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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结] 萧玉寒《赌龙》(赌国风云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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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玉寒《赌龙》(赌国风云续集)

  第一章 计划拓展 整顿赌场
  在骰子的美妙滚动声中,叶金龙、贺英、祈福“铁三角”组成的一帝京娱乐公司”总部里面,“恭喜发财”的祝颂声,已连续响过八次了。
  这时是下午四时三十八分,帝京娱乐公司副总经理贺英,正大步走回那旧式茶楼改建的公司三楼总部。
  贺英步入直通三楼总部的电梯时,他突然发现,叶金龙的旧班底兄弟,现任职娱乐公司保安副主任的邓阿强,亦尾随他一闪而进。
  贺英并不以为意,虽然现下帝京娱乐公司已在赌城站稳脚根,基础稳固,但对公司的巨头保护功夫,却一直没有丝毫松懈。贺英自己的心腹兄弟、娱乐公司保安副主任梁小昌,就一直紧随他的左右,只是已抵达公司总部的安全地带,梁小昌才没有跟随进入电梯。公司三楼总部门禁森严,非有要事,任何人不准擅进,梁小昌虽是贺英的心腹,又是公司的保安副主任,但亦不敢违例。
  当然,奉公司巨头之召,那是例外,邓阿强因此可以跟进,大概他是奉总经理叶金龙的口谕相召,也因此贺英并不觉得有什么意外。
  “贺先生!我……”邓阿强忽然恭敬的向贺英叫了一声,神色却有点闪烁不定。
  贺英微一怔,他熟悉邓阿强的底细,他跟随叶金龙在赌道上闯了二、三十年,现下是帝京娱乐公司的老臣子之一,公司待他也算不薄,虽然他斗大的字不识一个,但贺英瞧在叶金龙的面上,不得不同意他出任公司保安的副主任,这可是一个人人觊觎的要职。
  “什么事?阿强!”贺英心不在焉的回了一声。他此刻正被如何扩展公司业务的大计充塞着脑袋,根本就没心思留意邓阿强的动静。
  这时电梯已升上三楼停下,贺英正欲一步跨出去,却被邓阿强闪身堵住了。
  “你……有事吗?”贺英眼神闪过一丝迷惑,但仅此而已,因为他对邓阿强根本没有丁点怀疑。
  “贺先生……”邓阿强咬了咬牙,终于开口了,“有件事,我想向你单独谈谈!”
  贺英微微一怔,“你有事就说吧!”
  邓阿强却又道:“贺先生,我得到消息,对贺先生你个人的人身安全有很大关系,不能大意,能否单独谈?不必花你太多时间嘛!”邓阿强的语气渐而有点急躁了。
  贺英瞥一眼手表,便微一摇头,道:“我有要事办,你另约时间上我办公室吧!”
  贺英说罢,就欲侧身而出,因为他这时已发觉邓阿强的神色有点异样,而且他此时的确有要事在身,那是有关帝京娱乐公司的拓展大计,他不想任何人此时纠缠他。
  “不!贺先生,现在非说不可,过后就无机会向你说啦!”邓阿强忽然强硬起来。
  贺英脸色一变,他对下属历来抱恩威并重的原则,邓阿强此时已超越了他下属的身份,贺英登时有点反感,他正欲斥责邓阿强一句,突感腰间一麻,原来已被一支硬梆梆的物件顶住了。
  “贺先生……逼于无奈,我只好出此下策,我一定要跟你谈谈!”邓阿强忽然变得冷酷起来,他顶住贺英腰部的,竟然是一支真枪实弹的左轮,这是邓阿强工作用的佩枪。
  贺英心中一凛,他知邓阿强并非闹着玩了,他竟然敢用手枪指吓他,足证他此时已不顾一切了,但为了什么?他的用意何在?贺英不知道,在这千钓一发之际,久经风浪的贺英反而迅速冷静下来了。
  “阿强,你知道你这样做的后果吗?”贺英沉声道。
  邓阿强咬咬牙,道:“知道,对不起贺先生也只好做一次。”
  贺英眼见邓阿强像吃错药似的疯狂,无奈微一点头道:“那好吧!上哪儿谈?”
  邓阿强立刻道:“就在叶总经理的办公室吧!”
  贺英一听,暗道好极,你是金龙的人,我倒要看看你的老大如何向贺某人交代,贺英这般思忖,便微哼一声,道:“好!那就进去吧!”
  贺英被邓阿强的手枪顶着腰间,走进叶金龙的总经理室时他不禁一怔,原来片刻前尚在这儿与他通电话的叶金龙,此时却不见人,也不知到那儿去了。
  邓阿强反手便把办公室的门关上,这间办公室是装了隔音防弹装置的,门关上后,就等如与外面隔绝了一切。
  贺英心中一凛,他直到此时尚不知邓阿强的真正用意,他不耐烦的瞥了腰间的枪嘴一眼,便沉声道:“阿强!有什么话?你说吧!”
  邓阿强默然不语,他似乎被贺英处变不惊的气度慑住了,过了一会,他才猛一咬牙,终于道:“贺先生,我现在被人逼到走投无路……希望你救一救我邓阿强!”
  贺英沉声道:“谁逼你?为什么逼你?”
  邓阿强咬牙道:“债主逼我!我……赌输了很多钱,无钱还债,债主要追斩我……我……走投无路了。”
  贺英沉声道:“是你自寻烦恼,放下你的枪,便是朋友,你有困难,办得到的,我可以助你,何必出此下策?”
  邓阿强怔了怔,手腕一软,手枪稍稍一垂,马上又挺了起来,依然指向贺英道:“贺先生!我知道你厉害,放下枪,我并非你的对手。”
  贺英见邓阿强已露怯意,便趁势道:“你缺钱应急,大可开门见山,需要多少?你说!”
  邓阿强一听,果然大喜道:“是!贺先生,我想向你借五十万。”
  贺英不置可否,却反问一句道:“为甚么你不先向你的老大金龙开口?”
  邓阿强摇头道:“不行!叶老大不答应,他说……他说轮盘这鬼佬玩意,是贺先生你一手搞起的,他早就吩咐各弟兄,绝对不可沾手轮盘这玩艺,我不听,赌输了,欠人家的钱,他要我自己去解决,要不向你贺先生借!所以,所以我走投无路,才找贺先生你!”
  贺先生一听,不由又好笑又好气,他相信邓阿强并没有说谎,因为叶金龙他的确最反对在赌场装置轮盘这种现代化赌具,金龙他大概是借邓阿强来发泄自己的不满吧?
  贺先生这般转念,心中的恼怒便平和了点,他瞥了邓阿强一眼,斩钉截铁的道:“五十万,太多了!也不合理!”贺英深知,在对方的枪嘴下,破财是必然的了,但任由对方狮子开大口,传将出去,他贺英便会被人瞧扁了。
  邓阿强被贺英的气势震慑,有点心虚,无奈放软口气,道:“那贺先生你说,多少?”
  贺英想了想,便断然的道:“就给你十万吧!多则免问,你收不收?”
  邓阿强沉默不语,手枪垂下又挺起。
  贺英冷哼一声道:“我贺某人不喜欢多费唇舌,与人讨价还价!”
  邓阿强终于点了点头,他手握的左轮枪,不由也垂下了。
  贺英就在办公室内,拨电话到账房,吩咐账房马上送十万元现金来。
  账房人员把现金送到时,邓阿强的手枪已收起来了。他签妥收据后,便从贺先生手上接过十万元现金,他的双手有些抖颤,显然情绪非常激动。
  贺先生转身就欲走出去,邓阿强忽然叫了一声:“贺先生!留步!”
  贺英知邓阿强依然枪不离手,无奈只好转过身来,沉声道:“你还有什么事?”
  邓阿强忽然抢前两步,噗地双膝跪在贺英面前,痛哭流涕道:“贺先生,我走投无路,才出此下策,希望贺先生念在叶老大的面上,不要开除我邓阿强,打破赌场的饭碗,我……我就没活路了。”
  邓阿强情绪激动,他的手又紧握手枪了,一叠连声的嘶叫道:“贺先生,你若不答应,我……我就自杀给你看。”
  贺先生深知邓阿强这等亡命之徒,情急之下,是什么事也敢做出来的,便微一点头道:“你先起来,此事以后再说。”
  邓阿强一听,以为贺先生已答应了,激动之下,不由便感恩戴德地叩拜起来,但贺先生却已大步走了出去。
  好一会,邓阿强骤感四下寂静无声,这才惊愕的抬起头来,他这时才猛然醒觉,他已闯下弥天大祸,眼下的沉寂,不过是暴风雨前夕的一霎平静罢了。
  邓阿强猛地跳了起来,他知道,他在贺先生面前动枪,已犯了赌场的天条大忌,就算贺先生肯放他一马,贺先生的手下亦决不答应,十万元到手,他在赌城却已再无容身之地了。
  邓阿强犹如一头受惊的饿狼,呼地一下便窜了出去,他知道,眼下连观世音菩萨下凡,也救不了他了,除非是比“观音菩萨”更有法力的人,这个人就是他跟随多年的老大叶金龙。
  邓阿强一溜烟似的逃出帝京娱乐公司的总部,然后便十万火急地向叶金龙的住家跑去。奇怪的是,沿路上居然没有任何人阻截他。
  XXX
  叶金龙的住宅,自他主政赌场,出任帝京娱乐公司总经理后,便选了赌城一处靠山面海的幽胜地方,作他一家人日常居停的住所。
  在过去的八年中,叶金龙眼见帝京娱乐公司已在赌城站稳了脚根,他亦随年纪渐长,放弃了昔日漂泊无定的生活,把分散在海外的家人接回赌城定居,这包括叶金龙的妻子,年已二十岁的大儿子名叶宏,十五岁的二儿子叶定邦,小女儿叶小倩。一家人终于在昔年被逼离散的赌城团聚,叶金龙视此为他奋斗多年的一项最大酬报。
  邓阿强是叶家的常客,因此他进入叶家并无困难。他踏进叶家大厅,最先触目的,便是一扇隔开了厅与大门的桃花心木大屏风,大屏风上雕龙塑凤,充满古色古香的情调,大屏风很大,足以把里外的世界隔绝开来,就好像主人家向外面的世界竖起了一块牌子,牌子上书“非请勿进”四字似的。
  绕过大屏风,入目的是满厅的中国传统酸枝家具,益发显出典型的中国家族风味。
  不过邓阿强此刻决没心思去仔细考究,他深知自己此刻已处于生死一线的关头,唯一有能力救他出绝境的,便是这个古色古香大厅的主人。
  幸而这位主人此时就在客厅坐着,他身下是一张可以半坐半躺的酸枝太师椅,他仅穿了一套睡衣,一脚还撑在他身前的茶几上面,一副极舒服的神气,这位主人,就是在赌道上饱历风霜的叶金龙。
  邓阿强三步并作两步奔上前去。
  “阿强!你慌慌张张的,有什么事啦?”叶金龙头也没转,忽然便大声道,他的声音,仍然没减当年的高昂宏亮。
  “是!是我,叶老大!”邓阿强连忙应了一句,他深知叶金龙耳力的厉害,他仅凭脚步声,便可以准确判断是谁来了,这也是叶金龙的成名绝技,当年他就是凭这一手绝技,大破省城杀来的“听骰党”,因而震惊赌城内外。
  邓阿强此时却无暇理会这等传奇的往事了,他甚至失去应该表示的敬佩,虽然他知道这是讨好主人的方法之一,但人面临绝境之时,必定先求活下来再作其他打算。
  邓阿强抢到叶金龙面前,就像臣子朝见帝皇,噗的一下便在叶金龙面前跪了下来,一面失声的哀叫道:“叶老大!求你救一救我阿强……救救我!”
  叶金龙这才微吃一惊,他知道他眼前这位兄弟,跟随他在赌道上拼闯,人倒勇猛,但为人嗜赌,他眼下这副模样,必定又是在“赌”字上栽了大筋斗了。
  叶金龙皱了皱眉头,浓眉一扬,这通常是他对心腹弟兄恨铁不成钢的表示,“你!先起来再说,男子汉大丈夫又跪又拜的,成何体统?起来!”
  邓阿强却不起身,反而更死命的跪着:“叶老大!你一定要救一救我了,不然我死定了……我……我宁愿向你长跪了。”
  叶金龙有点恼怒了,他轻轻一拍茶几,沉声道:“男儿膝下有黄金,你这算是哪一路的好汉,起来,弟兄有难,我叶某人几时袖手旁观了,枉你跟了我二三十年,倒像不知叶某人的处事宗旨。”
  邓阿强一听,心中不由一喜,因为他深知,叶金龙对手下口气越严厉,他恨铁不成钢之心越切,他伸手援救的可能性便越大了,反之,若他以冷漠淡然的态度相待,那求他的人最好立刻告辞,否则必定自讨没趣。邓阿强到底尚有几分清醒,他摸准了叶金龙的脾性,因此他连忙趁势开口道:“是,叶老大,我该死!我……我干出大逆不道的事了。”
  叶金龙一听,亦不由吃了一惊,厉声道:“你到底惹到谁的头上了?你快说清楚。”
  邓阿强咬了咬牙,终于把他因赌输了钱,用枪指吓贺英借了十万元应急的事,向叶金龙说了,末了邓阿强气急败坏的道:“老大……我这样大逆不道,贺先生他必定不会就这般放过去,他……他会不会把我开除?没了赌场这份工,我一家大小就断了活路了。”
  叶金龙此时脸色察地变了,他的关刀浓眉急剧的跳动,盯着邓阿强,一字一句的厉声道:“你……你竟敢以枪指吓贺英?逼他借钱给你?你知道你闯了什么祸吗?嘿嘿嘿!贺英他的底细你不清楚?连叶某人亦要礼让他三分,你这混蛋竟敢去用枪指吓他?简直不知死活!你闯下这大祸,我看你怎样去收拾应付!”叶金龙越说越气,他狠狠的拍着茶几,嚷道:“气死我了!”
  邓阿强一听,越发知道自己闯下的是什么大祸了,眼见叶金龙正在火头上,他不敢再说下去了,无奈地默默站起来,转身就欲走出去。
  “你!给我站住!”叶金龙在邓阿强背后忽然吼了一声:“你打算上哪儿去?”
  邓阿强无奈转身,咬牙道:“叶老大既然不便出面化解,我……我唯有再去求贺英他宽恕啦!”
  叶金龙又狠狠的一拍茶几,吼道:“放屁!贺英的脾性我还不清楚?你既然有胆闯下这祸,他就必定要你承担这样做的后果,他连傅人杰的虎须也敢拔掉,更何况你这号小人物,你这时再去求他宽恕,他会答应吗?混蛋!”
  邓阿强绝望的叹了口气,喃喃道:“哪……哪我该如何做才好?”
  叶金龙的关刀眉连跳几跳,闷声不响,好一会才突地吼道:“你!先回家去!好好反省你自己的所为……若不念你跟我多年,我就把你扔到海里喂鲨鱼,还不回去?丢人现眼还不够吗?”
  邓阿强一听,连忙转身就溜了出去,他深知在这风头火势上,他再说下去,说不定真把叶老大也激怒了。
  邓阿强走后,到晚上八点时分,叶金龙最得力的心腹兄弟,帝京娱乐公司保安主任鲁勇,就神色匆匆的赴叶家拜访来了。
  虽然已步入中年,但鲁勇的身手依然如当年般的敏捷,就连他昔日那种“江湖儿女”的脾性,亦丝毫没有改变,唯一不同的是,与他现下的保安主任身份相配,他当年那套长袍大袖的唐装衫裤,不得不被西装领带这种现代化服装取代了。
  鲁勇走进来时,叶金龙正苦着脸,坐在他那张太师椅上沉思,以至连鲁勇走近的脚步声也忽略了。
  鲁勇也不以为意,他径自走到叶金龙的对面椅上坐下,才像平日般的突然叫了一句:“大哥!”
  叶金龙的关刀眉略一抬,他仅凭“大哥”这一声招呼,便知是谁来了,现下除了鲁勇仍以昔日江湖口吻称呼外,其他的弟兄,多半以“叶先生”称呼,甚至“叶老大”这种称谓,也只挂在邓阿强等少数几位曾随他闯道的弟兄口中而已。
  这一声“大哥”的称呼,不由使叶金龙勾起了昔日带领一班弟兄,转战赌城、港城、省城、海城四地,南征北战岁月的回忆,他的感情因而被扯了进去,以至困扰着他的苦恼亦随之淡了一点。
  “好兄弟……啊,阿勇,是你来了!”叶金龙向鲁勇转过身来,有点动情的道,鲁勇的出现,令叶金龙获得一种安慰,他的兄弟,毕竟还有值得他骄傲的。
  “大哥!”鲁勇却又叫了一声,他显然是因事而来,因此也没留意叶金龙此时的心绪。
  叶金龙被鲁勇这一声“大哥”,又回复他正苦恼着的事上了,他瞥了鲁勇一眼,立刻便明白了鲁勇的来意,却故意不明的问了一句:“有事吗?阿勇。”
  鲁勇咧了咧嘴,似乎很有点为难,是否坦白说出他此时的来意。叶金龙却忍不住了,他突然一拍茶几道:“阿勇!什么时候,你在我面前也吞吞吐吐了?有话便直说嘛,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你此时夜访,十不离九是为了阿强这小子而来。”
  鲁勇的心事一下子被叶金龙说破了,他不由咧嘴一笑,不得不坦白道:“是!大哥,我的确是为此事而来,阿强他刚上我家去,哭哭啼啼的,吵得人心烦意乱,我就直接上大哥家来了。”
  叶金龙微哼一声,道:“阿强也来过,我要他先好好反省清楚,他对你说什么?”
  鲁勇道:“他并无半句怪大哥你不理他,他只是说,自己闯下杀身之祸,请大哥念在他一家大小份上,给他留一条生路!吱,阿强也真该死,千不惹万不惹,竟惹到贺英的头上!”鲁勇忽然叹了口气,把积在心中的话吐了出来,“谁不知道,贺英他与大哥的关系,已没有最初打天下的推心置腹了,他近年不但赌场外的事一把抓,就连赌场的业务,他也极欲插上一手,例如硬要在赌场插上轮盘这等鬼佬赌具,他与祈福先生在董事会同声同气,大哥你极力反对自然也无任何效果。”
  “不要说了!阿勇!”叶金龙忽然恼怒的吼了一句,“人家合起来是大股东,我这个总经理倒成了配角啦!哼哼,他们忘了,赌场有今日的成就,没有叶某人这条老手地头虫,他两条外行过江龙成得了什么气候!”
  鲁勇见叶金龙越说越上火,连忙又添了一句道:“其实大哥反对添置轮盘这等鬼佬赌具,也是为彼此的利益着想,就拿轮盘说吧,去玩的人全是卷毛勾鼻的鬼佬,怎及得人山人海的大小骰宝?到底这是中国人的地方,客人绝大多数是中国人,添置那鬼轮盘,还不是劳民伤财的亏本货吗?”
  鲁勇忽然住口不说了,因为他发觉叶金龙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深知自己已触着他的痛处,再说下去,只怕他的粗口“三字经”也大叫而出了。
  鲁勇这话,果然烧着了叶金龙心中的愤懑,他猛地一拍茶几,吼道:“阿勇,说下去!怎不说了?干脆一句,有人图谋争夺赌场的行政操作大权,不就更简单吗?嘿嘿,阿强这混蛋竟去玩轮盘这鬼佬赌具,活该他倒十八辈的大霉,冤有头、债有主,他去找始作俑者的晦气,大概也并非毫无根据吧!”
  鲁勇不敢答话,他深知叶金龙在火头上,他已根本不必再说任何话了。
  果然叶金龙略一顿,便有所决断的沉声道:“阿勇,其实你不说出口,我也知道,你欲替阿强向我求情,你的来意早摆在脸孔上了,你不必说下去,一切我叶某人自有主张。”叶金龙一顿,忽然补充了一句,“明天是董事会,你去转告阿强,留在家中等候董事会的裁决!”
  鲁勇一听,很为邓阿强的后果担心,忍不住道:“大哥,你以为会如何处置阿强?”
  叶金龙重重的一拍茶几:“阿强这混蛋!虽闯了大祸,但好歹也跟了我几十年,我叶某人总不能见死不救嘛……到时再说。”
  叶金龙低沉的吼了一句,关刀眉一扬,嘴巴便紧紧的闭上了。
  XXX
  隔天是帝京娱乐公司的董事会,虽然是每三个月一次的例会,但现下的这次董事会却似乎绝不寻常,因为在叶金龙总经理室召开的这次会议,气氛异常的凝重。
  此时除了利益攸关的叶金龙和贺英外,帝京娱乐公司另一大股东祈福先生,亦一改他平日心不在焉的神态,换了一派肃然的面孔。
  因为在这次董事会上,副总经理贺英似乎是有备而发的,甫一开始便向董事会提出一整套宏伟的拓展大计,这其中所涉及的财力、物力,均超越了帝京娱乐公司任何一次业务拓展方案,而因此就连财雄势大的港城富豪,平素仅以帝京娱乐公司作小量投资的祈福,亦不得不收摄心神,紧张起来。
  贺英的拓展大计提出,第一是创办现代化的水翼船公司,第二是另觅新址,兴建一座包括酒店、商场、餐厅在内的新型现代化赌场。其中每一项均是数以亿计的庞大投资,成败得失,均直接关乎帝京娱乐公司的生死存亡。
  贺英的拓展大计,叶金龙起初尚默默的听着,但当贺英进一步提出,为配合新型现代化赌场的需要,赌场旧式的管理制度亦必须改革时,他便再也按捺不住了。
  “英少!你计划中的项目,有计算过需动用多少资金吗?”叶金龙绕了一个圈子,先从最关键的资金财力方面提出疑问。
  贺英微微一笑,胸有成竹的道:“当然啦,金龙兄,这两大项目,每一项均需投资数以亿计的资金啰!”
  叶金龙立刻接过话道:“是啊,既然是如此庞大的投资,何来这大笔的现金?事关重大,依我看,还是以后再说好啦。”
  贺英似已料着叶金龙的反应,因此毫不为意,从容一笑,便侃侃而言道:“不错,该两项大计划所需资金的确甚巨,但也并非超乎公司的实力,这点稍后再谈,先就该两项计划的前景看,就非常明朗,目前来往赌城、港城两地的客轮航程需四小时,日夜不停也只是对开四班船,赌场的大客,七成以上来自港城,要扩大赌场的业务,首先便要增加客源,因此,搞起水翼船航运,来往两地只需二小时,便可以开多一倍航班,换言之,赌场的客源也就可以扩大一倍,金龙兄,这方面的前景不是很吸引人吗?”
  叶金龙沉吟不语,他不得不承认,贺英提出的水翼船航运,的确有其诱人前景,因为赌场高手如叶金龙,自然明白客源是任何生意的命脉,赌场经营则犹有过之,但就拿帝京娱乐公司来说,港城的赌客,就几乎占了赌场盈利的七至八成。
  叶金龙不由亦点头了,但仍有疑惑的道:“贺英兄所谈也有道理,不过,客源不错是扩大了,但谁能保证,港城来赌城的客人,全部都转为赌场的客源?帝京方面,总不能如强盗般去拉伕吧!”
  祈福此时不由亦瞥了贺英一眼,看他如何回答,显然,祈福关注的焦点,与叶金龙不谋而合了。
  贺英微微一笑,手指头猛地一扣桌面,随着那哒的一声,他说出的话也同样铿锵有力:“问得好!金龙兄,因此,这就牵涉到如何吸引客人,转为赌场客源的关节了,我提出的兴建新型现代化赌场计划,就正是基于这一点,例如新型赌场里面附设有酒店、餐厅、商场,甚至还有各种男士喜欢的娱乐玩意,令客人足不出户,便可尽情消遣,有这么个既刺激又快活的去处,还怕吸引不到客似云来吗?”
  贺英说到此处,目光灼灼,显得异常兴奋,他续道:“所以,两大计划,相辅相承,缺一不可,假如决而行之,我敢担保,不出三年五载,赌城的名气便可盖过西方的蒙地卡罗,好教彼等大吃一惊,嘿嘿,我等华人,不但搞生意成功,就算搞赌场,亦有超人能力。”
  贺英越说越兴奋,他心中久潜的,对那洋大班谋算他父亲以至破产的怒火,不由也被勾出来了。
  祈福的眼神也亮了,这通常是他对某项投资快下决断的表示,他瞥了贺英一眼,虽然他与他私交甚密,但也不禁有点疑惑,贺英是否有点过份狂热?祈福向叶金龙笑笑道:“金龙兄,你是此道中高手,赌场也靠你‘掌权’,你看,英少这计划,可行性到底有多少?”
  祈福不愧是商场中的超级高手,他虽然并非赌道出身,但他既然把投资赌场视作一门生意,他就极善于以生意的眼光,去判断其中的是非得失了。
  叶金龙与祈福接触越久,越是佩服祈福这种先稳而后决的生意头脑,因此他一听祈福这话,便呵呵一笑,道:“英少所论,有其道理,前景也很美妙,但其中最关键的是推行大计所需的现金、人力,如何解决?这恐怕不是一朝一夕可作决断的事吧!因此依我看,此事先在董事会备案,详细研究清楚一切关节,再作决定,好吗?英少?”
  贺英尚欲说什么,但祈福已含笑点头道:“不错,金龙兄,此事宜详细商议再说,但英少所论,也不失为帝京拓展业务的宏图大计,其中的成功因素也不容忽视,我看嘛,假如势所必行,资金方面倒并非大难题,例如在港城集资,相信许多银行会心动的,但关节是马上草拟进行的细则,例如其中牵涉到赌城官方的合作与否,所牵涉的资金具体数目——自然是每一项工程的具体费用。”
  叶金龙沉吟不语,因为他已听出祈福已大半倾向赞同贺英的计划了,而祈福是帝京三分之一的大股东,假如他与贺英联合,那自己便无法反对了,因此他只好暂不作声,以观动静再说。
  贺英一听,却大为兴奋,因为他知道,祈福实际上已向他的拓展大计点头赞同了,但碍着叶金龙坐着赌场总经理的位子,不便太露出他与自己的特殊关系而已。
  贺英因此也微笑不语,他判断,他的拓展大计可以算迈出决定性的一步了。
  叶金龙无奈点点头道:“好!就这么确定吧!”叶金龙一顿,忽然又向贺英道:“英少,既然赌场有意拓展,用人之际,你看邓阿强这事,可否给他一个机会?”
  贺英一听,脸色就微微一变,盯着叶金龙道:“金龙兄,邓阿强是你的弟兄,你打算代他向我求情吗?”
  叶金龙见贺英果然余怒未消,心中一凛,忙道:“英少误会了,阿强这混蛋竟敢以枪指吓,逼英少借钱给他,犯了以下犯上的罪过,该死之极,我也狠狠的教训了他一顿了,看他痛哭流涕的样子,我知道他自己亦知罪了,我对他说,若不念在他家中尚有父母妻儿要他供养,我必定把他扔进海里喂盗鱼,免被人误解叶某人对下属护短,因此如何处置他,英少瞧着办吧!”
  叶金龙这番明责实护的表白,令贺英一阵恼怒,暗道时至今日,仍以这等“江湖义气”手法处事,赏罚不明,用人唯亲,公司岂能长进?而且假如公司的高级职员,人人都如此动刀动枪,凭你金龙兄一句话便安然无恙,教贺英日后如何服众?嘿嘿,若不趁此机会杀一儆百,帝京娱乐公司日后就乱作一团了。
  贺英这般思忖,便已决定主意,而他一旦主意确定,便极少有人可以改变他了,贺英不置可否的淡淡一笑道:“金龙兄,邓阿强的事,我已交由警方接手处理,因此我也无能为力,一切待法律去裁决吧!”
  叶金龙一听,脸色虎地一变,他无话可说了,但心中如被人猛击一拳,一阵隐隐作痛,心道贺英如此做,摆明连我的面子也不给!而且此事扯上警方,邓阿强必定完了,这……这教贺某人如何向一班兄弟交代?
  在董事会后,叶金龙把鲁勇召到他的总经理室,他难过的对鲁勇说:“阿勇,你立刻去转告阿强,叫他一切自己准备应付后果,叶某人对他的事……无能为力了,你去告知他吧!”
  鲁勇一听,知道邓阿强完了,他见叶金龙难受的模样,也不敢再替邓阿强说什么,只好转身欲出。
  叶金龙忽然又把鲁勇叫住,他抽出自己的私人支票薄,写了一个数字,递给鲁勇,沉声道:“这笔钱带给阿强的老婆,说是公司给她一家的解雇补偿费,好好用它来过日子,此事绝对不可告知邓阿强,阿勇……你就立刻去走一趟吧!”叶金龙说到最后,声音也变得不连贯了,鲁勇知道,因邓阿强的事,叶金龙的自尊已被强烈的伤害了。
  XXX
  帝京娱乐公司的董事例会后的当晚,贺英却乘夜船,与祈福一道返港城去了。
  贺英在过去的七八年中,虽然已在赌城站稳了脚根,但不知因为什么,他的太太苏丹娜和女儿贺小燕,却一直留在港城,没有把家搬来赌城居住。
  祈福是港城的巨富,他的生意多半在港城,因此留在赌城的时间自然不多,也因此常与贺英同出同入,彼此的私交就更为密切。
  在驶往港城的夜船上,贵宾室里就只有贺英和祈福两人,他们的随行保镖,也只能呆在外面的小客舱,不敢擅自闯进。
  贺英瞥一眼窗外,浩瀚的海面上,闪烁着点点亮光,不知那是星星的倒映,还是渔船的灯火?贺英凝注缓缓移动的海面亮光,忽然感触的低叫了一句道:“哎!太慢了!”
  祈福立刻便明白,贺英这没头没脑一句的意思,他呵呵一笑,道:“英少,这是你太性急之故,若心情舒泰,这大轮船缓缓而航,正好趁机吹吹海风啊!”
  贺英叹了口气道:“可惜从港城来赌城的旅客,并非为欣赏这海风而来。”
  祈福大笑道:“说来说去,英少,你大概又想重提董事会上那宏伟大计了。”
  贺英不笑,反而认真的目注祈福道:“说真的,祈老哥,你以为我那两项大计可行吗?当然我是指短期内,绝不能再拖了。”
  祈福一听,便不置可否的笑笑道:“董事会上不是说好了吗?先详细硏究一下再作决定嘛!而且叶老总他似乎不太热心,缺了他的鼎力合作,这两项庞大投资,有可能见财化水啊?英少!”
  贺英眉毛一掀,似乎已窥破了祈福的心曲,他微笑道:“祈老哥,你以为金龙是赌道的唯一高手?”
  祈福的心事果然被贺英说破了,他不由又好笑又好气道:“不是吗?这话是你当初向我介绍他说的,这七八年他搞帝京也不错嘛!至少我还未见过有人可以超越他凌驾赌业的能力嘛……现在你好像又不以为然了。”
  贺英沉吟半晌,似在思索此时是否该直说什么,终于他微一摇头,却断然的道:“那是以前的判断,所以当时我极力推举他出任公司总经理,金龙他也搞得不错,但时代不同了,你看看人家的西式赌场,哪还有帝京这种小里小气的赌法?搞生意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赌场也是生意之一嘛!所以我看,长江后浪推前浪,挡住去路的前浪,该向前大大推进一步了。”
  贺英正说得神采飞扬,祈福却听得皱眉道:“英少!你这不是把金龙他比作前浪,你自己打算作后浪吧?”
  贺英忽然一顿,不再说下去,却把话锋一转道:“先别说这些,祈老哥,明天我请你去新界大屿山狩猎,你去吗?”
  祈福一听,眼神不由一亮,暗道谁不知祈某人性嗜好狩猎,不论是做生意还是真正的狩猎,他不禁又有点迷惑,英少这是怎的了,这不是明知故问吗?祈福咧嘴一笑道:“你以为我去不去?英少!”
  贺英呵呵一笑道:“你一定会去,祈老哥!”
  祈福含笑道:“为什么如此肯定?”
  贺英微笑道:“因为狩猎最能表现祈老哥做生意的眼光嘛!”
  祈福不由亦呵呵一笑,他这一笑,无疑是默认他的心事被贺英窥破了。
  船抵码头,祈福和贺英均早有司机在等候了,祈福的家在港岛山顶区,贺英的住宅却在港岛南区的港湾,因此两人的座驾出了码头,并肩走了一段,便分道扬镳了。
  贺英的座驾一直向港岛南面的海湾驶去,车驶得很快,司机大概已摸准了主人的脾气,因此把车开得既稳又快,几乎是风驰电掣般的飞奔了。
  半小时后,车子便驶入树林掩映的山道,再沿山道驶了一会,尽头处露出万绿丛中一点灰,那是一座通体青灰色的建筑物,占地很大,足近二万尺,但整座建筑物隐蔽在万绿丛中,并不显眼。
  令人触目的是贺宅家们口的一道大闸,大闸是铁造的,上面漆有金、黑两色,金光璀璨,堂皇华丽,更特别的是门口两旁的两尊铁铸的镇宅物,竟是两座狮身女头像,光华夺目,气派不凡。
  进入大铁闸,通道尽头却是一间小小麻石铺砌的屋,古旧无华,与外面的漆金铁闸相较,简直犹如原始人进入大都会,令人有一种目瞪口呆的迷惑。
  绕石屋拐一个大弯,便见一座古今中外混合的奇特大楼。大楼由大石所砌,大石的色泽灰暗,斜斜的屋顶上有小小的烟囱,犹如古代农家的屋宇。
  主楼的外墻多半植有攀藤植物,密密的爬满一墻,犹如一位古代农夫披上一袭绿色的衣裳,右面的一座矮楼,却是现代的平顶屋面,四周建了一幅矮墻,大概是方便主人可在其上烧烤、晒太阳吧。
  贺家大宅,一切均显得如此朴实无华,充满乡村气息,不过与大门口的金碧辉煌相较,却又分明透出一派土里土气。
  这幢住宅,贺英三年前花了七十万买地和兴建,而且是他亲手设计与督建的,这与他在公众场合的风度翩翩相较,就很有点风马牛不相及的感觉。
  大楼的前面,有一座车房和一块颇大的空地,空地四周放了许多盆花,竟是清一色的黄兰,很有点“花之隐逸者”的风味,或者这也是豪华大门与内里古朴特色的最佳透示吧!
  贺英的座驾绕过那座麻石屋,迳直驶入主楼前面的空地,贺英下车后,司机才把车驶入车房。
  贺英下工车,便径自走上主楼的主人卧室,此时已听不到女儿贺小燕娇野的叫声,大概她因为明天要早起上学,早已入睡了;也没再碰上女儿爬上他的肩膀,以手指刮他的胡子的机会了,女儿家十三岁,已很有点少女的矜持了。贺英有时倒很想念那被女儿刮胡子的日子,可惜时光与他正在拼搏的赌场生意一样,永远也不可能有时光倒流的日子了。
  贺英走入主人卧室,他的西洋籍太太苏丹娜正躺在床上,她穿了一套睡衣,昔日明艳照人的眼眸,此时竟失了光彩,只是呆呆的盯着天花板出神。
  苏丹娜的身子,在近几年中,随着贺英的事业日旺,却日渐垮了下去,五年前她患了一场大病,病刚康复,不幸又碰上一次车祸,动了十几次手术,这才勉强保住了生命。不过,自此之后,她便需长年累月与床及躺椅打交道了,每日二十四小时均需由护士特别照料,她这时已躺在床上,护士才有空去休息。
  贺英走到太太的床前,苏丹娜向丈夫点点头,俏丽的眼睛闪着浓烈难过抱歉的神色,她不但为自己的病体难过,更为不能助贺英一臂之力而抱歉。
  贺英的目光与苏丹娜的眼神相触,他立刻便领略了太太的心曲,他走到床边的躺椅上坐下,也没问候妻子的病况,却忽然在衣袋中摸出一副纸牌,向苏丹娜一笑道:“丹娜,你猜,我为什么把这副纸牌放进贴身衣袋?”
  苏丹娜微微摇头道:“我不知道,你为的是什么?”
  贺英呵呵一笑道:“因为我用这副牌在船上赢了祈老哥,这副牌给我带来好运气啊!”他一顿,又含笑向苏丹娜道:“你想玩吗?试试这副牌会不会替你带来好运?”
  苏丹娜无可无不可的微叹口气道:“我现在这副模样,是否好运也不重要啦,只要给你带来好运,我就喜欢了。”
  贺英坚持的道:“你试一试嘛!丹娜!”
  苏丹娜无奈,只好费力的挺起身子,倚在床边,和贺英玩起纸牌来了。
  夫妇俩玩的是“沙蟹”,玩牌用的也是真金白银,最初两次,苏丹娜输了不少钱,她不由紧张认真起来,她奋力坐直身子,目光灼灼,全副精神都聚到扑克牌上,因此连自己身体的半残痛苦也暂时忘却了。
  贺英瞥一眼苏丹娜,他心中不由欣慰的笑了,苏丹娜在他心中,依然是“赌城第一美人”的倩影,这一点贺英极力要求自己能做到“至死不渝”。
  贺英无声的一笑,接着便派了第三、第四次牌。贺英拿到手的不幸是坏到不能再坏的杂牌军,不过,他却以充满感情的目光,向苏丹娜示意,只要她托牌,他就必定死跟。
  苏丹娜领略了贺英的心曲,她果然拼命托牌,贺英果然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照跟不放。
  第三铺开底牌,苏丹娜凭一对牌赢了贺英的“杂牌军”,她赢回她所输的那笔钱了。第四铺苏丹娜又以自己的“三条”,赢了贺英的“两对”,结果苏丹娜反败为胜,赢了贺英几百元。
  苏丹娜从失败的紧张,一转而成胜利的喜悦,她不由欣然的笑了,虽然那只是区区几百元,但这是她从贺英手上赢来的,单这一点便足令苏丹娜高兴了。
  苏丹娜身心的痛苦,随着胜利的喜悦,暂时忘掉,她睁着大眼睛,上面透出昔日明艳的光彩,她笑问贺英道:“你明知自己的牌坏,为什么还要死跟下注?”
  贺英微微一笑道:“我只想让你知道,人生如牌局,坚持下去,绝不灰心,终会反败为胜,丹娜啊!”
  苏丹娜一听,立刻便明白,贺英这是以此来鼓励她与疾病作斗争的信心和勇气,心中不由又感激又难过,她想起自己昔日伴随贺英闯业的甘苦,她叹了口气,身子一侧,便倚在贺英的怀里,喃喃的道:“我……我知道你故意输给我,逗我开心的。”
  贺英紧抱苏丹娜的腰肢,真情的道:“丹娜,我只是想告诉你:人生如牌局,输赢的运气,靠自己的意志争取……你明白我的意思吗?丹娜!”
  苏丹娜紧偎着贺英,仰起头来,她触着贺英充满真挚的眼神,她伸出手去,就像他们的女儿贺小燕小时一般,用手指头一下一下的刮着贺英的胡子,她忽然很认真的说:“阿英!”在贺英身边多年,她也学着当地人对丈夫亲瞪的称呼了,“我说,你另外找一个……女人,陪你出去应酬吧!”
  贺英微吃一惊道:“丹娜!你这是什么意思?”
  苏丹娜平静的说:“我这个样子,只能在家里替你刮胡子,这太难为你了,你出去交际应酬,身边没有一个女人,人家会看不起你的……我想了很久了,我是认真的,你这样待我,我已经心满意足了!”末了,苏丹娜口气已变得很坚决,显然这意思早已深潜于她心底,绝非偶尔冲口而发。
  贺英明白了苏丹娜的心曲,他深知妻子的脾性,普天下女人最害怕发生的事,她却坦然直道出来,而且她这是由衷而发,目的只有一个,就是令丈夫获得部份失去的家庭幸福、人生乐趣,作为一位妻子,这是伟大的自我牺牲啊!
  贺英心中一热,不由把妻子紧紧的拥抱住了,一面在她耳边低声的喃喃道:“丹娜你……这又何必呢?”贺英的口气有点犹豫,事实上他亦的确因此而有难言的苦衷,在众多的交际场合,缺了一位女主人在身边,那总有许多意想不到的尴尬事,别的不说,单是参加那些非出席不可的应酬舞会,他就为临时寻一位舞伴而烦恼了。
  苏丹娜知道自己已说中了贺英的心事,为免令他左右为难,连忙又加了一句道:“你放心吧,阿英,我刚才所说,是我的真心话。”
  贺英对苏丹娜待他的深情,不由更为感佩,他在苏丹娜的耳边,悄声地却是发誓似的说:“这太难为你了,丹娜啊!但你放心,你在贺英心中的份量绝不会因此减轻,只会更加重了。”
  XXX翌日是贺英与祈福约定,上大屿山狩猎的日子,贺英决定了的事,从来是雷打不动的。
  一大早,贺英大宅门口,就传来一串长长的汽车鸣声,原来是祈福率三名保镖,驶车到来与贺英新合。祈福连大门也没进,就吩咐司机响喇叭向里面的贺英示意,显然狩猎是祈福的一大嗜好,他的兴趣被挑起了,他此时比贺英更心急了。
  汽车喇叭响过后不久,首先驶车出来的,却是“帝京娱乐公司”保安副主任梁小昌,此时的梁小昌,两鬓已微白了,但身手的敏捷依然如昔,显然并没因身份地位的改变,而把练武人的功课放下。
  祈福对梁小昌非常熟悉,他勇战“赌城之王”傅人杰十八枪手围攻的往事,至今祈福仍历历如在目前,但此时他却不禁微微一怔,他料不到梁小昌会在此时出现。
  “昌哥,赌城方面有事吗?”当梁小昌的车子驶近并排时,祈福探身出车窗,向梁小昌招呼道,他用贺英的口胳称呼梁小昌,显然梁小昌在祈福的眼中很有份量。
  梁小昌见祈福主动向他招呼探问,而且更以“昌哥”称呼,心中不由一热,因为他自然清楚,祈福是港城排名前列位置的巨富,更是“帝京娱乐公司”的三大股东之一。
  “啊!早上好,祈先生。”梁小昌连忙探身出车窗外,还带一点尊崇的连忙道:“没有什么,还不是那邓阿强的事?”梁小昌末了补答一句,显然他原来并不想在祈福面前说这事,因为他知道,祈福的财富及生意,“帝京娱乐公司”不过是仅占四分之一而已,这些公司内部的小事,就连贺英也不便去惊动祈福。
  不料祈福一听,便含笑点点头,表示他已经知道邓阿强的事,“噢!昌哥,你专程从赌城过来,为的就是这件事吗?”祈福不紧不慢的轻声道。
  梁小昌点点头道:“是,祈先生,因为我以为邓阿强的事可大可小,弄不好会伤了贺、叶两家的感情,这对公司并非好事。”
  祈福眨眨眼,感兴趣的问道:“那你以为,邓阿强的事,该如何处理好?”
  梁小昌坦率的道:“为免伤两家的感情,这事当然是以大化小好啦,祈先生可否劝一劝英少他,邓阿强持枪要挟英少,自然该死,但他是叶金龙多年的兄弟,叶金龙又是一位极重江湖义气的老一辈大哥,所以,所以若能放邓阿强一马,就不会伤害到叶金龙他了,祈先生你说是吗?”
  祈福不置可否的笑笑,道:“你个人以为呢?”
  梁小昌又坦然道:“我与邓阿强并无什么特别深的私人感情,鲁勇倒是来向我求英少卖个人情,放邓阿强一马,他说叶老大为这事又羞又气,终日拍桌子大骂邓阿强混蛋呢!”
  祈福道:“既然金龙他也认为邓阿强该死,那照贺英的主意,治一治他,不是很好吗?”
  梁小昌略显犹豫的道:“话是这么说,但……叶金龙他是极念旧,而且袒护手下兄弟的老一辈大哥,表面上他痛恨邓阿强,但骨子里却是恨铁不成钢的心理作怪,因此邓阿强若真为此事有何难堪,叶金龙他必定感同身受,认为英少这是故意伤他的面子和威信,这不大好处理吧?”
  祈福一听,不再作声,他在商场上打滚几十年,自然明白“帝京娱乐公司”叶、贺万一闹翻后果的可怕,自己是“帝京娱乐公司”的三大股东之一,与贺英的私交甚深,自己任何一种表示稍一不慎,均会被叶金龙视为是偏帮贺英,加深公司董事会内的矛盾。
  祈福这碍思忖,便淡淡的一笑道:“这涉及私人恩怨的事,希望彼此可以和气化解了吧!不然,作为局外人,祈某亦不好说什么啊!”
  正说着时,贺英的座驾已驶出来了.,他一见祈福,便呵呵的笑道:“祈老哥,心痒难熬了吗?一早就赶到了。”
  祈福大笑道:“谁不知道,跟你贺英去打猎,必定不会空手而回嘛,有你这位力退‘杀门六将’的神枪手助阵了?祈某人正好来个狐假虎威!”
  贺英一听,探身车窗外,指一指梁小昌的车子,呵呵一笑道:“祈老哥,你看看是谁来助阵了?有他昌哥在此,贺英这神枪手的美号只好让贤啦,你说是吗?”祈福有点羡慕贺英有梁小昌这么一位忠心耿耿的好兄弟,他半认真半开玩笑的道:“当然啦,昌哥的枪法自然厉害,做人也恩怨分明,我真有点眼红啦,假如英少你肯放人,我可要把他招到我身边来了。”
  贺英一听,也不管祈福是否开玩笑还是认真的,连忙道:“祈老哥假如要招昌哥到你旗下,不如连我贺英也招罗了吧!”
  梁小昌见两巨头说笑,但话中的含意却令他心中一热,他连忙向贺英道:“英少!不早了,该出发了,不然先头部队可等得不耐烦啦!”
  祈福奇道:“英少,有人先行上大屿山等候了吗?”
  贺英神秘的一笑道:“祈老哥不必问这许多,总之担保你此行大有收获就是啦。”
  贺英、祈福、梁小昌等以及双方的随从各三人,乘车先抵海旁码头,那儿早停泊了一艘游艇,众人及六头纯种格力狗,一齐登上游艇,向大屿山进发,带上游艇的,还有事先准备的一大袋鞭炮,也不知贺英拿鞭炮来作甚么用途。
  一行人抵达梅窝,再步行一段路,便钻入一座密林。
  贺英向随从下令道:“燃鞭炮!”
  随从立刻依言燃放,一时间“砰砰”之声大作,树丛中大群雀鸟惊飞而起。
  祈福一见大喜,连忙举枪就向天空射去,由于雀鸟密麻麻的太多,他根本不必瞄准,随便一枪,便必定有雀鸟倒栽下来。
  祈福举枪连放,雀鸟也连连掉了下来,他乐得哈哈大笑,一面连声叫道:“过瘾!过瘾!英少,这打猎之地妙极了,怎不早点告知我……咦,我又打下一只,是沙鸠雀啊!”祈福犹如老顽童似的叫嚷起来。
  贺英举枪亦打下两只。
  梁小昌弹无虚发,每放一枪必有雀鸟倒栽而下,不过他并不多发,所射的全是远离大队,最僻最远亦最难射的孤鸟。
  祈福见了,不由又羡又喜,向贺英笑道:“英少,你和我皆不合格,乱枪打乱鸟而已,昌哥这才是真正的打猎啊!”
  梁小昌淡然一笑道:“这个猎局,是英少特别为祈先生而设的,因此祈先生才是真正的猎人,特别是在生意场上,我梁小昌就更望尘莫及啦!”
  贺英这时向随从道:“放狗!”随从手一松,六头纯种格力猎狗,如飞似的向密林深处跑去。
  惊飞而起的一群雀鸟,除了被打落的,多半已四散飞逃,余下的也躲藏起来不见了。
  祈福好一会也寻不着目标猎物,便把枪放下,喘了口气,向贺英笑道:“老了,放几枪便气喘啦,英少,日后这天下是你们的了。”
  贺英亦把枪放下了,他缓缓走近祈福身边,意味深长的一笑,道:“祈老哥,金龙他比你还大了三岁呢,他还不服老,你就打退堂鼓啦?”
  祈福冲口而出道:“老就是老了,怎到你服不服气啊!咦!英少,你的话似乎还未说完吧?”祈福毕竟是商场老将,他刚嚷了一句,便蓦地一顿,反问贺英道。
  贺英深知,在祈福面前,绝对不可以转弯抹角,否则必定被他怀疑对方的诚意了,他也就呵呵一笑,道:“祈老哥目光如炬,佩服!佩服!不错,我这话想向你说很久了,还不是帝京公司的事吗?我最近到过美国的拉斯维加斯、蒙地卡罗,跟他们的老板吃过饭,说起搞赌场的经验心得,他们都认为,如何保持赌场的活力,是其中最重要的命脉。”
  祈福已知贺英话中的含意,因此他也收敛起漫不经心的笑意,换之而沉吟不语。
  贺英深知祈福的脾性,因此稍一顿,又旋即开门见山的道:“所以,我回来后,我就想,帝京公司也面临一个如何保持活力的关键问题了,目前那一套用人唯亲、江湖义气、保守狭隘的管理制度已经过时了,若不加彻底的改进,大大向前跨进一步,用不了多久,帝京公司就必然会被急进的时代淘汰。”
  祈福沉吟道:“不致于这么严重吧?英少啊!”
  贺英此时已毫不退让了,他决然的反驳祈福道:“不!祈老哥,有些事你可能不知道,公司外围的生意不错是我经管的,但赌场的事,一向是金龙掌握,连我也很难说话,但据我掌握的情况,赌场内部管理混乱,上头以感情爱恶任用亲信,主管级的职员质素甚差,有些本身也在打赌场的主意,例如那个身为赌场保安副主任的邓阿强,表面上他是用枪要挟我,实际上是仗着他的后台硬,向整个公司的管理制度挑战,这只是指用人方面的内部问题,还有其他……”
  祈福此时越听越留神了,他不由插了一句道:“还有其他什么?英少!”
  贺英的声线稍稍抬高了,“还有,祈老哥,我在美国拉斯维加斯赌场,就碰见过不少的港城朋友,他们都是港城有数的巨富,这个你当然知道,他们专程坐飞机到美国拉斯维加斯赌,赌场方面的进账当然不少啦,为什么?为什么他们舍近在咫尺的帝京不去,反而不远万里,跑到美国?白白送一大笔钱给美国佬赚,为什么?还不是因为帝京赌场不够吸引力吗?土里土气,保守狭隘,追不上潮流,根本不够气派,如何吸引到有头有面的大客……这还不是自己把自己的饭碗打破吗?”
  贺英越说越激动,忽然狠狠的嚷了一句,显然,他心中的愤懑已潜藏很久了。
  祈福不作声了,他在思忖贺英话中的含意,他自然也知道贺英所说的准确性,因为他的朋友胡老光,坐飞机去蒙地卡罗,短短七天时光,就向对方进贡了三千万港元,这事是胡老光事后轻松淡然的向他说的,而且这胡老光亦仅是许多有此嗜好巨富朋友的其中之一,假如能把他们的大驾吸引到赌城的帝京来,单是一位胡老光的“进贡”,便足抵帝京向赌城当局纳二年之税了。
  祈福是商场中的老江湖,他自然明白客人对一盘生意的重要,特别是有“消费能力”的超级客户,更是商场上“兵家必争之地”,他这般估算一下,他的心思不由便有一半站在贺英那“改革大计”上面了。
  贺英见祈福沉吟不语,但他的目光却灼灼闪亮,心中不由一阵欣然,因为他深知他这祈老哥的脾性,每当他心动而有所决断时,他便会久久沉吟不语,但目光却灼灼闪亮,就与当日他说服他加盟赌场争夺时的情形一模一样。
  贺英窥透了祈福的心曲,他微微一笑,又补了一句道:“还有,祈老哥,帝京目前的赌税虽仍是一千二百万,但几年之后,赌约期满,赌城当局必定大加赌税,按目前帝京的盈利能力看,根本不足以应付加税后的赌税,届时帝京的处境就非常严重,除非祈老哥也愿意把赌场的生意拱手让出去吧!”
  祈福一听,不由冲口而出一句道:“千辛万苦才争得来,怎可拱手让出去,在商言商,除非是瞎了眼的白痴啦!”
  贺英呵呵一笑道:“白痴另有其人,祈老哥可是商场上的天才。”
  祈福有点醒悟了,他压低声音道:“你说这白痴,是指他?这话开不得玩笑啊!英少喔!”
  贺英却从容的一笑,道:“这是指他的保守狭隘,追不上时代潮流的处事手法而言,并非指他的个人能力,他只不过是被昔日的那一套遮住了眼睛,因而成了睁眼的瞎子而已,所以,我这是对事不对人,他假如肯接纳改进建议,彼此还可以合作下去嘛!”
  祈福一听贺英这一表白,心中的疑虑便又被冲去大半,他的另一半心思,也终于站上贺英的“改革大计”上去了。祈福默默的点了点头,忽然若有所思的道:“英少,建新赌场,办水翼船公司,大致约需资金多少?你说说,我听着。”
  贺英心中不由又欣然一笑,他深知祈福若把心思放到具体的细节上,那就表示他已多半同意这个计划了。
  贺英也不加任何隐瞒,因为他深知他这祈老哥的脾性,他决事缓慢,但一旦作了判断,那就雷打不动,泰山压下也绝不皱眉,他坦率的一口道出:“水翼船公司创办约需一亿港元,新建赌场大厦起码二亿,初步估算三亿元周转现金那是最基本数字了!当然其中的细节,我还要听听祈老哥的主意。”末了,贺英故意略显犹豫,以便更激起祈福的注意。
  果然祈福一听,先是略一皱眉,似乎“三亿现金”这数目,对他亦有一定压力,但随即便猛地甩开了,决然的点点头道:“三亿……现金,那也不是什么难题,帝京方面如果调动不来,暂时就由我解决也可以,不过……”祈福在这节骨眼上却忽然一顿。
  贺英急了,忙道:“祈老哥担心什么?”
  祈福沉吟道:“出来做生意,求财并非求气,我想开赌场亦如是吧,所以,这个计划最好能说服金龙他同意,彼此鼎力合作,计划才好完成,和气生财嘛,英少!”
  贺英见祈福心中依然摆脱不了叶金龙的阴影,心中不由一阵气恼,但仅一浮起,贺英便又把这股心绪压下了,他呵呵一笑,故作轻松的道:“这个你放心吧,祈老哥,只要你老哥点头,帝京董事会三分天下已占其二,那金龙他还会不同意吗?”
  祈福却执着的微一摇头道:“不,英少,我不想弄到在董事会凭表决来定夺这个僵局,假如到这地步,彼此便是短兵相接,兵戎相见了,这是合股生意的大忌。”他的口气毫不犹豫。
  贺英知道,三言两语,一时之间是决难再动摇祈福这主意的了,他因此镇静的微微一笑道:“好吧,祈老哥,我会想办法令金龙他相信,帝京的改革大计是势所必行的。”
  祈福一听,又有点不放心道:“你有什么办法令金龙他心服口服又相信?”
  贺英正欲答话,忽然在密林深处,扑飞出一只久潜的惊鸟,贺英尚未及动作抄枪,握枪在手的梁小昌,早已枪一用,砰的一响,那惊鸟便中枪倒栽下来了。
  祈福虽在沉吟中,亦不由赞了一句道:“昌哥,好枪法啊!”
  贺英微微一笑,却若有所思的忽然道:“是,昌哥好枪法,但这枪打出林鸟的法子,不就是整顿赌场,促进帝京改革大计的契机吗?”

  第二章 聘堪舆师 寻龙选址
  就在贺英与祈福联袂返港城的当晚,邓阿强的妻子和老父,带了一支手枪到赌城警厅,交给负责这宗“持枪绑架案”的西洋警司里必度。
  邓阿强的妻子说,她接到一个电话,要她立即到楼下取一些东西,她下到楼下,这包东西已放在地上,上有字条写着她的名字收。带返家中拆开一看,原来邓阿强作案时用的手枪,并有纸条要她交到警方手上,因此她就把这支手枪带上警厅来了。
  西洋警司里必度当时便推测说:“邓阿强必定是受到某方面的强大压力,因此不敢远走高飞,他交回作案手枪,他很快就会前来自首了,这案件涉及贺先生,连警方亦不敢大意马虎,如果邓阿强肯前来自首,可就省了警方一番工夫啰!”
  西洋警司里必度的推测很准确,邓阿强在最后获知叶金龙坚决主张他向警方自首的讯息后,他自知已走投无路,果然第二天下午,他便自己打了个电话给里必度警司,表示自己决定自首,但要求里必度要保证他的人身安全。
  里必度见省了警方一番工夫,自然一口答应邓阿强的要求。
  经过一番布置后,里必度依约率警员到达邓阿强约定的地方,果然见邓阿强在空手等候。他随即被捕,警方在他身上没有发现任何武器,也没有任何财物。
  里必度对邓阿强说:“这事涉及贺先生,不得不严厉处理,请多包涵!”说着,便把邓阿强扣上手铐,押返警厅作进一步调查去了。不久,赌城的法院便开庭审讯这宗“持枪绑架勒索案”了。
  这宗案件可不简单,因为持枪、绑架、勒索三条罪中的任何一条,均可判上重刑,更何况是三罪齐发。
  邓阿强的亲属朋友,都替邓阿强捏一把冷汗,但谁也毫无办法,因为邓阿强犯着的是贺英,贺英在赌城的名头,就连三岁的娃娃也不会陌生,私下间,邓阿强的亲属朋友,都把希望寄托在叶金龙身上了,因为唯一可与贺英的势力抗衡的,放眼赌城,亦仅叶金龙一人而已,而且邓阿强说什么也是跟随叶金龙打天下的多年兄弟,叶金龙大概决不会见死不救吧?
  在法庭上,西洋警司循例据案情向法官检控邓阿强,更必须非常详细陈述案情,甚至没有遗漏邓阿强自首时,曾向他要求保证他人身安全的细节。
  接着是邓阿强的辩护律师上庭,向法官替邓阿强辩护,这是一位西洋籍的律师,是叶金龙私下替邓阿强聘请的,因此邓阿强对这位律师亦满怀信心,他相信有叶金龙出面维护他,就算并非无罪释放,也必定可以获得轻判或者缓刑。
  西洋籍律师滔滔雄辩,他列举三项法律依据,替邓阿强辩护。他向法官陈辞说:“首先被告邓阿强原为帝京公司保锣,所用的枪械,是公司所发,并非他本人私有,因此并不构成藏械、持械罪名。其次,当事人亦非向原告借钱,而是向公司借支薪金,他签的收据,是写给公司而并非写给原告本人。最后,当时被告并非向原告提出借钱的数目,而是原告主动问他需要多少,这便不能称之为勒索。”
  辩护律师结果陈辞道:“综合以上所述,因此本律师确信,被告当时是因一时冲动,犯了不当的行为,以不正当的手法取得正当的金钱,这种行为本身有违法律,但其本意并非犯法,亦并无预谋,本律师认为,被告的法律责任,是企图以不正当的手法,去取得正当的金钱,可视之为民事上的钱债纠纷,望法官大人酌情轻判,谢谢。”
  辩护律师的雄辩,很有说服力,法庭的气氛因而亦轻松了点。
  这时法官向被告邓阿强直接询问道:“假如法庭接受你的辩护律师所陈,你是否愿意退还及赔偿原告的金钱损失?”
  邓阿强深知叶金龙口硬心软,已在暗中替他打点一切,自然立刻回答法官道:“我愿意赔偿原告的金钱损失,求法官大人轻判。”
  法官微微一笑道:“是否轻判,一切待法律裁决,当然也看原告是否撤消对你的刑事起诉。”
  不久法官便宣布退庭,第一日的审讯便完毕了。
  当日法庭审讯的情形,当日下午叶金龙便知道了,因为鲁勇亲自上法庭旁听,退庭后便马上赶去向叶金龙汇报。
  “大哥,照此情形看,阿强有可能获得轻判的!”鲁勇更是松了口气,向叶金龙道。
  叶金龙斜躺在太师椅上,良久不语,他突然挺起身子,就近拨了一个电话给邓阿强的辩护律师,两人在电话中交谈了一会,叶金龙便把电话缓缓搁下了,鲁勇从叶金龙的动作便知道,叶金龙在辩护律师那儿,并没有获得明确的答覆。
  果然叶金龙沉吟片刻,便忽然对鲁勇道:“你去告诉邓阿嫂,就说阿强是否可获轻判,一切全看贺英的心意,我叶某人也毫无法子!”
  鲁勇沉默了,他从叶金龙的口气得知,叶老大因自己对此事的无能为力而愤懑,他此时正陷入一种被人捏住脖子左右无奈的痛苦中。
  鲁勇立刻走了,他也只能以这话告诉邓阿强的妻子,顺便也安慰她几句。
  翌日继续开庭聆讯,由原告贺英,以被害人的身份出庭作供。
  此事已震动了整个帝京娱乐公司,人人都急欲知道贺英将如何作供,因为这将涉及到被告邓阿强的命运,更重要的是,此事势必牵动帝京娱乐公司日后的整个人事管理制度,帝京集团中的命脉是赌场,而赌场的主管级人马,多半是叶金龙的手下及亲信,邓阿强是叶金龙多年的兄弟,假如叶金龙连邓阿强也保不住,那其他的就更不必说,立刻就面临一个人人自危的可怕局面了,因此人人都睁大眼,侧着耳,不敢遗漏有关此案的任何讯息。
  贺英是否会出庭作供?他在法庭如何作供?当晚是一个万众瞩目的不解之谜。
  这个万众瞩目的谜底,却很快便揭开了。
  第二天上午法院开庭,贺英竟然极准时的在法庭出现,而且也以肃然的神态坦然作供。
  法官问贺英道:“你当时为什么同意拿十万元给被告?”
  法官这一问,不但身为被告的邓阿强的心陡地扯紧,就连旁听席上的鲁勇,亦立刻屏住呼吸,听贺英如何回答,因为几乎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贺英的供辞,将直接决定邓阿强的命运。
  理由很简单,根据法律观点,由于当时现场只有原告和被告两人,原告的供辞,直接证实被告当时的行为,例如只要原告承认被告当时是要求预借薪酬,而且是向公司提出,而并非向贺英本人提出,那邓阿强“勒索”的罪名并不成立了。
  同时,由于邓阿强作案时的佩枪是帝京公司所发,假如“勒索”罪名不成立,那“藏械”的罪名也就可以撤消。
  另一方面,假如邓阿强的“勒索”罪名不成立,那“绑架”的嫌疑,也就失去存在的法律依据。因此,邓阿强的案件,关键只在于贺英的一句话,虽然并非一言定生死,但“一言决命运”却是不容置疑的了。
  一切的关键全在于贺英的一句话。
  法官的一句问话,从容镇定如贺英本人,亦不禁稍一犹豫,贺英自然清楚,他回答的一句话,势必决定邓阿强是否罪名成立,亦即决定他的下半生的命运;而邓阿强的背后,又牵连着与邓阿强同辈的一大批人的去向,更重要的是这一大批人的上面,高踞着一位“叶老大”!这是一个赫赫生辉的金字塔,牵一砖一石势必震动全身,整座“金字塔”亦势必因此而受到震撼,后果的严重,令贺英不得不仔细衡量其中的利害得失。
  贺英扫一眼庭上,这一眼包罗了高座于上的法官大人,另一面被告席上的邓阿强,以及旁听席上一批邓阿强的兄弟,当然还有贺英自己的心腹弟兄梁小昌等人,各人的神色各异,显然心态各有所望所思,这一切都聚到贺英的身上,亦将决定于他将要出口的一句话。
  贺英的心不由突突一跳,他那“一枪打出林鸟”,以此作为整顿帝京公司内政契机的宏图大计,在这霎间亦不禁摇晃了一下,如何回答?贺英在心中反问,忽然他与邓阿强的目光相触,那是一种惊、恨、求的复杂眼神,贺英心中不由浮出一句话:“既知今日,何必当初?”而这一切,又全因帝京公司自上而下用人唯亲而不重质之故,特别是赌场内部,自上而下制成的一个严密的关系网,连他贺英身为帝京集团的大股东兼副总经理,亦针插不进、水泼不入,这种混乱的守旧企业制度,若不加以强烈的“震荡疗法”,这个病入膏肓的“重病体”如何可以“起死回生”!
  贺英心念电转,一股傲气蓦地涌上脑际,嘿嘿,贺英什么阵仗没见过?今时今日竟会因畏惧而打退堂鼓吗?
  这一股强烈的傲气,令贺英的脸色忽地涨红了,他的目光凌厉的扫一眼全场,嘴角棱线猛地一抖,一句话便蓦地在法庭上回响起来。“法官大人!当时我在枪嘴指吓之下,生死操于人手,别说对方勒索十万,便一百万也只能答允。”
  贺英此言一出,法庭上犹如响了一个闷雷,心牵此案的人,耳际、脑畔均一阵嗡嗡回鸣,因为彼等均心知肚明,贺英这一句回答,实际上已决定被告人的命运了。
  果然不久法庭再开庭时,三位会审的法官,其中包括一位女法官,一致裁定邓阿强持枪绑架勒索罪名成立,根据西洋当局律例,重判被告邓阿强入狱九年,而且必须交还十万元给帝京公司,否则,将以刑抵债,加判九年刑期。
  法官宣判后,庭上鸦雀无声,闻判者心态各异,但均明白,随法庭这一序幕的揭开,帝京娱乐公司的一场龙虎斗已势不可免了。
  邓阿强妻子闻判后痛哭失声,因为她知道,她的丈夫的一生已正式宣布完结了。
  被告邓阿强闻判后木无表情,好一会默不作声,直到庭警押他下去收监的一霎,他忽然高声的嘿嘿冷笑道:“堂堂一位老大,竟连一位手下也保不住!嘿嘿,我邓阿强固然罪有应得,但他那‘老大’的称号又将如何保持下去!嘿嘿,我邓阿强无话可说。”
  邓阿强被庭警押下收监去了,但庭上旁听席的人都知道,“邓阿强案件”的结束,不过是另一宗“龙争虎斗案”的序幕揭开而已。
  邓阿强的案件是当日下午六时结案宣判的,仅十分钟后,邓阿强收监前的那一句话,便传入叶金龙的耳中去了。
  叶金龙听鲁勇转述那话时,他的心里竟然一下一下的抖动,这情景就如他当年面临生死关头,凭他的耳朵“听骰”绝技,最后反败为胜时一般无异。
  鲁勇见状,吓得不由立刻沉默不语,转而安慰叶金龙道:“啊……大哥!你冷静一点,邓阿强他不过胡说八道吧了!”
  叶金龙的浓眉急剧跳动,一阵刺耳的嘿嘿冷笑从他咽喉深处跳出,却连一句可以听清的话也没有。
  鲁勇不知如何是好,劝又不是,慰又不成,如坐针毡,他忽然觉得,自己又恍如返回二十多年前的那晚,他与叶金龙一道仔细分辨猪骨、鸡骨落碗不同声音的场面来了。
  好一会,叶金龙才忽然重重的一拍案桌,沉声道:“嘿嘿!邓阿强自作孽,固然该死之极,但老虎分明把他当作小鸡杀掉,目的是儆猴子!嘿嘿嘿……”叶金龙忽然一顿,又陷入良久的沉思。
  鲁勇小心翼翼的试探道:“大哥,你所说的‘老虎’、‘猴子’,指的是哪一方面?”
  叶金龙扫了鲁勇一眼,忽然厉声道:“阿勇!你知不知道,邓阿强的事本来可大可小,视乎对方是否有更深一层的用意,假如对方欲藉邓阿强的事,插手赌场的管理制度,那邓阿强才有今日的结局,谁急欲插手赌场管理权?这是明摆着的嘛!至于那‘猴子’,不但包括你阿勇,包括赌场的众兄弟,甚至包括我叶金龙……嘿嘿,你明白了?”
  鲁勇吃了一惊,他有点疑惑的道:“不太可能吧?我曾托梁小昌在贺英面前求情,他倒是很乐意帮忙哪。”
  叶金龙冷哼一声道:“那结果如何了?”
  鲁勇喃喃道:“虽然无结果,但梁小昌是贺英多年的生死兄弟,他既然乐意替邓阿强求情,显然与贺英的意图不相符吧?”
  叶金龙沉吟不语,显然亦在思索鲁勇话中的份量,过了一会,他才忽然缓缓的道:“小昌可能真的不知道英少的企图,但也不能确证他并无此用心,很可能这是英少的一个腹稿!以后他才会一一实施,因此你告知众兄弟,从现在起,要打醒精神处事,万不能再被人揪住痛脚,不然谁自作孽,谁就自己去承受一切后果,到时也休怪我叶某人坐视不理啊……”
  叶金龙正欲再说下去,却被走进来的一对男女嘻哈声打断了,他向那青年蓦地扫了一眼,浓眉一扬,一缕爱之深责之切的复杂神色,把他高额、挺鼻、已显苍老的脸庞罩住了。
  与女子嘻哈而进初青年男子年约二十岁,浓眉、高额,与叶金龙有五分相似,可惜鼻梁低陷,比起叶金龙的笔挺鼻梁,他的相貌便在半硬半软、半男子汉半婆妈两格中了。他姓叶,名叫宏,是叶金龙在赌城成家立室后生的第一个儿子。那女子打扮妖艳,却连叶金龙也不知她是何方神圣。
  “阿爸,嘻嘻,她叫苏丝,是我的FRIEND……SHE IS MY FIREND……阿爸!”那青年男子——叶宏搂着那女子——苏丝,走到叶金龙身前,嘻哈一笑,又卖弄似的夹杂了时髦的英文语句,向叶金龙招呼道。
  叶金龙的脸色立刻一沉,没好气的哼了一声,冷眼也不瞧那女子苏丝一眼,劈头盖脑的一句便掷了过去。“阿宏!放肆!鲁叔叔在此,怎的没大没小……终日就晓得行街拍拖消遣!将来如何承继阿爸的生意?有朝一日阿爸双脚伸直,我看你如何打算……气死我了!”
  叶金龙越说越气,末了狠狠的一拍案桌,呼呼的直喘着气。
  叶宏顿时吓得不知所措的呆立原地,走又不是,坐下又不是,惊慌得失声叫道:“阿爸!我……我并没做错事嘛……骂我干嘛?”
  叶金龙一听,火气越发炽烈,他连连的拍着案桌吼道:“你!该死!十几二十岁了,终日花天酒地,还不该死?阿爸如你一般年纪,已单身匹马,走遍大江南北了!你就只晓得搂女人、喝酒,放屁……人家的火都烧到你老子的眉毛了,你却只管去风流快活!你该死!”
  叶宏被老父没头没脑的吼骂了一通,又当着他的女友苏丝的面前,他自小养成的傲气,在赌城人人让他三分的自尊,令他幼嫩的脸皮挂不住了,他脸色涨得通红,正欲不顾一切的反辩几句……
  鲁勇见状,连忙站起来,连劝带拉地把叶宏扯到一边去,一面轻声道:“你阿爸……他正为公司的事烦恼,你在这火头上怎好再惹他?去吧,先进去,待会再出来好了。”
  叶宏一听,知机的拖着苏丝的手,连忙进入后院去了。
  鲁勇转回来时,叶金龙仍在呼呼的直喘粗气,也不知他是因公司的事,还是儿子的不成器而生气。
  鲁勇轻声道:“龙哥,算了,阿宏年纪还轻,慢慢会懂事的了。”“
  叶金龙的气头发泄过后,这时也渐渐平复下来了,另一股愤懑却又蓦地兜上心头,他狠狠的咬了咬牙,道:“你不知道,阿勇!人家欺负我叶某人老了,不中用了,阿宏这花花公子摆出去,人家必定以为我叶某人后继无人啦……人家已把拳头扬起来了,偏叶某人的自己人却老不争气……他也不饮水思源,当初帝京这天下是如何打回来的!缺了我叶某人,他能有今日的风光?今日的威风八面!”
  鲁勇听着,他已知道,叶金龙的愤懑,多半是“他”惹出来的了,他小心翼翼的回了一句道:“还不致这么严重吧?况且,贺英也应该知道,彼此假如闹翻脸,对帝京公司并无任何好处!龙哥,你说是吗?”
  叶金龙不以为然的微哼一声,随又缓缓的道:“出来做生意是求财并非求气,今时今日帝京有如此成就,我叶某人也不想把它弄垮!但人家不是我叶金龙,人家自恃喝过洋水,处心积虑要搞什么赌场企业化、国际化、现代化!嘿嘿,这不是明摆着认为叶某人的一套不行了吗?眼下人家不但已把计划弄了出来,而且已正式出手啦!邓阿强被他死瞅住不放,目的就是打算以此为契机,向赌场渗沙子,搬石头,逐渐安插自己的亲信人马,时机成熟,最后就向我叶某汰下手!”
  鲁勇的心不由突突而跳了,因为叶金龙说的,并非空口说白话,邓阿强的事就是一种迹象,对方的确开始搬动自己这一批“叶系人马”的石头了,而这点恰恰击中鲁勇的本身利益,在利害关系衡量之下!鲁勇也只好按捺住与梁小昌的深交厚谊,开始倾向于天秤上“叶系人马”石头这一面去了。
  鲁勇不由冲口而出道:“大哥!那我们应如何应付?”
  叶金龙沉吟不语,好一会方道:“眼下对方仅是作进攻的计划准备,一切均未作公开表面化,我们也暂时只能稳守待变!但也不能粗心大意,你下去想办法暗示各人,在这段时间务必好自为之,绝对不可以被人揪住把柄,否则便是自讨苦吃!你去吧,阿勇。”
  叶金龙的口气渐而沉稳起来了,显然,他当年大破“听骰党”的勇气和自信心又被一种潜在的强烈挑战引发了,他虽然已非当年勇猛的“鬼王”,但潜伏于他体内的那种敢于拼搏的气质,却在他晚年被点燃而烘烘炽烈起来。
  XXX
  就在鲁勇呆在叶金龙家中时,贺英亦正在他赌场的住宅中,与梁小昌商谈着什么。
  就如鲁勇与叶金龙的关系一样,梁小昌与贺英亦算得上生死患难的兄弟了。人与人的关系是环境造成的,亦有如时势可以造成英雄一样。
  唯一不同的是,鲁勇是因邓阿强的事,去向叶金龙呈报,梁小昌却是贺英主动约他来,他们在赌城的住宅见面,因此就连梁小昌也不明白贺英的用意。
  梁小昌为邓阿强的被判入狱,心中一直很不安,他心中隐隐觉得,贺英在邓阿强的事上,似乎太冷酷无情了,所以他在贺英面前,一直默然无语。
  贺英自然明白梁小昌的心思,因为他曾经在他面前为邓阿强的事向他求情,但贺英故意诈作不知,与梁小昌闲扯了几句后,忽然向他微微一笑道:“昌哥!这些年来,我贺英是否待你如亲兄弟一样?”
  对贺英这话,梁小昌不能沉默了,他异常肯定的点点头道:“是!英少说的半点不错!”
  贺英又微微一笑道:“那你知道其中的原因吗?”
  梁小昌一听,不由一怔,因为他从未想过这之间利弊,他只是凭自己的处世宗旨做人,别人敬他三分,他便敬人一丈,为真正的知己朋友赴汤蹈火,他决不会皱眉,多年来他与贺英相处,抱的就是这么一个很简单的宗旨,至于贺英所问的为什么,他可连想也没有想过!“你问这个干么?英少!为什么?”梁小昌略微吃惊的反问道。
  贺英笑了,而且是由衷的笑出来,因为他从梁小昌的惊愕反应,更证实自己的眼光,梁小昌的不知所措,更证实他对自己的真诚,而绝无半点的虚伪造作,单凭这点,就足令贺英完全原谅梁小昌为邓阿强求情的鲁莽了。
  “好!昌哥,我贺英到底没有看错一位好兄弟!”贺英这时不由想起他昔日与梁小昌出生入死拼闯的岁月,他说这话便已带了一种深厚的感情了。“你知道为什么吗?就是因为昌哥你以真诚待人,决没有半点虚伪做作,甚至你替邓阿强他求情,也是出于一种待人厚道的心思,因此我贺英绝不怪你多事、鲁莽!”
  梁小昌一听,他的心事被触动了,但此时一切已成定局,他也不便再说什么,他因此尴尬不安的笑着,并没答话。
  贺英的笑容渐而收敛了,他目光灼灼的凝视着梁小昌道:“但这并不等于你的所求恰当!我没有听你的,也不等于贺某人无情冷酷!你知道为什么吗?昌哥!”
  梁小昌一听,不禁又一怔的反问道:“为什么?”
  贺英沉声道:“邓阿强之所以如此猖狂胆大,这因为他自恃背后有大靠山撑腰,自恃是叶金龙多年的兄弟,在帝京有恃无恐,连我也不放在眼内,竟公然持枪向我要挟勒索!”
  梁小昌坦率的反驳了一句道:“他也是一时情急,走投无路才出此下策嘛。”
  贺英断然的微一摇头道:“不!这绝非一时情急犯错,而是日积月累的恃宠生骄,而且更是帝京赌场内部保守落伍的管理制度所致,同时亦是帝京公司高层用人唯亲的恶果!”
  贺英猛地一顿,根本不让梁小昌答话似的立刻又说了下去。“我指的是谁,昌哥你也心中有数!因此,假如邓阿强换了是另外一位普通职员偶然犯错,我贺英或许还可以给他留一条路,但邓阿强仗恃背后的大靠山,恃宠生骄,涉及公司的整个管理制度,我贺英就不得不严厉处理!贺某人个大的荣辱事小,帝京的生死存亡事大,在仔细衡量轻重之后,我决定不再容忍,为整顿帝京的整个管理制度,把帝京推向企业化、现代化、国际化,我才决定先拿邓阿强来动手开刀!”
  贺英此时目光灼灼,意气风发,神态坚决,就如他当初在最危急时,毅然决定赴教堂与苏丹娜举行婚礼时一模一样。
  梁小昌一见,不由微叹口气,深知贺英的主意已铁定,已不容有任何更改了,而这么一来,他与叶金龙的合作伙伴关系,必定走向恶化,甚至这两架马车会分道扬镳,各走极端……这一切对帝京公司来说,是祸是福?梁小昌根本不敢确定。
  “英少,你打算以硬碰硬吗?”梁小昌小心的问了一句。
  贺英沉吟不语,忽然反问了一句道:“你以为呢?昌哥,我找你来,就是想听听你的看法。”贺英的神色,在沉思中已渐渐缓和下来。
  梁小昌深知贺英这话绝非冲口而出,而是深思熟虑而后发的,因此他绝不敢轻率对答,他自然也知道贺英的脾性,假如他不是视你为心腹知己,他绝不会在你面前说出“为什么”、“你看如何”、“怎样才好”这等略带询问的话。梁小昌沉思一会,才缓缓的道:“帝京公司的整个运作,的确停滞不前了,做生意不进则退,办赌场更是如此,因此依我看,也的确是加以改进的时候了,不过赌场方面,十几年来均由叶先生一手管理,从赌场的坐庄到巡场到保安,各部门主管均是叶先生安排的人手,根深蒂固,轻易摇动不得,若彼此硬碰,必定引起震撼,进而动摇整个帝京公司的根基!这后果不能不斟酌呵,英少!”
  梁小昌意态诚恳,任何人均可以看出,他所说的完全是他由衷而发,而且纯粹是站在公司的整体利益上面。
  贺英沉默了,好一会没有说话,显然他正在思量梁小昌话中的份量,可以说,在贺英身边的人,梁小昌是唯一可以部份改变贺英心思的人物。
  贺英定定的凝注梁小昌的眼睛,梁小昌亦坦然的迎接住贺英的目光,终于,贺英的眼神掠过一缕赞许的微笑,他缓缓的伸手按着梁小昌的肩膀,又缓缓的道:“放心吧,昌哥,我一定会通盘考虑清楚,才会有所行动,这就叫谋定而后动吧!而且,有昌哥你在我的身边,贺英这大计必定圆满达成!”
  梁小昌点点头,向贺英告辞欲出,贺英忽然又把他叫住,微笑着向梁小昌道:“那就请昌哥你代我走一趟叶家,向金龙说,邓阿强的事,我贺英深感抱歉,但不得不如此,因为这关乎公司的整体利益,希望金龙兄他鉴谅,总之,我贺英做的乃出于公心,绝非针对金龙兄他本人,请勿心存介蒂就这么说吧!”
  梁小昌一听,连忙点头答应,这趟差事他非常乐意,因为在梁小昌的内心深处,他绝不希望贺、叶两人,因邓阿强的事从此闹翻,所以他答应一声,立刻便告辞走了,他打算马上拜访叶金龙,向他转达贺英的和解歉意。
  贺英望着梁小昌走出去的背影,忽然绽出一丝笑容,这笑意非常复杂,到底是因连自己的好兄弟也不自觉的利用一下,还是因梁小昌行事的迅速而赞许?这点就连贺英自己也不清楚。
  XXX
  第二天一早,贺英返回他在帝京总部三楼的办公室,他第一件事便是向港城拨了一个长途电话。
  电话接通了,对方接电话的,是一位在港城号称“狗王”的人物,其时正是港城的名流阔太们,玩狗玩到热火朝天的时候,这位“狗王”,便是以他所产销的狗,一连七届夺得狗王宝座而名噪港城,他的狗房,也被那些有余力玩狗的人士来往抢购踏穿了。
  “海兄么?我是贺英!”贺英在电话中向对方道,事实上他这称呼倒并非全因客套,因为对方的确姓贺名海,年纪也比贺英大两岁,因此贺英的一句“海兄”,那是最贴切不过了。“前几天听你提过的那对纯种沙皮狗,方便出售给我吗?”
  “狗王”贺海与贺英似乎大有交情,因此他一听便一口答应了。“可以!留给你回港城时送来你家,好么?英少!”
  贺英立刻道:“不!海兄!麻烦你立刻派人送来赌城!船票运费加在狗价上面好了!得赶快办妥!”
  贺海笑着答应了。“呵呵!好的,我马上派人送来……但为什么忽然如此紧张了?英少呵!”
  贺英笑了笑,轻声道:“送礼!这是送给西洋督爷苏士度的!他夫妇俩最大的嗜好就是玩狗,特别是纯种迷人的沙皮狗!海兄,你可要马上送过来呵!”
  贺英获得对方肯定的回答,便把电话搁下了。他的身子往椅背上一靠,眼前浮出那西洋督爷夫妇见到这对沙皮狗后的欢欣笑脸,他的嘴角也不由露出一抹笑意:嘿嘿,入山拜寺,在赌城这地方,不与西洋人密切相交,只怕去买一棵菜也寸步难行,西洋督爷苏士度在祖家嗜玩狗是出了名的,那这对小沙皮狗,就当是先给他的一点见面礼吧!当然还有更大的一着……只要他授意土地工务运输司大笔一批,那么建新赌场的土地,还怕没着落吗!
  想到并断定这一点,贺英的眼神不由又一亮:不是说赌场最关键的是一块风水好地吗?看来,就连上乘的风水先生也必须及早寻访了。
  贺英心中的大计又向前迈进了一步,他的身子也蓦地挺直了,他眼前浮出一位人物,这人白发苍然,据说是赌城最闻名最灵验的风水大师陆龙,贺英不由微微一笑,心道不料干赌场这一行业,竟连医卜星相巫也不可忽略了,大概这便是赌业与其他生意不同之处吧。
  就在贺英沉思默想时,办公室外面传来秘书叩门声,随即是话声传了进来。“贺先生,下面有一位日本来的修女,说要见你,是否让她上来见面?”
  贺英不由微一怔,道:“这位日本修女多大年纪?我不认识日本方面的修女,她叫甚么名字?”
  秘书说:“她说她叫美智子,四十多岁,她说二十年前曾和先生你有一段邂逅之缘。”
  贺英一听,心中不由一动,便向秘书道:“那请她上来吧!”
  一会后,秘书就把一位穿了黑色修女袍的女子领进来了。黑袍女子刚走进来,乍见贺英那已有沧桑痕迹的脸和身形,便身子也微微一抖,黑头巾下的眼珠,由原来的黯哑忽地闪出一缕光彩,直直的盯在贺英身上。
  贺英但觉这位黑袍女子有点面善,但已想不起到底在何时何地见过面了,特别是她那一身黑色的修女袍,而贺英平生从未与任何修女有过来往,贺英的眼中闪过一阵迷惑。“请问你是哪一位女士?”
  黑袍女子微叹了一口气,忽然伸出手,抬了起来,她的黑袍衣袖下面,露出了一只古旧的女装腕表,腕表的款式可以称为古董了,因为腕表的表面已经发黄了。
  黑袍女子随即轻声道:“贺先生,你认得这只表吗?二十年前,你托你的朋友在日本送给我的!”
  贺英瞥一眼那古董款式的女装腕表,他眼前一亮,年轻时的一幕往事,便如电光火闪的在他脑海深处翻浮起来了。
  那是二十年前的事,贺英当时已自己做生意,开设火水厂,他与现在的妻子苏丹娜也已感情甚深了。
  当时的赌城当局正与日本做疋头生意,疋头属纺织品类,是有配额的,为了争取日本方面的配额,当局托苏丹娜的父亲苏比度律师,请贺英代表赌城当局走一趟日本,因为贺英精通日语。
  贺英答应了,与他同行的还有一位任公职的朋友陈先生,两人很快便到了日本。
  申请纺织品配额必须与日本的经济大臣打交道,第一次周旋时,日本经济大臣说:“赌城实力有限,不必用如此多配额呵!”于是顺笔一挥,只批了贺英代表赌城当局申请配额的五个巴仙。
  这个挫折,对贺英的打击太大了,他深知假如他就此返回,那他在赌城便休想再有任何立足之地。贺英发誓,不达到配额的百分之一百,他决不离开日本。
  返到酒店,贺英与同来的赌城经济代表陈先生密谈对策,但日本人是极难的谈判对手,两人谈来谈去也谈不出一个妙策。
  夜深时,陈先生忆起今日与日本经济大臣的会面情形,忽然灵光一闪,悄声对贺英道:“贺先生!就从那大臣的秘书入手如何?”
  贺英一怔道:“那女秘书?”
  陈先生神秘的一笑道:“就是坐在大臣办公桌对面的那位记录文书小姐,她整日偷偷的盯着你看呢!”
  贺英又好气又好笑道:“那又怎样?”
  陈先生微笑道:“看来她对你有意思,因为你风度翩翩,必定打动了她的芳心,你想办法向她请教,有什么办法可以在大臣面前转圜。”
  贺英苦笑道:“我与她非亲非故,她怎会泄露日本政府的经济秘密?”
  陈先生意味深长的笑笑道:“你不会主动接近她?约她逛街、逛商店、看戏啊?她肯接受了,便可以趁机向她请教啰!说真的,我若有你一半的英俊可以迷死少女,她肯用眼再瞧瞧我,我MR.陈早就约她一千次了。”
  贺英心中也不由一动,但立刻又想起苏丹娜的俏影,他又犹豫了。“这……不过你也知道,我有未婚妻啦,苏比度律师又是我的未来岳父啊!”
  陈先生微笑道:“那是赌城的事,你不说出来谁会知道?再说你又并非真的向她求婚,你只要约她出去走走,打动她的芳心,就会甘心情愿指教你如何达成配额目标,那不就大功告成了吗。”
  贺英苦笑道:“这不是美男计吗?传将出去,我贺英不是成了无良的负心人了?”
  陈先生收敛笑容,缓缓的道:“但这事关乎赌城几十万人的衣、食、住,你身负督爷的重托,若争取不到那九十五巴仙的配额,在公在私,你在赌城还站得住脚吗?你考虑清楚再说啦!”
  三天后,贺英果然主动去约那位女秘书,不料一约之下,那女秘书竟欣然答应,原来他托人转送给女秘书的一只女装腕表,女秘书早就视作宝般收下了。
  在女秘书的转圜下,贺英代表赌城当局,终于争取到那余下的九十五巴仙纺织品配额,不久,贺英便和陈先生悄悄返回赌城了……
  这二十年前的往事,在贺英脑海掠过,此时他才确实无疑,眼前这位黑袍女子便是当日那位日本女秘书美智子!
  贺英不由抱歉的一笑道:“啊……原来你就是当年那位日本经济大臣的女秘书——MISS.美智子!我差点认不出来了!你为什么穿起这个来了?”
  贺英这时请美智子坐下,指了指她身穿的修女砲,略带迷惑的道。
  美智子焕发光彩的眼神,这时忽然一黯,她瞥了贺英一眼,幽幽的叹了口气,轻声的但却是坦率的道:“当时,我见你久久不到日本来,我托人四处打听,后来……后来听说你和一位西洋美女结婚了,而且被人逼离开赌城,不知到什么地方去了……我后来就当修女去了。”
  贺英一听,美智子的深情,令他心中内疚不已,他叹了口气,苦笑道:“当年我为了赌城方面的经济民生,负累你一生了……这二十年来,你已有归宿了吧?”
  美智子幽怨的神色忽然收起来了,她的语气忽然变得很平静,淡淡的一笑道:“二十年来我就搞教育工作,眼看一大批学生成材,那是我最大的收获。还有……”美智子忽然欲言又止。
  贺英的心又不安的一跳,忙接口道:“还有什么呢?MISS.美智子。”
  美智子瞥了贺英一眼,平静的道:“今日我才终于明白,MR.贺并非存心欺骗我,而是为了赌城几十万人的生计利益,主说宽恕你的敌人,犹如宽恕你的朋友,我想,我也不应该再怪责MR.贺你了,这件事从此也就永远过去了。”
  眼见美智子毫无抱怨的样子,贺英反而不安起来,他试图有所补救的问美智子道:“那MISS.美智子,这些年你的生活还过得去吗?你有什么难处,我一定帮你,就当作是一种补偿吧!”
  美智子淡然一笑道:“我来赌城并不是为了寻求补偿,我在日本生活得很好啊!我来这找你,除了问清楚当年那……事,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要告诉你……”
  贺英一听,不由又一怔,忙道:“是什么要紧的事?”
  美智子没有正面回答,反而很认真的问贺英道:“MR.贺,请问你家中是否有一位小妹妹,自小便失去联络了?”
  贺英暗吃一惊,暗道我贺家这秘密家事,她怎会知道?他凝视美智子一眼,他在她的神色中寻不着任何的一丝虚伪做作,便坦然的点点头,又有点尴尬的道:“是!那是二十年前的事了,我的父亲他有那种癖好,在日本结识了一位日本女子,同居了三年。后来那日本女子生下了一个女儿……可惜父亲不久就因生意失败去世了!从此之后,我们就再没有那位日本女子母女的消息了。”
  美智子点点头,含笑道:“那你知道你那位小妹妹叫什么名字吗?”
  贺英道:“我听母亲说过,阿爸替这位女儿起了一个中国人名字,叫贺小婉;日本人的名字,叫贺由美。”
  美智子一听,欣然一笑道:“这就对了!MR.贺,你先看看这幅照片,这位少女有没有你父亲的影子?”
  美智子说着,打开手袋,在里面取出一幅照片,放在贺英的眼前,贺英向照片上的日本少女仔细一看,但见这位少女眉长鼻挺,既有日本女子的柔顺,更有中国女子的坚忍,贺英不由在心中暗叫道:“如果说这位女子不是阿爸的血裔,那便杀了我也不会相信!”
  贺英霍的抬起目光,凝注美智子道:“MISS.美智子,可以带我去见见这位少女吗?我是说在什么地方也可以,因为我敢肯定,这位少女与我贺家有莫大渊源……她在什么地方?还有她的母亲现在怎样了?请你快告诉我!”
  美智子见贺英情切的模样,不由宽怀的一笑,但随又微叹口气,道:“她是我的学生,什么时候见面也可以。不过她是一位孤女,因为她的母亲,自从一位叫贺金丰的中国男子去世后,她也殉情自杀去世了……所有这一切她都写在一封遗书里,留给她的女儿!”
  贺英苦笑道:“那位贺金丰的中国男子,便是我的父亲啊!这位少女是我的胞妹无疑了,现在我只想早日把她接过来,她受的苦太多了,贺家应该对她作出补偿的!”
  美智子见贺英情真意切,心中又喜又奇,不由问了一句道:“你和你这位妹妹还未见面,怎么就这么关心她了?”
  贺英仰头叹道:“为什么?因为我贺英亲身尝过亲离众叛,挨穷受苦的滋味,我是他的哥哥,再不能让她受这种苦了。”
  美智子一听,终于欣然一笑道:“MR.贺,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我回去就把你的话转告你那位胞妹贺小婉,也就是——贺由美,我想她有你这位哥哥,一定很幸福!我……我也总算不枉此行啊!”
  美智子给贺英留下她的地址电话,然后默默的凝注贺英一眼,便打算告辞走了。
  贺英突然把她叫住。“请等一等!MISS.美智子……”
  美智子一顿,微笑道:“什么事?MR.贺。”
  贺英欲言又止,似在思忖什么,他忽然很急促的向美智子道:“我代胞妹谢谢你……还有,我为二十年前的荒唐事向你道歉!请你原谅我当时鲁莽行事!”
  美智子欣然一笑道:“你不必再向我道歉了。”
  贺英一怔道:“为什么?”
  美智子微微一笑道:“因为当年那位经济大臣就是我的父亲,他后来把整件事的经过告诉我,我就已经明白,你当时这样做是被逼的,而且并非为了自己!所以我早就原谅你了,我来这里找你,不过是希望从你口中亲自证实一下而已……至于现在……”
  贺英急道:“现在怎么样?”
  美智子终于由衷的一笑道:“现在我已经完全释然了!你永远是我的朋友,我也永远是你的朋友,再见。”
  美智子说罢,也不逗留片刻,决然的告辞走了,她甚至坚持不让贺英送她下去,说不欲破坏修女在世人眼中的形象。
  XXX
  赌城的生活节奏,在这段日子保持着往昔的样子,但在赌场却是唯一的例外,在那美妙的骰盅摇动声中,在那万千灼灼目光期待中,在那时起时伏的欢呼以及叹息呻吟交集的声浪中,一百八十天眨眼便过去了。
  在过去的这段日子里,贺英准备把帝京娱乐公司企业化、现代化、国际化的改革大计划,经贺英的一番苦心努力,也终于获得通过。
  一方面是祈福对贺英的支持,祈福是帝京娱乐公司的三大股东之一,在董事局中的决策权中举足轻重,他与贺英联合,在董事会中便是二比一的绝大多数,其余叶金龙的“一”,可就成了绝对少数了,虽然他是帝京娱乐公司的总经理,但对于董事局的决定,他也只能服从。
  很快,贺英的整个改革大计便正式实施了,祈福也没有违背他的诺言,在财力上鼎力支持,由他出面调动,很快便筹足了所需二亿港元的庞大数目。因此就连一直以资金问题作最大保留的叶金龙,也再无话可说,虽然他是否心服口服,那还言之过早。
  但贺英已再无时间与精力顾及叶金龙的态度,冷笑家的赞同是在成功之后,这是贺英坚决信奉的个人宗旨。
  贺英左右开弓,创办水翼船公司,筹建新型赌场这两大项目,在别人眼中单一项便艰难之极的计划,贺英竟敢在同一时间两项兼顾。
  创办水翼船公司,最大的难题是其中的主体工程,即购置一批先进的航运工具——水翼船,在港城以及东南亚地区,还根本没有这种先进的交通工具出现,更遑论制造。
  贺英便亲自远赴日本采购订造,他精通日语,又有办船运公司的经验,他在梁永高的船公司的几年可并非白干,因此由贺英亲自出马与日本的造船厂打交道,是最合适的人选,现代化的学识用来办现代化的企业,贺英以自己的行动来证实了这一点。自然,贺英还有一个私人的目的,那就是趁赴日本公干之机,与他的沦落在日本的胞妹贺小婉见面,然后把她带返赌城或者港城。
  贺英赴日本不到半个月,他的两大公私目的便达成了。水翼船公司的六艘水翼船,日本的造船厂以合理的价钱答应承造,并且答应在半年内交付第一批三艘,其余三艘则在签约后的一年内付货。这样,创办水翼船公司的最大难关,也就迎短而解了。
  同时,贺英趁公干的空余,也正式与贺小婉见面了,贺小婉是贺家的血脉,这一点得到确认,因此,贺英在返回时,便顺便带贺小婉返回港城,让她继续她的大学课程,不过却换了一个科目,叫“经济管理学”,这是贺英坚持要贺小婉修读的。
  办妥这一切后,贺英立刻赶返赌城,当天晚上,他亲自赴叶家,向叶金龙通报水翼船公司的进展情形。贺英办事的精明干练,就连叶金龙也挑剔不出任何的纰漏之处。
  叶金龙沉吟了好一会,终于呵呵一笑道:“英少,你果然有两下子,看来现代化的生意,得靠你这现代化脑袋来做了。”
  贺英淡然一笑道:“金龙兄,彼此同坐一条船,分什么彼此?我不过是为公司的远景尽一份力吧了。”
  叶金龙笑了,他似乎很满意贺英的回话,他微一沉吟,终于向贺英正面的询问道:“那筹建新赌场的事,英少,眼下可有理想的选址?赌业半靠实力半靠运气,选址方面可半点马虎不得!”
  贺英微微一笑,他已知叶金龙言外之意,但故作不解道:“金龙兄的意思是……”
  叶金龙猛地一拍大腿道:“就是说,建新赌场的风水啊!风水地的好坏,听说决定赌业生意的成败哪!”
  贺英呵呵一笑,道:“不错!金龙兄,这又与我想的一样了,此事我早有布置,明天金龙兄有空,就上选址看看吧,那是我重金礼聘风水大师堪址的。”
  叶金龙大感兴趣道:“那堪址的风水大师是谁?”
  贺英微微一笑道:“赌城的风水大师陆龙,够斤两了吧?”
  叶金龙一怔,似有犹豫。“陆龙我听说过,他一向只替人堪小楼、小屋、小铺之址,但新赌场如此庞大项目,他行吗?”
  贺英微笑道:“我担保他一定可以。”
  叶金龙道:“为什么这般肯定?”
  贺英道:“陆龙所堪的楼铺,听说都很灵验,多半生意兴隆,家宅平安顺景,这就是证明他并非浪得虚名!再说替帝京堪新址的人,并不限于陆龙一位,他是姓陆的师傅,我也千方百计从台湾请来了。”
  叶金龙一听,不由心动了,忙道:“陆龙的师傅,他是谁?”
  贺英微笑道:“他便是在东南亚闻名的风水祖师爷杨筠松的第三十四代子孙杨三公,风水之学皆岀自杨筠松,杨三公身负其祖家传绝学,这点我早就打探清楚了。”
  叶金龙一听,眼神亦不由一亮道:“既然是风水大师杨三公驾临赌城,那叶某人倒不可错过这见识见识的机会了,明天我一定去,英少。”
  第二天上午十时,叶金龙果然准时来到贺英的办公室,他走进去一看,发觉除了贺英外,还有三位男子,一位是港城的祈福,另一位是赌城的风水大师陆龙,第三位则白胡飘飘,一派仙风道骨,却是叶金龙素未谋面的。
  贺英一见叶金龙走进来,便呵呵一笑,道:“来,我替你们介绍,这位是帝京娱乐公司的总经理叶金龙先生,这位是陆龙先生,这一位就是闻名东南亚的风水大师杨三公先生啰!”
  白胡男子——杨三公向叶金龙略一点头,便算作见面礼了,连一句话也没有说,叶金龙的浓眉不由一抖,心中已显不快,但碍于杨三公的名头,他又是贺英以帝京公司的名义礼聘来的贵客,也不便在此时说什么,只好闷声不响。
  贺英诈作不见,依然谈笑风生,祈福见叶金龙神色不豫,便向他低声笑道:“金龙,这位杨三公大师见了我也仅是点点头而已,他的脾气古怪,金龙兄不必介意。”
  叶金龙故作淡然的呵呵一笑道:“我不怪他,只要他有真本事让我见识就行了。”
  贺英见人已聚齐,便向陆龙含笑道:“陆先生,可否请令师移驾一行?”
  堪址的风水大师向白胡男子低语几句,只见白胡男子沉思一会,才向陆龙回答了一句什么,陆龙转向贺英道:“贺先生,师傅说,他初来贵地,一切皆听人言不可尽信,因此非要实地考察,才可作定夺,所以我想先领师傅他上东望洋山,居高临下,仔细考察,再作定夺,未知可行否?”
  贺英一听,立刻一口答应道:“好!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先掌握第一手资料,再作决断,这是最可靠的处事方法嘛!”
  于是,贺英、祈福、叶金龙等帝京的三大巨头,以及三数保镖,便伴随杨三公、陆龙两位风水大师,分乘三部小车,迳上赌城的东望洋山而来。
  众人上了东望洋山,山上林木苍翠,放眼四周,赌城的高矮建筑、地形风物皆尽收眼底,倒甚有风光景致。
  但众人上山,均非为欣赏风景而来,因此,眼见陆龙师徒两人站在山上之巅,向四周凝望,默然不语,似在苦苦沉吟思索时,便不由都心痒难熬,急欲知道这两位著名风水大师对赌城风水的考察结果。
  叶金龙与祈福面面相觑,但谁也不便开口发问,因为人是贺英出面请来的,他不问,别人也就不便说什么了。
  终于,陆龙师徒两人,不待贺英开口发问,便互相印证起来,他两人所对答的,若非亲耳听到,叶金龙便杀了他也不会相信。
  只听陆龙忽然向杨三公道:“师傅!你判断整座赌城的地形地物,像什么东西?”
  杨三公白胡一扬,极简短的答了两个字:“黄鼬!”
  陆龙一听,连忙道:“如何分布?”
  杨三公道:“尾北头南,背西腹中脚东!”
  陆龙一听,又忙道:“是!师傅……但未知师傅以为,赌城若建赌场,当以何部位为最上最佳?”
  杨三公忽然微微一笑道:“黄鼬其性如何?”
  陆龙想了想,这才朗声道:“黄鼬性属啮齿齿类动物,与鼠兔同类,但非同种,因其另有习性,例如黄鼬的食物,包括老鼠、鸟雀等一切小动物类,甚至与它同类的兔类亦难逃一劫,不过黄鼬只吸兔血而不吃其肉,此乃兔类碰上黄鼬的一大特色。”
  杨三公道:“什么特色?”
  陆龙见师傅追问到底,只好倾尽所学,解释道:“因为兔子碰上黄鼬,便会立刻全身发抖,丝毫不能再动弹,呆呆而坐,尖声哀叫以等死亡,这是黄鼬会放出一种特殊的臭气,令兔类吸了,全身麻痹而陷昏迷之故。”
  杨三公微笑道:“很好!你既然知道,选址,自可举一反三,立可判断矣!”
  陆龙沉吟一会,似已明白了大半,但尚意犹未足道:“既然黄鼬其性已判断,其状尾北头南背西腹中脚东,赌场之址,以何方位为上上之选?”
  杨三公此时呵呵一笑道:“头有口可吃物,背有骨可负载,腹有胃可消化,脚有足可奔走,尾有气可迷惑,各有所长,各司其位,唯万变不离其宗,万物皆有其要害之位,寻出其要害命脉之位,相克之格便即大成,据此可收坐吞万物之效,你于此推断,可望大成。”
  杨三公说到此处,忽然一顿,略一沉吟便决定道:“话至此止,你不必再问,一切好自为之,我亦不便逗留此地,告辞了!”杨三公说罢,便要转身而去。
  陆龙一见,忙道:“为什么?师傅!”
  杨三公已向前走了几丈了,他头也不回,忽然一缕尖音传了过来,直钻入陆龙、贺英、祈福、叶金龙等四人耳中,无一遗漏,声如尖刺入耳:“形格已点,必可大成,但此事有遗吾道宗旨,形格大成一分,点形定格之人必寿折一年!吾老矣,岂有本钱再遭折损!”
  这尖声顿歇之时,杨三公身形已不见了。
  众人目睹之下,均不由一阵发呆,怔怔的半晌不语。
  好一会,祈福才最先忍不住了,他一步跨到陆龙面前,急道:“陆先生!他……你师傅这是什么功夫?”
  陆龙不语,似在沉吟杨三公临别之语,好一会才叹了口气,道:“以气送音,一声四射,这是师傅他老人家苦练一甲子的神音气功,这种功夫,当世已极少有人可以练成了。”
  祈福满脸惊奇,又有点羡慕道:“练成这种神音气功,对人有什么好处?这与风水之学又有什么关系?”
  陆龙道:“神音气功最大的益处是可以长寿,师傅他今年已登七十八,尚健步如飞,全靠练此功夫,虽然这种功夫与风水之学并无直接牵连,但练此功夫之人,意志极强而且专一,因此其所学所研便往往能人之所不能也。”
  祈福不禁大声笑道:“假如祈某人能学成这神音气功,那就宁愿少做几笔大生意了。”
  叶金龙却接口道:“陆先生,你师傅临别之言,是什么意思?”
  陆龙叹了口气,苦笑道:“师傅乃说,陆某人今日所做的事,虽可名利双收,但所点之形格,属坐吞万物之象,因此必定大折寿数,他日形格大成之时,便是陆某人寿终之日。”
  叶金龙不解道:“为什么这般厉害?”
  陆龙苦笑道:“一得一失,此乃吾道之必然因果也!”
  叶金龙吃惊道:“那陆先生若顾虑自身得失,乱点一气,那岂非坏了帝京选址大事?”
  陆龙沉吟不语,好一会才决定的道:“陆某人既已受人钱财,无论如何必忠于其事,各位大可放心好了。”
  贺英一直留心细察杨三公、陆龙师徒的动静,他一直没有发言,此时才呵呵一笑道:“是,陆先生,假如陆先生替帝京点出上佳地址,日后帝京发展兴旺,陆先生也必定因此而名扬四海,天下知名,先生活一日抵人一年,那寿命之长短,也就不必介怀了吧!”
  祈福一听,深知叶、贺两人又在暗中较量了,便连忙打圆场道:“不错!不错!陆先生,听说正道的风水先生处事甚有宗旨,陆先生是杨三公的高足,又是风水先圣杨筠松的一脉相传,必会善始善终,金龙你也放心好了。”
  叶金龙呵呵一笑道:“只要对帝京公司有利,叶金龙自然放心啦,祈老哥你说是吗?呵呵!”
  祈福亦附和道:“是,是,金龙之言,亦是彼此之意!”
  贺英听祈、叶两人的说话,只诈听不见,他转向陆龙,很认真的询问道:“陆先生,闲话少说,办事要紧是吗?未知陆先生心目中可有理想选址了吗?”
  陆龙微一沉吟,忽然便在皮包中取出一张赌城的地形图,这并非普通的地图,而是陆龙自己绘制的,因此图上面有些符号,连贺英也难明其奥。
  陆龙把地形图铺在石上,仔细端详了一会,忽然点点头,以手指头向地形图中的一处地方,决然的一点道:“贺先生,依我的推断,新赌场的选址,便定在此处吧!”
  贺英连忙向陆龙手点之处望去,他依稀辨认出来了,那是赌场偏南的地方的一座山岗,山岗的对面,便是两岛相夹的一道宽阔海峡,心道风景倒不错,但实际效果不知如何?
  贺英处事绝不会放过一丝疑问,他虽然不便直接查究,但也绕了一个弯问道:“陆先生,为何如此肯定?我很想听听你的高见。”
  陆龙微微一笑道:“此点说来轻松,但其实已汇集先祖师爷杨筠松的风水绝学,陆某人亦是依据师傅启示而忽有所悟。”
  贺英小心道:“陆先生领悟了什么?”
  陆龙道:“师傅刚才指点说,赌城形如黄鼬,尾北头南背西腹中脚东;又说头有口可吃物,背有骨可负载,腹有胃可消化,脚有足可奔走,尾有气可迷惑,各司其位,各有所长,但皆非命脉要害之处,选址若要大成,关键便是寻出其中的命脉要门!我刚才所点的地方,依师傅启示所判,虽不全中亦不远矣,当然尚需实地勘察,才可作最后判断。”
  贺英含笑道:“陆先生为甚么可以判断,所点之处便是赌城的命脉要害之门?”
  陆龙忽地呵呵一笑,收起地形图,站了起来,向四下一指,道:“于此山上,赌城地物尽收眼底,因此形格所属亦可立判,既然其形格属黄鼬一类,坐吞万物之神气已深潜存,综观其形格分布,头、尾、背、腹、脚均非命脉所在,唯其颈下咽喉,万物皆经其位而入其腹,亦即黄鼬赖以生存的命脉要害,假如于此建筑赌场,岂非应了坐吞万物、吸纳八方之财的兆应吗?”
  陆龙此言一出,不但贺英眼神大亮,祈福、叶金龙亦耸然动容,不约而同的冲口而出道:“坐吞万物吸纳八方之财!好!这正是赌场的一大要旨,陆先生此说果然妙之极了。”
  贺英却没有附和大赞,他微一点头,便向陆龙道:“很好,陆先生是否需到那地方实地视察,才作最后判断?”
  陆龙一听,不由微微一笑,暗道:人说贺英处事精明透顶,果然不错,他于风水一道虽然外行,但并不受一时一事、三言两语所迷惑,非要反复查证探究不可,单凭他这一点特质,办赌业生意便非他莫属了。
  陆龙含笑点头道:“不错,贺先生,这就上那地方实地查勘再说吧!”
  于是一众人等下了东望洋山,分乘三部小车,一直向赌城的南面驶去,不一会,一道两岛相夹的宽阔海峡,便浮现在众人眼前了,那是位于赌城最南面濒海之畔的一座不太高的山岗。
  陆龙下了小车,在皮包中再取出一只类似指南针模样的“针盘”,向四下仔细量度,当“针盘”上的三条指针忽然重叠,指向那座海旁的山岗时,陆龙蓦地举步,疾速的向那座山岗走去。
  贺英、祈福、叶金龙帝京的三大巨头,见状虽然不发一语,也紧跟陆龙后面,快步奔上那座海旁的山岗。
  众人随陆龙登上那座山岗,在靠南面的最高处,陆龙忽然停住了脚步,挺立原地,纹风不动,他手捧的“针盘”上的三条指针,竟然分成左右,射向山岗的两面,不知那是预兆什么。
  祈福先就忍不住了,他向“针盘”扫了一眼,便紧张的向陆龙问道:“陆先生,怎么忽然停止捜寻了?”
  陆龙此时长舒口气,这才呵呵一笑,神态欣然的道:“祈先生脚下所站之地,便是赌城黄鼬形格命脉要害之处,选址之地已定,还去捜寻什么?”
  叶金龙此时又惊又奇,忙问陆龙道:“陆先生断定此地便是选址,可有什么凭据?其风水气运如何?请详细解释。”
  陆龙一听,微露不快,他转向贺英道:“贺先生,有此必要吗?”
  贺英正欲说话,祈福唯恐叶、贺两人又起争执,忙接口道:“英少,我也想听听陆先生的高见呢!”
  贺英一听,便向陆龙含笑点头道:“陆先生坦说好吗?也正好趁机显示你的才学啊!”
  陆龙果然很看重他自己在赌城的名气,闻言便不再推辞,朗声道:“各位既欲知道,陆某人便坦白而道便了,各位且纵目向前向左向右细看,可发现什么?”
  祈福、叶金龙、贺英三人一听,依言极目前后左右望去,而且瞧得仔细极了,唯恐遗漏了什么。
  三人望了好一会,又半晌不语,只怕自己目力不佳,说错了什么,面对方笑话。
  再过了一会,祈福先就忍不住了,他猛地一拍大腿,道:“陆先生,前面不过是一道大海罢了。”
  陆龙对祈福似乎甚有好感,他含笑点头道:“不错,那大海的后面呢?”
  祈福笑道:“那是海岛,群山逶迤啊!”
  陆龙点头,又道:“那左右又发现了什么?各位直说无妨。”
  贺英微笑道:“左面高耸突出之物,自然是东望洋山啰!”
  叶金龙一听,也不甘落后,又好气又好笑道:“既然是指山呵水的,那右面自然是西望洋山啦!但这又说明了什么?”
  陆龙此时忽地收敛笑容,转而满脸肃然道:“风水佳地,首重前案后踞,左拱右卫;此地前案大海,宽阔明堂,有水即有财;右耸西望洋山作故,即右白虎拱护;左挺东望洋山,即左青龙相卫;背踞赌城黄鼬形格之腹;因此,坐吞万物、吸纳八方之财的天然大格已成矣,再者前案明堂大海宽阔,更远处群山逶迤,绵绵不绝,更主前景蓬勃、旺景无限,实汇赌城风水精华之地,堪称万人朝拜、岁岁来朝的赌场上上之选也。”
  贺英、祈福、叶金龙三大巨头细听陆龙之言,虽不太明了,但站于此地,只觉风光无限,精神大振,却是立刻便可感受得到的妙处,心中便均信大半了,因此就连半信半疑的叶金龙,虽极欲挑剔什么遗漏之处,此时竟也沉默不语了。
  祈福先就猛地一拍大腿道:“好!英少!金龙!我看就以此地作赌场的首选吧。”
  叶金龙心中已信服了大半,此时反而担心这块地能否顺利到手,他蓦地转向贺英,道:“英少!这块地是官地,可以顺利到手吗?不要被工务司那红鼻子大刮帝京一笔才好。”
  贺英胸有成竹的微微一笑道:“放心吧,金龙,工务司也得听督爷的,只要与督爷周旋一下,工务司的阻力也就不会太大啰!”
  叶金龙不再作声,事实上他也无话可说,因为贺英处事的精明,看他抢占先机的手腕,连他这个号称“鬼王”的赌业高手,亦感无可置喙!
  祈福此时的兴头,已被那“坐吞万物、吸纳八方之财!”的美妙前景,强烈的挑逗起来了,他连连的拍着大腿,连声道:“好!好!干吧!英少!资金方面我祈福全力调度,我极盼尽快在此地耸起一座崭新的帝京赌场!”
  贺英一听,便不禁由衷的微笑,因为他深知,他的整个改革大计,有祈福的鼎力支持,自己的计划已成功一半了!
  贺英的自信绝非凭空而来,由于祈福的全力支持,不但在资金调度方面绝无困难,而且在帝京董事会内,他的改革计划,稳占二比一的绝对多数!在帝京娱乐公可的两大扩展项目中,贺英已占了绝对的上风!
  很快,当然这是相对赌城的百年历史而言,帝京娱乐公司独资创办的水翼船公司,从运输工具——水翼船,到公司大楼,到赌城当局进出境的配合,在贺英的全力周旋下,已万事俱备,现下就只差帝京一娱乐公司的新赌场落成之日启航这股东风了。
  在赌城南端的濒海山岗上,一座规模宏大、独具特色的建筑群,也已经耸立起来。
  建筑群的主体,是一座形如堡垒的圆形建筑物,圆形建筑物从上至下满布一个个、一排排圆孔外壁;建筑物的上盖,耸立着一个椭圆形球体,球体上面又放射出无数的小球体,就如一个暗夜生辉的半灯笼状物体,但到底是甚么,除了贺英及设计者本人外,只怕谁也不知道。
  有略懂一二之士,曾在私下间评说道:“这座主体建筑,采天地人三奇之局,上面那放射状球体,即天奇,意即星傲大地日夜长明;中间布满圆孔外壁的部份,便是地奇,意即地布天罗密如星;最下面的进出口,即人奇,意即坐吞万物、吸纳八方之财!总之,天奇、地奇、人奇,单凭此结构建筑,在赌博的运气拼斗中便已稳占上风了!厉害!厉害!”
  这话传入贺英的耳中,他不由大笑道:“不错!不错!天奇、地奇、人奇!不过三奇之中最重要的是人奇,所谓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啊!”
  贺英这话传到叶金龙那里,叶金龙却微哼一声,道:“不错!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他知道就最好,所谓和气生财啊!”
  不过,尽管许多人在指点评说,帝京高层内部也并非真的和气一团,但帝京公司这两大改革计划,却在贺英手上,几乎已大功告成了。因为不久之后,帝京娱乐公司的崭新赌场,也正式落成了。
  这的确是一座崭新的赌场!外形的奇特、宏伟,这是外表,进入赌场里面,更令人耳目一新。这里不但是赌场,而且附设有酒店、商场、食肆,总之,客人在里面足不出户,也不愁衣、食、住,甚至令最风流的男士也不愁任何寂寞!
  赌场里面更新置了许多现代化的赌具,诸如轮盘、沙蟹、百家乐、二十一点等等的现代化赌具,无不式式俱备。
  到帝京新赌场开幕这一天,贺英可以向外界自豪的宣示:帝京娱乐公司,与当世中外的大赌场相较,也毫不逊色了!
  与此同时,帝京娱乐公司属下的水翼船公司,也正式启航了,从赌城到港城,不用二小时,比原来的大客轮航程时间缩短了一倍多,在许多人的眼中,港城、赌城变成咫尺之隔了。
  来往方便,人客自然也渐渐增多,到新赌场落成开幕的半年后,赌场的人客已比往昔旧赌场增加了一倍多。人客之中,大客也渐渐被吸引而来,因此,赌场的生意与盈利更大幅增长几达二倍!
  所有这些,均令原来不太热心甚至反对的帝京娱乐公司总经理叶金龙,面对那一连串崭新的业绩数字,不由目瞪口呆!
  帝京公司业绩的猛增,叶金龙作为三大股东之一,他自然除了欣喜的表示外,根本不能再说甚么;但在叶金龙的内心深处,他的忧虑焦燥反而更加深了。
  因为叶金龙知道,帝京有今日的成就,贺英居功至伟,他的名头在赌场中,已隐隐盖过他叶金龙了!
  而且叶金龙更如自己的手指头一般的清楚,贺英是一位绝不会原地踏步的人,他拓展生意的干劲,令人既奇且惊;就贺英这般的才干,他会甘服于他叶金龙之下,叶金龙就杀了他也不会相信!
  叶金龙呆在他的办公室的时间越来越多了,因为他的思绪越来越凌乱,他已感到一股强大的无形压力正向他逼来;他已经意识到,假如在帝京内他是龙,那贺英便是虎,一场龙争虎斗已势不可免了!
  叶金龙想到此点,他不由暗叹口气,在心中喃喃的低嚷了一句:“难道,难道十三年前与赌城之王的血斗,又将要降临在昔日的盟友身上了吗?”
  如果说叶金龙当年大破“职业赌徒”的“听骰神功”尚存的话,那他的忧虑显然就绝非杞人忧天了。

  第三章 赌城枭雄 明争暗斗
  那是帝京娱乐公司新赌场开幕十个月后的一天上午,这天上午是帝京董事局的例会。
  虽然是例会,但一开始叶金龙便感到,他近年的预感立刻便会应验了。
  这次董事局会议,除了贺英、祈福、叶金龙等帝京的三大股东外,公司的一些要员亦列席了,这包括保安主任鲁勇、副保安主任梁小昌,以及贺英和叶金龙双方面的秘书,甚至还有一位大胡子的西洋人,据贺英介绍说,他叫比罗度,是西洋督爷的一等秘书,专责处理有关当局的博彩事务。
  叶金龙一听便大感突然,他略带不满的问贺英道:“英少!怎么邀请了外人出席会议,也不知会我一声?”
  贺英微微一笑,道:“金龙!这并非我贺英的意思,而是督爷主动提出的!你说我们可以拒绝吗?”
  这时,那督爷的一等秘书比罗度也用很准确的广东话含笑说道:“是呵!MR.贺,MR.叶,各位先生!本人是奉督爷指令,列席帝京公司的董事局会议!本人的职责,是先听听各位的意见,然后提出一些建议。”
  叶金龙一听,登时无话可说,因为他也知道,作为负责博彩事务的督爷代表,帝京公司是无法拒绝的!他略一沉吟,便以董事局主持人的身份沉声道:“那!董事会就开始吧!”
  叶金龙稍一顿,便先发制人的抢先道:“有关这段时期,公司方面的业绩报告,就由我的秘书向各位宣读。”
  接着,是代表公司总经理的秘书,宣读一份早就拟好的公司业绩报告。这份业绩报告虽然是例行公事,但其中所透露的公司业绩的进展,却令人耸然动容!
  例如公司的盈利在短短十个月内,竟增途二倍!单是这一点,就足以令人意气风发、神采飞扬了!
  听着叶金龙的秘书宣读业绩报告,这秘书读着,似乎也兴奋起来,声音变得充满感情的抑扬顿挫,贺英不禁微微一笑,他心中的腹稿因而更成熟了。
  “各位董事、各位股东,本人谨代表董事局向大家欣然宣布,帝京娱乐公司的业绩一年来突飞猛进,说明叶总经理、贺副总经理的管理是成功的,富有成绩的,今后将一如既往,为各位董事、各位股东效力!”秘书最后以决然的口气宣读道。
  在座的人,包括祈福、梁小昌、鲁勇,以及那位督爷的代表比罗度,都鼓起掌来,事实上,公司这一年的业绩是值得任何人鼓掌欢呼的。
  叶金龙并没有鼓掌,一方面这份公司业绩报告,是他的秘书代表他宣读的,作为直接负责赌场业务的总经理,他不便鼓掌,否则岂非黄婆卖瓜,自赞自夸吗?另一方面他知道此时决非鼓掌的时候,而仅是一场暗涌浪潮翻滚而来的一霎平静!总之,自邓阿强的事件后,叶金龙表面上因贺英的主动和解而隐忍不发,但他的内心深处却变得非常敏感,任何风吹草动,他均会联想到“赌场管理权”的争夺火线上来,他决不会掉以轻心。
  贺英也没有鼓掌,但也没有任何反感的表示,他脸上始终保持开始时那种微笑,这微笑的含义非常复杂,有人以为这是欣然的笑意,有人认为这是莫测高深。
  叶金龙瞥一眼贺英的笑意,他的心便突突一跳,他此时已可决然的判断,他担心的一幕终于揭开了序幕!
  果然稍后贺英的笑容忽然一敛,他的神态变得严肃起来,他扫了一眼在座中人,便决然非常直接的道出一句开场白:“各位!大家应该高兴,经过大家一年的艰苦努力,公司的业绩才有今日的成功!不过,大家也决不会健忘,还有三年,公司与当局的博彩合约便期满了!这意味着甚么?各位应该心中有数!如果说,这是帝京公司生死存亡的决定时刻,相信各位也不会反对!”
  贺英忽然一顿,似乎这是他故意留下的一个缺口,让有心突击进来的人有一个表演的机会,然后他才决然的收紧包围圈,把突击进来的人狠狠的困住!
  董事局会议室一阵沉寂,贺英的话,犹如晴天的一声惊雷,预示风光明媚的日子将要过去,暴风骤雨就要降临了!
  叶金龙的神色微微一变,他已意识到贺英这开场白的含意极不寻常了,但却没有立刻表示甚么,叶金龙到底是叶金龙,他那千锤百炼的“鬼王”称号可并非白叫的,他亦在等待最有利的时机,以便最大限度的维护他这一面的利益。
  不知是原有的默契,还是其本身的冲动,帝京公司的保安主任鲁勇先就沉不住气,抢先问了一句道:“贺先生!所谓生死存亡,大概还不致于那么严重吧?帝京公司正如日中天,谁敢觊觎这份博彩合约?贺先生的担心,是否有点那个……那个……”鲁勇忽然有点口吃了,也不知他是否慑于对方的名头,还是出于对上司的尊敬?
  贺英却微微一笑,向鲁勇点点头,和颜悦色的道:“在座的都是自家人,鲁主任有话随便直说,不必隐瞒顾忌,你想说那个甚么?是不是想说我贺英杞人忧天?”
  鲁勇的心事一下被说破了,他不由尴尬的一笑,无奈的点点头,表示默认。
  贺英也不等鲁勇回答,随即便朗声道:“各位!这绝非杞人忧天!大家大概不会忘记,十年前的博彩税是多少?一千二百万嘛!这数字现在看来是不多,但在十年前却是天文数字!足以令人望而止步!那么,十三年后的博彩税是多少?各位有一个准确的估计数字吗?”
  叶金龙此时再也不能保持沉默了,他瞥了那位列席会议的督爷代表比罗度一眼,便试探虚实的发出一句道:“英少!督爷的代表不是大驾光临了吗?为甚么不向他请教一下?”
  贺英微笑不语,比罗度却立刻呵呵一笑道:“叶先生!本人事先不是说明了吗?我坐在贵公司这里,只是先听听,然后再提几点建议啊!所以,在贵公司未有正式决定前,本人不便表示任何意见。”
  比罗度不愧是官场中人,在这种公开场合,任何的讯息均滴水不漏。他这么肯定的表态,叶金龙也就不好再进一步问甚么了。
  贺英不动声息的一笑,他很满意比罗度的回答,他这样表示,等于断然排除了自己与他有任何的事前协议,也就杜绝了任何人反对他即将提出的一着棋的口实。
  贺英对叶金龙刚才的发话,以及比罗度的回答只作不见,他稍一停顿,便又很快的亮出了自己的打算。“各位,这个数字自然是无法估计准确的,但这绝不等于就可以掉以轻心!例如当年是十倍博彩税的增幅,三年后呢?到底是一倍?二倍?还是五倍?十倍?这其中的分别就非常重大,不得不加以极大的关注!这一点,相信在座各位都不会反对吧?”
  在座中人,又一次陷入沉寂,因为贺英这话是无可辩驳的!谁都知道,按十年前的博彩合约是一千二百万,若加一倍便是二千四百万,加二倍便是四千八百万!更何况是加五倍、加十倍!这可是一个触目惊心的天文数字!就算是按现下帝京的盈利能力,若加五倍也是一个接近死亡的数字!而这种情形,对帝京来说,也绝非天方夜谭的虚妄事!
  叶金龙是过来人,他当年就正在这数字变幻的拼斗中,把“赌城之王”杀了个措手不及!难道,难道这可怕的场面,十年轮流转,今时今日又将降临在帝京身上了吗?
  叶金龙的事业,可以说是全部押在帝京身上了,涉及到帝京的整体利益,叶金龙不得不把个人的恩怨抛开,他很认真的对贺英道:“不错!英少!你所说的的确不能等闲视之!有甚么应对之策?能说说吗?英少!”叶金龙此时的口气,便有点同仇敌忾的味道了。
  贺英笑了,他这笑是由衷而发,一方面是证实了自己的判断,叶金龙就算如何保守固执,但涉及与他有切身利害关系的公司利益,他也不得不必与自己站于同一阵线!另一方面,自己一整套循序渐进的改革大计,也就不难一一实施了!
  贺英决然的断定这一点,他便不再迟疑,毅然的就把自己第二步的改革大计亮出来了:“各位,赌业生意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万万停滞不得!年前的水翼船公司的创办,新赌场——帝京酒店的兴建,这两大工程,给帝京公司带来的好处,刚才叶总经理的业绩报告,已说得很清楚,也不必我再重复啦!关键是绝对不能躺在已有的成绩基础上睡大觉!而要不断更新,不断改革,破旧立新,不断前进,才能长期保住帝京的地位!”
  贺英此时忽然一顿,他的意气激昂,就如已立下决心,向某种巨大的势力宣战似的。在座中人,除叶金龙外,不由均被贺英的意气感染了,大多数人目灼灼的凝注在贺英的脸上。
  叶金龙心中很不是滋味,因为当初这两大工程项目,他是持反对意见的,贺英此时把其与公司的业绩联系起来,实际上便是以此来狠狠的拍了他后脑勺一下!叶金龙在心中狠狠的骂了一句,但嘴里却不得不表示道:“不错!英少!这两大工程项目,的确给公司带来很大的利益,当然这与帝京上下同仁的努力工作也有甚大干连啰!但过去的已经过去,重要的是现在和以后,作为副总经理,英少!你有甚么见解,就坦率说出来嘛!”
  贺英也不犹豫,立刻接口道:“不错,金龙兄刚才所说,帝京上下同仁的努力,的确是成功的一大保证!但还远远不足够,还须加以大力的整顿、改革!我指的是赌场方面的人事安排!”
  叶金龙一听,不由大为紧张了,他忙道:“英少对赌场方面的人事安排有甚么高见?这方面不是运作得很好吗?”
  贺英从容镇静的道:“大致上不差,但还不足够!例如,赌场方面的各级主管,从巡场到坐柜,到筹码房,到账房会计,金龙兄不觉得,这方面的技术太落后,已大大赶不上赌业形势了吗?例如美国的拉斯维加斯赌场,人家的账房会计就已全部计算机化了,但帝京方面却仍靠那一把算盘,算盘拨得再快,也不及计算机的千分之一吧?这只是其中一个显著的例子,还有就是赌场方面的人手,十几年来基本没有变动,大多已上了年纪,老化问题已非常严重,赌场业务讲的是头脑灵活,手急眼快,靠许多年纪老迈的人运作,岂能适应快速的要求!因此,为了帝京的发展,为了整体的利益,也为了帝京在未来的博彩地位,赌场的人事整顿,已是刻不容缓了!当然,这还只是目的之一……”
  贺英说到此处,故意一顿,似乎还有更重要的没有表达出来。
  鲁勇一听,心中不由一阵急跳,他料不到贺英果然把矛头对准叶系人马来了!因为谁都知道,作为帝京的副总经理,贺英一向以来只管公司的外围决策,公司的命脉赌场管理权,一向是由叶金龙负责的,因此赌场的主管级人马,自然多半是叶金龙的手下了。贺英若要整顿赌场的主管级人物,那包括自己在内的一班旧兄弟,岂非面临被淘汰的厄运?切身利益之下,鲁勇这时是可忍、孰不可忍了!
  “贺副总经理!鲁勇以为,帝京的一班兄弟,不错已年纪老迈,但干赌场这门生意,姜是老的辣嘛!而且一班兄弟十几年来为帝京出生入死,没功也有劳,不能说撤换就撤换嘛!”
  鲁勇说着,不由向叶金龙投了一眼,他此时极希望叶金龙能拍案而起,断然的打消贺英这个可怕的主意,但不知为甚么,叶金龙此时竟闷声不语,不知他在盘算甚么,鲁勇不由叹了口气。
  贺英见鲁勇情急之态,不由微笑道:“鲁主任稍安毋躁,听我把话说完好么?我刚才说的,是事情的重要一面,当然还有不少部门,工作还是胜任的,例如保安工作,这几年便干得很不错嘛!类似这些部门,当然没有必要加以整顿啦!”
  鲁勇一听,这才暗地松了口气,人在关键时刻,往往是自私的,当自己的利益没被触及时,他反抗的力量便自然减少一大半了。贺英似乎非常善于捕捉住人类的这种心理,所以鲁勇暂时也不再说话了。
  叶金龙这时才忽然插口道:“那赌场人事整顿的另一个目的是甚么?英少!”叶金龙此时的口气已很直接利索,显然他已判断,目下已到短兵相接的时刻了!
  对叶金龙这一尖锐问题,贺英却毫不回避,他胸有成竹的一笑道:“金龙兄,那请问赌城的政权,掌握在谁的手里?”
  叶金龙冲口而出道:“那自然是西洋人啊!英少!”
  贺英迅速的续道:“不错!这就非常明白了,帝京要永远站稳脚根,就要照顾西洋人这方面的利益!关于这一点,比罗度先生会有很直接的说明,这也是比罗度先生代表当局列席会议的主要目的!”贺英明显的点出了令人迷惑的比罗度的来意。
  果然比罗度不失时机的点点头I道:“是!这的确是本人上帝京来的主要目的!本人谨代表有关方面向帝京董事局提出正式要求,在短期内,协助安排一批在赌城出生的西洋人士进入赌场工作,以减轻有关方面的财政压力!当然,还有其他一个目的,例如本人可以坦白的告诉各位,其中不少是西洋政府执政党的亲属,假如帝京方面照顾到他们的利益,赌城当局的工作会更顺利!这其中的关系,各位都是赌城的精英,本人不说,也不言而喻吧!”
  比罗度这一番表白,隐含的意思已明白不过了,就是说假如帝京能卖一个人情给当局,那日后的有关博彩税合约谈判,帝京就会处于一个有利的地位,否则,结果便不可预料了!还有其中的利害关系,的确是不言而喻了!
  因此就连叶金龙,一时间也沉默不语了。
  贺英此时却从容的一笑,道:“这是比罗度向各位的开诚公布,这也是他代表的有关方面的一番好意,当然也值得各位好好考虑!因此,我提议把此事与整顿赌场的人事方案合并硏究,一切自然都是为了帝京的切身利益!”
  叶金龙沉吟良久,此时忽然亦微微一笑道:“长江后浪推前浪,英少,是到年轻人登场的时候了!所以我也赞成你的赌场人事整顿提议!英少有初步的人事安排方案了吗?”叶金龙最后又特别加了一句。
  叶金龙突然的转变,从抗拒到热衷此事,精明如贺英也不禁微微一怔。但这只是一霎的犹豫,贺英便决然的点点头道:“好!既然金龙兄也无异议,整顿帝京赌场人事就决定了!”
  贺英稍一顿,随即提出了一整套全新的赌场方面的人事安排,这其中涉及了赌场的各部门的主管到普通职员,而且有二个特点,其一是方案中被解退的全部是一批上了年纪的高级职员,这一批人中自然多半是叶金龙一系的人马了,但既然以年龄作为准则,叶金龙也无话可说,而且一些关键性的部门,例如赌场的保安,鲁勇根本没被触动。其二是方案中提出的新人,全部是年轻人物,其中占了一半竟是在赌城出生的西洋籍人,这作为卖有关方面的一个人情,为日后的博彩税合约谈判铺路来说,叶金龙也作声不得。
  贺英最后神色从容的笑笑道:“方案如此,但各位如有不同意见,自然可以畅所欲言!”
  此时却就连最紧张的鲁勇,眼见叶金龙也无话可说,更重要的是他自己的保安主任并没有被触碰,因而也只表情复杂的一笑,却没有任何表示。
  祈福此时却忽然插了一句道:“英少!怎不问问金龙兄的意见?假如你俩一致同意,我就放心了!”
  祈福这突然的一句,连贺英也不由一怔眼,他心中不由一阵吃惊,暗道:祈老哥是甚么意思?有关帝京赌场的整个改革大计,他老哥不是默认了吗?怎的在此时爆出这明显偏向金龙一面的话来!但祈福在帝京的地位超然,就连贺英也要礼让他三分,更不必说他与祈福的私下深交了!因此贺英在片刻间,也真的有点不知所措,沉吟不语。
  叶金龙却向祈福感激的含笑点头,以此表示他由衷的谢意,因为叶金龙知道,假如没有祈福这一句话,那他准备毅然亮出的王牌,也未必可以压住逼近身边的烈焰!
  叶金龙随即缓缓的道:“既然贺副总经理提出的这个人事整顿方案,是为帝京的利益,我叶金龙身为股东及公司的总经理,自然也完全赞成!”
  叶金龙此言一出,贺英才暗地松了口气。
  不料叶金龙仅一顿,随即便把他久备的王牌亮出来了!“各位,我同时认为,人事整顿方案既然也是为了培养一批年轻新秀,我也提议,在公司的总经理职位之下,增设一个行政助理,以协助处理公司日渐繁重的行政工作!希望各位慎重考虑定夺!”
  祈福微笑道:“金龙兄,你提议增设的董事局行政助理,可有合适的人选?”
  叶金龙神色有点不自然道:“这个……这个大家酝酿酝酿一下嘛!”
  会议室一时间静了,在座的人谁都清楚,这是叶金龙同意人事改革方案的先决条件,要么皆大欢喜,要么就一拍两散!这可是一种严峻的抉择!
  终于,鲁勇发言了,他很急促的道:“我提议,这个行政助理的人选,就由叶宏先生出任吧!”
  鲁勇此言一出,在座的人便都明白,鲁勇这话是代叶金龙说的,而叶金龙这一着,是为了他的“总经理宝座承继”铺后路!因为叶宏便是叶金龙的大公子!
  贺英居然微笑不语,梁小昌此时也忍不住了,他问了一句道:“阿勇!为甚么叶宏是合适的人选?他只有二十一岁嘛!”
  鲁勇道:“年纪不是问题,贺副总经理的人事改革方案不是提倡年轻化吗?而且叶宏好歹也是大学程度,帝京要走向现代化,正好需要有现代知识的人协助行政工作嘛!”鲁勇的话说得很急促,就如背诵事先拟好的腹稿似的。
  会议室一时又陷于沉寂了。
  好一会,祈福才打破沉闷道:“英少!你看如何?”
  贺英沉吟不语,似在衡量此事正反两面的后果,忽然,他的嘴角棱线飞速的一动,一丝笑意一闪而过,随即很爽快的一口答应道:“好吧,既然是为了公司的现代化改革,我同意叶宏先生出任董事局的行政助理!”
  贺英这一表态,连梁小昌也大感意外,因为在梁小昌印象中,叶宏这“花花公子”决非“行政助理”这种人材!“英少!你真的完全赞同吗?”梁小昌不由冲口而出道。
  贺英向梁小昌点头一笑,断然道:“当然!一切为了公司的利益嘛!”
  祈福一听,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虽然他根本不知道这是否合适的人选,但既然如此一来可以皆大欢喜,从而“和气生财”,他这位身处超然地位的股东,自然也就欣然同意了。
  祈福不想再节外生枝,趁机便向叶金龙、贺英含笑点头道:“这个人事改革方案,既然两位股东同表赞同,那祈某人就算有异议也无用啦,干脆也说一声very good 吧!”祈福欣然时的幽默便表现出来了,此时他凑趣的夹了一声英文短句。
  帝京娱乐公司总部的会议室,此时爆起一阵笑声,虽然这笑声背后的含意复杂,但毕竟是表示欣然的笑声,因此片刻前会议室内的剑拔弩张气氛暂时亦被冲淡了。
  这次关键性的董事局会议,结果居然“皆大欢喜”,贺英提出的帝京赌场人事改革方案,叶金龙增设“行政助理”的补充建议,居然达致三比零一致赞成的最美妙结果。
  不过,在这最美妙的结果发生后,达致这最美妙结果的两位主角,却各怀心事的离开。
  鲁勇特意坐上叶金龙的车子,叶金龙此时已急着返家,向儿子叶宏面授机宜,在车上,叶金龙神色闪烁不定,也不知他是愤怒还是欣喜。
  鲁勇到底忍不住了,他冲口而出的一句道:“老大!我就不明白,眼看着姓贺的向一班旧兄弟下手,你为甚么一声不吭?这不是任由姓贺的坐大啊!”
  叶金龙哼哼两声,然后才牙痛似的闷声道:“哼哼!你不见祈老福早就倾向姓贺的了?姓贺的既然敢于提出这个惊人一着,凭他的精明,岂会不事先布置好?祈老福这一面不必说,他甚至连督爷这一面也密斟好交易条件了!这情形下我就算反对,也必然被二对一否决了,反对有何用!哼哼,幸亏叶某早就料到姓贺的有此一着!他有张良计,我叶某人就没过墙梯吗!”
  鲁勇有点醒悟,低声道:“那老大安排叶宏大少爷入帝京董事局,目的是为了应付姓贺的绝招吗?”
  叶金龙嘿嘿一笑,咬牙狠狠的道:“姓贺的用渗沙子的手法,企图从下而上攫取赌场大权,我就来个搬运大石,从上而下来个泰山压顶!嘿嘿,且看谁是妙着吧!”
  鲁勇沉默了,当叶金龙如此充满自信时,他知道自己已不便再说甚么了。
  与鲁勇坐上叶金龙的车子的同一时间,梁小昌在董事局会议散会后,也没有马上返回赌场保安部,他忍不住向贺英的副总经理办公室走去,因为梁小昌心中被迷惑充塞住了,此时就算有人用枪指着他,他也非要进去解决心中的迷惑不可了。
  梁小昌走进贺英的办公室时,见祈福正与贺英说着甚么,祈福抬头见梁小昌走进来,便把原来的话题一转,向贺英笑道:“英少!你看,昌哥也来了!他十不离九是来赞你处事的风度得体吧!总之和气生财,我祈福就是这句话啦!英少!”
  祈福说罢,就站起来,向梁小昌点头含笑道:“好!昌哥!这个座位你来坐吧!有你在英少身边,不但他放心,我祈老福也可以安心睡大觉去啦!”祈福说着,便走出去了。
  “不送了!祈老哥。”贺英在祈福的背后笑着道,“记得代我挂电话去找我那妹妹啊!”
  “送甚么?坐你那水翼船返港,还怕误了时间吗?呵呵!”祈福呵呵一笑,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坐吧!昌哥,你找我有事吗?”贺英向梁小昌点头微笑道。
  梁小昌也没坐下,他站在贺英的对面,微一沉吟,便坦率的问道:“英少,你那个赌场的人事改革方案,是为了照顾那班西洋人的利益,还是不满意赌场的整个管理制度呢?”
  梁小昌这话问得非常直接干脆,若换了任何其他人在贺英面前以这种口气问这种话,贺英必定生气,但梁小昌是唯一的例外。
  贺英微笑道:“一而二,二而一,兼而有之。”
  梁小昌一听,便又直率的道:“破旧立新,提高赌场的效率,本来不失为上策,但既然如此,行政助理一职,为甚么又同意让叶宏出任,难道英少不清楚这位叶大少的为人吗?”
  贺英微微一笑道:“噢?你说说看,他的为人到底怎样?”
  梁小昌微一沉吟,便坦然道:“花花公子嘛!或许是尚未定性,年纪太小嘛!除了这一点,他倒没甚么大奸大恶的行为。不过无论如何,他怎适合出任帝京行政助理这要职?”
  贺英笑了,而且是因梁小昌的坦率直言而由衷的笑,稍停,贺英才很认真的道:“昌哥!这事我不同意行吗?你也知道那改革方案必然阻力甚大,单是叶金龙这一关便很难过了,他提出行政助理的事,目的是作为交换条件,我若不同意,叶金龙亦必定顽抗到底!出现这种局面,结果会很麻烦!”
  梁小昌道:“甚么麻烦?既然是为帝京的整体利益,这是大势所趋嘛,金龙他难道不明白吗?”由于帝京这一年来的成就,梁小昌对贺英的改革大计,已从原来的迷惑怀疑,转为坚决的全力投入了。
  贺英又由衷的笑了,这笑有欣赏梁小昌忠厚的意味,亦有对他的坦率感到无奈的好笑,贺英忽然轻声的道:“昌哥!假如你是金龙,会不会很乐意别人去动摇他的权力基础?我指的是我的人事改革方案!”
  梁小昌想了想,道:“我当然不乐意啦!但既然是为公司的整体利益着想,无奈也只好按捺私人的爱恶,最终也会同意!”
  贺英呵呵一笑道:“这只是你昌哥的一厢情愿!但金龙他的性格我最清楚,无论如何,他也感到他的自尊心、权力欲被极大的伤害了!因此他必定会全力顽抗!而祈老哥的宗旨你也清楚,他坚持的就是‘和气生财’这四个字,假如他认为改革方案会闹成僵局,甚至火并,他会同意吗?他甚至会反而站到金龙他那一边去!到这种地步,我贺英还能坚持下去吗?”
  贺英说着,声音不由抬高了,显然他在这事上亦很感无奈!梁小昌忽然明白了这一点,也就再无话可说了。
  贺英沉默了,良久不说话,好一会,他才忽然伸手一拍办公桌,神色决然的道:“不过你放心,昌哥!金龙他掷出的这一只王牌,到底为谁所用,眼下尚言之过早!”
  梁小昌微感吃惊道:“英少!难道你打算在叶大少身上做功夫?他可是人家的嫡亲骨肉啊!”
  贺英无声的一笑:“赌场如战场,瞬息万变,任何高手皆有其弱点,例如他虽然可以听得出骰子的滚动声,但未必便可以窥探活人心灵的奥秘,这甚至包括世人自己的亲生儿子!”
  梁小昌迷惑的睁大了眼睛,他不明白贺英话里的深意。贺英瞥了梁小昌一眼,忽然把话题一转,很认真的道:“先不说这些!是啦!昌哥,你和叶少爷相熟吧?”
  梁小昌迷惑的点点头道:“说不上很熟,但在鲁勇家中见过几次,他还是大娃儿脾性,对我当年的事迹很有点尊崇!但你问这个干嘛?假如涉及他叶家的事,这叶少爷决不会听我的啊!”
  贺英呵呵一笑,轻声道:“不是说这个,我是说,假如我托你介绍一位女孩子给叶少爷认识,你是否有这个把握?”
  梁小昌一听,不由又好气又好笑,道:“他是出了名的花花公子,你这是投其所好,他怎会拒绝!但也得看这女孩子的本事,是否可以抓得他住!”
  贺英大笑道:“不错!不错!这叫投其所好!既然如此,昌哥呵,你就先大胆试一试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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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赌城海畔,潮涨潮退;海堤上的榕树、核树的叶子,也由翠绿转淡黄,又从淡绿代之而苍翠,似乎以此向世人宣示,春夏秋冬,周而复始,循环往来。
  这是春光明媚的一天上午,在赌城海畔的长堤上,有一对青春男女正在信步漫游。
  男的西装领带,打扮斯文,犹如一位喝过洋水返赌城的学者风度,可惜他摆出的老成,却被他闪烁不定的顽皮眼神破坏了,因而也就与他的年龄外表不太协调。
  女的却是一位十足十的美人儿,在她的身上,汇集了中式、西洋、日本三大民族女性的最美妙的线条,因而构成一幅活生生的美人图,假如要选赌城美女,只怕无论从任何角度看,都非她莫属了。
  “小婉!你看,连朝霞也不敢出来啦!”西装青年口齿伶俐的忽然笑说了一句。
  小婉笑容浅现,腮上跳出一个酒窝,这更增了她的抚媚,那青年瞧着几乎痴了,“为甚么哟?叶宏啊!”小婉娇嚷了一句。
  叶宏笑了,卖弄的连忙道:“朝霞也因你的美丽而害羞,不敢出来啦!”
  小婉轻轻的“啐”了一声,但随即忍不住笑了,女人都爱美,不爱美的便不是女人了,因此就连小婉也不会例外。她,就是贺英近年才团聚的失落在日本的胞妹贺小婉。
  或许是血脉相连的原因吧,贺英待这位胞妹,简直如掌上明珠,就算对自己的亲生女儿,只怕也有过之而无不及,总之一切都令贺小婉这位中日西洋血统的少女,从失去父母亲人的孤女,领略到人间亲情,令她感动不已,可以说,这位苦尽甘来的少女,已从心里敬爱她这位胞兄了。
  也因此,当贺英托梁小昌介绍她认识叶金龙的儿子叶宏时,贺小婉没有丝毫的抗拒感,因为她对她敬爱的胞兄深信不疑。
  事实上叶宏算得上是许多少女心目中的白马王子,且不说他显赫的家世,令人瞩目的帝京董事局行政助理的高位,风度翩翩的学者气派,单是他那极善于讨女孩子欢心的口才,便令众多青春少女心仪倾慕了。
  贺小婉所具有的气质也非常独特,她既有中国女性的温柔,也有日本女性的柔顺,更有西洋女性的热情,再加上她集三大民族优点的美丽,她就如一块最强力的磁石,从在一个舞会相识的一霎,就把叶宏从他那位女友苏丝身边猛地吸过来了。
  在自然的环境,自然的气候,自然的场合,叶宏与贺小婉这对并不认识的青春男女,便自然的聚到一起。
  “阿宏,我问你,我大哥今晚请你去吃晚饭,你去吗?”贺小婉忽然很认真的对叶宏说,她甚么都可以忘记,但贺英的吩咐是唯一的例外。
  叶宏一听便笑了,他的身体紧靠着贺小婉的柔软的身子,似乎非此便不足以表示他对贺小婉的痴恋,“是贺先生邀请的,你说,你说,我会不去吗?”叶宏一叠连声的低嚷道。
  但隔了一会,叶宏又好奇的问贺小婉道:“贺先生……不,你哥哥,他不知有甚么话对我说?他……他会喜欢我吗?你说呀,小婉!”
  贺小婉浅浅的娇笑:“我哪里知道?你见了我大哥,不就清楚了吗?你呀,亏你和我大哥同坐在一个董事局里,连他的心意也不明白啦!”
  叶宏有点尴尬的苦笑道:“你阿哥不,贺先生气度不凡,令人敬畏,我见了他就不知说甚么好了!而且,而且我阿爸对他有点成见,我,我就更不敢在他面前说甚么啦!”
  贺小婉想了想,含笑说:“我大哥表面上威严,但他的内里其实很热,只要他认为你忠于他,他就会向你推心置腹的!你多接近他,就会了解他了!”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叶宏很快便有机会接近贺英了。
  这一顿晚饭,贺英特意在自己的家中摆设,除叶宏外,客人只有梁小昌一个,叶宏很感动,因为他知道这宴会是贺英特意为他而设的,很有点隆情厚意的意味。
  叶宏起初尚有点拘谨,但席间贺英谈笑风生,根本没有片言只字涉及他的家事,叶宏这才渐渐放松了心情。
  几杯下肚后,梁小昌便大谈起贺英当年的拼斗事迹来了,叶宏越听越入迷,也越听越神往,他甚至隐隐觉得,他的阿爸叶金龙比起贺英的威风史也相顾失色了!
  这时贺英呵呵一笑,向身边的叶宏道:“MR.叶,喝酒吧,别老听昌哥胡吹我贺英的过去了!这也算不了甚么嘛!”
  叶宏却神迷意往的忽然站起来,亲手替贺英斟满了一杯又满怀敬意的向他举杯道:“不!贺先生!梁先生所说的,全都是真实的,我很小就把你视作我的偶像啦!可惜我那时还小,不然我必定跟着贺先生你大干一场啦!贺先生,你若是我的兄长就好啦!我真希望有贺先生这样一位亲哥哥……我敬你一杯!”I叶宏激动的说着,他伶俐的口才竟也略显不清了。
  贺英与梁小昌相视会心的一笑.,贺英忽然很认真的问叶宏道:“MR.叶,恕我冒昧问一句,你觉得小婉她怎么样?”
  叶宏脸红了,也不知是酒喝多了,还是在贺英这偶像面前心神激动,他竟不知该说甚么好,不自然的笑道:“甚么怎么样呢?贺先生!”
  贺英笑了,鼓励似的向他点点头道:“就是说,你觉得她好还是不好?喜欢她还是不喜欢她?坦率说吧,我这妹妹自小受尽劫难,我发誓以后不会让她受苦,被任何人欺负了!所以我希望你坦率地表示一下。”贺英说着,神色忽然严厉起来了。
  贺小婉瞥一眼叶宏,见他被弄得有点不知所措,心中不由又感激又害羞,带笑带嗔的瞪了贺英一眼,道:“哎呀!大哥,哪有这样问人家的?我不依啦!”
  梁小昌笑道:“小婉,这是你大哥爱护你怕你被人欺负嘛!对你这位妹妹,他呀,要小心保护着啊!”
  叶宏一听,急了,不由冲口而出道:“不!梁叔叔!我绝对没有欺负小婉的意图!我发誓,我和她是认真的!因为……因为我真的很喜欢她!”
  贺英目灼灼的盯着叶宏,好一会才终于有所判断的捧起桌上那杯XO,呵呵一笑道:“好!那这一杯我就干了!”
  贺英说着,把杯中的XO一饮而尽。叶宏一见,连忙亦把酒干了。
  也许是酒意上来了,贺英的话开始多了,也变得亲切起来。他目灼灼的盯着叶宏,忽然鼓励似的含笑道:“MR.叶,不,既然你对小婉是真心的,那彼此就是自家人,我就称一声阿宏啦!阿宏,你刚才说想干一番事业,那很好,是应该这样想嘛!关键是养成自己的独立处事能力,不能养成依赖别人的习惯!”
  叶宏又惊又喜的连忙答了一句:“是,贺先生,不,我也称一声英哥啦!英哥,例如呢?怎样才能独立处事?如何才能不依赖别人?”
  贺英自灼灼的凝注叶宏,微笑道:“这是你的家事,阿宏,我坦率说出来,不怪我多事吗?”
  叶宏已被贺英的形象、气度征服了,何况联系着他们之间的,还有一位女神似的贺小婉?因此叶宏一听便连忙道:“不!不!哪会怪你呢?英哥,你不是说我们是自家人嘛!”
  贺英笑了,由衷的笑,因为他知道他已把叶宏的心攫住了!“好!那我就大胆说一句!阿宏,时代不同了,过去搞企业家族式的经营现在行不通了!所以,一切都要顺应潮流而变!搞赌场生意也是如此!所以我就坚决主张帝京公司企业化、现代化、国际化,破旧立新嘛!正是在这一点上,你阿爸金龙他和我有不同的见解,他坚持过去的那种家族式的经营手法,双方的矛盾就难免了!所以,要养成自己独立处事的能力,养成不依赖别人的习惯,首要一条,就是要凡事独立思考!不可人云亦云,甚至亲爹老娘也不能动摇自己的意志!你明白我的意思吗?阿宏!”
  贺英忽然嘎然而止,因为他感到自己的意思已完全表露出来了,对方是否接纳,那就要看对方如何判断了!
  叶宏当然完全明白贺英的意思,事实上,他自己也开始对老父那种“老太爷式”的家族统治反感了,此时他酒气上涌,又面对他的偶像,他的胆子亦不由一壮,平日潜积的愤懑趁机发泄出来了!“我……我明白!我阿爸老当我仍然是三岁小孩!一切都只有他点头的才算合格!就拿我当这个行政助理说吧,一切不就是我阿爸他的意思吗?就连一句话也不是我自己说的!我……我早就不想干了!”
  贺英微微一笑,接口道:“不,阿宏,你干下去嘛!”
  叶宏原本以为贺英反对他出任行政助理这个职位,这时一听贺英这么说,便不由一怔道:“为甚么?英哥!”
  贺英微笑道:“我支持你!也相信你一定干得很好!当然关键是凡事要独立思考,有自己的主意宗旨啰!”
  叶宏大为感佩了,他不由冲口而出道:“多谢英哥提点!你放心吧,英哥!我会按争理不争亲原则处事!我还打算以英哥你作榜样呢!”
  贺英点头微笑,也不再说这些公司事了。接而又谈笑风生的扯起赌业中的一些逸事趣闻来了。叶宏感到,贺英原来是很好相处的,他心目中阿爸叶金龙与贺英的位置,似乎已隐隐的倒转过来了。
  很快,叶宏与贺小婉的恋情便公开化了。到叶金龙发觉时,两人已到难舍难离的地步。叶金龙曾试图以家族利益来压叶宏,要他放弃贺小婉,但叶宏决绝的表示,他宁舍弃一切,也不愿与贺小婉分离。
  叶金龙气得吹胡子瞪眼睛,生了大半个月的闷气,后来还是鲁勇劝他说:“算了,大哥,儿大儿世界,子女的婚姻,现下做父母的是很难作主的了!况且叶宏到底是你的儿子,贺小婉将来到底是你叶家的媳妇,有这层关系,贺英不看僧面看佛面,或许不会做得太绝,总会留三分面子给妹妹的老爷吧!”
  叶金龙仔细一想,心道:是呵,若趁机把贺英的妹妹收为自家人,那反过来岂非令贺英多了一重顾忌吗?
  叶金龙于是一反最初的拒绝,一转而变为很热心叶宏与贺小婉的婚事了。
  不久,叶金龙主动约见贺英,他要谈的,竟然是儿子与贺小婉的婚事,叶金龙以为贺英必定有一番唇舌,不料贺英却出乎意料的爽快,一口便答应了叶宏与贺小婉的婚事。
  贺英甚至主动提出,婚礼采“叶贺联婚”的仪式,联合大排宴席,说如此会高兴热闹一点。叶金龙虽然不太乐意这种仪式,但贺英是贺小婉的胞兄,长兄为父,他的建议是不便拒绝的,因此无奈也只好答应了。
  不久,叶贺两家果然联合举行婚宴,大宴亲朋,场面豪华热闹极了。
  婚礼过后,贺英的妹妹贺小婉,从此便正式成为叶家的媳妇了。
  一切都令叶金龙很满意,唯一令他不快的是,婚后不久,贺英就把自己在赌城的住宅让了出来,给妹妹居住,因此叶宏也搬出叶家,入住贺家,叶宏与贺英相处的时间,反而比叶金龙这位老父更多了。但无论从任何角度看,贺英这样做均是对妹妹的一番好意,因此叶金龙就算不快,也决不便说三道四。

  第四章 富豪斡旋 解决纷争
  平静的岁月很快过去,今天又是帝京半年后的一次董事局例会了。
  祈福因在港城有事,没有出席这次例会,他托人捎话过来说,董事局的决定,只要叶、贺两人一致同意,他也完全赞成。
  董事局会议开得也很融治,因为叶、贺两家已是亲戚的关系了。末了贺英提议,让贺小婉出任总经理执行秘书一职,这才令叶金龙稍感意外。
  “为甚么呢?英少!总经理室不是已有一位秘书了么?”叶金龙不解的反问贺英道。
  贺英神态从容的一笑道:“是的,金龙,是有一位秘书了,但小婉她精通英文、日文,你大概也缺了这么一位得力助手吧?再说她是你叶家的媳妇,有甚么事不是更容易及时处理吗?”
  叶金龙心道:不错,贺小婉既然是叶家的媳妇,自己又的确缺了一位精通英文、日文的人材,他这做老爷的,总不能连自己的媳妇也不信任啊!
  贺英的提议,叶金龙居然也同意了。
  在以后的一段时间,叶金龙甚至暗暗感激贺英的提议,因为贺小婉不但精通英文、日文,替叶金龙解决了不少业务文字上的翻译难题,而且她很快便熟悉了帝京公司的大小业务,在处理上常常提出一些很得体的见解,甚至连自负为赌业高手的叶金龙,也大为叹服。
  叶金龙的工作越来越轻松了,因为他的工作,大半被他的儿子叶宏、儿媳贺小婉分担了。叶金龙在轻松之余,对儿媳贺小婉不知不觉越来越倚重,因为他发觉,他的儿子自与贺小婉结婚后,他的“花花公子”性格竟截然改变了,变得越来越有自己的处事能力,也就是越来越能干。叶金龙在欣慰之余,也不禁又好气又好笑,他私下间向鲁勇说:“浪子回头金不换,这话不错!可惜令他回头的不是我这作父亲的,而是我的对手的妹妹!世事当真奇妙之极!”
  鲁勇被近来发生的一切弄得眼花撩乱,根本便失去判断能力,他不由呵呵一笑,道:“是,大哥!这令我想起一句老话来了!”
  叶金龙奇道:“甚么话?阿勇!”
  鲁勇笑道:“在商场上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就是这话啊!”
  叶金龙沉吟道:“是对手还是朋友,眼下还言之过早!”
  鲁勇忙道:“为甚么?”
  叶金龙道:“不错我眼下是乐得轻松了,但赌场中的旧兄弟,除了阿勇你之外,没剩下几个了,我总觉得,我这个总经理,变成了空心老倌似的!姓贺的假如还念点情面,我还可以干下去,但若他有意排斥,眼下我可是没多大力量反击了!还有……”
  鲁勇吃了一惊道:“还有甚么?”
  叶金龙沉吟道:“还有英少把他名下的股权,分了一小部份给他的妹妹,小婉她,相形之下,阿宏这个行政助理在董事局的位置便矮了一截了!当然我也未能判断英少的真正用意!因为小婉到底是我叶家的媳妇,我也不好说三道四!”
  鲁勇一听便笑道;“原来是这个!那好办嘛,大哥,你就把自己名下的股权,也过一部份到叶宏的名下,这样不是可以令阿宏与阿嫂她并驾齐驱吗?”
  叶金龙若有所动道:“我也有这个意思,阿宏他也干得错,只要他在董事局站得住脚,我就放心了。坦白说吧,阿勇,这已经是我叶某人最后一道防线,我绝不能再向后退缩了!”
  鲁勇没再说话,因为他也有自己的想法,目下在赌场的“叶系人马”,退休的退休,撤换的撤换,剩下的也只有无足轻重的三几个,自己算是唯一可以保住高位的人了,而赌场中新换的主管级人马,多半听命于贺英,因此贺英实际上已掌握了赌场的部份权力,除了叶宏这个行政助理外,叶系人马已七零八落,他鲁勇不禁亦有落花流水春去也的不祥感觉!
  不幸,鲁勇的不祥之兆很快就应验了!
  那是帝京董事局的一项决定:保安部增设一位常务保安副主任,由一位贺英推举的赌城出生的西洋人出任,负责保安部的日常事务,直接向董事局负责,连鲁勇这位保安部主任亦无权置喙!显然,鲁勇这个保安部主任被架空了!
  更令鲁勇触目惊心的是,在董事局这项决定议决中,竟然是一致赞成通过!换一句话说,就连他的老大叶金龙也没有出面维护他鲁勇!鲁勇在吃惊之余,不由亦大惑不解:叶老大这是打甚么算盘?
  帝京董事局发出这个人事整顿通告的当晚,鲁勇本想约晤叶金龙,却反而叶先行主动约会鲁勇,地点也奇特的选在赌城的一间幽静的餐厅。
  立刻,鲁勇便强烈的感到,他又好像返回二十多年前,他和叶金龙面临生死抉择前狂醉的那一晚了。
  因为鲁勇踏进那间幽静的餐厅时,他发觉叶金龙已在餐厅的一角,他甚至连贴身的保镖也没带,脸色阴沉如暴风雨前的乌云。
  “这里!阿勇!坐下吧,天还没有塌下来嘛!坐!”叶金龙见鲁勇在他面前一怔,忽然便发声招呼道。
  鲁勇坐下,呼地吐了口气。“老大!我说……”他满腔的愤懑便倾泻而出了。
  “阿勇,你不必说了!我知道你要说基么!还不是那决定吗?”叶金龙没好气的抢先发泄了一句。
  鲁勇知叶金龙原来全明白他的愤懑怨气了,也就省回一点唇舌,但接下的他决非问清楚不可!“是,老大!但我就不明白,姓贺的这一着,明明是再一次向叶系人马下手嘛!你做老大的,怎不说句公道话!难道老大连兄弟们的生死也不管了吗?我就想听你的一句话!你说吧,老大!”
  叶金龙的脸色更难看了,阴沉得犹如泼翻了墨汁,他咬了咬牙,忽然砰的一拍餐桌,餐桌上的XO酒也晃了一下!幸而这是餐厅的一角,这时人客也不太多,大概谁也没料得到,这儿有一位“赌业鬼王”降临了,因此也没惹人注意。
  鲁勇此时也知道了,叶金龙本人在这件事上也受了很大的委屈了,虽然他不知这“委屈”到底是因了甚么,但叶金龙的愤怒却绝非假装的了。他连忙小声的道:“算了!老大,如果不方便说,便不必说了,一切放开吧,反正我鲁勇年纪也大了,不过再干几年罢了!”
  叶金龙咬牙切齿道:“放开?你叫我怎去放开?你试过被自己的亲生儿子背叛的滋味吗!哼哼哼!气死我了!”
  叶金龙呼嗤呼嗤的喘气,竟说不下去了。鲁勇知道,他碰到的那“委屈”,对他的刺激比他所想象还要严重得多了!
  叶金龙喘了一会粗气,忽然猛地把一杯XO灌进肚硅里,酒气也很快涌了上来,他的脸色也因而涨红了,他呼呼的喘气道:“阿勇!我这是家丑外扬吗?阿宏那忤逆子,在保安部人事整顿那事上,竟和小婉、贺英他串通一气,私下谈妥,连我也不告知一声,就以董事局的名义作出决定!”
  鲁勇一听,也不由猛吃一惊,因为他知道,这事非同小可了!“这!老大,阿宏他怎有这个胆量、权力?”
  叶金龙嘿的一声道:“他有贺英撑腰嘛!他有甚么不敢?他在董事局与贺英联合,单是占股权数就已占了优势,再加上贺小婉的一票,我叶金龙便成了少数派,只好哑巴吃黄莲!他妈的,有苦自己知!”叶金龙急怒攻心,连近来不常听到的“三字经”也叫出来了。
  鲁勇也没留意叶金龙的失态,事实上他也再没任何兴趣去理会这些,他从叶金龙透露的董事局议决内幕中知道,对叶金龙本人来说,面临的前景也非常严峻了,至于帝京内幸存的“叶系人马”,包括自己,那不过是附带的牺牲品而已!
  “老大!这么说,假如阿宏和小婉他们真的背叛你,那你在帝京便成了一位空心老倌了!因为,因为对董事局的决定,连你也没有任何的选择余地了!”鲁勇感到面临的危机不由冲口而出道。
  叶金龙咬牙切齿的哼了一声,低沉而凄厉的嚷了一句:“嘿!阿宏这忤逆子与姓贺的同一条战线!谁教他名下有我的一部份股权?哎,我以为他出任行政助理,日后便可继承叶家的事业,不料却成了姓贺手中的王牌!我这不是养虎为患了吗?这比杀了我更令我心痛!”
  叶金龙怒气攻心,倒抽一口气,忽然脸色由红转黑,身子也再挺不直,软软的跌在椅子上面。
  鲁勇一见,吓了一跳,连忙一手把他抱住,连声叫道:“大哥!大哥!你静一静!莫气坏了身子!”鲁勇自己一阵怒火中烧,忽然狠狠的咬牙沉声道:“姓贺的莫逼人太甚!我鲁勇也不是好惹的!嘿嘿,大不了来个硬碰硬的火并。”
  叶金龙一听,猛地推开鲁勇的抱持,连喘带叫道:“甚么话?阿勇!嘘!时代不同了,动刀动枪的日子已经过去了!你有几个屁股去坐牢?放屁!”
  鲁勇想起自己的一家大小,不由也泄了气的跌坐在椅子上,喃喃的道:“那……难道就这样坐着,等人家的脚踩到头上吗?老大!”
  叶金龙喘息了一会,发泄过后,他已渐渐冷静下来了,但眼神忽地变得年轻出道时一般的炽烈,他目光灼灼的盯着鲁勇,就像他此刻要面对的强大的对手似的,他直到鲁勇吃惊而又迷惑的眨了眨眼,这才忽然低沉的挤出了一句:“先沉住气!阿勇!我明天便到港城去见客……哼哼,幕刚拉开罢了,好戏尚在后头!”
  叶金龙一顿,然后又低声地与鲁勇说了几句甚么。
  鲁勇瞥了神色决然的叶金龙一眼,他的脸色忽然因激动而涨红了,他也坚决的相信,凭叶金龙的性子,他无论如何咽不下这口恶气,他所称的“好戏”,的确尚在后头呢!
  第二天,帝京总部的总经理室,便不见了叶金龙的踪影,谁也不知道他的下落,其实他的儿子叶宏也只知道,他的阿爸身体不适,已到一处秘密的地方休养去了。
  正当叶金龙的儿子叶宏、儿媳贺小婉,千方百计的打探叶金龙的行踪时,叶金龙已神秘的,独自在港城出现了。
  叶金龙连随身的保镖也没带,他的打扮也有如一位上了年纪的普通老头,一切都绝不惹人注目。
  叶金龙就在港城码头挂了一个电话,然后他就坐“的士”直接赶去那接电话的主人的一处渡假别墅。
  主人的这座神秘的短期渡假别墅,甚至连身为老朋友的叶金龙,也仅是第一次踏足。
  那是一座港城中数一数二的五星级酒店,这间酒店是主人名下的产业,而他又把酒店中的其中一间“总统套房”以自己的名字登记,作为他短期的渡假别墅。
  这间编号为“一八〇〇”的总统套房的登记名字叫郑谷雄。
  叶金龙打电话来时,郑谷雄恰好在他这间渡假套房中,他想也没想,便邀叶金龙直接上他的总统套房见面。
  不幸叶金龙是坐的士抵达酒店的,门卫眼见他衣饰如此寒酸,又是坐的士来的,私家车也没有,几乎把他挡驾不让进内。
  幸而郑谷雄接叶金龙电话后,曾特别吩咐下面,假如有一位姓叶的客人驾临,便直接带他上总统套房来。
  因此叶金龙被盘问几句,他说出姓氏后,酒店便立刻有人恭迎他上去了。
  那是一间占地二千呎的巨大豪华套房,房间前面有一个花园平台,平台上面有一个按摩浴池,坐在按摩浴池中,一面可以享受按摩浴,一面可以居高临下,欣赏维多利亚繁华的海景,说不定还会偶尔见到驶往赌城的先进水翼船。
  套房中分为客厅、饭厅、主人睡房、客人睡房,饭厅、客厅墻上悬挂水晶吊灯,绒呢家俬旁边有一个啡色云石造的壁炉。主人房的浴室水龙头全都是18K金造的,整间套房有电话十三部,电视机三部。总统套房一派法国式的情调,唯一特别的是,客厅的金色桌上,竟摆了一个中国式的茶壶,茶壶中是主人最喜欢的中国香片茶。
  这间套房只是整座酒店的其中一个,整座酒店是主人拥有的其中一个,所有酒店合起来也不过是主人无数产业中的一部份,主人的财富到底有多少?这恐怕专业会计师也得苦算七七四十九个晚上。
  这位显赫的主人,叶金龙专程前来拜访的老朋友,就是港城巨富郑谷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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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厉害!厉害!郑谷雄,几乎连叶某人也进不了你这帝皇宫了!”
  叶金龙走进时,向站在门口迎接他的郑谷雄,拱拱手开玩笑似的连声道。
  郑谷雄不由呵呵一笑,他是一位年纪比叶金龙略小二、三岁的精矮黑实的汉子,但双目炯炯的充满神芒,他与叶金龙把臂同进,一面笑着道:“你呀!金龙,老是这副赌业鬼王的作风……硬是连西装也不肯沾一沾边!也难怪下面的人把你当作流浪汉啦,他们那里想得到,驾临的是赌道上赫赫有名的鬼王啊!呵呵……来,金龙,先喝一口香片茶!”
  叶金龙不由笑道:“怎么?谷雄,几十年了,你爱喝这香片的习惯还没变吗?”
  知道郑谷雄喜欢这香片有几十年历史的人并不太多,叶金龙是其中的一个,那是在四十多年前,那时郑谷雄还只是一位嗜赌的穷小子,一天他在赌城的“傅家赌场”被贵利王手下追斩时,叶金龙慨然以自己的薪金替郑谷雄顶数,郑谷雄因此捡回一条生命,叶金龙又把他送到港城,当了一名打金的学徒,后来,郑谷雄便在金饰业中发展了,几十年后,成了港城有数的金饰珠宝、地产业巨富。
  所以郑谷雄的总统套房并非人人可以进来,但叶金龙就算只穿了一条破裤,也是唯一的例外。
  郑谷雄亲手斟了一杯香片茶给叶金龙,一面呵呵笑道:“谁叫你在电话中说,不要泄露你的行踪啊!不然,只要露一露你鬼王的名号,下面那些伙记,只怕不待郑某人吩咐,便把你抬上来了!呵呵!”
  叶金龙呷了一口香片茶,不知是不习惯这种茶味,还是别的,他皱了皱眉,忽然叹了口气,道:“叶某人老了,鬼王这名头不管用了!哎!人家哪会再把我放在眼内。”
  郑谷雄微微一怔,随即醒悟似的微微一笑道:“怎么样?金龙兄,有人欺负你这位赌城鬼王吗?呵呵,你也不必瞒我,你打那电话来,神神秘秘的,我早就猜到,你上这儿来,绝不是来叹气这么简单吧!”
  叶金龙的来意被郑谷雄一眼便洞悉了,他不禁笑了笑,道:“果然不愧是金饰、地产之王,眼光厉害!厉害!”他一顿,立刻便把话题转入正题来了。“那么,谷雄,假如有一项重大投资,我邀请你来赌城参加,你会答应吗?”
  郑谷雄目光灼灼的迎住叶金龙探索的眼神,很认真的道:“这要看是甚么样的投资!金龙,我领导的是一家上市公司,可得向股东交代啊!”
  叶金龙微一沉吟,便断然的道:“赌业!具体一点来说,是赌城博彩的专利权合约!这个投资可是有百利而无一损的铁算盘生意哩!”
  郑谷雄一听,原本炯炯的眼神不由更亮了,这“赌业”两字,似乎又把他年轻时那狂赌的热情勾出来了!但这毕竟是四十年后的郑谷雄,当年他赌的不过是那些小小的注码,但他今天若真要下注,可是数以亿万计的庞大数目!郑谷雄微微一笑道:“这个……赌城博彩专利合约,不是你们叶、贺、祈铁三角牢牢掌握的吗?外面的人怎可以插一手进去?除非……”郑谷雄洞察秋毫似的一笑,道:“除非……金龙是你打算拆散这铁三角啦!”
  叶金龙果然猛一点头道:“不错!我叶某人的确有这个想法,我今天来找你,谈的就是这个。”
  郑谷雄不紧不慢的道:“为甚么?金龙?”
  叶金龙咬咬牙,狠狠的道:“我刚才不是说了,有人嫌我老了,落伍了,要把我叶某一脚踢开了,这还不算,他还使用鬼域技俩,居然使叶某人父子反目,亲生儿子掉转枪头狠刺亲爹老子!好啦,人家早有预谋,如今董事局行政助理、总经理执行秘书都被他握在掌心里,叶某人这总经理成了空心老倌,随时可以被人踢开……你说谷雄,这口气我如何咽得下肚里?”
  郑谷雄此时已明白叶金龙的心曲,他微微一笑道:“那么,所以金龙兄打算跟帝京拆伙了?”
  叶金龙恨恨的一拍茶几,道:“不!绝非拆伙!叶某人不会如此便宜那些人,我要他们知道,争权夺利所要付出的沉痛后果!”
  郑谷雄却绝不激动,缓缓的试探道:“那金龙兄有甚么打算?”
  叶金龙毅然决然的道:“走十三年前的老路!争夺赌城的博彩合约!”
  郑谷雄微微一笑:“但金龙你仍然是帝京的股东,你怎可以和帝京争夺?”
  叶金龙毫不犹豫的道:“所以我才赶来港城,向谷雄兄你交底,由你出面与帝京争夺!我表面上留在帝京,暗中与你配合,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嘿嘿,以前是叶、贺、祈铁三角,现在是叶、郑同心轴嘛!只要谷雄兄你点头,这事就可以定下来啦!”
  郑谷雄的心亦被强烈的挑起来了,谁不知道赌城的赌场是一座金山银矿,单是港城一地,每年便有近四、五百万人次,勇赴赌城“进香朝贡”,就算每人“进贡”一百元计,也就是四、五亿的天文数字,
  这比甚么金饰珠宝、地产的生意更美妙十倍、百倍!
  但郑谷雄到底是郑谷雄,他的心火虽被撩旺了,但神色却絶不显露,他微笑一下,再试探的道:“听说当年的博彩合约年税是一千二百万,那么十三年后的年税去到那儿才算合理?这个金龙兄心中有数吗?”
  叶金龙想也没想便一口答道:“按现下帝京的盈利能力,年税去到当年的十倍,甚至二十倍,盈利的保证也绰绰有余!”
  郑谷雄微一沉吟,点头道:“嗯,那就是说,现下帝京的盈利能力,是博彩年税的二十倍以上啰!换一句话说,博彩合约假如去到二十倍即二亿多的数字,这赌场生意,仍可以干下去吗?”
  叶金龙想了想,他的口气不由也略显迟疑。“这……当然可以干下去,不过初期吃力一点罢了!”
  郑谷雄微微一思索,判断叶金龙这话的准确程度,他又点点头道:“那么,底线是二十倍以下啰?”
  叶金龙沉吟道:“十五倍是保险的出价底线,太高了就吃力不讨好了!”
  郑谷雄点点头,话锋一转,道:“好,这点明确了,那么假如真的结成这个叶、郑同心轴,所需的资金是多少?我想知道一个比较准确的数字。”
  叶金龙不假思索,道:“竞投合约,加上赌场的重建费用,三到四亿元的数目吧!”
  郑谷雄微微一笑,立刻便把话题转到焦点上了。“嗯,那这个资金的分配方案,金龙兄有腹稿了吗?”
  叶金龙一听,不由呵呵一笑道:“士别三日,括目相看,谷雄兄的精明,足可与姓贺的并驾齐驱了,当然这是指做生意方面,也可以说,有谷雄兄的加盟,我们的胜算奇高!”叶金龙一顿,随即便坦然道:“实话说吧,现金我拿不出多少,但我可以拿帝京的股权作抵押,那百分之二十的股权,大概也值三亿这个数目字吧,现金谷雄兄先垫支出来,万一不成功,那叶某在帝京的股权算你谷雄兄的名下!”
  郑谷雄眼神又一亮,他知道叶金龙脱离帝京的心意已非常决绝了,他提出的合作条件,对自己来说亦算相当优厚,自己拿出三、四亿现金,最终有叶金龙在帝京的股权作抵押,按帝京目下的盈利能力,这笔投资无论如何也是百利而无一损的了。
  终于,郑谷雄呵呵一笑,然后就决然的点头了。“那好吧!金龙,这事就决定了!”郑谷雄一顿,立刻又加上了一句:“当然啰,这得要在律师楼签妥一份文件,才可以作实!”
  叶金龙长长的吐了口气,欣然道:“叶某人江湖行走几十年,一言既出,几时反悔过?改天就上律师楼吧!”
  郑谷雄与叶金龙握手笑道:“不错,不错!金龙兄一言九鼎,重情重义,这点兄弟在几十年前便铭记于心了!念在这一点上,我和你合作,也绝对放心!”
  叶金龙豪气的一笑,道:“几十年前的事,提它干嘛?我先告辞,回去准备一下必要的文件,明天就和你一道上律师楼。”
  三天后,叶金龙才秘密返回赌城,在帝京总部的总经理室,又可以听到叶金龙震耳的大笑声了。
  一切都很平静,似乎谁也没有察觉叶金龙的行踪和目的,这包括叶金龙的儿子叶宏、儿媳贺小婉。
  不过贺英是所有人中的唯一例外。
  贺英照顾赌城出生的西洋人入帝京这一着,令他平添了许多官方朋友表示感激和靠拢的心意。
  因此在叶金龙秘密赴港城的一晚,贺英就接到一位西洋籍的海关官员的电话,他在电话中向贺英透露,有一位叫“叶金龙”的男子,在两个小时前已离开赌城码头,登上开赴港城的水翼船。
  贺英接了这个电话,沉吟了片刻,便把梁小昌紧急召来,要他立刻赶去港城,追踪叶金龙的行程目的地。
  在叶金龙秘密返回赌城的半小时后,梁小昌也回来了,他立刻便进入贺英在帝京总部的办公室,然后办公室的门便在里面严密的锁住了。
  “准确吗?昌哥?”贺英紧盯着他面前的梁小昌,沉声道。
  梁小昌坐在贺英的面前,相距不及一尺,因此更轻微的话声也点滴不会遗漏。梁小昌点点头,异常肯定的道:“当然!这消息是从那酒店侍应口中证实的!他说有一位姓叶的男子,迳上他们的郑老板的总统套房,逗留了超过两小时。”
  贺英一听,便肯定的猛一击掌道:“不错,这位姓叶的男士,必定是叶金龙无疑。”
  梁小昌反问了一句道:“为甚么?英少!”
  贺英沉吟道:“港城郑谷雄的私人总统套房,并非人人可以进的,除非是郑谷雄极信赖的人,我早就听说,四十年前叶金龙曾救过郑谷雄,念在这点情份上,郑谷雄也不得不邀叶金龙直上他的总统套房,而换了其他任何姓叶的,也决没有如此的礼遇,所以可以断定,叶金龙去见的人,必定是港城郑谷雄无疑。”
  贺英一顿,又沉吟道:“关键是他们两人会面的目的和内容是甚么呢?”
  梁小昌微一摇头道:“这点还不太清楚,因为郑谷雄的地方,的确是闲人免进的,里面更装了隔音设备,因此就算在门外经过,也根本听不到里面有任何声响。金龙他既然是去探访老朋友,又何必如此神秘兮兮?”
  贺英断然道:“金龙此行,当然绝非探访老朋友这么简单,郑谷雄当年也是赌棍一名,与金龙他可谓志趣相投,他们所谈的,也必定与一个‘赌’字有关。”
  梁小昌微吃一惊,道:“英少的意思,是指他们可能联手对付帝京吗?保安部人事整顿这事,是不是做得太绝了?”
  贺英嘴角棱线一动,道:“不!要把帝京推向现代化一、国际化、企业化,便决不能在人情面子上着眼!帝京的改革势在必行!”
  贺英见梁小昌闷声不语,便又宽慰似的加了一句道:“看来事情还不致于那么严重,毕竟叶金龙还是帝京的股东,利益攸关,他大概还不致愚蠢到拿自己金钱利益去硬碰。当然也不能粗心大意,叶金龙方面的动静,必须密切留意。”
  一切似乎如贺英所料,叶金龙从港城回来后整整一个月内,均毫无动静,似乎他真的还是以自己有股份的帝京大局为重。
  甚至叶金龙的儿子叶宏也没有发觉,他的老父有任何不满帝京的表示,对叶宏和贺小婉掉转枪头对付他的事,叶金龙似乎也处之泰然了。
  这一点连贺小婉也觉得奇怪,但叶宏却反而安慰妻子说:“别多心,阿爸大概也终于想通了,帝京按英哥的改革计划,推向企业化、现代化、国际化,作为帝京的股东,最终也是对他有益的嘛!”
  贺小婉把叶宏这分析告诉贺英,贺英想了想,便向贺小婉含笑道:“阿宏毕竟是年轻人,接受过现代教育,他的头脑就比他的父亲灵活多了,他所分析很有道理,作为帝京股东之一,帝京的成败到底与他是息息相关的,这一点,我也很有信心。”
  贺英相信自己的判断,他料定叶金龙就算对他有甚么不满,也有一个限度,决不致于动摇帝京的大局,所以他对自己的整个改革大计充满必胜的自信。
  XXX
  就在贺英对自己的改革大计充满必胜自信的同一段时间内,叶金龙经过鲁勇的一番活动,却终于与西洋督爷的高级秘书比罗度,在一个山上的公园秘密会晤了。
  叶金龙与比罗度均是一身运动服的打扮,乍眼看去,他们不过是晨运客偶然相遇吧了!事实上他们也的确并肩在慢步跑着,虽然他们移动得极慢,不时还停了下来,身前身后,也有三数名大汉在四周虎视眈眈。
  “坦率说吧,有甚么条件?说出来嘛!”叶金龙向身旁的比罗度秘书瞥了一眼,向前跑了几步,一面道,他显然已有点不耐烦了。
  “呵呵!这个嘛,MR.叶,听说十三年前是五个巴仙,现在大概也少不了这个数字嘛!”比罗度打个哈哈,终于亮出条件来了。
  叶金龙微一沉吟,十三年前五个巴仙那是六十万,但现下的五个巴仙,假如基数扩大十倍,那便是六百万了!这鬼秘书的胃口不可谓不大!他忽地停了下来,目光灼灼的盯着比罗度,沉声道:“不,任何好处也去不到这个数目,但可以折半,二点五个巴仙,这也是一个庞大的数目嘛,大概也足于抵偿你一生的薪酬啦!”
  叶金龙一顿,立刻又补充了一句:“当然,这事指事成之后的数字,在此之前,只能预付这个数字的十个巴仙!怎么样?你看,MR.比罗度!”叶金龙忽然也说了一句雅称了。
  比罗度眨了眨眼,他知道叶金龙提出这个条件的厉害,这等于把他绑到他所驾马车上去了!但那个庞大的“数目字”又的确非常吸引,那可以在赌城买下整整一坠大厦了!他干这个高级秘书的职位,不说一世,就算二世、三世也未必可以博够这个数字。
  这就如一个耀眼的金轮,在比罗度眼前旋转,金光四射,令人目眩!终于他发昏似的点了点头:“好!MR.叶,一言为定啰!你等我的通知,我会尽快把督爷对博彩合约的想法,转告给你……”
  叶金龙微微一笑,立刻道:“这还不够!往后还需要你的密切配合,所以我先给你那数字的十个巴仙,作为你的活动费,当然,也可以说是订金啦!”
  比罗度此时已不再犹豫,决然的道:“当然我会密切配合啰,事成与否,与我自己的利益息息相关嘛!”
  两人说到此处,相视会心的一笑,然后就并着肩缓步跑向那山花烂漫的地方去了。
  眨眼几个月便过去了,帝京公司的命脉——博彩合约的年限,距约满也只有几个月的光阴了。
  全力投入帝京的改革,把帝京公司推向企业化、现代化、国际化的贺英,距离圆满的成功也只有一步之遥了。
  不是么?帝京现下的一切已上了现代化的轨道,但凡现代化赌场的一切措施,帝京已俱备了,现下帝京公司的规模,比起美国的赌城拉斯维加斯大概也毫不逊色。
  帝京赌场的现代化,又吸引了不少中外的客人,其中大不乏一掷万金的阔客,帝京因而盈利大增,国际化也已经成为事实。
  与此同时,从水翼船公司到大批酒店的落成,帝京公司也已一跃成为赌城最大的企业集团,此时帝京就算打一个喷嚏,也足可令整个赌城震撼了。
  贺英在赌城的名头,实际上已超越了“鬼王”叶金龙,“赌王”的名号,已降临在贺英的头上,更妙的是“赌王”的前面还加了“现代化”三字,事实上“现代化赌王”这名号,贺英也的确当之无愧.。
  此消彼长,是世间万物演变的定律,在人与人的关系变化中自然也脱离不了这个轨迹。因此随着贺英“现代化赌王”的名头越来越响亮,叶金龙的“鬼王”名号就越来越低沉,如果不是以后发生的大事,“鬼王”这个称谓,也许就会在赌城中慢慢消失了。
  “贺先生,比罗度先生到访。”秘书小姐向贺英小声道。
  其实也不必秘书小姐引见,比罗度与贺英早就有过多次来往了。
  “请坐,比罗度,”贺英向比罗度含笑道,他不便怠慢了这位客人,因为他顶着个督爷秘书的金漆招牌,而金漆招牌的背后是帝京的命脉——那份即将到期的博彩合约。
  比罗度坐下,然后便意味深长的一笑,道:“你们华人有一句话,叫无事不登三宝殿,MR.贺,我今天上你这儿来,大概你也猜到了我的来意了吧!”
  贺英呵呵一笑,道:“当然,MR.比罗度,如果连这个也不能判断,怎好坐在帝京这里运筹帷幄?十不离九,是有关赌博博彩合约的事吧!”
  比罗度无声的咧嘴一笑,表示贺英已猜中了他的来意。
  贺英从容的一笑,随即道:“怎么样?督爷的意思,续约条件是三倍?四倍?还是五倍的年税?”贺英的口气胸有成竹了。
  比罗度不动声色的一笑,轻声道:“噢?MR.贺未卜先知吗?我是指督爷的意思。”
  贺英呵呵一笑道:“租约期满,业主加租,天公地道嘛!我是指据原来的年税的三、四或五倍而言。”
  比罗度却忽然收敛了笑容,很认真的道:“不,MR.贺,你只猜中了一半,就是说我的确是因为博彩合约,奉命而来的!但这个年税的条件嘛,却很可能出乎你们帝京的意外了,我也在考虑,现在说出来,是否合乎时机。”
  贺英一听,神色不由一凛,他立刻发觉从比罗度的身上,似乎有一股强大的冲击力,正向他扑来了,但他的口气依然非常镇静。“好!你说好了!我看大不了就去到六倍这数字罢了!这对‘业主’来说,已经是利润丰厚极了。”
  贺英这话不错,因为原来年税的六倍,便是七千二百万的进贡了。
  不料比罗度却决然的摇摇头道:“不,不是这个,上面的意思,是原来赌权税的十倍。”
  贺英一听,身子不由腾的挺直了。“甚么?十倍?为甚么?这不是上面原来的意思嘛!”
  比罗度道:“MR.贺,这是因为有人愿意以九倍的年税,跟你们争订这份合约,上面的立场是出价高者得,所以,就算要优先考虑帝京的权利,也不得不把年税增加到十倍!不然,上面也无法向九倍价方面交代吧!上面的苦衷,希望MR.贺加以体谅。”
  贺英的面色骤地一变,他咬紧牙根,沉缓的道:“十倍!MR.比罗度,你知道这是一个甚么数字?是一亿二千万,这……这不是狮子开大口吗?可不可以回去说说,就在六、七倍这幅度上考虑?”
  比罗度却决然的摇摇头道:“说也没用!因为对方出的是九倍价钱,低于这个数字,上面根本就不会考虑。”
  贺英的心一阵急跳,他猛地跌坐在椅子上,立刻又腾的挺起身子,脸色涨红道:“那!这出九倍价的人是谁?MR.比罗度,能透露一下吗?”
  比罗度决然的摇头道:“对不起!站在上面的立场,合约未签妥之前,竞投者是不能公开对方的资料的,不要说我不知道,就算知道,也不可能向任何一方面透露,这个请你原谅我的苦衷。”
  比罗度摆出一个强硬的姿态,贺英自然知道,这并非贺英个人可一能决定的事,眼下关键是有人从背后偷袭,企图用重税来争夺帝京的赌场合约。
  这突然而来的重重一击,精明的贺英,脑中也不禁一阵嗡嗡的回响,他自然明白“十倍赌税”这压力的沉重,因为这几乎已接近帝京眼下的盈利能力的七、八成了,稍为不慎一点,便会白做,亏本的生意教鬼来做!
  但假如不答应这个要命的条件,那赌场合约很可能就会落入出“九倍”价的人手里,而按照原来的合约规定,假如原来签约公司放弃赌约,那签约公司的一切企业设施均归当局所有!那十多年来的投资和心血,岂非化作“落花流水春去也”!这后果的惨酷,简直比杀了贺英更令他可惜!
  渐渐地,所有的焦点都聚到一点上了,到底是谁在背后施这沉重的一击?出“九倍”高价争夺赌城博彩合约的人是谁?贺英感到,他现下的处境,与当年的“赌城之王”傅人杰大同小异了。
  嘿嘿嘿!但那是狂妄无知的傅人杰!我是久经风浪的贺英,试图一棍就把贺英揍死的人,必定是瞎了眼睛了!
  贺英沉默了好一会,忽然双手一击,决然的对比罗度说:“好,MR.比罗度,你的来意我清楚了,回去请向上面转告我贺英的意思,帝京会慎重考虑,很快就有明确的答复,也请上面放心,只要是合情合理的加幅,帝京决不会放弃赌场的权利。”
  比罗度客气的点头答应转达,然后便告辞了。
  贺英目光灼灼的盯着比罗度的背影,直到他消失不见,忽然便嘿嘿的一阵冷笑,随手便抄起办公室的电话,迅速而果断的拨响了一个港城的电话号码。
  “祈老哥吗?是我贺英……不错,是有人真刀真枪的杀到了,请马上过来,今天晚上召开帝京董事局紧急会议。”贺英的口气坚决的道。
  在获得对方肯定的答复后,贺英便把电话猛地搁下,立刻把秘书小姐召进来,极简短的下令道:“晚上八时,董事局紧急会议,去通知吧,去!”
  秘书小姐花容不由一变,因为在她记忆中,贺英眼下这紧张的神色,简直是破天荒的出现了!她吓得连答应也没有,便惊得像花蝴蝶似的扑飞出去了。
  当晚八时,帝京娱乐公司顶楼的总部,在低垂的窗幔后面,透出室内的灯火通明。
  与董事局会议有关的一切人,包括最重要的帝京三大巨头叶金龙、祈福、贺英,以及董事兼行政助理叶宏,总经理办公室执行秘书贺小婉,几位受薪董事梁小昌等,高级职员鲁勇等,也全部齐集在董事局会议室里。
  所有人的脸色都绷紧了,连不大抽烟的祈福,也特别点燃了一根,他正一口一口地抽着,盯看那冉冉上升的烟圈,似乎欲从那上面寻出一点谜样的奥秘。
  素来神色从容、处变不惊的贺英,这时却脸色涨红,显然他已动了激情了,他以手掌猛地一拍会议桌,沉声道:“眼下的局面大家都清楚了,现在的关键要怎样应付?如何化解?大家如果承认是同坐一条船,就开诚布公!畅所欲言吧!”贺英这末了一句话,说时瞥了他对面的叶金龙一眼,显然他开始怀疑,那在背后出击的人,与他是否有某种联系?
  叶金龙却紧绷着脸皮,根本不露任何喜怒哀乐,但他的内心却在欣然的一笑,嘿嘿!你姓贺的终于也明白叶某人的斤两并非无足轻重吧!
  梁小昌向叶贺两人望了一眼,他开始担心,叶贺两人暗中的角力,是否已在动摇帝京的根基了,梁小昌忍不住,终于第一个发言道:“眼下最重要的,是要决定,是否接纳那十倍旧赌税的新合约条件!这关节不解决,那一切都是白说,白做的了。”
  贺小婉深知她的哥哥贺英,一生的心血多半就花在帝京上了,他承受不了帝京有三长两短的打击!她心神激动,终于也忍不住发言道:“如果上面真的坚持这个条件,我认为接受是唯一的上策!”
  正抽烟的祈福望了贺小婉一眼,见她俏脸涨红一如乃兄,他不由笑了笑,在座人中,由于背景的特殊,地位超然的祈福,或许是最冷静的一位了,他向贺小婉微笑道:“别紧张!小婉,天塌下来也不用怕,你说说你的上策,为甚么?”
  贺小婉受了祈福这位世叔伯级人物的鼓励,虽然心神激荡,但言辞却很清晰的道:“因为据我所知旧赌约规定,假如原来的签约公司放弃新合约的签订权,那旧公司的一切有关赌业的措施,将收归官方暂管,直至有新签约人承接为止,如此一来,假如帝京放弃签约的优先权,那多年的投资及为此付出的心血努力,不就前功尽废了吗?所以,站在帝京的立场,无论签约的条件多么苛刻,这个合约还是非签不可的!”
  贺小婉这番话,明显是站在帝京的整体利益立场而言,因此就连最不满意的人,也不便正面反驳。
  贺英见妹妹坚决的站在他所持的立场出发,慷慨陈言,作为一位加入帝京董事局仅两年的女孩子而言先声夺人的效果便很强烈了,因为那些“成年人”,总不致于连“女娃儿”的见识也不如吧?贺英心中因而一阵欣慰,深感在这艰难时刻,妹妹是坚决站在他这一边,这就令贺英的自信心又增添数分了。
  果然贺小婉发言后不久,贺英的妹夫叶宏也接而表态道:“是的,签约是上策,这无论从任何角度看均是如此。”
  这时叶金龙心中不由一阵窝火,嘿嘿!阿宏这忤逆子看来真的铁了心肝,站到他姓贺的一家子一边去了!别人怎么说叶金龙均可以容忍,但此时却按捺不住的狠狠刺了一句:“阿宏,你知道十倍旧赌税意味着甚么?帝京签此条约,盈利还剩下多少?心中无数,便胡说八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叶金龙的口气,就如在家中训斥儿子的口吻,叶宏大概不敢与他的老父正面冲突,脸色不由刷的涨红,求助似的望了贺英一眼,显然,在叶宏的心目中,贺英这位大舅兄的份量,犹重要过他的亲爹老子几分了。
  贺英感触到叶宏求助的目光,他先向他微一点头,表示赞许,却没有说话,因为贺英在这关键时刻,不想与叶金龙有任何冲突,保住帝京,成了贺英当务之急,其余的一切恩怨只能暂搁一边去了。
  XXX
  帝京董事局当晚的紧急会议,勉强达成结果,大致接纳博彩合约的“十倍赌税”,但以此为最后底线,努力与有关方面周旋到底。
  叶金龙在会上,除了训斥儿子叶宏的那番话,便没有再作任何的发言,直到最后,他也只是微一点头,不置可否的便离开了。
  叶金龙返回他的叶家大宅,立刻便一头钻入他的私人重地——书房中去。
  在书房中,有一位黑实精干的汉子正半坐半躺在叶金龙的太师椅上面。
  “怎么样?金龙!”黑实精干汉子见叶金龙走进来,他的身子立刻挺直了,连忙问一句,显然他正急于知悉帝京这次董事局的紧急会议的结果。
  叶金龙无声的一笑,他在对面的椅上一靠,又长长的吐了口气,黑实精干的汉子一见,便知叶金龙此刻的心境是既喜又悲了。
  “姓贺的阵脚开始乱了,嘿嘿,铁三角的瓦解,帝京也就动摇了,”果然叶金龙神色自得的劈头便道,但随即又叹了口气:“哎!可恨我那忤逆子,竟彻底卖身投靠到他老婆大舅那一面去了!当他发觉自食恶果时,他才知道老子也不是好欺负的,但谷雄你放心,这一仗虽未定输赢,对方的阵脚一乱,就是失败的开始了。”
  黑实精干汉子——郑谷雄微微一笑,他证实了自己的观察力,这几天他从港城秘密来赌城,便一直呆在叶家大宅中,连半步也没出去,因此他的行踪非常秘密,因为这是一项涉及三、四亿庞大数字的投资,郑谷雄绝不会有丝毫的大意,他决定自己亲自座镇督战不可了。
  郑谷雄灼灼的眼光落在叶金龙的脸上,缓缓的道:“他们……帝京方面敢承价吗?我是指新订的‘十倍赌税’而言。”
  叶金龙得意的哼了一声道:“他们敢不承价吗?若不承价,帝京的一切便全归当局所有,这是旧赌约的要命条款!他们拼了老命也要顶着,这下子可有他们的好看啦!”
  叶金龙久潜的心火仍欲发泄下去,但郑谷雄却连忙把他截住了。“等一等,金龙,如果他们肯承价,他们又有同等条件的签约优先权,那博彩合约便非他们莫属,这又有甚么好看的?”由于这是一笔庞大的投资,而且“投资”两字前面还得加上两个“冒险”字,郑谷雄可半点不敢带有个人的感情因素。
  叶金龙发泄过后,心神也冷静下来,他迎着郑谷雄灼灼的眼光,呵呵一笑道:“你放心!谷雄,我叶某人自然有办法教他们打退堂鼓。”
  郑谷雄忙道:“你的意思是……加大出价额吗?”
  叶金龙呵呵点头道:“当然!我要比罗度向有关方面示意,我们出到十二倍的赌税,我看看姓贺的还怎么招架?”
  郑谷雄却倒抽了一口冷气道:“十二倍!这岂不是一亿五千万年税吗?既然帝京连十倍也感到吃力了,那十二倍价就算夺到那份博彩合约,我……我们又有甚么好处?”
  叶金龙微笑道:“不但十二倍,如果有必要,我还打算出到十五倍!”
  郑谷雄的心却突突的跳。“十五倍,你不是说笑吧?金龙,这可是一笔三、四亿庞大的投资啊!”
  叶金龙大笑,他终于把贺英逼上热锅,他但感心中一阵畅然,多年的抑郁都一下被扫去了。“不必担心,谷雄,这只是虚招,目的是逼姓贺不敢承接,到时合约在握,我们再来一个回马枪,逼他们以平价让出赌场设施,这样一来,虽然年税高了一点,但付出的代价可说是便宜极了!”
  郑谷雄却皱眉了,沉吟道:“虽然,但以后呢?每年一、二亿的赌税,这压力可不少啊!金龙!”
  叶金龙一听,唯怕郑谷雄动摇似的连忙安慰道:“这个你放心,就算是十六倍的赌税,我叶某人也有办法应付的,谷雄兄!”
  叶金龙的口气充满自信,但郑谷雄的眉头却皱得更厉害,叶金龙的自信心,与郑谷雄的担心就像成正比例似的。
  XXX
  贺英把帝京董事局的决定,知会了比罗度先生,并向他表示:帝京愿意在九倍旧赌税的基础上,谈判博彩合约的续约事宜,但这是帝京最大的让步了,超过这个界限,便不合理,亦表示有关方面缺乏诚意。
  比罗度当时没有表示甚么,答应回去向上头呈报帝京董事局的决定。
  不久比罗度又约见贺英,比罗度先向贺英表示他个人的歉意,然后立刻就转入正题,向贺英表示:由于竞投合约者已愿意以旧赌税十二倍承接赌权,上面经过认真考虑,亦鉴于帝京方面在相同条件下有优先签约权,因此与帝京谈判博彩合约,可以以十二倍赌税为基准点,但若帝京的条件低于十二倍赌税,按价高者得原则,帝京就失去谈判博彩合约优先权了。
  比罗度从容不迫的陈述上头的决定,但贺英却几乎拍案而起!他拼命的抑制自己的愤怒,才勉强以低沉的声调,把比罗度打发走了,然后贺英就陷入长时间的沉思。
  一小时、两小时,也不知多少时间了,直到梁小昌进来求见时,贺英才蓦地抬起头来,他的神情在短短两小时中,竟彷彿变得苍老了两年。
  梁小昌吃了一惊,急道:“怎么了?英少你!发生甚么事?”在梁小昌的记忆中,贺英就算当年遇上群盗围攻,也没有此时的恨怒决绝的表情。
  贺英霍地抬起头来,劈头一句便对梁小昌说:“昌哥!从现在开始,二十四小时派人严密监视叶金龙的动静,绝对不能有任何的遗漏疏忽!知道吗?”
  贺英以这种严厉的口吻向梁小昌发令,在梁小昌的记忆中也是第一次!而且他提到的事,也的确非同小可!因此久经战阵的梁小昌亦不由一阵发,好一会,他才喃喃的道:“怎的了?怎的又与金龙扯上了?”
  贺英嘿嘿冷笑道:“有人出到十二倍赌税,向帝京叫阵了!而且,在帝京高层,有人不顾大局,报私人恩怨,拆帝京的台来了!贺某人平生最恨的就是这类小人!”
  梁小昌听贺英发泄了一会,依然不得要领,连忙道:“英少怀疑金龙……他在背后搞鬼?这不可能吧!”
  贺英冷笑道:“我原来也以为不可能!因为他的全部利益仍然交托在帝京嘛!但董事局会议刚定下十倍的最高底线,有人就出到十二倍,这不是出了内鬼泄密是甚么?难道是我贺某人拆自己的台?祈老哥也绝不会!好,不是姓贺、姓祈的,还有谁有这个胆量?”
  梁小昌一听,不由也打了一个寒战,他猛地想起十几年前,也正是由于叶金龙的策划,叶、贺、祈联手,把“赌城之王”一举击败了。十几年后,当年这一幕,莫非又重演了吗?梁小昌担心叶、贺闹翻,果然不幸发生了。
  “英少,你打算如何应付?”梁小昌的心到底倾于贺英这一面,而且他自己的利益也以帝京为依据,有人动摇帝京的根基,这是梁小昌决不能容忍的事。
  贺英一听梁小昌的口气,便知他也动感情了,在这患难时刻,他忽然更感患难兄弟情的珍重,他的心一热,蓦地站起来,道:“对手以为来这突然一棍,便可以把贺某人打倒,简直是白日作梦!我贺英甚么风浪没有见过?会怕了这沟渠小浪吗?你放心,昌哥!”
  贺英一顿,立刻又沉声道:“眼下除了密切监视姓叶的一举一动,当务之急,是查出与姓叶的合伙人是谁!要动帝京的主意决非姓叶的个人能力所可以承担,因此他的合伙人来头必定很不简单,你查出来,我贺英就有办法对付!”
  梁小昌道:“那如何应付对手提出的十二倍赌税,对方分明是以此来逼帝京自动投降而已,不然,就算真的被对手以十二倍赌税夺得合约,他们也未必捞到任何甜头!”
  贺英重重的哼了一声道:“十二倍赌税等如自杀!帝京决不上这个毒当……哼哼,他们以为除此之外贺某人便毫无办法,这就大错特错了!总之你按计划去活动,昌哥,一切我贺英自会应付化解。”
  梁小昌走出去,他的心中不由一阵发冷,他委实想象不出,贺英对目下这危局,到底还有甚么良方妙策。
  梁小昌虽然怀疑,但他的行动半点不敢怠慢,经过一番努力,梁小昌终于查明,与帝京出面争夺博彩合约,是一位叫郑谷雄港城巨富,而且郑谷雄早已秘密来到赌城,他落脚的地点,就是叶金龙的叶家大宅。
  贺英接梁小昌的报告,微一沉吟,便决然的道:“嘿嘿,这么说,我的对手并非郑谷雄,而是叶金龙!姓叶的不外欲借此出一口气,而郑谷雄是被姓叶的利用。”
  梁小昌担心道:“事情弄到势成骑虎,如何对付?金龙他握着‘郑谷雄’这张王牌,他看来绝不会收手的了。”
  贺英默然不语,似在思索甚么,忽然伸手抄起桌上的电话,拨通了港城祈福住宅的电话号码。
  “祈老哥吗?我贺英……你和港城郑谷雄有交情吗?噢!不但有交往,还有生意来往?好!这就好办!”贺英胸有成竹的道。
  祈福在那面不知答了一句甚么,贺英立刻毫不犹豫的道:“祈老哥,那就麻烦你马上过来一趟啰!不,我派昌哥马上来接你!”
  XXX
  梁小昌通过鲁勇,终于把隐居在叶金龙家的郑谷雄约出来见面,碍着祈福的面子,郑谷雄也不能不答应,而且这也是叶金龙同意的,说是趁机试探一下对方的口风,而他自己此时尚不便出面。
  贺英特别在帝京属下的一间豪华酒店套房,安排这次会面,贺英还吩咐手下,在会面期间,谢绝所有客人的到访。显然,贺英对这次与郑谷雄会面的重视。
  贺英安排的这间套房,虽然比不上郑谷雄在港城的总统套房,但在赌城中也算数一数二的设备了,最特别的是贺英特地吩咐在套房中摆了一盘茂盛的万年青。
  在套房中聚首的,就只有祈福、郑谷雄、贺英三人,贺英与郑谷雄虽然不大相熟,但也互闻各自的名头,因此倒也没有陌生的感觉。
  客套几句后,贺英便开门见山的直率的道:“据我掌握的情报,郑先生对赌业很感兴趣,是么?”
  郑谷雄微一怔,心道据闻贺英处事精明透顶,挂着一个“现代化赌王”的名号,就听他说话的神气,也足证他果然不愧为赌道上的佼佼者了,“呵呵,贺先生的消息果然灵通,连郑某人四十年前的事也翻出来了!”
  祈福一听,连忙打个圆场。“谷雄兄的名头,很容易令人想起你的出道沧桑嘛,呵呵,也别怪英少他心直口直。”
  郑谷雄与祈福在港城的名头不相伯仲,碍着祈福的颜面,郑谷雄也不敢在贺英面前以老一辈自居,而且自见面的这短短的一刻,郑谷雄忽然浮出这么一个念头:单在赌道而言,叶金龙与贺英比较,无论其气势、手腕、应变能力,贺英这位“现代化赌王”,显然就比叶金龙这“鬼王”胜了一筹!
  这第一眼的印象就如此重要,以至将决定这场赌权争夺战的关键转折点。
  果然郑谷雄终于向贺英含笑点点头道:“其实不算甚么,那是少年时的胡闹罢了!”
  贺英却立刻抓住话题道:“呵呵,郑先生,少年事往往是最深刻的,就拿贺英当年说吧,我对被人逼离赌城,就至今不会忘记,当年郑先生在赌城大败而逃,时至今日,难道不想在这‘赌’字出一口气吗?”
  郑谷雄心中不由一凛,道:“谁不知道贺先生赌王的名头?郑某人岂敢与贺先生在赌桌上一较高下,呵呵!免了!”
  贺英微笑:“不是指在赌桌而言吧,我是指这个赌的生意!”
  郑谷雄被贺英的连追带打的逼急了,不由亦呵呵一笑道:“赌场的骰仔碌碌转,财源滚滚以亿算,这么个金山银矿,难怪贺先生寸土不让了!”
  祈福听两人的对答,不由微一皱眉,因为两人直到此刻,不外在互相兜圈子捉迷藏罢了,这并非这次会面的目的啊!
  祈福正欲把话题设法引入正题,但贺英似乎已明白他的心曲,随即收起笑容,很认真的对郑谷雄道:“这当然啰!郑先生,假如我贺英不让一步,这对双方均没有任何好处,只能是两败俱伤的局面。”
  贺英这话,分明是直接挑明,他已知悉郑谷雄来赌城的目的,而约晤的目的,是寻求一个双方都有利的解决办法!郑谷雄说实在也并无打倒帝京的雄心壮志,因为他此时已忽然明白,帝京就算在叶金龙手上,也未必可以达致今日的成就,而自己这外行人更不用说了!他心中不由一动,便也收起笑容,道:“这话不错,出来闯荡,无非是互助而已,争甚么一口气?我倒想听听贺先生的高见。”
  贺英与祈福交换一下眼神,但见祈福微一点头,贺英便伸手轻轻一拍桌面,满面肃然的道:“好!郑先生,你这话既然是真诚而发,我贺英就不妨把话说明了,赌城这份博彩合约,表面金碧辉煌,惹人垂涎,但其中所花的精神心血,实不足向人言!例如说,赌税的十倍已经是续约的极限条件了,再超出这条最高底线,那就有如为人作嫁衣,自己根本拿不到甚么的益处,若再加到十二倍、甚至十六倍,那无疑是自寻死路了!除非有人故意不顾一切的赌气,或者是疯了,才会提出这荒唐价钱,这是我贺英的肺腑之言。”
  贺英朗朗而谈,意态甚为真诚,似乎他说话的对象并非潜在的对手,而是为谋求共同利益的生意伙伴。
  郑谷雄心中不由又再次一动,因为贺英的话恰恰切中了他的心事,他最担心的是叶金龙为发泄一口恶气,诱他拿花花绿绿的现金去作炮灰,这可是郑谷雄最怕犯的做生意投资大忌!
  郑谷雄默默的沉吟了一会,终于点了点头,正面的不再回避似的说:“但比如说,擂台已摆开了,双方有意各让一步,又有甚么化解恩怨的法子?”
  贺英扫了郑谷雄一眼,似在判断他这话的诚意,终于贺英决然的采用了事前拟定的方案。“好!就凭郑先生这句话,我贺英就开诚布公了!实话说吧,郑先生今次前来赌城争夺博彩合约,在商言商,原也无可厚非,我贺英坚奉的是公平竞争的原则,可惜郑先生的合伙人却带了强烈的个人私怨色彩,这对商业利益而言是一剂可怕的毒药,例如说吧,出价到原赌税的十二倍,甚至十六倍,这不是赌气便是疯了!按这个代价就算投得合约!我敢大胆断定,这是一项抛金钱下海的疯狂游戏。”
  祈福含笑接口道:“谷雄,我知道你与金龙他有一段交情,我对金龙并没有任何私人偏见,我投资帝京,也只是作为一种生意而已!既然是做生意,自然希望赚钱,亏本生意祈福是决不干的!因此谷雄啊,贺英刚才说,倒很中肯,相信你也明白其中的关节。”
  郑谷雄沉吟道:“这当然啦!祈老哥,你说话一言九鼎,郑某人没有异议,不过既然事情已弄到这个地步,在情在理,我也必须留一个台阶下去啊!”
  贺英一听,立刻微笑道:“好!快人快语,那不妨大胆请教郑先生一句,你与金龙合作的条件是甚么?能坦诚相告吗?”
  郑谷雄有点犹豫道:“这……说出来有用吗?”
  贺英决然道:“有,我保证寻出一个双方均可体面下台的解决办法!”
  郑谷雄沉吟了一会,终于把他与叶金龙商定,他出现金,叶金龙以他在帝京的股权作抵押的合作要点说了出来,郑谷雄末了道:“其实我一直担心,金龙这一步是否带了强烈的个人感情因素!”
  贺英微笑道:“贺英身为当事人的一面,不便说甚么,郑先生有疑问之处,祈老哥可以代答!”
  祈福含笑的向郑谷雄道:“这事涉及到帝京早段时间的改革事,英少做事或许太性急武断了一些,但他的本意倒是真正为帝京整体利益着眼。可惜因此令金龙他产生极大的误会,以致不顾大局,竟然使横招动摇帝京的根基,这就不合情理了!不说别的,金龙他乃是帝京大股东之一嘛!帝京发展了,也决不会少了他一点利益啊!”
  贺英接口道:“道理很简单,就拿当年的合股来说,叶金龙付出的只不过是五万元的股本代价,就占了帝京三十个巴仙的股权,到今日,除去他分配到其子名下的十个巴仙股权,他手上握着的二十个巴仙股权,任他自己坦承,也值三亿多吧,这不过是十几年的光景,试问帝京有亏待他一丝一毫吗?”
  贺英这个实际数字,比说千句百句更有力,郑谷雄的心因而倾向帝京这一面了,因为帝京在贺英领导下的前景确实诱人之极。“不错!不错!站在生意的立场上,金龙他获利丰厚,已大大超乎普通生意的利润了!”郑谷雄忽然一顿,似意犹未尽,但又不便明白说出来。
  贺英一见郑谷雄这副神态,不由呵呵一笑,他毫不犹豫,随即便把他的解决方案端出来了。“好极!既然郑先生也看得起帝京的发展前景,贺英便大胆提出一个双方均可体面下台的方案!就是说,郑先生把叶金龙名下的股权承接了!加盟帝京,今后全心合力把帝京搞好!这比互相拆台有利多了!还有,金龙他对我贺英的误解,彼此的恩怨,我贺英不会放在心上,他既然已无心在帝京发展,那就开诚公布,好来好去嘛!我和祈老哥合议好,如果金龙他愿意把名下的二十巴仙股权转让给你郑先生,帝京保证他可以获得除股权外的五千万额外补偿。”
  贺英一顿,又毅然决然的道:“郑先生可以向金龙他转告,我贺英这是由衷之言!”
  郑谷雄眼神不由大亮,他不得不承认贺英提出的这个解决方案,对各方面的利益都照顾到了,简直是完美无缺,对他郑谷雄和叶金龙来说,也是无可抗拒的!
  终于,郑谷雄含笑点头了,他伸出手来,分别与祈福、贺英相握,道:“好!贺先生不愧是‘现代化赌王’,如果说世上真有化解恩怨,令敌友皆大欢喜的法子,那贺先生便是其中一位最出色的统领大帅了!”
  接着,三人又商妥了具体的股权转让手续安排,然后贺英与郑谷雄紧紧的握手道:“古语有话一笑泯恩仇,我们这是一战化仇怨,谷雄兄,我贺英竭诚欢迎你加入帝京董事局!假如金龙他肯接受上述的安排,那彼此还是朋友,过去的一切,我贺英绝对不会放在心上。”
  郑谷雄此时已可确认,贺英这一着安排权宜之计,确是从彼此利益出发,力求避免鹤蚌相争渔人得利的釜底抽薪彻底解决办法,这样一来,不但化解了帝京面临的危机,也令叶金龙获得丰厚的补偿,更令自己这方面投资赌业的心愿达成,一箭三雕,妙绝之极!
  郑谷雄由衷的笑了,他意态真诚的对贺英道:“英少!日后彼此是自己人,一次生两次熟,我也跟祈老哥的口吻称呼你了!你放心吧,英少,金龙那方面,包在我身上,我保证他接受这个和解办法便了!”
  郑谷雄说罢,便告辞走了,他要马上赶去叶金龙家,向他转达双方的安排。
  祈福目送郑谷雄的背影离去,微笑不语。待断定郑谷雄已真的迳返叶家大宅时,他才呵呵一笑,向贺英拱手道:“佩服!佩服!英少!这一招连消带打,釜底抽薪,果然妙极!”
  贺英微笑道:“帝京虽然额外支出五千万,但比起十二倍赌税,甚至失去博彩合约的损失来说,不外是小巫见大巫吧了!或许这就叫做吃小亏占大便宜了!”
  祈福兴奋过后,却又忽有点担心道:“妙则妙了!但就怕金龙他的牛脾气,不肯接受帝京这个好意!”
  贺英胸有成竹的微笑道:“放心,祈老哥,我敢断定,金龙他必定接受这个安排!”
  祈福奇道:“你敢肯定?为甚么?”
  贺英大笑道:“金龙他此番斗气,所仗恃的不外是郑谷雄的雄厚实力吧了,如果单靠他一人之力,他吃了豹子胆,也不敢动整个帝京企业的主意!剩下金龙一个,无板无眼,他如何唱得下去?因此他眼前只有一条路可走,就是接受帝京的安排,急流勇退,以得存他‘鬼王’的几分颜面!”
  祈福想了想,也觉得贺英说的甚有道理,他不由猛力的一拍大腿,亦呵呵一笑道:“不错!不错!这便叫一战泯恩仇吧!”
  贺英的判断非常准确,当郑谷雄返回叶家大宅,直接进入叶金龙的书房,向他坦陈他与祈、贺两人的会谈结果时,叶金龙先是很有点愤怒和失落。
  但当郑谷雄最后转述贺英提出的双方利害关系,以及他那个令双方可以体面下台的安排时,叶金龙的神态,便从愤怒缓缓转为平和了,因为说到底,他也不得不佩服贺英这个安排的好极!
  当然更要命的是郑谷雄本人的意愿,已多半倾向接受贺英的安排,叶金龙顿时失去这股雄厚实力的支持,他自然明白,凭他一人之力,又岂是祈、贺两人的对手?不说别的,单是财力这一项,对方便已稳稳胜了!更何况他在这项安排中,不但可以夺回三亿多的现金,而平白增添五千万的利益!
  同时,经此一役后,叶金龙也自感再难在帝京有立足之地,种种因素的综合,叶金龙均只能得出一个结论,这就是急流勇退,然后另谋发展!
  终于叶金龙向郑谷雄叹了口气,苦笑道:“谷雄兄!既然你也认为这是最佳的解决办法,我叶某人无话可说,一切就由你安排处理有关事宜吧!”
  一切都在悄悄地,慎密地进行幕后交易!
  半个月后,叶金龙以帝京总经理的身份,忽然召开一个记者招待会。
  奇怪的是,这个记者招待会的主角只有叶金龙单独一个而已。
  当好奇的记者在下面交头接耳时,叶金龙却已在上面轰然一笑,然后声音宏亮的宣布说:“各位,本人因健康理由,自今日起宣布退出帝京娱乐有限公司董事局,同时亦辞去帝京娱乐有限公司总经理的职务!”
  记者一听,登时一片静寂,这是惊奇之极的沉寂,因为此刻叶金龙红光满面,声音宏亮,怎会是健康有问题?他又怎会突然宣布退出帝京的一切利益?帝京又是一座举世闻名的金山银矿啊!
  霎间的沉寂立刻化作奔腾的海潮。
  “请问叶先生,你的身体壮健如昔,健康怎会突然发生问题?”有记者问道。
  叶金龙呵呵一笑道:“这是私人的秘密,请恕无可奉告!”
  叶金龙话音刚落,这记者又立刻追问道:“叶先生既然退出帝京公司,那叶先生在帝京的股权,未知向谁转让了?”
  这是一个惹人注目的问题,因为帝京的一切,在这个商业化社会中,都很令人瞩目,因此在场的记者都屏息静气等待一个明确的答案。
  不料叶金龙依然是淡淡的一句道:“这是帝京内部的商业秘密,暂时无可奉告。”
  在场的记者并不失望,立刻有人问道:“听说叶先生与帝京的另一大股东贺先生有私人的过节,未知是否属实,叶先生对此又有甚么话要向社会公开?”
  叶金龙此时浓眉一抖,似乎有话欲吐了,但他微一沉吟,便轻描淡写的道:“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天下之势尚且如此,何况区区一家商业机构啊,因此也不足为奇。”
  记者招待会至此,所知的已知,迷惑的也寻不出答案,似乎已接近尾声了。
  此时叶金龙却忽然主动的呵呵一笑,道:“各位!为甚么不问一问本人日后的去向?”
  众记者一听,不由哄的一笑了,“假如叶先生肯透露,那当然求之不得啦!”
  叶金龙轰然大笑,他忽地伸手指向上一竖道:“各位,上面是甚么?”
  众记者见叶金龙忽然反客为主,倒像他来采访似的,便笑声四起道:“上面自然是天!”
  叶金龙又伸手向窗外的海畔一指道:“那又是甚么?”
  众记者有的探窗一望,大声道:“那是大海!”
  叶金龙手指一转一沉,向下面一点道:“这又是甚么?”
  众记者被逗得轰然大笑,道:“下面当然是大地啦!这与叶先生日后的去向有甚么关系?”
  叶金龙此时猛一抬头,浓眉抖了一抖,目光凌厉的向全场一扫,这才声音宏亮的大声道:“不错!沧海游龙,地穷千里,我叶某人这条赌龙,自可万里纵横驰骋。”
  但众记者却又惊又喜又奇,他们从叶金龙这条“赌龙”的昂首吞云吐雾的神态中推测,凭叶金龙的脾性,他绝不会就此在赌道上退隐,当他时机握之时,必定还会坚决的反击,届时的龙争虎斗,势将更精采、更激烈!更好看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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