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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结] 龙乘风《冰碗》(惊奇俱乐部之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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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昨天 22:05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龙乘风《冰碗》(惊奇俱乐部之五)

  第一章 一把杀人的飞刀
  夏天的我,富得连自己都不敢去想像。
  尤其是今年的夏天,我简直可以自创“多才多艺俱乐部”,由自己来做主席兼会长。
  五天前,我陪着逾万泳客在沙滩上晒太阳,把一身皮肤晒得快要熟了,才下水畅泳一番。
  翌日,参加双人独木舟比赛,虽未获得冠军,却也不致包尾而回,总算在拍照留念之际还能露齿笑得出来。
  又过了一天,朋友某君主办拳赛,他还亲自上擂台迎战泰国某著名拳师,在赛前,他指名道姓要我给他喂招热身,我为了给他打气,终于答允下来,没有让他失望。
  可是,他却令我失望了,拳赛之后,是我在擂台边把他抬入休息室的。
  到了前天,曾经向我推荐过十一位女佣的朱太太,在上午九点二十五分的时候打电话把我吵醒,说有极重要的事情跟我商议,我们约好十二点在她丈夫开设的扒房里见面。
  牛扒很好,但三筒却真邪,三番四次清一色三辣牌都在等三筒吃糊,却没有一次和得出来。
  原来朱太太那件“极重要的事情”,就是麻将台上三缺一,非要找龙乘风凑脚不可。
  这一招叫“赶鸭子上架”,又叫做“指冬瓜画葫芦”,朱太太高手出招,在下又如何抵挡得住?
  战局散后,全身上下酸疼无比,这种马拉松式麻将大决斗,男人似乎总比不上女人的。
  到了昨日,我决定全日休息,就算是通吃岛岛主韦小宝带着七个如花似玉的老婆来敲门,也是决不接见。
  谁知床头那本“鹿鼎记”里的韦小宝没有出现,经常跟他打架的康熙皇帝却来了。
  事情是这样的——我的舅父大人是个古董收藏家,这一天,他兴致突发,心血来潮,居然带着一幅康熙的画像来找我,还要我陪他捧着镶金边的放大镜慢慢地研究。
  舅父大人德高望重,而且历来待我不薄,他既来了,“小甥”又焉能拒诸千里之外?
  于是,这天休息得更少,因为舅父大人足足逗留了十一小时零六分,才肯抹干净放大镜和金丝眼镜离去。
  到了今天,人虽倦点,不知如何心情却会开朗起来,吃罢早餐之后,就独自驾驶着快艇钓鱼去了。
  XXX
  碧波荡漾,鱼鳞般在骄阳之下闪闪生光。
  收获不错,但鼻子却晒得“红卜卜”,真是“吃了也补不回来”。
  这一天,我最后钓到的,是一条不知名的怪鱼。
  这条鱼大概有一斤重,颜色看来很鲜艳,有点像鲳鱼类,但看真一点,却又不是鲳鱼。
  我唯一可以肯定的,就是它的肉质,一定会相当鲜甜可口。
  虽然我并不知道这是一条甚么鱼儿,但我相信它不会有毒。
  拼死吃河豚,这份勇气我是没有的,因为这样死了实在不值得,但我肯定这条鱼绝不会是河豚类,虽然不知道它“高姓大名”,吃进肚子里也是不会有甚么问题的。
  但我却是一个很好奇的人,既然鱼已钓上来,吃不吃它反而是次要的事。
  我决定养活着它,用大桶子带它去找花咏句。
  花咏句这个名字很特别,但更特别的却还是这一个人。
  他父亲花源,是上流社会里著名的裁缝师,三十年前穷得连机子都买不起,但现在却已拥有两层超过三千平方尺的豪华楼宇。
  花咏句的母亲,年轻时是著名的女高音歌唱家,但后来声线唱坏了,现在连说话都有点吃力。
  花夫人虽然声线不再动人,但却越来越显得和蔼可亲,完全是一个贤妻良母的典型。
  我对这个中年妇人的印象很好,她有教养,说话往往恰到好处,而且她绝不小器。
  在声线坏了之后,她积极地在烹饪这一门学问上下功夫。
  现在,她已被丈夫和亲友们誉为“厨艺九段女大师”,因为她可以泡制超过八十个国家的名肴。
  我上一次在花家去作客的时候,花夫人亲自下厨,使我真正领略到淮扬莱的滋味。
  淮扬菜的特色,是尽量利用调味品,重用原汤原汁,而且主料突出,配料较少,正是“礼记”中所云:“大羹不和,贵其宾也。”的风格。
  那一天,我大快朵颐,先后享用过锅贴山鸡、黄油两吃、熟灼虾仁、野鸭大乌参火腿及蜜汁火方等等名菜,饭后,花源笑咪咪对我说:“你现在应该明白我发胖的原因了。”
  花源其实并不算胖,只是近年来有点啤酒肚,他为人颇具幽默感,而且性格乐观,是个人缘极佳的好好先生。
  但花咏句却一点也不像他的父亲。
  他有一张忧郁型的脸孔,平时很少说话,但只要遇上了适合的倾谈对象和话题,他可能会花几个小时,来讨论一件连他都不曾了解的事情。
  例如就在对上一次,他捧着一只青花大碗在我的面前晃来晃去,喃喃自语了足足十几分钟之后,才对我说:“这是甚么东西?”
  我笑了笑,道:“若不是筷子,就是一知大碗。”
  花咏句却摇头道:“两样都不是。”
  我陡然一怔,道:“那么,你认为它是甚么?”
  花咏句凝视着我,良久才道:“这是一只很像大碗,却又不是大碗的东西。”
  我道:“不是大碗,难道该说是小碗吗?”
  花咏句道:“说是小碗,倒也可以,但却还是不够贴切。”
  我皱着眉,道,“这一只碗,最少可以装载二十碗普通饭碗的白饭,让七八个人吃得饱饱的,它又怎能算细小?”
  花咏句冷冷一笑,道:“你这种见解,是最表面化的。”
  “最表面化?”
  “不错,换句话说,也就是最肤浅的见解!”花咏句毫不客气地说。
  我不大服气,道:“我是按照人类最合乎常理的方式来加以推断的。”
  花咏句道:“以常理来测度事情,正是人类往往会铸成巨大错误的原因。”
  我道:“常理之所以被称为常理,那是以一般正常情况来作测量的标准,所以若是非常之事,自然不可以包括在内。”
  我们的说话,越来越是玄妙复杂,甚至连我自己也有点不懂。
  花咏句却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道:“请你仔细看清楚这只碗。”说着,把碗递了过来。
  我接着了它,小心翼翼地接着。
  他又说:“不要心急,慢慢的看,看不懂可以问我‘”
  我掀了掀唇,嘟喃着道:“我知道,你是个古玩鉴定专家。”
  花咏句道:“专家也有很多等级,若对古玩而言,我是第八流的。”
  我“唔”一声,道:“第八流总比第九流的好。”
  他不再答腔了,只是漫不经心在修剪指甲。
  当时,我捧着青花大碗(那时候我认为它实在很大),看了很久很久,才摇摇头说:“我看不懂。”
  “完全不懂?”
  “骤然看来,它似乎是清朝的产物,但碗上花纹,却又不像是清代工艺品的作风。”
  花咏句目光闪动,面上掠过了一丝讶异的神情,说道:“这已证明,你并非完全不懂。”
  我咳嗽一声,道:“这到底是甚么玩意?
  花咏句道:“这玩意是属于某某婴儿的。”
  “某某婴儿?”我为之一头雾水,“你说清楚一点行不行?”
  花咏句却戟指直瞪着我,道:“与其要我说清楚一点,你何不自己再看清楚一点?”
  我冷笑一声,道:“但我知道自己已看得很清楚了。”
  花咏句“呸”一声,道:“你刚才看了只不过五分钟,但我却看了足足五个月,才能发现碗里的秘密!”
  我又凝注着青花大碗半晌,才道:“这碗里有甚么秘密?”
  花咏句道:“请你把它放在灯光下再看三分钟。”
  我皱了皱眉,依着他的说话照做。
  三分钟之后,我的眉头皱得更紧,叹道:“请恕我眼拙,这碗有甚么秘密,还是请你直接说出来好了。”
  花咏句瞪大了眼望着我,道:“你这样就认输吗?”
  我有点啼笑皆非的感觉,道:“这不是认输,只是不想花太多时间在这只来历不明的碗子上。”
  花咏句冷哼一声,悻悻然道:“若换上一个来历不明,但却漂亮迷人的女孩子,你的态度也许就会截然不同了。”
  我耸了耸肩,淡然地一笑:“那是人之常情,你不能要求每一个朋友都跟你一模一样。”
  花咏句有点发怒:“你真的不肯再动脑筋。”
  我想了一想,道:“在灯光之下,我是看不出有甚么跷蹊的了,但在爱克斯光之下,却可能会有某种新奇的发现。”
  花咏句道:“不必用到爱克斯光,只是紫外光就已大不相同了。”
  我瞪着他,忿然道:“既然这样,何以不早一点说?”
  花咏句摊了摊手,淡淡地说道:“当初又有谁来提点我?”
  我闷哼着不再出声,他却自顾自地把一座箱子捧了过来,道:“把小碗放进去,透过箱子头部发出的紫外光,然后你再慢慢看个清楚。”
  我只好耐着性子,继续观察下去。
  不到半分钟,我忽然失声叫了起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花咏句叹口气道:“你见到什么?”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虽然我无法可以看见自己的脸庞,但我还是不难想像得到,当时我面上的神情一定是极其诧异,甚至是相当惊悸的。
  花咏句忽然轻轻拍着我的肩膊,道:“你是不是感到震惊?”
  我揉了揉眼睛,道:“这是不是特技效果?还是魔术的杰作?”
  花咏句道:“我不是特技专家,也不是魔术师。”
  我呆住了,两眼仍然直盯着紫外光下的青花大碗。
  我看见了甚么?何以像我那样胆粗气壮的人,一看之下仍然难免神情大变?
  很抱歉,在这阶段之下,我暂时不能说,因为当时我所看见的事情,实在是太怪异了,简直怪异得连我这个亲眼目击者都不能相信。
  所以,我暂时必须将这件怪事保密,以免读者诸君有所误会,以为这是一篇神怪的恐怖小说。
  当然,这只青花大碗,在本故事里是占着一个很重要位置的,因为它蕴藏着一个令人难以想像的秘密。
  但当我从紫外光下目睹这秘密之后,我还是对道秘密一无所知,也许,这是完全超乎人类知识范围之外的。
  我呆了很久很久,才听见花咏句叹了口气,缓缓地道:“这是一个很可怕的秘密,我本来不想让任何人知道的。”
  我喉咙干涩地设:“但我现在知道了,为甚么你要让我看见它的秘密?”
  花咏句耸了耸肩,道:“不为甚么,只因为我想看看你大受震惊时的样子。”
  我瞪着他,忽然冷冷一笑:“你这目的已达到了?”
  花咏句摇摇头,道:“没有。”
  我道:“要怎样才算达到目的?”
  花咏句道:“就算吓你不死,最少也该把你吓得裤档湿透。”
  我冷冷地盯着他的脸,他忍不住得意地笑了。
  但那只大碗的秘密,却绝对绝对不是开玩笑的!
  XXX
  花咏句最大的本领,绝不是对古玩的鉴定能力,而是潜水。
  他是一个海底探险家,又是一个海洋生命研究会的资深研究员,对于鱼类的认识,就连许多一流专家也自叹弗如。
  他是海底猎影高手,他曾经把旗鱼刺杀大见山的残酷镜头猎影下来。
  大见山是东京一间株式会社的最高负责人,他人正壮年,精力充沛,最大的嗜好是在水底射击巨大的鱼类。
  在三年前的一个仲夏,花咏句与大见山同时被一位美国巨富邀请,参加一个别开生面的豪华游艇竞技大会。
  原来那巨富总共邀请了三十五位贵宾,其中五人是竞技大会的裁判,而其余三十人,可以任由发挥水上以至在水底的任何本领,至于冠军的奖品,就是这艘刚下水不到一个月,价值超过一百五十万美元的豪华游艇。
  花咏句也被邀请参加,是因为那巨富的独生子,也是那间海洋生命研究会的会员。
  若是别的聚会,就算奖品是一座石油矿,花咏句也不一定愿意参加,但由于这一次海上竞技大会,是在印度洋举行的,所以他还是检齐装备,如期赴约。
  他喜叹浩瀚无边的海洋,无论是太平洋、大西洋、印度洋,以至南冰洋,他都喜欢。
  和其余的大海洋相比,印度洋是一点也不寂寞的。
  在这奇异的海底世界里,有着数之不尽,千奇百怪的鱼类,而旗鱼就是其中一种。
  旗鱼又叫做剑鱼,性情凶猛,而且体型巨大,这种鱼的上颚就像是锋利的长剑,经常用它来刺死其他鱼类,然后作为粮食。
  而在印度洋,有一种旗鱼的背鳍特别发达,而且时常浮在海面,就像是一艘扯起了风帆的帆船,所以又称为扯帆鱼。
  那一天,花咏句和大见山都在游艇甲板上,看见这种巨大的剑鱼,在海面上游来游去。
  大见山决定要射杀这种体型庞大的剑鱼,来作为他竞技的项目,而花咏句也要下水,他甚么都不理会,只顾着在海底世界里进行拍摄的工作。
  对花咏句来说,深海猎影其实并不是工作,而是娱乐。
  他和大见山几乎是在同一秒之内跃进大海里的。
  两人的装备都很齐全,但下水的目的却各有异。
  大见山所用的鱼枪,弹头之内藏有炸药,只要射进鱼身之内,就会在其体内发生爆炸。
  就算是超过三千磅的巨鲨,也挨不住它一枪,其威力之惊人,可见一斑。
  花咏句却不理会大见山,正是你杀你的,我影我的,虽是同海潜泳,但却各自修行。
  不到五分钟,大见山已枪杀了一条超过十尺长的巨鲨。
  他在水里手舞足路,显然感到兴奋极了。
  但就在这时候,花咏句看见一条比那鲨鱼还巨大的剑鱼,正无声无息地,从大见山的背后疾游过来。
  花咏句急用手势向大见山示意,叫他留意背后的危险,但却迟了。
  剑鱼的“长剑”,有如利刃一般穿进了大见山的胸膛!
  是否大见山手舞足蹈的动作,把这条剑鱼吸引了过来?
  没有人能明白真相,就连花咏句也无法提出绝对正确的解释。
  但他却把剑鱼剌杀大见山的全部过程,滑清楚楚地拍摄了下来。
  剑鱼把大见山带走了,这确是一出悲剧。
  是鲨鱼的悲剧,也是大见山的悲剧。
  结果,那艘价值一百二十万美元的豪华游艇,就由浅保奈良承受了。
  浅保奈良就是大见山的合法妻子,她不见了丈夫,却得到了这艘游艇,但不到一星期,她就在游艇上切腹身亡。
  XXX
  那是一段残酷的经历,花咏句绝少向别人提及,但我却是例外的一个。
  我也看过那一段充满血腥的录影带,没有任何人能够承受得住那剑鱼无情的刺杀。
  当我看完之后,曾经这样问他:“你以后还会不会继续在海底探险?”
  花咏句叹了口气,说道:“我将会退休。”
  我一怔:“甚么时候?”
  花咏句回答:“六十年后。”
  我笑了笑,道:“听你这句话,我很髙兴。”
  “为甚么你会高兴?”
  “因为你已开始懂得幽默。”
  谁知道他一听见我这么说,立刻就板起了脸孔,道:“对不起,你这种幽默,我不懂得欣赏。”
  花咏句就是一个这样奇怪的人,奇怪得令人难以捉摸。
  但我不气恼,而且时常都想着他,尤其是每当在看见不知名鱼儿的时候。
  就像这一天,我钓了这条奇特的鱼,马上就把它带到花家去。
  开门的是花源,他一见我立刻就“啊”一声叫了起来道:“你来得好极了。”
  我有点诧异,道:“我是来找咏句兄的。”
  花源皱着眉,道:“他不在家里,也不在本市。”
  我听了陡地呆住:“怎么,他出门去了?”
  花源叹了口气,说道:“连你不知道吗?”
  我苦笑了一下,道:“令郎行踪,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我不知道又有甚么稀奇?”
  花源把我引进客厅,才道:“不要说是你,就连我这个做父亲的,也无法知道他在搅甚么把戏。”
  我道:“咏句兄喜欢海,尤其是海底的奇妙世界。”
  花源道:“他若在海底,我倒是不担心。”
  我一怔,道:“他怎么了?”
  花源道:“没有人知道他怎么了,唉,最少我这个做父亲的就不知道。”
  我道:“他出门去了甚么地方?”
  花源道:“两个月前,他对我说要往非洲走一趟。”
  我道:“非洲只比亚洲略小一点点,总面积超过三千万平方公里,他要去的实在是哪里?”
  花源道:“是非洲的中部。”
  “中非洲!”我“呵呵”地笑了笑:“范围不错是缩窄了,但所谓非洲中部者,仍然有一千万平方公里那么大小的土地,嘿嘿……”
  花源苦着脸:“很对不起,我也想尽量向你说得详细一点,无奈我所知道的,就只有这些而已。”
  我道:“他有没有说过甚么时候回来的?”
  花源摇摇头,道:“没有。”
  我道:“去中非的目的呢?”
  花源道:“他也没有说。”
  我瞪着眼,道:“你连甚么都不知道,就让他跑掉了?”
  花源叹了一声,道:“他是有两条腿的,他要跑掉,我这个做父亲的又有甚么办法?”
  我也叹了一口气,说道:“那的确是毫无办法了,唉,我本来想问问他,我今天钓的是甚么鱼儿,想不到他却在非洲中部。”
  花源看了我半响,才皱眉道:“鱼儿又有甚么打紧的,叫内子把它蒸熟吃掉就是。”
  这时候,花夫人愁眉苦脸地走了过来,道:“咏句一定出事了。”
  我望着她,吸了口气才道:“花夫人,你怎么这样担心?”
  花夫人双眉紧蹙,道:“他可能已遭绑架。”
  “绑架?”我吃了一惊,“你是说,他在中非给人绑架了?”
  花夫人却默不作声,只是双眼疑视着丈夫。
  花源叹息一声,道:“也许不是这样的。”
  花夫人道:“若不是这样,那录影带里的一切又该怎样解释?难道你以为咏句会和我们开这种玩笑来让我们担心吗?”
  我陡地一怔,道:“甚么录影带?”
  花夫人望了花源一眼,道:“你还没有告诉他录影带的事吗?”
  花源咕哝道:“小龙才到片刻,不必着急。”
  花夫人目光转移在我的脸上,道:“就在今天早上,有人送了一卷录影带给我们。”
  我眉头一皱,道:“这人是谁?”
  花夫人道:“是毎天负责送报纸的哑伯伯。”
  我道:“你们完全不知道这卷录影带的来历?”
  花源道:“不知道。”
  花夫人道:“但这录影带原本是属于咏句的。”
  我沉岭半晌,道:“我可以看看这录影带的内容吗?”
  花源连忙说道:“当然可以,当然可以……”
  他马上把我带到客厅的另一个角落去,不到片刻,我已在电视机的萤光屏上看见了一个非洲黑人……
  这卷录影带的内容是这样的——
  那个非洲黑人,原来是一位著名的动物学家。
  根据录影带里花咏句的旁述,他说:“巴尔贝先生出生于阿的斯亚贝巴,父亲是埃塞俄比亚的退休高级军人,其父性情凶悍暴戾,但巴尔贝却具有菩萨心肠,是‘非洲野生动物保护协会’成员之一,也是埃塞俄比亚著名的动物学家。”
  巴尔贝个子瘦削,但眼睛奇大,看来炯炯有神,步履轻快无比。
  不久,萤幕画面之上,出现了一个满是黄泥的地方,我又听见了花咏句的声音在介绍:“这里是比斑特湖,在非洲鲁树鲁萨族里,比斑特就是‘生命之神’的意思。”
  我凝神留意着,知道这个满是黄泥的地方,极可能是干涸的湖底部份。
  果然,花咏句的声音又再响起,而且还证实我的想法是正确的。
  花咏句接着又说:“根据常理来说,哈哈,还是暂时不说的好。”
  我不禁听得眉头大皱,心中想:“我的花老兄,你到底想说甚么?何以吞呑吐吐!”
  只见巴尔贝也不禁笑了起来,花咏句又在叫道:“你不准笑,只管挖掘!快挖掘!”
  巴尔贝却说:“不必乱掘乱挖,最重要的是用眼来找寻。”
  我越看越是奇怪,他们跑到这个已干涸了的湖底,究竟有甚么目的?
  过了一会,巴尔贝找到一块很大的泥团,这些泥团,看来就像是一只巨大的香蕉,只见他用刀子在泥团外面刮动着,过不了多久,在泥团之内,忽然跳出了一个怪物!
  由于这怪物从泥团内跳出来的速度相当快,所以在萤光屏上,是完全无法在霎眼之间,看得清楚那怪物的形状的。
  接着,花咏句就在画面上出现了,他一本正经地说:“鱼不能离开水,这是一般的常理,但有些鱼类,却不时可以跑到陆上,离开了水。
  “这还不算,有一种古怪的鱼不但可以暂时走出水面,而且还能够长期过着穴居的陆上生活,如不相信,请看看——”
  这时候,巴尔贝又找到了另外一块更大的硬泥团,他微微一笑,伸手在泥团之上拍了一拍。
  接着,他又用刀子在泥团外层刮来刮去。
  不久,又有一个怪物跳出来了,这次拍摄得很清楚,我们都可以在萤光幕上看见,那是一条约莫一公尺的活鱼。
  这条活鱼跳落在地上之后,立刻张嘴露齿,不断地跳来跳去,在干涸了的湖底里,居然还有鱼可以生存着,实在使人为之大开眼界。
  只听见花咏句的声音又在说道:“这种在泥团里活着的鱼儿,一直都活在这湖泊里,但毎当旱季来临之际,这湖泊的水便会干涸,所以这种古怪特别的鱼,就会躲进淤泥之内,蜷缩成一团,又用尾鳍把口鼻盖住。
  “然后,它又能够适当地分泌出一种特殊的黏液,把淤泥溶合,造成一个巨大的泥团外壳,由于泥团之内是湿润的,而且泥层相当之厚,大可以把它保护着,纵使在旱季直接给烈日照射,也能够抵挡得住。
  “这种鱼,称为肺鱼,因为它具有两种呼吸器官,每当在旱季‘冬眠时期’,它的鱼鳍就会变成特殊的‘肺’,凭着泥隙外的空气来维持生命,等到雨季来临,湖泊充满了水,它才破泥而出,恢复本来面目。”
  花咏句的解释,相当清楚,不愧是鱼类生物学的专家。
  这一卷录影带,直至目前为止,似乎只不过是一辑“益智纪录片”,但是,我知道再看下去,一定会有某种惊人的发展,否则花源夫妇绝不会为了它而大为紧张的。
  萤幕上又播影着巴尔贝。
  他又找到了另一块泥团,他忽然嚷叫着说:“花博士,这块好重。”
  我听了这话怔了怔,暗道:“花咏句虽然念过大学,但甚么时候成为博士了?”但回心一想,在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里,想拥有一个博士衔头,也并不是一件太困难的事,不少XX博士,都是用钱买回来的。
  但花咏句绝不会采取这种途径,那并不是因为钱的问题,而是以他的这种性格,根本就不屑这样做来提高自己的身份。
  不过,花咏句如何会被称为博士,这问题倒是一点也不重要的。
  反而巴尔贝捧着的一块泥团,更加引起我的注意。
  只听见花咏句的声音又说:“把它刮开,看看里面是不是有一条肺鱼。”
  巴尔贝立刻照着他的说话去做。
  这一块泥团,看来并不怎么大,但巴尔贝却说它特别重。
  花咏句道:“怎么啦?”
  巴尔贝吸了一口气,半晌才说:“泥团里的一定不是肺鱼,”
  花咏句道:“不管他是甚么东西,把泥块刮掉了再说。”
  巴尔贝这才又继续刮下去,不久之后,萤幕上忽然现出一道金光。
  这道金光,是从泥团里征射出来的,但由于泥团只被刮开了少许,所以我们实在无法知道那是一件怎样的东西。
  但无论它是甚么,这一道金光已足可证明,藏在泥团里的,绝不会是一条肺鱼。
  但不是肺鱼又是甚么?
  我很想知道真相,但在这卷录影带却没有答案。
  因为就在这时候,巴尔贝的额头上已插着一柄银光闪烁的小刀!
  那显然是飞刀,一柄杀人的飞刀!
  接着,画面一直停留在巴尔贝的脸上,鲜血有如泉水一般,从他的额角汨汨地流出,他的眼睛睁得很大,但眼珠子却再也不会动了。
  这也是纪录片,但却再也不属于“益智”的一类,而是恐怖残酷到了极点!
  过了很久,萤幕上才又再出现了花咏句的脸孔,他狂吼着叫道:“你们是甚么人?为甚么要杀了他?”
  他面上的表情,是既惊且怒,画面一片空白,再也没有下文。

  第二章 找出送录影带的人
  这一段录影带,我重复地看了三次。
  巴尔贝为甚么侩在罕无人迹的中非遇害?谋杀他的又是甚么人?
  花源夫妇很担心,花夫人主张报警。
  但花源却不赞成,因为这件案太离奇,而且发生的地点又不在本市。
  花夫人道:“我们可以向国际刑警求助。”
  花源道:“这是没有用处的,一个弄不好,匪徒可能会撕票。”
  我皱了皱眉,道:“你们肯定令郎已遭遇到缚架?”
  花源道:“这种可能性最大。”
  我道:“你不是认为令郎喜欢玩把戏吗?”
  花源道:“他再不长进,也不会用这种事情跟父母开玩笑。”
  我叹了口气,道:“事情太古怪了,我们实在很难进行调查,”
  花源道:“我明白,但我们身为父母,可以袖手不理吗?”
  我道:“不要说是你们,就是我也不能坐视。”
  花源吸了口气,道:“我早就知道,你是个很讲义气的朋友,所以咏句认识你,实在是很大的福气。”
  我道:“我能够认识令郎,又何尝不是极其幸福的事情?”
  花夫人紧蹙着眉道:“不要说甚么福气和幸运了,你说我们现在应该怎办?”
  我道:“巴尔贝遇害,似乎是毫无疑问的,但凶徒真正的目的,我们却懵然不知。”
  花源道:“我愿意付出赎金,只要在我能力范围之内,无论他们所出的数字是多少,我都一定照付。”
  我脸色一沉,道:“这并不是理智的说话。”
  花源道:“不,我知道自己正在说甚么,金钱,对我们这些老年人来说,是一点也不重要的。”
  我苦笑一下,道:“实际上,却是刚好相反的,人越年轻,就越不在乎或贫或富,因为他们还有大量的时间,可以不断的去争取机会达到成功目标,但人若老了,机会就再也不及从前。”
  花源道:“我不想研究经济学。”
  花夫人道:“我们只是想找回自己的儿子。”
  我道:“但照我的看法,还是应该信赖警方,让警方来加以调查,而且,本市警方与国际刑警组织是有密切联系的。”
  花源道:“但当我看见你之后,却想起了一个人。”
  我怔了怔:“你想起了谁?”
  “洛云,”花源直瞪着我,又说道:“就是那个甚么惊奇俱乐部的始创人兼会长。”
  我“噢”了一声,道:“不提这人,也还罢了,一提起他,势必天翻地覆。”
  花源道:“我也知道他的脾性,他喜欢冒险和刺激的生活,在许多时候,别人都认为他是胡闹得惊人的。”
  我叹了一口气,道:“若不是这样,由他始创的俱乐部也不会用‘惊奇’这两个字为名了。”
  花源道:“但他实在是一个令人惊奇的年轻人物。”
  花夫人接说道:“这句话,是咏句说的。”
  我道:“咏句和洛云,也是很要好的朋友,在我记忆之中,他们有三次打架的纪录。”
  “打架?”花夫人吃了一惊,花源立时道:“这多半是闲着玩的罢了?”
  我道:“那倒未必,洛云有一颗牙齿崩了,咏句的右颊也曾经高高肿起过。”
  花夫人“啊”的一声,叫道:“我记起来了,在去年圣诞,他说在舞会里跟一个不懂跳霹雳舞的女孩子跳霹雳舞,结果给那女孩子的右肘撞了面颊一下……难道难道……”
  我淡淡一笑,道:“他在说谎,除了牛仔舞之外,他绝不会和任何女孩子跳任何舞蹈。”
  花源也淡淡一笑,道:“不错,他是肖牛的。”
  我道:“中国人有句话说:“君子动口不动手。’但洛云不是君子。”
  花源道:“咏句也不是。”
  我道:“所以他们不但动口,也动手打过架,而且有三次之多。”
  花源望了花夫人一眼,道:“我在谈恋爱的时候,也曾经打架,而且次数很多。”
  花夫人瞪着他,说:“现在是甚么时候了?还没正没经的。”
  花源给她这么一说,面上不禁为之露岀一阵颓然之色。
  我道:“打架的事不要再说了,花先生的意思,是不是想我找洛云谈谈?”
  花源点点头,道:“正是这样,你认为怎样?”
  我道:“就算你不说,我也会提出的,洛云是个很有办法的人。”
  花源忙说道:“很好,很好!不要再拖延时间了,我们马上到惊奇俱乐部去找他。”
  我问道:“是谁说洛云会在惊奇俱乐部?”
  花源一怔,道:“他不是惊奇俱乐部的会长吗?”
  我道:“是又怎样?难道你以为他会在俱乐部里长驻候教?”
  花源一呆,道:“他若不是在俱乐部,又会在甚么地方?”
  花夫人瞪着他,说道:“当然是在家里?”
  她这句话似乎没有甚么不对,但在我听来,却有着啼笑皆非之感。
  花夫人看见我这种表情,不由一阵愕然:“洛云不在家里吗?”
  我道:“他有时候会呆在家里的。”
  花夫人道:“你说的是甚么时候?”
  我道:“受伤或者是生病的时候,他就会呆在家里,像兔子般躲在巢穴里动也不动。”
  花源苦着脸,道:“你可有办法可以找到他?”
  我道:“那得要碰碰运气了。”
  花夫人道:“你不能在这个时候来跟我们夫妇开玩笑。”
  我立刻一本正经地说:“我明白两位的心情,我保证在这件事情上尽力而为,如何?”
  花源忙道:“你的为人怎样,我是深切了解的,我不用你作出任何的保证,只希望我们真的有好运气,那就已经很足够了。”
  我笑了笑,但这种笑容一定是有点勉强。
  XXX
  要去找洛云,的确是一件碰碰运气的事。
  但是这一次,我的运气(或者该说是花源夫人的运气)似乎并不怎样好,我足足找了他三天,还是未能找得着洛云的下落。
  他是不是不在本市?
  这是很难断定的,就算是他的管家,也无法知道这个年轻人去了甚么地方。
  到了第四天,我已放弃了找寻洛云。
  这并不是我心灰意冷,也不是半途放弃,而是感到与其做一件没有把握的事,倒不如快一点调查花咏句失踪的真相。
  能够找到洛云,那固然是最理想的,但既然找不到他,就要用自己的方法来试试了。
  在这一天早上,我自己已泡了一壶烫热的铁观音,又淋了一个冷水浴。
  这是一种可以让我精神焕发的最好法子。
  然后,我用心把花咏句失踪的事情,慢慢仔细地想了一遍。
  花咏句是个怎样的人,我很了解的。
  我好奇,洛云好奇,但是花咏句更好奇。
  好奇是人类和猴子的共通点,但人类显然比猴子还更好奇得多。
  好奇并不是一件坏事,只要不妨碍别人,不做伤天害理的事,人越好奇就越是好。
  好奇是人类进步的推动力,世间上不少伟大的发明,最初往往都是由人类的好奇心引发岀来,逐步加以研究,从而得到伟大的成果的。
  花咏句无疑具备着发明家的条件,虽然没有人知道他将来可以成功到怎样的地步,但我知道,他绝不会是一个庸庸碌碌就渡过一生的人。
  但他却在这时候遭遇到了意外。
  这件意外到底是怎样的,我不知道,但是和他在一起的巴尔贝遇害了,却是真的。
  现在,我应该怎样着手调查?
  当我喝完两杯铁观音茶之后,就决定首先找那个哑伯伯。
  这个哑伯伯,是负责派送报纸的,虽然他是个哑巴,而且已快将六十岁,但身子却壮健得像是一条牛。
  甚至他的脸孔形状,也好像是一条老牛。
  凭我的本领,虽然在三天之内还找不着洛云,但找寻这个哑伯伯,却还是一点也不困难的。
  当我找到他的时候,他已完成了早上派报的工作。
  “是阮五伯吗?”
  哑老伯奇怪地瞪着我,眼睛里的神情,好像是说:“你怎会知道我的名字?”
  我又重复着这句话再问一次:“是阮五伯吗?”
  他终于点了点头。
  我道:“我姓龙,是个写小说的。”
  他又盯着我,一言不发。(哑巴自然不会说话。)
  我又说:“在几天之前,你送过甚么东西到花源先生的家里?”
  阮五伯摊了摊手,表示不知道。
  我道:“还记得那一卷录影带吗?”
  阮五伯又摇摇头,面上露出了不耐烦的神情。
  看他的样子,似乎要准备离去了,但我不肯放过他,立时便说道:“我知道,阮栋青是你的儿子,他是个很能干的公务员。”
  阮五伯脸上立刻露出更诧异的神情,但接着他的表情又变了,变得有点骄傲。
  我淡淡一笑,道:“令郎不错是个很出色的政府官员,以他目前的情形来说,很有可能再擢升五、六级,那时候,阮先生就再也不必这样辛劳了。”
  阮五伯又盯着我,花白的眉毛皱得很紧。
  显然,我的说话,令他感到相当的迷惑。
  他比划了一个手势,意思大概是问:“你是甚么人?为甚么对我儿子的事情知道得这样清楚?”
  我又淡然一笑,道:“我知道的事情还有很多,你也毋须理会我怎样知道。”
  阮五伯显然有点生气了,他狠狠的望了我一眼,掉头就想离去。
  但我却在这时候说:“令郎染上了毒瘾!”
  阮五伯的脸色立刻变了,他猛然回头,用一种又惊又怒的眼光瞪着我。
  我没有放松,继续向他施加压力,说道:“他这个秘密,绝不可能永远保密下去,倘若毒瘾继续加深,他会丧失所有的前途。”
  阮五伯忽然向我扑了过来,恶狠狠的用手捏住我的脖子。
  我不动,只是冷冷的看着他,因为我根本就不相信他会杀人。
  但他却真的用力捏我脖子,在那霎眼间,我有窒息的感觉。
  可是,我还是没有动。
  过了一会,我的拳头已握紧,只要阮五伯再不放手,我就把拳头挥出去。
  但我还是尽量忍耐着。
  我不喜欢暴力,尤其是对一个又老又哑的人挥拳踢脚,那简直是连自己也不能忍受的事情。
  幸而,他终于渐渐松开了手,只是用一种充满敌视的目光直视着我。
  我的脸在发烫,连呼吸也很困难,我咳嗽了好几声,才能勉强开口说话:“就算你把世间上每一个人都杀光了,他还是个吸毒的瘾君子。”
  阮五伯脸上露出了痛苦之色,过了很久,他才激动地向我做了一连串手势。
  我明白他的意思。
  他大概是说,我儿子只是初上毒瘾,他一定可以把它戒掉,重新做人。
  我叹了口气,道:“我也希望这样,令郎是个很出色的人材,你需要他,这个社会更需要他。”
  阮五伯怔怔地瞧着我,脸上的敌意已断渐被忧虑笼罩着。
  我道:“我不会告发他,这样做对我来说根本就没有半点好处。”
  阮五伯不住的点头,但目光却还是掩不住那种狐疑之色。
  我望住他,又接着说:“你一定要相信我,我是善意的,而且是一个很善良很善良的人。”
  我这样说,连我自己也感到有点不好意思。(当然,我就算不怎么善良,却也绝不会是大奸大恶之辈,因为我不配。)
  阮五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颓然地把身子倚在箱上。
  我抓紧着机会,道:“我保证,只要你把录影带的来龙去脉说出来,令郎一定可以渡过这次厄劫。”
  阮五伯这次想了很久,才在口袋里掏出一部记事册来。
  这一部记事册,上面写着几十个人的姓名、电话和地址。
  他掀开其中一页,用手指指着一个人的名字。
  当我一看之夏,不禁完全呆住。
  我怔怔地瞧着这个哑老人,面上的表情一定惊呆得像个大傻瓜。
  阮五伯也怔怔地瞧着我,脸上的神情也很是古怪。
  XXX
  我终于放过了阮五伯。
  因为我从他身上,只能够知道这一点点线索,那就是把录影带送给花源的人是谁。
  在记事册里的名字,实在是令我感到太惊讶了,惊讶得简直完全难以置信。
  因为阮玉伯指给我看的名字,赫然竟是洛云!
  我相信,天下间不只有一个洛云,有另外一个人姓洛名云,那是一点也不稀奇的事。
  但阮五伯指给我看的那一行名字后面,却清清楚楚地写着七个细小的字:“惊奇俱乐部会长!”
  既是惊奇俱乐部的会长,那自然就是我所熟悉的洛云了。
  是洛云要把这卷录影带送给花源夫妇的?
  那是怎么一回事?难道花咏句的失踪,竟然早就跟洛云有关系吗?
  我越想越乱,越是不明所以。
  我本来就已很想找洛云,现在更想把他抓出来问个明明白白。
  但洛云不见了,我用尽办法,还是无法知道他究竟身在何方。
  阮五伯那一边,再逼下去也是没有甚么结果的,于是,我又去找花源夫妇。
  花源一看见了我,就急不及待的问:“找到洛云先生没有?”
  我冷哼一下,道:“不见得少了这个人,我们就一定一筹莫展。”
  花源叹了口气,道:“但我们现在却偏偏真的一筹莫展了。”
  我一时气忿,便道:“不,事情已有了进展。”
  花源立时面露兴奋之色,道:“你有甚么新的进展?”
  我说道:“是洛云把录影带送给你们的。”
  “洛云?”花源陡地呆住,过了半天才道:“你是说洛云!”
  我点了点头,道:“不错,是他叫阮五伯把录影带送到你的手上。”
  花源立刻跳了起来,激动地说道:“难怪你找不着他,原来是这个小子搅风搅雨!”
  我眉头一皱,说道:“你是在怀疑洛云?”
  花源道:“不是怀疑他,而是你已证实他和这件事情有关!”
  我道:“但这也不能只往坏处想!”
  花源道:“是洛云在搅鬼,这是你说的!”
  我道:“我只是知道,洛云和录影带有关,但真实的情形怎样,若现在来妄下判断,未免是言之过早了。”
  花源道:“无论怎样,洛云大有嫌疑,这是不容争辩的。”
  我道:“只怕未必。”
  花源说道:“我知道你对洛云很好,但是他若真的害了咏句,你决不能再袒护他。”
  我道:“洛云若害人,就算害的不是咏句,我也决不放过他。”
  花源冷笑一下,道:“就只怕你口不对心,做事有欠公允。”
  我给他逼得透不过气来,真后悔一时冲动,把洛云与录影带的事说了出来。
  花源又道:“洛云避而不见,居心何在?”
  我叹了一声,道:“这并不是避而不见,只是我暂时还找不着他。”
  花源冷冷一笑,道:“一个人做了亏心事,总会故意回避的。”
  我有点光火,对花源的印象开始逐渐改变了。
  但我最后还是原谅了他。
  因为我了解他的心情,若换上是我,说不定也会这样去猜疑洛云。
  但我也同样了解洛云。
  洛云绝不是个君子,但决也不是个见利忘义的卑鄙小人。
  他和花咏句失踪的事,极可能会有关系,但若说他会陷害花咏句,我实在还是难以置信的。
  这时候,花夫人忽然走了过来,用很坚决的语气说:“我要报警!”
  我没有反对,而且表示绝对赞成。
  我说:“这一件事,应该由警方来处理。”
  花夫人立刻伸手去抓电话听筒,但她的手还没有触及听筒,电话铃声已同时响了起来。
  花夫人愣了一愣,她向丈夫望了一眼,然后才把听简抓起。
  “喂,你找谁?”花夫人压低着嗓子说。
  听筒里传出了一个人的声音,但我听不见对方在说些甚么。
  但是过了二十秒钟左右,花夫人突然叫嚷起来:“你是谁?喂?喂?等一等!等……”
  我吸了口气,知道这电话大不寻常。
  我凝注着花夫人的脸,只见她的脸色已变成一片苍白。
  花源立刻抢过电话,但我知道,对方早就挂断了线。
  花源拿着听筒叫了两声“喂”,然后才轻轻把它搁回到电话座上。
  他盯了妻子,道:“是谁打来的?”
  花夫人的面色还是苍白得可怕,她颤抖着声响,说道:“不……不要报警,不要报警!”
  花源沉声道:“为甚么不能报警?”
  花夫人道:“那人说,那人说……”
  “那人说了些甚么?”
  “那人说:‘花咏句在我们手里,他现在很安全,但若有人报警多生事端,他的脑袋快很就会给割掉下来!’”
  花源怒道:“这还成甚么世界?”
  花夫人道:“这世界,本来就是弱肉强食的地方。”
  花源道:“放屁!这简直是最卑鄙的勒索!”
  我道:“花先生,现在并不是咬牙切齿的时候,你必须冷静下来。”
  花源长长地吐岀口气,又沉默了很久,才道:“我现在已很冷静,但那又怎样?咏句在洛云的手里,他是刀俎下的鱼肉,宰割由人!”
  我道:“咏句是个很有福气的人,他不会出事的。”
  花源怒道:“我不想听这一套,我对相学风水从来都不感到兴趣,我要知道的是事实!”
  我皱着眉,道:“我也想知道,但探秘求知,往往是欲速不达的。”
  花源道:“我不是在探秘求知,我们只想找回咏句,找回我们的儿子!”
  花夫人的眼睛早已又红又温润,这时候更呜咽起来,抽抽噎噎的道:“我们要找回咏句,他是我们辛劳了大半辈子养大的亲骨肉。”
  我最怕女人哭,不管刚出生的女婴,以至九十岁的老太婆,她们一哭,在我脑海里的感觉,彷佛就是天下大乱了。
  我立刻安慰不迭:“不要过份担忧,这件事情,包在我身上就是。”
  花夫人道:“龙先生,我知道你一定有办法的,只要把咏句救出来,无论甚么条件,我都可以答应。”
  我道:“咏句的事,我一定会全力以赴。”
  花源望着妻子,问道:“真的不能报警?”
  花夫人道:“当然不能报警,我们万万不能用咏句的性命来作为赌注。”
  我沉吟半晌,道:“我想,洛云会知道某些秘密,但却必须要跟他联络上,然后才可以知道其中大概。”
  花源吸了口气,说道:“我们都信任你。”
  我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于是,我又离开了花家。
  花源夫妇都说“信任”我,但我却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信任”自己。
  “洛云!”我心中咒骂了一声,这家伙到底溜到甚么地方去了?
  XXX
  深夜十一点五十分,我一连喝了几杯啤酒。
  啤酒好冷,但是喝进肚子里却使人发热。
  我的脑筋不断地在思索着:“要怎样才能找到洛云?洛云和这件事情是不是真的很有关系?”
  阮五伯把录影带送到花家,这是出自洛云的主意,但洛云为甚么不亲自把录影带送去?
  是不想让花源夫妇知道?还是那时候他不能亲自把录影带送到花家去?
  这是一个很重要的关键,我必需弄得清清楚楚。
  倘若只凭想像,那是完全没有半点用处的,但要调查,却又不知道应该从何查起。
  我再打开冰箱,啤酒没有了,只有果汁。
  看见了这几罐果汁,我忽然想起了魏一禾。
  魏一禾最喜欢喝这种牌子的果汁,也最喜欢跟洛云搅在一起。
  我忍不住用力敲了自己一下脑袋,暗暗骂道:“怎么竟然忘掉了这个混蛋!”
  我立刻摇了一个电话,找魏一禾。
  电话铃声响了两下,我就已听见了他的声音:“喂!是龙乘风吗?”
  我陡地一怔,问道:“你怎么知道是我?”
  魏一禾哈哈一笑,道:“不是你,又还会是谁?我家里有两个电话,第一个电话号码最少有几千人知道,但另外一个电话的号码,就只有你和洛云才晓得喽。”
  我道:“电话费准是太便宜了。”
  魏一禾道:“管他便宜还是昂贵,做事总要自己高兴,那才有意思。”
  我道:“怎么你不猜这电话是洛云打来的?”
  “洛云?”魏一禾呵呵一笑,道:“他出海去了,又怎会打电话给我?”
  我陡地一呆,道:“甚么,你说洛云出海去了?”
  魏一禾道:“这又有甚么值得大惊小怪?你不也是经常岀海钓鱼吗?”
  我道:“他要在晩上钓鱼?”
  魏一禾道:“是不是去的鱼,我不知道,但他把我的游艇驶出了海港,却是事实。”
  我又问道:“他为甚么要用你的游艇?他不是有‘惊奇一号’和‘惊奇二号’吗?”
  魏一禾道:“洛云这个人,向来都是神出鬼没,行事作风匪夷所思之极的,他为甚么不用自己的游艇,这答案请恕魏某无法奉告。”
  我语气一沉,道:“是不想奉告?还是不把我当作是朋友?”
  魏一禾大叫一声“冤枉”,道:“我是完全不知道他在搅甚么鬼,可不是故意要瞒着阁下!”
  我哼了一声,道:“算了,总之近来算是我倒霉罢!”
  我正想搁线,魏一禾忽然叫道:“你等一等,你要找的人回来了。”
  我陡地精神一振:“是洛云?”
  魏一禾道:“不是他,难道我是在说孙悟空吗?”
  “喂!你留住他,不要让他走!我马上就赶上来!”我大声道:“你若敢在我赶到之前给洛云溜掉,你准备去当太监好了!”
  魏一禾苦笑了一下,道:“在这个年头还想当太监,准要失业。”
  他下面还有话要说,但我没有再听下去。
  我用闪电般快速的手法把电话搁上,然后就像旋风般跑到街上。
  XXX
  洛云是惊奇俱乐部的创始人兼会长,他是现代都市的浪子,又是一个分分秒秒都可以把别人吓得半死的狂人。
  狂人!
  多么可怕的形容词!
  可是,我们这位狂人,却有着一种正常人不能领略得到的魅力,不知道为甚么,他身边经常都有漂亮的女孩子陪伴着。
  但我怎样也想不到,在这个时候,在魏一禾的家里,他居然还会带着一个穿比基尼泳衣的女郎,坐在一张丝绒沙发上喝啤酒。
  这女郎大概二十出头,皮肤很皙白,似乎很少在阳光下活动。
  洛云看见我气急败坏的赶来,不禁哈哈一笑,说道:“龙乘风,你还是像从前一样。”
  我眉头一皱:“我从前怎样了?”
  他把一杯斟得满满的啤酒递到我面前,笑道:“只要有漂亮的女孩子,你就一定会连跑带跌赶到。”
  我冷笑了一下,道:“你这种幽默,我不懂得欣赏。”
  洛云皱着眉头,说道:“你今天怎么啦?平时大人都说你是个很风趣的大幻想家。”
  “幻想不能解决现实的问题!”我深深地呷了一口啤酒,目光却狠狠地瞪住洛云。
  洛云微微一笑,一副漫不在乎的样子:“我知道你心里正想着些甚么。”
  我道:“你知道?”
  洛云道:“我不知道,谁知道?你是不是想着花咏句?”
  我脸色一沉:“你还算不算是花咏句的朋友?”
  洛云说道:“朋友不一定是好的,这就像是一包花生,里面有好的,也会有坏的。”
  我道:“你是花咏句的好朋友还是坏朋友?”
  洛云道:“也许是好坏参半。”
  我道:“你刚出海回来?”
  洛云点点头,道:“是的。”
  我道:“你去了甚么地方?”
  洛云道:“追寻一个老头子。”
  我一怔:“有甚么老头子,值得你发狂地追出大海去?”
  洛云说道:“这老头子叫深蓝色的教授。”
  “蓝深?”我陡地怔住。
  魏一禾原本一直沉默着,但这时候却还是忍不住插了一嘴,问:“你们说的是深蓝还是蓝深?”
  洛云淡淡一笑:“既是深蓝,也是蓝深,随便你怎样说都可以。”
  我“嘿”的一声,道:“你说的这个人,应该是姓蓝,名深,是个海洋生物系的教授。”
  洛云道:“但大多数的人,还是喜欢把他老人家的姓名倒转来说,于是就变成了深蓝教授。”
  我有点不耐烦,道:“不要老是在这名字上兜来兜去,我要知道的是到底发生了甚么事?”
  洛云耸了耸肩,说道:“我也不怎么清楚。”
  我给他气得跳了起来:“你怎会不清楚?若不清楚,为甚么要巴巴的追出大海去?”
  洛云还是那副表情,又再耸了耸肩,但视线却已转向那女郎的身上。
  我负气地哼了一声,问那女郎:“你是不是感到很热?”
  女郎望住我,半晌才缓缓地说道:“我不热,而且全身冰冷。”
  我冷冷一笑:“既然感到寒凉,何以还不肯穿上衣服?”
  女郎道:“我是穿着泳衣的。”
  我道:“但这里并不是沙滩,也不是游艇上的甲板。”
  女郎叹了口气,说道:“想不到你的思想,就像是一块发绿的黄铜,又霉又古旧。”
  我反驳:“就算黄铜看来更霉更古旧,只要擦上几擦,很快又会发出黄澄澄像金一般的光芒。”
  女郎眨了眨眼,道:“我没有暴露狂,也并不是想在这个时候,在这个地方来勾引男人。”
  我道:“请继续解释下去。”
  女郎道:“我今天一直都在海上,但忽然间,我父亲不见了!”
  我听得为之莫名其妙:“小姐,你可以说得清楚一点吗?”
  女郎却叹了口气,说道:“连我自己都不清楚的事,又有甚么可以告诉你知道的?”
  我心中陡地一动:“你姓蓝?”
  女郎扬了扬眉,道:“不错,蓝教授就是我爸爸,我是蓝美美。”
  我呆了一会,说道:“蓝教授他失踪了?”
  洛云点点头,道:“是的。”
  我望住他,道:“我相信,对于整件事情,你也和我一样,只是知道其中一鳞半爪,但我们若能够合作一点的话——”
  “你误会了,”洛云不等我说完,就已挥手不迭,“我若不愿和你合作,早已掉头而去,甚至不会像只呆鸭般在魏一禾的家里等你。”
  我摊了摊手,道:“那很好,最少我们已站在同一阵线上了。”
  洛云道:“不错,我们的确是在同一阵线上。”
  魏一禾咕脓了一声:“听你们的口气,倒像是正在打仗。”
  洛云道:“这件事,也许比打仗还更紧张刺激。”
  魏一禾忙道:“那可少不了我的一份儿。”
  我用力在他肩头上拍了一下,大声说道:“这不是儿童游戏,你莫要太早开心了。”
  魏一禾冷冷一笑,说道:“除了同性恋游戏之外,就算是死亡游戏,我也要参与!”
  看见他忽然发起狠劲的样子,我倒不敢再奚笑他。
  老魏这个人,不要说是死亡游戏,就算是天天死一次死足一万年的玩意,他也绝不会只死九千九百九十九次就算数。
  洛云是狂人,他是疯子!
  这两个人真是天生一对!
  我呢?
  嘿嘿,自然是正常得紧。
  XXX
  啤酒越喝越苦。
  但这是洛云遮给我的,不喝光就是对这个狂人不敬。
  其实苦的不是啤酒,而是我的嘴。
  但我的嘴怎么会苦起来?噢,我忽然明白了,一定是近来少喝汤水,燥火上升所致。
  嘴苦也还罢了,心里也苦,那就大大的不有趣了。
  花咏句的失踪,本来跟我这局外人完全没有半点关系,但谁叫我们是好朋友?
  “为朋友两胁插刀,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这种武侠小说的对白,我也写过不少了,现在,似乎要自己来体验一下这种滋味。
  我绝不是在标榜自己,更从来不敢说自己是个甚么英雄侠士,我只想说一句:“许多英勇事迹,往往都是给环境和别人逼出来的。”
  幸好我所面对着的事情,有时候看来很苦,但真正用力啃下去的时候,居然也会觉得苦中有乐,而且有时还十分有趣。
  现在,时间要倒拨大半天,故事要从一个避风塘里说起……

  第三章 冷血魔王杜斯
  这一天早上,阳光普照,天蓝如洗。
  蓝深驾驶着一艘四引擎的游艇,缓缓地离开了专门用来停泊游艇的海沙湾。
  蓝深本来是要单独岀海的,但在临出发前,却给女儿美美紧跟上来。
  美美是蓝深唯一的女儿,是个游泳高手。
  但无论怎样看来,她的肤色都绝不像个游泳健将。
  原来她从来不在白天游泳,她害怕阳光会把自己晒得像个非洲黑人。
  这一天,她虽然跟着蓝深出海,而且一早就换上了泳衣,但她的活动范围,却仅局限于船舱之内。
  她不想把皮肤晒黑。
  蓝深也不理会女儿,只是把游艇一直向东方驶出去。
  大海宁静。
  这两父女也很宁静,一切看来都是那么正常。
  但蓝深为甚么要出海?
  XXX
  大海之东,还是大海。
  蓝美美在船舱里翻阅地图,又看看一个指南针。
  她看得出,从这里一直向东驶,是一片汪洋大海,是不着边际的太平洋。
  在这片浩瀚无边的海域里,也许可以遇上一些零星散布的岛屿,但无论怎样,这已是罕见人迹的世界。
  美美不怕大海,但却惧怕寂寞。
  幸而这里还有她的爸爸,和几十本她喜欢看的侦探小说。
  到了中午十二点左右,游艇忽然停了下来。
  美美放下了小说,向外面望去。
  她看见游艇已来到了一座光秃秃孤岛的南方。
  “这是甚么地方?”她问蓝深。
  “发现岛,”
  “发现岛?”美美一怔,继而笑着说:“这名字很别致,但地图上似乎找不着它。”
  “它太细小,而且这个名字是我绐它的。”
  “它本来叫甚么岛?”
  “无名,此岛无名。”
  “为甚么叫它做发现岛?“美美的兴趣越来越浓厚,“莫不是你曾经在这里发现了一个宝藏?”
  蓝深没有回答。
  他只是做了一个很古怪的手势,然后就跳进海水里。
  美美怔住。
  虽然她知道自己的父亲泳术精良,跳进海里绝不会有甚么危险,但这时候,蓝深却根本没有穿着泳裤。
  这一天,天气还是相当炎热,但是监深却是一直穿着笔挺的西服,还结着领带的。
  他这副装扮,大可以在晩上进入高尚的夜总会,但他却穿着这样的衣服,来照驶游艇岀海。
  美美初时已感到有点怪异,但却也不以为意。
  直到这时候,她真的怔住了。
  但她只是惊呆了一两秒左右,立刻就已清醒了过来。
  父亲这样跳进海里,是绝不寻常,甚至可说是十分可怕的。
  除非这是一个玩笑。
  但这看来并不像是玩笑,而是一件可怕的事已在发生了。
  美美不再迟疑,也准备跳进海里。
  她不喜欢在白天游泳,尤其是在烈日当空的正午。
  但这一刻当然例外。
  但就在她要跳进海里的时候,海里忽然浮起了一只足趾!
  XXX
  人有足趾,狮子老虎大象以至小牛小狗小猫也有足趾。
  足趾有大小之分,在人的眼中看来,大象的足趾当然是很大很大的。
  但是在小猫的眼里,人的足趾已经很大。
  最少比猫的足趾大得多。
  这是一件很简单的事,说来似乎甚是多余。
  但这时候,美美所看见的足趾,实在是极不简单。
  那是一只看似人类足趾,但却又不可能是属于人类的足趾。
  因为这足趾实在是太大了,大得连大象的脚也比不上!
  在这一瞬间,美美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但她很快就已确定:这足趾是假的!
  不到一会,蓝深也已浮了起来,他的脸也许由于浸了片刻海水的关系,看来比刚才苍白了一点。
  但他的神情却是十分兴奋的。
  “美美,美美,你看见了没有,这一只足趾!”
  美美不断的点头,不期然地又再向那足趾望过去。
  “这是甚么类型的玩具?”
  “玩具?谁说这是玩具?”蓝深在水面上吼叫起来,“这是我的重大发现,也是他们送给我的纪念品!”
  “他们?”
  “嗯,就是他们!”
  “他们是谁?”
  “他们是一群伟大的朋友!”蓝深兴奋地叫。
  美美吃了一惊,说道:“你说海底里有人?”
  蓝深道:“他们也不是人,但却和人一样聪明,一样伟大!”说到这里,他的声音已因兴奋而变得有点异样。
  美美吸了一口气,道:“爸爸,你一定是看错了,海底里就算有生物,也绝不能跟万物之灵的人类相比。”
  蓝深道:“你懂个屁!”
  美美陡地呆住。
  她知道父亲的牌气很古怪,但无论在何时何地,他只要和自己在一起,就从来都不会讲半句稍为粗俗的说话。
  这是蓝深教育儿女的原则。
  他要自己的女儿,在言语上永远斯斯文文,不但不能说粗鄙的说话,就连听听也不可以。
  但这时候,他却骂出这句难听的说话来。
  显然,这位“深蓝色的教授”,忽然感到很生气,所以才冲口而出,骂了这一句粗话。
  其实,美美在念书的时候,再难听的骂人话也听过不知多少了,这个“屁”字,她才没有真的放在心上。
  但她父亲的这种态度,却令她感到很错愕。
  她决定要跳进海里,看看海底发生了甚么事情。
  海水很清澈,这里的海常不深。
  美美很快就潜入了海底。
  海底世界,永远是变幻无定,多姿多采的。
  但是美美从来也没有在海底里见过彩虹。
  不但没有见过,简直连做梦的时候也梦不出这样的情景来。
  可是,就在她潜入海底,还没稍为定神之际,这道奇异的彩虹就在她眼前出现了。
  XXX
  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已发生了。
  海底彩虹,这是怎么一回事?
  美美不懂,她只是感到有点晕眩,就像个原始人,忽然发现自己正坐在升向太空的火箭一样。
  这感觉不仅是新奇,而且简直可算是恐怖。
  美美虽然是徒手潜泳的一流健将,但人总是人,不是一条有肺的鱼儿。
  她很快就浮出了水面。
  她才仰起头,马上就看见了父亲蓝深,正站在游艇船舷旁边叹气。
  他为甚么要叹息?
  美美不知道。
  她忽然发觉,自己就像一个初生婴儿,对周遭所发生的一切事情,简直完全懵然不知。
  她深深得地吸了一口气,又想再潜回水底里。
  “不必再找了,”蓝深的声音却在这时候响起:“他们已经走了。”
  美美咬了咬嘴唇一脸不服气的样子。
  既不服气,自然还要再潜下去看个究竟。
  但是一连三次,她再也没有任何的发现。
  她终于承认失败了,只好爬回游艇之上。
  但蓝深却不见了,还有,那一只古怪的大足趾,也不知所踪……
  XXX
  同日中午,洛云在街上奔跑如飞。
  他在街上跑来跑去,并不是练习跑步,也不是神经错乱,而是想找一个人。
  这个人,是股票市场里的经纪,他叫费青,绰号是“捷腿”。
  “捷腿”今天很忙,但却似乎不是为了股票市场上的交易活动。
  洛云终于找到了他。
  当费青看见洛云之际,脸上的表情,就像是老鼠遇见了猫。
  他想跑,但怎快得过洛云?
  洛云用极迅速的手法把他抓住,然后再把他拖进洗手间去。
  费青苦着脸,道:“洛会长,这里是女厕!”
  洛云冷冷道:“正因为这里是女厕,所以这一格是独立的。”
  费青脸上的表情更难看:“我请你到外面喝杯咖啡好不好?”
  洛云摇摇头:“不好。”
  费青苦笑道:“你想怎样,莫不是要打劫我这个小市民罢?”
  洛云冷冷一笑,“你很快就可以变成千万富翁了,又怎能算只是个小市民?”
  费青说道:“你把我的环境看得太好了。”
  洛云道:“还记得‘眼花花’吗?”
  费青咳嗽了一下,呐呐道,“你是说花咏句?”
  洛云冷笑道:“总算你还没有忘记,他是你最要好的一个老同学。”
  费青道:“我已很久没有见他了。”
  洛云道:“很久?究竟有多久?”
  费青道:“大概好几个月啦。”
  洛云道:“他在非洲失踪了,你知道不知道?”
  费青吃了一惊:“甚么,他失踪了?而且在非洲失踪?”
  洛云冷冷道:“不要告诉我,你对这件事情一无所知!”
  费青面上诧异之色更甚:“他若是在股票市场里失踪,我也许会知道一点点来龙去脉,但非洲距离这里千千万万里,我又怎知道他出了甚么事?”
  洛云冷冷一笑:“但那一卷录影带,你又怎么解释?”
  “录影带,甚么录影带?”
  “不要装胡涂了!就是你暗中送到我别墅里的那一卷!”
  费青叫了起来:“你一定是误会了,我从来没有到过你的别墅,更不知道任何有关录影带的事情。”
  洛云没有和他争论下去,却从袋口里掏出一张照片,送到费青的眼前。
  这照片上有一男一女,男的正是费青,而女的一个,年纪看来比费青最少大十岁。
  但从照片上的情形看来,两人的态度显然是十分亲暱的。
  费青的脸色立刻变成一片死灰,他迅速把照片抢在手里,然后用力将之撕成粉碎。
  洛云耸肩,道:“我明白,你跟雷夫人在一起,并不是自愿的,但那时候,你在股票市场损失了一笔庞大的金钱,除了与这个以‘花花女公子’用居的女人之外,你根本就没有别的路可走。”
  “住嘴,我不要再听下去!”费青的声音十分恼怒,“洛会长,我从来没有想到,你是一个这样卑鄙的人!”
  洛云双眉略扬,淡淡道:“你以为这张照片是我偷拍的?”
  费青怒声道:“就算不是你,也一定和你有关系。”
  洛云道:“你错了,这张照片,是雷夫人亲手交给我的。”
  费青一怔,继而用力摇头:“胡说!她为甚么要这样做?”
  洛云道:“她是甚么样的女人,难道你现在还没弄清楚吗?她喜欢搅男女关系,终日在上流社会里胡天胡帝,这已是人尽皆知之事!她是绝不介意公开和你之间那段浪漫史的。”
  费青的脸色更苍白,连声音也颤起来:“她……她疯了!”
  “不!她很正常,”洛云淡淡一笑说,“最少,她从来没有认为自己有甚么不安。”
  “这母狗!”费青咬牙道:“她是答应过保守秘密的!”
  洛云为之啼笑皆非,道:“雷夫人是女人中的花花公子,她的说话,除了白痴之外,也许就只有你才会相信了。”
  费青的脸色由白变青,他忽然露出了想哭的样子,道:“这件事,一定不能让妲妮知道,她心脏衰弱,而且一直都以我这个忠实的丈夫为荣……”
  洛云拍了他的肩膊,道:“你放心好了,只要你帮了我这个忙,你跟雷夫人的事,绝对不会再有入知道。”
  费青道:“连你都知道了,外面又怎会没有人知道?”
  洛云道:“我得到这张照片,是在一间夜总会的门外,那时候,雷夫人醉了,是我送她回家的。”
  费青忙道:“这张照片……”
  洛云道:“是小帐的一部份。”
  “照片做小帐?”
  “除了照片之外,还有一叠厚厚的大额美钞。”
  “她醉了,一定是醉得很厉害。”
  “但她慷慨的作风,还是和清醒的时候一样,”洛云淡淡地说道:“美钞我是不会要的,但这是张照片,我却不能不保存着。”
  费青又道:“你早就想借着它来要胁我!”
  洛云摇摇头,道:“不是要胁你,而是救你。”
  “救我?怎样救法?”
  “因为这世间上,只有我才可以掩得住那个女人的嘴巴。”
  “你想怎样对付雷夫人?”
  “我当然不会杀了她,但却可以叫她把所有照片和底片都交岀来,并且可以命令她永远不再提起你和她之间的事。”
  “我不相信!”
  “你认为我没有这种本倾?”
  “你也许可以吞掉整只非洲大象,但这女人,哼!”
  “对付这女人,你当然没办法,但我不同。”
  “你又有甚么不同了?”
  “雷夫人生平只怕一个人。”
  “这个人就是你?”
  “不是我,是她的师父。”
  “甚么师父?”
  “雷夫人是练过武功的,她的师父就是‘毒蛇绅士’吴若船。”
  “吴若船?”费青吸了一口气,道:“这人的名字,我是听过的。”
  洛云道:“吴若船对我很好,无论我有甚么困难,他都一定肯施以援手,现在!你的困难也就是我的困难,只要我对吴师父说一声,我保证雷夫人再也不会令你感到困扰。”
  费青迟疑着道:“是不是真的?”
  洛云冷冷道:“你若怀疑我的保证,那么算了,你走罢。”
  费青呆了半晌,终于还是叹了一声,道:“我投降了,但你讲过的说话,绝不能不算数。”
  洛云道:“这一点,用不着你来提醒,我这个人就算再狂野,还是懂得甚么叫一诺千金的。”
  费青吸了一口气,道:“那么,你到底想知道些甚么?”
  洛云道:“我要知道一切都关花咏句的事。”
  费青的声音有点干涩,他沉默了片刻,才道:“他去东非,真正的目标,并不是为了那些怪鱼。”
  洛云道:“不是为了怪鱼,又是为了甚么?”
  费青道:“他要找一个人。”
  “我谁?”
  “蓝高博士。”
  “蓝高?是不是两年前患上神经病的那个蓝博士?”
  “就是他,你认识这个怪人?”
  “你才是个怪人,”洛云冷哼了一下,“我认识他,也认识他的哥哥蓝深,还有他的侄女儿蓝美美。”
  “蓝深脾气虽然也是古古怪怪的,但总算是个神经正常的人物,但蓝高简直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费青仍然坚持着自己的观感。
  洛云有点不耐烦,连连摇手道:“我不是精神病医生,也没有兴趣去研究别人是不是神经失常,我只想知道,花咏句为甚么要去东非找寻蓝高?”
  费青道:“蓝高博士在东非,他要找蓝博士,自然要往那边走一趟了。”
  洛云道:“你还没有回答,花咏句去东非的真正目的!”
  费青道:“我已说得很清楚!他的目的就是找蓝高博士嘛!”
  洛云道:“但他为甚么到了东非之后,却跑到干涸的池塘里研究怪鱼?”
  费青叹了一声,道:“眼花花的为人,你又不是不清楚的,他是个有研究狂的家伙,无论甚么东西,他都喜欢大事研究一番。”
  洛云道:“但据我看,却不是这么简单。”
  “何以见得?”
  “你看过那卷录影带没有?”
  “看过一次。”
  “那泥团之内,何以会发出金色的光芒来?”
  “我不知道,但也许是光线折射所产生的效果。”
  “绝不是甚么光线折射,而是泥团里有金光暴射出来!”洛云的语气十分之肯定。
  费青皱着眉:“你认为那一道金光,到底是甚么东西?”
  洛飞蹙了蹙眉,道:“我认为这金色的光芒,极可能是从一件极怪的物体散发出来的。”
  “怪异的物体?”
  “不错。”
  “怪异到怎样的程度?”
  “绝非一般人可以理解的程度。”洛云说:“这包括你与我在内。”
  “花咏句呢?他对这物体的了解又有多少?”
  “我不是他,又怎么能够代替他来回答?”
  “这真是怪人怪事,而我这个股票市场上的跑腿,却不幸卷入这个漩涡里。”
  “不是不幸,而是侥天之幸。”洛云的语气,并没有半点揶揄的味道,“你能够参与其事,也许会是历史性一页里的主角人物。”
  “不要说是主角人物,就算只是小小的闲角,我也吃不消。”
  “花咏句去东非,这事你是怎样知道的?”
  “在他启程前一天,他来找过我。”
  “我知道。”
  “你知道?”费青一怔。
  洛云冷冷一笑:“我若甚么都没查出来,也不会找你这位大忙人了。”
  费青叹了口气,接问道:“是妲妮说的?”
  洛云说道:“不是她,是她的妹妹婷妮。”
  费青怒吼了一声:“哼!这小妮子真多事!”
  洛云道:“她也是为你着想,因为她比谁都更明白,你并不是个出色的侦探人材。”
  费青道:“怎么又扯到侦探这一门学问了。”
  洛云道:“她见你近来魂不守舍,一定心里有疑难不决的事情,而这个世界上唯一可以帮助你的朋友,也许就只有洛某一个。”
  费青哼了一声:“你果然是个狂人,不但狂野无礼,而且还有自大狂。”
  洛云漫不在乎地一笑:“还有虐待狂,所以你最好莫要得罪我这个老朋友。”
  费青叹道:“有你这样的一个朋友,真是不错,真的很不错。”
  洛云道:“错也好,不错也好,反正这是已成定局的事,但小花的命运,我们现在还是茫然不知的。”
  费青说道:“你认为他已经遭遇到不测?”
  洛云道:“若从那一卷录影带去看,小花的处境一定十分不妙。”
  费青道:“但总比另一个同伴巴贝尔好一些。”
  洛云道:“巴尔贝是死定的了,至于小花,他的处境也好不到甚么地方去。”
  费青苦着脸,道:“所以,我才暗中把录影带送到你的别墅。”
  洛云道:“你以为我是神勇无敌,能知道过去未来的先知大侦探?你以为就凭着这一卷录影带,就可以把小花救出险境嘛?”
  费青道:“但你具有过人的本领,却是不必怀疑的,否则也不会终于我到我身上来。”
  洛云道:“这是解铃还须系铃人,你知道的事情本来就远比我为多。”
  费青道:“若不是为了小花,我说不定直到现在还要劝你一声:放弃也罢!”
  “为甚么放弃?”
  “因为危险!”
  “危险?”洛云道:“但我现在还是看不出危险的事情已逼近眉睫。”
  费青叹了口气,道:“那是因为直到目前为止,你还不知道事情的真相!”
  洛云陡地目光闪动,直瞪着费青:“你呢?你又知道了多少?为甚么还不老老实实对我说?”
  费青又叹了一声,道:“不瞒你说,这卷录影带,是一个小偷从一艘游艇上盗回来的。”
  “小偷?怎样的一个小偷?”
  “若只是用‘小偷’这两个字来形容他,未免是把他的身份贬低了七八级!”费青道:“正确一点,这是个神偷。”
  “神偷?”洛云“嗯”地一声道:“你说的这个神偷,是不是‘多多手’易一妙?”
  “对了,就是这个易老前辈。”
  “他不是早已洗手不干吗?”
  “说是这么说,但他有时候技痒手痒,也会‘客串演出’一番。”
  “唉,这就像是毒瘾,一经染上,想彻底戒除并不是容易的。”
  “但这个老偷儿,很有江湖义气,我和小花都极欣赏他。”
  洛云道:“像他那样的人,当然值得和他交朋友。”
  费青点点头:“他最大的优点,就是朋友的东西,永不盗取,就算是他最喜欢的古董,只要是属于自己朋友的,那么就算把他的两条腿齐齐打断,他也绝不肯将之弄过来。”
  洛云“唔”一声,道:“易一妙这次怎会爬进别人的游艇上盗取东西?”
  费青道:“他是喜欢玩古董的,尤其是古碗。”
  “古玩?还是古代的碗子?”
  “是古时的碗子!”
  “莫不是在这艘游艇上,居然会有‘古碗’的放着吗?”
  “不错,那的确是一只奇怪之极的怪碗。”
  “一只碗子,又有甚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了?”
  “我不知道这碗子有甚么值得大惊小怪之处,但易一妙为了这一只碗,如今已跑到宝山寺去了。”
  洛云越听越奇怪:“这又是甚么道理呢?”
  费青道:“易一妙对我说:‘那只碗有有鬼!我已把它送回原来的地方去!’”
  “碗里有鬼?”洛云不禁呆住:“是甚么鬼?”
  “鬼就是鬼,不管是中国鬼还是外国的吸血僵尸,总之都是碰之大吉利市的东西。”
  “你也看见碗里的鬼了?”
  “没有!没有!”
  “既没看见,怎可肯定碗里真的有甚么鬼魂存在?”洛云叹了口气,道:“其实,世间上最普遍可以看得见的,只是冒失鬼、赌鬼、穷鬼,也只有迷信的人才会经常疑心生暗鬼。”
  “你这种讲法,我不同意!”
  “在地球上,最少有几十亿人不同意我刚才的理论。”洛云叹道:“我们不必在这里争论鬼魂的问题,我只想知道,易一妙当时的经历。”
  “他在游艇上盗走了一只鬼碗,还有一只放在游艇保险箱里的皮包。”
  “皮包里有甚么东西?”
  “一卷录影带。”
  “就是小花那一卷?”
  “不错。”
  “易一妙看过了?”
  “他当然看过,在他的住所里有录影机。”
  “他看过录影带内容之后,就把这录影带送给了你?”
  “是的。”费青道:“易一妙是认识小花的,也知道我和小花是好朋友,所以,他就把这卷录影带给我,要我替小花想想办法。”
  洛云冷冷一笑,道:“你想过办法了没有。”
  费青道:“当然想过了,否则也不会把你拖进这淌浑水里。”
  洛云嘿嘿连声:“小费,你倒算够朋友,够义气。”
  费青苦着脸,苦笑道:“洛会长,你看开一点好嘛?我只是个股票市场上的跑腿,一个芝麻般的小角色,这种事缠了上来,又怎会不为之方寸大乱?”
  洛云叹了口气,道:“不要老是苦嘴苦脸了,其实,我也并不是真的在怪责你,最少,你把录影带暗中送到我的别墅,目的还是想协助小花的。”
  费青连忙点头不迭:“正是这样!正是这样,若换上别人,大可以把这卷录影带往垃圾桶里一丢,哈哈,那可不是一了百了,再也没有半点麻烦吗?”
  洛云盯着他:“但你也不要在自己脸上贴太多金金银银了,说到最后,你还是个怕麻烦的胆小鬼。”
  费青尴尬地笑了笑:“那是遗传,我的列祖列宗,也是很怕惹是生非的。“
  洛云眯起眼盯着他:“但你跟雷夫人打得火热之际,胆子却不算小。”
  “我抗议!”费青握紧了拳头,“这是人身攻击,法理难容!”
  洛云举高两手,做了一个道歉的姿态:“这句话,算是我不对,嗯,易一妙潜进的游艇,艇主是甚么人?”
  费青这才面色碧,道:“这游艇的主人姓电,绰号‘钳子’。”
  “钳子杜斯?”洛云的脸色忽然间变了。
  “不错,就是杜斯!”费青说出了这个人的名字,面色又变得苍白了,“他是国际贩毒头子,在越战时代,曾经不断向美军军营供应毒品,后来险些给拉去枪决,但侥幸不死,如今改头换面,又再度活跃起来。”
  “他以前叫甚么名字?”
  “夏彼得。”
  “那名字是假的,他的真正姓名,就是现在所采用的杜斯。”
  “名字是真是假,并不重要,最重要的钳子这一个人!”
  “这人根本不能算是人!”洛云冷冷一笑,“难怪你怕得要命,原来事情居然扯到这个冷血魔王身上!”
  费青苦笑道:“我本来就不知你,你不怕死,你够江湖义气,你是惊奇俱乐部的始创人兼会长,但我算是甚么东西!尤其是妲妮嫁给我之后,我甚么都不愿去想了,只盼望早一点做个快乐的父亲。”
  洛云默然半晌,才缓缓道:“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已生活方式的权利,你也用不着把自己看得太差动了。”
  费青扬了扬眉,道:“你说得一点也不错,尤其是像我这种在股票市场里混饭吃的人,也总算见过不少大风大浪了,嘿嘿,我姓费的又有那一点比不上人家?”
  洛云道:“很抱歉,我这一次找你,的确给你带来不少麻烦。”
  费青说道:“这件事,虽然麻烦一些,但是总比让雷夫人继续传宣我的丑闻好得多。”
  洛云道:“你放心好了,但这个女人以后再也不会提起你的名字。”
  费青吸一口气,缓缓地道:“但愿如此。”
  洛云望了他一眼。
  费青抿着嘴,接道:“你想知道的一切,我都已说了,你不可能在我这里得到更多一点点的消息,所以——”
  “所以我们现在应该说再见,你说对不?”
  “不错,祝你好运。”
  “你听过这句话没有:‘运气就像是美丽的女人’。”
  “是甚么意思?”
  “这句话的意思就是说,运气和美丽的女人,都同样是靠不住的。”
  “这句话错了,而且错得很厉害。”
  “何以见得?”
  “妲妮是地球上最漂亮的女人,而且永远可靠,正是美丽耐用,童叟无欺!”
  洛云笑了,大笑。
  他搂着费青的腰,两人踏着阔步推开厕所门,向走廓冲了出去。
  一个正准备上洗手间的妇人,看见这两个男人从里面冲出来,立刻昏迷了十一秒半。
  XXX
  费青走了,而且速度比屁股中箭的兔子还快。
  洛云望着他迅速消失在人群里的背影,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
  他叹气不是为了费青,而是他为了自己。
  这件事,分明是个烫山芋,说不定这山芋还是有毒的。
  但烫又怎样?有毒又如何?这淌浑水他是跳定下去的了。
  他叹了一声之后,再想一想,忽然又面露愉快的笑容。
  对别人来说,杜斯和这件事情有关,肯定是个坏消息,但对洛云来说,这消息却是一点也不坏。
  因为有“钳子”那样的人物混在其间,事情一定会变得更加凶险,更加不可想像。
  洛云是狂人。
  他最喜欢的,正是这种惊险而古怪的探险式斗争!
  可是,他现在应该先做甚么才对?
  他想不出。
  他的脑筋不停地在活动,不停地在思索,但却越想越乱,根本想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十分钟后,洛云面对着一部电视游戏机,他正在疯狂地用炸弹轰炸海底里的潜艇。
  游戏很刺激,战争异常激烈。
  等到“GAME OVER”之后,他沉思了约两分钟,终于决定先去找一个人。
  他要找的是蓝深教授。
  二十分钟后,他已驾驶着跑车来到了蓝深的住所。
  “蓝先生不在家。”老管家平伯告诉洛云。
  “蓝小姐呢?”
  “也不在。”
  “他们去了甚么地方?”
  “好像是出海去了。”
  “出海?”洛云怔住,“他俩出海干吗?”
  平伯摇摇头:“不知道。”
  洛云无可奈何,只好离去。
  但当他回到跑车旁边的时候,却发现跑车前面也停泊着另一辆跑车,那是名贵的法拉利。
  坐在跑车上的,是一个戴大耳环,睫毛浓密,鼻梁高挺的女人。
  这女人已二十七八岁了,虽然不算年轻,但却美艳得可以令男人窒息。
  “于小姐,是你?”洛云认得她,她也认得洛云。
  她叫于碧凤,早两年前还是一个当红的时装模特儿。
  现在,她再也没有在天桥上出现了,她退居幕后,自己做了老板。
  许多人都知道,令她逐渐踏上成功之路的人,也就是“深蓝色的教授”——蓝深。

  第四章 海底里的彩虹
  蓝深是于碧凤的第五个男人。
  在此之前,根本没有人明白,于碧凤怎样会和这个老头儿聊在一起的。
  直到现在,知道真相的人还是很少。
  但洛云例外。
  他甚么都知道,他甚至知道于碧凤对蓝深的感情,是百分之一百真实的。
  蓝深虽然不算穷,但却也不是一个真正有钱的人。
  于碧凤若在十八岁的时候,肯定不会爱上这个年纪可以做她父亲的男人。
  但这几年来,她接二连三在情场上适遇到了挫折,而且每一次的打击都是那么沉重。她甚至以为自己再也不会爱上任何男人了。
  但蓝深却偏偏就在她最失意的时候,悄悄地靠了过来。
  对于一般人来说,蓝深就像块石头,又冰冷又坚硬,简直是毫无情趣可言。
  但实际上,蓝深并不如一般人想像中那么枯燥乏味。
  当他心情愉快的时候,他说的笑话和英国式的幽默,实在是堪称一绝。
  他能够猎取得到于碧凤的芳心,在洛云眼中看来,绝对不是“爆冷门战果”。
  XXX
  于碧凤也是来找蓝深的。
  但篮深不在,而且是出海去了。
  “又出海了?”她懊丧地叫了一声。
  洛云一怔:“怎么,你知道他近来经常出海?”
  于碧凤点点头:“我还陪他岀去了二次。”
  洛云道:“你们出海到甚么地方?”
  于碧凤道:“到大海去。”
  洛云道:“大海的那一方?”于
  碧凤道:“东方。”
  洛云问道:“你们在甚么地方才停下来?”
  于碧凤说道:“一个光秃秃的小岛附近。”
  洛云一怔:“小岛?这种称呼太笼统了,有人甚至说澳洲也只不过是印度洋和太平洋之间的一个小岛。”
  于碧凤眨了眨眼,“哦”声道:“那么,我可以肯定澳洲这个‘小岛’一定比我们听到的那个小岛大得多。”
  洛云道:“何以如此肯定?”他这一问似乎甚是多余,其实却是套问实在情形的另一种好方法。
  于碧凤嫣然一笑,道:“两年前我到过澳洲,当我置身在大维多利亚沙漠的时候,根木就分不出东南西北。”
  洛云淡淡笑道:“那小岛又怎样?”
  于碧凤用手势比了一比,说:“比篮球场略大,比足球场略小。”
  这种比喻,是最容易令人明白的。
  洛云眉头一皱:“蓝教授把游艇驶到那里就停下来?”
  于碧凤点点头,道:“是的。”
  洛云奇道:“他在那小岛干吗?”
  于碧凤道:“有时候在游艇甲板上唱歌,有时候在船舱里对着一副仪器,一对就是大半天。”
  洛云道:“那么你又做些甚么?”
  于碧凤道:“看看小说,或者是自己跟自己下棋。”
  洛云道:“游泳呢?”
  于碧凤摇摇头,道:“我不懂。”
  洛云沉吟半响,道:“蓝教授有没有下水游泳?”
  于碧凤道:“有时候,他会下水,但却不单只是游泳,而是全身配备潜水用具,潜进海底里去。”
  洛云陡地一呆。
  “潜进海底里?”
  “是的。”
  “你没有劝阻他?”
  “我当然劝阻过了,他这把年纪,还要玩这种玩意,真是不知死活。”
  “他的反应怎样?”
  “没有反应,就只当作没听见我的说话。”
  “你生气吗?”
  “生气又有甚么用?他毕竟是个男人,我若干涉得过份,一定会弄得更不愉快的。”于碧凤忽然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又说:“他曾不断努力,要令我快乐地活下去,我又怎能对他过份管束?”
  洛云点点头,道:“你的难处,我明白,完全明白。”
  于碧凤淡淡一笑,接着说:“幸好他年纪虽然大了一点,但体魄还是很强壮,说句笑话,他真像是一条老牛。”
  洛云也笑了笑:“牛可以游泳,我是知道的,想不到连潜泳也是大行家。”
  于碧凤叹息一声:“可惜我不是行家,不能跟着他一起遨游海底世界。”
  洛云道:“蓝教授在那小岛潜泳,你一点也不感到奇怪?”
  于碧凤道:“奇怪又怎样?这是他的自由,我总不能打破砂锅问到底。”
  洛云道:“除了潜泳之外,蓝教授还有没有其他特别的举动?”
  于碧凤闭着眼睛想了想,忽然脱口叫道:“对了,有一次在黄昏时候,他从海里捞了一要很大很大的瓷碗上来。”
  洛云的眼睛立刻瞪大两倍:“瓷碗?它有多大?”
  于碧凤想了一想,才道:“比我们用来载汤的大汤碗还大两三倍。”
  洛云道:“那大碗现在在那里?”
  于碧凤道:“蓝深把大碗放在游艇上,但后来怎样,我就不知道了。”
  洛云缓缓地吸了一口气,道:“我想马上去找蓝教授,你能否奉陪?”
  于碧凤道:“当然可以。”
  洛云道:“很好,我马上去借一艘游艇跟你出海。”
  于碧凤奇道:“你不是有两艘游艇的吗?”
  洛云道:“我的游艇停泊地点太远,而且速度都比不上海怪。”
  “海怪?”于碧凤又是一愣。
  “海怪是一艘游艇的名字,它的主人是老魏,魏一禾。”洛云解释。
  “那很好,我们马上就乘坐海怪去找蓝深父女!”
  XXX
  于碧凤虽然不知道发现岛的确切位置,但洛云依着方向驾驶“海怪”,终于找到了蓝深的游艇。
  但蓝探教授不在游艇,甲板上只有蓝美美独个儿站立着。
  洛云把“海怪”靠紧着蓝教授的游艇,然后像豹子跳了过去。
  “蓝教授呢?”他问。
  美美摇摇头:“不见了。”
  “不见了?”于碧凤脸色煞白,连声音也为之颤抖起来。
  洛云却镇定得多,说话的声音也很平静:“蓝教授是不是出了事?”
  美美摇摇头,道:“我不知道。”
  洛云皱着眉:“你要冷静一点,不要慌慌张张,自己吓自己。”
  美美茫然地说:“对,我不应该慌慌张张,我是应该好好冷静下来的……可是……可是爸爸不见了,爸爸不见了……”
  说到这里,忍不住“哇”一声哭了起来。
  洛云连忙递上手帕,道:“别哭!别哭!蓝教授洪福齐天,绝不会遭遇到甚么意外的。”
  美美尖叫道:“但他不见了,我下水找了他很多遍,但却连影子也找不着。”
  洛云倒抽了一口凉气,道:“你不要着急,待我想想办法。”
  他嘴里说想办法,但人已不见了,又有甚么办法可想?
  这时候,海面渐渐起了风浪。
  在这一带海域,就只有那座光秃秃,寸草不生的小岛——发现岛。
  这岛地势平坦,而且面积细小,不必登上小岛,已可看见岛上根本无人存在。
  洛云心头也是为之一沉。
  他又在游艇到处找寻,结果当然也是令人失望的。
  蓝深不见了,真的不见了。
  忽然间,洛云的视线停留在驾驶舱的一块表板上。
  表板没有甚么特别,他看的是表板上的一副小型录音机。
  他在录音机上按动了一下,立刻就响起了一个人的声音。
  “美美,不要以为我岀了事,我只是找朋友去了,你是懂得驾驶这艘游艇的,你自己先回去,明天我一定会回家,勿念。还有,千万不要报警,以免多余!”
  那竟然是蓝深的声音。
  洛云怔住,美美也是大感意外。
  “我真是个笨蛋!”她惊喜地说:我怎么一直没有留意这副录音机?”
  洛云吐一口气,道:“原来蓝教授找朋友去了,真是虚惊一场。”
  但接着,美美又再哭了起来:“不,爸爸的说话,一定是骗人的,在这儿地方,他还可以跑到那里去?这里又会有甚么朋友来了?”
  就在这时候,于碧凤忽然发出了一声尖叫。
  洛云也不禁给她吓了一跳,连忙赶过去,道:“甚么事?”
  于碧凤没有回答,只是向“海怪”的左技外边指了一指。
  但即使她不伸手去指,洛云也已看见发生了甚么事。
  他看见了一道彩虹般的光芒,从海面冒升起来。
  XXX
  彩虹是美丽的,而且看来很柔和,绝不会令人有刺眼的感觉。
  但这时候,在“海怪”旁边出现的“彩虹”却极明亮,明亮得令人无法逼视。
  美美忽然大叫一声:“我的天,它又再出现了。”
  洛云用手掩住眼睛,叫道:“这是甚么?”
  美美摇摇头,大声道:“我不知道,但我在海底曾经见过它。”
  “在海底?”洛云难以置信地说。
  他实在很想看清楚这一道“彩虹”。
  这“彩虹”也是七色的,它唯一不像真正的彩虹之处,就是它似乎是由七种强烈光线组成的,除非配带上特殊的眼镜,否则根本就无法可以仔细观赏。
  但在刚才短短惊鸿一瞥的短暂时间里,洛云彷佛看见,在这“彩虹”之后,还有一件古怪的物体。
  只不过这段时间实在是太短促了,他无法可以领悟得到,在这“彩虹”背后的物体,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东西。
  就在这时,“彩虹”背后响起了一个人的声音。
  “美美,你怎么不回去?”这语声严厉,但却赫然正是蓝深教授的声音。
  美美惊讶极了,但她也和洛云一样,实在无法向那一道“彩虹”逼视,只好大声回应,叫嚷着说:“爸爸,我在这里等你!”
  “胡闹!”蓝深的声音听来似乎很恼怒:“你这样做,分明是不信任爸爸!”
  “不!不是这样的!”
  “既不是这样,就快快回去!”
  “但我若驾驶游艇走了,你又怎能回到市区?”
  “幼稚!可笑!”蓝深哼的一声:“你担心我,倒不如去担心全球人类的安全吧!”
  美美呆住,不明白蓝深的意思。
  蓝深的声音又在喝道:“不要再白费时间,快快回家,我明天会对你们说明一切!”
  “你没骗女儿?”
  “当然没有编你,但你首先要听我的说话。”
  “好,我答应你,爸爸!”美美说完
  之后,那神奇的“彩虹”就不见了。
  “彩虹”已沉进了海底!
  XXX
  魏一禾望住我,我也望定了魏一禾。
  洛云和美美的叙述,在任何人听来,都是匪夷所思,闻所未闻的。
  幸好他们这一次讲述的听众,是魏一禾,还有我。
  我们都不是容易大惊小怪的人,而且近来也遭遇过不少怪事。
  蓝深的“失踪”,海底里的“彩虹”,不明来历的大足趾,还有“发现岛”,更有“钳子”杜斯的介入!
  再想一想,易一妙瓷碗见鬼,也是一桩不知怪到甚么程度的怪事!
  奇人、怪事、异物、毒贩、神秘现象等等,统统都有了!
  魏一禾听得出神,我却听得头昏脑胀,如坠五里雾中。
  但我始终未曾认为洛云是在说谎。只不过,想弄清楚整件事情的真相,那就大大不容易了。
  “于碧凤呢?”魏一禾忽然问。
  洛云说:“她在蓝教授的住所里,倘若明天正午还不见蓝教授回来的话,她就报警。”
  “报警?”魏一禾冷冷一笑:“怎样报法了?若是‘据实以报’,你认为警方会相信吗?”
  洛云苦笑了一下,道:“最坏的可能,就是马上把于小姐送到精神病院去。”
  美美叫道:“但我们都曾亲眼目击事件的发生,我们可以一起作证。”
  我道:“但就算警方相信你们的话,那又怎样?”
  美美道:“警方若相信了,就会展开大规模的搜索行动。”
  我道:“搜索甚么?是不是叫警方人员去搜索海底的‘彩虹’?”
  美美呆住,洛云却在苦笑。
  事情实在太怪异了,怪异得就算警方肯相信,要追查起来还是不知道应该从何着手!
  魏一禾咬了咬嘴唇,道:“看情形,我们只有等到明天正午,才可以进行下一步的行动。”
  “废话!”洛云冷冷道:“等待并不是好办法,我主张争取时间,马上着手进行调查。”
  魏一禾道:“你若真的要争取时间,为甚么跑到我这里来?”
  洛云道:“是蓝小姐的主意,她说很累,需要休息片刻,所以我就把她带到这里。”
  魏一禾哼一声,道:“现在连龙乘风也已来了,那又怎样?”
  我淡淡一笑:“一人计短,二人计长,何况还有老魏,我们一定可以弄个水落石出的。”
  魏一禾道:“但在水落石出之前,肯定会弄得人人头大如斗。”
  我不再理睬他,只是瞧着洛云,道:“你有甚么好主意?”
  洛云眨了眨眼,道:“我想去看看杜斯的碗。”
  我还没有回答,魏一禾已跳了起来,怪声道:“你可知道杜斯是一个怎样的人?”
  洛云哂然道:“略知一二。”
  魏一禾道:“你若给他的手下抓住,很可能在一分钟之内就尸骨无存。”
  洛云道:“过马路和吃饭都是有危险的,路上有车子横冲直撞固不必说,吃饭有时候也会噎死人。”
  魏一禾笑了。
  我奇怪地望住他:“又有甚么值得好笑?”
  魏一禾又笑了笑,才道:“洛会长的说话,正合我的心意,杜斯又不是三头六臂的人物,况且易一妙也不是曾经顺利得手了吗?”
  我道:“可是,他却不敢拥有这一只碗。”
  魏一禾嘿嘿一笑,道:“真是精采百出,居然又弄出一只鬼碗来!”
  洛云盯着他:“你认为怎样?”
  魏一禾道:“多半是疑心生暗鬼。”
  我却摇摇头,道:“你这种想法,未免有点武断。”
  魏一禾一怔望住我道:“难道你也认为,在只碗里居然会有鬼魂存在吗?”
  我踱着步,默然半晌才说:“我知道,易一妙是个迷信的人,但他的神经还很正常。”
  魏一禾道:“那又怎样?”
  我道:“神经正常与迷信是两件事,一个人就算再迷信,只要他不是神经病患者,那人若说是看见了鬼,那就一定有某种古怪的事情或者是现象发生,才会令他有这种感觉。”
  魏一禾“呵呵”一笑,道:“龙老弟,你越说越玄了,难道连你也认为,那一只大碗里居然真的有甚么鬼魂存在吗?”
  我扬了扬眉,道:“不一定真的有鬼魂,但也不能完全排除这个可能性。”
  魏一禾吃惊地瞪着我:“老天!你甚么时候开始也迷信起来的?”
  我道:“这不是迷信,而是因为我也曾经见过一只很古怪的青花大碗。”
  洛云一怔:“怎样古怪法?”
  我道:“古怪得令人难以置信。”
  魏一禾已咆哮起来,挥动着拳头大声道:“你这句话说了等于没说,做人最好爽爽快快,若是呑呑吐吐,婆婆妈妈,那又还算是甚么男人?”
  我给他劈头的抢白了几句,也不禁为之气往上冲。
  本来,我已准备把花咏句那一只青花大碗的怪事说出,但给魏一禾如此臭骂了一顿,登时心有不甘,便闭上嘴巴一言不发。
  魏一禾见我不出声,知道我已被他激怒了,于是也不再说甚么,却伸手扭开了电视机。
  但他才扭开电视机,另一只手已“啪”的一声将电视机关掉。
  那是洛云的手。
  魏一禾脸色一变,瞪着洛云:“你干甚么?”
  洛云道:“关掉电视机。”
  魏一禾道:“这电视机是你的还是我的?”
  洛云道:“你的。”
  魏一禾道:“既然是我的,你有甚么权力把它关掉?”
  洛云道:“因为耳朵是我的,我不想自己的耳朵听见吵闹的声音。”
  魏一禾愣住。
  他愣了很久,才耸了耸肩,道:“好啊,这下子真的是引狼入室了。”
  洛云道:“你若不欢迎,我可以马上离开这里。”
  魏一禾怒道:“如此最好!”
  我却瞪着眼,冷冷道:“你这句话是不是认真的?”
  魏一禾给我瞪了一眼,不知如何居然讪讪一笑,道:“他妈的,这种混帐的话,当然只是跟你们开开玩笑。”
  洛云也笑了,他在魏一禾的肚子揍了一拳,道:“你的脸孔像日本人,但脾气却跟美国西部的牛仔一模一样。”
  蓝美美忽然叹了一声,道:“你们真是一群快活兼混帐的家伙。”
  我们立刻笑了,而且每个人都笑得同样爽朗、愉快……
  XXX
  “钳子”杜斯是个怎样的人?
  我曾经在一张报章上,见过他的照片,那已经是七八年前的事了。
  那时候,全世界的局势都彷佛陷入了一片混乱之中,但这位杜斯先生,却居然在一个和平运动大会的演讲台上,大发议论。
  他无疑是一个风度翩翩的中年男士,若不知道他的底蕴,一定会以为他真的爱好和平,全心全意地为人类谋求真正的幸福。
  老实说,世间上戴着假面具的人,真是太多太多了,杜斯只不过是其中之一。
  洛云已快定要潜入杜斯的游艇,找寻那一只“鬼碗”,于是,我们离开了魏一禾的住所,来到了一条冷清清的街道上。
  虽然,我没有见过那一只“鬼碗”,但我柏信,这一只碗,极可能与花咏句的那一只青花大碗,是有所关连的。
  所以,我也想去看个究竟。
  这件事,当然也少不了魏一禾的份儿了。
  但到了后来,洛云却又把他撵出去。
  魏一禾初时很生气,戟指骂道:“姓洛的,你这算是甚么意思?”
  洛云盯着他:“是为了大局着想。”
  魏一禾道:“是不是你认为,我跟着你们一块儿前往杜斯的游艇,会带给你们很大的不便?”
  洛云道:“我知道,你的行动十分敏捷,打架更加绝不输亏。”
  魏一禾冷冷道:“你知道就好了。”
  洛云道:“可是,我们这一次潜进杜斯的游艇,并没有准备跟任何人打架!”
  魏一禾一怔,随即说道:“在杜斯的游艇上,甚么事情都可能发生!”
  洛云淡淡一笑,道:“你说得不错,所以,我们很可能会给一群绝色美女包围,齐齐陷入销魂窝、美人阵之中。”
  魏一禾“呸”一声:“你还是少做白日梦吧。”
  我向天指了一指,道:“现在是凌晨时份,天际一片漆黑,又何来白日梦?”
  魏一禾道:“不管怎样,你们要撇开我,那是万万不能的。”
  洛云道:“但你跟我们一起前往,美美又怎样了?”
  魏一禾道:“她又不是小孩子,总可以自己照顾自己。”
  洛云摇摇头,道:“不要说得太轻松,依我看,蓝深教授以至他的亲人,都已惹上了很大的麻烦。”
  这个时候,美美坐在洛云的跑车上,由于距离颇远,我们的谈话,她是听不见的。
  魏一禾望着洛云,然后又望定了我,道:“你们到底想怎样?”
  我耸了耸肩,淡淡道:“洛云的意思,是要你做个护花使者。”
  洛云道:“这是个优差,若是别人,早已抢着去干。”
  魏一禾立刻用手指了指着自己的鼻子,哼一声道:“但我不是别人,我是魏一禾!”
  洛云点点头,道:“我又不是个白痴,怎会不知道魏一禾是个怎样的人?话已说够了,你最好快点决定,以免引起决斗事件。”
  “决斗?你要跟我决斗?”
  “不错,你敢不敢?”
  “呸!怕你的就是灰孙子!”
  看样子,他们真的好像要决斗,最少也会大打出手,狠狠的比拼一场了。
  但忽然间,两人却又同时笑了,笑得就像两个呆子。
  XXX
  魏一禾看来很倔强,甚至是个老顽固的怪物。
  但洛云却只当他是一个核桃,只要把外面的硬壳敲碎,他就不再坚硬如铁,顽固如驴了。
  做护花使者,有时候的确是一件大大的优差,但有时候也许会遇上泥沼,甚至是一团火,一大桶炸药。
  但不管怎样,魏一禾毕竟还是带着美美走了,我和洛云都相信,他会有办法可以令美美安全,而他自己也同样安全。
  现在,困难降临到我们身上来了。
  我驾驶着车子,向郊区驶去。
  三十分钟后,我们来到了一个环境异常幽静而美丽的海湾。
  我们已可以看见,前面不远,是一个豪华游艇的俱乐部,在俱乐部外面,是一座占地十分宽敞的停车场。
  在停车场对开海面,最少有二三百艘游艇停泊着。
  我把车子继续向前驶,洛云却骂了一声:“你是不是冲锋营的部队?”
  我一怔,道:“当然不是。”
  洛云道:“我还以为你要冲进海里勇闯杜斯的游艇!”
  我勉强笑了一下,连忙把车子停到一块空地上。
  等到车子停下来之后,洛云立刻说:“把行李厢打开。”
  我又是一愣:“你要找甚么东西?”
  洛云道:“我的东西。”
  我更加莫明其妙:“你的东西怎会在我的行李厢内?”
  洛云叹了口气,道:“幸好我只是把一个工具箱偷偷放进去,若是恐怖份子放一枚计时炸弹,这下子你我都得完蛋大吉了!”
  我面上露出讶异的神情,道:“你甚么时候把工具箱放进我的行李厢内?”
  洛云冷冷一笑:“你多久没有检查过自己的车子了?”
  我道:“两个月。”
  洛云冷哼一声:“亏你还好意思说,倘若我在里面放一只母鸡和八只鸡蛋,现在说不定已有九只大肥鸡在行李厢内钻来钻去了。”
  我只好一笑。
  这一笑,肯定尴尬之极,谁叫我一直都懒得检查自己的车子?
  XXX
  工具箱并不大,但很重。
  我挽着这箱子,连身躯也为之侧了起来。
  洛云向我笑了笑,道:“你要多做运动,尤其是掌上压。”
  我哼一声,道:“为甚么不叫我去练举重?”
  洛云道:“你的身材不行,太单薄,你若去练习举重,很容易会受到可怕的伤害。”
  我冷冷道:“现在讨论这些事情,是不是太多余一点?”
  洛云眨着眼,笑道:“这不是多余,而是要令你轻松一点,作用是镇定阁下的神经。”
  我哈哈一笑,道:“要我镇定,那很容易。”
  洛云道:“你有甚么好办法?”
  我把工具箱递给他,说:“首先,你挽着它。”
  洛云耸了耸肩,只好把工具箱接过。
  我面上露出了一个满意的微笑,然后又伸了一个懒腰。
  洛云一怔:“这算是甚么办法?”
  我道:“减轻负担,可以令人精神爽俐,镇定愉快。”
  洛云不禁为之哑然失笑。
  XXX
  杜斯的游艇是怎样的?
  我不知道,洛云本来也不知道。
  但他的确很有点办法。
  他老早就摇了一个电话,找的人是朱老大。
  朱老大其实并不姓朱,而是姓唐,叫唐九朱。
  但道上的人,都不叫他唐老大,而是叫他朱老大。
  所谓“道上”,是指黑道。
  在十几年前,朱老大最少拥有五间地下赌场,手下人数超过三百之众。
  但在八年前,朱老大差点变成了一个满身是洞的“黄蜂巢”。
  直到现在,许多人还是忘不了那场可怕的黑帮大火并。
  朱老大的大儿子,给仇家用灭声枪轰爆了脑袋,还有四个忠心耿耿的左右手,全都血淋淋地倒卧在血泊里,以后永远再也站不起来。
  朱者大身陷重围,本来也是难逃劫数的,但是就在这千钓一发之际,一个蒙面人忽然徒天而降,把他推上了一辆大卡车之上。
  这人驾驶着大卡车,横冲直撞地闯了出去,这才保住了朱老大的性命。
  这人就是洛云。
  XXX
  那一次,洛云救朱老大,是因为朱老大为人不太坏。
  朱老大在赌场赚了不少钱,但自己却花得很少很少。
  他并不是不懂得享受,而是不肯让自己过着奢华的日子。
  他常说:“唐某只求两餐温饱,于愿足矣。”
  他把赚回来的钱,帮助每一个需要他帮助的人。
  所以,有人尊崇他,但也有人说他是个沽名钓誉的笨蛋。
  不管怎样,洛云是他的救命恩人,但自从那一次之后,洛云再也没有找过朱老大。
  而朱老大虽然找过洛云一次,但两人只是谈了几句说话就分开了。
  洛云无疑是个很洒脱的人,但最难得的,就是朱老大也同样洒脱。
  XXX
  当年火并朱老大的另一个黑帮帮主是中泰混血儿。
  但真正的幕后策划者,却是“钳子”杜斯。
  杜斯在朱老大的地盘扩展势力,但却遭遇到顽强的阻力,他怒之下,就策划了这次血腥的火并事件。
  经此一役,朱老大溃不成军,锐气化为垂头丧气。
  但是仇恨的火焰,毕竟还是没有熄灭的。
  所以,洛云一找到唐九朱,这位朱老大马上就把洛云想知道的资料详细奉告。
  朱老大没有忘记那一次火并,也没有忘记真正的凶手是谁。
  虽然,现在“钳子”杜斯的势力如日方中,但是朱老大仍然无时无刻不在暗中准备着。
  朱老大等待着的,是最后一击,而这一击不是杜斯死,就是他自己再也活不下去!
  只不过,朱老大和杜斯之间的恩怨,与本故事没有太大的关系,所以就此表过便算。
  XXX
  夜凉如水,海边有飞蚊。
  蚊是一种永远令人讨厌的昆虫,它吸吮人的血,而且上帝又给予它飞行的能力,就像是一架又一架的小型轰炸机,真是人见人憎,鬼见鬼愁。
  但这时候,就算给蚊子咬肿鼻子和脖子,我们也是不会动手去拍死它的。
  因为拍蚊会发生声音。
  唉,这就是身为盗窃者的苦恼,若在平时,我不用如来神掌将之一一劈成肉酱才怪。
  “今天天气很好。”洛云在我耳边悄悄说。
  “好个屁!”我给蚊子咬得心头火起,忍不住骂道:“满天乌云,连月球也不见了。”
  洛云冷冷一笑:“要不要我点着火炬?或者是找一盏强力探射灯来?”
  我吸了一口气,这才明白洛云的意思,只好讪讪一笑,道:“不错,对于我们来说,这才是他妈的好天气。”
  洛云向前面伸手一指:“看见那艘游艇吗?”
  我向前望了一会,皱眉道:“前面最少有三百艘游艇?你指的是那一艘?”
  洛云冷哼一声,道:“当然是最大的那一艘。”
  我又看了一会,终于点头如捣蒜,迭声道:“看见了,看见了。”
  洛云道:“它叫勇猛号,里面有最先进的仪器装置。”
  我眉头一皱,道:“你指的是不是防盗系统?”
  洛云摇摇头,道:“若说到防盗系统,它只是第三流的。”
  我松一口气,道:“难怪易一妙如此容易得手,说来便来,说走便走。”
  洛云瞪了我一眼:“你能跟易一妙相比?
  我道:“我当然不能,但这里除了我外,还有你!”
  洛云道:“我不是万能的。”
  我道:“但我知道你一定有办法。”
  洛云道:“我们现在首先要做的事情,就是潜泳过去。”
  “潜泳到勇猛号那边?”
  “不错,只有这样,才是最隐蔽的办法。”
  “你肯定勇猛号上有人吗?”
  “不一定有,但我们必须采用最安全的一种办法。”
  “但这工具箱很笨重,带着它潜泳,似乎并不是容易的事。”
  “少担心,我应付得来,而且,这工具箱是防水的,海水绝不会侵进箱内。”
  我点点头,道:“既然这样,就照这么办!”
  洛云不等我说完,已悄悄地潜入黑漆的海水里。
  我叹了口气,喃喃道:“潜水最大的好处,就是蚊子咬不着。”
  我正要跟着潜入水里,忽然有人在我背后淡淡一笑,道:“吃不吃烧猪排?”
  我陡地呆住。
  这人的声音很平静,但在我耳朵中听来,却像是有十几枚炸弹爆了起来。

  第五章 刀子杜庭突然举手投降
  烧猪排很香,对一个饥饿的人来说,是绝大绝大的诱惑。
  可是我不饿。
  但站在我背后的几个人,却像是饥狼一般,目不转睛地盯着我。
  我彷佛已变成了一只不知如何是好,甚至不知道应该躲到甚么地方的野兔。
  拿着一块猪排的,是一个身形矮小的,鼻梁上架着太阳镜的中年人。
  他脸上有笑容,但笑得十分邪门,他若去演戏,肯定会是个出色的反派角色。
  这人虽然矮小,但他背后却有四个彪型大汉,其中两个还握着手枪。
  那身形矮小的中年人忽然又咭咭一笑:“龙先生,你是不是想转一转职业,做一个出色的盗宝专家?”
  听见这一句说话,我吃惊更甚。
  我不认识这个人,但对方却分明已知道我的来历。
  我只好讪讪一笑,道:“阁下一定有点误会了。”
  那人把烧猪排往半空一抛,这一抛之力居然大得岀奇,烧猪排立刻飞到老远去了。
  但烧猪排还没有落下,一颗子弹已从枪管里射了出来。
  它立刻又再飞得更远,然后才“啪”声跌在海水里。
  但在这黑夜里,枪声居然只是轻微得有如打开瓶塞一样。
  我只好勉强一笑,道:“好枪法,好精良的灭声枪。”
  但开枪的大汉还是面无表情,就像个完全置身事外的人。
  这种人是很可怕的,对他来说,射击一个人,跟射击一块猪排,似乎都没有甚么分别的事情。
  我已完全处于劣势。
  蚊子好像忽然完全绝迹。
  但到底是蚊子真的全部飞走了?还是我连肌肉也麻木起来。
  过不了多久,洛云回来了。
  他全身上下湿淋淋的,但面上的表情居然显得很轻松。
  也许只有像我那样了解他的人,才看得出他这种“轻松”是装岀来的。
  我冷哼一声,忍不住问他道:“箱子呢?”
  洛云耸了耸肩,笑道:“给海龟衔走了。”
  他背后立刻有人发出一声怒喝,然后洛云的屁股就给人重重踢了一下。
  他背后也有人,三个人。
  他们的手里都有枪,鱼枪。
  那矮小的中年人忽然轻轻叹息一声,道:“你们要见杜先生,为甚么不用光明磊落的方法?”
  洛云虽然挨了一脚,但脸上还是挂着一副可恶的笑容。他“啫啫”一笑,道:“见一个绝不光明磊落的人,又何必要用光明磊落的方法?”
  他这句话才说完,又有一条腿飞踢他的背脊。
  但这一次,倒霉的并不是洛云,而是这一条从后面飞踢过来的腿。
  谁也想不到洛云在这时候还敢反抗。
  谁也想不到洛云的反击是那么快速,那么狠辣。
  只见他急速转身,左臂轻轻一托,就把后面踢过来的那条大腿托住。
  这一托没有半点杀伤力,但他的右拳却绝不是开玩笑的。
  只听见一下清脆玲珑的骨裂声响,洛云的攀头已重重打在那人的膝盖上。
  世间上,绝对没有任何人能用膝盖撞赢洛云的拳头,就算是大象的膝盖也是一样。
  刚才还踢了洛云一下屁股的大汉,立刻惨呼一声,身子扭曲成一团倒了下去。
  “你找死!”另一个大汉怒喝。
  喝声未已,洛云的拳头又已继续飞起,这大汉急忙闪躲开去。
  我心中暗骂一声:“这狂人,真是不知死活!”
  他若不动手,我自然也不会动手。
  只有瞎子才会不知道目前的处境是多么恶劣,多么不利。
  但洛云却似乎比瞎子还更不如,只要有人开枪,无论是灭声枪还是鱼枪,都可以把我们送上天堂参见上帝。
  但就在我准备“舍命陪狂人”之际,洛云却突然高举两手,叫道:“不打了!我投降!”
  那矮小的中年汉子为之啼笑皆非,我也只好立刻缩手静观其变。
  洛云接着又好整以暇地一挺衣襟,然后向那矮小的中年人伸出了手,道:“在下洛云,请问阁下尊姓大名?”
  那矮小的中年人没有和他握手,但却总算还是回答着说:“我叫刀子。”
  “刀子?”
  “不错,钳子就是我的哥哥。”
  “那么,你也姓杜了?”
  “当然,我叫杜庭。”
  “钳子杜斯、刀子杜庭,你们不愧是一对厉害的兄弟搭档。”
  杜庭冷冷一笑:“洛会长,你太多管闲事了,这样对你有甚么好处?”
  洛云摇摇头,道:“没有好处,就像是吸食海洛英,除了只会上瘾之外,简直半点好处也没有。”
  杜庭道:“不但没有好处,而且祸害难以形容。”
  洛云干笑道:“你这样岂不是把你们所经营的贩毒事业,说得有如魔鬼吸血一样可怕吗?”
  杜庭冷冷道:“所以,聪明人贩毒,而吸毒的都是蠢才。”
  洛云“噢”一声,说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你这句话我会好好记住的。”
  杜庭又冷笑一下,道:“不要拖延时间了,你们不是很想凳上勇猛号吗?”
  洛云淡淡道:“你会欢迎我们这两个不速之客?”
  杜庭道:“我不欢迎,但钳子却很想见一见两位。”
  洛云向我望了一眼,道:“你有没有这个兴趣?”
  我叹了一口气,道:“有兴趣!有兴趣!而且是有兴趣极了。”
  现在,除了这样说之外,我又还能说些甚么?
  XXX
  本来,我以为当自己登上勇猛号的时候,一定已全身湿透,就像是一条刚从水里捞上来的甲鱼。
  但到后来,我却是干干爽爽地,坐着一艘小型快艇登上勇猛号的。
  洛云就在我身边,看见他湿淋淋的样子,我觉得自己十分幸运。
  当然,最值得庆幸的,还是我的屁股并没给人踢了一脚。
  海面很平静,在勇猛号上,更是平稳得完全不像是置身于海面,倒像是进入了一座深沉的古堡。
  这游艇有一座很宽阔的厅子,我们刚踏进去,就已嗅到了一阵浓烈的酒味。
  除了酒味之外,厅子里还有一种很古怪的声音。
  我从来没有听过这种声音,洛云也一定没有听过。
  XXX
  厅子里,有一张木质结实,上面铺着一块大玻璃的圆桌。
  圆桌旁边,坐着了一个人。
  这人的年纪,比杜庭略大一点,但却是个天生的衣架子。
  他穿的是质料和剪裁功夫都堪称一流的西装,衣服固然好看,而这人更是风采不凡之极。
  毫无疑问,这人就是钳子杜斯。
  在杜斯的面前,有一只很大的碗子。
  但我只是看了一眼,就知道这一只碗,并不是花咏句给我看过的那一只。
  这一只碗虽然也很大,但色泽却和花咏句那一只青花大碗有所不同。
  虽然如此,但我还是感觉得到,这两只大碗是同一类型的。
  最少,这都是大碗,大得根本不应该是人类所拥有的。
  但我也绝对未曾忘记花咏句的说话。
  他曾说过:“这玩意是属于某某婴儿的。”
  某某婴儿!
  是不是在碗里放满清水,让婴儿在碗里学习游泳?
  但是这种想法,当然是完全错误的,这是一只怪异的碗,绝不是一件有趣的玩具!
  这时候,在杜斯面前的大碗,并没有放满清水。
  他在碗里放满的是酒,烈酒。
  而那种怪异得令人感到可怕,甚至是有毛骨悚然感觉的声音,也就是从这一个装满烈酒的大碗里传出来!
  洛云呆住了,他惊呆的程度一定比我更甚。
  因为我最少已经看过这一类型的怪碗,而且是在紫外光之下仔细观察的。
  但这声音,我还是第一次听见。
  杜斯虽然是个风采绝隹的中年男士,但这时候,他的神情也显得十分深沉。
  我又悄悄的看了杜庭一眼。
  杜庭架着一副太阳眼镜,我看不见他的眼神,但却看见他的额上正在淌汗,一个叫“刀子”的人,居然也会流露出这样的表情,可见事情实在是多么的可怕。
  但洛云毕竟还是洛云,他是狂人,甚至是狂人中的狂人。
  他很快就已从惊呆中清醒过来,他冷冷一笑,说道:“钳子先生,这算是甚么把戏?”
  杜斯缓缓地吸一口气,忽然道:“除了刀子,洛会长和龙先生之外,所有人都出去。”
  他的说话就是命令。事实上,进入这厅子里的,本来就只有我们这三个人。
  只不过杜斯发出了这一道命令之后,守在门外的人立刻离开得更远了。
  厅子里立刻一片静寂,但那大碗还是不时传出了怪异的声音。
  杜斯突然站了起来,目注着洛云问道:“你是否一直认为,朱老大的话是可靠的?”
  洛云的脸上立刻变得木无表情。
  杜斯叹了口气,接道:“朱老大的话虽然可靠,但有一件东西,却是永远都靠不住的。”
  “电话?”洛云眼色终于一变。
  “不错,”杜斯淡淡地说道:“朱老大的私人电话座里,早就有了精密的窃听器。”
  洛云吸一口气,道:“很好!钳子不愧是钳子,永远都拑制着敌人,连一分一秒一寸一尺也不肯放松。”
  杜斯静静的站在那里,嘴角露出一丝冷酷的笑容:“放松一秒,很可能就会早死几十年,放松寸土,说不定就会导致江山完全崩塌!”
  洛云道:“绝不放松敌人,就是你的原则?”
  杜斯道:“不错。”
  洛云苦笑了一下,道:“我承认,这次是杜先生棋高一着,但龙先生是局外人,你切不可把他也牵涉在内。”
  “甚么局外人的?”我怒声道:“要闯祸,一起闯,要背黑锅,也得一起背到底!”
  洛云盯了我一眼,道:“你这算是英雄本色吗?”
  我道:“我不知道甚么英雄狗熊,反正我们是一起来的。”
  杜斯挥了挥手,道:“两位不必争论了,我们何不谈谈这一只碗?”
  我立时点点头,道:“不错,既来之则安之,杜先生有甚么建议?”
  杜斯向大碗一指,道:“你们是否认为,这碗子能够发出声音,是一种掩眼法?又抑或是一种有趣的魔术?”
  洛云冷冷道:“你不是想对我们说,这一只碗是有生命的罢?”
  杜斯瞳孔收缩,过了很久,才一个字一个字的说:“正是这样。”
  洛云陡地一呆。
  但接着,他大笑,笑得连眼泪也迸了出来。
  而我却一言不发,也没有跟着他发笑,只是静静的看着他。
  洛云笑了好一会,笑声才戛然而止,然后望着我说道:“你相信会有这种事情吗?”
  我叹了一声,道:“我相信,完全相信。”
  洛云瞪着眼,怔呆地说道:“甚么?你说甚么?”
  我道:“杜斯先生的说话,我是完全相信的。”
  洛云惊疑更甚:“你相信这一只碗,居然是具有生命的?”
  我缓缓地点了点头,道:“不错。”
  洛云道:“就凭杜斯这片面之辞?”
  我摇了摇说头,道:“不,绝不是这



  因为我忽然又感觉到,1呙博士纵然有点“失常”,也是-件可以理解的事。就像是我,当自己看过那青花大碗之后,还不是惊呆了很久很久吗?蓝高博士这人一定有着匪夷所思的遭遇。
  除了他之外,还有蓝深!
  监深也#经在发现岛附近,找到了一只“很大很大的瓷碗”。
  发现岛!
  他在发现岛还发现了些甚么?这时候,杜斯又继续缓缓地说:“是蓝高博士首先发现了这一种碗的!”“这一种碗?”洛云目光一闪,道:“这种碗有多少?”
  杜斯摇摇头:“我不知道,但你们也应该知道,这一种碗最少超过两只以上,甚至更多更多。”
  洛云道:“是在甚么地方找到的?”杜斯道:“是在海底里。”洛云吸了一口气,问道:“那一个海域?”
  杜斯又摇摇头:“不知道。”洛云呆住,就在这时,我忽然沉声道:“杜先生,花咏句在那里?”洛云目光闪动,立刻紧盯著杜斯:“是你掳走了小花?”
  杜斯望住我,淡然一笑。
  他沉默了很久,才道:“你凭那一点,认为花咏句的失踪,与在下有关?”我冷冷地说道:“因为我知道,小花到东非的真正目的,就是要去找寻蓝高博士。”


  样。”
  洛云道:“不是这样,又是怎样?”
  我缓缓地吸了口气,考虑了一会,才道:“我曾经见过这一种碗。”
  “这一种碗?”洛云一呆,道:“这是一种怎样的碗?”
  “这种碗,里面是藏有生命的。”我用很认真的语气说。
  洛云呆住,呆得就像个呆呆的呆子。
  我续道:“在紫外光下,可以看见碗里有一张脸,这像脸有点像人,有点像猩猩,也有点像是一条鱼。”
  洛云怔怔地望着我,过了片刻才道:“你在甚么地方见过这种碗?”
  我叹了一声,说道:“是在小花的家里。”
  洛云掩着额,怪声道:“荒谬!荒天下之大谬!世间上怎会有这种事情。”
  “洛会长,”杜斯慢慢的说:“世界之大,无奇不有,生命存在的形式,也是各有异妙,你若单凭传说概念,就以为甚么都知道,那未免是大错特错。”
  洛云揉了揉眼,双目中不禁出现一股茫然之色:“我知道,自己是孤陋寡闻的,但碗就是碗,又怎么能会和生命有所连系?”
  杜斯说道:“也难怪你这样想,但事实上,在宇宙之中,生命的形色是有很多种的,而人类所知道的,却还是相当的有限。”
  洛云道:“但生命就是生命,若是没有生命的东西,那就是非生命体。”
  他挥动着手臂,道:“非生命体当然可以把有生命体包藏起来,就像是我们如今已在这艘游艇上一样,可是,在我们这些有生命体与非生命体之间,还是存着一定程度空隙的,世间上绝对没有人可以把生命活在钢铁或者是陶瓷的物质里。”
  杜斯点点头,说道:“你说得很合情理。”
  洛云道:“这不是情理,而是大自然界里最简单的铁律!”
  杜斯叹了口气,道:“但你所认为一定错不了的铁律,毕竟还是由人类体验出来的。”
  洛云道:“当然是人类,那又有甚么不对?”
  杜斯道:“人类错得最厉害的一点,往往就是认为人类的宝贵经验和科学上的实验,都是最正确的。就像在古时,许多人都相信地球是四方的。”
  洛云道:“人类固然有无数愚昧的想法和行径,但却也不能以偏概全,把一切理论加以否决。”
  杜斯道:“我从来没有这个意思,但有生命的碗,却真的在地球上出现了。”
  洛云的喉咙有点干涩,他指着桌上装满烈酒的大碗:“就是这一只?”
  杜斯缓缓地点点头:“不错,就是它。”说着,把大碗小心翼翼地举起,交到洛云的手上。
  洛云神色沉重,用一双极稳定的手把大碗接住。
  碗就是碗,其间没有“暗格”,也没有任何特殊的装置。
  碗里只有酒,而且酒液晶莹剔透,
  眼就可以看见碗底。
  但这一只看来平平无奇的大碗,又再发生了可怕的声音。
  洛云傻住了。
  因为这一次他听得很清楚,这声音的确是从碗里发出来的。
  这时候,我和洛云最少都已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易一妙为甚么会把这大碗当作是“鬼碗”!
  XXX
  不可思议的怪事,不可思议的声音。
  我忍不住问杜斯:“你是从甚么地方得到它的?”
  杜斯说道:“你知道蓝高博士这个人吗?”
  我点点头,道:“知道,他曾经患过神经病。”
  杜斯冷冷道:“甚么神经病!他比你和我都更正常,两年前人们以为他疯了,其实他没事,只不过情绪很激动,精神恍惚,终日不知做甚么事情才对而已。”
  我道:“一个人既精神恍惚,又连自己应该做甚么事情都不知道,已经大有问题。”
  杜斯道:“他不是神经出了问题,而是脑筋太乱,所以才偶然发生语无伦次的现象。”
  我心里又好气又好笑,但不知怎样,却没法子真的笑了出来。
  一个人连语无伦次的现象都出现了,就算不是神经病,也绝不会是个百分之一百正常的人物。
  但忽然间,我发现自己太愚昧了。
  杜斯道:“就凭这一点,你就联想到是我下手掳走了花咏句?”
  我道:“还有一卷录影带!”
  “录影带?”杜斯的脸色陡地一变,但是瞬即又已回复了平静,“你们都看过了?”
  我道:“都看过了。”
  杜斯目光收缩,冷冷笑道:“你们已到过这里来?”
  我也冷冷一笑,道:“这一点,请恕无可奉告!总之,那录影带我们是曾经看过的,而且还看得十分仔细。”
  “很好,你们的胆色很好,”杜斯用嘲讽的语气说道:“但我也可以肯定的说,凭着两位的本领,还不配在勇猛号上偷窃。”
  我心中一凛,暗道:“果然是个厉害的老狐狸。”
  只听见杜斯又缓缓地接着说:“那一卷录影带,对我来说是没有甚么用处的,但我可以向你们说句老实说:杀巴尔贝的凶手,绝不是我的手下。”
  我冷笑一声,道:“无论在亚洲或者是非洲,只要付得起代价,何愁找不着出色的飞刀杀手?”
  杜斯淡然道:“你喜欢怎样说那是阁下的自由。”
  我道:“但花咏句呢?”
  杜斯道:“你真的很想见他?”
  我道:“想。”
  杜斯沉吟半晌,道:“他在纽约。”
  “纽约?”我和洛云都大感意外。
  “他到纽约干吗?”洛云问。
  “寻人。”
  “寻找谁?”
  “还是那个蓝高博士。”
  XXX
  事情渐渐露出一点点端倪了,但也只不过是一点点而已。
  “花咏句到东非,是为了要找蓝高博士,”我作出了分析,“他后来转飞纽约,也是为了要找蓝高博士,所不同者,就是到东非是自愿的,但其后赶到纽的,却是受人所逼胁。”
  杜斯赞了我一句:“聪明。”
  我冷哼道:“但花咏句却是个笨蛋,他以为自己是占士邦还是独行侠?为甚么事前完全不找我们这些老朋友谈一谈?”
  杜斯道:“这是他的自由。”
  洛云恼怒地说:“但你却把他的自由剥夺,这是完全违反人权的野蛮行径。”
  杜斯面不改容,淡淡道:“随便你怎样说都可以,我绝不介意。”
  洛云冷冷道:“我们已成为你的阶下囚,为甚么还对我们这样客气?”
  杜斯“噢”了一声,道:“你错了,我本来就是一个文明社会里的斯文人。”
  洛云冷笑着:“不必耍花样了,你们有甚么目的,快说!”
  杜斯陡地哈哈一笑,道:“好,我也是喜欢做事爽爽快快的,实不相瞒,花咏句已从纽约回来了。”
  洛云咬着嘴唇:“人呢?”
  杜斯道:“健康良好,一切正常。”
  洛云道:“精神方面又怎样?”
  杜斯道:“我们绝对未曾把他逼疯,因为一直以来,他都是采取了很合作的态度。”
  洛云闷睁一声,“你用甚么手段来成逼花咏句?”
  杜斯道:“自然是以性命相逼。”
  我立时用力摇头:“小花绝不是个容易向暴力甚至是向死神屈服的人。”
  杜斯悠然道:“他也许真的不怕死,所以我们也不是威胁着他的性命。”
  洛云一怔,我却已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卑鄙!你竟用他父母的性命来作为勒索本钱!”我愤怒地咆哮。
  杜斯道:“我们只是唬吓他,当然,我们若真的要毁掉他的父母,也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洛云冷冷地道:“过去的一切,我们也不想跟你争讨了,我们只想知道眼前的事。”
  杜斯道:“你们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劝服花咏句,叫他把蓝高博士的下落说岀来。”
  洛云道:“他已经知道蓝高博士的下落?
  杜斯道:“我们相信的确如此,但他不肯说。”
  洛云冷冷笑道:“凭你的手段也找不出答案?”
  杜斯道:“不错。”
  洛云道:“你们不是曾经用花咏句的父母来作为要胁吗?”
  杜斯道:“但是这个办法现在不中用了。”
  洛云一凛,道:“为甚么不中用?”
  杜斯叹了口气,道:“因为他从纽约回来之后,忽然神智大大失常,对任何事情都再漠不关心。”
  我听到这里,陡地整个人跳了起来,怒喝道:“但你刚才还说绝对未曾把他逼疯!”
  杜斯干咳一声,道:“我没有说错,事实上,他现在还不能算是一个疯子,只是——”
  “只是你娘亲的灰孙子王八蛋在放狗屁!”洛云也是怒不可遏。
  杜斯的脸色终于刷的变了:“姓洛的,你不能太放肆,我们的人随时可以把花咏句碎尸万段!”
  “杀呀,杀呀,为甚么还不叫你的狗爪子动手?”洛云冷冷一笑,“小花若没有利用价值,你早就把他杀了,何必等到这个时候?”
  杜斯面上露出了残酷的笑容:“你很精明,但却未免太容易冲动。”
  我心里却不同意这种说法。
  洛云看来很容易冲动,但实际上并不如此。
  每当需要忍耐,或者是应该忍耐的时候,他就会很沉得住气,等待最有利的时机才动手。
  杜斯接着又说:“你们可以马上就看见他,但请记着,一定要花咏句说出蓝高博士的下落。”
  我冷笑一下,道:“我们若不依照阁下的指示,那又怎样?”
  杜斯皱着眉,道:“那是自寻死路,与人无尤。”
  洛云双眉轩动,道:“你为甚么非要找到蓝高博士不可?”
  杜斯冷冷道:“现在你要关心的并不是我,而是花咏句和你们两人的性命。”
  洛云不再说话,只是瞧着那一只装满了烈酒,不时还发生可怕声音的大碗。
  XXX
  勇猛号忽然开动了,它悄悄地驶出海湾,然后向另外一个海湾直驶过去。
  我们不知道勇猛号上还有多少人。
  但我们都知道,要冲出杜斯兄弟的掌握,并不是容易的事。
  若以机会率来说,我们可以成功逃出去的机会,也许还不到百分之一。
  但即使我们现在有百分之九,十九的机会可以逃脱,我们也不会逃。
  因为我们也很想见一见花咏句。
  能否把花咏句救出来,那已是后来的事情了!
  但最低限度,我们必需见一见这个老朋友。
  约莫二十分钟后,勇猛号航行的速度已缓慢下来。
  不久,我和洛云被押送到一艘快艇上,杜斯则仍然站在勇猛号上。
  他向我们挥手,道:“两位要努力一点,不要辜负了大家的期望。”
  我暗骂了一声:“死魔鬼,这算是甚么?是老师对学生的勉励,还是老太爷叫儿子们努力生产,多添几名孙儿?”
  洛云却反而在这时候表现得很有风度,他微微一笑,也向杜斯挥手,“我们一定会努力!努力!”
  努力甚么?
  是不是努力想诡计脱离险境,还是努力指手划脚,胡说八道?
  快艇立刻开走了,艇上除了我和洛云之外,还有杜庭,以及四个手持武器的壮汉。
  撇开武器不谈,现时我们所处的形势,足以二对五,虽然还是居于劣势,但也不是众寡悬殊得太厉害。
  但我们根本就不想逃。
  就算要逃,也必然是在找到花咏句之后的事情。
  快艇的速度很快,它快得使空气变成一堵不断向自己压过来的墙,这堵墙虽然是无形的,但却可以使人呼吸为之窒息。
  但这种窒息,无疑也是一种刺激。
  只不过在这时候,任何的刺激都不能算是乐趣,我们要担心的事情实在太多。
  天色很黑!快艇又驶得这么快,倘若海里有礁石的话,那是极其危险的。
  幸好我们没有碰到甚么礁石,快艇终于靠近了一个很细小的码头。
  虽然是在黑夜里,但我隐约察觉得出,这里是个很荒僻的小渔村。
  但最令我感到奇怪的,就是码头旁边居然还有两艘快艇。
  这两艘快艇都有人,而且都是手持武器的彪型大汉。
  洛云冷冷一笑,道:“想不到这里居然如此大仗大阵,难道还怕花咏句可以飞得上月球去吗?”
  他这句话当然是说给杜庭听的。
  但杜庭没有反应,只是忽然举高了双手,好像是说:“投降!我投降!”
  我忽然发觉到形势不同了。
  杜庭真的是在投降!
  那两艘快艇上的人,并不是杜氏兄弟的手下!
  XXX
  连杜庭也已投降,其余四名手下自然不敢有甚么反抗的行动。
  在黑夜里,我看见另外两艘快艇,最少有十几名枪手!
  “唐九朱,”洛云忽然叫道:“是你,是你!”
  “洛会长,不是我还会是谁?”一个身形肥胖的汉子格格一笑,“杜斯这个恶魔,今天老子就要他尝试失败与死亡的滋味。”

  第六章 植物飞人
  在接下来的十分钟,海面之上演出了一幕骇人听闻的大火并。
  朱老大处心积虑的复仇计划,居然就在这个令人想像不到的时刻里展开行动。
  这一着,连洛云也为之大感意外。
  因为在不久之前,他还跟朱老大通过电话。
  洛云又怎想得到,朱老大一放下电话听筒,马上就采取了一连串“军事化”的复仇行动?
  洛云想不到,杜斯和杜庭也一定想不到。
  出其不意,攻其无备,这正是兵法上的最佳要诀。
  朱老大本来就是个老江湖,尤其是经过那次悲惨的挫败后,他变得更沉着,也更狠辣了。
  黑帮火并,那是司空惯见之事,但规模的大小,却次次有所不同。
  这一次海上大火并,战况自然是激烈极了。
  但我最担心的人,却还是我们的老朋友花咏句。
  花咏句一定就在这个小小的渔村里,他被困的所在,也必定是杜斯的其中一个巢穴。
  这巢穴,显然已给来老大查出了,而且当他和洛云谈了那个电话之后,就肯定知道这里将会有事故发生。
  我忽然恍然大悟:“对了,朱老大其实早就知道电话已被人装上窃听器!”
  想到这里,不禁为之一阵心寒。
  ——朱老大显然是将计就计,利用洛云来引出杜氏兄弟!
  ——朱老大如此老谋深算,他对花咏句,怪碗和蓝高博士的事,又知道了多少呢?
  当我想到这里的时候,恨不得马上在唐九朱的脸上重重揍三百拳。
  洛云是救过他的,但他竟然不动声色,在这紧张关头来利用我们。
  这不是恩将仇报,又是甚么?
  但我再想一想,又觉得不应该太痛恨朱老大这个老狐狸。
  最少,他并不是存心要白白送我们去死!
  最少,他已亲自率领手下前来接应!
  我越想越乱,一时之间也不知道目己应该憎恨朱老大,还是应该向他说一声“多谢”。
  就在这时,洛云忽然大叫:“小花,我们在这里!”
  XXX
  花咏句终于出现在我们的眼前了。
  在黑夜里,我们看见有两个高瘦的汉子,在花咏句的身边。
  洛云首先冲上去,两手紧握着花咏句的肩膊:“你怎么啦?”
  花咏句望了洛云一眼,面上似乎露出了一股极度惘然的神情。
  在他身边的一个高瘦汉子也钉住洛云,忽然说道:“你就是鼎鼎大名的洛会长吗?”
  洛云道:“我是洛云。”
  那汉子道:“是朱老大命令我们,把花先生从石巢里救出来的。”
  那“石巢”就是杜斯用来囚禁花咏句的地方。
  洛云吐出一口气,道:“谢谢你们帮忙。”
  那汉子又道:“这里形势很危险,而且也是个是非和血腥之地,你们不宜在此久留。”
  洛云道:“我也不想再在这里虚耗时间,我们还有很多重要事情等着去办。”
  那汉子说道:“我可以送你们回市区去。”
  洛云道:“但这附近好像没有船艇了,除非是村民的渔船。”
  那汉子道:“不,我们可以从陆路走的。”
  洛云目光一闪:“你们有车子吗?”
  那汉子笑了笑:“朱老大早已准备好了。”
  洛云望了我一眼,想听听我的意见。
  我立刻点头,说道:“好极!”
  XXX
  能够带着花咏句回市区去,当然是一件求之不得的事。
  那汉子驾驶汽车的技术很不错,但却肯定违反了交通法例。
  他开车子的速度,简直可以去参加格兰披治大赛。
  但我也没有叫洛云去代替那汉子开车,因为这样只会产生另一个必然的后果——那就是车速更快。
  在车厢里,花咏句还是一声不出,我坐在他身边不断的望住他,但他却闭着眼睛,似乎完全没有兴趣跟任何人谈话。
  他沉默,但洛云并不如此。
  洛云并不是那种郁郁寡欢,沉默是金的人。
  他忽然长长的叹了口气,对那汉子说:“你叫甚么名字?”
  “何前。”
  “前方的前?”
  “对了。“
  “但我们现在却并非勇往直前,而是急速退后。”
  何前一怔:“你认为这样不对?”
  洛云又叹了口气,缓缓道:“你没有不对,我们也没有不对,但在勇猛号上,却不知有多少人正在流血,甚至付出生命作为参与这一战的代价。”
  何前不敢答腔了,但是车速却更快起来。
  不久,我们终于回到了市区。
  我们在一条不算太偏僻的街道下车,何前也没有再加以理会,开着车子像是一阵旋风般跑掉了。
  洛云带着我和花咏句,来到了一间两层式小洋房的上层。
  他有钥匙,里面全是中国式的古典修饰设计。
  我忍不住问:“这是谁的房子?”
  洛云淡淡一笑,道:“不是我的。”
  我眉头一皱,道:“既不是你的,怎会有钥匙?”
  洛云道:“钥匙是偷的。”
  我道:“钥匙可以偷,但房子呢?这房子为甚么没有人居住?”
  洛云道:“因为这房子的主人经常都不在这里。”
  我道:“这倒妙也。”
  洛云道:“如何妙法?”
  我说道:“大可以妙到给人抓去坐牢了。”
  洛云“啧啧”道:“这却是杞人忧天,因为我知道,这房子的主人绝不会这样无情。”
  我冷冷一笑,说道:“你把本市的业主看得太仁慈了,除非这一个业主是花咏句。”
  洛云哈哈一笑,道:“好家伙,居然给你一猜就猜中了。”
  “猜中了?”我不禁愣住,怔怔地瞧着花咏句,口中呐呐道:“这……这房子是你的?”
  花咏句好像一直都很疲倦,我甚至有点怀疑,他真的害了神经病。
  直到这时候,他才总算开口,道:“这房子是我们的,本来是我们的……”
  “我们?甚么我们?”
  “我们,就是指我和依莉。”
  “依莉?”我心中陡地一亮,“是不是那个老是梳着一条大辫子,架眼镜脸庞长得很秀气的方小姐?”
  花咏句点点头:“你的记性不错,我说的依莉就是她。”
  我问:“她现在似乎很少和你在一块儿,是不是你们之间出了岔子?”
  花咏句懒洋洋地说:“你这一问,真是太多余了。”
  我向四周环视了一眼,道:“你买下这幢房子,是准备和她一起生活的?”
  花咏句道:“不错,但现在一切都已成为过去,还是不要再提了。”
  我看见他这副样子,心中忽然有着庆幸的感觉。
  我之所以感到庆幸,并不是幸灾乐祸,而是总算证明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小花的神经绝无问题。
  但他陷入极度疲倦之中,却是显而易见的。
  洛云早已老实不客气,跑到浴室里淋了一个冷水浴。
  他的衣服早已湿透,但来到了这里,可不愁没有衣服更换。
  淋了一个冷水浴之后,洛云又再容光焕发,神气活现起来。
  “真舒服,由这一个实验可以证明,淡水比咸水更为人类所乐于接受。”
  我闷哼一声,冷冷道:“看你这副样子,似乎正在这里渡假。”
  “这里环境幽雅,就算真的在这里渡假,也是蛮不错的。”洛云还是轻松自若,一点也不紧张。
  这无疑也是一种独特的学问。
  他喜欢在紧张的时候,尽量松弛自己的神经细胞。
  他不但松弛自己,也同样在松弛别人的紧张情绪。
  但我也知道,他这样做并不是为了我,而是为了花咏句。
  花咏句躺在一张又硬又冷的大理石长椅上,忽然轻轻的叹了口气,道:“龙乘风,你还记得那一只青花大碗吗?”
  我深深地抽了一口凉气,道:“记得,怎会不记得?”
  花咏句道:“我还说过那是属于某某婴儿的。”
  我干笑一声,道:“但这句话是甚么意思,我直到现在还不怎么明白。”
  花咏句道:“何不用你的脑?”
  我苦笑着,道:“我其实是个很笨的人。”
  花咏句摇摇头,道:“不,你的脑袋,比我和洛云都更聪明,只不过就是懒惰一些。”
  我道:“这是我的缺点。”
  洛云插嘴道:“但这也是你的福气,天下间有许多人,就算家财亿万,富可敌国,他们还是不能偷懒的。”
  我完全同意他的见解:“不错,因为这些人天生就是勤力工作者,对他们来说,懒惰是一种不可思议的行为。”
  花咏句道:“但你现在不要懒,请你用用脑筋,仔细想一想那个青花大碗的问题。”
  我不由苦笑,道:“若想不出,岂不是惭愧死了?”
  花咏句道:“别人想不岀,可以原谅,但若连你也想不出,那就万万不可以原谅。”
  “这是甚么道理?”
  “很是简单,因为你是个写小说的作者,而且写的是侦探、科幻、武侠等等小说。”
  我叹了一声,只好闭上眼睛思索这个古怪的问题。
  “青花大碗的属于某某婴儿的!”
  从正常的情况想像,凡是婴儿有关连的东西,都应该特别细小才对,例如小小的衣服、小小的枕头、小小的鞋子、小小的奶嘴等等。
  但这个青花大碗,却是大得绝不正常的,不要说是婴儿,就算是和一个五百磅重的大汉相衬,也是显得碗太大,人太细小。
  我这样想,自然全是本着正常的情形来加以推断。
  倘若如此推想,只怕一辈子也无法找到真正的答案了。
  本来,我早已不想在这句话上多动脑筋,但这时候给小花逼了过来,却又不能不想。
  忽然间,我的眼睛亮了。
  因为我曾经听过一句至理名言:“若兜圈抹角追寻,而没有结果,不妨从最简单最直接的途径着手!”
  当我想起这句至理名言之后,忽然就产生了一个奇妙的想法。
  我甚至来不及慢慢加以消化,就冲口而出,叫道:“对了!这大碗本来就是婴儿才适合使用的!”
  洛云陡地呆住。
  “龙兄,这算是甚么答案?”
  我回答道:“我也不知道,这究竟算不算是一个答案,但是假如世间上有一个婴儿,他的体重有一千磅,那么这个青花大碗对他来说,其实就只能算是一个婴儿的碗!”
  洛云更加为之目瞪口呆。
  他忽然笑了,笑得弯下了腰,好像给一个武林高手点中了“笑腰穴”。
  但花咏句没有笑。
  他只是很奇怪地望着洛云,道:“有甚么值得这样好笑?”
  洛云还是笑得无法挺直身子。
  “一千磅的婴儿!岂不是连大象也比不上了?”
  花咏句终于笑了一声,但接着那一拳打在洛云的肚子上。
  洛云笑声倏止,也许花咏句这一拳实在打得不轻,以致他几乎整个人要直跳起来。
  “你为甚么打人?”洛云怪叫着说。
  花咏句沉着脸,冷然道:“我打你,是要你别再笑下去!”
  洛云咳嗽一声,苦着脸道:“我笑我的,为甚么不让我继续笑下去?”
  花咏句紧握着拳头,说道:“因为这件事情根本就不值得发笑。”他的神情渐渐变得很认真,甚至是很严肃,“在你的想像里,婴儿最多只有十磅重,但你又可知道,在这个宇宙里,有些婴儿刚从诞生下来,就已比一条粗壮的非洲野牛还更巨大?”
  洛云呆住了,而我的思绪也是混乱之极。
  我们都已看见,花咏句的额角上青筋怒凸,声音更是激动无比,在这种情形下,我们实在绝不可能认为他是在说笑。
  其实,刚才我那一番说话,只不过是姑且拉扯出来的。
  所以,我只能说:“假如世间上有一个婴儿……”
  我说的只是“假如”,而不是真实的情况。
  所以,纵使洛云笑得站不直身子,也是不足为怪的,即使是我,在说完那一番话之后,也认为这真是一个无稽顶透的神话。
  天地良心,那些话我的确是冲口而岀的。
  谁也想不到,这几句话竟然会引起花咏句那样激烈的反应。
  在这一刻间,我们三人都沉默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洛云忽然干咳了两下,避视着花咏句说道:“你是说这个宇宙?”
  “当然是这个宇宙!”
  “从宇宙而来的婴儿?”
  “你这样说便大有语病,”花咏句道:“宇宙是广阔无垠的,任何物质任何生命以至任何星球、星系,都是在宇宙范围之内,既然彼此都在宇宙之中,那么‘从宇宙而来’这句话就大大的不对了。”
  洛云给他“将了一军”,只好苦笑着道:“是我说错了,应该说是从外太空而来的婴儿,对不?”
  花咏句这才双眉略扬,道:“不错,这种婴儿,在地球人的眼中看来,已可算是惊人的庞然巨物,但在婴儿的父母看来,却是那么小巧、活泼有趣。”
  洛云骇然道:“婴儿已是这样的麻然巨物,他的父母岂不是有整座喜马拉雅山那么高大了?”
  花咏句冷冷一笑,道:“这又有甚么出奇了?”
  但他想了一想,又道:“若真的跟喜马拉雅山相比,自然还是喜马拉雅山高大得多的,人毕竟是人,而不是山。”
  洛云立刻抓住这一点,道:“你懂得这样说就好了,若真的有那样高大的人,他们还可以称之为人类吗?”
  花咏句道:“只要是人,无论他们有多高大,或者是多么矮小,他们仍然是人,难道世间上所有的侏儒,由于他们长得特别矮小,所以就不能算是人类了?”
  洛云道:“你这样说,未免是有点强词夺理!”
  我喝了一声,阻止他们争论下去:“你们怎么了?老是往不重要的问题钻来钻去!”
  花咏句本来还是不服气的,但看见我一脸恶狠狠的样子,也就没有再跟洛云争执。
  我却紧盯着他,道:“你是从甚么地方找到这种碗的?”
  花咏句沉默了一会,道:“在蓝高博士的房子里。”
  我心中陡地一动:“这样说来,首先发现大碗的,还是蓝高博士了?”
  花咏句道:“不错。”
  我又问道:“他又是从那儿找到大碗的?”
  花咏句道:“在摩鹿加群岛以西的深海海底里。”
  我吁了一口气,道:“海底,果然又是在海底里!”
  洛云道:“海洋本来就是地球上最多宝藏,也最多神秘事件的地方。”
  花咏句道:“我对海洋有极浓厚的兴趣,甚至可以说是有着极浓的感情,倘若可以的话,我宁愿居住在海底里。”
  我眉头一皱,道:“蓝髙博士是怎样得到这一只大碗的?”
  花咏句道:“他有一位朋友尼柏特,是德国的大企业家,在两年前,他们坐着一艘西班牙式的古代战舰,要环绕地球一周。”
  我不禁大是奇怪,道:“一艘西班牙式的古代战舰?”
  “那是仿古制造出来的,”花咏句立刻解释,“其实这艘战舰,除了外型古旧之外,一切设备都十分先进。”
  洛云有点莫名其妙:“为甚么要造一艘这样的战舰?”
  花咏句道:“那是因为尼柏特喜欢如此,人若有钱,无论他喜欢做甚么事情,都是用不着向旁人解释的。”
  他这句话自然十分不通,不通之又不通,但我也不去理会,因为我想了解的并不是战舰,而是那一只属于“某某婴儿的大碗”。
  花咏句盯了我一眼,显然已看岀了我的心意,便接着说道:“当那一艘仿古制造的西班牙战舰来到了摩鹿加群岛以西之际,海上忽然刮起了狂风。”
  “是台风?”我问。
  “不是台风,是一阵突如其来的东北劲风。”
  “战舰是外貌古旧,但却设计先进的,它应该可以抵挡得住罢?”
  “战舰没有问题,他们只是减低了航行的速度。”花咏句说:“但就在风浪最急劲的时候,海面之上忽然出现了一道奇景。”
  “甚么奇景?”洛云问。
  花咏句说道:“那是一道七色光芒,它从海底冒出水面,就像是一道美丽的彩虹。”
  洛云深深的吸了口气,然后才怔怔地望着我说:“又是那道彩虹!”
  花咏句现出了讶异的神情,道:“你也见过那道彩虹了?”
  洛云点了点头,道:“见过了,而且就在不久之前。”
  花咏句道:“在甚么地方?”
  洛云道:“在本市以东的一个小岛附近。”
  我道:“洛云的遭遇,可以押后一点再谈。”
  花咏句望了我片刻,好像有点不满的样子,但他接着又扬了扬眉,接着说:“那一道七色光芒,是在西班牙战舰后面升上来的,当时战舰后面,就只有尼柏特和蓝高博士两人。”
  洛云忙道:“那道彩虹是不是十分刺目的?”
  花咏句道:“根据蓝高博士描述,那彩虹使人不能逼视。”
  洛云道:“后来又怎样了?”
  花咏句道:“那道奇异的彩虹来得快,消失得也快,他们已来不及告诉舰上其他人知道,彩虹已消失了。”
  洛云皱着眉,道:“这彩虹是甚么东西?”
  花咏句道:“初时他们都不知道。”
  洛云目光闪动:“但后来呢?”
  花咏句道:“后来他们甚么也没有再发现,继续他们的航行旅程,但到了第二天,蓝高博士忽然要求登岸。”
  洛云道:“他为甚么要登岸?”
  花咏句道:“他没有向尼柏特解释,他的性格就是这样,从来都不喜欢说任何多余的说话。”
  我沉吟半响,道:“尼柏特既是他的老朋友,当然会很了解他的性格。”
  花咏句点了点头,道:“不错,所以尼柏特也就没有问他为甚么,立刻就让他走了。”
  洛云叹了一口气,道:“蓝氏兄弟都是这样的人,当他们决定要去做一件事情的时候,就算是核弹爆发也阻挡不住。”
  花咏句说道:“两天之后,蓝高博士已驾驶着一艘游艇,来到了发现彩虹的海域,他亲自潜入深海里,又用小型潜艇搜索。”
  洛云道:“有发现吗?”
  花咏句道:“最初六天没有。”
  “六天?”洛云轻吁一口气,“他的耐性倒不错。”
  花咏句道:“但他在出发之前,早已作出决定,就是要连续整个星期不断进行搜索。”
  洛云道:“上帝到了第七日,也是要休息的。”
  花咏句道:“蓝高博士不是上帝,他比上帝还更动力。”
  洛云道:“到了第七日又怎样了?”
  花咏句道:“到了第七日黄昏,海面平静如镜,他还是甚么发现也没有。”
  他略停了一停,接着又道:“但就在他完全失望的时候,他忽然发现游艇已经离开了海面,而且最少离开了最少二十公尺!”
  洛云怔住。
  我听到这里,也不禁为之一阵骇然:“是甚么力量,可以使一艘游艇在海面升高二十公尺?”
  花咏句道:“就是那道彩虹!”
  我深深吸一口气,道:“彩虹!一道彩虹怎会有那样巨大的力量?”
  花咏句道:“彩虹的本身,自然是没有任何力量可言的,但在那道彩虹之中,却有一个神秘物体!”
  我呆了一呆,洛云已不住的点头,道:“不错,我也曾经这么想,只是我看见的那道彩虹,它发出的光芒十分强烈,所以才无法看得清楚而已。”
  花咏句道:“你的遭遇,也许和蓝高博士的遭遇有点相同。”
  有点相同的另一个意思,就是还有很多不相同之处。
  花咏句续道:“蓝高博士当时的感觉,是惊喜交集,他在甲板上大声叫唤:‘你们来了!你们终于来了!’”
  洛云翻了翻眼睛,道:“他看见了甚么人?”
  花咏句道:“他甚么人也没有看见,但他却知道,能够拥有这种奇异力量的,绝不会是地球上的人类!”
  我眉头一皱,道:“你又何以如此肯定?”
  花咏句道:“因为他本身是一个科学家,对于人类现阶段的科技技能,有着极深切的了解,他知道,这道从海底冒出来的奇异彩虹,一定是外星球高级生物的杰作。”
  我道:“这种想法,是不是判断太早了?”
  花咏句说道:“蓝高博士这种想法是不是过于武断,姑且不论,但即使在未经证实之前,他的想法也不能说是完全荒谬的。”
  我道:“在地球以外有高级生物的存在,这一点我倒是从来也没有怀疑过。”
  花咏句道:“不但有,而且数量和种类之多,简直远远超乎人类可能想像范围之外。”
  洛云皱眉道:“你这种想法又是从何而来的?”
  花咏句道:“一半理智推倒,另一半是凭空幻想。”
  洛云道:“这都靠不住。”
  花咏句道:“世间上唯一最靠得住的,是事实。”
  洛云皱眉道:“你越说越玄,令人有似是而非之感。”
  花咏句道:“似是而非也好,似非而是也好,总之,他们送给蓝高博士的碗,绝不是地球人类所能想像得到的。”
  这一点,我倒是无法不承认:“碗里有生命,那的确是骇入听闻的事情。”
  洛云忽然瞪着我,道:“你既然早已看过那只大碗,为甚么不把这件古怪的事情向我说?”
  “向你说?”我冷冷一笑,道:“我亲爱的常会长兼死党,这几个月以来,你跑到甚么地方去了?我有机会可以和你聚在一起吗?”
  洛云干咳一声,道:“虽然我近来是忙碌了一些,但凭你的本领,若真的要找我,相信绝不会是一件如何困难的事。”
  我哼一声,道:“你把我估计得太高明了,但就算我有机会看见你,也不会贸贸然对你说出这件事。”
  洛云一怔:“为甚么?是不是你认为我还不能算是你的死党?”
  我摇摇头,道:“大家是死党,那是另一回事,但小花的秘密,我还是不能随便向任何人透露的,就算是最死党的死党,也不例外。”
  洛云不由叹了口气,但接着却又点头不迭,道:“你说得对,若换上了我,我也一定这样做。”
  花咏句脸色倏地一沉,冷冷道:“你们谈够原则问题了没有?”
  我笑了笑,道:“我们有时候做事极守原则,但有时候却千变万化,连变到怎样的程度,自己也不知道。”
  洛云立刻紧接着说:“还是先听小花的故事要紧。”
  “这不是故事,而是千真万确的事实,”花咏句大声更正:“你们若对我的说话有所怀疑,我可要蒙头大睡去也!”
  洛云忙道:“我们绝对没有怀疑你的说话,因为我也见过那海底彩虹。”
  我缓慢地接道:“我只想知道,那彩虹里的神秘体是怎样的,还有,在那神秘物体之内,又有着些怎样的生物。”
  洛云望着花咏句:“他们到底是怎样的?”
  花咏句道:“他们是另一种形态的高级生物。”
  “另一种形态?”我倒抽了一口凉气,道:“莫非碗里的生命,就是他们?或者是他们的同类?”
  花咏句道:“不,在碗里有生命的物体,又是另一种截然不同的生命。”
  我的思绪有点混乱,但对这件事情的兴趣却是越来越浓厚:“碗里的生命,我们暂旦撤开不提,在彩虹里的高级生物,实在是怎样的?”
  花咏句道:“他们的形态,就像是一种可以飞翔的植物。”
  “飞翔的植物!”洛云怪声叫了起来:“植物也可以飞翔吗?”
  花咏句道:“在地球上的植物当然不能,但在别的星球上,却是甚么可能性都会存在的。”
  洛云道:“你见过他们了?”
  花咏句道:“见过。”
  洛云道:“在甚么地方?”
  花咏句道:“在好望角西南约五十里的海域附近。”
  我听得屏住了气息,道:“就在你这次前往非洲的时候?”
  花咏句点点头,道:“不错。”
  我道:“你早已找到蓝高博士了?”
  花咏句说道:“不是我要去找蓝高博士,而是他打长途电话叫我马上赶到南非的。”
  我怔了一怔,道:“你不是去了东非吗?”
  花咏句道:“我的确是先往东非,在见到蓝高博士之后,才跟他一起前往南非的。”
  我皱着眉,对于花咏句在非洲的行踪感到十分凌乱,但却又隐约可以想出一点眉目来了。
  我沉吟片刻,道:“听说蓝高博士对你的印象奇劣,是不是有这回事。”
  花咏句脸上的神情立刻显得有点讶异,但接着还是无法不点点头,道:“好像是的。”
  我道:“那是为了甚么事?”
  花咏句道:“在五年前的一个秋天,我们曾经在一个高尚的宴会场合里碰头,在宴会完毕后,我们大概都有点酒意,后来不知如何,我们为了一种低等海洋生物进化程序的问题,发生了激烈的争辩,在那时候,我们都各持己见,认为自己的观点和理论才最正确。”
  我道:“就是为了这件事,他对你的印象极之不佳?”
  花咏句摇摇头,道:“不,那只是旁人的观感而已,事实上,他们一点也不了解蓝高博士的性格。”
  洛云说道:“但我却最少知道其中一点。”
  我望住他,道:“是那一点?”
  洛云道:“他就像个律师,无论在法庭上跟对方争辩得怎样厉害,只要一离开法庭,他就会变成了另一个人。”
  “说得好!”花咏句道:“他的确是个这样的人。”
  我道:“所以,那一次你和他展开激辩,他绝不会因此而憎厌你这个人。”
  “这个当然了。”花咏句说道:“他若真的那样小器,也绝不会和我交上了朋友。”
  洛云眉头一皱,笑道:“他是我的前辈,你却是他的朋友,那么我岂不是也要叫你一声前辈了?”
  花咏句眨了眨眼,道:“随便你怎样说都无所谓,但请你以后再也不要悄悄偷掉我身上的钥匙。”
  洛云道:“今天是特殊情况,下不为例。”
  我盯着花咏句,道:“你也见过彩虹的植物飞人?”
  “植物飞人!”花咏句想了想,忽然莞尔一笑:“你这种称呼很恰当,怎么我以前总是想不到?”
  洛云道,“这道理很简单,龙乘风是作家,你却不是。”
  我叹了一口气,道:“我承认自己是有点幻想能力的,但一种会飞翔的植物,而且又是真有高度智慧的‘植物人类’,嘿嘿,纵然你已说出了口,但实在还是无法确切地想像得到,那到底是一种怎样的生命形态?”
  花咏句说道:“你已经想像得很贴切了。”
  我道:“但再贴切的想像,还是及不上亲眼目睹那样逼真的。”
  花咏句道:“你真的很想见一见他们吗?”
  我立刻点头,道.,“当然很想,你有办法吗?”
  花咏句道:“我没有办法。”
  我道:“但你是曾经和这些植物飞人接触过的,难道不可以再来一次吗?”
  花咏句摇摇头,道:“我不行。”
  我道:“为甚么不行?”
  花咏句道:“我跟他们的交情还不深厚。”
  我一愣,道:“蓝高博士呢?”
  花咏句道:“他简直已成为他们最忠实的朋友,我能够进入彩虹内的神秘物体会见植物飞人,也是全凭蓝高博士所引见的。”
  我道:“钳子杜斯为甚么一定要找寻蓝高博士?”
  花咏句道:“因为蓝博士和海底彩虹中人有所往来的事情,给杜斯兄弟知道了。”
  我道:“那又怎样?”
  花咏句道:“有人传出了一个消息,说在海底彩虹之中,有着一个价值连城的宝藏。”
  我大感奇怪:“这消息是从那里散播出来的?”
  花咏句回答道:“是蓝高博士自己说的。”
  我陡地一呆,道:“在彩虹内的神秘物体,真的有甚么宝藏吗?”
  花咏句道:“对蓝高博士那样的科学家来说,神秘物体里的确有无数价值连城的宝物。”
  洛云道:“这又是甚么意思?”
  花咏句道:“因为在那神秘物体里,有着无数超时代的科技产品,其中包括海水空间分隔器、鱼类急养槽、隐蔽仪及大力推送机等等。”
  我和洛云都是听得为之愕然,我忍不住首先问:“甚么叫海水空间分隔器?”
  花咏句道:“那是令人难以想像的高级科技产品,举个例来说,当海底彩虹神秘物体溜入海底之后,只要使用这副机器,在不到一分钟时间之内,它附近的海水,就会给一股气流完全逼开,成为海底里的空间。”
  我听得为之呆住了,但总算还能勉强明白其中的意思。
  但洛云却已叫了起来,道:“那可能吗?尤其是在深海里,海水的压力简直是无可比拟的,从神秘物体里发出的气流就算再强烈,也绝对无法把海水逼开,使海底出现一个空间来。”
  花咏句道:“我知道,在我们人类现阶段的科技来说,这种技术简直是无法可以实现,甚至连想也很难想像出来的,可是,他们却真的做到了。”
  我和洛云互望着,两人的神情都是惊呆到了极点。
  良久,我才接着问:“鱼类急养槽又是甚么东西?”
  花咏句忽然发出了一下赞叹的声音,道:“这种科技,更是令人叹为观止,无法可以想像!”
  洛云道:“可以说得详细点吗?”
  花咏句问道:“你知道甚么叫打针鸡吗?”
  洛云道:“知道,那是一种使鸡只加速发育的方法,但这种鸡只对人类的身体有害。”
  花咏句道:“有害无害,那是另一回事,但这种方法虽然可以使鸡只快高长大,毕竟还是并不怎么显著。”
  洛云一愣,道:“要怎样才能算是显著?”
  花咏句道:“最少,凭肉眼是无法看得见鸡只怎样长大的。”
  洛云皱着眉,道:“我还是不懂。”
  花咏句道:“你若见识过他们的鱼类急养槽,就明白我的意思了。”
  洛云道:“这个甚么急养槽到底是怎样的?”
  花咏句道:“植物飞人是一种介乎植物与动物之间的生物,他们一方面需要吸收阳光来进行光合作用,而另一方面,他们也是吃肉的,尤其是喜欢吃鱼。”
  我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道:“难怪他们经常在海底出没了。”
  花咏句道:“他们的首领,有个很别致的绰号,叫‘骨也吃’,意思就是说他吃鱼的时候,连鱼骨也一并吃掉,统统都可以消化。”
  我道:“其他植物飞人又怎样?”
  花咏句道:“有些完全不吃鱼骨,有些只能呑掉比较细小的鱼骨,但甚么鱼骨都照吞不虞的,就只有‘骨也吃’这位首领而已。”
  洛云淡淡一笑,道:“首领不愧是首领,连吃鱼的本领也比别人优胜。”
  花咏句道:“这些植物飞人表示,地球虽然并不是一个很大的星球,但海洋面积却占了一大半,而且盛产鱼类,对他们来说,是十分适合不过的。”
  洛云道:“所以他们就在地球上逗留下来了?”
  花咏句道:“这一点,我没有问,他们也没有特别提及。”
  我道:“那个鱼类急养槽,是不是可以把鱼儿的生长过程加速?”
  花咏句道:“对了,正是这样。”
  洛云说道:“那算得上甚么,在人工饲养的鱼池里,鱼儿也同样可以快速生长的。”
  花咏句道:“问题是有多快。”
  洛云道:“他们养鱼长大的速度又怎样?”
  花咏句问道:“二条半斤重的石斑,若要养到两斤重,一般来说,大概需要多久?”
  洛云道:“大概一年左右罢。”
  花咏句道:“但在鱼类急养槽里,只要一分钟左右就够了。”
  “一分钟?”洛云惊呆的样子简直迹近乎滑稽,他望了望我,两手一摊:你听见了没有?”
  我耸了耸肩,道:“当然听见了,在这样的速度下成长,那条石斑不啻就像是汽球,我们大概可以看见它的身体不断地在膨胀。”
  花咏句不住点头,道:“你这个比喻适当极了,那情况的确就是如此。”
  洛云挑了挑眉毛,睁大眼睛道:“这已不是甚么科技,而是妖术。”
  “不是妖术,是他们的智慧比我们地球人更高!”花咏句严肃地说。
  洛云还想说些甚么,但我却阻止了他:“这一点也不必争论了,若要研究,不妨等待到日后再说。”
  洛云蹙起了眉,半晌才道:“那隐蔽仪和大力推送机又是怎样的?”
  他接着又再问了一句:“隐蔽仪是不是可以使他们都变成隐形人?”
  花咏句摇摇头,道:“临蔽仪不能使任何物体隐形,但却可以使任何探测仪器,包括最灵敏的雷达,也无法查察得到神秘物体的存在。”
  洛云“唔”了一声,道:“大力推送机呢?”
  花咏句道:“大力推送机,是运用一种无形无影的能量,可以把数万吨的物体轻举起,或者是推送到很遥远的地方。”
  我干咳一声,道:“蓝高博士的游艇,就是给大力推送机推离海面之上的?”
  花咏句道:“不错。”
  洛云搔着头,花咏句所说的一切,全是不可思议之极的事,而这些事,毎一件都能大大引起了他的好奇心。
  我在沉思着,好一会,才对花咏句道:“蓝高博士的话不错,在那神秘物体之中,的确有很多无价之宝。”
  花咏句道:“蓝高博士是在酒后对人说,他发现了一个宝藏的。”
  我道:“结果杜斯知道了,所以非要找寻他不可?”
  花咏句道:“不错,正是这样。”
  我却感到有点奇怪:“但纵使杜斯知道了,也不一定会相信的。”
  花咏句道:“坏就坏在植物飞人曾经送了一颗钻石给蓝高博士!”
  我一怔,道:“一颗怎样的钻石?”
  洛云道:“是不是从外太空运到地球的铁石?”
  花咏句摇摇头,道:“不,这颗钻石,本来就是地球上的产物,那些植物飞人也是在一个极偶然的机会下得到的。”
  洛云道:“原来是借花敬佛。”
  花咏句道:“但蓝高博士得到那颗钻石,并不满足。”
  洛云道:“是不是嫌那颗钻石太细小了?”
  花咏句摇头不迭,道:“那钻石最少有二十克拉,而且是全无半点瑕疵的。”
  二十克拉全无半点暇疵的钻石!
  我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
  这时候,花咏句的神情好像忽然兴奋起来,他眼睛射出光采,甚至连双颊也有点发红。
  他接着说:“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钻石的诱惑力,当然是十分巨大的,但蓝高博士却是个科学家,一个真真正正为了科学而生存在世的科学家。”
  我明白他的意思,便道:“不错,对于蓝高博士来说,世间上最重要的并不是金钱,而是科学!”
  花咏句道:“植物飞人的尖端科技,使他大开眼界,甚至他陷入了疯狂的境界。”
  我道:“所以,他曾经被人认为是个神经病患者。”
  花咏句道:“别人根本就不了解他!更不了解海底彩虹里的植物飞人。”
  我扬了扬眉,立时道:“不但不了解,甚至不知道他们的存在。”
  花咏句道:“世间上最了解蓝高博士的人,只有一个。”
  洛云道:“这个人就是你?”
  “不是我,我还差得太远了。”花咏句叹着气,道:“最了解蓝高博士的人,是蓝深教授。”
  我点点头,道:“不错,他们是好兄弟,感情之深厚,互相了解之深切,绝非旁人所能冀及。”
  花咏句道:“所以,蓝深教授后来也和植物飞人有所接触了。”
  洛云说道:“我也很渴望能够按触植物飞人,若是能跟他们交个朋友,更是妙事。”
  花咏句道:“这并不容易。”
  我道:“但却也不是全然没有机会的,我们可以到一个地方去碰碰运气。”
  洛云的目光倏地大亮:“你是说发现岛?”
  我点了点头,道:“不错,那是蓝深教授约见植物飞人的地方。”
  洛云面上立刻露出了眉飞色舞的神情,道:“对了,我们现在马上就去!”
  我凝视着他,道:“你敢肯定,一定可以找到发现岛?”
  洛云道:“从海港向正东出发,包管不会错。”
  我道:“若错了呢?”
  洛云耸肩一笑,说道:“若真的错了,必然是错在运气欠佳,例如忽然在海上遇见了一头恐龙,或者刚好发生大海啸等等。”
  花咏句哼一声:“说够了没有?”
  洛云道:“说够了又怎样?”
  花咏句道:“若说够了,就请马上起程,以免就搁宝贵的时间!”
  洛云道:“但在起程之前,你必须先打一个电话。”
  花咏句一怔:“打电话给谁?”
  洛云还没有回答,我已紧接着说:“当然是打给你的父母。”
  花咏句这才一拍额角,道:“对!他们一定担心极了!”
  XXX
  黎明的大海柔和得就像是缎子。
  我们在“惊奇一号”这艘游艇上,毎个人的心情都显得既紧张,又兴奋。
  我们向着东方出发,目的地就是发现岛,但事实上,这个所谓发现岛,本来就是一个从来都没有人会加以特别留意的小荒岛。
  我们甚至没有把握可以找得到它。
  但纵然如此,我们还是毫不迟疑地出发了。
  洛云驾驶着游艇,很沉默。
  他沉默,我和花咏句更是完全默不作声。
  最想看见那道海底彩虹的人,应该是我,因为我没有见过。
  游艇以全速向东方驶去,这段航程虽然不远,但我却有“耗时冗长”的感觉。
  阳光闪耀,忽然刺入我的眼帘,天气很好,我忽然看见了一只碟子,从海底射出,然后又再跌回海水里。
  我立刻大叫道:“洛云!有怪事出现了!”
  洛云也在大声叫喊:“我看见了,那是一只很大很大的碟子!”
  花咏句问道:“甚么喋子?是不是飞碟?”
  我摇摇头,道:“虽然它是从海底飞上来的,但却不是甚么飞碟。”
  这时候,洛云已把游艇停下,两眼直视着海面。
  我望着他道:“到了发现岛没有?”
  洛云道:“还没有找到,但也许他们反而已经找到我们。”
  我呆了一呆,道:“你是说那些植物飞人?”
  话犹未了,我忽然感到一阵轻微的摇晃,花咏句同时失声叫道:“游艇已离开了海面,而且还继续徐徐向上升高!”
  洛云“啊”地一声:“这真是奇迹!不可思议的奇迹!”
  花咏句道:“这是大力推送机!”
  我倒抽了一口冷气,道:“他们已在我们这艘游艇之下!”
  花咏句点头,道:“不错!”
  我感到很兴奋,但在兴奋之中,却又有点莫名其妙的害怕。
  这种害怕的感觉,是十分奇特的,就像个第一次站到演讲台上,面对着一大群陌生的听众。
  洛云虽然是“狂人”,但这时候却也很沉静,当游艇向上升高大约十五公尺左右,他对我说:“海底彩虹就在下面!”
  “下面”的意思,就是在游艇之下。
  我给他这句话提醒了,立刻走到船舷旁边,俯首向游艇之下望去。
  这一瞬间,我面上的神情一定是相当惊讶,因为我真的看见了神秘的海底彩虹。虽然,我已听过洛云和花咏句的描述。
  但我只是看了一眼,就无法再继续逼视下去。
  游艇终于不再升高了,花咏句瞧着我,道:“你现在应该知道,我并不是在虚构故事了罢?”
  我略为定了定神,才道:“对于你的话,我是从来也没有怀疑过的。”
  洛云道:“但我们现在应该怎样?”
  我道,“蓝深教授跳下海的时候,好像是衣冠楚楚的,对不?”
  洛云道:“美美的确那样说。”
  我道:“美美会不会说谎?”
  洛云道:“她就算不老实,也没有说这个谎的必要。”
  我“唔”了一声,道:“不错,所以我们也不妨置依样葫芦,就此往大海里直跳可也。”
  洛云眉头一皱:“这是笨法子。”
  我笑道:“你有聪明的法子吗?”
  洛云一愣,接着却只能苦笑一下,摇头道:“没有。”
  我一挺衣襟,把身子站得笔直:“既然这样,还等甚么?”
  花咏句忽然扬了一下手,道:“你们甚么法子都不必用,升降机来了。”
  “升降机?”洛云一怔,“怎样的升降机?”
  这时候,我已看见了一架式样很别致,制作材料更别致的升降机?。
  那是玻璃一般的升降机。

  第七章 星际里的奇遇
  玻璃一般的升降机看来很像玻璃,但却不是用玻璃造成的。
  有些玻璃很坚硬,就连子弹也射不进去。
  有些玻璃很脆弱,只要受到轻微震荡,就会片片碎裂。
  有些玻璃不耐高温,有些玻璃表面粗糙有如砂石。
  但这升降机一踩进去,脚底下就只有一种软绵绵的感觉。
  它彷佛是一张床,一张舒适柔软的弹簧床。
  我和洛云索性坐在这架古怪的升降机里。
  花咏句却很固执,虽然身子左摇右摆,但却还是尽量站立着。
  我忍不住问了一声:“这是甚么材料造的?”
  花咏句翻了翻眼,道:“谁知道?”
  我耸了耸肩,道:“也许根本不是地球上的材料。”
  洛云道:“它最大的缺点,就是速度太慢。”
  不到一会,这透明的升降机已潜入海水里。
  XXX
  说来惭愧,当我进入那座升降机之际,居然没有留意到机门是怎样关上的。
  直至它载着我们潜入海里的时候,我又看见了那道海底彩虹。
  但它的光芒,似乎已在迅速地减弱。
  等到它不再刺眼之际,我们终于可以看见,在彩虹背后的是甚么东西了。
  那是一艘潜艇不像潜艇,飞船不像飞船的古怪物体。
  它的体积,大概等于一条巨大蓝鲸的三倍左右。
  “这就是植物飞人的海底航行工具!”花咏句忽然兴奋地说。
  洛云却问:“这架升降机好像完全没有吊缆,它是怎样操作运行的?”
  花咏句道:“它有吊缆,但却是隐形的。”
  “隐形的吊缆?”我也不禁为之呆了一呆。
  花咏句缓缓地点了点头,道:“它就像是电波,凭肉眼是看不见的。”
  我不敢再问下去,因为连肉眼都看不见的东西,也许就只有专家才配去进一步研究。
  那神秘物体不但能发出海底彩虹,不但可以发出无穷无尽的巨大力量,而且还有无数神秘哑谜依附在它的身上。
  神秘物体有一个洞,可以让这透明的升降机一直沉下去。洞内很黑暗,所以我又没有看见升降机门是怎样打开的。
  这个洞是在水里的,升降机门一旦打开,应该一定会涌入大量的海水。
  可是,升降机门打开之后,却连半点海水也没有涌进来。
  忽然间,我发觉附近的环境变了。
  “海里空间!”花咏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目注着我和洛云,道:“你们现在相信没有?这就是他们用海水空间分隔器所制造出来的效果!”
  花咏句没有说谎。
  我和洛云仰首望去,可以看见在头顶之上,全是海水,但距离我们却最少有三十公尺。
  应该有海水的地方,忽然间变得通通爽爽,就像是一下子给水泵抽走了。
  但这里本来就是梅!
  在汪洋大海里,居然可以“腾出一个空间来”,而且还好像只是用很简单的方法,就做到了。
  幸好我没有神经衰弱,否则可能会给这种怪异的情况吓得昏倒过去。
  我和洛云都不是智识贫乏得可怜的人,但在这时候,我们脸上的神情,就像是原始人跑进了美国太空总署的基地。
  就在我们为之目瞪口呆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我们的耳边响起。
  “你们总算来得及时,也幸亏我发现了惊奇一号这一花生壳。”
  这是蓝深教授的声音,而在他的口里,设备先进齐全的惊奇一号,已变成了一只微不足道的“花生壳”。
  洛云没有生气,他还自嘲地说:“若跟这东西相比,惊奇一号简直连花生壳也不如。”
  在他说话的时候,四周的光线渐渐明亮,明亮而且柔和。
  “我们这东西叫‘地球一号’。”就在这时候,有人用字正腔圆的京片子插嘴回答。
  我和洛云都惊异极了,这是不是“植物飞人”的声音?
  接着我们看见,在蓝深教授的背后,出现了一个怪物。这怪物有点像一棵树,但背上却长着一对透明如蝉翼般的翅膀。
  这怪物是有两只手的,但颜色青青绿绿,手指看来更是嫩滑得有如剥了壳的虾肉一般。
  只不过虾肉是白色或者是米黄色的,而这一对手,却是青翠有如植物的嫩芽。
  花咏句忽然立正,做了一个军人敬礼的姿势:“骨先生,您好!”
  “骨先生?”洛云一愣,“这位就是骨也吃先生?”
  那怪物似乎已在向我微笑。
  他是有脸孔的,但眼耳口鼻都挤在很接近的地方,看来不怎么像地球人,但他能够发出微笑,这种表情却又是人类的“专利权”。
  在地球上,除了猩猩似乎懂得了一笑之外,其他所有动物是不会笑的。
  我望着那怪物,接着自我介绍:“在下龙乘风,是花先生的好朋友。”
  那怪物哈哈一笑:“原来是星际作者,久仰!久仰!我本来的名字是戴斯亮华特,但叫骨也吃也无不可,而且还很贴切,很动听。”
  我陡地一呆:“骨先生,我只是个小小的稿匠,怎会变成甚么星际作者了?”
  骨也吃又是呵呵一笑,道:“难道你已忘记了叶能?忘记了豉油和湿湿吗?”
  我一听得骨也吃这样讲,心中陡地为之震动不已:“你怎会知道那件事?”
  骨也吃笑道:“地球固然细小,其他星球与星球之间的距离,也不一定是极其遥远的,就以我们的祖家来说,我们的星球和豉油的星球,两者相距只有三十九万公里,若以我们的计算方法,那只不过是零点五九八但之而已。”
  我“哦”一声,虽然对“但之”这两个字完全陌生,但总算还可以明白,那是他们星球上用来计算远近的度量衡名辞。
  骨也吃又说:“豉油的星球很不错,他们的科技也很发达,但若和我们的绿色星球相比,却最少落后了五百年以上。”
  我干咳一声,忽然有点尴尬的感觉:“若拿地球的科技跟你们相比,岂不是相差得更远了?”
  骨也吃道:“不错。”
  我道:“你们若要占领地球,是不是易如反掌的事?”
  骨也吃道:“我们不侵略,就算要侵略,也不会稀罕地球。”
  我道:“地球是很美丽的,而且有大量的鱼类。”
  骨也吃道:“我们的星球更美丽,唯一较少的,就是鱼。”
  我道:“这不是很遗憾吗?”
  骨也吃道:“我们感到最遗憾的只有一件事,就是仍然无法战胜时间。”
  “时间?”我深深地吸了口气。
  “不错,天下间最难战胜,也许根本无法可以战胜,也无人可以战胜的,就是时间。”骨也吃道:“时间永远存在,但却永远不可能停留一分一秒,它比宇宙间最无情的人还更无情。”
  我叹了口气,道:“所以,自亘古以来,人都梦想得到的长生不老药,直到现在还是没有面世。”
  骨也吃道:“能使衰老过程放缓,那已是很了不起的成就。”
  洛云目光一闪,道:“你们已在这方面研究成功了?”
  骨也吃道:“不算成功,但也不算失败。”
  洛云道:“为甚么?”
  骨也吃道:“我们的科学家可以使我们的寿命增加一倍,而且活得比从前健康,更富生命活力,但我们还是无法突破时间的枷锁,也无法用任何形式的枷锁来锁住时间。”
  我们听到这里,都沉默下来。
  蓝深教授忽然问花咏句:“你不是去了非洲吗?”
  花咏句道:“在地球人来说,从这里去一趟非洲,似乎是很遥远的途程。”
  骨也吃笑道:“但若使用我们的交通工具,前往非洲只不过是几分钟之内的事情。”
  “几分钟就可以了?”洛云吃一惊。
  骨也吃淡淡一笑,道:“你们地球人的交通工具,最快的是不是火箭?”
  洛云怔了一怔,道:“好像是的,但我们暂时还没有把它当作是交通工具。”
  骨也吃道:“把火箭当作公共汽车使用,这是迟早的事情,但无论怎样,你们现阶段的火箭,简直慢得就像是在泥土上爬行着的蜗牛。”
  洛云瞪目结舌,作声不得。
  蓝深教授望着我们,道:“你们来得很及时,骨也吃很快就要走了。”
  “回到他们的绿色星球去?”花咏句问。
  蓝深教授点点头,道:“不错,这里并不是他们的家,他们来到地球,只是要找寻一件失物。”
  我心中一凛,盯着骨也吃道:“你们以前曾经到过地球?”
  骨也吃道:“不错,那时候你们的曾祖父还没有出世。”
  我陡地一呆:“这么久了?”
  骨也吃道:“对你们地球人来说,应该是在三百五十年前,那时候,我们曾经有一艘飞行船在东非降落。”
  我道:“为甚么拣那地方降落?”
  骨也吃道:“我们降落在那里,因为那里有一座很美丽的湖,湖里又有很多大鱼。”
  我道:“你们来地球旅行?”
  骨也吃道:“我们的目的地,并不是地球,甚至连中途站也不是。”
  我道:“既然这样,为何又来了?”
  骨也吃道:“因为我父亲一时兴起,所以就来了。”
  洛云一怔:“这也算是驾临地球的理由吗?”
  骨也吃道:“星际旅程,往往是毫无理由的,我们有一艘飞行船,甚至一直向你们最接近的太阳飞去。”
  洛云道:“飞向太阳?”
  骨也吃道:“那又有甚么稀奇了,你们地球人也不是经常为了一点点事情,就从几百尺高空往下直跳吗?”
  洛云道:“那可是愚味的自杀行为。”
  骨也吃道:“你们的人类懂得自杀,我们的人类也同样会这样做。”
  我叹道:“这是可怕的悲剧。”
  骨也吃道:“但我父亲来到这个地球,却是一出喜剧,最少,他玩得很高兴,所以居然连冰碗遗掉了都不知道。”
  “冰碗?是不是属于婴儿的那个大碗?”我干咽了一口口水。
  骨也吃道:“不是那一种。”
  花咏句望着我道:“婴儿的大碗,是属于另外一个星球的产物,在那星球上的人类,就像是神话里的大人国,他们的眼睛,差不多就有我们的头颅那么巨大。”
  我皱着眉,对洛云说:“美美看见的大足趾,莫不是真的?”
  洛云耸肩一笑,望住蓝深教授。
  蓝深教授“唔”一声,道:“大足趾是真的,那是骨也吃先生所拥有的标本,他本来把这大足趾送了给我,但我后来考虑清楚,还是没有接受下来。”
  洛云道:“为甚么?”
  蓝深教授道:“这种巨大的足趾,会为我带来很大的烦恼,甚至会引起地球人类的震惊。”
  洛云道:“但事实的确有这种巨大的异星人,我们为甚么要埋首沙堆,把自己当作是驼鸟?”
  蓝深教授道:“你的指责也许很对,但我已把足趾交还给骨先生了。”
  洛云道:“能不能再讨回来?”
  蓝深教授摇摇头,道:“我不会这样做,我从来都不是个反反复复的人。”
  洛云道:“若我想讨取一只这样的大足趾,可以吗?”
  骨也吃立刻说:“不可以。”
  洛云道:“是不是认为我没有资格向你们讨取纪念品?”
  骨也吃道:“你要纪会品,那是没有问题的,但那种巨大的足趾,我已决定不让它留在地球上。”
  洛云道:“但那些具有生命的碗又怎样?”
  骨也吃道:“你的话有点混淆了,碗就是碗,它本身并没有生命,只不过有另一种形态的生命体,混溶在碗内而已。”
  洛云听得为之发愣,半晌才道:“这又是怎样的生物?”
  骨也吃道:“这种生物,原本也是人类的一份子。”
  洛云目光闪动道:“那一种人类?”
  骨也吃道:“不是地球上的人类。”
  洛云又是一呆,继而叹道:“想不到人类也有这许多种。”
  骨也吃道:“我们也是人类的一种,只不过我们有一半是属于植物和昆虫的混合品。”
  洛云叹了口气,道:“又是人,又是植物和昆虫,这种超级生命的形态,也可算是复杂得很。”
  骨也吃也彷佛叹了口气,道:“但在宇宙某些更超级的生物眼中,我们只不过是很单简的生物,就像是你们眼里的变形虫,变来变去也不外乎是那副样子。”
  我不禁慨叹一声:“人的生命,本来就是这样有趣,也是这样渺小和可怜。”
  骨也吃又道:“我们这一次来到地球,最大的目的,就是要找回我父亲当年遗留在地球的冰碗。”
  我心中陡地一动:“那冰碗是不是会发出金色光芒的?”
  骨也吃道:“不错。”
  我倏地目光一转,盯着花咏句:“你在东非那座干涸的湖底,不是找到了一块会发光的泥团吗?”
  花咏句点点头,道:“不错。”
  我道:“那泥团里的是甚么东西?”
  花咏句苦笑道,“我怎知道?”
  我心中陡地一动:“是杜斯的手下抢走了?”
  花咏句苦涩地一笑,道:“不错,他们还杀了巴尔贝。”
  骨也吃道:“你们地球人太贪婪了,为了要得到一个根本不知里面有甚么宝物的‘宝藏’,就不择手段去偷、抢,甚至是杀人。”
  洛云道:“但也不是毎个地球人都这样贪婪的。”
  骨也吃道:“我知道,有此地球人十分伟大,他们不但不贪婪,而且还具有舍己救人的精神,但这种人却太少了,在比例上实在少得太可怜。”
  洛云道:“杜斯真的得到了冰碗?”
  骨也吃道:“是的。”
  洛云道:“那冰碗对你来说,真的那么重要吗?”
  骨也吃道:“那冰碗是我母亲送给父亲的礼物,而且也是一件很罕有的宝贝,它本身可以发光,更代表着我母亲整个家族的最高权力。”
  洛云道:“那冰碗是用甚么质料造成的?”
  骨也吃道:“金中有冰,冰中有强烈的发光体。”
  “强烈发光体?”我不禁为之怔住,“那到底是甚么东西?”
  骨也吃道:“这种发光体,是我们星球上一位科学家精心研制而成的,它除了可以发光之外,还具有二百多种特殊的功能,即使是我们的星球上,也可算是十分超卓的科技产品。”
  我道:“既然是这样重要而又先进的产品,为甚么要用冰和金将之封住?”
  骨也吃道:“正因为它的设计太先进了,所以它本身已变成了一种极度危险的物品。”
  我道:“危险在甚么地方?”
  骨也吃道:“在这个发光体里,藏有着一副极小型的东西,它有点像你们现在才大力发展的电脑,但却比你们的电脑先进得多,我们称之为‘星灭’。”
  我道:“何以叫它做星灭?”
  骨也吃道:“这个小东西里所储藏的武器方程式,倘若由我们的科技和人力物力全力推展,一旦到了可以全部实现的时候,这些武器可以在极短暂的时间内,使一个比冥王星还大一千倍的星球,完全化为灰烬。”
  洛云听得为之咋舌:“这么厉害?”
  骨也吃道:“在你们地球科学家的眼中,银河系的范围是极其辽阔的,但这武器若发挥了全部的威力,极可能会使整个银河系变成一个太空黑洞,连一颗陨石也不再存在!”
  花咏句也不禁听得面如土色,颤声道:“那冰碗真的那么可怕?”
  骨也吃道:“所以,我们已决定要毁了它,使它永远不再存在。”
  我大力点头,道:“这决定很好,我绝对赞成。”
  花咏句苦着脸,道:“难怪蓝高博士要我到比斑特湖找寻肺鱼和一件不知名的宝物了,可是,这冰碗却又给杜斯的人抢走,真是倒霉!”
  骨也吃道:“但现在,倒霉的人却是杜斯兄弟。”
  我一怔:“为甚么?”
  骨也吃道:“首先,你们必须明白我们是神通广大的高级生物,最少比你们地球人高级得多,请不要认为我正在大放厥词,我是用极客观的眼光来这样说的。”
  洛云叹了口气,道:“这一点,我们无法否认。”
  骨也吃道:“所以,我们若要对付你们地球上任何一个人,以至任何一个国家,都是易如反掌的事。”
  我们这几个“地球人”互望了一眼,脸色都是有点不自然。
  骨也吃接着道:“像杜斯那样的歹徒,在地球上也许可以呼风唤雨,瞒天过海,但在我们的眼中,他的犯罪手法,简直是幼稚得可笑。”
  我吸了口气,道:“你是说,你们已把冰碗取回来了?”
  骨也吃道:“冰碗固然是取回来了,杜斯也已成为我们的俘虏。”
  洛云道:“你把杜斯掳走,又有何用呢?”
  骨也吃道:“带回到我们的绿色星球去,作为研究之用。”
  洛云一怔:“研究甚么?”
  骨也吃道:“看看人类的智慧,为甚么会这样差经。”
  洛云苦笑了一下,忽然道:“你怎会懂得我们人类的语言?”
  骨也吃道:“我父亲以前到过地球,他来的时候连一句地球人的说话也不懂,但走的时候已精通十数种语言。”
  洛云又问道:“你认为人类的语言怎样?”
  骨也吃道:“糟不堪言。”
  洛云一呆,道:“何以这样糟?”
  骨也吃道:“像你们这么一点儿大小的星球,就算有两种语言,也嫌太多了,可是,你们的语言,却有千千百百种,既复杂又多余,甚至有些只有几百人的部族,也拥有独一无二的一套方言,嘿嘿,真是多余之极。”
  我叹了一声,道:“所以地球人类就像是数百种不同类型的蚂蚁挤在一角,总是你咬我我咬你,大家拼个你死我活。”
  骨也吃道:“今天我很高兴能认识你们几位,但我们很快就要离开地球了。”
  我道:“但以你们的科技,是随时随地都可以再回来的。”
  骨也吃道:“也许是的,我希望在一百年之内,有机会再来一次。”
  洛云道:“但一百年之后,我已很老很老了。”
  蓝深教授道:“老不成问题,最重要的,是你是否仍然能够活着?”
  洛云笑道:“只要不死,我可以活到一百八十岁。”
  骨也吃道:“这些事,一百年后再说吧,现在请进来参观好了。”
  XXX
  “植物飞人”到底是怎样的一种人?
  直到我们离开那种神秘物体之后,我们所知道的还是很少很少。
  人类所认识的一切,实在是太贫乏了,我们无论对过去,现在以至将来的事情,都无法完全了解。
  在远古时代,地球上所发生的事情,
  我们只能凭着若干蛛丝马迹来加以推断。
  到了现在,人类连海洋最深处的真正面貌,也无法查探得清清楚楚,更遑论地心与高不可攀的外太空世界了。
  说到将来,人类甚至无法预知明天的事!但我们却自称为“万物之灵”!
  到了中午时份,我们又置身在“惊奇一号”之上。
  花咏句忽然对我说:“你想不想去他们的绿色星球?”
  我望住他,反问一句:“你呢?”
  花咏句摇摇头,道:“不想。”
  我有点诧异,因为他是个比洛云还更好奇的人。
  他干笑一声,接道:“在星际世界里,我只能算是一个幼稚园学生,倘若跑到人家的大学府去,又怎吃得消?”
  我道:“你似乎不像这样自卑的。”
  洛云忽然插口问:“那些碗里的生命又怎样了?”
  花咏句道:“骨也吃曾经对我这样说:‘碗里的生命,将会跟随着我们返回绿色星球。’”
  洛云一愣:“可以吗?”
  花咏句道:“他们自有联系的办法,也自有离开大碗的能力。”
  洛云道:“但这些溶合在碗里的生命,似乎不懂喝酒。”
  花咏句道:“所以,把酒斟在碗里,是一种残忍的行为。”
  我淡淡一笑,悠闲地坐在一张安乐椅上,为自己斟满了一杯白兰地。
  请注意:是一杯,不是一碗。(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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