奋,再无半点幽怨,只欲与石上之水混化交汇,永远存身于溪水之中!……这到底为什么?”
  九天玄女微笑道:“玉盘峰出现紫云,再现凤凰,又引出山溪中的七彩云石,然则七彩云石象征什么?”
  洛神宓妃默默沉吟,忽然亦醒悟道:“七彩云石,七彩凤凰,莫非云石与凤凰有关么?”
  九天玄女微笑道:“不错!洛神姑娘果然已灵台复清矣!七彩云石乃龙脉之眼,七彩云石下面,便是足令世间人神脱胎换骨的凤凰大龙穴也!”
  洛神宓妃犹带些许迷惑道:“虽然,但宓妃莫非要长立七彩云石上么?”
  九天玄女呵呵一笑道:“凤凰穴深潜山溪之下,龙眼七彩云石现于溪水之中,龙气已与溪流混然一体,山溪即凤凰,凤凰即山溪;宓妃姑娘本为洛水女神,亦即神即水,水即神,如今身处龙脉之中,普天下尚有更佳的去处么?呵呵!”
  洛神宓妃一听,猛然醒悟,她不由欣然一笑,向九天玄女冉冉一拜道:“是!玄女姑娘!水即神、神即水,小神只须与溪流融化一体,亦即身处龙脉之水中了!日后必能脱胎换骨,重新焕发青春,皆玄女姑娘所赐,大恩大德,无以为报,但永在心底默默祝福姑娘吧……”
  洛神宓妃话音未落,俏影渐化,与山溪混为一体,与山溪中的凤凰大龙脉气潜移默化去了。
  洛神宓妃自在泰岳玉盘峰,得九天玄女妙点凤凰龙脉溪流陶冶,不知不觉,又历经人间五百年岁月。
  至三国年代,洛神宓妃忽然便遇上文才横溢的曹操之子曹子建。
  当时曹子建被胞兄曹丕“魏文帝”贬王为侯,又再被封为偏远的鄄城(今属山东地域)王;他离开京城向遥远的封地进发,途经泰山,便上山朝圣,下山后再经洛水,便遇见一位女子,丽质天生,超群绝伦。曹子建心中仰慕之极,便写了一首“洛神赋”,对洛神宓妃极尽赞美之辞,令天下震动。
  在曹子建的刻画下,洛神宓妃“翩若惊鸿,宛若游龙,荣曜秋兰,华茂春松。仿佛若轻云之蔽月,飘飘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近而察之,灼若芙蓉出绿波。”洛神的神韵美妙之极。
  又道洛神宓妃“凌波微步,罗袜尘生。动无常则,若危若安;进止难期,若还若还。”把洛神宓妃的美态描绘得淋漓尽至。
  从此之后,洛神宓妃的悲惨身世脱胎换骨,她再不用受那“鞭抽洛水”之苦,也不再背上“一女事二夫”的恶名,她的华丽光彩,足以彪炳千古了!
  山溪凤凰大龙脉,竟乃令洛神宓妃有此奇遇.当真玄妙之极了。这是后话,一笔表过也就不提了。
  当下九天玄女眼见洛神宓妃,已喜得龙脉居所,心中甚感欣慰,暗道日后必能令宓妃姑娘焕发光彩,受世人尊仰,她的苦难不久便将远去了!
  九天玄女心中欣然,也不再在玉盘峰逗留,展开身形,便向泰山天柱峰掠了回去。
  九天玄女在半空中向那寺庙一望,但见祥云缭绕,隐隐透出神光,不由便微微一笑,将近那寺庙时,忽然便默运神功,以千里传音的功夫发声道:“泰岳帝君天孙神祇!为甚不肯以真身相见?偏要幻化什么天玄和尚?藏头露尾,成何体统!……”
  九天玄女这一声娇嗔而发,直斥堂堂泰岳山神的不是,可谓斗胆妄为之极。
  不料她这一声响过后,寺庙里面随即传出回音,这口气倒带点无奈,又似怕了九天玄女的娇野脾气:“玄女姑娘言重了!原来你已窥破小神的行藏。……但小神有难言苦衷,尚望玄女姑娘见谅!”
  九天玄女已凌空而降于寺庙前面,却站在山门前五丈,不肯进庙,她呵呵一笑,道:“尊神有何苦衷?为甚要幻托于天玄和尚身上?”
  那回音道:“玄女姑娘乃九天秘笈使者化身,不日将重返仙界,乃半仙之体,阳刚正气逼人,小神未知是否禁受得起,岂敢妄自以真身相见?一切尚祈九天使者见谅。”
  九天玄女一听,心中不由一动,暗道于玄幻冰洞,那黑龙已隐隐示知,我乃九天秘笈使者的化身,以周文王后裔现于世上,如今泰岳之神乃群神之首,他亦如此断定,看来那黑龙所言非虚了!
  九天玄女这般转念,原来对泰岳山神的一点反应,因而也就冰释了,她呵呵一笑道:“原来如此,倒是我九天玄女错怪尊神了!”
  那回音慌道:“不敢!不敢!一切尚祈使者见谅。”
  九天玄女不由又好笑又好气,道:“你不怪我,我亦不怪你便是了,如此客气千么?尊神难道始终不肯以真身相见么其实我早就判断天玄和尚只是尊神的化身罢了!”
  那回音一听,随即语带笑意道:“知亦不知,不知亦知;见如未见,未见如见;尚望使者莫深究了吧!”
  九天玄女转念暗道:“这泰岳山神处事倒甚有分寸,单看他破例允准洛神宓妃,借住泰岳之地,便知其执法虽严,亦以真身相见,以免令他为难。
  九天玄女当下微微一笑道:“那好吧!九天玄女就此告辞!……”九天玄女身形掠起,忽然想起什么,又在半空中加了一句道:“尚请尊神法外施仁,容洛神暂且寄身泰岳溪流!拜托,拜托!”
  那回音又飘来道:“九天使者不必挂心,小神亦知那是洛水女神的一段奇缘,既是有缘,小神怎敢破坏使者的一番心意?且放心去吧!……天下正逢多事之秋,一切尚祈九天使者为天下苍生多留福荫……"九天玄女此时已掠到下山途中的那石壁之处,她闪目一看,但见那“虫二”两字石壁依然矗立,心中不禁一阵好笑,暗道这区区字谜,竟欲难倒我九天秘笈传人?当真可笑之极!但那泰岳山神末了一句“天下正逢多事之秋,尚祈使者为天下多留福荫”,又是什么意思呢?……嘿!且不去想它,先寻处地方,胜如晋地杏花村的,喝它三百杯再说!
  九天玄女这般思忖,身形如电奔,眨眼已掠下泰岳山脚了。

    第三章 嵩山之巅 研论天机
  此时已是清晨时分,阳光早从泰山东面的云海中钻了出来,丝丝缕缕,霞光七彩缤纷。
  九天玄女身上沐浴霞光,身形如光似电,又加脚下生云,此时有人目睹,多半便断认她是九天仙女下凡尘了。
  九天玄女一直向泰山的西北面掠去,因为她但感那面祥云缭绕,龙气郁郁,甚为诱人。她在掠行中,忽而又想起留在泰岳玉盘峰的洛神宓妃,心道她已与凤凰溪龙气混然一体,假以时日,潜移默化,必可脱胎换骨,洗脱污名,重焕青春,心中不禁一阵欣然自得。
  九天玄女的轻功绝顶,掠行一会,西北面便现出一座城廓的身影,但见霞光之下,那城廓云气弥漫,龙气郁郁,一派吉祥瑞气蒙罩。
  九天玄女不由暗暗称赞道:“不料齐国地域,泰山脚下,竟隐着如此一座龙脉之城也!……这倒不可错过揣摩一番!”
  九天玄女向那城廓急掠而去,直到掠抵城外三里,眼见前面已有早行人出入,这才放慢身形,缓缓而近。
  她接近城边,向那早行路人打听,才知道城名叫历下(即今山东济南市),早在春秋列国年代,便已是名城,诸侯亦曾于此城会盟。又据说远古年代,舜帝曾耕于历山,这座历山,便是历下的千佛山。
  九天玄女暗暗点头道:“此城龙气郁郁,多半身处龙脉之上,也就难怪奇迹众多了!”
  九天玄女施然入城,守城的兵士倒待人和气,但遇妇孺或斯文人士,一律自由进出,甚少粗言喝骂之举措。九天玄女暗暗点头道:“齐国果然不失为战乱中的乐土,单看其对普通老百姓亦不疑不欺,便足以傲立天下矣!”因此九天玄女对齐国不由又添了几分好感。
  这无疑是齐国的天大福气了,因为凭九天玄女此时的本事,不但可决一人一物的生死,甚至一城一国的命运,亦可一手摆弄,她既然对齐国心生好感,自然便不会坐视齐国的凶危不理,而这岂非齐国的天大福气?
  国如舟,民如水,水可载舟,亦可覆舟;小如平民百姓、一兵一卒,亦足以影响一国的国运;守卫历下城门的兵卒,因其平和待民,大得九天玄女的好感,遂有日后力挽狂澜于倾倒的绝世妙事。此是后话,容后详述。
  九天玄女走入历山城,她此时的心思已与早年不同,以前她极喜热闹,每入城中必拣热闹的去处,但这时已对城中的地脉形胜更为着意了。
  她在历山城四周游了一遍,但见城中内外,清泉涌流,家家泉水,户户垂杨,当真是山水甲齐鲁,泉甲天下的泉城!
  九天玄女的悟性天下无双,因为她是“九天秘笈”使者的化身,她绕城四周走了一遭,片刻之间,便已遍历城中七十二名泉了。她每到一泉,倒必暗地替泉水命名一字,只是未加公开宣示,否则城中若知她九天玄女降临,早已哄动全城百姓了。
  九天玄女游城一周,于历山城的地脉形胜,大致已了然如胸,她忽感肚子有点饿,这是她近年极少有的现象,因为她历世越深,吃的东西便越来越不经意,她可以七日七夜不吃不喝,但也可以连吃一席酒菜,连饮三百杯烈酒,而面不改容。
  这时九天玄女来到一条大街,大街的正中恰好有一家酒家,酒家横匾上书“水云居”三个大字。
  也许是“水云居”这三个字眼,把九天玄女吸引,她微微一笑,也就走进水云居去了。此时不比往日,九天玄女阅世已深,知世上缺了钱银寸步难行,因此她在齐国时,齐威王赠予的一笔“齐金”,她也不加推辞便收下了,因此她此刻身上有“金”,自然不怕再遇上在蓟城的尴尬事了。
  但九天玄女走进去时,水云居的人客,却如一声令下似的,不约而同把目光投注在她身上,就如她是从天而降的怪物似的!
  水云居大概是历下城中很出名的酒家,因此高朋满座,竟座无虚设,不下百十人之多。因此投在九天玄女身上的眼珠,竟达一二百只之众。
  九天玄女被众人这般注视,心中很不自在,因为她已不喜热闹,极不想惹人注目,她心中不由微生嗔怒,但又不想惹事生非,毕竟以眼睛看人是无罪的呵!
  若换了以前,九天玄女早就忍不住发作了,她若发作,那投在她身上的眼珠便有祸了,但此时九天玄女心中虽微感嗔怒,却不欲计较,转身便欲走出,她不想因吃一顿而坏了堪察历下地脉龙气的兴致。
  不料就在此时,有人身形一晃,已把九天玄女的去路拦住了,又呵呵一笑发声道:“姑娘既已来了,又何必急着要走出去?……何不按本意,坐下来吃一顿再说?”
  九天玄女闪目一看,只见拦路之人,是一位又黑又丑,一只脚长一只脚短,拄着拐杖的跛子,他黑丑之极,就连拄着的那根拐杖也是黑如墨汁,当真丑之陋极。而九天玄女却如天仙降世,风姿绰约,如此美极丑极,并立一起,美的更美,丑的更丑,直把人瞧得六神恍惚,惊喜无名。
  九天玄女向这黑丑男子匆匆一瞥,也未及细察,她急欲离去,以免生事,便不耐的微哼一声道:“你这黑铁拐!为甚阻住我的去路?”
  这“黑铁拐”却哈哈一笑,道:“你又为甚急着要走?”
  九天玄女微咬牙道:“我不怕被人如怪物般瞧,但又不欲生事,因地择酒家罢了!”
  “黑铁拐”笑道:“你道众人为甚注视姑娘么?”
  九天玄女不欲探究,便微一摇头道:“我不知!”
  “黑铁拐”笑道:“在座人客,说给这位姑娘听听好么?”
  在座人客中,有胆子大的便应声道:“是这样的,姑娘,刚才这位黑铁拐……哎哟,也跟了姑娘的称呼了!对,就利他黑铁拐先生吧!他刚才说不出一时三刻,便必有一位女子走进水云居!……果然未到一刻功夫,姑娘便走进来了!
  等惊骇之余,才定睛看着姑娘,其实并无恶意,姑娘幸不意。”
  说话的是一位中年男子,打扮斯文,倒似一位读书人似的。
  九天玄女一听,不由便触着她的痒处,忍不住目注那中年斯文男子,道:“你说的当真么?”
  那中年文士点头道:“在下姓项名平,乃历下三代读书人士,嘴里绝无半句虚言。”
  此时又有人接口道:“不错!在下姓刘名丰,乃鲁国人士,入齐城历下营商,自问见多识广,除相传当年的风水祖师鬼谷子外,尚未闻有这位黑铁拐先生之本事者也!”
  这“刘丰”话音甫落,却又有人接口道:“虽然事出惊奇,但我等如此注视一位姑娘,总有点唐突,幸亏姑娘不以为怪,倒是我等须先向这位姑娘谢罪才是。”
  九天玄女一听,目注发话之人,心中忽然对他大生好感,微笑道:“先生是否姓张?”
  那人吃了一惊,忙道:“是呵!在下姓张名耳,乃韩国人士,偶尔入齐,早膳于水云居,自忖从未与姑娘谋面,为甚竟知在下姓氏?”
  九天玄女因对此人甚有好感,忍不住微微一笑道:“先生左耳如弧,右耳狭长,弧者弓也,弓长合并,岂非一个张字么?由此可知先生必张姓也!”
  那“张耳”、“刘丰”、“项平”三人一听,均不约而同吃惊道:“又是一位未卜先知的神算之士!这水云居今日天降贵人矣!”
  那“黑铁拐”一听,目中神光乍闪,似微吃一惊,又似老大不服气,他哈哈一笑,向九天玄女道:“姑娘原来亦精于此道,我黑铁拐倒瞧失眼了!姑娘既有此雅兴,何不坐下,先吃一顿,再参研此中的奥秘?”.
  九天玄女心中一动,不由目注黑铁拐一眼,此际她已暗运“九天秘笈”玄功于目,立刻便发觉此人身上有点异样,但觉他周身似被一层气劲蒙罩,令人难以窥透他内里的潜秘。九天玄女不由暗道:“这黑铁拐到底是何方神圣?看他的形气,似与那‘天玄和尚’是一类货色,但那‘天玄和尚’身上阴气奇重,这黑铁拐却阳气极烈,似人非人、似鬼非鬼、似神非神,他到底是甚怪物……"九天玄女心中存疑,便非探究明白不可了,此时便赶她走,她也决计不动了。只见她居然欣然一笑,点点头道:“很好!既蒙黑铁拐先生相邀,我便叨扰一顿便了!不过话先说清楚,这又是你邀坐之席,待会结帐,可是主人家的手下功夫哩!”
  这黑铁拐其貌不扬,却甚豪气,只见他把黑拐杖一顿,呵呵大笑道:“好说!好说!只要姑娘能参透其中的奥秘,休说这区区一顿酒菜,便把这水云居送给姑娘,也不过是些末之举而已!”
  在座人客一听,又悚然动容,暗道这黑铁拐虽然有点本领,但身如乞丐,这水云居在历下城中首屈一指,价值不菲,他竟大言不惭,便夸口把这水云居送给人了?
  众人客的惊疑,黑铁拐也浑然不理,他呵呵一笑,把黑拐杖一伸,便道:“姑娘请入席!请!”
  原来这黑铁拐早就占用了居中的一桌酒席,位置甚妙,四面八方皆围着人客,倒似他是大宴宾客的豪富似的。
  九天玄女的好奇心已被激起来了,她也毫不犹豫,坦然入席,四平八稳的端坐于黑铁拐的对面。
  黑铁拐以主人身份,向九天玄女笑道:“姑娘请点菜式,宴席之道,以客为先。”
  九天玄女有心与黑铁拐为难,闻言便微微一笑道:“主随客便,很好!但请勿忘记,付帐之时可是客随主便呵!”
  黑铁拐慨然道:“当然!黑铁拐有言在先,岂会反悔?姑娘放心便了!”
  九天玄女疑惑的瞅了黑铁拐一眼,但见他坦胸露腹,除了那根黑拐杖稍沉外,全身上下根本没有稍重之物,心中不由嘿嘿一笑,暗道妙极!我且看你如何会这菜式的帐了!
  九天玄女存心与黑铁拐为难,便又加了一句道:“点菜主随客便,会帐客随主便,很好,这可是黑铁拐先生你亲口答应的呵!”
  黑铁拐似已察觉九天玄女有心找他麻烦,却毫不为意,呵呵一笑道:“佳肴美酒且尽欢,千金散尽还复来!姑娘大可放心尽兴而已!”
  黑铁拐与九天玄女这般一对答,在座人客包括刘丰、项平、张耳等人,均吃了一惊,暗替黑铁拐担心,心道若这般不限任点,那当真可以把水云居整座买下了,这黑铁拐穷不溜丢的,如何付得起帐了?于是众人均目注九天玄女,且看她能够点出什么惊人的菜式。
  但见九天玄女微微一笑,随即朗声道:“好!那我就随便点几款菜式吧!”她一顿,向跑堂的店小二招一招手,招到身前,这才又道:“小二哥!你听清楚了!”
  店小二是一位上了年纪的稳重人,他一听有生意,便连忙诺诺的答应道:“是!是!客官请随便指点,敝店聘有名厨,但凡叫得出的菜式均可以烹调。”
  九天玄女呵呵一笑,随即毫不犹豫的朗声道:“好!那就先来个熊蹈虎掌,鸡跖猩唇,潜鱼两味,元犀王肉,拾卵凤翼,剖胎豹腹;佐料须用海椒鲁鼓,河盐蜀姜。烹制须剂水火而调和,切肉须轻如雪扬,白似飞霜!……小二哥,你记住了么?”
  此时不但小二哥傻了眼,连那黑铁拐也一阵发呆,大概九天玄女所点的菜式,他竟是连听也没听说过的。这也不奇,因为九天玄女在齐都临淄逗留时,齐威王为了挽留她,特地聘了天下名厨,每日烹制一味新鲜菜式给她品尝,九天玄女悟性奇高,过目不忘,因此竟把各等上佳菜式的名堂、烹制均记在心中,此时恰好派上用场了。她所说的,黑铁拐自然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不但黑铁拐见所未见,就连店小二亦听得傻了眼,心道这位姑娘所点,无一不是宫廷盛宴菜式,水云居就算勉强可以烹制,也必然大为逊色!但人客既已点出口,又决不可拒绝,无奈只好赔着笑脸道:“是,是,姑娘尚有甚指点?”
  九天玄女微笑道:“佳肴已备,美酒岂可或缺?这便先来三五十斤晋地杏花村竹叶青酒罢了!”
  九天玄女这话一出,那黑铁拐却暗地吞了一口唾沫,大概他是嗜酒之人,闻到“竹叶青”三字,登时腹中酒虫作怪了!暗道这姑娘当真古怪,怎的连我老黑的嗜好也暗察透了?
  店小二亦连忙唯唯答应:“是!是!再来三五十斤竹叶青!”心中却又好气又好笑,暗道这三五十斤竹叶青,只怕连大水牛也饮醉了!
  不料九天玄女意犹未尽,只见她微微一笑道:“美酒佳肴,酒足饭饱,自然不能缺了饭后果品呢!好,然后再来魏国杏积,巨野黑菱,衡曲黄梨,汶垂苍栗,陇西白李,湘南朱橘,荔枝沙果,葡萄石蜜!……瓜称素腕之美,枣有细腰之质!哈哈,完了!就这些罢了!”
  九天玄女说着,竟连她自己亦感好笑,因为其中有些美果,她仅听过,而根本不知那是什么!
  店小二此时已目瞪口呆,喃喃的道:“老天!……姑娘莫非是天降神仙?竟把普天下的名菜美酒佳果均点出来了!……姑娘可知你所点之物,每一款均价值连城么?”
  九天玄女大笑道:“我自然知道!不然怎会乱点!反正我与这位黑铁拐先生有言在先,点菜主随客便,付帐客随主便哩!”
  店小二无奈,只好转身走去,吩咐内厨烹制精选去了。
  水云居内,那刘丰、项平、张耳三人,均见多识广之辈,听九天玄女如此点配,便知她有心为难这黑铁拐先生来了。心道这姑娘所点的菜式,每一款的确价值连城,合计起来,历下城中,只怕谁也吃不起,这黑铁拐先生无论如何也不像巨富之士,待会他如何付得了这顿酒菜钱?
  水云居内登时雅雀无声,因为此时谁都心知肚明,黑铁拐和那位新进来的姑娘,均是闯祸的精怪,这等扎手的人物,谁敢去出声招惹?万一惹上麻烦,脱不了身那还事小,若惹这顿酒菜之帐上身,那才是倾家荡产的祸事!因此谁都不敢搭惹,寂然无声;但欲谁也不想溜走,因为谁也放不开这普天下一等一的奇事。
  水云居果然名不虚传,着实招聘了一些烹调的高手,因为不多一会,便先把那等“熊蟠虎掌、元犀王肉、剖胎豹腹”等山珍美味捧出来了。
  接而又捧出满满的一缸晋地杏花村美酒竹叶青,这满满的一缸,少说也有二三十斤了。
  店小二向黑铁拐和九天玄女陪笑道:“客官请慢用,至于那饭后果品,因尚须筹备,稍后再行奉行,尚祈见谅。”
  九天玄女向桌上菜肴一看,但见烹制得果然不错,与齐威王的御厨竟也不遑多让,心道我与这黑铁拐斗气,可也难为这水云居的大厨及伙计了!
  九天玄女这般思忖,便向店小二含笑道:“小二哥不必客气,只管去招呼别家罢了,待会我担保绝少不了打赏便是!”
  店小二连忙答应走开了,心中却苦笑道:“还敢望打赏?但求好来好去,顺利会钞结帐,不致被老板一顿臭骂,便该念阿弥陀佛了!”
  此时那黑铁拐已根本不理会店小二的任何反应,他双眼盯着桌上那缸竹叶青酒,就如缺奶的娃娃见了奶娘似的,他也不掀缸盖,隔空抽了抽鼻子,便连声赞道:“好酒!好酒!”
  九天玄女也笑道:“果然是好酒!好酒!”
  黑铁拐怔了怔道:“连我这酒仙亦须隔空一闻,你这姑娘闻也没闻,怎知它是好酒?”
  九天玄女呵呵一笑道:“此酒酒色碧绿,仿似青竹之叶,迤媚芬芳中更带甘馨清冽,乃天下之极品也!”
  黑铁拐一听,忍不住揭起缸盖,向里面扫了一眼,再狠命一嗅,不由怪笑道:“不错!不错!此酒色香味全被你这姑娘隔缸说中了!哈哈,原来你还是此中的高手!”
  九天玄女笑道:“不敢!不敢!不过略晓一二而已。”她心中却又好笑又好气,暗道这“竹叶青”酒,还是我九天玄女当日一手调教出来的,我又岂会不知?
  那黑铁拐一听,却大喜道:“我黑铁拐今日遇上知音也!来!来!来!姑娘家,老黑先与你痛饮三百杯再论其他!”
  九天玄女微笑道:“若我不喝呢?”
  那黑铁拐笑道:“你必定极想知道我老黑到底是什么来路,但你若不喝,或者喝输了,也就别想在我口中吐出半句话啦!”
  九天玄女心中一动,微微一笑道:“黑铁拐先生怎说,若你斗输了酒,便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黑铁拐一怔道:“我没说知无不言呵!但老黑若输了,便答应你回三个问话便了!”
  九天玄女笑道:“很好!你可不要反悔!”
  黑铁拐大笑道:“姑娘放心!普天下还没有人敢与我老黑斗酒也!因此老黑若输了,自然决不会反悔!”
  九天玄女微笑道:“很好!”她转向刚才发话的刘丰、项平、张耳三人道:“就烦三位作个见证人吧!”
  刘丰、项平、张耳三人欲待不答应,但又极想看热闹,便无奈道:“姑娘一切小心在意,闯出祸来可不关我等事呵!”
  九天玄女呵呵一笑道:“放心!放心!一切自有黑铁拐先生兜着呢!”
  九天玄女说罢,目注黑铁拐道:“黑铁拐先生如何斗法?这可是客随主便呵!”
  黑铁拐大乐,他一拍桌,向店小二大声道:“小二哥?再捧一缸竹叶青酒出来!”
  店小二不敢怠慢,连忙又捧出一缸酒来。
  黑铁拐向桌上的两缸酒一指,呵呵一笑道:“要斗就要斗个痛快!这两缸酒,谁把它先喝干,谁就赢了!但可不准用手捧起酒缸喝!谁的手碰一碰缸边,谁就当输了!”
  九天玄女微微一笑道:“好!一切便依主人之意便了!”
  那刘丰、项平、张耳等人客一听,不由跌足暗叹道:“如此斗酒法,简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这黑铁拐先生既然敢以此法相斗,必定大有来头,这位姑娘俏丽如仙,到底女流之辈,如何是这等江湖怪杰的对手?她今番必定输了!”
  黑铁拐却老实不客气,哈哈一笑,便把头向那酒缸一凑,喝一声:“开始!”话音未落,他已迫不及待,把口一张一吸,缸内的竹叶青酒,竟奇特的被吸进他的口中,他连忙咕咚咽下,果然并无动一动手指头。
  九天玄女微微一笑,也不去掀起缸盖,默运“无为真气”,聚于中指,然后蓦地向酒缸壁一拍,但听“嗤”的一声响,缸内的酒竟隔空被扯下指尖,再源源不绝的沿手臂流入口中,这等喝法,竟又比黑铁拐以口隔空喝法文雅多了。
  不多一会,有人探头向黑铁拐的酒缸一看,但见缸内的酒已去一半,这一半的酒足达二十斤,黑铁拐肚里装了这半缸二十斤酒,竟然脸不红心不跳,这人不由赞道:“好酒量!”
  九天玄女喝着的这一缸,由于她并无掀起缸盖,因此无法知道她已喝了多少,因此在场中人,多半均以为,九天玄女必输无疑了。
  九天玄女微微一笑,左手暗地伸出一指,隔空指向黑铁拐喝着的酒缸,她右手吸出酒缸的酒,喝入口中,但并不入腹,再沿气脉逼到左手指,以“大挪移神功”,隔空再把吸酒注入黑铁拐的酒缸。
  如此一来,不管黑铁拐喝得多快,酒量多好,他也必定是喝得最迟,也醉得最快,因此也就必输无疑。九天玄女这等“大挪移神功”运用于斗酒上,在场中人根本无法觉察。
  黑铁拐再喝了一会,但感已喝完一缸了,而且他肚腹也已微涨,酒气上涌,脸也开始红了起来。他偷眼一瞧九天玄女,却见她笑意未改,神清气爽,浑无酒意,心中不由又惊又奇,暗道怎的了?今日黑铁拐竟要败在一位姑娘的手下了!
  ..
  黑铁拐老大不服气,再以口隔空吸了一会,但感缸内的酒似乎吸之不尽,心中不禁骇然,再偷瞧一眼九天玄女,见她依然笑脸迎人,神色从容之极,黑铁拐不由泄了气,他蓦地抬起头,伸手把嘴一抹,道:“我黑铁拐输了!”
  众人一听,均暗道这黑铁拐先生也宽宏大量,明知自己必赢,却反而先行认输,项平心直口快,忍不住便笑道:“黑铁拐先生并没输呵,怎会先打退堂鼓了。”
  黑铁拐叹了口气,伸指向九天玄女的酒缸盖一勾,那盖子便飞到他的手中,苦笑道:“你等一看,便知输赢了!”
  众人连忙凑前一看,只见黑铁拐的那缸酒尚有一半,但九天玄女那缸酒却已空空如也了!当下不由目瞪口呆,半晌说不出话来。好一会,那自称历下三代读书人项平,已忍不住发声道:“黑铁拐先生,姑娘酒缸已空,你的酒缸尚有一半,的确是你输了!”
  黑铁拐倒也爽快,呵呵一笑,便道:“输就输了,我又没说赢了!姑娘,你问吧!但只限于三句,你可记住了!”
  九天玄女微微一笑,忽然轻声道:“你到底是谁?”
  黑铁拐一听,哈哈一笑,道:“姑娘既称我为黑铁拐,我的本姓李,那便是李铁拐了!好,这是第一句啦!”他惟恐九天玄女问一些刁钻古怪的事,连忙添了一句道。
  九天玄女笑道:“当然,这算是第一句了!这第二句么,便是请问李铁拐先生,你为甚知道我会进入这水云居中来?”
  黑铁拐-—李铁拐一听,连忙道:“我老黑子并没指名是姑娘你进来呵!”
  九天玄女微笑道:“你是否说,待会必有姑娘家进来?”
  李铁拐无奈点点头道:“是又如何?”
  九天玄女又笑道:“那我是否姑娘家呵?”
  李铁拐笑道:“你自然是姑娘家,难道我老黑说是男子汉么!”
  九天玄女呵呵一笑道:“这便是了,你既然是说有姑娘待会会进来,刚好我进来了,我又是姑娘,你这不是说我会进来?这问题你可是非答不可了!”
  李铁拐见九天玄女左拉右扯,居然被她说通,深知她嘴头的厉害,无奈讨饶的哈哈一笑道:“其实也没什么,刚才老黑忽见外面霞光格外艳丽,七彩华辉,依此推断,便知有一异人至矣,而且还是一位美如天仙的女子,所以便说是有姑娘欲进了!”
  在场人客一听,均悚然动容道:“这位先生,仅依七彩霞光,便可判而预知未来,当真好本事呵!”
  九天玄女却毫不动容,淡然一笑,又立刻道:“李铁拐先生既有预知未来的本事,又可知天机、人间、地脉三道之秘?尚请不吝赐告!亦是第三句疑问啦!”
  九天玄女此问一出,不但在座人客目瞪口呆,被这如天难题震惊,就连已有五分醉意,一副醉仙神态的李铁拐,亦不由醉眼一睁,直勾勾的盯着九天玄女,好一会才喃喃的道:“你!……姑娘你好大的口气!大概是存心为难我老黑来了!”
  刘丰、项平、张耳三位头面人物,亦不禁悚然动容道:“是啊!这位姑娘,天机、人间、地脉三大奥秘,世人穷毕生之力,欲窥透其中万分之一亦难如登天,姑娘竟求索三大之秘;这岂非白日求梦境么?”
  李铁拐一听,这才大大松了口气,呵呵笑道:“如何?姑娘家,你邀请的裁判也说是白日求梦境啦,你总不好强逼我老黑拐答你这疑问了吧!哈哈!……”李铁拐寻着了下台阶,得意的一笑。
  不料九天玄女却微微一笑道:“不然,只要精于此道,便绝非白日求梦境矣!例如……”九天玄女目注刘丰一眼,忽然道:“按人间道之说,这位姓刘的先生,便必定父丧不久,而且仅乃草草下葬而已!”
  九天玄女刚才酒沿血脉而生,虽未入腹,但血液之中,却已混入酒气,因此竟兴奋起来,话刚停立刻又目注项平、张耳俩人道:“再如这位姓项的先生,其居所必处热泉之畔;这位姓张的先生,必乃三代单传,目下儿辈重病卧床,他此行入历下城,不外欲求名医而已!……”
  九天玄女话音未落,那李铁拐便咬舌道:“你这姑娘,可莫为了驳倒我老黑,而胡说八道,乱点一通呵!……”
  不料李铁拐话音未落,那刘丰、项平、张耳三人,均不约而同失声叫道:“天!……这位姑娘好本事!我等隐秘,均被姑娘一眼窥透了!……这……这到底是甚大神通?”
  九天玄女微笑不语,却目注李铁拐,看他有何话说。
  李铁拐此时亦醉眼蓦地一张,一缕蓝光忽地一闪,在九天玄女脸上掠过,他忽然正正经经的向九天玄女作了一揖道:“这位姑娘如何便可立判人间奥秘?姑娘只要肯细说一番,老黑甘愿向你俯首服输了!”
  此时,历下的项平,鲁国的刘丰,韩国的张耳,均异口同声道:“是呵!姑娘!务请详释我等之疑……”
  李铁拐一听,却呵呵一笑,道:“这位姑娘若说出来,我老黑便要认输,但你等却不劳而获,我老黑岂非吃亏之极?不行!不行!姑娘要说,也是可悄悄说给我一个人听!”
  那刘丰、项平、张耳三人,不料李铁拐在这节骨眼上,忽然来个拦路打棍子,大有索酬之意,若待不理,却又急欲知道其中奥秘,无奈三人只好道:“若能释我等之疑,必有所酬谢便是!”
  九天玄女行事但凭兴之所至,根本就没去计较什么报酬之事,因此她闻言淡然一笑,道:“什么酬谢不酬谢的?我并没有此打算呵?”
  但李铁拐却立刻接口道:“但姑娘你是为要我服输,好心甘愿答你之问,是么?”
  九天玄女点点头道:“不错,可以这么说吧!”
  李铁拐呵呵笑道:“但姑娘欲说的,却大大有益于这三位旁观之士,彼等不劳而获,我老黑却要乖乖认输,低了名头,这买卖不合算之极,你以为老黑我会做么?”
  九天玄女不由笑道:“那你如何方肯心甘情愿服输?”
  李铁拐笑道:“这容易极了,只要姑娘你所说的,不但准确无误,而且大大有益于彼等,那彼等便要答应我老黑一个要求,以答谢老黑替彼等带来的这个天大福气!”
  九天玄女笑道:“彼等不知你这要求是什么,若你这要求要生要死,摘星捞月,彼等如何敢答应?”
  李铁拐大笑道:“放心!放心!老黑这要求保证必定是彼等力所能及!而且决不超越这酒馆的范围便了!”
  九天玄女向刘丰、项平、张耳三人含笑道:“这是李铁拐先生所求,你等可答应?”
  刘丰、项平、张耳三人一听,心道既然是力所能及,而且决不出这水云居的范围,看来不答应那是决计不行的了,于是无奈道:“好!若不出酒馆范围,又力所能及的,我等答应便了!但请姑娘快点详释我等之疑!”
  九天玄女微微一笑,先行目注刘丰一眼,忽然便轻声道:“刘先生额上日月角暗中带煞,此乃父丧之象;且你山林位晦气直犯山根,山林乃祖宗风水之位也,祖宗风水犯煞,必因草率下葬所致;再者山根乃主行年四十有一,你时年未出四十二,因此可判,父丧草葬乃不出一年之事也!”
  鲁国来客刘丰一听,不由目瞪口呆,半晌作声不得。
  九天玄女也不去理会,转而又对历下的项平道:“项先生形相红气逼人,此乃心胸热血沸腾之象,亦必怀救国救民的壮烈大志,因此所到之处,必受地力热能之潜移默化,阳刚之气方如此充沛也!历下多泉,由此足断,项先生居所,必处热泉之上也!”
  历下项平一听,登时满脸涨红,似乎心中的热血沸腾得更厉害了。
  众人还来不及判断其中的惊人之处,九天玄女已再向韩国的张耳微笑道:“而张先生你龙宫既暗,人中浮肿,眼泡多纹,眼盖深陷,为人虽然心思缜密,精明过人,但子嗣必如悬线,一线既断,便无以为报,岂非数代单传之象!且亦必乃子孙辈恶病缠身之相也!”
  此时,众人尚未来得询问,那鲁国的刘丰、历下的项平、韩国的张耳,三人忽地扑的跪在九天玄女的面前,异口同声道:“姑娘乃神仙降世!尽窥我等隐衷奥秘!万望姑娘高抬贵手,向我等指点施救一二!此恩此德,没齿难忘,必有所报!”
  九天玄女尚未及有所表示,那李铁拐已连忙笑着接口道:“你等既有心图报,何必等日后?眼下便有报恩的大好机会!而且你等是否得偿所愿,我老黑不想追究,但眼下却非得先报了我老黑引介之功不可!”
  刘丰、项平、张耳三人一听,深知难以逃避这李铁拐的要求了,无奈笑道:“那请问如何报答这引介之功?”
  李铁拐大笑道:“你等眼前这桌山珍美味,上菜名酒,可是老黑我与这位姑娘享用的,听说价值不菲,我老黑身无分文,如何请得起这位姑娘?无奈只好有请三位代劳了!”
  李铁拐一顿,又忍不住大笑道:“如此一来,不但报了老黑我引介之功,捎带也报了这位姑娘指点迷津之劳,岂非一举两得,妙之极了的美举?哈哈,乐死我老黑也!”
  刘丰、项平、张耳三人一听,这才明白李铁拐原来早就算准,这一顿山珍美味的酒菜钱,必有人代劳,因此才如此豪气,一任九天玄女来个乱点菜谱!但细思之下,若真能令自己破解这积年的隐患,区区一桌酒菜帐,却也合算极了!说不得还须多谢这李铁拐一番引介的心血呢!
  三人如此思忖,便连忙抢着道:“是!是!若蒙姑娘指点迷津,这一顿谢劳之宴,理当我等付数!”
  李铁拐一听,乐得向九天玄女挤眉弄眼,大笑道:“如何?老黑早说美酒佳肴且尽欢,千金散尽还复来了,如今这千金之数,不是来了么?呵呵,老黑多时没这般大乐也!”
  九天玄女见刘丰、项平、张耳三人跪求拜,其意甚诚,不忍太令彼等失望,便含笑向三人微一招手,道:“三位且请起来,容后再说好么!”
  刘丰、项平、张耳三人连忙叩谢,但不站起来也决计不行,因为九天玄女微一招手之下,三股无形的劲气已把三人悄然升托,根本无法再跪求下去了。
  玄女目注刘丰、项平、张耳三人一眼,心中忽然一动,便向三人微一点头道:“此时此地并非说话之处,三位且请先回家等候,我九天玄女届时自当拜访三位,再作区处,未知三位意下如何?”
  刘丰、项平、张耳三人一听“九天玄女”四字,登时如听仙乐,哪还敢说半句不字?当下连忙把各自的居所住处告知九天玄女,又千恩万谢,再抢着走去柜台,替九天玄女和李铁拐付帐去了。
  在场人客此时寂静无声,好一会才乱哄哄的嚷道:“……九天玄女?这位姑娘原来是九天玄女?老天!……我等竟有眼无珠,白白错过求她指点一二的良机了!……”
  原来自桂陵一役,孙膑大破魏兵后,九天玄女的名头已传遍列国,山野村民,亦知当世出现了九天玄女的真迹,九天玄女是当世的风水圣姑,云云。假如九天玄女早点亮出名号,只怕就连水云居的老板,也不肯收她的帐银。
  此时李铁拐趁乱便欲溜走,他刚欲展动身形,耳际却已传入一缕响音:“哼!李铁拐先生,这便想不辞而别了么?”
  李铁拐自非等闲之辈,他一听便知是九天玄女,以腹音传话了,他不由尴尬的一笑道:“姑娘家,呵呵,该说是玄女姑娘啦!你待要老黑真的当众下不了台,才心甘吗?你待要怎的啦?”他自然亦以腹音传话。
  九天玄女呵呵一笑道:“没什么,只是在我九天玄女面前,还没有人敢说话不算数的!你尚有第三个疑问未回答,便想开溜了么?”
  李铁拐知难以脱身了,无奈哈哈一笑道:“玄女姑娘!你既然是九天秘笈使者的真身,怎的不明白天机不可泄漏?老黑若不慎犯此戒条,苦修得来的一点道行只怕完之大吉啦!”
  九天玄女亦哈哈一笑道:“我正是知道李铁拐先生有点道行,才决要你回我三个疑问,你若赖帐不认,我九天玄女上天入地也不会放过你!”
  李铁拐不由叹了口气,道:“玄女姑娘真的不肯放过老黑么?”
  九天玄女哈哈一笑道:“你只须回答了第三个疑问,自然便可远走高飞啦!”
  李铁拐忽然很认真的道:“你当真要知道天机之兆?”
  九天玄女微微一笑道:“自然假不了!”
  李铁拐微叹口气,忽然急匆的对九天玄女道:“那好吧!老黑明知玄女姑娘乃考究我李铁拐来了,但无奈也只好献一献丑罢了!但与玄女姑娘你论说无妨,当众宣示决计不行!待会历山上见便了!……”
  李铁拐话音未落,人化电光,一闪之际便失去踪影了。
  九天玄女又好气又好笑,暗道这李铁拐果然道行高深,但为甚见了我如见鬼似的?心中转念,但也没去阻拦,因为九天玄女深知,道行达李铁拐如此境界者,已成地仙之体,那是决计不会违诺的了。
  九天玄女见在场中人依然乱哄哄的,抢着议论“九天玄女”的真迹,心中不由微微一笑,她也不去惊动彼等,身形一晃,水云居酒家内,便已失去她的踪影。
  好一会,水云居中众人,才发觉已失了九天玄女和李铁拐的踪迹,不由跌足叹道:“我等白白错失转运改名的千载良机矣!”
  在座人客中,惟有历下项平、鲁国的刘丰、韩国的张耳三人是惟一的例外,三人替九天玄女和李铁拐结了帐后,便欣然返回各自的家居,静候九天玄女的大驾光临。
  就在水云居众人叹气惋惜时,九天玄女已风驰电掣的掠上历下城南面的历山了。
  历山即现今的千佛山,据说当年舜帝曾耕稼于此,因此当时又有名为舜耕山,是历下城的第一名山。
  九天玄女自历山的西面上山,她的轻功绝世,其飘渺玄幻之妙,与身为地仙的得道之士,其实已不遑多让了,不到一刻,九天玄女便已掠上历山之巅。
  山上不见李铁拐的踪影。九天玄女也不急,她相信自己的目力,深知李铁拐这等得道之士,决不敢违背诺言。
  九天玄女其实已被历山的形胜吸引住了,她向北而望,但见历山北部有卧牛山、不注山、鹤山、凤凰山、标山、药山、栗山、匡山、马鞍山等九峰峭拔,云烟缭绕。
  九天玄女心中不由一阵欣然,暗道历山果然是先古圣地,祖先发祥之地脉,单看北部这九峰的形格,便已隐伏九峰连环为屏为障之大格,当今世上,只怕连燕山下的蓟城,亦未必有如此天然绝佳地脉也!如此大格,若不出一二英豪,那便是普天下堪舆之士的眼睛皆不幸盲了!
  再向南望去,但见崖削壁立,崖上崖下均有飞瀑垂泉,漫山遍野层峦叠翠,苍秀涵幽,灵气缭绕,犹如隐伏无数潜龙,透过地脉之眼而吞云吐雾。
  九天玄女不由乐得欣然而笑,她随着“天机、人间、地脉”三大绝学的日渐精湛,心思已逐渐受乾坤万象潜移默化,渐而已与大地龙气汇聚同化,因此每见了潜龙地脉,均不由心旷神怡,如发现奇迹宝物般的欣然神往。
  九天玄女的这等心态,或许便是自“寻龙祖师鬼谷子”始,直到后世的堪舆大师,其一脉相承的共通之处吧。
  九天玄女欣然极目远眺,只见明湖似镜,黄河如带,历下泉城形胜,一一尽收眼底,不由暗暗点头道:“怪道这李铁拐上此历山来,原来另有一番深意,欲考究历城风水地脉,的确舍历山而无一处可取矣!……”
  “玄女姑娘!老黑来迟半步,尚望休怪!”就在九天玄女心念电转之际,她身后忽地响起一声呵呵轻笑道。
  九天玄女一听,不必转身,便知身后来人是谁了,其实她早就发觉身后有破空的微响,但直到相距十数丈,才被九天玄女的耳力发觉,来人轻功之高,当世也绝无仅有了。
  “李铁拐先生果然来了!迟到总胜于不来,这便不怪也罢!”九天玄女呵呵一笑道。
  来人果然是李铁拐,他亦是当世的一位奇人,自小便求仙学道,历尽艰辛,于九死一生之际,幸遇得道之人,把他离体的魂魄塞入一乞丐尸身,令其复活,遂成了这副黑不溜秋状的丑样子了。但经此移魂大法后,李铁拐的道行竟突飞猛进,苦修数十年后,已成地仙之体,亦即“寻龙祖师鬼谷子”一类的人物了。
  这是李铁拐(亦即后世所称的八仙之首铁拐李)的出处,九天玄女凭她的“九天秘笈”奇学,已大致可以判断,仅没如此精细罢了。
  当下李铁拐身形一晃,出现在九天玄女的身前,呵呵笑道:“玄女姑娘之约,当今世上谁敢轻慢?不然,凭姑娘那一手九天秘笈使者的功夫,千里追魂,万里移魄,我老黑岂非失魂落魄,寝食难安吗?呵呵!”
  九天玄女笑道:“不敢!不敢!但我判断李铁拐先生必来无疑!”
  李铁拐奇道:“你为甚判断我老黑必来?不会毁约?”
  九天玄女微笑道:“李铁拐先生形神皆已聚而不露,潜而不华,此乃道行高深者,返朴归真的绝顶境界,由此便足可判断先生必来也!”
  李铁拐笑道:“就算你瞧出老黑有点道行,也不一定便可以判断老黑我不会反悔呵!”
  九天玄女呵呵一笑道:“若心术不正,轻诺常反之人,岂能达道行高深境界?就如老子绝学,若‘有为’,便必定难达‘无为’境界也!”
  李铁拐一听,悚然动容道:“有为即无为,无为亦有为,此乃道家的无尚神通,亦为吾道祖师之训,姑娘竟如数家珍,祖师老子李耳是姑娘的什么人?”
  九天玄女知李铁拐已是一位入经修炼的得道之士,究根溯源,竟与自己有同门之谊,便不瞒他,坦然一笑道:“老子李耳即吾师也!”
  李铁拐一听,不由又惊又喜,忙向九天玄女俯身一揖道:“李铁拐拜见师叔!”
  九天玄女一怔道:“你为甚拜我作师叔?”
  李铁拐呵呵一笑道:“传我道行之人,奉老子为祖师,姑娘却是祖师的嫡传弟子,排班论辈,老黑是否须拜见师叔?而且……”李铁拐忽然一顿。
  九天玄女又奇道:“而且什么?”
  李铁拐道:“而且玄女姑娘的前身乃九天秘笈使者,超然乾坤物外,老黑这点道行,岂敢不拜见师叔?”
  九天玄女道:“是又怎样?”
  李铁拐大笑道:“既然你是老黑我的师叔,老黑成了后辈,岂有后辈向前辈说道之理?因此呵,这第三个问题,老黑我便可以一口带过,不必费神作答了啦!……呵呵,乐死老黑也!”
  九天玄女又好笑又好气,心道你绕了偌大的弯儿,无非是为了逃避这第三个疑问,在我九天玄女面前,岂容你混过关?她眼珠一转,忽然微微一笑道:“你说,论班排辈,我是你师叔,是么?”
  李铁拐有话在前,不能反口,道:“不错呵!”
  九天玄女又微笑道:“那你应该是师侄辈了?”
  李铁拐道:“这个也不错呵!”
  九天玄女大笑道:“很好!那师叔令师侄试论天机、人间、地脉三道,身为师侄的,大概不敢违逆了吧!哈哈,妙之极也!”
  李铁拐无奈叹了口气,苦笑道:“玄女姑娘心思的速敏,确非世人能及,李铁拐遇上你,也只好自认服输啦!”
  九天玄女欣然的一笑道:“李铁拐先生是得道之士,因此九天玄女无论如何得向你讨教一二,这也是先生的本命所致,避也避不了的也!”
  李铁拐哈哈一笑,道:“我老黑游戏人间而已,若论那等挪移运转、偷天换日的伎俩,老黑我或可胜任,但若论天机、人间、地脉三道奥秘,当世谁敢在九天使者面前夸口?特别是人间、地脉两道.浩瀚无极,姑娘身为‘风水圣姑’,老黑岂敢胡说八道?”
  九天玄女微笑道:“如此说,独天机之道,李铁拐先生尚大有可为了?那好吧,这三大奥秘,便减为天机之秘,可不能再推辞啦!”
  李铁拐知避无可避了,无奈笑道:“玄女姑娘欲要老黑说什么天机之秘?”
  九天玄女微微一笑道:“请李铁拐先生试论当今天机大势,如何?”
  李铁拐一听,哈哈一笑,道:“玄女姑娘乃九天秘笈使者,于天机大势定必了然于胸臆,尚要来为难老黑献丑么?”
  九天玄女正容道:“不错我已有所判断,但事关重大,尚未能下一决断,务请李铁拐先生不吝赐告,以作此中的印证。”
  李铁拐一听,不由叹道:“玄女姑娘处事均以乾坤天机、世人万物为重,果然不愧为九天秘笈使者的真身,我铁拐李游戏人间,虽以济世为旨,若与姑娘的胸臆相比,显然立分高下矣!”
  李铁拐一顿,神色亦一改嬉戏之态,转面正容道:“若论当今天机大势,玄女姑娘或许已胸有成竹,李铁拐不嫌浅陋,亦试论之。我日前忽临此历山,便感此山足以判断天下大势,例如历山环绕之九峰,不正是天象分九星之势么?但合久必分,分久必合,九星已然躁动,按五行金木水火土,则金木水火四行,均向土聚汇,亦即土有吞并金木水火四行之象,于此亦不难判断其中的大势矣!”
  李铁拐目注历山下卧牛、不注、鹤山、凤凰山、匡山、栗山等九峰,神情肃穆,此时已绝无半点游幻人间的嬉戏状了。
  九天玄女微一点头,道:“李铁拐先生果然道行高深,已得天机大势之要旨矣,但未知土吞金木水火四行,乃主世间何兆?”
  李铁拐深知九天玄女胸藏九天秘笈,她这般执着,必定已有所判断,于天下势得影响深远,便不再迟疑,坦然直说道:“天象分九星,九星主宰当今天地,例如西北之秦国,当属天枢,于五行六位中当属土无疑。其余南之楚国.当属天璇,亦属水;北面燕国,当属天衡,亦属土;东面齐国,属天机星,亦属金;中央魏国属天辅星,属木;其余赵,韩、吴越鲁诸国皆有所属,亦受九星五行大局所辖制。按此形格,则天枢土之秦国,必行将吞并其余四行之国,此乃土能吞万物之象也!玄女姑娘以为然否?”
  九天玄女此时神色肃然,因为李铁拐所判,竟与她所判的不差毫厘,由此可见李铁拐的道行高深,亦由此足证天机大势必行之兆了!
  九天玄女心念电转,虽已可确判,但心有不甘,因为她感情上有点偏爱齐国这块乱中乐土,便故意道:“然则齐虽属金,为甚却被秦国之‘土’所吞?李铁拐先生有甚见解?”
  李铁拐沉吟道:“按李某人审观天象,秦已位‘天枢’之利,已得天机之枢纽也,亦即天机以其为中枢之意,其余金木水火四行,均绕其而运行,秦得天下,已是势之必然矣!至于齐本亦属土,亦据‘天机’之位,可惜并非中枢,毕竟受中枢所制;再加其五行属金,土能生金,亦能吞金,因此其运行之势,虽勉强可与‘天枢’抗衡,毕竟难逃被吞并的命运。此乃天象之兆,亦乃天机之势,玄女姑娘手掌九天秘笈,必已了然矣!”
  李铁拐言下之意,乃道你九天玄女身为天机使者,岂非不明大势?你如此询问,显然心有所感,亦有所不甘了!
  九天玄女默然不语,好一会才忽然叹了口气道:“李铁拐先生所判,果然与我不谋而合,看来‘土’吞‘金木水火’四行,乃天机必然大势,但素闻秦国处政严苛,国强而民苦,显然绝非民心所向,为甚天机偏兆其主天下?因此虽事所必然,心却不甘,却令李铁拐先生窥识破绽了!”
  李铁拐亦叹了口气,道:“玄女姑娘宅心仁厚,素以苍生万灵为念,此乃本性之然,何足为怪?但大势已定,天象之兆如此,决非吾辈所可能逆转,望姑娘三思。”
  九天玄女沉吟不语,似在思忖,她忽然神色决然的道:“看来,我九天玄女势须走一趟秦国了!”
  李铁拐闻言微吃一惊道:“玄女姑娘入秦有何打算?……须知天机大势难以逆反呵!”
  九天玄女断然道:“先察其情,再作定夺!吾辈中人,虽受天机所制,但亦决非袖手而观,置天下苍生万灵于不顾!李铁拐先生告诫之意,我亦尽知,打扰多时,就此谢过了!”
  九天玄女说罢,向李铁拐微一揖,身化玉娇龙,闪电般便失了踪迹。
  李铁拐不由跌足叹道:“九天玄女这位天机使者,果然鬼神莫测,她此行秦国,不知又闯出什么祸事来了?可惜我铁拐李道行尚浅,未足以尽窥天机奥秘,无奈只好静而观之而已!……既然如此,乎复何言?不想它,不想它,美酒佳肴且尽欢,千金散尽还须来,且去游戏人间罢了!”
  李铁拐说罢,身形一晃,亦掠下历山去了。此后,这位道行高深的异人,虽在游戏人间,却也时刻留意天下的动静,特别令他放心不下的,是九天玄女既然不甘于天机演变,为天下苍生万灵,她又不知闯出什么祸事来了?
  此时,九天玄女却已在飞赴西北秦国的途中了。齐国历山,距西北面的秦国远达三千里,寻常人等,怕要走上一年半载了,但于九天玄女来说,却仅是三几个日夜而已。
  其时秦之疆域,北有上郡(陕西北部),南有巴蜀(四川),东至黄河及函谷关(河南灵宝县),地势险固,可攻可守,被称为“天府雄国”。
  九天玄女自齐国历下,横越赵、魏两国,五天后便已进入秦国都咸阳。
  沿路所见,秦国果然粮足衣丰,法令严明,百姓守法,将士骁勇,一派力图进取的新气象。九天玄女不禁暗暗点头,心道果然不愧为行将主宰天下之国,单凭这一派力图进取的气象,便决非列国所能企及了!
  九天玄女进入秦国后,但觉守卫极之森严,她入关之际,几乎被秦兵下令搜身,对她一位单身女子尚且如此,其余的人要进入秦国,那就更难上加难了。
  咸阳是秦国的新都,禁卫自然更加森严,九天玄女在咸阳,但感犹如置身在一座闷热的火炉之中。
  她在大街上向一间酒家走去时,忽见一户人家不慎把炉灰掉在街上,立刻便有兵丁赶来,把这户人家的屋主人捉去了,也不知因为什么。
  九天玄女向一位路人打探,那是一位商人模样的中年男子,不料这人一听,面色登时大变,如见鬼魅似的立刻溜进旁边的酒家了。
  九天玄女感到奇怪,便跟了进去,她也感有点肚子饿了。不料她坐下吃了几块点心后,却发现那位中年商人就在她后面邻桌。她便转过去,问那位中年商人道:“客官为甚如此惊惶?官兵把那户人家捉去作甚?”
  那中年商人见四下并无人留意,这才悄声的道:“姑娘小心!……你可知入秦国第一戒条是什么?”
  九天玄女微笑道:“我初次入秦,哪会知道?”
  中年商人叹了口气,苦笑道:“难怪你如此粗心大意了!……姑娘可知,这第一戒条便是莫随便开口说话,特别莫连累人家!”
  九天玄女奇道:“说话也犯法么?怎会连累人家?”
  中年商人道:“姑娘可听过秦国有‘法国’之称?刚才那户人家,不慎犯了‘弃灰于道’法,便须捉去官府,在他额上刺字,再涂上墨,终生难灭!随便开口说话,便是‘妄论朝政’,须割舌头,永成哑巴!而且一家犯法,十户连坐;一人犯法,九族抄斩!……·这是否会连累人家?……我……我的一位朋友姓吴,就因他的亲戚犯法,一家被连累斩杀,幸亏他刚好营商到了齐国,方幸免于难!……”
  九天玄女听到此处,已气得俏脸通红,怒道:“当世竟有如此严厉之法!……”又心道若被秦国独霸天下,天下苍生万灵苦不堪言矣!
  九天玄女心中忽有所感,便问中年商人道:“先生贵姓?何方人士?”
  中年商人悄声道:“在下乃秦国阳城下,与那不幸的姓吴朋友是同乡,在下姓陈名登,姑娘贵姓?问这许多作甚?”
  九天玄女忽地微微一笑,道:“我乃九天玄女,日后或会到贵乡拜访,陈先生也不必惊讶,只须记住日后有缘会相遇之话便足矣!……”九天玄女忽然一顿。
  不等惊奇万分的陈登回过神,她随手扔下一绽齐金于桌充帐,人已一晃不见了。
  陈登好一会才清醒过来,心有余悸的喃喃道:“神仙?鬼怪?仙姑?……天!这九天玄女到底是何方神圣降临?她还留言道日后有缘相会,乖乖,也不知这缘是福还是祸呢!
  ……
  九天玄女心知酒家中人,必甚惊奇了,但此时她心中被怒气填塞,行事便越发鬼神莫测。她在咸阳城中,四处查探,于秦国的内情更为清楚了,她越清楚,心中便越恨。
  例如她终于获悉,一度有功于秦国的商鞅,早在多年前便已被车裂酷刑而死,死时年仅四十。
  她又听说大量秦军残忍、嗜杀的事实。
  秦将白起攻魏、韩两国,于伊阙斩杀魏、韩两军士卒二十四万。
  白起攻楚,放水淹鄢城,滔滔洪水,遮天盖地,吞没了鄢城,一片汪洋,大水从城西灌入,从城东再溃出,百姓随波逐流,死伤数十万,尸体遍浮,城东皆臭!
  秦军攻赵,赵军投降,白起把投降的四十万赵兵全部灌醉,活活埋掉!……
  九天玄女听到此处,不由仰天长叹道:“秦国有白起这等残暴之将,强则强矣,岂能长久?就算被其独占天下,亦仅属昙花一现,我九天玄女虽明知天机大势难违,说不得亦须促其早日逆反!”
  九天玄女此时此刻,已痛下决心,凭她的惊天绝学,令“秦吞列国”的天机大势,早日逆反过来。
  九天玄女当下更不迟疑,立刻赶去秦国阳城(即今河南登封东南),向村人打探,果然寻着了在咸阳曾相遇的阳城人陈登。
  陈登此时,才知九天玄女的本事惊人,便求她替陈家改其衰运。
  九天玄女想起陈登曾提及的那位姓吴朋友全家被抄斩事,便要陈登先行引介这位姓吴的朋友来此相见。
  陈登与那位姓吴朋友乃世代知交,当下果然悄悄地把姓吴朋友带返家中来了。自然一切均极秘密的进行,陈登把朝廷钦犯带返家中,被查获便是灭十户的弥天大罪了。
  原来这位姓吴的不幸人名田,原在咸阳营商,不幸得罪了秦相吕不韦,便被全家抄斩了,吴田幸好到了齐国,才幸免于难。
  当下陈登、吴田向九天玄女诉说一番,言语间,痛恨秦之暴政溢于言表。俩人又拜求九天玄女替其改运。
  九天玄女先向陈登细察,但见他骨格平平,原无多大可造之处,尚幸他印堂下端,忽现一淡紫贵气,直达子嗣宫。再行审察吴田,九天玄女发觉,吴田的形相竟与陈登惊人的巧合,一般仅有子嗣可堪造就。
  九天玄女沉吟道:“你俩人本命已定,今世再难逆转,惟有日后子嗣,或可一洗颓气,若栽培得法,则名垂青史亦不,为过,但一切亦须看你等后人的本命之运如何。”
  陈登一听,先是略感失望,但随即叹了口气,转而坚决的道:“陈某虽然无望,但子孙若能洗颓气衰运,振兴陈家门户,也是陈某梦寝以求啊!”
  吴田亦流泪泣道:“吴某已落到如此地步,今生无望,已不敢强求,但子孙辈若能有转运之望,万请玄女姑娘贵手造就!”
  九天玄女沉吟道:“吴先生言重了!你之苦况,我亦深感同情,但你吴家与秦国有如海血仇,一脉相承,日后你的子孙辈亦必受此血煞气所冲,必与秦国势不两立,其激烈之处,此时尚无法预测,或有奇变,你是否有此决绝之心?”
  吴田慨然道:“但能雪此九族冤仇,吴田虽再被灭九族,吴某人亦决无悔意!”

    第四章  秘笈传人  黄石公也
  九天玄女察言观色,不禁暗暗点头,心道吴家与秦国这一段血煞,日后必有相冲相克之时,天机大势经此血煞先行犯冲,则逆反之期必然加速莅临矣!
  九天玄女心意已决,便不再犹豫,决然道:“既你俩人均心意决绝,我便答应先以寻龙堪舆大法,旺你子嗣血脉的阳刚之气,日后必有所作为。不过其中是祸是福,未可遂下判断,一切尚请好自为之!”
  九天玄女对秦国心生厌恶,行事便更鬼神莫测。当日傍晚,她便已登临阳城北面的嵩山上了。
  嵩山为五岳中的中岳,与泰山、华山、恒山、衡山并称五岳。
  九天玄女登临嵩山顶峻极峰,放眼望去,但见山峦起伏,峻峰奇特。四周山峰皆有形状,分别为太阳峰、少阳峰、明月峰、玉柱峰、万岚峰、凤凰峰、悬炼峰、卧龙峰、玉镜峰、青童峰、黄盖峰、狮子峰、鸡鸣峰、松涛峰、石幔峰、太白峰、罗汉峰、白鹿峰等七十二峰,峰峰形状奇异,环嵩山峻极峰而立,自身更有小峰环绕,成了一个山外有山、峰外有峰的地脉宏伟形格。
  九天玄女挺立嵩山峻极峰巅,极目远眺,但见北面黄河,隐约如地横一线,恰成环带之状。
  九天玄女暗道嵩山果然不愧为中岳之尊,山环水抱,其得风水形格,此山但建寺庙,日后势必名垂千古!
  九天玄女当年这一断判,后世果然便有北魏的嵩岳寺,汉代的嵩山三阙“太宝阙、少宝阙、启母阙”,唐代的观星台、少林寺、中岳庙等等,无不千古扬名,特别是少林寺,创出中华武术之源,素有“天下武功出少林”之千古美名。由此足证嵩山阳刚武气之盛。
  当下九天玄女以闪电身法,绕嵩山七十二峰掠行一周,她已大致判定嵩山的龙脉走向,便在太阳峰及少阳峰上,堪定了一座“鹰扬穴”,一座“猛鹫穴”,两者皆为阳刚极盛之真龙地脉。
  九天玄女飞速返回阳城,密嘱吴田,把九族被杀之遗骸收集,又吩咐陈登,起出祖先骨骸,以备移葬。
  陈登、吴田二人,虽未领教九天玄女的寻龙绝学,但“九天玄女”这四字名头,却足以令他二人倾心信服了。于是不敢迟疑,立刻秘密行事,把各自的祖先及九族遗骸准备好了。
  九天玄女择了吉日,亲携陈登、吴田二人,秘密潜上嵩山,又指点二人亲自动手挖穴。陈登、吴田身体壮健,因此虽然独自在山地掘穴,甚为艰辛,却也不敢懈怠,拼力挖穴不止,到当日的正午时分,分别位于嵩山太阳峰和少阳峰的两大神秘龙穴便挖好了。
  九天玄女着陈登把祖先骨骸,下葬于太阳峰的“鹰扬穴”。
  又着吴田,把被杀的九族遗骸,安放于少阳峰的“猛鹫穴”中,然后覆土入葬。
  九天玄女深知此举必犯秦国的大忌,因此着陈登、吴田二人,坟前石碑不可标明字号,仅分别刻上“陈氏祖先之墓”、“吴氏族墓”,便分别竖在二人的祖坟前了。
  陈登在太阳峰的祖坟,竖上墓碑后,倒没甚异样,九天玄女吩咐陈登拜祭一番,便领着二人再上少阳峰去。
  当吴田把“吴氏族墓”的墓碑竖在墓前,刚刚竖稳之际,少阳峰上,忽地乌云四合,霎间黑漆一片,山风呼啸,恍如鬼哭神嚎。
  吴田、陈登二人吓得目瞪口呆,喃喃的道:“玄女圣姑!……·这……这是怎的了?”
  九天玄女沉吟不语,目注四下翻滚乌云,忽地神色肃然道:“秦国杀戮太重,先有韩魏两军二十四万兵卒死魂,继有鄢城百姓数十万冤魂,再有赵国士卒四十万猛鬼之魄,百万冤魂,现皆向此汇集矣!……”
  吴田、陈登吓得连站也几乎站不稳了,失声叫道:“天!……百万冤魂向此峰汇聚!……这……这到底为甚?”
  九天玄女摇头苦笑道:“吴氏九族,被秦国株杀,成百无辜,冤烈之气何等炽热?当日魂集于此峰猛鹫穴中,此穴阳刚武气甚烈,吴氏九族魂灵受此极猛阳刚龙气感染,必然因此阴灵沸腾,向天下放出冤烈之呼,于是与此有关连之无数冤魂烈魄,听此呼嚎,自然云集此峰,与猛鹫穴中的吴氏九族历灵汇合!……”
  吴田一听,冷汗直冒道:“汇合之后又如何?万望玄女圣姑指点!”
  九天玄女仰天长叹一声,道:“千夫所指,无疾而终;更何况是千百万冤魂汇聚,均因受秦国屠毒复仇而来?就算一国坚如盘石,亦决不能抵受此千百万冤魂之气所冲,再如此猛鹫穴极盛阳刚龙气重陶,岂是区区一国一城一王一君所能抵御?据此可以判断:秦国目下虽盛极一时,甚至或又独取天下,但其为时必甚短暂,此穴所集之威猛血煞,必首先令秦国国运变色,然后甚有倾覆亦行将不远矣!……”
  九天玄女忽然一顿,神色怆然,不再说下去了。
  陈登、吴田二人不知如何是好,又不敢发问,好一会,二人才小心翼翼的问九天玄女道:“然则此墓对我等后人,有甚利害之处?”
  九天玄女此时心中被一片悲怆之气充塞,闻陈登、吴田二人询示,不假思索,便冲口而出道:“此穴为千百万冤领袖,所出之人,亦必与此股直冲秦国的血煞有关!日后亦必因此而扬名千古!……”
  九天玄女忽然一顿,微叹口气,又道:“至于陈、吴后人之吉凶祸福,此时尚难断判,须看届时彼等之本命如何了!你等亦不必以此为念,且先行返家潜伏,日后自有应验之时,一切好自为之!……”
  九天玄女说罢,身形一晃,已在嵩山少阳峰上失去踪影。
  陈登、吴田二人在少阳峰上,呆了好一阵子,才相视苦笑道:“果然是九天玄女降世,行事神鬼莫测,但既然此墓乃她一手堪点,想必定有好处,一切只待后人去评说吧!”
  陈登、吴田二人在少阳峰上再逗留了一会,眼见四合的乌云已渐而不见,山野一片空寂清明,便先行下山,返回故居潜伏去了。
  九天玄女心神怆然,在少阳峰匆匆掠走,却又掠向嵩山极顶峻极峰来。
  她凝目向莽莽大西北望去,那是秦国发迹的地方,但见群山浩浩茫茫,一派苍茫肃杀气象,极西之处,莽莽昆仑如一头黄色巨兽,巍然蹲伏在天地之间。
  九天玄女不由微叹口气,暗道按“地脉道”之论,华夏地脉龙气,起自昆仑,其中又以昆仑之中干为至尊。中干起自巴颜喀喇山,亦为黄河、长江之源,延绵数百里,皆在秦国境内,尽得昆仑贵气,再延伸昂起为嵩山,秦都又恰处嵩山脚下,乃龙脉结穴之都,这便难怪其虽失民心而得天下,六国皆向其纳土矣!……这与天机之势又不谋而合,看来天机当真不可违了!……
  “玄女姑娘!你欲以血煞龙脉大法,动摇秦国之根基么?知否此乃逆反天机之举呵!”
  九天玄女沉吟之际,嵩山峻极峰南面,忽地闪出一人,发声道。此人自然是李铁拐了,因为当今之世,敢以此口吻向九天玄女说话的,亦仅得他一人而已。
  九天玄女亦知李铁拐于天机之道已甚有根基,她一听便知李铁拐必定是担心她目睹秦国暴政后,不顾一切,违逆天机,以动摇秦国的国运,以至遭天谴横祸。
  九天玄女心念电转,不由减轻了对李铁拐跟踪她的反感,她微叹口气,道:“我九天玄女虽知天机大势不可违逆,但也不能坐视天下苍生万灵久受如此暴政屠毒,说不得亦须花一番心血,以促天机大势再度逆转!此乃既顺天机之势,又促其加速逆变之法也!吾所做一切,皆据此而为,怕甚天谴横祸也!”
  九天玄女说着,语气渐而激昂,神色也渐渐肃厉,显然,九天玄女此行入秦,已深受感触了。
  李铁拐深知于天机之道,九天玄女比他有过之而无不及,她既然如此决断,自然有她的推断依据,于是便微松口气,轻声道:“玄女姑娘济世救民之心,当世有识之士谁可企及?为此而不惜涉冒犯天机大势之险,如此胸怀,亦决非等闲仙神辈所能办到也!铁拐李惟表佩服,别无他意。”
  九天玄女见李铁拐如此快便转了口风,不由又好气又好笑道:“李铁拐先生怎的了,忽然又不担心我九天玄女冒犯天条了么?呵呵!”
  李铁拐叹了口气,又哈哈一笑道:“老黑原来的确有点担心,因此毋冒惹怒玄女姑娘之险,悄悄跟踪入秦,但亲眼目睹玄女姑娘,四出查探,实地考察秦国内情,虽怒不可遏,仍能沉稳行事,仅以血煞龙脉大法,为日后的亡秦埋下伏笔,不失为上应天机、下顺苍生万灵的绝妙之法,因此老黑亦大为放心,不但放心,而且大为佩服了!”
  九天玄女微笑道:“为甚既放心且佩服?”
  李铁拐笑道:“玄女姑娘妙施此血煞龙脉大法,必然应验在陈、吴二姓的后人身上,按此时算起,亦势须二、三十年后方有所作为,这二、三十年中,天下势将天翻地覆,秦国必灭六国而一统天下,这便上应天机也。又过了此二、三十年,天下已届大变之期,秦之暴政虽统天下而不久,此时血煞龙脉大法恰起作用,先行猛冲秦国之运,则秦国必亡,而新君又将临天下矣!这便是下顺苍生万灵也。老黑因此不但放心,而且大为佩服!……可惜……”
  李铁拐忽然一顿。
  九天玄女微笑道:“李铁拐先生可惜什么?”
  李铁拐苦笑道:“可惜我李铁拐道行未深,更未懂此等妙绝天下的寻龙堪舆奇学,不然,便甘心情愿跟随玄女姑娘仗义行侠于天下了!这岂非很可惜吗?”
  九天玄女笑道:“李铁拐先生不必抱憾,天机演变,浩潜艰辛,日后必有用着先生之处,但望先生届时略加援手。”
  李铁拐慨然道:“此举乃为天下苍生万灵,我李铁拐岂敢推辞?但玄女姑娘一声令下,李铁拐必勇赴而为便了!但未知玄女姑娘尚有甚妙着安排?”李铁拐忽然又加了一句道。
  九天玄女微一沉吟,便道:“此时尚难下判断,一切待时机成熟再说吧!……"
  九天玄女话音未落,就在此时,嵩山峻极峰北面的石幔峰上,忽地腾空冲起一团浓烈的黄色烟云,扶摇直上天际!
  九天玄女目力奇佳,目睹之下,便把话顿住,不再说下去,凝神目注石幔峰上那团黄色烟云,似已暗示某种天机异兆。
  此时李铁拐亦见此异象了,他不由忘了发问,定睛注视,他虽感怪异,但尚难明其中隐示什么奥秘。
  此时但见那黄色烟云,腾空直上天际,忽地又在天际旋转一匝,然后竟如黄色巨石横空划过,直向西南面方向飘移,在天际飘移了一段后,忽然一沉而降,疾如流星,转眼不见其踪!……
  李铁拐直瞧得一阵心神俱往,好一会,才喃喃的道:“嵩山果然不愧为中岳至尊,但一团黄云,亦如此奇特!……但不知这黄云横空又一沉而降,到底意味什么?”
  九天玄女沉吟不语,忽然轻声道:“欲知其秘,为甚不上石幔峰?……”
  九天玄女说着,身形已拔地而起,凌空便向北面的石幔峰掠去,其疾恍如电奔。
  李铁拐不由又喜又气,暗道这九天玄女当真玄之极了,她心思之快,便连仙神亦难企及了!……他心念虽转,却也忍不住随即飞掠而起,紧跟九天玄女身后,向北面的石幔峰疾掠而去,因为李铁拐实在也急欲知悉,那黄云腾空沉降的秘密。
  九天玄女和李铁拐,一先一后掠上石幔峰,只见此峰犹如一幅巨大的帐幔,平地悬空披挂,帐幔却是石造的,果然是名符其实的石幔峰。石幔峰上遍布嶙峋怪石,奇形怪状,七彩斑斓,不一而足,令人眼花缭乱。
  李铁拐见九天玄女凝目不语,忙道:“玄女姑娘可有发现?”
  九天玄女沉吟道:“黄云腾空,乃此峰龙脉升华旺发之象,但此真龙结穴地脉隐于何处,一时尚未能判断。”
  李铁拐怪笑道:“乖乖!黄云腾空,竟是龙脉升华旺发之象!当真玄妙之极!玄女姑娘不如干脆把此龙脉点赠我老黑,岂非可以事半功倍,不日飞升成天仙么?”
  九天玄女微笑道:“李铁拐先生本命所限,与外助之力无缘,亦即无福消受大地龙脉之助也,一切尚须持之以恒,刻苦修炼,方可望有成,但望三恩而后行。”
  李铁拐叹了口气,随又呵呵一笑道:“老黑亦自知己之短也,根本未指望外力之助,惟有咬紧牙关,自我修炼而已,刚才所言,不外胡说八道而已!玄女姑娘很不必有意。”
  九天玄女笑道:“无外力相助亦有其好处,因为只要一旦顺应了本命,以至大成,便牢不可破,亦即道行根基稳固也。”
  李铁拐哈哈一笑道:“玄女姑娘不必安慰老黑我,倒是快寻出那黄云突升的龙脉正经!”
  九天玄女亦深知李铁拐之本命,虽无外力之助,但其本身心志坚贞,日后必有大成,便微微一笑,不再多言。她取出她身上的那块“地玄盘”,仔细的相格查堪起来了。
  李铁拐紧随九天玄女后面,恰似作九天玄女的护法似的。
  九天玄女目注地玄盘上天、地、时三针,但见三针转悠不定,便绕石幔峰周遭走了一遍。当她从东面方位转到西南面方位时,地玄盘上三针突然重叠为一线,定定的指向西南面。九天玄女心中一阵欣喜,暗道黄云乃向西南而降,此时地玄盘方位亦指示西南,看来主那黄云的真龙结穴地脉,必在西南方位无疑!于是更不犹豫,手捏地玄盘,快步向西南面走去。
  九天玄女疾步走到西南面,忽地欣喜的轻咦一声,原来那是一道通体黄色的山崖,山崖四周山峰环抱,峰险崖陡,松涛震荡,鸟鸣谷应,山景奇特。
  九天玄女心中暗道:“此崖已得峰环为屏障之风水大格矣!怪道有真龙地脉潜伏于此!……倒不可轻轻放过!”
  九天玄女心念电转,再向手上的地玄盘凝视一眼,但见地玄盘上的天、地、时三针,忽地转向崖的左侧。
  九天玄女循势急步向左侧移去,蓦地但见一块巨形之石,矗立于黄石崖左侧,巨石亦通体黄色,犹如一块庞大的黄金。
  此时李铁拐亦紧随而至,他见九天玄女目注巨形黄石,沉吟不语,似有惊人发现,便忙道:“玄女姑娘!可有甚异兆?”
  九天玄女忽然微微一笑道:“李铁拐先生眼前可见到什么?它又像什么?”
  李铁拐笑道:“一块巨形黄石,难道这是一块大黄金么?”
  九天玄女微笑道:“它只怕比黄金更珍贵呢!”
  李铁拐一听,不由失笑道:“这巨石怕不有万斤?若是黄金,乖乖这可不得了,天下还有什么比它更珍贵?”
  九天玄女呵呵一笑道:“真龙地脉!我敢担保,它比万金更难求也!”
  李铁拐微吃一惊道:“这块巨石,虽然通体透黄,但浮于山地,怎会是真龙结穴的地脉也?”
  九天玄女道:“不然,真龙结穴,其形不一,有深藏不露,有浮于浅表,而此巨型黄石之下,便是嵩山石幔峰,整座石龙之眼,且其色呈黄,乃黄龙结脉,天然而成,巧夺天工,贵格无比!……”
  李铁拐一听,惊喜道:“这黄龙石脉,有甚奇贵?”
  九天玄女断然道:“按九天秘笈之地脉道论断,嵩山之脉源自昆仑,石幔峰乃嵩山七十二峰之一,莽莽昆仑强大地力挺拔而起,遂成此峰,再成黄色石崖,此石则为整座天然黄龙地脉现眼也!地势雄浑,踊跃奔腾,嵩山主峰为前屏,玉柱峰为后障;卧龙峰耸左为青龙,罗汉峰耸右为白虎,前屏后障、左龙右虎,形格俱备,贵气无比!若此黄龙地脉荫生之后人,其本命配合,则一统山河,天下非其莫属也!”
  李铁拐吐舌道:“乖乖!这岂非千年难遇之帝皇龙脉么?”
  九天玄女颔首道:“的确是千年难遇、万金难求的帝皇之穴!……”她一顿,又沉吟道:“但不知此脉怎的又忽升黄云,更向西南飘移而降?……这其中尚有迷惑之处……”
  九天玄女说着时,李铁拐已忍不住走近黄色巨石,仔细观赏,他忽然惊疑的叫道:“玄女姑娘,快来看!此石底部中空,原来石下有洞呢!”
  九天玄女一听,一掠而近,顺李铁拐目注之处一看,果见巨石底部,露出缝隙,原来是另有一块黄石把洞遮盖了。
  九天玄女微运神功,伸掌向那块黄石一拍又一缩,黄石应声脱落,露出一个仅可容人进的石洞口。
  九天玄女也不犹豫,身形一闪,便已从石洞口中钻了进去。里面黑漆一片,也不知有甚物事潜伏。
  李铁拐见九天玄女进去好一会,声息全无,不由急道:“玄女姑娘!怎的了?若有甚凶险,只管发声,我老黑救人的本事倒还不少!……你到底怎的了?”
  李铁拐话音甫落,九天玄女已一闪而出,手捏一块石片,神色欣然,似发现了什么惊人宝物似的。
  李铁拐一看,连忙道:“玄女姑娘!你无恙么?里面是否潜伏了一尾凶猛真龙?”
  九天玄女呵呵一笑道:“龙脉乃大地之灵气之谓也,岂会等同于形体皆现之真龙?倒是你一言提醒,释去我心中迷惑!”
  李铁拐笑道:“老黑提醒姑娘什么了?”
  九天玄女笑道:“你发现了石中有洞呵!不然,我又怎会发现了这块石片?这块石片便可以释我尚余迷惑矣!”
  九天玄女说着,把石片递给李铁拐,随又伸手一扬,把那块黄石重新盖上,如此一来,这石中之洞,便永远封闭了。
  李铁拐向掌中的石片仔细一看,但见石片上有密密的刻字,道:“吾乃黄帝之二十三代孙,偶尔携幼子登临此峰,忽见黄石崖侧黄色巨石,石上黄云密布,犹似黄龙吐雾,据祖传地脉之学,知乃真龙结穴地脉,奇贵无比。吾感己乃黄帝后人,当造福于黄帝子孙,便决心以自身之躯,入此龙穴,日后必可荫庇黄帝子孙!……吾意已决,当以黄石留言,黄石自封。日后黄帝子孙若有大成,皆此黄石龙穴之功也!……草草不及详言,聊作世人鉴证。……”石片下面尚有数行,但刻好后又被刮去了。
  李铁拐阅毕,不由一阵发呆,好一会才喃喃道:“老天!原来这是黄帝二十三代孙自葬之墓!此人为黄帝子孙造福之心志竟如此坚决!……但又为甚把其余的刻字刮掉?如此一来,他的后人岂非无迹可寻了么?”
  九天玄女微微一笑道:“此人身负祖传地脉之学,既决心自葬以成全子孙,必自感判断无误,后人自会受此龙脉感应,一切必会潜移点化,一一应验,也就不再留下任何痕迹,免招人破坏暗算了!”
  李铁拐不由叹了口气道:“此人心思之密,意志之坚,普天下绝无仅有矣!但如此一来,世人无法寻着他的子孙后人,又如何去作鉴证?他石片上训话,岂非白说了么?”
  九天玄女却微笑道:“不然,精于此道者自会有所发现,不识此道者便知道亦是徒然,这一点,此人亦早已算准了,其功力之深,不愧为当世一大奇人!……"李铁拐不等九天玄女说毕,便忍不住插口道:“奇则奇矣,但留个闷葫芦给人背着,这滋味也难受之极也!”
  九天玄女笑道:“不然!李先生感迷惑,只因未精地脉道而已!”
  李铁拐忙道:“为什么?难道玄女姑娘已有这黄帝子孙后人的踪迹了?”
  九天玄女微微一笑道:“你刚才是否眼见黄云腾空横移又沉降?”
  李铁拐道:“是呵!这又怎的?”
  九天玄女又道:“黄云是否在天际向西南方向横移?”
  李铁拐道:“是又怎样?”
  九天玄女不答,又道:“黄云在天际横移的距离是多少?”
  李铁拐微一沉吟,便道:“约莫向西南飘移三十丈吧!这又如何?”
  九天玄女道:“飘移了三十丈,又是否一沉而降?”
  李铁拐苦笑道:“就算如此,也难寻其后人踪迹作鉴证呵!”
  九天玄女呵呵一笑,道:“不然!天际一尺,地上一里,天际向西南飘移三十丈,则此也该是西南方向的三百里外了!
  ……
  李铁拐一听,他毕竟根基道行甚深,随即恍然悟道:“等一等,玄女姑娘,这岂非说,黄云飘移天际再一沉而降,那黄云沉降的方位,便是西南方向的三百里外地上么?”
  九天玄女微笑道:“三百里外的西南方位,黄云一沉而降必有其因,或许已示此龙脉后人之踪矣!因为此乃龙脉与受荫之人一脉相承异象也!……”
  李铁拐一听,不等九天玄女有所表示,便疾掠而起道:“走呵!玄女姑娘!”
  九天玄女道:“李铁拐先生急着上哪去?”
  李铁拐身形已掠在半空,闻言急急回头道:“自然是立刻赶去三百里外的西南方向,以寻着此龙脉受荫人踪影,以作鉴证呵!”
  九天玄女欣然一笑,身形亦一掠而起,与李铁拐一道,向西南方向飞掠而去。
  俩人风驰电掣,疾如电奔,眨眼已掠下嵩山石幔峰,沿途经鲁山、摩天岭、南阳、新野(即三国时的火烧“新野”),突见一道横流挡住西南方向的去路,原来已抵距嵩山三百里的江汉河了。
  江汉河宽近百丈,虽然风平浪静,但任你轻功盖世,若无舟楫,那是决计横渡不了的。
  李铁拐不由皱眉道:“玄女姑娘,可否绕过此河,走陆路去对岸?”
  九天玄女道:“据闻江汉河长近数百里,那黄云沉降的方位大致应在对岸,如何绕得过去?只好想办法渡河了!”
  九天玄女一顿,忽然问李铁拐道:“素闻得道之人,可以腾云驾雾,未知李铁拐先生于中途,是否可以携我一程?我自信可以横渡五十丈,捎一回气,便可直抵对岸了!”
  李铁拐一听,不由叹了口气,苦笑道:“我老黑若空身横渡,尚可凭足下坐云功夫,约莫可达七十丈,但若多携一人,那便难!难!难!只怕连玄女姑娘亦带入河底!……那腾云驾雾功夫,是飞升成仙才有的本事,老黑哪有这等神通?”
  李铁拐放眼向江汉河上望去,但见河阔茫茫,竟连一只舟船也难以见到,不由又叹了口气,道:“玄女姑娘,人海茫茫,就如这河上找船,却哪儿寻得着那黄石龙脉的后人呵!……只怕连方位也判断错了!”
  九天玄女微微一笑道:“龙脉之道,玄妙无穷,龙气既已现身升腾而降,便必有所应验,岂会毫无效应?……咦?那不是有轻舟在河上么!”
  九天玄女忽然轻叫一声,李铁拐循声望去,但见在对岸离岸三十丈远处,一叶轻舟正顺流而下,舟上似隐约可见摇船人的影子,虽然那是一位娃儿模样。
  李铁拐一见不由苦笑道:“摇船的只是一位小不点的娃儿,他如何敢横渡近百丈宽河面?这船看来有亦等于无也!”
  九天玄女忽然微笑道:“你听到这娃儿在对岸唱歌么?”
  李铁拐凝神细听,果然隐约传来船上那摇船男娃儿的歌声:“……黄云教我坚且贞,黄石赠我活命晶,乍现热消凉风生,盲人遇之可复明!……”
  李铁拐一听,不由一阵发呆,喃喃的道:“这娃儿……有趣之极!黄云……黄石!他倒似知我等来意似的!……哎哟,他顺流而下,片刻便要溜走了!”李铁拐发呆之际,猛见对岸河边的摇船娃儿,已顺流把船飞快的驶出很远,不由低叫一声道。
  九天玄女微一沉吟,低嚷一声道:“去!追过去!……"”
  话音未落,九天玄女身形猛地凌空而起,如玉龙横空,竟向宽近百丈的河面飞掠而去!
  李铁拐不由跌足道:“这玄女姑娘好急的性子!竟敢横渡百丈河面!……老天,她便不会等这娃儿摇船过来接载么?”
  李铁拐眼见九天玄女已掠出河心近三数十丈,欲待不跟上去,又舍不下眼前这千古龙脉奥秘,无奈猛一咬牙,运足下生云神通,亦向河面跃去。
  此时宽阔的江汉河水面上,但见九天玄女如玉娇龙横空飞渡,李铁拐足下生云,稳飞于水面之上,其情其景当真令世人目瞪口呆!
  此时,对岸那摇船的男娃儿,也已发觉河上有人影飞渡而来,令他惊得连船也忘了摇,因为这等空身飞渡江汉河百丈河面的奇景,他便在梦中也绝不会见到!
  九天玄女一口无为真气激荡,身形如玉龙横空,眨眼已飞越河面五六十丈!眼看距那娃儿的小船仅二、三十丈了,九天玄女心中一喜,欲加速飞掠,身子却忽地变得沉重,竟向河面坠了下去!
  李铁拐此时尚在九天玄女后面二、三十丈远,他一见九天玄女身子忽地向下沉坠,不由猛吃一惊,心道这玄女姑娘不懂水性,这坠下去必被淹死无疑!但他相距二、三十丈,欲待救援却是绝无可能的了,不由叹道:“玄女姑娘呵玄女姑娘!枉你通晓天机,却连自身有险亦不知回避!这河水虽然无浪,却甚湍急,这坠下去呵,岂非凶多吉少了!……”
  就在李铁拐惊心之际,那小船上的男娃儿,眼见九天玄女忽地凌空向河水坠下,不由尖叫道:“姑娘小心!此河看似风平浪静,其实暗流湍急,入水必被淹死呵!……”
  这男娃儿叫声未落,忽地把摇着的船桨一抽,猛力向九天玄女掷去,一面大叫道:“姑娘紧抱木桨,便不会沉下去!我黄娃儿再驶船来救你也!……"那木桨被那“黄娃儿”猛力一掷,竟掷出近二十丈远,再经急湍的水流一冲,在九天玄女身子距水面不到半尺之际,木桨竟恰好漂到九天玄女的足下!
  九天玄女在吃惊中一见,登时如获救星,凭她的绝世轻功,只要有一块木板稍托,令她回过一口气,距小船二、三十丈的凶险便根本不在她眼内了!
  只见九天玄女右足向那木桨轻轻一踏,身形已如箭般重行冲起,再一个回旋,横空飞掠二、三十丈水面,轻盈如玉燕飞降,稳稳的落在小船上面!
  船上那黄娃儿,却已瞧得目瞪口呆,盯着九天玄女,如见仙女临凡,连话也说不出了!
  此时李铁拐也掠上小船,刚才黄娃儿应变之速,心思之灵,危险中助了九天玄女一臂之力,就连李铁拐也对他另眼相看。
  李铁拐目注黄娃儿一眼,见他目瞪口呆的神气,不由呵呵一笑道:“娃儿!你好俊的应变功夫呵!你叫什么名字?小小年纪,便要在船上谋生么?”
  黄娃儿见又多了一位一副穷酸相的伯伯,惊奇的心才稍稍松了一点,他头儿一摇,很认真的道:“我叫黄娃儿,也不小了,十岁了么!……我若不摇船打渔渡渡人客,我便活活饿死啦!”
  李铁拐一听,不由一怔道:“那你的爹娘不养你了么?”
  黄娃儿道:“娘亲早死了,爹爹在我三岁时,带我上一座高山,后来爹爹把我托给一位打柴的老伯,他自己就走了,从此就不见爹爹他回来了……后来那打柴的老伯也死了,临死前的一月,他把我带返这河畔的谷城,又对我说:‘你爹爹留一笔银两与你一同托我照应,这笔银两我替你买了一只小船,日后你就靠自己摇船谋生了!’……老伯死后,我就摇船打渔兼渡人客过活。”
  李铁拐道:“娃儿你平日吃什么?”
  黄娃儿道:“江汉河盛产黄鱼,我平日自然是吃这种黄鱼啦!黄鱼的味道好吃极了!”
  李铁拐一听,他前后一印证,已知这娃儿的来历了,他不由喃喃的叹道:“黄山、黄崖、黄石、黄龙、黄云……再加一尾黄鱼!……乖乖,娃儿你可真与‘黄’结下不解之缘!”
  九天玄女此时亦微笑接口道:“还应该加上一个‘黄帝子孙’!……如此一切便清楚极了!”
  李铁拐犹自不肯全信道:“娃儿……他!……果真是应验黄云沉降之兆么?”
  九天玄女微笑道:“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你只要问一问他为甚自称姓黄,一切也便清楚了!”
  李铁拐果然向黄娃儿问道:“娃儿,你老老实实回答我,你为甚自称自己作黄娃儿?难道你连自己的名字也不知道吗?”
  黄娃儿想也没想,便朗声道:“爹爹在生时,我还小,我只记得爹爹叫我‘娃娃儿’,后来他带我上山,我也不知那是什么山,只记得那山的石头是黄色的!后来那老伯临死时告诉我说:‘你爹爹曾有话留给你,说你但记住自己是黄帝子孙便是矣!’……因此我知道我姓黄,大概名叫‘娃儿’,于是便自称黄娃儿啦!”
  李铁拐一听,登时作声不得,好一会才喃喃的叹道:“龙脉之道,竟当真如此玄妙!……你爹爹为了造就你,竟自葬黄石之洞穴!……天!你这黄龙地脉的子孙,日后不知有甚惊天动地事矣!……”
  黄娃儿一听,又惊又疑的道:“这位伯伯!你说爹爹之事,难道你识得我爹爹么?你快告知我,爹爹在哪儿?他可知道黄娃儿没了爹娘苦极呢?……”
  李铁拐一听,不由作声不得,心道你爹爹的事,此时如何告知你!你这般年纪,只怕吓也把你吓死了!……但不说又不忍心黄娃儿可怜巴巴的样子,李铁拐这才明白,一个娃儿失去父母的滋味是怎么的了!
  李铁拐欲言又止,正感为难时,九天玄女忽然接口道:“不错,黄娃儿,我与你爹爹的确有一面之缘!……”九天玄女这话虽然虚幻,但也的确如此,因为她亲眼目睹黄石洞中的那人遗体,以及他手刻的石片文字,于玄学来说,这便是称曾识了!
  那黄娃儿一听,不再理会李铁拐,却立刻向九天玄女问道:“姑姑!那我爹爹现在何处?他什么时候回谷城带我一起走?姑姑快告诉我!”
  九天玄女微叹口气,道:“你爹爹不会回故乡谷城了!因为他已入宝洞中修炼去了!……你只要听我的吩咐,日后必可与你爹爹相会!也自然会明白你爹爹的一片苦心矣!”
  黄娃儿一听,失望的哭道:“爹爹他为甚抛弃我不理?姑姑快教我与爹爹见面的法子,等我问清楚爹爹!”
  九天玄女微微一笑道:“这可急不了的,你越急便越难与爹爹相见了!”
  黄娃儿惊道:“为什么呵姑姑?”
  九天玄女道:“你爹爹乃为你的大事而修炼,你若一事无成,爹爹怎会与你相见?因此你若想与爹爹见面,便先要学好本事!……届时呵,你想见爹爹,便轻而易举矣!”
  黄娃儿眨了眨眼,道:“姑姑不骗我么?”
  李铁拐一听,不由又好笑又好气,因为他从九天玄女的口气,已知她有心造就黄娃儿了,凭她的惊天绝学,黄娃儿只要悟得一二,他与他爹爹相会,便仅是雕虫小技而已,因为九天玄女的绝学,上可探天,中察人伦,下悉大地,他爹爹魂灵尚存,欲相会那便轻易极了!李铁拐这般思忖,不由呵呵一笑道:“你这娃儿,竟敢在这姑姑面前说‘骗’字?你知道她是谁了!……”
  九天玄女却接口道:“姑姑不会骗你,你曾助姑姑免受落水之苦,就凭此点,姑姑也必然助你一臂之力了!”
  黄娃儿一听,惊喜道:“姑姑愿意教我这等水面飞的本领么?……这可很好玩呵!”黄娃儿毕竟是孩子心性,片刻前思父之苦,此时又高兴起来了。
  九天玄女微微一笑道:“这只是小本事而已!你若要与爹爹相会,便须立志学好更大更精进的本事!”
  黄娃儿眨了眨眼道:“那何处去学这种大本事?”
  李铁拐一听,忍不住又呵呵一笑道:“娃儿呵!你眼前便明放着一位当世最大本事者,你不去求她,却去求谁了!”
  黄娃儿一听,也是他福灵心至,忽然便在船上跪了下来,向九天玄女叩了三个响头道:“黄娃儿见过有人这般拜师傅的了!……徒弟黄娃儿,拜见师傅姑姑,求师傅姑姑教我与爹爹相会的大本事!”
  九天玄女深知自己与这娃儿有甚深渊源,当下也无异议,欣然道:“你既拜我为师,便须遵本门师训,知道么?”
  黄娃儿点头道:“徒儿知道!”
  九天玄女目注黄娃儿,见他额顶已现黄气,深知此乃嵩山石幔峰黄石龙脉感应之象,便微微一笑道:“黄娃儿,师傅姑姑现赠你一个名号,叫‘黄石公’,你可喜欢?”
  黄娃儿迷惑道:“为甚叫黄石公?”
  九天玄女微笑道:“你爹爹曾告诉你,你乃黄帝子孙,是么?”
  黄娃儿点头道:“是呵!黄娃儿的确是黄帝子孙!”
  九天玄女又道:“你爹爹曾带你上山,那山的石头是黄色的,是不是?”
  黄娃儿又肯定的点头道:“不错!我记得那山的石头果然是黄色的!”
  九天玄女又微笑道:“黄帝乃华夏百姓的共同祖先,你爹爹曾寄望造福于黄帝子孙,亦即为华夏大众之公也!”
  九天玄女话音甫落,黄娃儿便不假思索,立刻应声道:“那我明白了,黄帝子孙即‘黄’姓,所见黄色山头取一个‘石’字,为华夏大众之公,则取一个‘公’,合起来便是‘黄石公’三字之来历呵!……好!师傅姑姑,徒儿便从此叫黄石公吧!”
  九天玄女见黄娃儿—黄石公悟性奇高,简直比“绝世龙狐”钟离春有过之而无不及,心中不禁欣然,暗道嵩山黄石龙脉威力果然非同小可,黄石公为其荫庇之人,其日后成就,必定绝不下于师哥鬼谷子!呵呵!再加上我九天玄女的九天绝学,必可担负运转乾坤大势的弥天重责,造福于苍生万灵,这倒不枉“黄石公”这一名号也!
  九天玄女当下欣然扶起黄石公,含笑道:“石公儿,师傅姑姑欲带你周游列国,以增见识,你可愿意么?”
  黄石公一听大喜道:“好呵!师傅姑姑,石公儿求之不得呵!……可惜呵!”黄石公忽然低叫了一声。
  李铁拐正暗暗为黄石公高兴,一听不由奇道:“你这娃儿,拜了当世最大本事的玄女姑娘为师,尚不知道?可惜什么?”
  黄石公连忙摇头道:“这位伯伯说错了!我是指小船失了木桨,却如何摇近岸去?师傅姑姑说带我周游列国,但可惜上不了岸呵!”
  李铁拐大笑道:“黄石公呵黄石公,你失了一根木桨,却换回一位大师傅,有你这位大师傅在,还愁靠不了岸么!
  ……
  李铁拐话音未落,九天玄女已稳站船尾,脸向江汉河,双掌分左右向河水拍去,浑厚的掌力击向河水,立生一股强大的反弹力,小船猛地掉转头来,向岸边如飞船疾驰,九天玄女仅拍了五掌,小船便已稳稳靠岸了。
  黄石公不由惊喜的大笑道:“师傅姑姑!你这一手以掌驶船的妙法,比石公儿摇木桨更快捷十倍呵!”
  小船靠岸,九天玄女和李铁拐一跃而上。黄石公却留在岸边,他把小船握住,猛力向前一推,小船便离开岸边,顺流独自漂浮而去。
  李铁拐笑道:“黄石公,小船是你的活命宝贝,你怎的把它抛弃了?”
  黄石公朗声道:“我已拜玄女姑娘为师傅,行将周游列国,还留着小船干么?就让它自由自在,在江水上永存不灭吧!”
  李铁拐一听,不由又好笑又好气,心道不得了!这世上眼看又添了一位玄之幻极的奇人了!怪道有其师必有其徒呵!……嵩山石幔峰黄石龙脉黄云黄石公,妙!妙!当真妙之极之!……李铁拐至此已尽释心中疑惑,不由又感叹了一句道。
  九天玄女此时却向李铁拐含笑道:“李铁拐先生心中疑团已解,大可释然而游戏人间矣!未知此行何去?”
  李铁拐呵呵一笑道:“老黑行无定踪,并无去处,但游历人间而已。”
  九天玄女道:“吾不久亦将遁迹尘世,人间之事,尚望时加照应。”
  李铁拐一听,登时想起嵩山太阳、少阳两峰的龙脉事,忍不住又问九天玄女道:“黄石龙脉之兆已然应验,但不知太阳、少阳两峰,其鹰扬、猛鹫两大龙穴,又将应验于何时?”
  九天玄女微一沉吟,便道:“三十年内,必有兆应!”
  李铁拐又问道:“鹰扬穴之陈氏、猛鹫穴之吴氏,既已得龙气地脉,所荫庇之人成就如何?”
  九天玄女忽然叹了口气,轻声道:“鹰扬、猛鹫两穴,阳刚龙气旺盛,若经地脉之潜移点化,再合陈、吴两氏后人之本命相配,其成就原无可限量。可惜吴氏下葬猛鹫穴之九族遗骸,冤烈之气奇重,更因此招来一脉相通的百万仇秦血煞之气,因此必然速发,亦因此血煞之气太重,虽一时轰轰烈烈,但物极必反,盛极而衰,便不可避免中途夭折之结果矣!
  ……
  九天玄女说至此,忽然一顿,肃然向李铁拐道:“刚才所论,乃三十年内之天机兆应,因先生与石公儿均此天机运转中人,因此才略示一二,千万不可轻泄!慎之!慎之!”
  李铁拐亦是道行高深之士,他一听忙道:“是,玄女姑娘!所论的确惊天动地,若轻泄出去,只怕天下立刻便大乱矣!打乱了天机运变大势,这弥天重责谁敢肩承?一切放心便了!……”李铁拐一顿,又小心的问道:“未知除了陈、吴两氏,首应天机逆转之兆,其余尚须作何安排,以配合三十几年后的天机逆转?”
  九天玄女沉吟不语,好一会,才略示端倪;轻声道:“吾亦正为此参悟天机奥秘,目下尚未敢妄下判断!李铁拐先生亦乃此天机逆转运劫之人,只须细加察视,一切日后自可明了,又何必着了形相,急于一时?”
  李铁拐一听,微一沉吟,便呵呵一笑道:“是!玄女姑娘,倒是老黑不慎着了此天机形相了!不想它,不想它,且先去游历人间吧!……老黑就此告辞!”
  李铁拐说着,身形一晃,足下生云,飘浮而去,眨眼不见踪影。
  黄石公一见,惊喜道:“伯伯到底是谁?他好厉害的走路神通啊!”
  九天玄女微微一笑道:“伯伯乃当世一位奇人,姓李名铁拐,你只要用功苦练,以这等神通走路亦非难事。”
  黄石公用力的点点头道:“是!师傅姑姑!石公必定勤学苦练,学好师傅姑姑教的一切功夫!……但李伯伯今日一走,何时才又与他见面?”黄石公到底孩子心性,他觉李铁拐甚有趣,很想与他一道,忍不住便问了一句。
  九天玄女呵呵一笑道:“石公儿,你既已入吾道,今后当以天下苍生万灵为念,用心学好本领,为天下效劳,绝不可再为一时一事之得失而思想矣!待时机到时,李伯伯自会在你面前出现,时机未到,你思想亦必徒然!知道么?”九天玄女甚喜黄石公,因此虽然训导,口气却甚婉转。
  黄石公一昕,顽皮的吐了吐舌,连忙应道:“是!师傅姑姑,石公知道了!”他一顿,又问九天玄女道:“师傅姑姑说带我周游列国,未知先上何处?”
  九天玄女微一沉吟,暗道此行入秦,已暗伏逆转天机之人选,更得届时握掌导引天机运转之士,看来尚须为天机道转后天下大势,预布乾坤,也就不枉我九天玄女入世之行了!
  九天玄女心念电转间,忍地又忆起在齐国历城水云居的事,自己已答允历下城的项平、韩国的张耳、鲁国的刘丰,替彼等一察其风水本命,此地东行,便是鲁国,那刘丰印堂微现紫气,虽山林欠佳,风水不吉,但其紫主贵,后人必有大成之运,倒不可轻轻错过了!
  九天玄女主意三决,便向黄石公道:“此行东去,先入鲁国吧!”
  于是,九天玄女便带着黄石公,向东面方向走去。秦国谷城,距东面的鲁国足数百里,若凭九天玄女的功夫,自然花不了多少时间,但此时她带着黄石公这娃儿,便只好缓缓行走。
  九天玄女却也不急,因为她正好趁路上的时间,开始传授黄石公入门的功夫!她首先教授黄石公“无为真气”的吐纳之法,实学实用,黄石公悟性奇高,三数日间,黄石公的“无为真气”竟已有二、三成火候,一口气可以疾走三数十里,九天玄女见了也甚欣慰。
  九天玄女带同黄石公,向东面数百里外的鲁国行进。
  一路上,九天玄女不但向黄石公传授“无为神功”的内功心法,还开始向他讲解九天秘笈中人间道的奥秘,进而是天机道的奥秘。
  九天秘笈的学问虽然高深艰奥,但黄石公就如天生是这门学问的传人似的,他对此悟性之高,连九天玄女亦暗感稀奇,心道就连绝世龙狐钟离春,亦决计难及石公儿的项背,因此她只能享人间的富贵,而决非九天秘笈的道中人,但黄石公却如天生是此道中人似的,他这般十岁娃儿,竟能领悟所授秘笈的二、三成,这在当世中已绝无仅有了!
  九天玄女也不知怎的,她对黄石公根本毫无保留.不但武功、九天秘笈中的人间道、天机道,悉心传授,就连她兴之所致,得自仙琴老人琴高的“高山流水”仙琴谱,魔笛老祖的“潮生曲”,亦向黄石公授其精妙之处。
  从秦国汉水畔谷城,到鲁国的月余时间,九天玄女恨不得一古脑儿,把自己毕生的绝学,尽数向黄石公传授。
  黄石公虽然悟性奇高,但毕竟年仅十岁,他被这等当世惊天绝学弄得头昏脑涨,忍不住便向九天玄女诉苦道:“师傅姑姑呵!这种学问太艰难了,你每日教一点,慢慢教我好么?”
  九天玄女道:“师傅姑姑教你的,懂得多少了?”
  黄石公道:“师傅姑姑所教的口诀,石公儿全部记住了,但其中的意思仅悟懂二、三成,这却如何运用啊?”
  九天玄女暗道我已厌倦了尘世,不久便将返回你师祖邙山上清宫不出矣,你又可知道?目下但把我所学的全部传授口诀于你,你能领悟多少便算多少了!
  九天玄女心念转道,但这话是不便此时对黄石公说的,只好安慰他道:“石公儿不必气馁,你但能背熟口诀,且能领悟二、三成意思,已非常难得,只要日后边用边思边悟,你的成就当无可限量!”
  黄石公不得要领,又难明九天玄女为甚如此急不可待,无奈只好应道:“是!师傅姑姑,石公儿惟有日后仔细领悟罢了!”
  九天玄女此时尚差九天秘笈中的地脉道,尚未向黄石公传授,因为她深知地脉道学问博大精深,在九天秘笈中是最玄奥的一道,因此特意把其留在最后传授,她见黄石公为难的可怜样,心中也不禁又好气又好笑,暗道自己也许太心急了,简直视他如瓶子,拔出盖子便猛塞进去!
  九天玄女心中一软,便向黄石公微笑道:“石公儿不必为难,师傅姑姑这便先教你一个如何应用的法子,好么?”
  黄石公一听,乐得拍手道:“好啊!师傅姑姑!石公儿脑袋装着满满的玄妙奇学,早就想试试如何应用了!请师傅姑姑快点教我!”
  九天玄女和黄石公此时已走入一处林中,林中间有大道,两旁夹树,倒也甚觉清凉。
  九天玄女正欲说什么,忽见一位中年男子,腰缠布包,神色匆匆,正从东面走来,又刚好与九天玄女和黄石公擦身而过。
  九天玄女目光刚好落在中年男子面上,忽然便悄声向黄石公道:“你走上去,对那人说:你身上的银两已不见了!……就这一句,你去啦!”
  黄石公一听,不由笑道:“说不得呢!师傅姑姑!”
  九天玄女道:“为甚说不得?”
  黄石公道:“这人的布包尚好好的缠在腰间,凭什么说他的银两不见了?假如说错了,他发起狠来大骂,于师傅姑姑面上不好看呢!”
  九天玄女微微一笑道:“放心啦!你若要学学应用的妙法,便快点追上去,就这么一句话,别的不要问,立刻走回来!此人必定会返身追上来!”
  黄石公一听,他也是孩子心性,好奇大作,果然疾追上去,此时他的“无为真气”已有二、三成火候,这一下疾奔,便比常人快了数倍,呼地一下,便追上那中年男子,在他面前大叫一声道:“喂!这位叔叔!你身上的银两不见啦!
  ……
  黄石公话音未落,又呼地疾走回来了。
  远远地,那中年男子立刻顿住脚步,向腰缠的布包探手一摸,登时心忙脚乱起来,全身乱摸一通。
  这般折腾了一会,却又霍的转过身来,远远的望见九天玄女和黄石公仍站在道上,便立刻撒腿飞奔过来了!
  黄石公一见,不由乐得拍手道:“好!师傅姑姑!这最后一句中了!”
  那中年男子满额大汗,气急败坏的跑近来,便向黄石公叫道:“娃儿!你怎知我身上的银两不见了?莫非是你作怪么?”
  黄石公一听,登时奇怪得张大嘴巴,喃喃的道:“师傅姑姑好厉害!仅凭一眼便知他身上银两不见了!……·这法子妙之极了!师傅姑姑快教我,你是如何察觉的?”
  那人一听,连忙望了九天玄女一眼,但见这位女子虽风尘仆仆,但美中带威仪,令人不敢轻觑,便连忙向九天玄女一揖道:“原来姑娘真人不露相,竟有这等察事于无形的神通!一眼便知在下身上的银两不见了!果然,果然在下身上带的货银被宵小做手脚偷了!……”
  九天玄女淡然一笑道:“雕虫小技,不足挂齿,刚才偶尔选先生作例,以教授徒儿而已,并非有心察看。”
  那中年男子却绝不以为是雕虫小技,他耸然动容的道:“姑娘偶尔一眼,便知在下行藏,这等本领可惊天动地!未知姑娘是如何察觉的?”
  九天玄女有心引导黄石公,便微微一笑道:“先生鼻尖财帛宫忽然变黑,此乃破财之象,因此便可断判结果矣!”
  九天玄女说罢,不再理会那中年男子,却转问黄石公道:“这便是人间道中的实际妙用之法也!”
  黄石公乐得格格笑道:“知道!知道!师傅姑姑!原来这人间道奇学,竟有这般妙处!”
  九天玄女欣然一笑道:“你只须用心研习,仔细领悟,日后成就,当不在师傅姑姑之下也!”
  黄石公乖巧的笑道:“石公儿日后有所成就,皆师傅姑姑教导之功!”
  九天玄女微笑道:“师傅姑姑乃顺应天机,着眼天下苍生万灵而已,其实你另有奇缘,根基早种,日后你自会明白,此时不必再着于尘世谄媚奉承俗相了!”
  黄石公连忙点头道:“是,师傅姑姑,石公儿知道了!”
  九天玄女与黄石公师徒二人,欣然对答,直当那中年男子不再存在似的。那中年男子到底忍不住了,又向九天玄女一揖,恳求道:“姑娘既有如此神通,但万请姑娘体念在下失掉货银之苦,指点迷津,以便得回一点钱银买货,不然在下全家老少便活不下去了!”
  九天玄女尚在沉吟不语,那黄石公见这人连哭带泪,神色凄苦,想起自己孤儿生活,不由可怜起来,小心翼翼的向九天玄女道:“是啊!师傅姑姑,若缺了银两,一家人便活不下去了,师傅姑姑是否助他一助?”
  九天玄女一听,见黄石公小小年纪,便已对苍生万灵充满怜爱,心中不由一阵欣慰。她再目注那中年男子一眼,但见他气色端重,并非奸诈之人,便破例萌生助他发一笔小财之意了。
  九天玄女问那中年男子道:“先生何方人士?此行何去?”
  那中年男子连忙道:“在下姓刘名俭,乃沛县刘族人氏,家中尚有妻儿老父,欲入秦国购一点便宜货,再回鲁地贩卖,挣一点生活钱,可惜中途却把族兄刘丰助我的货银弄失了!哎,我真该死之极了!”
  九天玄女一听,心中不由一动,目注中年男子——刘俭道:“你所说的族兄刘丰,是否营商之人?又是否父丧不到一年?”
  刘俭一听,惊讶的连连点头道:“不错!不错!族兄刘丰,的确以营商为生,不久前他还走了一趟齐国历下城,回来后便终日足不出户,连生意也不做了,说是恭候一位当世奇人降临!……他倒似疯了似的!但姑娘你怎知道族兄之事?”
  九天玄女微微一笑道:“我与他有一面之缘而已!刘先生可否带我上刘丰家去?你所求之事,或可在你族兄身上有所助力。”
  刘俭一听,满口的答应道:“好!好!在下乐意极了!反正此地距敝乡沛县不远,这便请姑娘随在下上路便是!”这刘俭一听在族兄刘丰身上,或可有所助他之力,哪有不答应引路之理?
  当下刘俭,殷殷的领着九天玄女和黄石公,向大道的东面走回。走出林中不远,便见一座小镇,屋居错落,显见并非繁华之地。
  刘俭向前一指,道:“前面便是敝乡沛县了!族人皆非富有之辈,姑娘幸勿见笑。”
  九天玄女却不答,她功力奇高,此时已隐隐听到那小镇后面传来水声,抬眼又见小镇稍远处,高耸一座突于平地的山峰,心中不由一动,便问刘俭道:“贵乡沛县,后面是否靠湖?湖后那高峰叫甚名堂?”
  刘俭一听,不由又惊讶的眨眼道:“姑娘好眼力,便知沛县靠湖而居!那湖名叫昭阳湖,乃因太阳自湖边山顶升起,倒映湖中,光华似从湖中浮起而得名。湖边那山,因太阳始自峰顶升起,照射沛县,当地人便起名曰泽山,意那惠泽沛阳百家之义。”
  九天玄女微一沉吟,便似有所悟,却不动声息,向刘俭道:“那好吧,这便先上你族兄刘丰家一行便了!”
  刘俭引领九天玄女和黄石公,走入沛县镇中,此时是中午时分,镇中人大概均忙着午饭,因此镇上并不热闹,街上也仅有三数间店铺,比之齐国历下城,此地便大为逊色了。
  刘俭走在前面,直抵镇偏东湖边,指指一座平房道:“族兄刘丰便世代居此矣!”
  九天玄女凝目向前一望,但见那平房紧靠昭阳湖而立,昭阳湖中,阳光灿烂,映照那座平房,竟光华灼灼,甚有气象,心中不由又一动,她刚才萌动的心思,又证实三分了。
  刘俭走到那平房前面,便大声道:“大哥!有贵客到访!……”刘俭此时已对九天玄女又奇又佩,欲令九天玄女与刘丰早点相会,行事便热心极了。
  平房的大门立刻便打开了,一位与刘俭年岁相仿的男子应声而出,他首先见到刘俭,先是微一怔,再抬眼望去,便看见稍远处的九天玄女和黄石公,他不由便以手加额,欣然贺道:“天降救星到我刘丰家了!”原来这人果然是曾上历下城营商,与九天玄女有一面之缘的鲁国沛县人刘丰!
  此时九天玄女已向刘丰微笑点头道:“刘先生别来无恙么?”
  刘丰已三步并作两步飞奔而来,一面连声道:“托福!托福!……圣姑果然降临沛县,实天降救星也!……快请进寒舍用茶!”
  刘丰殷殷把九天玄女迎进屋内,又着妻儿出来拜见九天玄女,着实忙了一阵,这才向九天玄女道:“历下城一别,在下日盼夜盼,终于把圣姑盼来了!圣姑果然是守信之人!”
  刘俭见刘丰视九天玄女如救星般殷勤,先是又惊又奇,此时一听,便忍不住道:“大哥原来早就认识这位……姑娘矣!但为甚称其为救星?”
  刘丰叹了口气,道:“三弟知道这位圣姑是谁?她便是当世的风水圣姑九天玄女啊!……你说,这是否天降救星到刘家了?”
  刘丰此言道出,刘俭亦悚然动容,呆了呆,这才失声叫道:“姑娘!……不,圣姑原来是九天玄女!……天!怪道有如此神通了!……”
  刘丰又抢着道:“圣姑历下城所判,千真万确!刘丰近日每晚均见先父现身梦中,斥我不孝,将其置身于三煞之地,令他日夜受煞气磨折,苦不堪言!……哎,不知为什么,这数月来,在下与妻儿开始轮番患病,生意也越做越差,眼看祖宗传下的一点家业,也要败在我刘丰手上了!……”
  刘俭一听,这才明白刘丰为甚数月来闭门不出,连生意也不去做,原来竟因先父草草下葬凶煞地之故也!
  刘丰此时又忽然站起来,走到九天玄女面前,跪下求道:“尚请圣姑施救一二!在下刘丰一家感恩不尽!”
  九天玄女伸手一托,刘丰便被托了起来,拜不下去了。九天玄女微微一笑道:“先人下葬三煞穴,苦不堪言,血脉相连,后人又怎会安乐顺遂?病患破财,这尚算受挫轻微,若刘先生本命不济,只怕早已家破人亡也!”
  刘丰一听,吓得面色一变,又欲跪下拜求。九天玄女素手一摆,道:“刘先生不必多礼,亦不必客气,我九天玄女既与你有缘相见,自然会助你解困,若无缘者,便拜求亦属徒然也!……事不宜迟,这便请领我上你家祖坟,实地一察,再作守夺。”
  刘丰一听,喜得连话也说不出了,连忙站起来,殷殷的道:“是!是!这便请圣姑移驾一行也。”
  刘丰领九天玄女等,走出平房,径直向屋后的湖边走去。刘俭的满心希望,此时也着落在刘丰这位族兄身上了,因此亦紧随而往。
  玄女在路上,以“逼音成线”的功夫,向黄石公传话道:“石公儿,师傅姑姑开始实地传你地脉道秘诀,你可要小心在意了!……你不必答话,用心细察听着便是。”
  黄石公连忙默默的微一点头,此际他的老子独门神功“无为真气”已有二、三成火候,耳力之敏,竟比成年人当胜不少,因此他知此乃师傅姑姑的秘密传话,便绝不声张,只依言留心听着。
  刘丰领九天玄女走到昭阳湖畔,那是一块湖边的荒地,孤坟野冢,在各处散布,九天玄女一见,便不由暗暗皱眉,向黄石公传音道:“此柔阴煞之地,亦即俗称乱葬岗也,但凡于此葬祖先者,后人必受其煞气感应,必败无疑!乃地脉道之第一大忌!”
  黄石公一听,四面一看,点了点头,果然没有声张。
  此时刘丰已走到一座面向湖水的孤坟前,向九天玄女叹气道:“这便是先父之坟,当日草草下葬,未知吉凶,致令先人难安,皆刘某之过也!……一切但望圣姑指点迷津!”
  九天玄女微一点头,道:“此坟面向湖水,俗世人之以为水即财也,其实大谬不然,水无环回便成阴湿之气,地无高耸则成陷阱之地。此坟不但地处低洼,再濒湖边,终年受阴湿之气侵袭,久之便成煞气,实乃阴煞之绝地也!必败无疑!”
  刘丰一听,忙道:“然则如何解救?”
  九天玄女微一沉吟,便道:“此地绝无可取之处,势必另觅他穴安葬,方可望根除煞气,日后化凶为吉。刘先生且先行起出祖骸,迎置棺中日夜叩拜,以求先人谅解,日后方可接承其血脉也,然后我再替你择地安葬便了!”
  刘丰一听,连忙唯唯应诺,又向九天玄女千恩万谢。
  九天玄女微微一笑道:“我与你刘氏有缘,不必客气,速去办事罢了!”
  刘丰果然很快便顾来仵工,先行开墓,那坟墓挖开,再拆开棺木,刘丰不由惊得目瞪口呆!
  原来棺中先父遗骸,虽历年余而未化,面目狰狞,唇生绿须,口张作怒忿之状,似责怪儿孙不孝,置他于如此阴煞之地!
  刘丰当下对九天玄女更拜服得五体投地,连忙指挥仵工,把先父的遗骸迎放于新置的棺中,再抬返家,置放于厅堂,重新办起丧事,燃点香烛,日夜守灵叩拜不止。
  另一面,九天玄女当日便已携黄石公,向人租了一只小船,下水入湖。
  黄石公是水上的老手了,便由他摇起船,九天玄女端坐船头,师徒俩直向湖东面缓缓驶去。但见湖中碧波千顷,水天相接处,群山浮动,一派神秘玄奥。
  黄石公见九天玄女目注湖东,沉吟不语,忍不住问道:“师傅姑姑,上哪儿去呵?”
  九天玄女沉吟道:“此湖名昭阳湖,湖后东面是泽山,太阳于泽山之巅升起,射落湖中,再反射向湖畔的刘丰家居,三大焦点,由阳光作列,竟联成一线,其中隐含了无穷奥妙!……石公儿且仔细观摩,看看可有甚发现?”
  黄石公悟性奇高,他虽然初涉九天秘笈绝学,但想了想,便即醒悟道:“师傅姑姑莫非正在思索地脉道之奥秘么?”
  九天玄女微微一笑道:“不错!你再仔细回味,自入湖后,可有甚感觉?”
  黄石公闻言又想了想,他忽地格格一笑道:“石公儿不知怎地,入湖之后,便渐感心胸开阔,天地似皆于心中浮荡!……不得了!师傅姑姑,若再在湖上呆上三年五载,石公儿岂非连天上太阳亦欲吞入腹中了?这……·这是怎的了?”
  九天玄女微一点头,诱导说:“唔,这异象你已感觉出来了!你再仔细想想,你心中的异象,始于何时,旺于何处?”
  黄石公不假思索便朗声道:“我心中异样感觉,始自目睹湖深处群山浮荡时,不知怎的,越接近那浮荡群山中的主峰,心中的异感便越发强烈了!这是什么缘故?”
  九天玄女见黄石公果然悟性甚高,他甫涉地脉道奇学,竟便渐入门户了!她欣然一笑道:“你所历的心境,乃受此处极旺之龙脉地气感应,而龙脉之源,乃来自湖东深处的群山主峰泽山,此所以越接近群山浮荡之处,心中的异象便越发强烈也。”
  黄石公奇道:“那山峰距此甚远,那龙脉地气如何可达此处?”
  九天玄女道:“龙脉地气,乃有形无形之气,那龙脉之源恰处昭阳东面,太阳升自山巅,再射入湖中,龙脉地气便随此朝阳之光,源源不绝与湖水相汇矣!……因此在此湖入居之渔夫,虽未得龙脉荫庇血脉,但已受龙气熏陶,百病难侵,可望长寿。”
  黄石公眨了眨眼,道:“但那刘丰家居位于湖畔,恰与湖水、龙脉源峰成一直线,他家必久受龙气熏陶,为甚却病患缠扰,不得安乐呢?”
  九天玄女一听,不由微笑道:“很好!石公儿竟能举一反三,萌此穷索其根灵慧,此乃研习地脉道之第一要旨也!”她一顿,又解释道:“刘丰家居虽然久受龙气折射熏陶,但并非血脉受庇,因此比之湖上的渔夫,所得亦稍有不如。而且他祖骸不慎葬入三煞阴湿之地,煞气厉害之极,若非他刘家一脉已受湖水折射之龙气熏陶,稍减煞气之祸,必定早已全家夭亡矣!”
  黄石公不由吐舌道:“师傅姑姑,地脉之道,当真如此厉害么?”
  九天玄女肃然道:“当然厉害!地脉之道,龙气地脉可令人起死回生,乞丐成巨富,市井变帝王;阴煞之地,却可令人灾祸连绵,甚至折人败家亡国;一正一负,两极而反,全在于堪与时慧眼识地四字要诀!地脉之道,不学犹可,若研习之,便必须坚忍卓绝,勤学精练,方可望有成,不致贻祸人间也!你务须牢记于心,知道么?”
  黄石公见九天玄女口气严厉,哪敢顽皮,连忙点头道:“是!师傅姑姑,黄石公必定遵从师傅你的教诲!日后好为天下苍生万灵,堪点天下大地真龙穴!”
  九天玄女见黄石公有此大志气,便欣然一笑道:“好!你有此抱负,不愧我老子师祖门下的徒孙!师傅这便带你上山走一遭,实地授你堪点龙脉大法!”
  当下九天玄女着黄石公把船向东面的山峰摇去,黄石公精于水性,此时又已见“无为真气”根基,内力充沛,摇起船来,便格外快捷,不一会,小船便已抵东面的群山脚了。
  九天玄女吩咐黄石公把小船拴在山脚,然后便带他一路登上山去。越过一座小山,九天玄女却向山正中的一座高峰一指道:“欲穷千里,再上更高峰,石公儿,你害怕么?”
  黄石公抬头一看,前面那座高峰高耸入云,陡峭如壁,异常险峻,不由吐舌头道:“师傅姑姑,这山峰陡极了,上去时摔下来,岂非骨碎肉飞么?”
  九天玄女微笑道:“世人道欺山莫欺水,你既连水都不怕,还怕山么?其实山并不可怕,只要你不怕它,奋勇攀登,它便终会向你低头服输。”
  黄石公鼓足勇气道:“不错!师傅姑姑,黄石公只要登上山峰,它便在我脚下,不服输低头也不行啦!……走呵!师傅!”
  黄石公说罢,小胸膛一挺,抢先奋勇攀登起来,他这一鼓足真气,竟也甚为快捷。
  九天玄女微微一笑,随后亦一掠而上。凭她的绝世轻功,登此峰自然不在她眼内。但她故意落在黄石公后面,以便遇险时及时救援。
  黄石公攀上小半山腰,已喘气了,他咬牙不哼一声,续攀而上。到大半山腰时,黄石公已手足发软,一口气也呼不畅顺了。
  九天玄女见黄石公身子摇摇欲坠,但依然不肯求助,继续攀登向上,心中不由又喜又怜,但深知欲成大事者,必先劳其筋骨,也就不便出手带挟。她微一沉吟,忽然向黄石公这面一掠,伸手一按他的背上,暗输一股无为真气,一面轻声道:“石公儿!世上无难事,只要肯登攀!”
  黄石公眼看支持不住,背上被九天玄女轻轻一按,顿感一股热流沿背而入,浑身立刻有劲起来;又听九天玄女鼓励,他也不答,憋了一口充盈的真气,奋勇向上,终被他一跃而上峰巅了!
  黄石公放眼一望,但见岩洞幽深,清泉翠柏,清风扑面,令人神清气爽,不由拍手乐道:“山呵山!你终被黄石公踩在脚下啦!”
  九天玄女此时已如玉龙腾空,一掠而上,她向黄石公欣然道:“石公儿!你跟随师傅姑姑,学这九天秘学,上山入水,艰辛之极,你累不累?”
  黄石公道:“累是累的了!”
  九天玄女道:“你怕不怕?”
  黄石公立刻道:“怕却不怕!”
  九天玄女微笑道:“为什么不怕?”
  黄石公大声道:“登山虽然辛苦,但辛苦过后,把山峰踩在脚下,便快乐啦!”
  九天玄女一听,欣然一笑道:“好!你终于渐入吾道了!……咦?石公儿快向东面看!”九天玄女说时忽然轻咦一声道。
  黄石公循声望向山峰东面,只见在峰顶的一座山丘下面,正冉冉的升起一团紫气,紫气缓缓上升,渐而汇聚,竟成一尾活灵活现的紫龙,在山巅天际回旋翻舞!
  黄石公不由失声叫道:“师傅姑姑!真龙出现哩!……还是紫色的!乖乖!这泽山之巅果然有趣之极!”
  九天玄女微呼一声道:“黄石公快留心细看!不必声张,此乃龙脉之象现世也!”
  黄石公一听,果然再不说话,凝神注视那紫色龙云,忽然,那紫色龙云竟欲腾空而去!
  九天玄女一见,猛吃一惊,只见她猛吸一口真气,身形如电如光,又如玉龙横空,向那紫色龙云一掠而至,疾伸素手,向那紫气龙云一抓,那紫气龙云竟在半空凝住不动了!
  九天玄女双手上伸,抓住紫气龙云,一面向黄石公低呼道:“石公儿!快取四块石头,分放我脚下东南西北四处位置!……快!”九天玄女说时竟微微有点喘气,显然她以素手抓紫气龙云是极费真气了。
  黄石公一路上从未见九天玄女如此神色紧张,哪敢怠慢?依言立刻拾了四块石头,分别摆在九天玄女脚下东南西北四个位置。
  黄石公刚放落北面石头,九天玄女忽地猛一挫身,竟硬生生的把紫气龙云扯了下来,伏布在四块石头的正中,渐而不见,但原来伏布的地方,竟成了一片紫色之土!
  九天玄女跃开三尺,目不转睛,盯着那片紫色山土,神色甚是紧张。
  黄石公正惊奇间,那紫色山土竟霍地射出一道强烈得令人目眩的紫光,黄石公连眼睛也睁不大了,惟有眯成一线细看。
  九天玄女却丝毫不受紫光所动,她便连眉毛也没挑上一挑,依然凝神屏气,目注紫色山土。
  就在此时,紫光越来越强烈,紫色山土下面,竟然传出隆隆之声,似虎啸又似雷鸣!泽山之巅,黄石公脚下的山地竟也震动起来了!接而紫色山土竟成幅升起,竟欲向空中飞升而去!
  九天玄女一见,神色微一变,立刻伸指向那紫色山土射出浑厚的无为真气,一面肃然的低喝道:“蟠龙地脉,不必躁动!真命天子,自有人选!重归本位,深潜勿动!……”
  说也奇妙,经九天玄女一指一喝之下,那紫色山土竟如被重物所压,缓缓的降了下来,不久,山土下面的虎吼雷鸣隆隆声也沉寂下来,山野之间,重复宁静。
  九天玄女此时才松了口气,轻声道:“险极!险极!几乎被紫气远遁!……"黄石公目瞪口呆,此时才记得发话道:“师傅姑姑!这是怎的回事了?”
  九天玄女此时已神色安然,她微微一笑,向黄石公解述道:“这透紫气出的山土,便是龙脉之眼,方才躁动,乃其欲遁之象,故吾之镇龙大法稳住其性,不致龙气尽泄!你且放眼望去,看可有甚发现?”
  黄石公依言放眼向四周望去,只见紫色山土恰恰位于泽山巅之正中,四周山峰环立,直插入云;有似文笔挺竖,恍似划天而挥舞;有似龙形,又有似虎;前后更耸起二座石壁峰,似屏如障拱前卫后;四周云雾弥漫,阳光之下,紫气郁郁,恰似天龙在吞云吐雾,蜿蜒跃动;更奇的是,那紫色山土,与阳光相汇之际,便幻变七彩,当真有如真龙之目,闪光耀彩,奇妙之极!
  黄石公到底根基尚浅,四周异象虽然入目,毕竟尚难明了,便向九天玄女道:“师傅姑姑!四周甚觉奇特,但那代表什么,石公儿却难以说给师傅姑姑听啦!”
  九天玄女欣然一笑道:“泽山四周,群峰环立,形如笔者,即地脉道所论之‘文笔冲霄汉’也;左峰如龙,即‘左龙’之谓;右峰如虎,即‘右虎’之称;前如屏者,后如障幕,乃‘前屏后障、拱前障后’之龙脉要旨也。你再向四面望去,西面便是昭阳湖,更远处江河环绕,九曲八回,此皆大地真龙地脉之异象!”
  黄石公一听,惊奇的道:“那这真龙地脉有名称么?”
  九天玄女道:“按其地脉异象,此脉乃千年难遇的紫龙蟠踞大龙脉也!”
  黄石公又道:“这紫龙蟠踞大龙脉有甚好处?”
  九天玄女心中忽然一动,神色肃然道:“紫龙蟠踞大龙脉,其龙气非同小可,威力惊天动地,乃一代真命天子之天龙地脉,受其感应之血脉,日后或可一统天下,为帝为皇!”
  黄石公虽然尚难知“一统天下,为帝为皇”是甚好处,但见九天玄女神色肃然,如此看重,便知此必非同小可了,不由大奇道:“师傅姑姑!那你预备将此紫龙蟠踞大龙穴留给谁用呵?”
  九天玄女微一沉吟,便断然道:“看来,沛县的刘氏一族,是惟一的人选!”
  黄石公格格笑道:“那姓刘的叔叔虽苦苦拜求,但师傅姑姑并非他的好朋友,为什么千万人不给,却留与这刘丰一族。”
  九天玄女微微一笑道:“留给谁用,师傅姑姑其实亦作不了主,仅乃顺势而行而已!你可见刚才紫色山土欲腾空而去么?那是紫龙蟠踞大龙脉不甘寂寞,欲横空出世,以觅真主之象也,因此我才以大法喝慰,称其真主已有人选,令其心安,方暂时平静下来。再者刘丰家世代居于昭阳湖畔,昭阳湖折射泽山龙脉之气入其祖屋,三者恰好成一直线,天缘巧合,刘丰一族已与泽山紫龙蟠踞大龙脉结下不解之缘矣!……天运如此,乎复何言!”
  九天玄女忽然感叹了一声,便不再发话,与黄石公一道下山去了。
  九天玄女果然把泽山的紫龙蟠踞大龙脉,堪点给刘丰一族。又择了吉日吉时,助刘丰把其父的遗骸移葬泽山。
  当刘丰亲自动手,把先父遗骸棺木放入紫色山土下面的地穴,又覆上土,竖起墓碑之际,整座坟墓的下面,忽然响起一阵荡人心魄的吼声,似虎啸又似龙吟,刘丰不由惊得目瞪口呆。
  九天玄女一听,连忙向刘丰低喝道:“快!率妻儿叩拜!”刘丰果然与妻儿一道,跪在墓碑前面,连连叩头,当刘丰的儿子刘邦叩到第十二个响头时,年仅三岁的刘邦竟突然不支昏倒墓碑前面!……刘丰夫妻连呼不醒。
  九天玄女一见,却立刻沉声道:“不必惊惶,此乃龙脉感应之象!刘先生快续叩拜!直到下面吼声寂静为止!……快!”
  刘丰无奈,只好又再叩头不止,这一叩竟便势不可止,刘丰似已疯了似的,一直叩到头破血流,恰恰叩了四百一十三个响头!……就在此时,下面传出的吼声忽地戛然而止了!
  九天玄女一见,忽地仰天长叹道:“真命天子,营营役役,开创基业,亦不过高座其位十二年而已!……倒是其后世子孙,坐享其成四百一十三年!……天机运势如此,乎复何言!”九天玄女忽地亦戛然而止。
  此时刘丰那三岁的儿子刘邦也忽地醒了,他蓦地爬起来,手抱墓碑,格格大笑,状甚欣喜。
  刘丰此时已吃惊得目瞪口呆,好一会,才站起来,向九天玄女问道:“怎的了?务求圣姑指点!”
  九天玄女微一沉吟,便对刘丰道:“并没什么,仅是地脉感应之象而已,刘先生不必惊疑,一切日后自有应验!且带同妻儿,返家去吧!”
  刘丰见九天玄女已萌离意,忙道:“圣姑大恩大德,在下尚未图报,怎会心安?未知此行何去?能见告么?”
  九天玄女仰天大笑道:“我九天玄女不外短暂现世而已,此时已届归去之时,日后自有能者为天下苍生操劳,既然如此,九天玄女是否存在,已无关宏旨矣!说什么恩德图谢!
  ……
  九天玄女话音未落,忽地伸手一拽黄石公,泽山之巅,登时失了师徒二人的踪影。
  刘丰无奈,只好携同妻子韩氏、儿子刘邦,在随行的健汉扶持之下,辛苦下山去了。
  此时九天玄女和黄石公,已在泽山的另一面,飞掠而下。黄石公被九天玄女挟持着,但觉身如腾云驾雾,山石林木如飞向后卷去,片刻间便已身在山下了。
  黄石公不由乐得格格笑道:“师傅姑姑!你若带着我,上山下山便轻松多了!”
  九天玄女微笑道:“你真想如师傅般轻松上山下山么?”
  黄石公点点头道:“想!但黄石公知道,这是师傅姑姑靠平日的辛苦练习得来的!”
  九天玄女欣然一笑道:“不错!想容易必先艰难,想轻松必先辛苦;这上山下山的道理,其实便是世上如何成为大学问者道理矣!”
  黄石公眼晴闪亮道:“是,师傅姑姑,黄石公一定牢记师傅的教诲,将来成为一位大学问者!”
  九天玄女欣然道:“好!很好!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劳其筋骨!你只要牢记上山下山的道理,世上无难事,只要肯登攀,你日后必可代师傅姑姑行走世间!”
  黄石公一听,惊道:“师傅姑姑会离开石公儿么?”
  九天玄女微微一笑道:“天有不测风云,月有阴睛圆缺,人有悲难离合,世事古难全;你岂能永在师傅姑姑身边?就算天下大势,亦合久必分,分久必合,盛极必衰,衰极必旺,你明白么?”
  黄石公一时之间,哪能明白这等艰深的乾坤大奥秘?他想了想,便决然的道:“师傅姑姑,我一时尚未弄懂,但我不怕,我一定会弄明白!”
  九天玄女欣然道:“好!你但有此志气,日后必可宏扬光大九天秘笈的绝学!”
  黄石公一听,想起刚才在泽山之巅的事,便不失时机的探问道:“师傅姑姑!刚才在泽山之巅,你既说那是紫龙蟠踞大龙脉,于人有莫大好处,但为甚刘先生的儿子刘邦叩头时会昏倒?刘先生自己叩头到头破血流,那地下的怪声才忽然停止?”
  九天玄女微微一笑道:“龙脉若有感应,必生异象,刘氏一族,已成龙脉之主,岂无兆应?其中不外隐示彼等日后的运势前程罢了!你日后亦是此天机运转大势中人,届时自会明白一切。”
  九天玄女深知黄石公功力尚浅,一时之间哪能彻悟这等高深乾坤大奥秘?因此便略示端倪而已。
  黄石公似懂非懂,心中迷惑,又向九天玄女探问道:“师傅姑姑,那目下七国并立,日后又将如何演变?”
  九天玄女不由微一怔,她不料黄石公小小年纪,初涉九天秘笈奇学,便会问此深奥天机,她微一沉吟,才呵呵一笑道:“世事盛极而衰,衰极而旺;地脉阴极则阳,阳极则阴;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此乃九天秘笈中天机、人间、地脉三道之宏观要旨,你日后仔细以微观之,必会明白!”
  九天玄女说到此处,戛然而止,与黄石公一道,继续其行程,周游列国,妙演天机而去了。
  当日九天玄女在泽山神龙一现,其后天下事便有一番急剧的演变。
  先是秦国果然以其暴政强兵,先灭近邻韩国,又灭赵国,再灭魏国,续灭楚国,至此中原已落入秦国手上,得中原者得天下,此天下秦国已得其七分了。
  又一年后,秦灭北方的燕国,天下已得其九。再一年后,孤守东面的齐国,亦落入秦王政之铁手下。
  至此,秦国已一统天下,秦王政称始皇帝,亦即秦始皇;把天下百姓更名为黔首,(黔首亦即黑头之意)由此可见秦始皇赢政视天下百姓仅为一颗黑色头而已。
  秦始皇统一天下后,全国人口总数仅为二千万,秦始皇却几乎把三百万精壮者的生命断送了!这包括修阿房宫,筑骊山墓,南戌王岭,北建长城,南征安南等国,戍边者十之五六不能生还,服徭役者十死其九,举国上下,白骨遍地!
  三百万生灵冤烈之气,终于嵩山太阳、少阳峰,陈、吴两氏的“鹰扬穴”、“猛鹫穴”,积集的百万血煞之气汇聚,令天机大势再度逆转,一场惊天巨变已势不可免了!
  这场乾坤巨变,由陈登的后人陈胜,吴田的后人吴广俩人揭开序幕,先行向秦国发起猛烈的冲击。九天玄女当日在嵩山太阳、少阳两峰堪点的“鹰扬穴”、“猛鹫穴”龙气,挟带汇聚的千百万血煞气,终令“天下归秦”的天机大势逆转了!
  其中尚有嵩山石幔峰黄石龙脉孕育的黄石公,更有沛县昭阳湖畔泽山之颠的刘氏“紫龙蟠踞大龙脉”的兆应,当真神鬼莫测,玄妙之极!不过,这已是另一个故事“玄机大师黄石公传奇”的内容了。

   (全书完)
    Q群7649715中华武侠小说,哥舒OCR 一校,轩辕整理于2025.1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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