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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结] 朱羽《流浪歌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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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7 小时前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朱羽《流浪歌手》(武侠世界651期《白色天堂》)

  第一章 流浪歌手
  八月!塞城。
  燠热的下午,空气像是熊熊的炉火。谁要见在这种燠热的空气中耽上一小时,准定会变成一只烤鸡。
  位于麦克阿瑟广场附近的天堂夜总会已不像夜间那样绚烂诱人,两扇玻璃大门紧紧地关闭着。门前没有一辆车,没有一个人,它一定要到华灯齐上,才会向路人飞投媚眼。
  一个皮肤微黑,身裁修长的年轻人,绕过广场中央的喷水池,来到了天堂夜总会的门口。他的神情很憔悴,衣服也很肮脏,但是他的腰背却挺得笔直。任何人都可以看出他目前非常落魄,同样的,任何人也可以看出他是一个性格倔强的家伙。
  他站在天堂夜总会门口一动也不动,目光盯在门旁一张红纸上,纸上写着:
  “征男性歌手:凡仪容端正,擅长演唱中西名曲之青年男士,请于每日午后二——三时,入内面洽。”
  这个落魄的年轻人又回过头来看看广场中央大钟,然后挺了挺背脊,昂然地推开玻璃大门,走进了天堂夜总会。
  一阵凉爽沁人的冷气扑面而来,他贪婪地深吸了一口气。这一口长气还没有吐出来,就有两个横眉竖眼的大汉拦住了他的去路:
  “喂!”一个大汉叱喝着,手指险些指到这落魄年轻人的鼻尖上。“你进来干什么?”
  年轻人站住了没有动,他的态度冷静,声音更是平静:“我来应征歌手。”
  “他妈的!”另一个大汉挥着他的拳头。“你也不去照照镜子,凭你这副邋遢相,也要应征歌手?”
  “请让我试试,”年轻人的神态依旧很平静,说话也很客气,但是并非哀求,他的目光中放射出一股傲然不可屈服的神采。
  “去!去!去!”两个大汉连连地挥动巨大的手掌,若不是嫌他身上肮脏,可能用力推他一把。“再不走,老子可要打人啦!”
  年轻人面上没有丝毫表情,木然地转身向门外走去。
  突然在他背后响起一个轻脆的声音:“嗳!你慢一点走!”
  “是叫我吗?”年轻人又转过身来。
  唤住他的是一个装扮入时,年轻美艳的女郎,年龄约在二十五、六岁左右,透射着智慧光芒的一双大眼正在向他凝视,缓慢地问道:“你要应征歌手?”
  “是的。”他的目光平视。虽然他的神情狼狈,却没有自惭形秽的表现。
  两个大汉不约而同地叫了起来:“老板娘!看这小子一副邋遢相,那里还配……”
  “你们不要多话!”老板娘低沉地叱喝了一声,然后再向那年轻人问道:“学过唱歌吗?”
  “没有。”
  “以前唱过吗?”
  “没有。”
  她不禁皱起了双眉,但她紧接着又笑了,大概是由于那年轻人的坦率,竟然向两个大汉挥挥手:“带他到秦领班那儿去。”
  吩咐之后,她转身走了,在冷凛的空气中留下一阵沁人心脾的幽香。
  试唱室已有不公年轻小伙子等待,不管曲们的仪表如何,至少他们的服装,要比这个后来的年轻人要洁净整齐。但是这个年轻的落魄者却没有一丝自卑的神情,落落大方地在一张单人沙发上坐了下来。
  负责考试的乐队领班秦力行正在指挥乐队就位,一看进来一个浑身肮脏的流浪汉,不禁低声问道:“干什么的?”
  带路的大汉撇了撇嘴,说道:“是来应征的,哼!”
  秦力行出身于音专,受过正统的音乐训练,由于战乱才流落在塞城干起乐队领班的差使,正因为如此,他才了解一个人在生活压迫下所遭受的痛苦。他以怜恤的目光望那个年轻的落魄者,温和地问道:“你以前在那一家唱过?”
  他猜想,这个年轻人可能是个落魄歌手。非常意外,对方竟然摇了摇头。
  “很喜欢唱,对吧?”
  “并不很喜欢。”
  “那么,为什么要应征歌手呢?””
  “因为我要活下去。”
  简短的问答,秦力行已听出了这个年轻人的音色,低沉,微哑,磁磁的,最适宜演唱中低音抒情歌曲。他是内行,自信估计不错。
  因此,他也有一份欣喜,不禁关切地问道:“吃过午饭了吗?”
  “没有。”回答得非静坦白,
  “走!跟我到餐厅去。”秦力行不嫌肮脏地,拉起了那年轻人的手。“吃饱了才有劲,才能唱得好。”
  “不!”年轻人将手抽了回来,“让我饿着唱,我已习惯饥饿。”
  秦力行并未感到尴尬,反而笑容满面地在那年轻人的肩头上拍了一拍,那大概是给予他一份精神上的鼓励。
  试唱开始了,当每一个应征者唱毕之后,都会响起一阵象征性的掌声,秦力行似乎肯定那个年轻的落魄者会唱得最好,故意将他安排在最后。
  现在轮到他了,秦力行才想起他还没有填写报名单,于是拿起纸笔问道:“的叫什么名字?”
  年轻人似乎有些犹疑,沉吟了几秒钟,才说:“洪涛!洪水的洪,惊涛骇浪的涛。”
  “年齢?”
  “二十七岁。”
  “那里人?”
  “随便你写。”
  秦力行有些发楞,试唱室里传一起一阵哄笑。他也跟着笑了,摇摇头,继续问道:“住址?”
  “没有。”
  秦力行皱着眉头说:“是否录用,要三日后通知你,没有住址,这……?”
  突然有人打断他的话,说:“秦先生!让他先唱吧!”
  说话的是年轻美艳的老板娘,不知什么时候来到试唱室的。
  她坐在屋角一张椅子上,手里高举着一支细长象牙烟嘴。轻烟笔直地升到屋顶,形成一条蓝色的细线,那条线不啻划出了她的地位和权威,她的话就是绝不能违抗的命令。
  她的出现似乎使秦力行有一些诧异,楞了一楞,才指着演唱者的位置说:“洪先生!请站到这儿来,现在请告诉我,你要演唱的歌名。”
  “白色天堂!”他吐字清晰,声管沉静。
  “白色天堂?”秦力行喃喃地说着。这首歌的名字很突出,很怪异,也很陌生。
  他所领导的乐手也正以迷惑的目光望着他,显然,他们从未听过有这样一首歌。
  秦力行发了一阵楞,才又问道:“洪先生!你带着套谱吗?”
  “我有一张全谱。”洪涛从裤袋中掏出一张乐谱,那是一张干净、整齐的纸。似乎是他身上最干净的一件东西。
  秦力行伸手接过了乐谱,迟疑地问道:“这乐谱是?……”
  “是我自己作的。”
  “你会作曲?”秦力行大感意外。
  “我方才好像说得不够明白,我不大喜欢唱,却喜欢作曲。”
  “歌词呢?”
  “也是我作的。”
  “唔!”秦力行开始低哼着乐谱,只哼了两句面上就浮现了赞叹的神色,“旋律很凄迷,这正是抒情歌曲不可缺乏的元素。洪先生!你写这首歌曲,必定因为你拥有一个很凄迷的故事。”
  在对方的赞佩下,洪涛不但没有喜色,反而显得更为冷漠,淡淡地道:“我并没有什么凄迷的故事。”
  秦力行目光盯着他,似呼想一眼洞穿他心中的秘密。过了一会,才向乐台走去,边走边说道:“好!我来抄几份分谱,就可以开始欣赏这首绝佳的抒情歌曲了。”
  秦力行忙着去抄谱,在此空闲,洪涛转了一个小圈子。他无意去欣赏别人的神情,倒像是趁此机会让在座的人看看他那张冷漠的面孔。
  当他的目光和年轻美艳的老板娘那两道深邃的目光接触时,她扬了扬头,问道:“你要喝点什么一吗?”
  洪涛根本就忽视了对方问这句话的动机是关注抑或怜恤,立刻回转了头,冷峻地一口回绝道:“不要。”
  在座的人无不认为洪涛倔强,骄傲得太嫌过份。只有一个人不作如此想,那个人就是至高无上的老板娘。
  分谱抄好,乐队开始演奏,小喇叭领先,接着萨克斯风和黑管也响起了共鸣。当前奏完毕时,洪涛唱出了低沉动人的歌声。
  虽然他的歌声是低沉而又凄迷的,而他的神情却显得非常激昂,他似乎是用全部生命在唱,唱出他内心的淤积。他目中那股饥饿之火消失了,代之而起的是炙热的生命火焰。
  歌声终了,试唱室内一片沉静,没有掌声,没有赞叹。原因是在座的人都被凄迷的歌声压迫得透不过气来。老板娘不例外,秦力行也不例外,即使那个方才要将洪涛赶出去的守门大汉也低低地垂着头。他也许不了解歌词的意义,但是凄迷婉转的旋律却化解了他的戾气。
  沉静良久,老板娘领先站了起来,平静地说:“各位应征者请先回去,听候通知。秦先生,请你陪这位洪先生到经理室来一下。”
  XXX
  经理室的陈设很讲究,老板娘先招呼秦力行和洪涛在柔软的沙发上坐下,然后打开冰柜,倒了两杯开水,以一种近乎报复性的语气说:“洪先生!这是不化钱的饮料,我想你愿意喝一杯的。”
  洪涛接了过来,但没有去喝,又将杯子放在茶几上。
  老板娘看了他一眼,没有去理会他那种冷漠的态度,转头对着秦力行说:“秦先生,在塞城,演唱蹦踞跳跳热门歌曲的男歌手多不胜数,而擅长演唱抒情歌曲的男歌手却如凤毛麟角。对于这位洪先生的歌唱造诣,我想我们的感觉应该是相同的。”
  秦力行听得出老板娘的口气,知道她对洪涛有很好的印象,这正和自己的想法相同。于是,连忙说道:“洪先生的歌实在唱得太好,那不是技巧的表现,而是纯感情的流露,而且,音色也非常有魅力。”
  “那就行了!”老板娘笑着说:“秦先生,我想立刻和洪先生签约,请你去准备一份合同。”
  “是的。”秦力行站,起来。“关于报酬和演唱时期,请老板娘指示。”
  “先空着别写,我还需要和洪先生谈谈。”
  “是的。”秦力行退了出去。
  她拿起了桌上的烟盒,递向洪涛,说:“你抽烟吗?”
  他摇摇头。
  “是不会抽?还是怕抽烟影响嗓子。”
  洪涛道:“都不是。只是我不习惯抽这种牌子的香烟。”
  “啊——”她笑了。“你真是个倔强的人。你是习惯抽那一种牌子的呢?贩卖部里一定不会缺少的。”
  “不必费心。当我领到薪水时,我自己会去买的。”
  她摇摇头,似是对这个执拗的年轻人有些莫可奈何。她突然叫他的名字:“洪涛!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可以的。老板娘!”
  “我叫林菲亚。”她自我介绍。“在众人面前叫我林女士,林经理都无所谓。在私底下你叫我的名字也无妨。我们年龄相近,我不希望你将我看成一个高高在上的老板娘。”
  “事实上你是老板娘。”
  “不错,那是以前的称呼。可是,老板在三个月以前就已离开人世了。”
  “我该为他难过。”
  “为他?”林菲亚深深吸了一口烟。“为什么不替我难过?”
  “活着总是好的。”洪涛嘴角牵动了一下,那是从他进门之后唯一的表情。“比如说我吧!本不想以唱歌维生,可是为了活下去,就不能考虑那么多。”
  “洪涛!”她有些激动。“我看得出你受过很好的教养,也必然有很好的家世,为什么……”
  他冷冷地打断她的话:“我不希望别人调查我的身世。”
  “调査?”她惊讶于他的严峻。“为什么不说是我在关切?”
  “你不应该关切。我们相识才不到一个小时,而且,你年轻,你美丽,你有财富,你又新近才死了丈夫。”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将林菲亚的芳心刺得鲜血淋漓。她惊吓,她震怒,她想叫人将这个狂傲的家伙赶出去。
  只在一瞬间,她又平静下来。因为她知道站在她面前的是一个真正的男人。就像被阴影遮蔽了太阳,你见不到它盯光,但却感受到它的热。
  门上适时传出了敲门声,进来的是秦力行。
  “合同已经准备好了。”他将手里拿着的合同放在林菲亚面前的桌子上。
  林菲亚随就翻阅了一下,抬头问洪涛:“你希望什么待遇?”
  “温饱即可。”洪涛并无奢求。
  “这样吧!”秦力行接口说:“现在一般行情,新进的男歌手每天演唱晚餐和宵夜两场,每月是以美金一百元起薪的,洪先生歌艺不凡,老板娘自然会善待,我看……”
  林菲亚很快地说:“第一个月暂支月薪美金二百五十元,以后再看情形增加。”
  这是一笔很好的报酬,使秦力行瞠目结目,大感意外。
  洪涛似乎也觉得这等酬劳太高,不由问道:“不嫌太高吗?”
  林菲亚笑着道:“我相信,你能够替我赚回来的。”
  “是的,”秦力行也加以附和,“一定可以赚回来。”
  “秦先生!你现在月薪多少?”林菲亚笑着问他。
  “两百元。”
  “太少了!总不能让一个新进男歌手比你拿得多。这样吧!从这个月起,每月加薪五十元,也是二百五十元。”
  秦力行连声称谢,他心里明白,这完全是沾了洪涛的光。
  “好了,报酬问题已经谈妥。”林菲亚又翻了翻合同书。“关于演唱多久……”
  洪涛很快地接口说:“这一点请不要限制。”
  秦力行说:“洪先生也许不太明白……”
  “我知道这是规矩。”洪涛扬手止住他的话。“除了你们辞退我,除了我不再卖唱,我不离开天堂夜总会。”
  “啊!”秦力行喜不自胜地说道:“那太好了!”
  “你在塞城只有一个人吧?”林菲亚又问。
  “流浪汉不会有家。”
  “秦先生!”林菲亚吩咐说:“告诉管事务的吴先生,在二楼清理一个房间出来给洪先生住,伙食也由店里供应,这样生活比较有规律些。”
  “是的。”
  林菲亚从抽屉里拿出一叠钞票放在桌上,对洪涛说:“这里四百元美金,二百五是第二个月的月薪,另外一百五十元是治装费,算是本夜总会一点小意思。等会儿请秦先生带你去购置一点衣服和用具,他会告诉你那些是必需要购买的。”
  洪涛默然地点了点头。
  林菲亚又对秦力行说:“秦先生!请再告诉吴先生立刻去订制霓虹灯,要大,要快。明天是周末。我希望洪先生明晚能首演。”
  “是的,是的。”秦力行忙不送答应着。“至于名字……”
  “我以为洪涛两字就很好。”她说着将眼光望向洪涛,“你以为有另起艺名的必要吗?”
  “不必!”他摇摇头说:“这一点意见我们是相同的。”
  李菲亚笑了,因为两人的看法毕竟有一点是相同的。
  “就是这样说定了,”她说,“每晚演唱两场,每场三首或四首歌……”
  “我有一点小小的要求。”洪涛插嘴说:“容许我每一场都演唱那首白色天堂。”
  “我相信那是客人的要求。来吧!”她将合同书递给他,并给他一支笔。“在合同上签个名。”
  洪涛签了名,也拿了桌上的钱。但他只拿了二百五十元,留了三张五十元大票在桌子上。
  当他和秦力行转身离去时,林菲亚一扬手将桌上那三张美钞拂到地上,在他们身后忿忿地说:“洪涛!别忘了先到贩卖部去买一包你喜欢的那种香烟。”

  第二章 空谷幽兰
  这是第二天上午九点多钟!
  公寓式的房子根本就不够安静,何况这又是放暑假的时候,一群群的孩子们吵得天翻地覆。然而秦力行却无动于衷地在阳台上看报纸,在动乱中过来的人大都有这份定力。而且五十的年龄已不是心烦气躁的时代了。
  “爸!您起来啦!”一个银铃般的声音在梯口响起。
  秦力行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老花眼镜,抬头望去,见他的女儿秀兰,提着一大篮子菜从楼梯口上来。
  他连忙从躺椅上站起来,走过去接过女儿手里的菜篮子,笑呵呵地说:“爸爸刚加薪水,还没有领到手哩!你就这么花起来了!”
  “爸!是你自己说今天中午有客人,要我多买些菜,现在又来怪人家!”秦秀兰撒娇地说。
  “对!对!”秦力行连连用手拍着前额。“忘了!忘了!幸亏你记性好,不然到时候……”
  父女两人笑语着走进了屋。
  房子不算太小,有二房一厅,厨厕浴室另有两间。屋里收拾得很清洁,摆设也不俗,这必然是秦秀兰的功劳。
  女儿提着菜篮进厨房去了,他往沙发上一坐,含起了烟斗,开始谈起今天要请的客人:“这个人名叫……””
  “名叫洪涛。”女儿在厨房里接口,“他唱了一首白色天堂,二十年来您都不曾听过如此动听的歌。而且这个洪涛非常有性格,是个表面冷酷内心热情的人。对不对?我都会背了。您昨晚回家后最少说了有十遍。”
  “哈哈……”秦力行笑得烟斗落下地都不知道。“你这张嘴就是不饶人,秀兰啦!你今天准备弄几样什么菜?”
  “听着,”秦秀兰在厨房里开了嗓门:“红烧牛腩,咖哩鸡,奶油菜胆,虾煨……”
  “嗨!清一色粤菜嘛!”
  “我们的邻居有大半是广东人吗!”秦秀兰的语气突然一转,“爸!他是那里人?
  “谁?”
  “你明明知道我在问谁。”语气有些羞涩。
  “啊,啊!不知道他是那里人,不过,他的国语说得很纯正,粤语也很标准。我问过时,他没有说。”
  “他怎么会在外面流浪的呢?”
  “是呀!这最令人想不到了。他受过很好的教养,家世一定也不坏……喂!秀兰啦!等一下别张口问他身世!昨天我们老板娘问他身世,就被他碰了个大钉子,你可别找难堪哟!”
  秦秀兰的语气透着惊讶地说:“他敢碰老板娘的钉子?”
  “碰得才厉害哩!倒水给他,他不喝,敬他香烟,他不抽,给他一百五十块美金的治装费,他连看都不看一眼。”
  “啊!”秦秀兰的语气透着喜悦。“这种人真有骨气,我就喜……”
  “喜欢什么?”秦力行竖起了耳朵。
  “我就喜欢你们老板娘多碰钉子!”
  秦力行笑了,他笑他女儿改口改得真快。他说道:“秀兰!可别存这种坏心肠,老板娘也蛮不错的,”
  秦秀兰哼一声。“哼!老板被人杀死,她连哭都没有哭一声。”
  “悲哀完全要以眼泪来表现吗?秀兰,怪不得你不愿学习音乐,继承爸爸的衣钵。”
  秦秀兰俏皮地笑着说:“我现在学的会计和音乐还不是差不多,都是几个阿拉伯字。”
  “哈哈……”听了女儿的妙喻,秦力行不禁大笑起来。
  “爸爸!”秦秀兰很正经地问:“我该怎么称呼他呢?”
  “按年龄说,你该称他一声大哥。不过,别人也许以为我在倚老卖老,称呼他一声先生吧!”
  “其实,我倒愿意叫他一声洪涛,这两个字念起来很顺口的。”
  XXX
  中午十二点正,门上响起了敲门声:“请问秦力行先生在家吗?”
  来叩门的是洪涛,秦秀兰抢着去开门,她看见一个服装熨贴,面容修饰齐整的年轻男人站在门外。他肤色微黑,下颏由于刚用剃刀刮过,显得发青。他有两道浓眉,一双大眼。面上没有笑容,但目光却给予人温暖的感觉。
  他并不冷漠啊。这是她对洪涛的第一个印象。
  她将身体让过一边,面上带着羞怯而又兴奋的红晕,声音很低地笑着说:“讲进来!”
  秦力行这时也趴到门边来迎接他的客人:“啊!洪先生,这地方不好找吧?又在三楼!……”
  洪涛微一颔首,算是答复了他的话。然后眼光望着秦秀兰:“这位是……”
  秦力行抢着说:“小女秀兰。秀兰,这就是我们的客人洪先生。”
  “洪——”她的尾音拖得很长,然后鼓足勇气:“洪涛大哥。”
  “嗳哟!秀兰!洪先生跟爸爸是……你怎么可以……”
  “这样称呼很好!”洪涛接口说:“秦先生的年龄和声望,足够资格做我的长辈。秀兰小姐!你说是吗?”
  洪涛的语气很和蔼;这证明他是一个平易近人的人;然而,昨天那样冷漠和狂傲,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秦力行有些错愕,秦秀兰则有些怀疑她爸爸对洪涛的描述是否言过其实。她看了秦力行一眼,然后说:“洪涛大哥!我赞成你的话,那你最好也不要称我小姐。”
  “好的。”他点点头,面上彷佛有了一丝笑意。语气喃喃地说:“秀兰!这个名字很好。”
  “那你该夸奖爸爸,这是他给我取的。”
  “来来来!”秦力行拉过洪涛到餐桌旁坐。“别尽是站着聊,咱们边喝边谈,秀兰这小妮子手艺不坏啊!”
  洪涛就座以后,眼光向四周搜寻了一圈,然后问道:“秦先生!尊夫人呢?”
  秦秀兰抢着说:“妈和弟弟陷在大陆没能逃出来。”
  洪涛的面色突然阴沉下来。其实,这些年来,秦力行一想到他那下落不明的太太和儿子时,心头就会蒙上阴影。但是,此刻看到洪涛的面色突变,唯恐触动他的伤心事,连忙打岔说:“今天是我加薪和洪先生第一天上班的好日子,不准谈不愉快的事情。来,喝洒,喝酒!”
  秦力行打开瓶塞,先要为洪涛斟上。洪涛却用手掌盖住了杯口,摇摇头说:“很抱歉,我不能奉陪。”
  秦力行不由一楞,即忙说:“不能喝就少喝一点好了。”
  “我能喝!”洪涛的听音很沉静。“但是现在不喝。”
  “戒了?”
  “谈不上戒。”洪涛面上有一层难以捉摸的神色。“我曾经有一次连喝了三天三夜,自从那次以后,我再没有沾过酒。”
  秦秀兰插嘴说:“我猜那次喝酒是你一个人,不会有人陪你。”
  “是的。”洪涛点点头。“若有人知道我那么狂饮,那个人一定会劝阻我的。”
  秦秀兰以一种奇特的眼光望着他说,“如果那人是我,我未必会断阻你。”
  “噢!”洪涛的目光射向她:“为什么?”
  “如果你因失意而狂饮,是应该的,如果因一件难决的事情而困扰你使你狂饮,也是应该的。外科医生为病人施行手术时,他无理由教病人清醒着承受痛苦,他必须要为病人施麻醉药剂。狂饮是最好的麻醉方法。”
  洪涛的目光闪亮,有些像夜空的星辰,也有些像毒蛇窥伺一头青蛙时的凶残。良久,他才喃喃说:“你是个聪明的女孩子!”
  “是吗?”她没有因对方的褒奖而得意。
  “秀兰!……”泰力行叫着她,似是嫌她说了些不该说的话。
  秦秀兰乖巧地挟了一只鸡腿到洪涛面前的碟子里,甜甜地笑着说:“洪涛大哥!我最爱说傻话,千万别怪我。我敬你一只鸡腿,这是鸡身最健壮的部份,愿你吃后,坚强地站起来,屹立不摇。”
  “谢谢!”洪涛咬了一口鸡腿,语气柔和地说:“你没有说傻话。我方才说过了,你是个聪明的女孩子:”
  “我不是个女孩子。”她说,神情很认真。“早上我算过了,我已经二十岁又七个月零三天了。”
  洪涛笑了,笑声豪爽而粗犷。
  秦力行笑得更是开心,他一直在担心他女儿直率的性格会不会得罪洪涛,想不到洪涛和昨日宽判若两人。他心里也在笑,因为他看得出这对小儿女是很谈得来的,只是他心头的笑容并不爽朗。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老板娘林菲亚也是很喜欢洪涛的。
  饭桌上的气氛很欢洽,洪涛虽然不大开口说话,但他吃得很多,笑得很多。
  秦秀兰像一个做着横财梦的挖宝者,挥动了她的工具,向矿地进攻。“洪涛大哥!爸说你唱的那首歌很美,很感人。”
  “那是你爸的夸奖。”
  “他还说,他彷佛从那些优美而哀婉的旋律听到了你的故事。”
  “我没有什么故事。”洪涛没有抬头,自顾着往嘴里扒饭。
  “我对音乐的修养很差劲,我无法从旋律中去领略你的故事。洪涛大哥!我要你说给我听。”
  “说什么呢?”他抬起了头,目光中有寒冷的神色。
  秦秀兰并没有被洪涛冷冽的目光所噤住,她继续说:“白色天堂的故事,我知道那首歌是以你的故事编成的。一定很美,很动人……”
  “没有。”他摇摇头,声音更冷。
  “有的。”她坚持地说:“每个人都有的。”
  “是的。”他点点头。“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故事。童年时,充满织梦的幻想,少年时变成一头长着翅膀的马儿,及至成年,就是追逐名利,故事较真实,但很粗俗,不值上口。至于——爱情,很少有人去了解它,认识它,因此它就变成毫无价值。你还让我说什么呢?”
  “最后一个,洪涛大哥!”秦秀兰语气激动地急起直追。“你必然很深切地认识它,那故事一定很美。”
  秦力行很紧张,想阻止他女儿又太露痕迹,他真担心秦秀兰这样问下去会触怒洪涛。
  洪涛面上并没有愠怒之色,反而有着温和的笑容。不过,他却站了起来对秦力行说:“秦先生!秀兰的菜做得真是好极了,这是我到塞城来后吃得最舒服,也吃得最多的一顿。我想这顿午餐该结束了。我还有许多事情要向你请教,而且下午还要和乐队练唱……秀兰!谢谢你的每一道菜。”
  秦秀兰似乎有些坐不住,很明显地,洪涛碰了她一个软钉子,所幸对方守住了礼貌,方法也很温和。
  秦力行向女儿投以安慰的眼色,匆匆吃了一些,就陪着洪涛去聊天。秦秀兰收拾碗筷进厨房,就没有再出来过。
  两个男人在客厅里坐着,洪涛的口里一直在喷着烟圈。秦力行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半晌才开了口:“洪先生——”
  “叫我洪涛吧。”
  “嗯!洪——涛。”秦力行很费劲地改了口。“老板娘很关心你。”
  “你是否说她对我特别关心?”
  秦力行这才发觉方才那句话也有了语病,连忙说:“她是个好人,就是性子太刚了一点。其实她对每个人都很好,只是,对环境困难的人,特别关心。”
  “我也许辜负了她的关心。”
  秦力行明白了他的意思,低声说:“洪涛!下次对她客气点,不能太教人难堪。”
  “我以为过份的关切是教我难堪。”洪涛突然抬起头来问:“这家夜总会有多久历史?”
  “五,六年了。”
  “听说老板刚死,是……”
  “唉!”秦力行轻轻叹了一口气。“是被人杀死的。”
  “被杀?”洪涛有些吃惊。
  “老板名叫陈光标,原来是塞城一个地头蛇,后来发了财,开了这家夜总会。在黑社会里打过滚的人,总难跟黑社会断绝关系,也就会有缠不清的恩恩怨怨,他的死因可能就是为此。”
  “杀人的凶手逮着了吗?”
  “那里去逮?还不是不了了之。”
  “没有留下孩子?”
  “他们结婚只有三个多月,老板就遭了横祸;老板娘原是夜总会的女歌手。”
  “啊——”
  “现在我们夜总会表面上看起来很平静,其实内在却非常不安和复杂。”
  “怎么呢?”洪涛显得很关心起来。
  “不安,是外来的。一个年纪轻轻的寡妇,承继了这样一大片产业,应然会引起别人的窥伺。复杂,则是内部的人事,有些是过去帮助陈光标创业的功臣,老板娘不能轻待他们,也有些是黑社会份子。”
  “说实话,一个年轻的女人,不该干这一份事业。”
  “是呀!”秦力行深有同感地说:“有人劝老板娘将夜总会卖掉。去嫁人也好,去享清福也好,何必在泥浆里淌是非呢?她却不干,她说陈光标创业维坚,说什么也不轻易毁掉。”
  “这证明她很爱姓陈的。”
  “洪涛,这你可错啦!”秦力行压低了声音,“她和陈光标结合并非为了爱情,有一半还是被逼迫的。”
  “那她为什么……”
  “性子刚,好强争胜,她就是这样一个女人,她说:宁可让夜总会垮掉,也不能卖掉。”
  “女人太好强争胜不是好事!”
  “说的是呀!……”秦力行突然大笑起来。“我们怎么扯得这样远啊!洪涛!我并不是背后谈论别人,我只是……”
  “我懂,”洪涛缓缓地点着头,说:“你是要我多了解一些新环境里的人和事,这正是我所要请教的。”
  “你睡觉的房间还不错吧?”
  洪涛道:“很好!那位管事务的吴先生,待人很和气。”
  “他是个好人!”秦力行装然神色凝重地说:“洪涛!有一个人你该注意一点。”
  “噢!”洪涛皱皱眉。“谁?”
  “乐队里的小喇叭金大纲,他自封是东南亚的金喇叭,这个人很傲,很狂,也很阴险。尤其喜欢凌弱欺新,别和他顶撞,让他点不会吃亏。这家伙耍起手段来,比谁都鬼,比谁都毒。”
  洪涛笑了笑,放松了皱紧的眉头说:“我不会惹他的。”
  秦力行抬手看看表。“快两点了!洪涛!你坐一会儿,我去换衣服。”
  五分钟后,秦力行换好衣服出来,边走边叫着:“秀兰!我和洪涛要走了。”
  秦秀兰从厨房里出来了,面上冷冷的。
  秦力行明白女儿心里不愉快,想调和局面,于是笑着说:“秀兰!晚上六点半到夜总会来吧。今天是洪涛首次登台,你也该去捧捧场呀!”
  “不行的,”秦秀兰摇了摇头。“今晚约好同学去听专门演讲。洪涛大哥不介意吧?”
  “我不会的,”洪涛笑着说:“这本来就是俗套。”
  “那我就不送了。”
  当走到门口时,洪涛回过身来说:“秀兰!当我无法坚强地站住时,我会再来吃你做的咖哩鸡腿。”
  秦秀兰笑了;她目送着那健壮的背影在梯口消失。他并不倔傲,也不冷漠。他只是不愿让别人去触动他那忧伤的回忆。
  XXX
  天堂夜总会自从洪涛登台演唱以后,连满了一周。白色天堂这首歌唱红了洪涛的名字,也唱响了“天堂”的招牌。采访娱乐新闻的记者群涌到,唱片公司接洽灌片的人涌到,洪涛却躲在二楼的房间里,谁也没有接见。
  今夜又是周末,又是满座,整个场子里黑压压一遍人头。延伸台两侧一直到台口,摆满了各色的花篮。
  内中一只小巧精致的花篮是秦秀兰送的,那晚她虽然没有来,却暗暗送了只花篮来。红丝带上写着“贺洪涛首演”五个字,没有写着送的人,但他知道是谁送的。因为花篮的四周插满了兰草,显得非常秀气,那不是“秀兰”吗?
  头一晩,就这么孤孤零零一只花篮摆在台口上。也许林菲亚不愿使过多的花团锦簇破坏了洪涛低沉悲怆的歌声,也许她有信心洪涛会走红。总之在首演那天,她让洪涛在冷漠的气氛中登台,没有为他大作铺张。
  送花篮的人一天比一天多,在满满的五颜六色中,那只篮中花已凋谢的小花篮并没有移去,那是洪涛的意思。他认为那是他信心的来源,而且篮中的兰草还挺秀地傲立着。
  节目一个个地过去,终于,轮到洪涛登场了。当台口镶嵌着洪涛名字的霓虹灯闪亮时,全场响起了如轰雷般的掌声。他循例先唱了另外两首抒情歌曲,虽不如白色天堂那首歌那样使人迷醉,却照样博得满堂掌声。他对着手里的麦克风,报出第三首歌的歌名——白色天堂。
  忽然,台下响起了嘘声。
  跟着,又响起了叫骂声。
  “他妈的!什么玩意儿,天堂是白色的,难道你去过?”
  “这是什么歌!他妈的!”
  秦力行首先发现有些不对劲,似乎有人找岔子。接着,林菲亚也出现了。座上的食客,纷纷侧目。
  乐队照样吹起前奏,洪涛也照样平静地唱出低沉的歌声。
  “他妈的!滚下去,谁说天堂是白色的,简直胡唱!”
  “你们这里搅什么名堂,弄个叫化子来骗老子们的钱!”
  叫骂声虽然此起彼落,但是,乐队并未停止演奏,洪涛也就没有停止演唱,他表情沉静,歌声也很稳定,足证他没有丝毫慌乱。
  情况不但没有好转,反而更形严重,一个菜盘子飞到了洪涛的身上,跟着大骂道:“他妈的,还不滚下去……”
  接着,碗盘酒瓶纷纷往台上砸,场子里乱成一片,女人的尖叫声,小孩子的哭声,此起彼落。
  “洪涛!”秦力行大声叫他:“快,赶快到后台去。”
  洪涛并没有听他的话,他以双手保护头部,站在原地未动,目光朝场子里冷静地望着。
  夜总会里养着的打手涌出来了,但已无能为力,根木就辨不出谁是肇祸的人,干瞪着眼看着那些被砸碎的杯盘。
  最后警车来了。但是,整个场子里除了演职员之外,已经没有一个客人了。
  这一晚,天堂夜总会的损失是不少的,所有的客人都没有付账,而且还砸坏了许多东西。
  林菲亚在应付了警方人员以后,将洪涛叫到她的房里。她关上门,倒了两杯强烈的威士忌,递一杯给洪涛。
  洪涛连接都不曾接,摇了摇头,说:“我不喝酒。”
  她望了他一眼,将杯子搁在茶几上,然后自己喝了一口,冷冷地说:“洪涛!我看得出你是个经过大风大浪的人。”
  “如果饥寒算是人生的风浪,那么,我的确经历过。”
  “今晚的事情很明显。”她冷静地说:“若不是同行的嫉妒,就是那些想买我夜总会的人在向我示威。”
  “你是说,与我那首歌无关了?”
  “他们只是找借口,与你毫无相干。”
  “这很令我放心。”
  林菲亚楞住了,沉默良久才说:“你太冷漠!你应该想想你也是夜总会的一份子。”
  洪涛道:“我知道。如果你难过,我也该为你而难过。”
  “为今晩的事难过吗?”
  “难道还有别的事?”
  “我毫不难过。”
  “所以我也不关心。”
  “你说我该怎么办?”
  “问谁?”
  “问你,洪涛。”
  “这样重要的事,去问一个流浪汉?”
  “洪涛?别瞒我!”林菲亚的语气近乎哀求,“你不是个平凡的人,你应该告诉我怎么办?”
  “你肯听吗?”
  “肯听的。”她语气很软弱。
  “那么,我又要失业了。”
  “什么?”她显然已明白他的意思。
  “将夜总会卖掉,或者送人,这不是你干的事业。”
  林菲亚目瞪口呆。半晌后,她才喝干了杯中的酒,将酒杯用力往桌上一放,吼叫着说道:“洪涛!如果你没有忘记你是个有血性的男人,你就该帮我。”
  “帮你要有代价。”
  “你说!”林菲亚激动地走到他面前,两手抓住他的肩头不住地搐晃。“你说呀!只要我不被人欺侮,你说你要什么?”
  洪涛身体一晃,摆脱了她的手,冷冷地说:“别将我估价太高。”
  “你办得到,只要你答应帮我。”
  “对不起!”洪涛头也不回地往外走。“我只答应帮你唱歌。”
  他身后传来林菲亚的咆哮:“冷漠的家伙!我一定要做下去。”

  第三章 正义之拳
  侍者们正在收拾场子,洪涛在甬道上,碰到了金大纲,
  “洪先生!我想请你喝一杯。”
  “我不喝酒。”洪涛并没有停步。
  金大纲很快地闪到他面前,拦住他:“我也不存心打算请你喝洒,只不过想和你谈谈。”
  洪涛站住了脚,冷漠地望着对方:“有什么话这里说吧!”
  “也好!”金大纲冷笑一声。“你该明白今晚是你闯的大祸,这样下去,我们大家就不用想吃饭了。”
  “那我该怎么办呢?”
  “说得好听一点,你立刻辞职,难听一点,就是你立刻滚蛋。”
  “这话应该由老板娘对我说才是。”
  金大纲盛气凌人地说:“我说也是一样。”
  “但我不会听。”
  “我希望你不要找苦头吃!”
  洪涛冷冷地说:“就是因为不想找苦头吃,所以才不愿失业。”
  金大纲白晳的面孔,被气得白里透青。他急急退后两步,身旁站着的两个大汉,立刻向着洪涛围了过来。
  其中一个大汉猛一挥拳,击中洪涛的下颏。这一拳出手很重,洪涛顿时被击倒在地。他抚摸着腮边淌下的鲜叫,踉跄地爬起来。那大汉虎视眈眈地等待他的反扑,但他并没有还击的打算。
  他吐了一口血水,冷冷地说:“能告诉我为什么要打我吗?”
  两名大汉气势汹汹地说:“因为你对金先生说话太不客气。”
  金大纲也接着说:“洪涛!这是给你一点小教训,如果你再赖在这唱什么白色天堂的歌,还会狠狠地揍你。”
  洪涛看了他一眼,目光像毒蛇,但声音却很平静:“挨揍总比挨饿好!”
  洪涛回到二楼的房间,他还没有擦拭干净嘴上的血渍,门被推开,秦力行走了进来。
  “洪涛!你受委屈了。”秦力行几乎是在哽咽着。
  洪涛却苦笑着说:“想想挨饿的滋味,这点痛苦是要忍受的。”
  “洪涛!我看得出,你不是个软弱的人,而且还会几套拳脚。那么多的碗盘扔在你的身上,你都没有受伤。”
  “那是运气。”
  “还有,你当时表现的冷静,简值就像就统领百万雄兵的大将。”
  “也许我当时被吓呆了。”
  “洪涛别瞒我!”秦力行恳切地说:“我知道你在压抑你的个性,我无意鼓励你逞强争胜,但是不要过份抑制……”
  秦力行说到这里,房门突然打开,进来的是林菲亚,她冷冷地说:“我全看见了。”
  “洪涛的涵养很好。”秦力行说。
  她没有理会他的话,却去问洪涛,说:“还能唱吗?”
  “现在?”洪涛望着她。
  “明晚。”
  “你不打算关门?”
  “永远不!”
  “我佩服你的勇气。”语气中有一丝嘲弄。
  “我也佩服你的勇气。我们方才都挨了别人的打,所不同的,是你被打伤了嘴,我则被打伤了自尊。”
  “继续营业,是为了挽回你的自尊吗?”洪涛问。
  “我想看看天底下富有正义的人,是否全已死光。”
  “很难说。”
  林菲亚转身对秦力行说:“金大纲未免太嚣张了!”
  “是的。”秦力行唯唯诺诺地应着。
  “请转告他,别忘了这里还有我。”
  “最好请老板娘亲自告诫他。”秦力行显然有所顾忌。
  “你是乐队领班,他是被你管理的。”林菲亚的语气很强硬。
  “是。”
  “我不是怕他,只是这点小事也要我亲口对他说,那岂不是将他看得太重了吗?”林菲亚十足表现了她的刚性。
  “是。”秦力行大概除了这个字以外,再不会说别的了。
  “回家吧,秦先生!洪涛该休息了。”
  秦力行关切地看了洪涛一眼,和林菲亚一起走出了他的房间。
  洪涛望着林菲亚挺直的背影发怔,他几乎想张口叫住她。
  但是他忍住了,因为他现在已经不是一个容易激动的人了。
  同时,对于一个倔强的人,只能暗暗去赞佩,却不能当面去赞扬。
  他怀着伤痛入睡,睡得非常平静,没有恶梦,也没有遐思,但是,金大纲那副丑恶的嘴脸却不时在他心扉浮现。
  XXX
  第二晚,“天堂夜总会”照常营业。
  由于头一晚的事情,怕事的客人大都裹足不前,因此客人不太踊跃,但是却很平静。
  晚餐那一场总算相安无事。
  紧接而来的是宵夜的节目。
  九点钟的样子,洪涛去了后台的化妆室。当他一推开化妆室的门,不由怔住了。
  金大纲将一个名叫夏萍的女歌手,逼在墙角上。
  他一只手按在对方的胸上,贪婪的嘴在对方项间恣意地吻着。
  夏萍是一个新歌手,只唱开场,年纪很轻,人也很漂亮。她一脸惶恐与屈辱之色,两手在拼命撑拒。
  她是面对着门外的,一见洪涛进来,连忙叫道:“洪涛!帮帮我,洪涛……”
  金大纲很快地放松了爪下的猎物,回过身来,目光盯着洪涛,怒冲冲地说:“又是你!你是存心和我捣蛋?”
  洪涛的目光中闪过了一丝怒火,但很快地消逝,那彷佛在冰天雪地中燃起的一根火柴,是无法燎原的。
  “我要来拿一件东西!”声音很平静,但不是软弱。
  “滚出去!”金大纲的气焰更炽了。
  洪涛将目光移到夏萍身上,她正噙泪瑟缩在壁角。
  “夏萍!”他叫她,用暗示的语气说:“你快登场了,你该去和报幕人员连络一下。”
  夏萍被他一提醒,忙投以感激的眼光,然后急急地溜出了化妆室。
  金大纲气势汹汹地冲到他面前,指着他的鼻尖吼着:“你这是什么意思?”
  洪涛不再去理他,回头就走。
  金大纲却在背后踢了他一脚,使他一个踉跄险些儿摔倒。
  “哼!”金大纲满面阴笑。“就凭你也想当护花使者?那你就得要学习怎样去挨揍。”
  洪涛看了他一眼,冷冷地说:“我会学习的,你已经给我两次教训了。”
  金大纲扬长而去,化妆室里留下他奚落的笑声:“如果你再不识相,教训会紧跟着而来,一直到将你揍扁。”
  洪涛面对镜子里的自己沉思良久,然后淡淡地笑着耸了耸肩,一副蛮不在乎的神情从他的嘴角流露出来。
  XXX
  三天平静地过去,时过境迁,“天堂夜总会”上座的情形,已渐渐开始转好起来。虽不是周末,也能上座八成。
  这天下午,林菲亚在她二楼的闺房里发楞。她接连吸了无数支烟,神情显得有些烦躁不安。
  忽然,门上响起了敲门声。
  她蓦地一怔,这是谁呢?
  管事务的吴先生不会到寝室里来请示公事,其他的人更不会上二楼。那么……是他吗?他会来敲自己的门吗?她连连自问,找不到答案。但是二楼又只住了一个她此时心中所想到的“他”。
  她下意识地对镜理妆,突然看到自己身上穿的是一件睡衣。但是,已经来不及换了,门上又响起一声敲门声。
  “进来!”她的声音有些不稳定。
  门打开,敲门的人走了进来,门又关上。
  她不由心头一冷,她从镜中看到了来人,不是她所想的洪涛,而是讨人嫌的金大纲。
  “是你?”她讶异地回过身。
  金大纲自己找椅子坐了下来,冷笑着说:“有些想不到,是吧?”
  “你不该到这里来。”她冷冷地回过身。
  “是你叫我进来的。”
  “那么我现在请你出去,到楼下等我,我立刻就下来。”
  “用不着那样麻烦,我只说几句话。”
  “那就快说吧!”
  金大纲并没有立刻说出他此来的目的,却拉开了酒柜说:“我能喝杯酒吗?”
  “自己倒。”
  金大纲倒了酒,喝了半杯。
  “唔!酒也许能使我增加勇气。秦领班,已转告了你的话。”他这才提到了正题。
  “你是来兴师问罪的?”
  “不敢。老板娘也许误会了我的用意。陈老板在世时对我们不错,我们不能睁着眼不管。”
  “连我也要管,对吗?”
  “那我们不敢,不过老板娘年轻太轻,容易感情用事……”
  林菲亚霍地转身,沉下脸说:“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金大纲喝干了杯里的酒,冷笑着说道:“打开天窗说亮话,老板娘对洪涛太好了,惹起很多的闲话。”
  林菲亚面上立刻蒙上了一层霜,也回以冷笑道:“那我该谢谢你的关心了。”
  “我们建议立刻教洪涛那小子滚蛋。”
  “你们?你们是谁?””
  “凡是跟过陈老板的人,以及陈老板的兄弟一伙。”
  “他们推派你做代表吗?”
  “是的。”
  “很好,那就麻烦你转告他们,夜总会是我的,我爱怎么样就怎么样,请他们少管闲事。”
  “只怕没那么简单。”
  林菲亚双肩一耸,冷笑一声:“怎么?欺侮我是女人?”
  “嘿嘿!”金大纲一声干笑。冷冷地说:“天下最毒妇人心,谁敢欺侮你?不过,陈老板死得不明不白……”
  “你们有义气就该去找出凶手。”
  金大纲连声冷笑:“嘿嘿!凶手也许就在我面前。”
  “什么?”林菲亚心头不禁一寒。
  “自己做的事,自己心里明白。”
  “金大纲!你血口喷人!”
  金大纲向她面前逼过来:“说这话的人很多,不是我金大纲压着的话,恐怕早已闹翻了天。”
  “那我该谢谢你。”
  金大纲突然转换了一张阴笑:“我金大纲是知恩不忘报的人,只要老板娘肯稍微对我好一点,嘿嘿……”
  林菲亚立刻发现了金大纲的企图,她机警地离开梳妆台,向后退避。
  “金大纲!你给我滚出去。”
  “老板娘别看错了人!”他仍步步逼进。“我金大纲才是对你忠心耿耿的人。别尽在洪涛那小子身上打主意,人家正眼也不看你一下。告诉你,秦领班的女儿比你漂亮,比你年轻,而且人家是黄花闺女,那点不比你强。你还是趁早醒醒你的桃花梦吧!”
  “拍!”林菲亚挥手打了他一个耳光。
  “打得好!”金大纲抚着面颊,涎着脸说:“你死死心吧!我金大纲不会比洪涛那小子差劲!”
  林菲亚气得浑身发抖,咬牙切齿地说:“你!你根本不算是个男人!”
  金大纲嘿嘿干笑,邪声邪气地说:“别小看我,到床上去你才知道我是个不折不扣的男人,而且不会比陈光标差,来……”
  说着,他张臂向林菲亚扑过去。
  林菲亚揍了他好几个耳光,沉叱道:“你瞎了眼!”
  金大纲被打得眼冒金星,怒气升腾,不由冷哼着说:“你少在我面前假装正经,谁不知道你和陈光标是先奸后姘,然后再娶的?嘿嘿!你别再装佯了!”
  “不错!我林菲亚不是正经女人。可是,怎么样也轮不到你金大纲。”
  “对你这个女人我很了解,一向是先反抗后顺从。”
  他说着扑了上去,将林菲亚扑在床上,“哗啦”一声撕开了林菲亚的睡衣,开始恣意肆虐。
  正当此时,“砰”地一声,房门像旋风似地打开。
  目光严峻的洪涛出现在房门口。
  林菲亚疾声大叫:“洪涛!快救我。”金大纲已飞快地弹身而起,他手里已多了一把雪亮的匕首,怒目盯视着洪涛,低吼着:“姓洪的,识相就快滚出去。”
  洪涛没有理他,用脚后跟关上了门,冷静地对林菲亚说:“我来向你要杯酒喝。”
  “酒?”林菲亚惊魂才定,犹在喘息。“在酒柜里。”
  洪涛无视于金大纲的敌意,也无视于他手里雪亮的尖刀。步履沉稳,态度安详地向酒柜走去。他拿出威士忌,倒一杯到唇边喝干,又倒满了一杯,走到金大纲的面前。他那镇定的态度,使得金大纲和林菲亚都目瞪口呆地望着他。
  洪涛突然一扬手,一杯酒整个泼到金大纲的面上。
  金大纲一面哇哇大叫,一面用衣袖去擦拭脸上的酒渍。
  这时金大纲双眼难睁,但是洪涛并没有趁此机会去揍他。只是将左手的杯子放到几上,右手仍然拿着酒瓶。
  金大纲擦干了酒渍,睁开了眼睛,一看对方没有动静,立即胆气大壮;不由沉声叫骂道:“小子!你好大的胆子!”
  洪涛冷冷地说:“我喝酒,是为了不再做清醒的人,我泼你的酒,是使你清醒。金大纲!听清楚我说的每一个字:趁你的脚还能走路,赶快出去。走出房门,走下楼,走出大门,永远不要再回来,因为我不愿见到你。”
  金大纲冷笑道:“你简直在吓唬小孩子!”
  他一边说话,一边出其不意地,挺刀向洪涛刺去。
  林菲亚不由失声大叫:“洪涛!小心,他手里的……”
  林菲亚口里的“刀”字尚未出口,金大纲已经冲到洪涛的面前。只见洪涛一抬手就捏住了金大纲持刀的右腕,一曲、一扭,“呛啷”一声,雪亮的匕首落下了地,金大纲的身躯也矮了半截。
  洪涛一抬腿,膝盖正撞在金大纲的下颏上。金大纲“哎哟”一声大叫,人就往后摔了出去。
  整个动作只在一瞬之间,而且干净利落。洪涛似乎是毫不费力,自始至终,右手拿着的威士忌酒瓶都不曾离手。
  “啊!”林菲亚低呼了一声。
  金大纲嘴角流淌着鲜血,七荤八素地从地上爬起,手指战巍巍地指着洪涛,嘴上还在逞强耍硬:“好!你敢打人!走着瞧吧!”
  说着,就想拔腿开溜。
  “站住!”洪涛低吼一声。
  说也奇怪,金大纲的双脚就像被钉上了钉子,再也无法挪动一步。
  洪涛放下手里的酒瓶,走过去,指着金大纲鼻尖说:“听见没有,从此不准再踏进‘天堂夜总会’的大门。”
  金大纲望了林菲亚一眼,目光中透露出诡谲神色:“我与这里还没有满约……”
  林菲亚立刻接口说:“金大纲!只要你滚,我可以按合约日期照付你的薪水。”
  金大纲目露凶光,点一点头,说道:“拿钱来吧!”
  林菲亚毫不犹豫地打开钱柜,拿出十张百元的红底大票,往金大纲的脚下一丢,挥挥手说:“合约选有五个月,每个月两百,一共是一千,拿着滚吧!”
  钞票散满了一地,金大纲毫不在乎地拾起来,放进衣袋中,冷笑着说:“好,姓林的!我们从此恩断义绝,看我姓金的……”
  “你少说狠话!”林菲亚不甘示弱地说:“塞城地面上比你金大纲像样的人太多了,你有花样尽管使出来。”
  “好!好!”金大纲狠狠地说:“咱们走着瞧吧!”
  金大纲走到门口,洪涛突又横身拦住他:“慢走!”
  “你,你……”金大纲连连后退。
  “不用怕,我的拳头不打你这种人。”洪涛冷冷地说:“不过我警告你,如果我听到你在外面提到我的名字,我就要将你抛到海里去喂鱼。说到做到,绝不含糊。你可以滚了。”
  洪涛“滚”字刚一出口,金大纲立即抱头鼠窜,狼狈而逃。
  “洪涛!”林菲亚兴奋而又激动地叫着他,“谢谢你!”
  “用不着谢我!”他背对着她,一杯杯地喝着威士忌。
  “应该谢,你帮了我。”
  “我不是为了帮你。”
  “是为了你被打而报复?”
  “也不是。”
  “那是为……?”
  “他欺侮了许多歌手。”
  “你一点也不是为我?”
  “半点也不是。”他又灌下一杯酒。
  “不,洪涛!”林菲亚奔到他的身后,双手扶着他的肩。“你在说谎!不然,你不会来得这样的巧。”
  洪涛纹风不动,但他的声音却非常严峻。“不要碰我!”
  林菲亚没有移开她的手,声音颤抖地说:“洪涛!你不是一个冷漠的人,你在装。”
  “告诉你不要碰我。”声音变成怒吼。
  林菲亚畏怯地松开双手,泪水从她面颊上流下。这个性情刚烈倔强的女人在被陈光标强暴时没有流泪,在陈光标被杀时没有流泪,在承受黑社会人物的压力时也没有流泪。而现在,她却情不自禁地热泪盈眶,连她自己也不明白到底是为了什么。
  洪涛放下酒杯,放下了手里的空酒瓶。回过身来,当他看见林菲亚的泪眼时,也不禁怔了一怔。
  林菲亚抓住他情感软化的一瞬,立即说:“洪涛!你要帮我。”
  “我说过了,我只帮你唱歌。”
  “不,你一定要帮我。我已再无力和他们周旋了,只要你肯帮助我,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甚至于包括……”
  “甚至包括付出你自己,对吗?”洪涛的语气冷漠无情,目光又凶恶得像是一条残忍的毒蛇。
  林菲亚怔了一怔,唏嘘地说:“我已是残花败柳,不值什么,如果你要……”
  洪涛冷笑着打断了她的话:“我不是金大纲。美色、财富对我微不足道。”
  “我知道,可是你不能忽视正义与公道。”
  “哼!林菲亚!不要用那些高调来套我。”
  “很高兴听到你叫我的名字。”林菲亚抬手擦去脸上的涙水。“洪涛!你应该是一个有正义感的男子汉。”
  “我不是。”
  “你是。当我第一次看见你的目光,就知道你是。”
  “你精神不大好,”他往外走。“该好好休息一下。”
  林菲亚一把抓住他:“洪涛!你一定要帮我。金大纲是个阴险人物,你不能撒手不管。”
  洪涛楞住了,许久,许久——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洪涛!”她转到他的面前。说:“你一定要帮我。”
  “这可能是你最好的理由。”
  “你答应了?”她向他怀里扑过去。
  洪涛一侧身,闪过了她,冷冷地说:“你应当学习和我一样地冷静。”
  “你不是冷静。”林菲亚目光里燃烧着一团炙人的烈焰。“你是在竭力自傲、伪装冷漠,其实你心里有一股高热的火种。”
  洪涛避过她的目光,冷冷地说:“去买一枝小喇叭,要美国制‘康’牌,白铜的,在你没有找到小喇叭手以前,我也许可以凑凑数,另外请你派人在我房里装一个酒柜,消费的酒钱在我每月的薪水里扣还。”
  “洪涛!我不希望你成为一个酒鬼。”
  “在我清醒时,我不会帮你一点忙。”
  “啊!”她还想说什么,但洪涛已经走出房去。
  这一切彷佛是一场梦,她不知道该兴奋还是应该悲哀。她扑向床榻,搂着一个枕头狂吻。只是不知道她将枕头在代替谁?
  洪涛回到了房里,他刚一进门,立刻有两个大汉从他身后分左右扑过来。
  洪涛身子一低,两只肘弯已分向左右撞出去。两个大汉立即捂着肚子坐到地上叫起痛来。
  洪涛回头一看,正是金大纲叫来揍他的两个大汉,于是声音平和地问道:“是姓金的叫你们来的吗?”
  两个大汉连连点头。
  洪涛又说:“你们吃老板娘的饭,犯不着当姓金的走狗。这次不怪你们,好好干事。姓金的现在已经不是夜总会的人了。”
  “是,是!”两个大汉吃了苦头,知道厉害,只得乖乖从地上爬起来,唯唯诺诺地答应着。
  洪涛又拿出两张五元的钞票递给他们:“拿去买酒喝,算是我对方才那一拳表示抱歉。”
  两个大汉还有什么说的,接过钱称谢走了。
  洪涛往床上一躺,闭目沉思。良久后,他忽然叹了口气,他原指望到塞城来过一点平静的生活,这其间还吃了不少苦头。想不到,最后还是平静不了。

  第四章 狡狼之心
  下午五点钟以后,“天堂夜总会”的演职员陆续上班。于是,金大纲被洪涛赶走的消息不胫而走。
  大多数的人无不拍手称快,但也都为洪涛担心。谁都明白金大纲的阴险毒辣,这件事他绝不会善罢干休的。
  其中秦力行除了为洪涛担心之外,却又怀着几分喜悦:因为林菲亚将洪涛需要的美国“康”牌小喇叭暗暗交给他了,并告诉他洪涛要替代喇叭手的事。
  洪涛会玩乐器这并不令秦力行惊奇,他看得出洪涛是个有天份的人。但是,玩乐器却不比唱歌,丢久了未必能临时拿出来。于是他趁便将洪涛拉到一边,偷偷地向洪涛道:“老板娘说你要代替喇叭手?”
  “嗯!我相使不会比金大纲差劲。”
  “我也相信,但是久不练习………”
  “放心!”洪涛笑笑说,“到这里来之前,我还在送殡的行列里吹过。”
  秦力行苦笑了,不明白这个年轻人何以落魄至此。
  晚餐表演时,洪涛循例唱了三首歌。在如雷掌声中,秦力行拿起了麦克风,向全场扫了一圈后说:“诸位来宾!洪涛先生不但歌唱得好,而且小喇叭也非常出色,从今晚起,他将参加本乐队演奏。现在让我们欢迎洪涛先生为再们独奏一曲。”
  如雷掌声从每一个角落响起,不但客人在鼓掌,演职员们也在鼓掌,因为在秦力行宣布之前,他们尚不知道这个秘密。
  洪涛以优美的笑容答谢了掌声,然后举起了小喇叭。
  他吹奏着小喇叭独奏曲“情焰把眼迷”,木琴柔和地在为他伴奏。灯光师打出黯蓝和淡紫的交叉灯光。所有的人都被迷人的旋律陶醉着。林菲亚站在入口处凝听,目眶有些湿润。
  这是使世界小喇叭王阿姆斯特朗成名的曲子,但是,洪涛吹奏起来并无显著逊色之处,仍是悠扬有致。
  当一曲终了时,“安可”之声不绝于耳,如雷般的掌声并不亚于他一歌终了时的盛况。
  这一夜几乎成了“洪涛之夜”,大家都在为他而欢笑。虽然也有少许人在暗中嫉妒,暗中怀恨,那毕竟是少数的几个。
  夜阑,曲终,人散!
  到凌晨散场的时候了。
  秦力行抽空走向洪涛,低语说:“秀兰问起过你。”
  “啊!她好吗?”
  秦力行道:“很抱歉,洪涛!我向她提起了你挨打的事。”
  “那没有关系。”
  “她很想和你谈谈,明天……”
  “上午我去看她。”
  “啊!”秦力行似在为他女儿高兴。“一定来吗?”
  “一定的,别忘了教秀兰烧只鸡,我想吃鸡腿。因为我需要坚强站住的力量。”
  “好的,好的。”
  “准备一瓶威士忌,我要陪你喝几杯。”
  “你又喝酒了?”
  “嗯!因为我发觉作一个终日清醒的人太痛苦了!”
  洪涛说完走了,留着秦力行站在那里发楞。他目送洪涛的背影登上楼梯。他不大懂洪涛所说的话,也不懂什么因素使他的情绪突然起了变化。
  洪涛回到自己寝室,触目的景象焕然一新。
  新的沙发,新的冰箱,新的酒柜,新的电视机。床头上还装了一架电话。
  桌上放着一大束各色的玫瑰,花束上有一方小笺。
  他拿起来看看,笺上写着娟秀的字:“人生当如玫瑰,以高贵的姿态傲立人间,以绚丽的色彩美化世界,以芬芳的气息陶冶自己。”
  他知道这是林菲亚送来的,F是菲亚英文名字的缩写。
  她能写出如此发人深省的句子倒的确使他有些意外。
  他怔神而立,忽然觉身后有响动,回头一看,林菲亚已不知在什么时候进了他的屋子。
  林菲亚随手一指,曼声问:“还满意吗?”
  洪涛没有回答,他打开酒柜,倒了两杯威士忌,递了一杯给配菲亚:“如果你不习惯喝这种酒,你自己可以再去倒。”
  她接过杯子,和他碰碰杯,然后喝了一口:“我懂得做客人的礼貌。”
  “那你会是一个好客人。”
  “刚才的话,你还没有回答我,你对这些东西满意吗?”
  “你想用物质生活来腐化我么?”
  “你是一块任何腐蚀剂也腐化不了的百炼精钢嘛。”
  “别太高估了我!”
  林菲亚以一种奇特的目光望向他:“洪涛!有一件事我该告诉你一下,我搬到你隔壁这间屋子去住了。”
  “噢!”语气是淡淡的,并没有特别的表露惊讶。
  她补充地说:“我需要保护,所以我想离你近点。”
  洪涛冷冷地说:“不要向我说理由,你即使想搬到我这间屋子来住也可以。”
  林菲亚不禁皱眉说:“洪涛!你惯常以这种口气对人说话吗?”
  “并不,”他摇摇头。“我和你一样,是为了守住作客人的礼貌。因为这里每一间屋子都是属于你的。”
  “洪涛,你……”
  “叮叮……”电话铃突然响了起来。
  洪涛并没有去接,眼光望了望林菲亚:“是给我的吗?”
  林菲亚点点头说:“这是分机。不是你的电话,总机不会摇过来。”
  洪涛拿起电话听筒:“喂……”
  话筒里传出焦急的声音:“是洪先生吗?我是夏萍……”
  “夏萍?”他一怔。
  “谁?”林菲亚在他身边问。
  洪涛打手势不要她说话,然后向听筒里说:“我是洪涛,你有什么事?”
  “我下班回家时,在路上碰见了金大纲。”
  “他怎么样?”
  夏萍道:“他带了两个人挟持住我,要我打电话给你。”
  “他要怎么样?”
  “他说有话要和你谈。”
  “叫他到夜总会来。”
  “不,他要你出来。”
  “告诉他,我不想听他说什么。”
  “不行,洪先生!”夏萍的语气非常慌张。“他说,如果你不来,他就不放我回家。”
  “好,他在那里?”
  “他就要你先乘车到‘玛莉咖啡馆’,自然会有人去接你。他叫你不要报警,否则,他会对我不利的。”
  “告诉他,我马上到。”洪涛挂上电话,低骂道:“卑鄙的家伙!”
  “怎么回事?”林菲亚紧张地问。
  洪涛道:“金大纲挟持住女歌手夏萍,要我去和他谈判。”
  “你打算……”
  “当然去呀!否则会对夏萍不利。”
  “洪涛!这可能是陷阱啊!”
  “是陷阱也要去,夏萍在他们手上。”
  “为夏萍冒险……”
  洪涛低叱道:“不要说激怒我的话,夏萍难道不是人?不是生命?何况金大纲有的是手段,非彻底解决不可。”
  “洪涛!我只是担心……”
  “应该先担心自己。”他走到门口,又回过身来说:“关好门户,招你的打手们集合起来,说不定这是个调虎离山之计。”
  他走出去,林菲亚追上去叫住他:“洪涛!你应当带样武器保护你自己。”
  “你有什么武器?”
  “手枪。我去拿来。”
  “你不希望我做杀人凶犯吧!我信任我的拳头。只要将轻重份量控制好,是不会出人命的。”
  林菲亚无奈地摇摇头,望着洪涛挺直的背影逐渐消失在楼梯上。
  XXX
  洪涛乘车抵达“玛莉咖啡馆”门口时,已是凌晨三时。咖啡馆早已打烊,街上也鲜有人迹。
  他遣走街车,站在路灯底下。
  这时,一个身材瘦小的男人走了过来。洪涛知道他一定是带路人。这是黑社会的一些“门坎”,先亮出一个瘦骨嶙峋的人,好让你轻敌。
  洪涛不等那人走到面前,就迎上去低声问:“金大纲在那里?”
  瘦个子蓦地大吃一惊,期期艾艾地反问道:“你是……”
  “是洪涛。”
  “啊!我是来接你的入那边。有车。”
  “慢点,”洪涛叫住他。“你去告诉金大纲,先放掉那个女人,我要亲眼见她一面后我才去见他。”
  “那个女的恐怕已经回到家里睡觉去了。”
  “我没有来,他会先放她?”
  “嘿嘿!”瘦个子干笑着说:“金老大算准了你会来。”
  “你叫他什么?”
  “金老大呀!难道不对?”
  “唔!”洪涛心里明白了,金大纲不仅和黑社会有关系,而且还是黑社会中人,这倒是意想不到的。
  “走吧!”瘦个子低声说。
  “去那里?”
  “到转弯的地方坐车。”
  “有多远?”
  “坐车几分钟就到了。”
  洪涛也不再多问,他知道,问也问不出什么名堂。
  转近街角,果然看见街边停着一辆旧式雪佛兰轿车,车座里露出香烟的火光,洪涛知道车座里还有不少人。
  他指指那辆车问:“是这辆车吗?”
  瘦个子点了点头。
  洪涛很快地走过去,拉开车门,坐上前座。驾驶的座位上是空的,原来那个瘦个子就是汽车驾驶人。
  车子开动后,洪涛打量后座,原来后座坐着三个彪形大汉。洪涛不但眼力好,而且记忆力也好。立即认出其中一个大汉曾经参加那晚砸场子,于是朝那人一指说:“老兄!我们好像见过哩!”
  “我不认识你。”
  “我好像见过你到夜总会里来过。”
  “我最讨厌听歌。”
  “因为你讨厌听歌,所以你那晩将菜盘子朝我身上丢,对吧?”
  “你可能认错人了!”
  洪涛淡淡地笑着说:“我不会认错人,原来那晚上的事全是我们金老大的杰作。自甘下流,真可惜他在小喇叭上面下的功夫了。”
  那三个大汉没有接他的话,洪涛也没有再说下去。
  这时,车子经过之处,已无房屋,触眼一片荒凉。
  “到那里去?”
  瘦个子还没有回答,突然前面亮起两道雪亮的车灯。于是,瘦个子减低车速,缓缓将车停下。洪涛这才知道金大纲选择在野外见面,这家伙真够狡猾的。
  洪涛跳下车,见马路着边停着另外一辆车子,于是高声叫道:“金大纲,出来吧,别躲躲藏藏的了。”
  金大纲打着哈哈,从那辆车子里走出来。
  洪落低叱道:“夏萍呢?”
  “早放她回家了,我不想给自己找麻烦。”
  洪涛泠冷道:“下次希望你直接找我,不要去威吓第三者。”
  “放心!只此一遭,下不为例。”
  洪涛默察情势,前后左右总有七八个彪形大汉。刚好,他在车上认出来的那个大汉正站在他身边,于是向他招手说:“请老兄过来一下。”
  那大汉将头伸过去:“干什么?”
  洪涛使出全力,挥手就是一拳,将那大汉打倒在地。
  其他的人见洪涛动武,立即蠢蠢欲动。
  洪涛沉叱道:“不关你们的事,这小子那天在夜总会砸了我一菜盘,所以我今天要打他一拳。我这个人记账记得最清楚。”
  其实,洪涛不过是借机给那些家伙一个下马威而已。
  这时,金大纲干笑着说:“洪涛,我找你来不是要和你打架的,你何必先来个下马威呢?”
  “有什么事说吧!”
  “嘿嘿……”金大纲又是一连串干笑。“我看得出你是个在外面混混的人,所以……”
  洪涛沉声打断他的话:“金大纲,你也许看走眼了。”
  “就算我看走眼了吧!不过,我想奉劝你一句,为林菲亚那种女人卖命,有些不值得。”
  “我没有为谁卖命。”
  “洪涛!光棍眼里揉不进沙子,谁还看不出来呢?”
  “我只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好一个壮士!”金大纲奚落地笑着。“可惜你帮的是一个谋杀亲夫的淫妇,只是助纣为虐而已!”
  洪涛倏地一惊,低吼道:“你说什么?”
  “我说陈光标是死在林菲亚之手。”
  “金大纲!说话要有凭据。”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所有地头上有谁不知道,大家抱着各扫门前雪的心理,谁也不愿多惹麻烦。”
  “那你为什么要多事?”
  “我不同,我和陈光标是叩头兄弟。”
  洪涛冷笑一声说:“你真是个好兄弟,下午还在动陈光标未亡人的歪脑筋。”
  “那……那不过想试试她……”
  “金大纲!别尽说冠冕堂皇的话。只要不是瞎子,谁也看得出是非曲直来,你这一套,我绝不会信。”
  “信不信由你,”金大纲的语气一变。“不过,你总是个外来人,犯不上找麻烦,我们谈笔交易如何?”
  “什么交易?”
  “放手不过问林菲亚的事。离开‘天堂夜总会’,并且最好离开塞城。我们愿意奉上一笔钱,保证你吃喝不愁。”
  “噢!这倒是件天下难逢的好事!”洪涛冷笑着。说:“我要先问一声,陈光标的产业,值多少?”
  “四,五十万美金总会有的。”金大纲顺口回答。
  “好!就拿那么多来,我立刻离开塞城。”
  金大纲怔了一下,嘿嘿冷笑道:“姓洪的,你好大的口气。”
  洪涛道:“开价在我,给不给由你,这有什么关系。”
  金大纲道:“洪涛,放聪明点,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如有诚心,我们可以商量个数目,对双方都有利的。”
  洪涛突然又摇摇头说:“对不起,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我暂时还不能离开‘天堂夜总金’,所以这笔交易往后再谈。”
  “为什么?”
  洪涛字字锵锵有力地说:“我要将杀陈光标的凶手找出来。”
  “你准备对付林菲亚?”
  洪涛冷冷地说:“金大纲!你弄错了。在我心目中,杀陈光标的凶手不会是林菲亚。”
  “那是谁?”
  “你!金大纲。”
  “什么?”金大纲不自禁地往后一退。
  洪涛声冷如冰地说:“带人来砸场子是你的主意,下午想强暴林菲亚也是你,现在利诱我远走高飞的还是你,你处心积虑想将‘天堂夜总会’弄到手。这还不简单,谁想觊觎陈光的遗产,谁就是杀他的人。”
  金大纲嘿嘿一声狞笑,说道:“洪涛,你在找死!”
  洪涛平静地说:“不过,现在你还不敢杀死我。大家都知道是你找我出来的,夏萍,林菲亚她们。都可以作证。”
  金大纲怔住了。良久,突发一声狂呼:“兄弟们!毁掉这小子两条手臂。”
  呼声一发,站在四周的七八个壮汉,立即蜂涌而上。
  洪涛双拳连挥,嘭嘭两声,先冲上来的立即应声倒地。
  金大纲又在旁边大叫:“亮家伙!”
  于是铁链子,钢丝鞭……一些黑社会中打斗用的毒辣器械全部出齐,向洪涛逼近。
  若是硬凭拳头,以一对八,洪涛未必会吃多大的苦头。现在对方手里多了一些铁器,情况就对他不利了。
  “唰!”钢丝鞭向他抽到。
  他机警地闪开,但是左边的衣袖却哗啦啦一声被撕开,臂上也像被火灼伤似的,一阵疼痛。
  刚躲开钢丝鞭,“哗啦啦”一声响,铁链子又抖了上来。不用说,背脊上又重重地挨了一下。
  黎明前这段时间天色特别黑,对方又都是穿着暗黑色衣服。洪涛却刚刚相反,在舞台上穿着的白色武服还没有换下身就赶来和金大纲约会。因此,那一身白色正好成为对方攻击的目标。
  交手不到两分钟,洪涛已是伤痕累累。但他并不亏本,因为对方最少有两三个壮汉让他的拳头给敲碎了牙床。
  正在紧急关头,距离现场五十公尺处忽然亮起两道雪亮的车灯。紧接着,又响起了两声枪声。
  就在这一瞬间,洪涛的后脑又重重地捱了一铁链,他隐约听见金大纲命令他的部下紧急撤退的声音。他又听见了汽车引擎声,也彷佛有人在他耳边叫他。但那些声音听来都很模糊,也都很远。

  第五章 一片柔情
  眼前是五颜六色的玫瑰,花旁坐着的,自然是玫瑰仙子。这真是一个美丽的梦境,绚丽而又温馨的梦。
  但是,周身的痛楚告诉洪涛这不是梦境。
  他努力睁开眼睛,意识逐渐恢复,他认出了这是他自己的房间,他躺在自己的床上。
  坐在床前的自然不是玫瑰仙子,是金大纲口里所说的那个谋杀亲夫的淫妇——林菲亚。
  林菲亚见他苏醒,焦虑的神情中透出几分喜悦,她抚摸着洪涛的额头,俯身下去,轻声地问:“洪涛!好些吗?”
  洪涛眸子里有困惑的神色:“我……是怎么回事的?”
  林菲亚喜悦的神色增加了,她听出洪涛的声音,虽然很虚弱,却很稳健明朗,这证明他的伤已无大碍。
  “现在不要问。”她低声说,像慈母对待顽皮的孩子。
  “是你……?”
  “是的。”
  “你怎么知道……”
  “我一直驾车跟着你的。”她说,“我开枪吓走了他们。”
  “没有惊动警方?”
  “没有。”她摇摇头。但是,她接着说:“我准备报警。”
  “不要。”
  “为什么?”
  “这样对金大纲太便宜。”
  “洪涛!你……”
  洪涛打断她的话:“金大纲说,陈光标是你谋杀的。”
  “噢!”她很吃惊地问:“你相信吗?”
  “我要你回答我。”
  林菲亚语气喃喃,像是自语:“我承认我不爱陈光标,嫁给他也是出于被迫。但是,他很爱我。他只是个粗人,我无理由去杀他。”
  “你猜是谁杀他的呢?”
  “我不敢猜。”
  “不敢?为什么?”
  “我怕我没有勇气再维持这家夜总会。”
  “如此说,你知道谁是凶手了?”
  “只是猜疑。”
  “好了。”洪涛将眼光移开。“不要说出来。我心中也有猜疑,我要将杀死陈光的凶手找出来。”
  “啊——不要。”她低呼。
  “为什么?你不愿替丈夫报仇?”
  “我只是担心你!”
  “何必又为一个流浪汉担心!”
  “洪涛!”她双手扶着他的肩头,激动地说道:“这不关你的事,没有理由使你为这件事受到伤害。”
  “受到伤害只是因为我太不小心。”
  “洪涛!听我说,不要去管这件事。”
  “不要再说了。再说,我可要怀疑你是同谋者哩。”
  “啊——洪涛……”她感到语塞,不知该说什么好。
  洪涛闭上了眼睛,像是又疲倦了。
  “饿吗?”她问。
  “嗯!有一点。”
  “我给你弄点吃的东西。”
  “现在什么时候?”?
  “上午十点二十分。”她看看表。
  洪涛突然睁开眼睛,大叫一声:“糟了!”
  这使得林菲亚也吓了一跳,连忙问道:“什么事这样紧张?”
  “有人知道秦领班的家吗?”
  “有的。”她眨眨眼皮,彷佛已预知洪涛的心事。“干什么?”
  “我答应今天中午到秦领班家里去吃中饭,赶紧派一个人去通知一下,免得人家久等。”
  “是怕那位秦小姐久等吗?”林菲亚笑着说。
  “你不该这样说的!”
  林菲亚听出洪涛的语气有显著的不悦,连忙说:“洪涛!别介意,我是在说笑话。”
  当她转身出房时,可以看见她上面的门牙将下唇咬出了两道牙痕。
  ※※※
  秦家的厨房传来阵阵菜香。
  秦秀兰在厨房里忙个不停,不但手不停,她的话声也没停过:“爸!到底是您硬拖人家来吃饭,还是人家自愿要来的呀?”
  客厅里传来秦力行哈哈的笑声:“秀兰啦,你是二十岁的小姐还是八十岁的老婆子?怎么这样噜嗦呢?你问了一百遍,我也回答了你一百遍。是洪涛他自己说要来吃饭的,还要指定你给他烧一盆咖哩鸡哩!”
  “好啦!我再也不问了。”
  “秀兰!威士忌买了没有?”
  “没有。”声音很轻。
  “怎么,忘了?”
  “我故意不买的。”
  “嗨!这是洪涛要的呀!”
  “他又要喝酒了?”此时秦秀兰必定皱紧了眉头。
  “唔!秀兰!我告诉你一件事。”秦力行迟疑地说:“你可不能怪洪涛啊!”
  “什么事?”小妮子显然很关心,“竟从厨房里跑到客厅来了。
  “洪涛昨天将金大纲打跑了。”
  “他动粗打人?”
  “唉!”秦力行叹了口气。“金大纲是出了名的坏蛋,专门凌弱欺新,昨天不知道怎么惹火了洪涛。”
  秦秀兰噘着小嘴,满脸不悦地说:“喜欢动武的人总不是什么好人。”
  “秀兰,不许这样说!”秦力行扳起面孔。“像金大纲这种人,不用拳头对付他,根本就没有办法。”
  秦秀兰没接话,闷声不吭气地回到厨房去了。
  忽然,门上传来了敲门声。
  秦力行连忙跑到厨房里,轻声说:“秀兰!来了!快去开门。”
  秦秀兰身子背着她爸爸,扭动了一下:“我不去。”
  “唉!”秦力行叹了口气离开了厨房。
  门打开来,秦力行不禁有些意外。站在门外的,不是他等待的洪涛,而是夜总会里的一个杂工老赵。
  “啊!秦领班!”老赵向他打招呼。
  “有事吗?请进来坐。”
  “不了。”老赵站在门边,说道:“老板娘教我来告诉你一声,洪先生中午不能到你这里来吃饭了。”
  “老板娘教你来的,那么洪涛……”
  “他躺在床上。”
  “病了?”
  “昨天晚上被金大纲带人打伤了。”
  “噢!”秦力行的心脏急促地跳动起来。“严重吗?”
  “伤得很重。”老赵低沉地说。
  “呛啷”一声从厨房里传出来,那是秦秀兰手里的碗盘落下了地。
  XXX
  洪涛的伤势的确很重,林菲亚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他扶起半靠着床栏,累出了她一身汗,也痛出了洪涛一身汗。
  林菲亚为洪涛煮了一大碗猪肝鸡汤,这是塞城的调伤圣品。她手拿汤匙,慢慢地喂着他吃。
  忽然,房门打开。一个身着白色洋装的少女,手捧一簇鲜花,像旋风似地冲进了屋内。
  坐在床沿上的林菲亚楞住了,那位少女也楞住了。
  “小姐!你……?”林菲亚迟疑地问。
  洪涛却很快地认出了来人是秦秀兰,连忙叫道:“秀兰!”
  秦秀兰却连眼角的余光都没有望他一眼,只是冷冷地对林菲亚说:“我是秦力行的女儿。”
  “啊……”林菲亚面上布满了笑容。“原来是秦小姐。只听人说秦领班有一位聪明美丽的女儿,今天总算让我见到了。来!请坐。”
  对方是满面春风,而秦秀兰却是一脸冰霜。她冷冷地说道:“不坐了!我只是代表我爸爸送束鲜花来,表示一点同事之间慰问之忱。对不起,我走了!”
  她随手将手里的花放在几上,头也不回地走出房去。
  “秀兰!秀兰!”洪涛连叫两声。
  秦秀兰好像不曾听见似的。
  秦力行陪着她女儿同来的,他等在楼下梯口。怂恿女儿先上去,他蓄意要给这对小儿女几分钟单独谈话的时间。
  但是,不到一分钟,就看见秦秀兰面色苍白地从楼上冲了下来。
  “秀兰……”
  他一句话还没有问出口,秦秀兰就抓住了他的手臂往外拖:“爸!我们走。”
  “怎么回事?”
  “走!”她的步伐已变成在跑,秦力行急把地跟在她身后。
  “快一点!这地方我连一分钟都不想耽搁。”
  这一瞬间,简直将秦力行弄胡涂了。
  在洪涛的房间里,气氛也很不调和。
  林菲亚无聊地用汤匙调弄着碗里的汤,喃喃地说:“洪涛,我很抱歉。”
  “你没有什么需要抱歉的。”
  “是我,才使秦小姐误会的。”
  “我和她没有什么,见过一次面而已。”
  “但是看得出她对你有情,如对你无情,她不会嫉妒。”
  洪涛喃喃自语地说:“这样也好!”
  “你这是什么意思?”
  “让她终止对我的关心。”
  “洪涛!”她目光沉静地望着他,“你是如此无情吗?”
  “是吧?”他未表示是否。
  “对她?还是对任何一个女人?”
  “这话有两面解释:在你们说,我是一个冷漠无情的人,在我来说,则是不配接受任何一个女人的关注。”
  “有原因吗?”
  “原因藏在我心底深处。”
  “我猜得到。”
  “最好别猜。”
  林菲亚没有理他的话,说出了她的猜想:“你也许曾经做过一件对不起某一个女人的事,或者你亏负了一个爱你,关注你的女人。”
  “别妄想打探我的秘密!”洪涛冷冷地说,像是在警告。
  林菲亚仍自顾自地说下去:“一个人不能老是处于自责的心情之中,人生不能总是停留在过去的阶段,将来也很重要。”
  “不要说了!”洪涛的语气有些烦躁。
  林菲亚还在说,语气非常柔和:“你应该读过了玫瑰花束上的小笺,‘以芬芳的气息陶冶自己’,人该活得愉快,不该……”
  “不要说了!”洪涛在咆哮。也许大声疾呼震动了伤处,使他面上布满痛苦之色,额上滚动着汗珠。
  “好,我不说了。养伤的时候不宜激怒的。”
  她喂他喝汤,他默默地喝着,目光中似乎有一丝歉疚。
  林菲亚是个成熟的女性,她一眼能看到洪涛的心底。她要捕获这个可怜的男人并不太难。但她知道,她不配拥有这样一个男人。为此,她在心底发出深深的叹息,那是无声的叹息,却为她带来了巨大的震动。
  XXX
  洪涛终于完全康复了。一半归功于医药的发达,另一半则应归功林菲亚日夜不休的悉心看护。
  在洪涛因伤停唱的这一阶段内,林菲亚对外没有发表真相,她只宣称洪涛因车祸受伤。洪涛伤愈登台,“天堂夜总会”,复又夜夜客满。
  夜总会里的人每一个都对他很亲切,也很敬重,唯独秦力行对他像是有意疏远。两人除了乐队上的事有所接触外,不再像以前那样谈得亲切了。
  洪涛当然明白其中的缘故,但他却无意去挽回他和秦力行昔日的友情,也许正如他说过的那句话……这样也好!
  这天早上,洪涛尚在梦中,电话铃声却吵醒了他。他朦胧地抓起话筒:“喂!”
  “你是洪涛吗?”是一个低沉的女声。
  洪涛感到意外,也因而驱走了睡意。
  “我是洪涛,你是谁?”
  对方没有回答他,只是说:“请立刻到‘美心士多’来。”
  “请告诉我你是谁?”
  “请不用怕,这不是陷阱。”说完,电话就挂了。
  洪涛看看表,十点钟。这是吃早茶的时候,当然谁也不会傻得到“美心士多”那样热闹的餐厅中去设陷阱的。
  他匆匆梳洗后,立即乘车赴约。
  他走进“美心士多”后,立即看到了一个熟人。但是他有些怀疑,因为那人是秦秀兰。
  秦秀兰见他进门,立即向他打招呼,并挥手在她对面座位上指了一下,示意他就座。
  洪涛错愕地在她对面坐下,迟疑地问:“方才是你打电话?”
  “是的。”
  洪涛松了口气,笑了笑说:“真想不到。”
  秦秀兰面无表情,语气冷漠地说:“令你想不到的事情可多哩!”
  他没有去注意她的话,仍然笑着说:“秀兰!我们好久不见了,好吗?”
  “对不起,我请你来,并不是专为了和你寒暄的。”
  秦秀兰的面色不像是在斗气,于是洪涛收敛了笑容问道:“有事吗?”
  “嗯!”她点点头。
  “是……?”
  “我先要声明一句。我的动机不是为了打击谁,也不是为了谁好,我只是基于‘人道’精神。”
  洪涛想笑,但他却忍住了。“什么事,这样严重?”
  秦秀兰凝视他许久,才一个字一个字地道:“你——是——个——大——傻——瓜!”
  “你没有说错吧?”
  “当然。”秦秀兰每一个字锵锵有力。“你不该帮林菲亚,你更不该为她而挨打。”
  “你好像对她有偏见。”
  秦秀兰嘴唇闭得很紧。突然,她低吼着:“你是个胡涂虫!”
  洪涛明白秦秀兰不是耍泼辣的女孩子,她很懂世故。她必然知道些什么,不然她不会向他吼。
  “秀兰!”他轻叫着她,“镇静下来。你说我是傻瓜,骂我是胡涂虫,我相信你必有原因。那么,说出来。”
  “告诉你,”秦秀兰脸上流露鄙夷的神色。“你为林菲亚被金大纲找人毒打一顿,她却背着你和金大纲跳舞,和金大纲幽会。你说你是不是傻瓜,是不是胡涂虫?”
  林菲亚陪金大纲跳舞、幽会,这事情不但使人难信,也太不近乎情理。洪涛脸上因而浮上了犹疑的神色。
  秦秀兰冷哼了一声说:“我知道你不相信,不过,我有证据。”
  她说着,从皮包内拿出三张照片往他面前一放:“看吧!”
  那是三张四寸大的照片,一张是林菲亚和金大纲共舞的,另两张则是两人坐着倾谈的。
  秦秀兰又说:“照片背后有地点和日期,这不是以前的,也不是伪造的。”
  洪涛不能否认眼前的证据。他有些惊恐,但也惊奇秦秀兰何以能弄到这些资料。于是他问:“这些照片你是怎么弄来的?”
  “我请了私家侦探跟踪林菲亚。”
  “噢!”他更感到意外了。“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秦秀兰将目光望向别处,冷冷地说:“我不愿意眼看有人做傻瓜。”
  洪涛心头一震,感激地说:“秀兰!谢谢你的关心。”
  秦秀兰并未因他态度而将情绪缓和,拿起皮包,起身离座,然后冷漠地说:“用不着谢我。我只是尽到做人的道义,而你如果甘愿做傻瓜到底,那是你的事。”
  秦秀兰走了,洪涛在座位上木然地坐着。许久许久……

  第六章 舞宫探秘
  洪涛回来时,林菲亚正在他房里。见他回来,立刻迎向他:“这样早就出去了?”
  “嗯!”他丝毫不动声色。,“出去走走。”
  “总机告诉我,有个女人打电话给你?”
  “不算女人,只算是女孩子。”
  “秦小姐吗?”
  “嗯!”他笑得很自然。“一个淘气女孩。”
  “误会冰释了吗?”她显然很关心。
  “谈不上有什么误会。”
  “洪涛!别太忽视人家的感情。”
  “你真是个好心人!”
  林菲亚瞪大眼睛。“你怀疑我的诚意?”
  “没有!”他摇摇头。“我很少怀疑人。”
  “那就该信任人家的感情。”
  “谁?。”洪涛佻达地问:“是她?还是你?”
  林菲亚面上升起一抹红晕,喃喃地说:“她应该是一个好对象。”
  “我早说过了,我不配接受任何一位女性的关注,但我同样感谢。比如说,在我卧床的十几天当中……”
  林菲亚知道他要说什么,连忙打断他的话说:“别谈这些了……洪涛!我原想不到你这样快回来。想不想去作一点户外活动?”
  “好呀!”洪涛欣然答应。“你有安排吗?”
  “我们只有半日之闲,游泳如何?”
  “好!”洪涛显得很高兴。“今年夏天还不曾下过水哩!”
  XXX
  在遮阳伞下,洪涛和林菲亚面对面地躺在软椅上。
  林菲亚的胴体是极为成熟而又诱人的。她没有穿十分暴露的泳装,但同样十足表现了她的魅力。她胸域有适当的挺拔,双腿修长而匀称。小腹平坦,浑圆的肚脐像是一个小小的杯口。
  林菲亚发现洪涛一直凝视她,不由笑着问道:“你怎么一直朝人家看?”
  “你成熟,美艳,诱人,难怪金大纲会对你垂诞。”
  前面一句话使林菲更听来非常舒服,后面一句却使她蹙紧了双眉,娇嗔地说:“洪涛!你不会用别的方式来赞美我吗?”
  洪涛没有接口,将侧卧的身子改成仰躺,目光望着伞顶,语气喃喃,像是自问:“金大纲好像销声匿迹了!”
  “我已透过黑社会的关系向他提出了警告。”
  “你见过他了?”洪涛出其不意地问。
  林菲亚的眼皮连连眨动了几下,有些支吾地说:“没……没有,我才不愿见这种人哩!”
  “我倒愿见见他。”
  “洪涛!”她迟疑地说:“我看算了吧!只要他不来找你,你又何必去找他呢?”
  “算了?”洪涛霍地坐将起来。“那怎么行?我的事可以算了,但是,陈光标被杀的事,可不能算数。”
  “陈光标未必就一定是他杀的。”
  “你在为金大纲辩护?”
  “洪涛!”林菲亚幽幽地说:“你不会了解我的用心。如果你再受伤害,将使我负疚良深。”
  “来!坐起来。”洪涛拉着她的手。“今天这个机会很难得,使我们能够再对面地详谈。”
  她坐了起来,态度有些羞涩,也有些局促。她抬手掠过额前的散发。借以掩饰她的不安,然后说:“谈什么呢?”
  “谈你的心。”他指了指她胸前。
  “我的心?”她讶异、惊诧。
  “谈你对我,是出于老板对伙计的一种关照,还是出于一种对流浪汉的怜恤,抑或是女性对男性的爱?”洪涛的目光盯着她。
  她震惊不已,她感到体内每一个细胞都在跳跃。她万万想不到洪涛,会面对面地问得这样直率。
  她问着自己:是关照吗?是怜恤吗?她心里在摇头。是爱吗?她觉得她不配提那个字,也没有勇气提那个字。
  洪涛见她沉吟不语,又咄咄迫人地说:“如果都不是,那就是你所说的那种别人无法知道的用心了。”
  林菲亚突然发觉洪涛的话中另有涵义,不由惊呼道:“不!洪涛!我绝对不是在利用你。”
  洪涛冷冷地说:“我没有说你在利用我。”
  “可是你话中有话。”
  “也许你敏感。”
  “洪涛!”她凝视着他,“你今天说话的神情有些怪!”
  “别注意我说话的神情,你还没有回答我的话呢。”
  “什么话?”
  “方才我问你的。你对我很好,我感觉得到,但我想知道你对我是属于那一种感情。”
  “是……”她犹疑地说:“……是……是综合的。”
  “那么,你是一个思想复杂的人。”
  “不!”她拼命摇着头。“我很单纯。”
  “你绝不单纯。因为思想复杂,所以你才感情复杂。”
  “我……”林菲亚想将心里的话冲口而出,但是喉间似乎被什么东西淤寒着,使她发不出声。
  洪涛扬手制止她说下去。“好了!不要费尽心机去作解释。我这个人不会平白受人家的恩惠,我对每一分恩惠都要报答。”
  林菲亚终于迸出一句话:“我不希望你……”
  “希望什么呢?”
  “希望你过得好,过得愉快。”
  “不亏欠别人,就会愉快。”
  “你不亏欠我什么。”
  “是的。”他目光望着远远的海涛,说道。“我不亏欠你什么,但不是现在,将来我会还清你的恩惠。”
  “不要这样说,洪涛!”她心中宛如刀绞。
  洪涛并不去注意她的神色,只是看看天色说:“趁太阳下山之前,我们再去游一会儿。”
  XXX
  接连好几天,洪涛都在注意林菲亚的行踪。但是,这几天她足不出户,也没有外来的电话。
  这天午饭后,洪涛循例午睡,他并没有睡着,只是闭目养神而已。
  忽然,门响了。他眯着眼睛偷觑,开门的是林菲亚。她穿着一件淡绿色旗袍,面上戴着太阳眼镜,手里提着手袋,这分明是要外出的打扮。
  她没有进房来,只是将房门打开一半张望了一下,见洪涛好像睡得很熟,又将房门带上。接着,洪涛听到了高跟鞋下楼的声音,很轻。显然林菲亚是蹑着脚在走路,为的是怕惊醒了他。
  洪涛以最快的动作穿好衣服赶下楼来。当他走到大门口时,林菲亚正好开着她的座车离去。他立即拦住了一部街车,跳上车后告诉司机:“钉住前面那辆绿色跑车。”
  司机一看前面是个女人在开车,似乎会错了意,向洪涛投以诡谲的微笑,就很快地开动了车子。

  林菲亚的跑车并没有离开麦克阿瑟广场,只是转过了两条街就在“意文”舞厅门口停下了。
  洪涛远远地看见林菲亚进了“意文”舞厅,也跟着下了车,尾随进入“意文”舞厅。
  “意文”在麦克阿瑟广场附近是第一流的厅舞,场子大、舞女多。这时正是茶舞刚开始的时候,客人还不太多。洪涛突然想起秦秀兰给他的那张林菲亚和金大纲共舞的照片也是在这里拍摄的,时间是半个月以前。
  里面的灯光很暗,尤其刚从外面进来的人更是看不清。洪涛在带位小姐的引导下选择了一个僻静的座位,大班立刻过来请示问:“先生!有熟小姐吗?”
  “没有。请介绍一个吧!”
  “好的,保证满意。”
  大班这句话是有涵义的。坐位子喜欢坐靠近池子的人,大都爱“跳”,也是真正的“舞”客;喜欢坐僻静座位的客人大都爱“泡”,也是意不在“舞”的舞客。舞厅里自然准备了两种舞小姐。一种舞艺好的用来侍候第一种客人;另一种谈不上什么舞艺,充其量不过会走几步,也说不上有一什么姿色,因在黑暗的灯光下根本就看不清。但是必须要有温功,作风大胆,肯作某些牺牲,这种女郎则用来侍候第二种客人。
  不到一分钟,大班带来了小姐。洪涛也未注意去听她的名字,只见她领口开得很低,裙子也裁得很短。
  她一坐了下来,就往他怀倒,娇声说:“嗯!你真潇洒。”
  洪涛觉得有些肉麻,但不得不假戏真做:“你也很性感。”
  “真的吗?那以后要多捧场啊!”
  “当然,以后我天天来。”
  “手伸过来。”
  洪涛不知她要干什么,将手伸了过去。她拉着他的手放到她身上,使洪涛连忙抽回。这位女郎的作风也许太太胆,使洪涛有些吃不消。
  “怎么,不好?”她满脸困惑之色。
  “好,好,不过,等一下。”突然洪涛灵机一动,塞了一张五十元的钞票在她的手里。“这个给你。”
  “你要走?”女郎抱住他。“不要走嘛!你说喜欢怎么样?”
  “听我说,”洪涛显得很亲热地搂住她。“我是一个私家侦探。”
  “啊!你是……”
  “不要叫。”他按住她的嘴。“有人委托我调査他太太在外面的行为,刚才我跟着那位太太到这里来。”
  “这里?”
  “嗯!”洪涛点点头,接着说:“这五十块钱给你,你去替我看一下,那位太太坐在那里?”
  “好!”女郎说着就要走。
  “慢点!”洪涛又拖住她。“那位太太穿着淡绿色旗袍,别让她注意你。再看看什么人和她在一起?有多少?附近座位上有可疑的人没有?记住了吗?”
  “放心!”女郎拍拍她那肥嘟嘟的胸脯,“保证替你办好。”
  那女郞并没有吹牛,三分钟后就带回了情报。她指着另一个角落说:“在那边,有一个男的和她同坐,隔他们不远处有两个男的叫了两名小姐坐在一起,没有下池跳舞,不知道是不是和那个男的一起来的。那个女的很漂亮哩!”
  “你比她漂亮多了!”洪涛恭维了对方一句。“我问你,他们背后的座位是不是空的。”
  女郞想了一想说:“嗯!空的。”
  “好!下一支曲子的时候,我们下池跳舞,曲终人散时,我们趁乱坐到他们背后的位子上去,懂吗?”
  “懂!”
  这位舞小姐的舞步实在太差,偏偏又遇上了快节奏的伦巴。不过她的掩护工作却做得很好,圆满达成洪涛交待给她的任务。当她来到新座位时,刚巧听见林菲亚低吼着说:“这样我不能忍受。”
  舞小姐凑在洪涛的耳边,自作聪明地悄声说:“听见没有,她说她不能忍受,她的丈夫一定是个老头子。”
  洪涛只得以嘴去封住她的嘴,这是唯一能使她不多说话的方法。
  舞小姐有点受宠若惊,立即使出浑身解数去逢迎这位一出手就是五十元的英俊豪客。洪涛尽管身体上大部份的官能都在和那位舞小姐做游戏,但他的耳朵却一直在注意隔座的谈话。
  这时,只听得金大纲说道:“那么你仔细考虑吧。”
  “你不能不讲信用的。”林菲亚的语气有些忿然。
  “你不想想,你那点钱算得了什么?”
  “第一次在这里,你说要美金一万,我就给一万。第二次你说弟兄太多不够分配,再要一万,我又照付。现在你……”
  金大纲冷笑一声说:“林菲亚!你比我们强。现在有产业,又有了心爱的男人……”
  “金大纲!你嘴巴放干净点。”
  “嘿嘿!我金大纲也犯不着吃干醋。只要你痛痛快快的拿出钱来,你们尽管双宿双飞,谁也管不了。”
  “你不要胡说!”林菲亚低叱着。“我只是不愿他无辜被伤害,你不要嘴里不干不净地,含血喷人!”
  “那么,你就更该拿出钱来!那小子样样都行,人也长得漂亮,他那一条命,最少也值美金十万块钱吧!”
  “你这是勒索。”
  “我承认。但是你很合算,十万美金对你也算不了什么。”
  “谁能够保证我拿出钱来以后,就能够相安无事?”
  “我保证,”金大纲拍着胸脯说:“这是最后一次。”
  “好,我给你。”林菲亚咬牙切齿地说:“如果你不守信用,我宁愿再花十万美金,也要买人来杀了你。”
  金大纲奸笑着说道:“我的命,可没有那么值钱。”
  “我开支票给你,希望你说话算话。”
  洪涛是字字入耳,但每一个字却又像利刃似地刺穿了他的心。他曾经怀疑林菲亚,而她却是为了自己才不惜与虎谋皮。过去,林菲亚由于性情刚强,虽然受了多方压力,都没有妥协,而现在,却因为不愿使洪涛受到伤害,竟然被迫向金大纲那种人低头。
  洪涛感到惭愧,也感到气恼。前面的二万元美金已被金大纲拿去,恐怕很难收回。现在,绝不能让林菲亚再受损失了。
  金大纲掣着手电筒,满怀兴奋地看着林菲亚写好了支票。正当他要去接的时候,突然凭空伸出一只手来将那张支票接走了。
  金大纲一惊抬头,洪涛已站到他的面前。
  “金大纲!”洪涛冷冷地说:“今天我们该结结账了!”
  林菲亚也想不到洪涛会突然出现,不由花容失色,大呼道:“洪涛!你……”
  “快躲开!”。洪涛将林菲亚推开,一把抓住了金大纲的衣领,往外一提,兜头就是一拳。
  洪涛正想将金大纲痛揍一顿的时候,忽然后面有一只手扼住他的脖子,他猛然想起舞小姐的话,果然金大纲带来了同伴。
  他连忙松掉手里抓住的金大纲,身子一矮,将背后的大海从肩头上甩了出去。这时,另一个大汉又冲了上来。
  以—对二,洪涛真是绰绰有余,就像在拳房里练沙袋似地,将那两个大汉揍得东仰西翻。座间一片大乱,金大纲早已乘机溜走了。
  洪涛一见走了金大纲,就立刻停了手。两名大汉也趁机逃之夭夭。
  现场被砸坏了几张椅子,洪涛照价赔偿,舞厅方面自然就不再追究;在这里打架简直就是家常便饭。
  XXX
  室内的温度在冷气机的调节下,约在摄氏十七度左右,而洪涛胸臆被酒精催发的热度却快到摄氏四十度了。
  自散场后,他已连续喝下了两瓶威士忌。
  从下午“意文”舞厅回来后,除了在两场表演中演唱六首歌以外,他没有说半句话。
  现在他仍是默默地喝着酒,坐在他旁边的林菲亚也是托腮不语。她曾试图和他说话,但他始终不搭腔。
  洪涛又拿出第三瓶威士忌,林菲亚连忙拦阻他:“洪涛!你不能再喝了,再喝会醉死的。”
  “会吗?”洪涛终于开口了,发音含糊地说:“那倒是件好事。”
  林菲亚抢下他手里的酒瓶,半推半拉地将他往床上推。“洪涛!你醉了,你躺一下吧!”
  “我……没有醉。”他的脚步在踉跄。
  “你醉了。”
  “没……有。”
  “洪涛你怎么这样顽强呢?”林菲亚几乎急得流泪了。“你自始至终,都没有错,不必如此自责。”
  “哈哈……”洪涛失态地狂笑着。“我根本不是什么大男子汉,我只是鄙卑小人。自……以为不凡,却……渺小得像河边的砂粒。林菲亚!我曾经怀疑你出卖我,你……你不怪我吗?”
  “不,不,不!”林菲亚说一个字,摇动他一次,似乎想摇醒他的醉意。“你没有错,听见了没有?”
  “你……你在哄我。”
  “洪涛!你该相信我说的每一句话。”
  洪涛突然打了一个酒嗝,身体也在摇晃,他指指门外说:“你……出去,我要睡觉。”
  “让我看着你睡。”林菲亚说着,走过去扶着他。
  洪涛陡地打开房门,将林菲亚推出房外,同时嘶吼道:“我不要别人看……见我……我丑恶的嘴脸!””
  “砰”地一声,他又关上房门,而且还锁上门键。他此时已没有健全的意识。只是觉得唇干舌燥,心头如火,他摇摇晃晃地朝冰箱走去。但他只走了几步,就摔倒在地上了。
  他并不是昏倒,更不是已经烂醉如泥,只是眼光缭乱,屋顶好像在旋转,所以才摔在地上,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毡,躺在上面很舒服。洪涛干脆放松四肢,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了。
  林菲亚在擂门,在喊叫他,他完全听得见,但他不愿去理会。
  忽然,洪涛的目光注意到靠墙放着的那座衣柜的一面大镜子上,因为镜中出现了一个人影。那是谁?他努力澄清意识。
  淡绿色的旗袍应该是林菲亚,而那含情脉脉的目光却又似秦秀兰,那张坚定的嘴更像是……他想揉揉眼皮看看清楚,那个人竟从镜中走了出来。
  幻觉!洪涛余留的清醒在告诉他。一个人在醉意朦胧时就会产生这种幻觉的,尤其,像他这种心内埋藏着“故事”的人。
  他闭上了眼,不再去看。他彷佛听到脚步声,他认为那是幻觉;彷佛有人在拖他、抱他,他仍然认为那是幻觉。突然,洪涛额上感到一阵冰凉的快意,这使他清醒不少。他摸摸,头上盖了一方冰冷的湿毛巾。
  他睁开眼,看到了一张诱人的面孔;那张面孔,离他很近,他甚至能看清面孔上每一个细小的毛孔。
  那双眸子发射出火焰,噏动的红唇也在散发着火焰。洪涛整个生命被激动,被燃烧起来。他勾下了那张面孔,吻上去。那红唇热得炙人,胜过了酒精的力量。
  洪涛额上冰冷的毛巾落到枕边,灯随着熄了。他们开始游向大海,在浪尖栖息,随着波浪升腾,下沉……
  风在吼,浪在号,大海中一遍狂乱。

  第七章 正面接触
  洪涛醒了,那是属于真正的苏醒。他没有感到什么不舒服,只是感到有些头痛,有些口渴。他摸索着开了灯,看看表,已是早上六点。窗帘关得很严,所以没有透进黎明的亮光。
  他准备到冰箱里去拿些饮料,忽然发觉自己裸着身子。他吃了一惊,连忙坐起来。当他坐起后,又吃了一惊,床前地下扔着林菲亚穿的那件淡绿色旗袍,已经被撕破了。
  他本能地后退,但碰到了一些东西。他回头看,那是林菲亚,稍呈惊色的眸子在凝视他。白色的被单掩至胸口,肩部则是全裸的。
  她颈部和半截显露的胸脯上,有显明的吻斑和抓痕,洪涛浑身一震,我作了些什么?他暗暗地喊着。
  林菲亚见他木然,立即悄然身裹被单下床,到冰箱去为他拿饮料。
  洪涛目光追随着她的背影。忽然,他看见衣橱门打开着,橱底露出了灯光,能从这边看到隔壁林菲亚的房间。他豁然而悟,昨晚所见并非幻觉。衣橱里有一道暗门,林菲亚是从那道暗门走进来的。
  林菲亚为他拿来饮料,他一口气喝完了两支可乐。他无勇气和她的目光接触,将头垂下,喃喃地,问:“昨晚我侵犯你了?”
  林菲亚坐在床沿,用背对着他,似乎也在故意回避他的目光。她的声音很平稳,很轻柔:“洪涛!那不算侵犯。”
  “我真可耻!”洪涛自责地说:“借酒行暴,而对象却又是有恩于我的你。”
  “不要这样说!”她转过身来搂住他,面颊在他肩头上厮磨。“是我情愿的,我没有反抗,我还帮助你,这证明不是暴行。”
  “你为什么要这样?你该泼我冷水,揍我耳光,泼醒我的醉意,揍走我的邪念。你为何还要帮助我?”
  “因为……”林菲亚终于不再犹豫,勇敢地说出心里的话,“洪涛!因为我爱你。”
  “什么?”洪涛像被雷殛似地震动了一下。
  “我再说一遍,我爱你。洪涛!”语气很坚定,也很幽幽,“我一直没有勇气,也一直不敢指望。我只是默默地去做,直到昨晚……”
  “唉!”洪涛长长叹了一口气。“也许我们都错了。”
  “相爱是错误的事吗?”
  “我们不该……”
  她截住他的说话:“我知道你的心底埋葬着一个爱情故事,曾经有一个女人占据了你的心房。昨晩你怀里拥抱的是我,而你却模糊不清地叫着另一个女人的名字。洪涛!那时你只是将我代替你心中她的影子而已。我不奢求,这样对我已经很够了。洪涛!让我替代那个影子吧!”
  洪涛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良久方木然地说:“我心中没有什么影子。”
  “不必否认,也不要对我承认。'”林菲亚幽幽地说:“别将我看得太重,但也别看轻我。”
  洪涛喟然地摇了摇头,说道:“不可能!太不可能!”
  “洪涛!我不知道你是指的什么?如果指我与你,那已在我意料之中。即使你现在就掉头离去也不要紧。固然我私心有所惋惜,但我不会强留你,强留住你只有增加彼此的痛苦。”
  “我现在还不会离开你,因为金大纲的事还没有解决,我放不下心。”洪涛喑哑地说。
  “如果你只是怕金大纲来捣蛋而暂时留下,那倒不必如此,我不在乎像金大纲那样的流氓。”
  “你不怕他再来欺凌你?”
  “哼!要对付金大纲那种人实在太容易。洪涛!”她突然流露出苦笑。“想要征服你,可实在太难了!”
  洪涛怔了一怔,继而也流露出苦笑说:“我彷佛是大海中的一座小孤岛,岛上没有矿产,没有水源,没有一草一木,根本就没有征服的价值。“
  林菲亚身体滑下去,半跪在床前,将头放在他的膝上,双手环着他的腰,唏嘘地就:“洪涛!你若非有意掩饰你的智慧宝藏,那就是你生活得太空洞了。”
  “也许。空洞点不好吗?”他耸耸肩。
  林菲亚抬起头,明亮的眸子凝视着他,那里面透射出关注和激情。“聪明如你,我已没有必要向你说什么,不过我要提醒你:一个男子汉宁愿被毁灭,而不能被击倒。”
  他浑身一震,似乎想震掉在他身上的愚昧和怯弱,但是他没有成功,顽强的意识仍在他心里抬头。“我没有被击倒!我熬过了饥饿寒冷,挺过了强硬的拳头和尖锐的武器。我不会被击倒的,永远不会。”
  “那是表面上的强硬,在情感上你已完全溃败。我看得出,你曾经被‘爱情’击倒,而且永远未打算再爬起来。”
  洪涛没有说话,面部也很沉静。他牙齿紧紧地咬住下唇,这显示他的内心非常激动。他喃喃地问:“昨夜我说了些什么?告诉我。”
  林菲亚摇摇头:“你没有说什么,但你不断地呼叫着一个女人的名字,语音模糊,我听见了一个‘倩’字。
  “你一定听错了,也许是我在呼叫你。”
  林菲亚冷静地说:“你不必掩饰,也不要想安慰我,我更不会自我陶醉。昨夜你产生的那种狂热,不是我所能引发的。”
  洪涛没有作声,轻瞥了她一眼,又将眼光移向别处。
  林菲亚并未就此放松,猛力地摇撼着他的手臂说:“洪涛!是一个不值得爱的女人吗?那就该将她抛出脑海,如果是一个值得爱,而你却不敢去爱的女人,那么赶快再去找她。”
  洪涛仍是不作声,黯然地轻摇着头。
  林菲亚再追问下去,辞锋咄咄逼人:“洪涛!是什么击败了你呢?一个比你更杰出的对手?还是,可怕的环境?或者是……?”
  洪涛突然激动地低吼一声:“不要说了!”
  “我要说,我要找出你内心的怯弱,我要你有勇气。”林菲亚十足表露了她的刚性。
  洪涛陡地将她的身体拉进他的怀里,目光望着她说:“你完全在猜想。”
  她摇摇头,语气坚决地说:“没有,我绝不是瞎猜。”
  他将嘴唇凑在她的唇边,柔声说:“菲亚!我只爱你。”
  她身体震动了一下,但是表情并不激动。她平静地问:“从现在?”
  “从我卧床疗伤开始。”他说后,嘴唇缓缓压下去。
  她默默地让他吻,反应并不热烈。良久,两人分开。她说:“洪涛!我不在乎你用这句假话来骗我,因为我了解你此时的心情。”
  “你认为我说的是假话?”
  “即使是假话,我也同样满足。”
  洪涛再次激动,一次真正的激动。面对一个如此善良的女性,他那紧锁的情关也禁不住开启了。他搂紧她,吻像雨点般落下。
  现在,她也有了反应,极为热烈地反应。
  她那长长的睫毛覆盖着眼帘,她的十指抚摸着他那健壮光滑的背脊。她这时的心扉内是无比的充实。在蠕动中,被单自她身上滑落。
  洪涛瞩视着她裸露的胴体时,生命却突又开始剧烈地跳跃。他伸手托住她的腿弯,将她的躯体抱上床。
  她很快地挣扎开去,并很快地重又裹上被单。这一突然的动作,使洪涛意想不到,他错愕地呆望着她。
  林菲亚摇着头说:“不要。洪涛!当你醉意朦胧时,我不要在良心上负责。如果你是清醒的,那就完全不同了。”
  “菲亚,我爱你!”他激动地说。那不完全出于生理上的激动,有一点是出于心理上的激动。
  林菲亚仍然摇摇头说:“不,洪涛!不要再欺骗你自己。”
  “你要我说什么好。”他惶然。“我会对我的行为负责。”
  “正因为你是一个勇于负责的男人,我才不愿使你落进陷阱。”
  “陷阱!”
  “这是女人捕捉男人的陷阱。不过,对你这种男人,我是不愿设陷的。”林菲亚说完后,很快地离去,她抱着她破碎的衣服,仍是走的衣橱中那道暗门。
  许久后,洪涛才下床去倒了一杯酒。可是酒一沾唇他又搁下了杯子,因为酒在舌尖变成了苦涩的滋味。
  XXX
  这天一直懒散地睡到下午二时。迄床头的电话铃响起,才将他从熟睡中惊醒。
  “洪涛!”话筒里响起林菲亚的声音。“到我办公室里来一下。”
  “有事吗?”
  “快来吧!”接着,电话挂断了。
  他猜疑林菲亚是故意避免和他在寝室里见面,没有想到其他。当他走进经理室看见林菲亚面上凝重的神色时,他知道自己的猜测错了。
  “什么事?”他的语气也随同林菲亚的表情而凝重起来。
  林菲亚吸了口烟,迂缓地说:“金大纲想要我们夜总会关门了。”
  “噢!他来过了?”
  “他在运用阴谋。”
  “你怎么知道?”
  “五名女歌手,全部打电话来请假,另外,环球舞蹈团的团主也打电话来说,他们暂时不能来演出。”
  “是金大纲在威胁她们?”
  “她们不肯说出原因,我告诉她们,这样是违约的,但她们都愿意照违约处分赔偿。”
  “过去有这种事吗?”
  林菲亚摇摇头说:“这种事在整个娱乐界来说,也是破天荒的事。”
  “那怎么办?”
  “这事又不能报警,因为她们都不肯承认是受了金大纲的威胁。她们可能害怕遭受报复。”
  洪涛焦躁地说:“不要去分析,现在的问题是该怎么处理?”
  林菲亚冷静地说:“我准备宣告停业。”
  洪涛万万料不到这句话,会从林菲亚的口里说出来,楞了大半晌,方讶然地问道:“这是你的决定?”
  “嗯!”她点点头。
  “你往日的雄心呢?”
  林菲亚淡淡一笑说:“经过昨夜以后,我对此生已经很满足了。”
  “菲亚!是怕我再受到伤害吗?”
  她凝视他,终于点点头,幽幽地说:“是的。你本不该受到伤害的。”
  “你早上说过,一个男子汉能够被毁灭,不能被击倒。我不能被金大纲的阴谋击倒。”
  林菲亚有些吃惊,讶然地望着他,说:“你想怎样?”
  “绝对不能停业。”
  林菲亚苦笑说:“现在只剩下两档节目;你的歌唱和菲律宾籍卡洛的特投,凭这两档节目能开业吗?”
  “我有办法。”洪涛坚定地说。
  “你有办法?”她疑惑地重复。
  “菲亚!你可不能心疼钱。”
  “钱算什么。如果你愿意,将我所有的财产散尽,我也不在乎。”
  “好!”洪涛欢然地说:“这是你给我保证。同时,我还要得到整个员工的支持后,我才能放手干。请你要吴先生派人发出紧急通知,要我们所有的基本员工,在三点钟以前,赶到夜总会里来。”
  XXX
  三时正,所有的员工都在大厅里议论纷纷,不知发生了什么重大的事情。
  这时,洪涛来到大厅,走上了乐台。他一出现,惶乱的人群,立刻沉静下来。他用目光扫了一眼,才开始说话:“各位!今天有五名唱歌小姐因为受到歹徒的威胁,将不敢前来夜总会演唱;同时,合约未满的环球舞蹈团,也声言从今天起,不能继续演出。这是二项很严重的危机。老板娘准备宣告停业。”
  员工们神情惶乱,一个个面面相觑。
  涛洪又接着说:“如此一来,我们将面临失业的威胁,所以我们要支持夜总会继续营业下去。各位有什么意见?”
  众口一致同声地说:“我们愿意听洪先生的吩咐。”
  但其中有一个担任把门的大汉却独持异议地说:“洪先生!你的话说得不够明显。请问威胁五名唱歌小姐,不准她们来上班的歹徒是谁?”
  洪涛楞了一楞,毫不思索地说道:“他便是金大纲!”
  “噢!”那大汉冷笑了一声。“洪先生消息蛮灵通哩!”
  “请问,你有什么意见?”
  那大汉冷冷地说:“我以为事出必有因,我们不能瞎着眼乱撞,再说,停不停业是老板的事,我们拿钱的人根本不该过问。”
  洪涛已明白这大汉必是金大纲的爪牙,于是,不动声色地说道:“你是怕得罪朋友,还是怕沾是非?”
  “洪先生说对了,他们有他们的恩怨,那不干我们的事。”
  员工群中早有人对这大汉的言语不满,但他们只是怯弱地隐藏在心里,没有表露出来。
  洪涛从大家的表情上已看出了这个大汉平日的作为。于是步下乐台,走到那大汉的面前冷冷问道:“你每个月薪水多少?”
  “一百元。”
  洪涛向旁边站立的吴先生说:“吴先生!拿三百块钱给我。”
  管事务的吴先生,虽不明白洪涛的用意,但由于平日老板娘对洪涛的器重,立即掏出三百元给他。
  洪涛将钱往那大汉手里一递:“拿着。”
  大汉接过钱,一脸茫然之色。
  洪涛接着又说:“这是三个月的薪水,你既然不愿为夜总会冒险,我不勉强你。从现在起,你不是我们的人。”
  大汉面上忽然呈现了狞色:“你辞退我。”
  洪涛冷哼一声说:“不错,我们不欢迎不同我们共甘苦的人。”
  大汉发出一声低吼:“你凭什么?”
  洪涛冷冷地说:“让我再说明白一点,我们不希望金大纲的爪牙留在这里,一个团体里是不能有内奸的。”
  他说完后,掉头就走。就在他转身之际,那大汉倏地拔出一把匕首向洪涛背后刺去。
  “洪涛……”有人在提醒他。
  在这喊声之前,洪涛已有所动作。
  他连身子都没有转,就已夺下了那大汉的刀,同时一脚将那大汉踢倒在地。
  那大汉一见苗头不对,立即拔腿就跑。
  “站住!”洪涛大吼一声。
  他的吼声具有无比的威力,那大汉竟木立着不再动弹。
  “你的刀子!”洪涛说话之间,手中的匕首如闪电般飞出,员工群中有人发出惊呼,因为那把匕首直飞那大汉的胸瞠。
  不过,那把匕首只是从大汉的胸前擦过,然后钉在门上。大汉的上衣被切开了一道横口,胸脯上也出现了一道血痕。
  洪涛沉声说:“这是第一次,下一次再向我动刀子,小心你自己的刀子将会刺穿你的心脏。”
  那大汉显然是吓呆了,半晌之后,才拔足奔出了夜总会。
  洪涛又扬声说:“如果还有那位是金大纲的朋友请站出来,同样可以拿到三个月的薪水。假使让我发觉,我会教他断腿。”
  人群中哑然无声,即使真有金大纲的爪牙,他也只有在散开后,暗暗开溜,此时,是绝不敢露面的。
  洪涛又回到乐台上,面对众人说:“我希望大家能和老板娘同舟共济,如果歹徒胆敢出面威胁我们,我们就扭住他报警。”
  众人纷纷点头。
  洪涛又说:“各位守住自己的岗位,不要慌乱。老板娘只希望大家做到这一点,并不希望各位为她卖命。”
  员工们开始活跃起来,不像方才那样的气氛沉静。
  洪涛吩咐他们散去,然后找来负责连络节目的人。“在五点钟以前,我要你连络好,目下塞城最红的女歌星以及第一流的舞蹈节目,办得到吗?”
  “办得到,只是……?”
  “有什么顾虑?”
  “价钱的问题。”
  “不惜任何代价。”
  “那样会亏本的呀!”
  洪涛语气坚定地说:“老板娘指示过了,宁可赔光夜总会,也不能让你们失业。快去办,五点钟将节目单送到我房里来。”
  他说完后回过身来,看见林菲亚正倚在经理室门口默默地望着他。她目中隐约有一丝泪光,但她脸上那股忧郁惨淡的神情已经一扫而空了。
  他凝神瞩视她一阵,没有走过去,迳自走向二楼。
  在梯口有人叫住他,那是秦力行。
  “秦领班!”洪涛说:“我该谢谢你,方才那家伙拔到刺我的时候,是你提醒了我。”
  “洪涛!”秦力行黯然而又激动地说:“你真了不起!”
  “是指我夺刀和掷刀的投巧?”
  “不!我是指你的魄力!”
  “别夸赞我。我怕失业,更怕挨饿。”
  “洪涛!我曾经错怪过你,秀兰也……”
  洪涛淡笑着说:“错怪我没有关系,不过秀兰曾错怪了林菲亚。”
  “她?……”显然,秦力行不知内情。
  “秀兰曾有好几次发觉林菲亚和金大纲在一起,她以为林菲亚是在利用我,或在出卖我,而向我提出警告。不过后来我发觉林菲亚只是在暗暗和金大纲谈判,求他不要伤害我。”
  “唉!这孩子……”
  “不过,我仍然感谢秀兰对我的关怀。”
  “这话你告诉过老板娘吗?”
  “没有。即使林菲亚知道,我相信她也不会怪秀兰的,因为秀兰的动机毕竟是善意的。”
  “我会对秀兰说。”
  洪涛苦笑着说:“她们都没有错,也都很善良。错的应该是我,我不该踏进这个圈子里来扰乱了大家的宁静。”
  秦力行激动地说:“不,洪涛!没有你,我们更没有保障。”
  “那我更应该为大家尽一份力量了。”
  秦力行拍拍他的肩头说:“记住,我们仍然是你的朋友。”
  “我也希望秀兰仍然叫我一声大哥,如果她愿意的话。”
  “她会愿意的。”秦力行喃喃地像是自语。
  不知道洪涛是否听到了这句话,他已经上楼去了。

  第八章 一段往事
  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句话一些儿也不假。
  这晩,负责连络节目的人几乎拉齐了此刻在塞城演出的节目精华。他们推出空档来跑场。有些艺人根本不受合约的约束,有些艺人则在夜总会老板“分享利润”的条件下同意的。
  晚餐后,消息不胫而走。宵夜时竟然卖了个满堂,这使得天堂夜总会的全体员工格外振奋。
  但是,身为老板娘的林菲亚并不开心。今夜的买卖虽然不赚钱,却也不亏本,她也不会计较。那么,她为什么不开心呢?答案是她心里被矛盾的情绪困扰着。
  宵夜散场后,在洪涛的房里,林菲亚沉默地旋动着手里的杯子。杯中是淡淡的薄荷酒,但她的唇上没有沾着一滴。
  洪涛在她对面坐下,轻声问:“想什么?”
  她抬头望望他,目光中有忧郁的神色:“你不会了解。”
  “女人本来就是最难使人了解的。”
  “洪涛,我很矛盾。”
  “矛盾?那一方面?”
  “我与你。”声音很轻,但很柔和。
  “用不着矛盾。”他以明朗的语气回答她:“不管我是酒醉,或是清醒,我都愿意负责。”
  “我不是指那件事。”
  “那你是……”
  “洪涛!”她眸子里闪动着泪光。“有你在,我不再感到畏惧,整个夜总会也是生气勃勃。可是,当你有一天离去后,我不知道我将会怎样。我一定会感到空虚,和缺乏勇气。”
  “菲亚!”他深受感动,以致也流露了真情。“你有一天需要我,我就一天不会离开你。”
  “不,洪涛!”她喃喃地摇着头。“我不能眼看你沉沦下去,每天动刀挥拳地和一些地痞流氓打交道。你不是生活在这个圈子里的人,你该有光明灿烂的前途,你该有崇高的理想。”
  “是的。我有崇高的理想,那就是希望一对有情人早成眷属。”洪涛接口说。
  林菲亚眸子倏地一亮,她似乎已听懂了洪涛的话。
  洪涛又接着说:“我也曾有过矛盾的心情,所以明了一个被矛盾困扰着的是如何痛苦。菲亚!要听我说一个故事吗?”
  林菲亚语调平静地说:“我知道,那是你的故事。”
  “是的。那是我的故事。菲亚!去将吊灯关掉,开亮那盏绿色的小纱灯,然后坐到我身边来静静地听我述说。”
  吊灯熄灭,纱灯闪亮后,屋内笼罩着幽幽的光。洪涛喝了一口酒,开始述说他那悱恻动人的故事:“一九四九年那年的春天我才八岁,大陆上共军席卷了半个中国。我和父母们流浪到广州,我们露宿街头,行乞渡日。在一天早上醒来后,我再也找不到父母的所在。当时我什么也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名叫洪涛。”
  “嗯!”林菲亚静静地在听。
  洪涛接着述说下去:“后来我在街上碰到一个温和的中年男人,他也姓洪,是龙城的华侨,他在问明我的遭遇后,就将我带回了龙城。这个人就是我现在的父亲,本来该称他义父,但他待我犹如亲子,这样称呼也不为过。”
  “你是从龙城来的?”林菲亚不自觉地插口问道。
  他扬手止住她发问。“听我说。他有一个独生子名叫洪流,只比我小三个月。我们相处极好,小学,中学这十二年当中我们一天也未分开过。他个性有些内向,时常有坏同学欺侮他,都由我来保护他。”
  “亲兄弟,也不会这样要好!”林菲亚赞叹地说。
  “是的,认识我们的人无不这样说。十二年来我们几乎是寸步不离,直到他进大学以后……”
  “你没有再读大学?”
  “我考取了警校。”
  “那你现在应该是名警官了。”
  洪涛摇了摇头:“在龙城警官学校读了一年,后来因病休学。病好后,我没有再要求复学,但是我却对侦探发生了浓厚的兴趣。于是,我自修有关侦探方面的学问。同时,练拳,练防身术,练习射击。”
  “难怪你的拳脚那样棒。”
  “终于在前年我通过了龙城警务厅的严格考试,成为一名合法的私家侦探。”
  “啊——”林菲亚显然很感惊奇。
  “在我成为私家侦探后不久,爱情开始降临在我的身上。她叫白倩,是龙城红得发紫的歌星。”
  “我知道这个人。”林菲亚接口说:“我曾派人和她接洽过,希望她能到我们这里演唱,她没有答应。”
  “白倩不但歌唱得好,人也长得清新脱俗。没有骄气,气质高贵得像一株幽兰。”
  “你爱她了?”
  “很深,很深。”
  “她呢?”
  “爱我也深。”
  “那应该……?”
  “不幸的是,洪流也爱上了她。”
  “洪流也……?”林菲亚失声低呼,她知道悲剧已经铸成了。
  “他不但爱得深,而且爱得狂。”。
  “你怎么办呢?”
  “从那时起,我就陷于痛苦的矛盾之中。洪家养育我将近二十年,将我培育成人,难道是要我来伤害他那独子吗?可是……”
  “洪涛!你应该让白倩选择。”
  “她爱的是我。”
  “那么,一洪流就该退让。”
  “不!他来告诉我,如果没有白倩,他一天也活不下去。”
  “那你……?”
  “我狂饮了三天三夜,在清醒中沉醉,又在沉醉中清醒,然后再沉醉。最后,我决定做爱情的叛徒。”
  “唉!”林菲亚发出沉重的叹息。
  “去年夏天,我悄然地来到塞城。”
  “你出走之后,白倩就会爱洪流吗?”
  “洪流前年就在大学法科毕业,现在是见习律师,将来很有前途。没有我,白倩会爱他的。”
  “洪涛!你这话说错了。你说没有你白倩会爱洪流,可是白倩心目中已有了你,那是永远不会忘记的。”
  洪涛默然了,这是他当初没有想到的。
  林菲亚又说:“你无法使洪流不爱白倩,同样的,你也无活使白倩去爱洪流,爱情是不可勉强的。洪涛!你处理这件事情显然很不智。如果你处理得当,最多洪流只有一个短时期的痛苦,而现在,你们三个都痛苦。”
  “现在不是追悔的时候!”洪涛接口说:“我原指望他们最多三个月就会结婚,我每天翻阅龙城的报纸,倒看见了他们刊登找我的启事,就是没有他们结婚的消息。我想我的牺牲并没有使洪流得到快乐。”
  “洪涛!他们不会结婚的。”
  “我也这样想。”
  “那还不趁早回头?”
  洪涛苦笑着,摇了摇头说:“我没有这个打算。我旅费用完了都不愿去信求援,主要的就是不让他们找到我。我睡过街边,在送殡的行列中吹过小喇叭,就是为了要等待这个理想实现,我还要等下去。”
  “你可能会等到白头。”
  “那也是要等的。”
  “如果我是白倩……”
  “你会去爱洪流吗?”
  “我会走遍天涯海角找你。找到你以后,狠狠地揍你一顿,好使你清醒。”
  “幸亏你不是白倩。”
  她没有说什么,将头依在他胸前。忽然,他感到胸前有些湿润,他知道那是林菲亚的泪水。她是为谁哭泣呢?是为白倩?还是为她自己?或者是为……?
  洪涛感到茫然。
  他们竟这样相拥睡着了。
  XXX
  当使人沉睡的黑夜姗姗离去后,教人清醒的黎明又来到了人间。洪涛和林菲亚就这样相拥着,在沙发上坐着睡了一夜。在他们两人来说,这真是一个奇妙的夜晚。
  洪涛先醒来,他唤醒了林菲亚。后者醒来后立即展露了一个心满意足的微笑,揉揉眼皮说:“呀!天都亮了。”
  洪涛点点头说:“七点半了,你该回房去再睡一会儿。”
  “你也要再睡一下,晩上还要唱歌哩!”
  洪涛答应了她,可是,当她离去后,洪涛再也睡不着了。
  早上的阳光是美好的,洪涛决定出去走走。
  街上,已有早起的行人在忙碌着,这里并不完全是一个纸醉金迷的都市,也是一个勤劳向上的都市。
  各大公司行号都没有开门,除了看看街心穿梭不绝的车辆,以及人行道上络绎不绝的行人外,其他没有什么可看的。洪涛驻足观望,忽然,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了他的眼帘。他心头微微一怔,因为那人是秦秀兰。
  他正在考虑是否应该避开,秦秀兰已在向他打招呼:“洪涛——大哥!”
  语气虽不够爽朗明快,但最少她已再叫他“大哥”,这证明她心中的芥蒂已不存在了。洪涛迎过去说:“秀兰,你早。”
  两人并肩走着,许久没有说话。
  洪涛想不出该说什么,便随口问道:“去上学吗?”
  “我现在没有读书。”
  “那是上班了?”
  “嗯!在一家贸易公司当会计。”
  “那是好职业。”
  “对一个女孩子来说,这份职业不坏。”
  两个人都在说些不着边际的话。接着,又是沉默。
  两人走到“华美贸易大楼”的走廊下,秦秀兰向他告别:“我到了。”
  “在这里?”他指指楼顶。
  她没有回答他的话,眼光望向别处,喃喃地说:“洪涛大哥!我该向你道歉。”
  “秀兰!你没有做错什么。”
  “还有,对林菲亚,请你转告我的歉意。”说完后,她头也不向地走进了“华美贸易大楼”的大门。
  洪涛没有去唤住她,他了解她此时的心情。他木立在街边,许久,他身旁多了两个面上戴着太阳眼镜的大汉。当洪涛发觉时,套在报纸里的枪管已经对住了他。
  洪涛没有动武的打算,他更没有打算逃。除非他裹足不离开夜总会的大门,否则,这种机会太多。他连看都不会看对方一眼,只是冷冷地问:“朋友们受谁的委托?”
  “不用多问。”对方低声沉叱。
  “那不行。朋友若不说来龙去脉,我姓洪的可能会给你们添点麻烦。”洪涛态度强硬地说。
  “你该知道你在塞城得罪了谁。”
  “是金大纲吗?”
  “知道了何必多问!”
  “不行,你们要答复。”
  两个大汉只得点了点头。
  “行了,走吧!”
  “我们有车。”说着,一个大汉向对街招招手。立刻,一辆黑色轿车开了过来。
  其中一个大汉向洪涛摆摆手:“上车吧!请不要耍花样。我们奉了老大的命令,随时可以杀死你,希望你活得乖一点。”
  洪涛轻松地笑着说:“放心!我会直接找金大纲,绝不会找你们出气的。”
  上车后,两名大汉一左一右地挟住洪涛。
  洪涛正想注意车行的方向,突然两名大汉拉上了车窗的窗帘,而且,前座与后座之间,也垂下了一块黑布。洪涛的视线完全被隔绝了。
  车行约莫二十分钟后停下,大汉打开车门,叫洪涛下车,他这才发觉自己现在置身于凌乱肮脏的贫民窟中。他们三人手挽手,谁也看不出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不过,洪涛身上那套毕挺的西服,和他的仪表,倒也多少引起了一些衣衫褴褛的男女之侧目。
  进入一间阴暗的木屋中,两名大汉出其不意地扭住了洪涛的手腕,将他双手反铐在背后。这颇使洪涛感到意外,也不禁有些为自己担心。万一发生什么情况的话,连自救的力量也没有了。
  这时,木屋的内间里走出来了位獐头鼠目的小个子,将洪涛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阵,冷冷地问:“你就是洪涛?”
  “不错。你是谁?”
  “不要问我是谁,乖乖地,留在这里作几天客人。虽然没有好的吃,好的穿,但我们也不会亏待你的。”
  “我要见金大纲。”洪涛低吼着。
  瘦个子冷冷地说道:“少开口说话,你不会吃亏。”
  蓦然,木屋的门板哗啦倒下,冲进来十几个武装警察,口里高喊着:“举手!不许动。”
  那三个人都乖乖地举起了手,只有洪涛的双手举不起来,因为手铐将他的双手铐在背后了。

  第九章
  一到警署,洪涛立刻被带到探长室。当然,他手上的手铐已经解除,获得了充份的自由。
  接见他的是中国人,有一对目光炯炯的眼睛。他先请洪涛在他对面坐下,然后自我介绍:“我姓柯,是这里的华籍探长。”
  “柯探长!”洪涛很礼貌地欠动着身子。
  “洪先生!能请教你来塞城的目的吗?”
  “没有什么目的。”
  柯探长翻阅着他面前的文件说:“我们査过,当初你申请入境时的理由是游览,后来你又获得延长居留二年。你在塞城没有从事过正当职业,你住过大酒店,也曾经流浪过,直到你进入‘天堂夜总会’以后……”
  洪涛有些吃惊,这些数据,显然不是一两分钟就可以査出的。那么,警方是早就在注意他的了?
  柯探长语气微顿,看了他一眼,又接着说下去:“直到现在,你在龙城的私家侦探执照还没有被吊销,而你设在龙城的侦探事务所也依然存在,本所聘雇的职员每天按时上班,而你却从来没有写过一封信回去,我们不知为什么?”
  洪涛更加骇异了,不是为了这位探长对他知道得这样详细,是为了探长方才所说的那些话。他的侦探事务所依然存在,事务所的职员们依旧在按时上班,是谁在付他们的薪水呢?
  柯探长见他默然,又说:“在龙城银行里,你有一笔为数不算小的存款。你甘愿流浪而不动用,使我们想不通其中的道理。”
  洪涛冷冷地说:“柯探长!你了解了不少,但最重要的你却不知道。”
  柯探长身体前倾,目光望在洪涛脸上:“我们很想知道。”
  洪涛偏过了头:“我不会说。”
  “那是因为你不了解你的危机。”
  “危机?”洪涛情不自禁地重复着这两个字,从警方一个探长口里说出来,份量就显得不一样了。
  “一种致命的危机。”柯探长加重语气地说道:“黑社会份子想杀死你,而警方,却将你视为嫌疑人。”
  “嫌疑人?我犯了什么罪?”
  “请问你,洪先生!半月前,你曾被金大纲带人围攻,负伤很重,你因何不报警査究呢?”
  洪涛更吃惊了,一时瞠目结舌,不知所对。
  柯探长咄咄逼人地追问:“是有所顾忌?”
  洪涛不否认地点点头。
  柯探长再问:“是何顾忌呢?”
  “我不想打草惊蛇。”
  “洪先生!我不懂你的意思。”
  “我相为陈光标是死于金大纲的谋害。”
  柯探长两道眉毛突然耸在一处,面上也有惊诧的表情。将洪涛看了又看,才冷冷地问:“我不知道你何以对陈光标的被杀会如此关心?”
  “正义感所使然。”
  柯探长耸肩一笑:“这是个很动听的理由。洪先生!我能问问你和林菲亚的感情吗?据我所知,她很美艳动人。”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了解每一个细节。”
  “我被捕了吗?”
  “没有。”
  “你是在侦讯我?”
  “没有,这只是访问。”
  “那么,我该提醒你一下。”洪涛毫不客气地说,“你的问话已经超越了范围以外。”
  “我认为没有。”
  “那么,我拒绝答复。”
  “洪先生!这样你会有麻烦。”
  “你在威胁我?”
  “不是威胁,是告诫。”
  “那该谢谢你。”
  “洪先生!让我再问一次,你到塞城的真正目的。游览只不过是借口而已。”柯探长的语气很严峻。
  “我不想答复。”
  “很好,我也不勉强你答复。”柯探长站了起莱,说:“请你明天离境。因为我无力保护你的安全。”
  “你在利用职权?”
  “我每分每秒都在利用。”
  “好!”洪涛终于屈服了。此时此境,他不能丢下林菲亚不管。“我告诉你,但是不要问得太详细。”
  “即使你用一个字答复我,我也满意。”
  洪涛喃喃地说道:“前来塞城,是为了逃避爱情。”
  柯探长有好长一段时间迷惑。他怔神良久,才坐下去,望着神情略显沮丧的洪涛说:“很抱歉逼迫你说出了心中的秘密。不过,我愿意用一个秘密和你交换。洪先生愿意听吗?”
  “很乐意听。”
  “我们也同样关心陈光标的死因。”
  “那是你们的职责。”
  “往下听。”柯探长神秘地压低声音说:“陈光标不止是经营娱乐事业,他还有秘密勾当。”
  “他还干什么?”
  “贩毒。”
  “他?”洪涛显然很感意外。
  “在他临死的时候,有一批毒品在他手上。现在这批毒品下落不明,我们能够肯定毒品还没有运出去。”
  “那么……?”
  “陈光标藏了起来。正因为他一个人想独吞这批东西,所以才结怨黑道,招致杀身之端。”
  洪涛听得很出神。但他突然想到柯探长何以会告诉他这些话,难道他有什么用意,于是问道:“柯探长!我不明白你告诉我这些事情的用意?”
  柯探长直率地说:“请你合作。你想找出杀陈光标的凶手,而我们除了想找出凶手外,我们还想找到那批毒品。”
  “你们会相信我?”
  “相信。”柯探长点点头说:“关于你来塞城的真正原因我们调査过,你没有说假话。”
  “你们早知道了!”
  “我们透过龙城警方调査过了,方才不过是为了探测一下你的诚意。洪先生!我该致歉。”
  洪涛吁了口气,面上有些被愚弄的悻悻之色:“你很了不起。”
  “那不是我,伟大的是‘警力’。”
  洪涛提出了正题:“你要我如何合作?”
  柯探长扬扬手说:“这点等会儿再谈……我早就想跟你接触的,但又怕引起注意。正好遇上今天这个机会。”
  “对了,今天你们怎么这样巧就赶来了?”
  “他们把你押上车之后,就有一个女人来电话报案。”
  洪涛知道,报案的是秦秀兰。她离去之后,必然在暗处凝视他,结果,却被发现了这件意外的暴行。
  洪涛问道:“你准备逮捕金大纲吗?”
  “到目前为止,还没有理由逮捕他。”
  “他派人绑架我,怎么……?”
  “洪先生!我说出来你会感觉意外。被捕的三个黑社会份子根本不是金大纲手下的人,他们是另外一派的。”
  “他们为什么要绑我?”
  柯探长有条不紊地说:“黑社会份子了解你并不像我们了解你这样详细。在他们的想象中,你可能也是为那批黑货而来。再说,他们都认为林菲亚不会不知道那批黑货的下落。你和林菲亚相处不恶,黑社会中非常清楚;林菲亚为了不使你受伤害,被金大纲讹诈金钱的事外面也知道。因此,他们认为将你绑架在手,就可以使林菲亚就范,最少也可以使那位富孀吐出几文遗产。这是早上那帮人绑架你的动机。”
  洪涛没有去详听柯探长说的每一句话,但是却对其中一句话特别关心。于是,他目光望着对方问道:“林菲亚可能知道那批黑货的下落吗?”
  “连我们也这样想。”
  “我想她也不知道。”
  “你是相信她?还是相信你的判断?”
  “两者都信。”
  “有理由教你不应该信任别人和任何事。”
  “噢!”他听出柯探长的语气之中,有弦外之音。
  柯探长沉静地说:“半月前你无意撞进化妆室,使一位小姐免于受金大纲之辱,为那事你还挨了一脚,记得吗?”
  洪涛点头说:“嗯!那位小姐名叫夏萍,是一个女歌手。”
  柯探长以异样的目光望着洪涛说:“你永远不会相信她是一名身怀枪械的女警,因为她是那样的软弱,但她的确是我的同事。”
  洪涛感到一惊:“是你安排进去的?”
  柯探长点点头说:“是的。一方面调査那批毒品的下落,一方面暗中保护林菲亚。”
  “你那位女同事很笨。”洪涛冷笑着说。
  “盼你能举出事实。”
  “昨天金大纲曾威胁她以及一些女歌手,不许她们到夜总会上班,她就该将金大纲逮捕。”
  “你认为是金大纲在威胁她们?”
  “不是金大纲是谁?难道又是另外一派?”
  柯探长似笑非笑地说:“你说对了。不许她们到夜总会去上班的不是金大纲,是另外一派人,而那一派人是我们。”
  “你们?为什么?”
  “希望你们停演。”
  “那又是为什么?”
  “你会一怒而找金大纲,我们跟着你。当你们动武时我们将双方逮捕,然后搜查夜总会。”
  “这办法似乎太不高明。”
  “下策,我知道。”柯探长点点头说:“但是,接触你以后,你或许能够提供我们上上之策,而且……”
  柯探长突然顿住,洪涛催促他:“你还没有说完。”
  柯探长接着说:“而且,金大纲有了林菲亚给他的二万元,使他有财力购买不少黑牌枪枝,也召集不少亡命之徒。”
  “柯探长!你的确很行。”
  “恭维话,还是衷心赞佩?”
  “两者皆有,不过我愿意帮你。”
  “谢谢你。”柯探长打开了一只抽屉,拿出一个纸袋递给他。“为了你的安全,我们替你准备了武器。”
  “枪?”洪涛用手摸了摸。
  “点二二口径考特。”
  “合法吗?”
  “完全合法,有枪照,有使用许可证。我忘记告诉你一件事,我为了你办了登记,你现在是龙城到塞城来办案的私家侦探。”
  洪涛楞住了。打开纸袋,那是他留在龙城事务所里的枪枝,枪照,以及侦探执照,现在执照上又加添了塞城警方的签署。
  XXX
  在柯探长接见洪涛的同时,林菲亚在她的卧室里也接待了一位不速之客,那是秦秀兰。
  秦秀兰会来,林菲亚不但感到意外,而且感到惊讶。她接待秦秀兰坐下,然后很轻声地问:“有事吗?”
  秦秀兰的表情很严肃,她那严肃的眼光更使林菲亚不安。
  林菲亚在下意识里突然有了感触,她又问:“是为洪涛……”
  秦秀兰点点头,直率地说:“你不该将他扯进你的生活圈子里来。”
  林菲亚不禁一愣,继而摇了摇头,说道:“秦小姐!你也许弄错了,我并没有将他扯进来,而是他……”
  秦秀兰冷冷地说:“不错,是他自己来应征的。但是,他只是来当歌手,不是来当打手,来用性命为你争天下的。”
  “那是他……”
  秦秀兰又很快地接口说:“不错,我也知道那是洪涛自告奋勇的。你应该了解,男人们在女人面前常会表现自己的勇敢。”
  “那并非我所愿。”
  “你只是嘴里这样说。你让他这样下去,迟早会送命的。我认为你是在利用他,你根本不管他的死活。”
  “我曾经阻止过。”
  “你是阻止对方,并没有阻止洪涛。”
  “你以是洪涛是一个容易被劝阻的人?”
  秦秀兰冷声说:“每一个女人都有权利去爱一个男人,任何人也不能干涉。但是你这样做,也未免太残忍。”
  每一句都像尖刀般刺向林菲亚的心,但她没有动怒,因为她了解爱的力量。因此,她心平气和地问:“秦小姐!你很爱洪涛吗?”
  秦秀兰神情一震,但她很快地答复:“应该说我爱惜他的生命。”
  “我和你一样,也爱惜他的生命。”
  “你说的是真话?”秦秀兰目光盯在林菲亚的脸上。
  “你要我怎样证明?”
  “将你的夜总会关掉,或者卖掉。”
  “我昨天就想停业,但是洪涛不肯。”
  “你为什么要依从他?””
  林菲亚喃喃地说道:“他有一股力量,使人服从。”
  秦秀兰忽然改变了语气说:“也许我今天的话说得太过份,但是你要了解我的心情。我并不是要争夺他,只是我爸爸太喜欢他。”
  “秦领班他……”
  秦秀兰接口说:“我爸爸在洪涛身上发现了他自己年轻时候的影子。他太喜欢洪涛,我不愿爸爸失望。”
  “秦小姐!你要我怎么样呢?”
  “我求求你!”秦秀兰流露出了企盼的神色,说道:“不要去占有他,更不要让他在这个圈子里打滚。”
  林菲亚黯然地摇摇头说:“我从来就没有妄想去占有他。”
  “你一定爱他,你不要否认。”
  “我不是否认,但是我知道,我没有爱他的权利。”
  “那么为爱作一点牺牲吧!”
  “秦小姐!你要我如何牺牲呢?”
  “离开他!”秦秀兰无情地说出这三个字,林菲亚有一瞬间的昏眩。
  良久,她方喃喃地问:“秦小姐!你知道洪涛因何在塞城流浪吗?”
  秦秀兰摇摇头说:“我对他一无所知,我本来就不必去关心他。但是他能够影响我爸爸,我不能不管,因为我只有这么一个亲人。”
  “秦小姐!你一点也不爱洪涛吗?”
  “我不觉得。”
  “秦小姐!你太自私了。”
  “我……”秦秀兰想不到林菲亚会反击。
  林菲亚接着说:“你不让洪涛受伤害,只是因为他身上有你爸爸年轻时候的影子,而你并不是真正为了他的安全。”
  秦秀兰的表情错愕,继而木然。她凝视着林菲亚,默默无声。良久,她才迟疑地说:“请原谅我的自私,我想……我也许错了。”
  林菲亚道:“如果你有一分是为了爱洪涛,你都没有错。”
  秦秀兰没有作声,她似在深思,她究竟有否爱洪涛?显然她还没有找出答案来,只是喃喃地说:“我承认我太自私了。”
  “如果我也自私呢?”
  秦秀兰温和地说:“那是你的权利,我只是在求你。”
  “我答应你。”这四个字在林菲亚说来显得很轻松,其实,在她做起来时就会很费力了。她平静地对秦秀兰说:“你现在还是个少女,没有尝过爱的滋味。一个女人去爱一个男人时,需要勇气,当她决定离开他时,却需要更大的勇气。我决心离开洪涛,不是因为你的哀求,而是我早就有了这个决定。”
  “我仍然要谢谢你。”
  “秦小姐!你现在轻松得多了,而你在来时却显得很紧张。回去后你要好好问自己,我看你是有一点爱洪涛的。”
  “不!”秦秀兰脸庞胀得通红。“是因为方才洪涛又被他们绑架走了,所以,我才发觉事态的严重。”
  现在轮到林菲亚紧张了,她一把抓住秦秀兰的肩头:“什么?你怎么不早说?”
  秦秀兰轻松地笑笑道:“别紧张!现在他在警署。”
  “在警署?”林菲亚由紧张转为迷惑了。
  “他被架走时,我正好看见,就打电话报告警署。警探追踪前去,将他救了回来,听说还抓了三个人。”
  “啊——”
  秦秀兰起身告辞:“我要走了,我的事,请不要告诉洪涛。”
  “我知道。”
  “请原谅我的冒犯。”
  “我不怪你。”
  林菲亚笑容满面地送秦秀兰离去。当她重回房里时,她情不自禁地哭了出来,她必需要发泄,淤积在她胸臆内的委曲实在太多了。
  XXX
  半个小时以后,洪涛回来了。
  当他来到林菲亚的房里时,她问他:“是不是金大纲他……”
  洪涛讶异地道:“你知道了。”
  “啊——”林菲亚闪烁地说:“方才警署曾经打电话来,说起你被人绑架的事。”
  “这一次不是金大纲。”
  “那是谁?”。”
  “不相干的人。”洪涛说着拉过林菲亚到自己身边。“听说陈光标生前干过走私,你知道吗?”
  林菲亚摇摇头说:“我根本不关心他的事。”
  “在他被杀死之前,他有没有带什么特殊的东西回来?”
  林菲亚翻翻眼皮问他:“洪涛!你问这些干什么?”
  洪涛表情神秘地说:“传说你丈夫因为想独呑一批货物而被杀,而更可怕的传说,是这批货物藏在夜总会里。”
  “你有了兴趣吗?”
  “我毫无兴趣,不过这是惹祸的根苗。同时,警方也在注意。”
  林菲亚平静地说:“我有个好主意。”
  “你说!”
  “明天登报,我要将夜总会卖掉。”
  “你要卖掉?”
  “洪涛!”她突地抓住他的肩。“你不该牵涉进来,我更没有理由教你来为我冒险。”
  洪涛怔了一怔说:“菲亚!你不能这样说。我说过我爱你,同时我也逐渐在喜爱这个圈子,我所做的都是我份内的事。”
  “那不是爱,是感激。”
  “菲亚!你要我说多少遍,你才会相信?”
  “不!”她拼命地摇头。“那不可能!”
  洪涛伸手搭在她的肩,拍拍她的面颊说:“菲亚,你真差劲。秦力行第一次谈到你时,说你是一个性子很刚,而又逞强好胜的人。”
  “其实,我只是一个外表刚强,内心软弱的女人。”
  “那将是最值得爱的女人。”
  “啊——洪涛!”她抱住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此刻心里是又甜蜜,又辛酸。
  洪涛用手抬起了她的头,一本正经地说:“菲亚!我问你,陈光标死前对你说过什么?或者有什么暗示?”
  林菲亚摇摇头说:“我赶去医院时,他已经死了。”
  “啊——”洪涛轻轻吐了一口气,满怀失望的神色。
  林菲亚突然想起了什么似地叫了一声:“噢!对了!他临死时对医生说过一句话。”
  洪涛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急促地问道:“什么话?”
  “他不停地说一个‘狗’,直到断气。”
  “他养狗吗?”
  “医生也是这么想,还教我好好照顾陈光标的狗。其实,他根本不养狗,也不喜欢狗。”
  “那也许是指凶手。你记得他生前来往的一些人当中,有谁的绰号叫什么狗的?”
  林菲亚不假思索地说:“我根本不留意他的一切,你教我从何想起来呢?”
  洪涛沉吟着说:“这一点很重要。在死前他反复提到这个字,一定有重大的意义,不然他不会只说这个字。”
  林菲亚皱着眉头说:“这个字代表什么呢?”
  “那就要我们去摸索了。”
  林菲亚道:“洪涛!何必伤脑筋呢?把夜总会卖掉算了。”
  “要卖也不是现在。”
  “唉!你真是个顽强的人。”
  洪涛微笑着说:“都是中了你的毒素,因为你说过,一个男子汉能够被毁灭,不能被击倒,所以我绝不倒下。”
  “我真后悔我说过这一句话。”
  “菲亚!”他搂紧她说:“我不像你,我从不追悔我说过的话,包括那句‘我爱你’!”
  林菲亚楞住了,久久都说不出话来。

  第十章 以诈应诈
  接连几天,洪涛都像是很忙碌。早上一起床他就出去,不到下午五点不会回来。林菲亚曾问过他,他总是笑而不答,像是非常神秘的样子,
  这天中午,林菲亚在百无聊赖之际,忽然管事务的吴先生跑来敲响她卧室的门。她开门出来迎着:“什么事?”
  吴先生道:“有一位小姐,要见洪先生,他偏又不在家。”
  林菲亚心头一怔,忙问:“她姓什么?”
  “我没有问。”
  “请她到会客室去,我马上就来。”
  女人去会见男人时还能马虎一点,若是去会见女人那必定会讲究一些。因此,林菲亚花去十分钟的时间将自己修饰了一番。
  会客室里坐着一个陌生的女人,有一对明亮的眼睛和一张秀丽的面庞,但是她面上却蒙上一层淡淡的哀愁。凭这一点,林菲亚多少猜到了这位女客的身份。
  “找洪先生吗?”她笑着问。
  陌生女郞像只受惊的鸟儿,一双明亮的眼睛瞪得很大,将眼前这个美艳的女人打量了一阵,迟疑地问:“你是……”
  “我姓林,是这里的老板娘。”
  “哦!”对方显然松了一口气,说道:“我叫白倩。”
  “我早猜到了。”
  “他提过我?”
  “嗯!”林菲亚点点头。
  “他好吗?”
  “这我很难答复你,一个人的心事是很难教人猜透的。白倩小姐!你怎知洪涛在这里呢?”
  “我看到你们夜总会的广告。”
  “什么时候的?”
  “我刚下飞机。”
  林菲亚此时的心情是难以言喻的,但她仍然很镇定。“那一位……?”
  “你是说洪流吗?”
  “是的。”
  “他现在好像明白了爱情是不能强求的。”
  “白倩小姐,那我该祝福你。”
  林菲亚拉着她的手,说道:“你愿意到我的房里去休息一会儿吗?洪涛恐怕要到五点钟才能回来哩!”
  “只怕太打扰你。”
  “走!别客气。”林菲亚拖着白倩上了楼。
  XXX
  这一天,四点钟不到,洪涛就回来了。林菲亚没有让他上楼,却将他迎进了经理室。
  “这几天到底忙些什么?”她笑着问。
  “天机不可泄漏。”他诡谲地笑着说。
  林菲亚突然转变话题,一本正经地说:“我送你一件礼物,接受吗?”
  洪涛将手伸到她面前:“拿来。”
  林菲亚在他手心里打了一下:“别急嘛!”
  “嗨!你今天怎么也卖起关子来了。”
  林菲亚娇俏地说:“不是卖关子。先说好,这礼物不许你不收。”
  “不管你送什么我都喜欢。”
  “好,一言为定。”
  “拿来吧!”
  “跟我上楼来。”
  到了林菲亚的房门口,她让洪涛站在门外。“等着,我叫你进来才进来。”
  洪涛在外面等了一分钟,才听见林菲亚在里面叫他:“进来。”
  他推开门走进去,林菲亚将白倩推进他怀里:“这是我送给你的最贵重的礼物。”
  白倩扑进洪涛的怀里,哽咽着说:“洪涛!我找得你好苦!”
  在这瞬间,他有着无比的激动。但他很快地将激动按住,轻轻地将白倩的身体扶正,冷漠地问:“什么时候到的?”
  “刚下飞机。”
  “洪流好吗?”
  “他很好。他比以前懂事得多,也比以前坚强些。”
  “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结婚?”洪涛的声音镇定得出奇,就像他与这人从来不曾相识似的。
  “洪涛!”白倩嘶叫着,面上有痛苦的神色。“那是不可能的事,我根本就不爱他呀!”
  “可是他爱你。”
  “那没有用!”
  洪涛一把抓住了白倩的肩头,用力地摇晃:“白倩!你真是个傻瓜,像洪流那样的丈夫那里去找呢?温柔体贴,爱你若狂,前途似锦……”
  “洪涛!你不能这样残酷地逼迫我。”
  “好!你自己考虑吧!”
  白倩目光盯着他,声音颤抖地说:“洪涛!我对你,对洪流,都已说过无数遍。我爱的是你,除了你,我谁也不会爱!”
  洪涛心如刀绞,但他却咬紧了牙关说:“相爱是一回事,结婚又是另一回事。”
  “洪涛!你太傻!你太残忍。”
  “白倩!你不会明白的。
  “我明白!””白倩沙哑地嘶叫着。“你为了报答洪流父亲将你教养成人,所以你要牺牲我。”
  洪涛以近乎哀求的语气说:“白倩!你既然知道,'为什么不成全我呢?”
  “那我就会变成傻瓜!”
  “白倩……”
  白倩打断他的话说道:“洪涛!不要再说了。我不会嫁给洪流的,即使你现在死掉。除非……除非……”
  “除非怎样?”
  白倩激动地说:“除非你变心,爱上了别的女人,不再值得我爱。可是,那不会的,你不可能去爱上别的女人。”
  “白倩!你别说得那样肯定。”
  “我有把握。”
  “你错了。”
  “我……”她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洪涛搂紧了身边的林菲亚说:“白倩!我本来不想现在告诉你,但为了证明你的估计错误,我只得提前宣布,我最近将要和林菲亚小姐结婚。”
  白倩吃惊地看了他们一眼,大叫着说:“假的,假的。”
  “真的。”洪涛说:“让我再告诉你一遍,我并非为了其它原因才和她结婚。而是为了我爱她和她爱我。”
  “真的吗?”白倩摇撼着林菲亚的臂。
  林菲亚也不知是喜是悲,她想说“这是假的”,但话却说不出口,像是被重重地压在喉咙里。
  “林小姐!”白倩再摇撼她,力量用得更猛,“求你告诉我,我相信你不会说假话来骗我。”
  林菲亚张开口,但她仍说不出话来。
  白倩突然像只斗败的公鸡,收回了手,向后退缩,喃喃地说:“是真的!真的!……”
  “白倩小姐……”林菲亚以沙哑的声音叫唤她,但是她心里的话却说不出来。
  “林小姐!你不该瞒我。”
  “白倩小姐!……”
  “林小姐,别对我说抱歉的话,我同样地谢谢你的款待。”
  “白倩小姐!听我说。……”
  白倩没有去理她,面对洪涛说:“洪涛!祝福你。”
  洪涛沉静地说:“也祝福你。”
  白倩好像没有听见他的话,飞也似地,夺门而出。
  林菲亚急忙追出去,狂喊着道:“慢走!慢走!白小姐!……”
  洪涛却一把拉住了她,并将她拉进屋内,“砰”地一声关上了房门。
  林菲亚两只拳头拼命地在洪涛胸脯上捶打:“洪涛!你为什么要伤害她!为什么。……”
  。“菲亚!”他用力地将她拥抱住。“你冷静一点!”
  林菲亚声嘶力竭地哭喊着:“你为什么要伤害她啊!”
  “我这一年的苦心不能白费。”
  “只是为了这一点理由?洪涛!你……你太残的了。”
  “菲亚!你不会了解。”
  “我了解。”林菲亚突然冷静下来。“你仍然爱的是白倩,你只不过利用我来完成你那伟大的计划。”
  “我说过,我爱你。”
  “洪涛!我不会嫁给你。”
  “你?……”
  “出去吧!”林菲亚虚弱地说道:“我要静一下。”
  “你是该休息一下,你太激动了。”洪涛退出房去。
  林菲亚木然地倚靠在门框上,口里喃喃地说道:“我答应秦小姐的话,不能反悔。同时,我也不能伤害白倩。我不能够嫁给他,我宁可伤害我自己,我……?”
  洪涛出去后,并没有立即离开,他连走一步路的力气都没有了。他虚弱地靠在门上。他听到林菲亚语音喃喃,但他没有听清她说些什么。
  许久,许久,他才踏着萎顿的步子回到自己屋里。前后不过几分钟的时间,他却像经历了一个世纪那么长。
  他真想冲出去将白倩追上,但他想到爱白倩若狂的洪流,他想到洪家对他的教养之恩,终于废然地将身体抛到床上。
  XXX
  警方透过黑社会人物的牵引,洪涛终于和金大纲见了面。地点是在砂乐湾海面的一艘船上,时间则是漆黑的深夜。
  洪涛被船上的人带着进入船舱,带路的人掩上舱门走了。现在他和金大纲面对面了,他们旁边只有两个女人。
  洪涛无言地在金大纲的对面坐下,金大纲立即推推身旁一个女人,说道:“荷花!去给洪先生上酒。”。
  那女人眉开眼笑地挪动着坐在舱板上的肥大臀部,向洪涛身边移过来,手里举着酒瓶。洪涛伸手推开酒瓶,低促地说:“我不是来喝酒的。”
  金大纲打着哈哈说:“先喝几杯谈起话来才有劲!我知道你老兄有了林菲亚那种女人,绝不会对这些女人看上眼。不过,各有各的味道,她们绝对不装假正经。女人呀!只要一装正经,就什么味道也没有了。”
  洪涛听得只皱眉头。难道现在金大纲已变成了酒色之徒?他暗暗摇头,必然是金大纲伪装。于是,他也装得随和地说:“我将工作时间和娱乐时间分得很清楚。。”
  “那么,你现在……?”
  “我找你是有事的。”
  “噢!”金大纲耸动眉毛,坐直了身子。“说吧!你可要说清楚,我好像喝得差不多了。”
  “她们在这里……?”洪涛指了指那两个女人说。
  金大纲比手划脚地说:“没关系!船上所有的人都是我的弟兄,在这里没有秘密。”
  “那么,这两位是你的姊妹了。”
  两个女人也听懂了。洪涛在挖苦金大纲,不禁掩面吃吃轻笑。
  金大纲却毫不在意,也跟着纵声大笑。
  洪涛倒希望金大纲是真的发狂。不过,他看得出金大纲在伪装,他似乎存心让洪涛将他看轻。
  洪涛直率地说:“金大纲!我到塞城是为找钱而来的。”
  “我告诉过你,塞城不是淘金的好地方。”
  “不是淘金,那是我自己的钱。”
  “噢!”金大纲故作大惊失色。“是要我帮忙了。”
  洪涛点点头说:“不错。”
  “有好处吗?”
  “分你一半。”
  金大纲那双醉眼闪亮了一下:“我怀疑你的诚意。”
  “我从来说一不二。”
  “好!先说说是怎么回事?”
  洪涛简洁地说:“我是陈光标的合伙人。”
  金大纲迷离的醉眼更加亮了:“合伙人?干什么买卖?”
  “你不会不知道。”
  金大纲摇摇头说:“我不知道陈光标了除经营夜总会以外,还干什么别的买卖。”
  “你真不知道?”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那么,我告诉你,我们合伙贩毒。”
  金大纲真能沉得住气,毫不动声色地说:“那是好买卖哟!”
  洪涛接着说:“我和陈光标一人出资一半,他在塞城负责收购,我在龙城负责销货,赚了钱,一人一半。”
  “嗯!怎么样?”
  “他被杀了,一批货物也跟着失踪。”
  “说了半天,你到塞城是为了找那批货?”
  “嗯!因为有一半是我的。””
  “多少?”
  “十五磅。”
  金大纲似乎醉意全消,伸出了舌头说:“数目不小啊!”
  洪涛道:“正因为数目不小,所以我才要全力追回。”
  “你该问问林菲亚。”
  “我进‘天堂’,就是为了接近林菲亚以便查探这批货色的下落,可是她并不知情。”
  “嘿嘿!她会不知道?”
  “真不知道。”洪涛肯定地说:“否则瞒不了我。”
  “嗯!你现在打算怎么样?”
  “我要知道陈光标被杀的情形。”
  金大纲闪避地说:“我又没有亲眼看见。”
  洪涛道:“凭你在黑社会中的关系,你总该知道一点。”
  “我说出来你未必肯信。”
  洪涛点点头说:“我会相信,但是你要告诉我真实情况,因为这对于寻找那批黑货的关系很大。别忘了有你一半。”
  金大纲沉默了一阵,方说:“陈光标是被林菲亚买通职业凶手所杀的。”
  “她的目的何在?”
  “也许她是太恨陈光标,也许是想独占他的财产。”
  “你没有说错吗?”
  “错不了。”
  “你因何这样肯定?”
  “行凶的职业凶手我认识。”
  “好!我要见见他。”
  金大纲目中突然暴射出凶光,冷哼一声说:“洪涛!你该不会别具用心吧?”
  洪涛淡笑着说:“放心!谁杀陈光标都与我无干,我只不过希望了解一点陈光标临死时的情形,人到死时往往会吐露秘密的。”
  金大纲凝视了洪涛一阵,方谨慎地说:“据我所知,陈光标在被杀时,他不曾说过话。不过,他在医院里曾经说过一个字。”
  洪涛内心一动,佯作不知地追问道:“他说什么?”
  “狗!狗!狗!他不停地说这一个字。”
  “那代表什么呢?”
  “那可能是大家所关心的问题。”
  洪涛立刻抓住对方的语病追问:“大家?你是指那些人?”
  金大纲连忙改口说:“比如说你,还有那些关心陈光标死因的人。”
  “嗯!”洪涛微微颔首。忽然,他又皱紧了眉头,问道:“据你所知,有人知道那批黑货的事了吗?”
  金大纲摇了摇头,说道:”我从来也没有听人说过。”
  “我现在有个计划……”
  金大纲迫不急待地说:“你说说看。”
  “不过,需要你帮忙。”
  “没有问题,我当尽全力。”金大纲一口答应了。
  洪涛神色凝重地说:“先找出那个职业凶手,带他去和林菲亚对质。”
  “她如不承认呢?”
  “我们以报警相威胁,不怕她不承认。”
  “以后呢?”
  “以后再迫她说出黑货的下落。”
  “万一她真不知道……”
  洪涛紧接着说:“我们可以搜,夜总会只有那么大呀!”
  “万一东西不在夜总会里……”
  “金大纲!你的顾虑太多了。照你这样说,我根本就不该到塞城来了。”
  “嘿嘿!”金大纲一味干笑着。
  洪涛站了起来说:“话就这样说定了,你多准备几个打手。”
  “放心!全包在我身上。”
  “东西找出来后一人一半,如果你不愿要货,我可以按市价付钱给你。”
  “现款吗?”
  “全部大票。”
  金大纲欣然地一拍他的肩膀说:“好!一言为定。”
  “什么时候有消息?”
  “明天上午我派人和你连络。”
  洪涛压低声音,故作神秘地说:“这事拖不得,愈快愈好。”
  “那么,明天晚上动手如何?”
  “好。”洪涛点头答应。
  “夜总会里那些人怎么办?”
  洪涛道:“我们在二楼进行拷问工作,他们不会知道。”
  金大纲眯起眼睛说:“拷问你舍得吗?”
  “哼!有什么舍不得。”
  “嘿嘿!你这小子倒是够狠的。”
  洪涛故作阴狠之色说:“干我们这一行,不狠点是不行的。”
  金大纲送走洪涛后,他的醉态消失了,也许“财”比“酒”更能使人迷醉吧。
  洪涛回到夜总会已是凌晨三时,楼上楼下无半点声息。
  林菲亚也早已入睡。但是,洪涛却敲门叫醒了她。
  他进房去后,房门复又关上。接着,灯熄了。传出了喁喁的“枕边细语”。
  这阵细语一直到天明。

  第十一章 请君入瓮
  夜静悄悄的,天堂夜总会门口绚烂的霓虹灯业已熄灭,大门也紧紧地关上,楼上楼下,都没有一点人声。经过一天的辛劳,大家都已进入了甜梦之乡。
  然而洪涛却没有睡,他看看表,已到凌晨二时三十分,这正是他和金大纲约定的时间。他原是和衣躺在床上的,现在他站了起来,踱向窗口,心情有点焦急地点燃了一根香烟。
  就在打火机闪亮的那一刹那,对街突然响起一声清脆的口哨。
  洪涛立刻将房内的灯光闪动了三次,然后在窗口垂下一根绳子。路边立刻闪出四个矫健的身影,这四个人攀住绳索像猿猴般从窗口翻进了洪涛的房间。
  窗帘很快地拉上,但是那根垂到地面上的绳索却没有收回来。
  除了金大纲之外,其余三人洪涛都不曾见过。金大纲指着一个脸上有刀疤的人说:“这是刀疤范老六,林菲亚就是买他行凶杀死陈光标的。”
  洪涛以食指竖在唇间,示意他们不要说话。然后一挥手,带着他们走出了他的房间。
  只不过几步路,就来到林菲亚的房门口,洪涛一面在门上轻敲,一面低声唤道:“菲亚!你睡了吗?”
  “谁?”房内传出林菲亚诧异的声音。
  “我,洪涛。”
  “有事吗?”
  “我想和你聊聊。”
  “好!我就来开门。”
  当房门打开,林菲亚看到房外那一大群人时,不禁吓得花容失色,连连后退。张大了嘴巴,似乎想要喊叫。
  金大纲立刻冲了过去,左手绕过她的颈项,捂住她的嘴,右手中的枪管抵上了腰际,沉声道:“识相点别叫,否则我就要你的命。”
  金大纲带来的人,也很快冲进房内,并关上了门。
  洪涛走过去将金大纲拉开,沉着脸向林菲亚说道:“金大纲说的是真话,只要你一喊叫,你立刻就会送命。”
  “洪涛!”林韮亚在极度惊惶中瞪大了双眼,发出颤抖的声音:“你……怎么……?”
  洪涛发出一声低叱:“少说废话!我问你一句,你就回答一句……看看这个脸上有刀疤的人?你认识他吗?”
  林菲亚认真地向刀疤范老刘凝视了一阵,然后摇摇头说:“我不认识。”
  洪涛向刀疤范老六招招手,说:“过来!和她对质。”
  范老六走到林菲亚面前,冷笑道:“老板娘当真不认识我了吗?”
  “我……我从来不曾见过你。”
  “哼!”范老六冷笑连连地说:“你赖得真干净。”
  “我不认识你。”
  “三个多月以前,你给我一千块美金,教我杀死陈光标,那件事你难道忘了吗?嘿嘿……”
  林菲亚气咻咻地吼叫起来,道:“你?你胡说!”
  洪涛紧紧地抓住她的手腕,低叱道:“不要乱叫。”
  林菲亚以求助的目光望向他:“你该相信我,他在胡说。”
  范老六说:“我一点也没有胡说,事先你交给我五百块美金,事成后你又付给我五百块,两次都是在游乐园交钱的。”
  “你……说话要凭良心。”
  “老板娘!如果没有这事的话,我因何要自认是杀害陈光标的凶手?”
  “你在胡扯!你在胡扯!”林菲亚流下了委屈的眼泪。
  洪涛推开了范老六,面对林菲亚语气森冷地说:“(缺文:169页)放过。”
  “不是我,洪涛,他既然承认了,你就该去找他。”
  洪涛冷声道:“他拿钱杀人,只是一件交易,你才是元凶。”
  “洪涛!”林菲亚近乎在哀求。“你该相信我不会作那种丧心病狂的事。”
  洪涛毫不理会,一只手叉上了她的脖子,语气阴森地说:“我要杀死你!”
  金大纲连忙走过去拉住洪涛的手臂:“慢点!慢点!洪兄何必动武呢?”
  洪涛双目一抡,冷声问道:“你要干什么?”
  “洪兄!”金大纲说:“老板谋娘杀了她的丈夫,说起来是她的家务事,咱们既不是警方的执法人员,又何必深究?只要老板娘够意思,不要一个人独霸陈光标的产业,让咱们也有几文花花,岂不是皆大欢喜吗?”
  林菲亚冷笑着说:“哼!原来你们串通好了,想对我进行敲诈。”
  金大纲阴沉沉地说:“如果你认为是敲诈,那就算是敲诈好了。”
  林菲亚一口回绝:“你们休要作梦。”
  金大纲加以恐吓:“我们可以报警。”
  “你们敢?”
  “为什么不敢?你若不信就试试看。”
  林菲亚的语气较弱了,说道:“说吧!你们要多少?”
  金大纲连连地摇头:“我们分文不要,夜总会是你的,银行存款也是你的。而且永远不会有人来打扰你。”
  林菲亚似乎大感意外,对金大纲凝视许久,才问道:“那么,你们要什么?”
  “黑货!那是陈光标临。死时留下来的。”
  “什么黑货?”
  “别装佯!你不可能不知道。”
  “我根本就不知道什么黑货。”
  金大纲猛力扭住了林菲亚的手腕,语气狠狠地说:“将那批黑货交出来,从今以后,你就可以安安稳稳地过舒服日子,否则你就休想见到明天的太阳。”
  金大纲用的力量很重,只痛得林菲亚涕泪交流,身子也蹲了下去。
  站在一旁的洪涛不禁皱皱眉头,走上前去拉开金大纲,说:“来!交给我……,林菲亚!你休要自讨苦吃,若不立刻交出黑货,我就先扭断你一条手臂。”
  他面上露出咬牙切齿的狠像,但是手底下却轻得多了。
  “我……我……””林菲亚说:“……我真的不知道,我不但没有见过,甚至不知道黑货是什么东西。”
  “洪兄!”金大纲又赶了过来。“我们不能耽搁时间,这个贱女人若是不让她受点皮肉之苦她是不可能说实话的。来!先剥光她的衣服。”
  洪涛转头给了他一个莫名其妙的眼色,然后以较为温和地语气对林菲亚说:“希望你不要存下侥幸之心,否则你真要自讨苦吃。”
  “我真的不知道呀!”
  “谁也不会相信。”
  “洪涛!”林菲亚感到绝望地瞪视着他。“你也和他们一样?”
  洪涛神情冷漠地说道:“别妄想我会帮你的忙。老实告诉你,我远从龙城来此,就是为了那批黑货。”
  “你……”林菲亚张口结舌,不胜惊异。
  “金大纲现在是我的合伙人。”
  “你们是一党?”
  “你知道就行了。”洪涛像灭绝人性似地连声冷笑。“他要用什么手段对付你我都不反对。”
  金大纲插口说:“先剥光她的衣服。”
  洪涛一把抓住了林菲亚睡衣的领口,沉声道:“听见没有?你再不说实话,我们就要剥光你的衣服,希望你不要自取其辱。”
  林菲亚双手抓住他的手腕,哀求道:“洪涛!你真这样忍心?
  “你曾经忍心谋杀了你的丈夫。”
  “他们胡说。”
  “希望你不要胡说,快些交出黑货,不然,我要动手了。”
  林菲亚的表演非常逼真,她咬牙切齿地骂道:“洪涛!你是禽兽?”
  “可惜。你知道得太晚了!”
  “放开我!”
  洪涛松开了手,说道:“我并不希望用暴力对付你。”
  金大纲沉声道:“林菲亚!这是最后一次机会,若是再不交出黑货,你就要被凌辱而死,我这几个兄弟都壮得像条水牛。”
  林菲亚显然屈服了。她问道:“你们说话到底守不守信?”
  洪涛拍着胸脯说:“我担保。”
  林菲亚鄙视地说:“你最不值得信任。”
  金大纲说:“那么,我担保。”
  “你能担保我的安全?”
  “当然,这几位弟兄都是我的,我说什么就是什么,只要你将那批黑货交出来,我保证不伤害你一根毫毛。”
  “我说。”
  “快说!”金大纲已经迫不及待了。
  “不过我先要声明,我可不知道那些东西是不是你们说的黑货,那是有一天半夜里陈光标带回来的。”
  “你先拿出来看看。”
  “你们自己去看吧!”
  “在那里?”
  林菲亚指着一张小圆桌说:“桌腿是空心的,东西就放在里面,我记得一共是十五包。”
  十五磅?十五包那还会有错?金大纲不禁心花怒放,抢先向那张小圆桌跑过去。
  洪涛突发一声沉叱:“慢一点!”
  金大纲以为发生了什么变化,紧贤地握着手里的枪,冷声问道:“干什么?”
  洪涛没有理他,径自走到林菲亚面前,沉声说:“但愿你说的是真话,否则我更有厉害的手段对付你。”
  “是真是假,立见分晓。”
  “对不起!”洪涛打开了衣橱,将林菲亚推了进去。“请你先在里面躭一会儿。”
  这边,金大纲已经推倒了小圆桌,将桌腿里藏匿的十五包东西倾倒出来。突然,他以枪口对准洪涛,低叱道:“姓洪的!请不要动。”
  这应该是洪涛早就预料得到的变化,而他却不胜骇异地说:“唉!你这是什么意思?”
  金大纲獠笑着说:“你上当了。”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陈光标不是林菲亚谋杀的。”
  “哦?”
  “是我要他死,你想不到吧?”
  “实在想不到,更不了解你因何要杀他。”
  “他太有钱,他的妻子也太迷人。”
  “所以你想人财两得?”
  “不错。”
  “如今呢?”
  “东西已到了我的手上。有了这批黑货,夜总会的财产根本就不值一顾了,姓洪的,你倒帮了我不少忙。”
  虽然面对枪口的威胁,洪涛却表现得非常平静,冷冷地问道:“你打算如何谢我?”
  “请你参观一次香艳的表演。”
  “你说什么?””
  “就在这里,”金大纲眉飞色舞,得意非凡。“陈光标睡过的床,陈光标抱过的女人,现在和我,明白吗?”
  “然后呢?”
  “然后请你吃一粒枪弹。”
  “你很了不起!”
  “我也有这种感觉。”
  “你好像很得意。”
  “人财双收,应该得意。”
  “但愿你没有失望。”
  金大纲听出了弦外之音,面色倏地一变,沉声问道:“姓洪的!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我只是提醒你,不要乐极生悲。”
  金大纲是绝顶聪明的人,连忙向范老六吩咐道:“老六!看看那些货。”
  范老六小心翼翼地拆开了其中一包,以手指沾了一点放在舌尖上品尝,喃喃地说:“好像不大对劲。”
  金大纲额上的青筋都凸了出来,低吼道:“难道是假的?”
  范老六突然声音一扬:“他妈的!是面粉。”
  “他妈的!”金大纲也忘掉此刻是夜深人静的时候,竟然暴跳如雷地大吼大叫道:“你们不想活了!”
  洪涛冷笑道:“只怪你太差劲!”
  “甚么?我差劲?”
  “东西一亮相,我就知道是假的。”
  “这个贱女人!我要好好地整整她!”金大纲向他的两名手下一歪头,吩咐道:“亮家伙,将这小子看住。”
  那两个大汉立刻拔出了枪,一左一右地对准洪涛。
  金大纲则怒气冲冲地拉开了衣橱,只不过一瞬间,他那股可以燃起整幢屋宇的怒火竟然变成了丝丝凉气。
  原来洪涛表演了一手精彩绝伦的空箱换人的大魔术,花容月貌的林菲亚已不知去向,却平空地跑出一个全副武装的警员。
  那警员手里的轻机关枪抵上了金大纲的胸膛,冷声道:“告诉你的兄弟们弃械。”
  金大纲连忙叫道:“兄弟们!甩家伙!”
  那两个大汉乖乖地丢了枪。
  警员又说:“金大纲!你慢慢朝后退。”
  金大纲遵命后退,那武装警员出了衣橱,在他的后面又出现了一个武装警员,两个……三个……四个……一时满屋都是警员。
  这样小一个衣橱,怎能藏下那么多人?金大纲是非常迷惑的,他永远也没有想到衣橱中有一道暗门是通向隔壁的。
  谋杀陈光标的元凶终于被捕了,正当武装警员要将手铐加上这四个凶徒的手腕时,电灯突然熄灭了。
  这一意外变化,使得警方手足失措,由于屋内多半是自己人,又不便开枪,混乱之声此起彼落。
  “探照灯!探照灯!……”
  “把住房门口,别让人出去。”
  忙乱了一阵,探照灯掣亮,可是房门已经打开,金大纲等四个人早已了无踪影,而且还带走了他们的枪。
  “快追!”
  一声令下,立即有几个武装警员夺门而出。
  砰砰两枪,第一个冲出去的武装警员立刻应声倒下,肩胛处一遍鲜血。
  洪涛飞快地闪进衣橱,回到他自己的房中。
  林菲亚手里拿着枪,蜷伏在他床上,见衣橱门倏打开,不禁喝问道:“是谁?”
  “我,洪涛。”
  “是怎么回事?”
  “金大纲真是头狡猾的狐狸,他一定在楼下安排了人,在紧要关头时,切断了电源,被他们跑掉了。”
  “他跑不掉的,门外布满了警探。”
  “但是,他们封锁了梯口,已有一个警探中了弹。”
  “洪涛!你不要管,警探会去对付他。”
  “那样会造成许多无辜死亡。”
  “你打算……”
  “我打算冲出去,先开亮电灯。”
  林菲亚一把抱住了他,紧张地说:“不要去,太危险了。”
  “别担心!”洪涛拍拍她的面颊。“你躺到门边去,当我冲出去时,开枪掩护我。”
  他将被褥抱到门边的地上,指导林菲亚躺在地板上。然后打开房门,出其不意地向梯口滚去。
  林菲亚举起手枪,连连勾动扳机,一时枪声大作。
  洪涛顺利地下了楼梯,蹲在原地静待一会儿,才蹑手蹑脚地向电机室走去。
  以他的判断,那个切断电源的人未必是潜伏在夜总会中的内奸。必是冒充客人混进来的,等散场时,却找一个隐秘的地方躲了起来。
  那么,此人必定还守候在电机室。
  因此,当洪涛快要接近电机室的时候,他匐伏在地,缓缓向前爬行。
  果然,他发现电机室门口站着一个人影。
  微弱的街灯从窗帘的缝隙间透进,洪涛看见对方手里有枪,头上并没有戴警盔,亳无疑问是个歹徒。
  若不杀这个歹徒,势必要使更多的人死亡,洪涛心念一横,勾动了扳机。
  砰!那个歹徒立刻应声而倒。
  终于,电火复明。

  第十二章 不了之情
  电火复明,凭借黑暗为掩护的金大纲那伙人立刻居于劣势。
  警方立刻运用喊话机召降:“金大纲!赶快弃械投降,你们已经被包围了。”
  回答的是一阵枪声。
  洪涛也高声喊道:“金大纲!是汉子就不要使你的弟兄无辜送命,快点走出来。”
  砰!一粒枪弹自洪涛头顶飞过,这就是金大纲的答复。
  大厅中桌椅被推得东倒西歪,横七竖八地躺着好几具尸首,洪涛这才发觉金大纲竟然先一步在夜总会里安排了不少人。
  洪涛向站在身旁一个警探问道:“警方有伤亡吗?”
  “没有死亡。重伤一个,轻伤三个。重伤者必须立刻送医院,我们得赶快将对方解决才行!”那警探忧心忡忡地说。
  洪涛没有再说话,低头沉吟。
  金大纲却喊叫起来:“洪涛!你告诉警方,要他们立刻撤退,否则,我就引发炸药,大家同归于尽。”
  洪涛心头不禁一紧,高声喊道:“金大纲!你是在吓琥人吗?”
  “绝不是虚声恫吓。”
  “我根本就没有见你带炸药进来。”
  “我早就安排好了,别忘了我曾经在这儿躭过一段不算太短的时间。”
  “金大纲!我们不能谈谈吗?”
  “先教警方撤退。”
  “警方不会答应的。”
  “那么,我就引发炸药。”
  “金大纲!希望你不要作出胡涂的事。”
  “我反正是要死的。”
  “金大纲!我给你一个机会如何?”
  金大纲冷笑道:“洪涛!你休想骗我。你恨不得杀我一百次。”
  “我绝不会骗你,我们单对单地较量一下,如果你赢了,我就放你走。”
  “警方不会放我走。”
  “那时,我在你的手里,你可以用我来威胁他们。”
  金大纲沉思了一阵,才高声回答:“好!你一个人过来吧!”
  “你先退到经理室去。”
  “你打算困住我吗?”
  洪涛道:“你怕什么。反正你随时都可以引发炸药。”
  “你知道就好。”
  “记住!教你的手下不要跟去。”
  “你也一个人来吗?”
  “当然。”
  “洪涛!招呼打在前面,我的手下若要开枪打死你,那可不干我的事,你自己小心点。”
  “他们不会打死我的,我活着,他们才有希望活命。”洪涛显得很有把握。
  “好!我立刻退到经理室去。最好不要让我久等。”
  好几个警探都围到洪涛身边,七嘴八舌地问道:“金大纲真的埋伏了炸药?”洪涛皱着眉头,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你打算过去?”
  “我要亲自逮住他。”
  “不行!”警探们纷纷劝阻。“那样,太危险了。”
  洪涛道:“他们占据那条长廊,有良好的掩护,真不知道要僵持到什么时候,擒贼擒王,动作务必要快。”
  “洪先生,你可知道金大纲目前在作的什么打算?”
  “怕死是每一个人都具有的弱点,金大纲自然也免不了,他还想求取一线生机。”
  “万一洪先生被他制住……”
  洪涛深具信心地说:“放心!那是不可能的事。只要金大纲被捕,其余的人就会投降。现在我开始数,当我数到三的时候,你们就集中火力向长廊发射。一……二……三……”
  洪涛飞快地滚了出去,枪声齐吼。就在这一瞬间,他已冲过了大厅中的舞池,接近了长廊。
  经理室内传出了金大纲的吼叫:“姓洪的!为什么要开枪?”
  “警方在掩护我,恐怕你的手下会在暗处打冷枪。”
  “他们不会那样傻。”
  “金大纲!经理室内有几个人?”
  “只有我一个。”
  “以一对一,你自信赢得了我吗?”
  “输赢是另外一回事,只要公平就行。”
  洪涛冷笑道:“金大纲!你作事从来就不公平,每一次对付我都是以多取胜。我不相信经理室内只有你一个人。”
  “这一次与往常不同。”
  “有何不同。”
  “因为这一次是生与死的决斗。”
  “好!我姑且相信你一次。”
  经理室的门突然打开,同时响起金大纲的声音:“洪涛!我恭候你的大驾。”
  洪涛展开心理攻势:“金大纲!我发觉你站的位置不对。”
  “什么?”
  “你不该站在门后,那是个好枪靶。”
  金大纲似乎也明了他的心理战术,未予理会,直截了当地说:“洪涛!你到底敢不敢进来?”
  “老实说,你站的位置实在太好。”
  “那么,你是不敢进来了?”
  “我在考虑。”
  “考虑什么?”
  “我帮助你离开这儿后,你将如何对待我。”
  “你会帮助我逃离此地?”金大纲显然万分讶异。
  “真有这种念头。”
  “你有什么条件?,”
  洪涛奚落地说道:“条件吗?你还有什么?林菲亚给你的二万元美金。你已经拿去买了枪弹,以及贪图享受,挥霍掉了。现在,你所剩下的,只有一条命。”
  “你在取笑我?”
  “我们各凭运气吧!”
  “姓洪的!我在等着你。”金大纲语气狠狠地说。
  洪涛是在故意找话说。在这段时间里,他已想好了制敌之策。他写好一张字条,包着打火机,向警探聚集的地方扔去。
  字条上写着:“请切断电源三秒钟。”
  同时,他也脱去了脚上的皮鞋。
  突然,电灯熄灭了。洪涛刻不容缓地向经理室内冲去。
  在跃起的刹那,他将短枪交到左手,右手用力一推房门,如果金大纲站在门后,这一撞击最少要使他昏眩一分钟以上。
  砰!门板轻脆地撞在墙壁上。洪涛不禁心头一紧,金大纲并没有站在门后。
  这时电灯业已复明,一支冷冷的枪管无声无息地抵上了洪涛的腰际。同时响起金大纲奚落的声音:“我在你的左边。”
  “你很高明。”
  “姓洪的!将枪丢掉。”
  洪涛安静地丢掉手里的枪。
  “姓洪的!算谁赢?”
  “你以为你赢了?”
  “现在你的性命捏在我的手里。”
  “请问:你将如何冲出重围?”
  “你在前面为我作盾牌。”
  “可靠吗?”
  金大纲冷声道:“你警告他们,只要一开枪,我就杀死你。”
  “警方有最好的射击手,他们可以瞄准你的头部。”
  “那么,我……””
  “如果你信任我,我可以提供你一个逃脱的方法。”
  金大纲冷笑一声,道:“你会为我提供脱逃的方法?”
  “当然会,因为我不愿死在你的枪下。”
  “什么方法?”
  “从冷气通风孔里逃出去。”
  金大纲心中一动,眼光立刻向通风孔望去。
  洪涛虽然看不见身后金大纲的动作,却可以想得到。就在这间不容发之际,他飞快地旋身,打落了对方手里的枪。
  空手相对,金大纲绝不是洪涛的对手。一瞬间,他就被制服了。
  洪涛制服金大纲之后,立刻高声叫道:“叫他们弃械投降,他们的头子已经被我逮住了。”
  其实,金大纲的手下已只剩刀疤范老六一个人了。
  金大纲被压在地上,犹自逞强地说:“姓洪的!我们还有机会较量一次吗?”
  “恐怕是没有了。”
  “那将使我感到遗憾。”
  警探冲了进来,将金大纲的双腕加上手铐。当他被两名警探挟持着将要离去时,他突然对洪涛说:“我忘记告诉你了,我曾经是一个优良的足球球员。”
  “那么,你方才为什么不用你的脚……”他一句话还没有说完,突然一团黑影向他迎面飞来。
  他要闪避,已是不及,那东西正好撞上他的前额。
  在昏眩中,他听见金大纲说:“现在让你见识一下我脚上的功夫还不算太晩。”
  XXX
  这天,是洪涛出院的日子。头上缝了十几针,卧床二十余日,在金大纲屡次对他的打击中,这一次该是最厉害的了。
  清晨九时,柯探长来了。一进门就笑着说:“洪先生!恭贺你康复。”
  “也恭贺你破案。”
  “很抱歉!一直没有来探望你。”
  “很忙,是吧?”
  柯探长说:“嗯!我们借机会清除了一些黑社会的份子。”
  “唯一的遗憾是那批毒品没有下落。”
  “谁说的?”
  洪涛不禁瞪大眼睛,问道:“毒品已经找到了?”
  “嗯!四磅半。”
  “在那里找到的?”
  柯探长诡谲地笑笑,指着洪涛的前额,说:“在你头上找到的。”
  洪涛莫名其妙地摸摸前额,喃喃地说:“你在开玩笑?”
  “我没有开玩笑。”
  “嗨!探长!你可将我弄胡涂了。”
  “告诉你吧!毒品放在一只磁器玩具狗的肚子里。'”
  “狗!狗?”
  “那只磁器狗一直放在经理室里。”
  “你们怎么知道那里面放着毒品呢?”
  “金大纲一脚踢起磁器狗,磁器狗击中了你的前额,你受了伤,磁器狗也碎了,我们因而发现了毒品。”
  “哦……”
  “想不倒吧?”
  洪涛耸耸肩:“太令人意外。”
  “也令你吃了苦头。”
  “没关系!我头上缝了十几针,是有代价的了。”
  “是有代价,禁毒局发给你一笔奖金。”
  洪涛摇摇头说:“我所说的代价,并非指那笔奖金,毒品有了下落,这件案子才算十全十美,否则不能算是完全破案。”
  柯探长赞许地说:“你真够资格作一个职业侦探。”
  “谢谢你的夸奖。”
  柯探长站了起来:“晩上我和我的同事要为你庆贺。”
  “不敢当!”
  “七点钟,太阳俱乐部。”
  “谢谢!准时到。”
  枸探长走到门边,又回过身来说:“洪先生一定要来,龙城来的名歌星白倩小姐在那儿献唱,她那一首‘梦醒不了情’唱得真动人。”
  洪涛浑身一震,柯探长已经走出了病房。
  白倩没有回去?她在太阳俱乐部献唱?梦醒不了情……他突然感到一阵迷乱。
  门又推开,进来了三个人——秦家父女和林菲亚。
  秦秀兰捧着一簇鲜花,兴高采烈地走到洪涛面前,笑道:“洪涛大哥!恭贺你康复出院。”
  他黯然地接过了花束,喃喃地说道:“谢谢你,秀兰。”
  秦秀兰似乎发现了他的神色不太对劲,连忙问道:“洪涛大哥!什么事使你不开心?”
  洪涛勉强地笑了一笑,道:“不!不!我太高兴了。”
  林菲亚走到他的身边,轻声道:“洪涛!在你养伤的这段日子里,有一位小姐每天都为你送花来。”
  “嗯!”洪涛漫应着。
  “我想你已知道她是谁。”
  “嗯!”
  “她在太阳俱乐部献唱。”
  “嗯!”
  “她渴望再见你。”
  “她为什么不回龙城?”
  “因为你在塞城。”
  “菲亚!你忘记那天我对你说的那些话了?”
  “洪涛!不要再提过去。”
  “我说的是真话。”
  “我相信。”
  “那么……?”
  “洪涛!不要再说下去了。”
  “我……”
  林菲亚根本不让他开口,又紧接着说:“听我说,我已经将夜总会交给秦先生经营。”
  “那是最理想的人选。”
  “借这个机会,我想出门旅行一次。”
  “好!我们……”
  “不!我一个人去。”
  “你一个人?”
  “一个人比较自由一些。”
  “什么时候决定的?”
  “当我见到白倩的时候。”
  秦秀兰突然抓住了洪涛的手臂,激动地说:“洪涛大哥!你不应该去改变林小姐的决定。”
  洪涛的目光连连跳动了几下,但是很快地又平静下来。喃喃自语地说:“是的。我不能勉强任何人去作他本心不愿作的事。”
  不管林菲亚的内心有何种感受,而她的面上却洋溢着笑容,语气也是轻快而明朗:“洪涛!当我再见到你时,希望能听到你的新歌。不再是悲怆,低沉的曲调,而是轻快,活泼的。”
  “嗯!”洪涛实在无话可说。
  林菲亚接着说:“同时,我也不希望有人再唱‘梦醒不了情’。”
  洪涛内心,产生巨大的震撼,但是,在表面上他却无比的平静。轻轻的问道:“你在什么时候动身?”
  “十点半的班机。”
  “那么,我不能为你饯行了。”
  “同样的,我也不能为你接风。”
  洪涛伸出了手:“我们该说珍重再见了。”
  林菲亚握住了他的手,声音很轻地说道:“珍重!”
  她的目眶内突然有了一丝泪光。但她很快地别转头,向门口走去。洪涛木然地目送她的背影。
  林菲亚走到门口,又回过身来说:“洪涛!我为你在太阳俱乐部的旅馆订了房间,在返回龙城之前,我想你还会住几天的。”
  门关上,林菲亚的身影消失了。
  秦力行从进来到现在,一直未开口。这时才说:“洪涛!她很了不起!”
  “是的。她是一个很了不起的人。”
  “洪涛大哥!”秦秀兰突然一本正经地说道:“我一直都想问问你,你写那首白色天堂的动机何在?”
  “我认为天堂中没有蓝色的忧郁,没有徘色的爱情,只是一片纯洁的白色,一块平静的乐土。”
  “你错了!你不过是在逃避现实而已。”
  秦力行唯恐他的女儿口没遮拦刺伤了洪涛。连忙打岔说:“别说废话啦!我们送洪涛去旅馆。”
  洪涛摇了摇头说道:“不!你们应该去送林菲亚。”
  秦秀兰说:“她不要我们送呀!”
  “快去!”洪涛激动地说:“她一个人太孤单了。”
  秦力行深表同意地说:“对!我们是应该去送送她。秀兰!我们快去。”
  三个人来到医院门口,洪涛先为秦家父女叫了车。等他们的车子离去后,他才坐上了一部出租汽车。
  司机问道:“先生要去那里?”
  洪涛的心情还是一片迷乱,根本就没有听见司机问什么。只是低头喃喃地说:“白色天堂!白色天堂在那儿呢?”
  “哦!”司机开动了车子。“原来你是要去天堂夜总会。”
  “不!”洪涛猛然在迷乱中清醒。“我不是要去天堂夜总会。”
  “你不是要听白色天堂那只歌吗?天堂夜总会有一个男歌星唱这只歌唱得好极了。”
  “不!我要去太阳俱乐部。”
  “哦!原来你想听‘梦醒不了情’!”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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