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75年3月3日,巴黎歌剧院上演了一场为后世铭记的歌剧,那是取材于梅里美同名小说,并由浪漫乐派的杰出代表比才改编的歌剧,他让后世人永远记住了一个吉普赛女子的名字--卡门.
但那已经是太茫远的事情了。不如我们谈谈纽约,一个有着卡门般疯狂特质的城市。它是上帝的宠儿,也是弃儿;是天堂也是地狱。这类矛盾的东西,在那里却有生长的温床,对立竟可以如此出人意料的得到统一。所以,财富巅峰的华尔街,脏臭破败的贫民窟,都在那里。你可以看到许多西装革履的男女,但同样,一群被称为“贱民”的人,也生活在那里。
12月,纽约飘雪。格林卡向他的提琴教师也是纽约最著名的指挥罗威利告别,然后坐进黑色劳斯莱斯的后座。入夜了,雪还在缓缓下着,他慢慢沉睡。但是车子突然停了,停在了他最不愿意看到地方──纽约贫民窟。风雪夜,等维修的人到也要好一段时间,格林卡披上呢子风衣优雅的走下车。的确,比他曾经听说过的,想象过的还要脏、乱。这是一片压抑的灰色,就连纷纷落下的雪花也融入了这无尽的灰色。许久,维修人员仍没有到。“少爷,还是进车里来吧,风雪很大。”“不,没有关系。”他注视着前方,他并不理解,为什么那些贫民衣衫单薄,风雪天却还能在街上闲逛;他们衣衫褴褛,又脏又臭,却还可以在那里笑着,喝着劣质的酒。圣诞还有两周就要到了,这条街上的人们,或许连一棵圣诞树的钱都凑不起吧。他并不痛恨,但是拒绝接受这种贫穷,这种脏乱,这种违背社会主流准则而生活的人们。
他于是选择不再注视他们,合上眼,默默背诵他的琴谱。“记住,格林卡,这一段是卡门的诉说,对爱情的诉说,自由的爱,炽烈的爱,如野鸟一般的爱。你的手指总是太拘谨,放松,再放松,让音乐自由的流淌。”罗威利曾告诫。可是为什么,一次又一次,这一段总是弹奏的如此生硬,他默默想。什么是如野鸟一般的爱?哈巴涅拉,哈巴涅拉,卡门的诉说之音,他在心里将那旋律过了一遍又一遍,突然,那旋律终于不再死板,而是灵动的在他的脑海里闪现,找到了,找到了那种感觉......不,不对,是谁,是谁在演奏哈巴涅拉?
他睁开双眼,轻推了推鼻梁上的镶边眼镜-──一个穿单衣的少年倚在墙边,头发虽然干涩,却梳得很整齐。他手里持把提琴,脚边有一个小罐,里面是稀稀落落的几枚分币,不时一两个醉汉会倒在一旁听一会。格林卡走近,少年注视着她,他也注视着少年:“哈巴涅拉?”
“嗯。”少年看着他。
格林卡说:“我可以试试么?”
接过少年递给他的琴,他才发现,琴身漆的斑驳不平,边缘的木片已经绽裂开来。他皱着眉头拉了几下哈巴涅拉,刺耳的声音终于把那仅有的几个流浪汉都吓跑了。“你先前是如何拉出那样美妙的声音?”他惊诧的看着少年。少年接过琴,轻挥动着弓,哈巴涅拉一泻而出。刚开始,格林卡还是很赞许的目光,但少年刚演奏到一半,他就微颦着眉说道:“停,请等一下,你弹奏的根本不是哈巴涅拉。”少年笑了:“哦?不是哈巴涅拉吗?那我弹奏的是什么?”“你看,你一开始的速度就略快,我记得这里是应该是中板,到后来,很多音符你都弹错了。”“我故意的。”少年还是笑。格林卡笑得很僵硬:“这怎么可以......”“怎么不可以,你不是也觉得很好听吗?” 少年笑道。
很好听?是啊,我刚刚怎么会认为他的弹奏很优秀呢?这个贫民区的小孩居然如此野蛮的将原谱的音符换掉,任意的篡改,难道他认为自己的谱子比萨拉萨蒂还要优秀吗?那可是继帕格尼尼之后最伟大的小提琴家。这太荒谬了!“不要开玩笑了,我们是不可以这样任意妄为的。”但他内心深处却有着一种恐惧,如果他没听错的话,刚刚听到的哈巴涅拉,正拥有着他缺失的灵性......
“你,叫什么名字?”他注视着少年
“拉蒙。”
他看着那少年许久,说道:“好,拉蒙,希望你不介意我说一句话。你的衣服是我看到的这里最干净的,我略微有点好奇。”
拉蒙笑了,说:“可能你这种人不能理解,但这是我仅剩的尊严了,至少我可以尽力保持衣服的洁净。”
“那么,你的提琴是向谁学的?”格林卡也报以善意的微笑。
“你说他啊......”少年微微低头,用手捋了一下头发说:“他是个破产的绅士,喜欢拉小提琴,他凭着记忆教我拉提琴,这琴也是他做的。可惜,他刚教过我《卡门》之后,就死了。”
“死了?怎么会死了?”
“被车撞死了。”
“就这样死了?”
“那还能怎样呢?我没钱去控诉,有也请不来好律师,即使有好律师,法官对于我们也是持有偏见的,就算赢了,至多只能得到一些赔金,而那些东西对我来说又是没有意义的。百万英镑,也买不来一条鲜活的生命。”
格林卡站着,默不作声,他感受到一种谴责,尽管那不是指向他的,但至少是指向他们整个群体的。况且,他自己明明知道这种现状,却从来没有做过任何事去改变它们。人的命就那样没了。人的命就那样贱。人的命怎么可以那样贱?怎么可以就那样在自己同类的冷漠下消失殆尽?真的有什么人的生命是低贱的么?没有。
雪,不停地下着,飘落在两个沉默了的少年的肩头。
“少爷,可以走了,请上车。”走来的侍者恭敬地说。
“拉蒙,再会吧!”格林卡道。
拉蒙缓缓的轻轻的点了一下头。
“好,我们走吧。”格林卡并不理会侍者惊讶的神情,只是理了理他的呢子风衣,转身走了。
拉蒙看着消失在风雪中的格林卡,露出奇怪的微笑。再会?你难道还想到这种地方来么……
黑色的劳斯莱斯里,管家缓缓道:“少爷以后……还是不要到这里比较好。”“我知道。”格林卡略皱着眉,“你以为我会喜欢那些‘贱民’?我只是在为圣诞的音乐晚会找寻灵感罢了。”然后也注视着前方,脸色很难看。他并不认为拉蒙是什么“贱民”,相反,他很喜欢那孩子,他自己也说不出为什么。但是他却不能说出他的真实感受,他只能说拉蒙是贱民。因为有一种无情的规则在那里,你唯有遵循,或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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