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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补] 还珠楼主《力》补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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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8-27 17:59:11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北岳文艺出版社山西人民出版社


第三十二回 藤舟救美




  前文龙姑带了江莱、茹亿刚走,忽听众声呐喊,眼前倏地一亮。众人惊看,原来对面大片高楼上平添出许多倍的灯光。每所房檐角上均有数十百枝粗如人臂的油松火把点起,照得敌人所居大片楼台园林明如白昼。水面上立闪起亿万片银鳞,随同波浪起伏,翻滚不休。再看后庄老贼所居五层高楼更似一座光塔灯山,远远立在水上。各处楼上,许多打手恶奴再一张弓搭箭,扬刀舞枪,同声呐喊,远近相应,看去威势也颇惊人。李强看出敌人不可轻侮,平日还好,此时隔着一片大水,自己这面共只三匹好马,十来个精通水性、武功高强的好手,虽是胸有成竹,断定必胜,到底小心为是。再一想到生平最爱的两人,一个旧情人被困虎穴,吉凶未卜;一个爱妻又往亲身涉险,心正愁急无计。
  黑女笑道:“三弟真个多情,你大哥早已想好主意,只管放心,保你没事。我只问你,玲姑如被救出,她孤身一人,无依无靠,除却你照看她并无别路,你对她是如何处置呢?”李强慨然说道:“不瞒大嫂说,我对玲姊实是极好,但我业已娶了龙妹,又是志同道合的患难夫妻,万无再娶第二人之理。她肯嫁人,再好没有;否则,我便助她另立家业,平日尽心尽力照看,当她亲姊姊一样看待,不是一样么?”黑女笑说:“你大哥先还料你感情用事,不能分别轻重,想不到竟能深明大义,没有被他料着。为救玲姑,我还和他争吵。三弟这样做法存心,连我这口气也被你争了回来,免你大哥说嘴。如非南山那班土人须我统率,不能分身,我早去了。休说弟妹犯此奇险,便玲姑这等遭遇,我也愤极,恨不能将她当时救来。何况弟妹是我最爱的人,不是断定必成,哪有这样坦然?再不放心,金儿奉你大哥之命,因猩人已死,对方毒箭厉害,它多聪明,到底畜生,又最胆大贪功,专喜生事,彼时狗官亲和随来的人还未走完,好些顾忌,为此不许日间入内,须等第一次信号发出,天也黑透,方令进来。此时刚黑不久,通知各路准备的信号也刚发出,金儿想因庄外水面太阔,难于飞渡,在那里等信。你可将号灯点起,等我前往寻它。另外还有一件要事,便是那狗官亲金兰最是万恶,死有余辜。听说玲姑虽将藩台的婆娘说好,不会再将狗官军引来害人,放走这厮,到底讨厌,这口恶气,也是难消。来时,你大哥已责成我除此后患,只等弟妹一走,立即追去。如今已耽搁了一会,好在必能追上,你在此等候,我去寻找金儿,杀了这厮,立时赶回。你另外再派一人与大哥送信,说事情全照他所说行事,不必多虑。”说罢,黑女起身。
  西山崖这面,李诚初听玲姑被困,先颇为难;后来想出主意,打发黑女去后,便去陈四家中告以前事。陈四只此一女,自然悲痛。李诚刚想命一会水性的能手往探消息,李强命人送信也自赶到。李诚听说,狗官亲已走,早通知那几个土人首领命向敌人乘机翻脸。秦贼父子派来说和的两个教师已一怒而去,加以水涨越高,全庄十九被淹,成了一片汪洋,天气又黑,风中不时还有雨点吹来,除却恶霸父子所居的两大片楼台灯火通明,下余方圆好几十里地面都是洪水布满,到处暗沉沉、静荡荡的,听不到丝毫动静。北山崖旁另有一片山崖阴影挡住,往来送信的人都由此取路,崖上只有两堆地火,故此敌人一点不知。
  待了一阵,忽听去人归报,说龙姑、江、茹三人照李诚所说,走到狗子所居楼后,本因玲姑派去的两名使女曾说后楼一带防备不严,容易侵入,龙姑救人心急,以为只一掩到楼后,援着楼柱,或由楼后平台悄悄掩入,寻到玲姑,便可将其救走,就有几个看守的人,也不在心上。江、茹二人本领又强,背上并还有专一用作水攻的特制藤舟水里快——此是南山特产,多年香藤所制,性最柔韧坚强,寻常刀斫不断,又可折叠,被李诚无意中发现。去年春天练习水性时,运用巧思制成,不用时收叠起来,用油布扎成一个小包,背在肩上;用时打开,浮在水上,也有六七尺长,弹性极强,中间只消撑上几根长短木棍,便成一条小浮舟,可供两人渡水之用。底部虽多空处,但极轻浮,人坐其中,双脚仍在水内;另有两块小木板可当座位,就是不会驾舟的人也一教就会,极容易学,其行如飞。龙姑先并不知有此渡水利器,骑马起身,到了途中才听说起,越发高兴。
  不料天下事不能尽如人意,李诚原是深知地理,平日往来庄中,胆大机警,动作如飞,又善避实击虚,猜测敌人心理,因此无往不利,从未失闪。江、茹二人水旱皆精,武功甚好,掩藏之处和如何冲进,均早想好。龙姑当日又因黑女好胜心高,妯娌情厚,定要二人一样装束,非但送了一身黑衣,并还赶做成一个面具,对龙姑说:“李诚兄弟二人白人白马,以前往来庄中,神出鬼没,闹得敌人闻名丧胆,望影而逃,莫非我姊妹是女子,便不如他?你大哥以前老管着我,不许出去犯险,每日闷在家中,为他做些家事,表面好像爱我,实是看轻我们女子不如男子,想起气闷。先我一个人争他不过,夫妻情感甚好,他又会说,虽觉得他没有道理,只得罢了。我姊妹前日相见,听说三弟也和他一样脾气,顶好你由他怜爱,外面的事不要多管,便算是对你好。以前你暗中跟他打猎,去往森林探险,被他知道,便要担心,阻止争执,可见他们男人家都是私心,仿佛成了夫妻,便算是他一人专有,什么都要管住,稍微在外走动,便不放心,仿佛女人家,都是无用,只由他们怜爱心疼,他便是个好丈夫,我们也算是他的好妻子。就算真的为好,照这样子,我们女人家便有多大本领,也施不出,真没意思。
  “后来他争你不过,又看出你有本事,才许你和他同到森林里面走动。经我暗中留心,他虽与你同出同进,遇到稍微危险艰难,照样用上许多心思,不是避重就轻,想法将你支开,便是跟定了你,仿佛你一离开他,便要吃什大亏神情。像他兄弟对我姊妹,真还算是好的,别的男子更是自私自利,老婆专管家务,服侍丈夫儿女,别的休想过问,能当一样心爱玩物,爱他到底。女的虽然埋没一辈子,有力难施,落个夫妻和美,不生闲气,也还有点说头。照常人说,这样男子,仿佛用情专一,夫妻情厚,简直成了万中选一的好丈夫。明明不通情理、气人的事,偏说女的嫁了这样好丈夫,是前世修的福气。可是女的为他做了一世苦工,那是分所当然,不算希奇。有那卑鄙无耻、丧尽天良的狗男子初得到手,只管花言巧语,说得又甜又蜜;日子一多,管你待他多好,照样变心,再不就是隔锅香,有了家花,还要野花,多讨一个好一个,动不动大丈夫三妻四妾,怎么血心为他,受尽辛苦艰难,死而无怨,照样弄个人来气你。率性得新忘旧,你另讨人,我也改嫁,也讲得过,他偏和你软硬兼施,什么丑态都做得出,说什么一时糊涂,木已成舟,不是这样,无法两全,女的心肠一软,便上了当,永无安乐之日。只顾他两全其美,有了这个,还要那个,却不想想,他和禽兽一样,荒淫纵欲,人家心里如何想法。听说山外的人还不许女子改嫁,寡妇嫁人,或是随便与男人说笑,便算大逆不道,遭人轻贱,更是该死。
  “你看三弟,对于陈玲姑,便是一个大难题。照你所说,这样美貌温柔而又聪明的人,连我听了也爱,何况从小长大,以前彼此情爱又深的男子,此人死了便罢,否则,他和你这样深的情义,那一个她又心心念念放他不下,近来见面时多,越易勾动旧情。这次成功之后,玲姑成了孤身,你和玲姑又极投缘,常说多此一人更显热闹,仿佛怎么都行。你对于三弟如此信任,我却不以为然。
  “只管三弟也许对你说过好听的话,看他对玲姑那样关心,许多地方自然流露,不到事完,过上几年,我还是不大相信。我并非挑拨你夫妻情爱,只为他如有了邪念,生出异心,就算将来对你仍是一样,甚而因为做了对不起你的事,表面上对你反比以前更好,他也和寻常男子一样私心,我便看他不起。好在是非久而自明,他如对人家多好,也只和对别的好友一样,没有男女欲念,我既不算挑拨,反更显他光明,而有至情。
  “我老不服气,一样的人,为何我们女子不如男子。因我姊妹和他兄弟都是恩爱患难夫妻,又各有一点本领。以前我姊妹不约而同,各向他们力争,非要一同做事不可,虽然答应,不像别的女子被男人管住,有时还是要被他们抢先,想尽方法,拦阻我们出头。虽未明说出口,那看不起我们的心思,不知怎的老去不掉,实在可恨。我姊妹以前不曾见面,昨日一谈,和他二人同出同进,也做过不少的事,出过许多的力,几时吃过外人的亏,出过乱子?他们偏是这样,就多关心恩爱,并非轻视,也不合理。我头一个先不愿意,更不会领你大哥的情。以后新旧两村许多土人不会再受恶霸压榨,同过安乐日子,更显不出我们本领。难得遇到这样机会,可气你大哥心巧嘴快,事情都布置好才对我说,还是由他兄弟和两个好友领头下手。满口好听话,说非我姊妹不可,实则派给我们的都是轻描淡写的事,随便什人都做得来,他偏说得那么紧要,三弟又在一旁帮腔,彼时你还未到。我因以前说好,不分男女,遇事谁先开口,谁便抢先上前,他偏先不使我知道,你说有多气人。
  “我实气他们不过,争了好一会,才争出一点手脚,果然弟兄二人一样心思,三弟怕你犯险,不令独当一面,知我口直心快,难免向你提醒,竟朝我先打招呼:‘弟妹到来,千万不要点醒。’我虽不好意思再说,看他派你督造木排,等到进攻之时在后压队,并说我们四人只有三匹会水性的好马,你那二白水性更好,走得较快,桃源庄这班土人在恶霸淫威压榨之下,心已早寒,虽然不命去打头阵,只在后面接应,虚张声势,但动手时,总有胜败伤亡。这些土人,旗开得胜,自然争先,开头如有伤亡,挫了锐气,难免胆小害怕,摇动人心,必须有人押队,监督鼓励,也是你大哥那一套非你不可的恭维话。照他所说,你做的事,一是进攻必须的木排,你又细心,稍微扎得不结实,便可看出;一是全军人心强弱,成败所关,仿佛有你压队,多么胆小的人都不要命神气,关系何等重大。却不想想,新旧两村土人受恶霸压榨凌践、毒刑拷打、收刮膏血,说不尽的痛苦,已多少年,只为人心不齐,又无有本领的人领头,甘受仇敌宰割。虽然敢怒而不敢言,怯于淫威暴力,不敢反抗,暗中哪一个不咬牙切齿,怨毒已深。这大片人的怒火像个极大地雷,时机一到,当时爆发。如今这许多人业已结成一团,对方再有多少恶奴打手,决不堪一击,到时不问对方防御多严,也必争先抢上,哪有后退之理。还用人督队作什,岂非笑话?分明爱你太甚,知你胆大勇敢,惟恐抢在前面,犯险受伤罢了。却不想这几句话,照私的说,轻视了你,也就是轻视我们女子;往公的说,这许多人围成一起的力量何等强大,他说人家胆怯,能胜而不能败,也无异于轻视他们。虽是几句骗你的假话,不是本心,他当首领的人也不应该出口。
  “我一人到底势孤,常受你大哥他们愚弄,难得我姊妹情投意合,比真姊妹还亲,明日无论如何也要施展本领,叫他弟兄看看我们力量,并为我们当女人的争一口气。因三弟业已托我,不好意思,你先不要说起,到时我自会招呼,莫听他们那一套。还有你那白马虽然极好,夜间下手,容易被人看出,又不比他两兄弟要仗白衣白马这身装束去乱敌人军心,此时越稳越好。我先嫌马毛色与我衣服不配,曾给我那匹马做了一身黑衣,不料穿上之后,走不几步,便将裤腿震破,一直丢在那里。如将四条裤腿剪去,只穿上身,人马便全成了黑的,就是月光之下,敌人也必疑神疑鬼。连日阴晴不定,天再阴雨,敌人看不出来,岂不更好?怎么也比白马强些。”所以龙姑当日也是一身黑,稍微隔远,便看不出,满拟手到成功;至多遇敌争斗,也可出其不意,斫翻几个,等到多数敌人得信追来,人已入水逃走;何况近一二年来随同丈夫一齐苦练,非但力大身轻,手疾眼快,所练飞刀飞箭更是得心应手,百发百中。高高兴兴,一同前赶。
  还未到达,便见前面庄园后面大小十多所楼房也和前庄一样,灯火照耀,明如白昼,越是高处,火光越多,每处均有敌人手持弓刀,守在房上,去这一面,虽有限几所,但都靠近玲姑所居高楼,相对相连,仿佛好几丈长一条水巷,必由之路,如往另一面绕越,楼房更多,灯火更亮,不等近前,敌人乱箭早已飞射过来。玲姑的楼虽是居中矗起,四外花林环绕,各有一大圈空的水面,但这一条水巷无法飞渡,自己又不大会水性,前在溪中洗浴,虽也会点游泳,到了水中,必须手脚齐动,打成一片乱响,又游不快,至多不会淹死,想要浮水过去,反比骑马更易被人看破。本来还可由楼旁花林树枝丛中掩过,想是敌人因见二女逃走,加了戒备,花林中的小径已被隔断,并还下了埋伏,不是茹亿先往水中窥探,几乎上当。再说,公然骑马过去也办不到。龙姑先借来路一所平房屋脊隐身,由江、茹二人分头前往探路,一听这等难法,才知方才二女偷了木排匆匆逃走,没有看清,彼时天还未黑,只是光景太暗。李诚弟兄虽在这一带暗中出没,熟于地理,并善揣测敌人心意,却未想到突然之间前后左右添上这许多灯火,水又太大,以前仗以隐藏的房舍石树均已被水淹没,有的连树梢都看不见。面前除却一大片水,便是那些棋布星罗的大小楼台,每一所楼房上都有敌人防守,想要安然渡过,直达玲姑楼前,却是万难,心中愁急。
  江、茹二人奉有李诚之命,本是相机行事,不许冒失,先未想到李强顾全大局,并不亲身犯险,反是龙姑坚持,非将玲姑救出不可,口气那么坚决,初会不久,又是一个女子,不便十分拦阻。龙姑性情强毅,虽听二人力劝,终不肯退,说什么也要前往一试。二人便说:“我奉大哥之命,本代三弟来此,由水底掩去,一个冷不防冲到楼上,将人救出。一个在下,藏伏楼廊暗影之中接应,只等上面的人下来,放入藤舟,立由水中推行,全仗见机而行,突出不意,快上加快,才能成功,稍见不妙,不可勉强。休说灯火太多,便是此时由上层楼廊起直到平台,到处都有敌人防守,沿途这几所楼顶上下的敌人还不在内。单是我们两人水中来去自然不易被敌人看出,就这样还要水底穿行,小心谨慎,不能露出响声,这一带波浪又多,才可混过;否则,灯光之下,还是不行。何况由虎口中救出一人,带了同逃,又是一个毫无本领、不会水性的女子,岂非万难?就算我们由水里过去,到了楼旁,仗着头层楼面离水只三四尺,格外细心机警,看准敌人走开,冷不防蹿将上去,到了房中,样样凑巧,或许将人救出;就是人已到了船中,那多敌人,无论如何也必警觉。这长一段都是埋伏,又不聚在一起,敌人手中均有弓箭暗器、长枪长矛,一声招呼,居高临下,纷纷打来,我们便逃得脱,救出来的也成了一个死人,多此一举,反倒断了她的生机,这是何苦?”
  龙姑也觉所说有理,无如天性义侠,虽和玲姑只见一面,并未当面说话,不知怎的,竟会投缘。先还有些轻视,认为此女太无志气,又觉李强对她似比自己情爱更深,每一想起,心便难过。订婚之后,问明丈夫心意和二人当初相爱经过,才消了妒念。最后听说双方私会,玲姑悲苦情景,越发生出同情。又考查出李强并不瞒她,有一句,说一句,每次相见情形定必照实明言,人是那么温柔美艳,待人诚恳,和种种好处,由不得越来越爱。难得丈夫也那么光明磊落,诚实不欺,恨不能早点将她救出虎口才对心思,自己也说不出是什么缘故。
  但一想到这两人,一个旧爱难忘,一个前情尚在,此时已是如此关心体贴,将来把人救出如何处置,却又想不出个善法。几次探询丈夫口气,率性公然明言,和别的男子一样,两个都想到手,因为对方相爱在前,丈夫以前本无娶妻之念,原是自己至情感动,这等做法,也还情有可原,不去说他。丈夫偏是始终咬定,说:“夫妻之情只有自己一人,对于玲姑,虽也怜爱,并不爱之甚深,时刻不忘,决无他想。也并不是怪她背盟改嫁,不收覆水,照狗子那样淫威凶毒,她一女子怎能抗拒?我又不像别人要讲什么贞节,何况现在她已改变,明白过来,深知狗子罪恶,和我们成了同道,合力除此大害,明知将来身世凄凉,以她才貌,狗子便多淫恶,没有天良,虽无人心,总有狗眼,也决不舍得抛弃她这样一个绝代佳人,加以杀害,只要泄露我们机密,狗子全家立可转危为安,便是将来终于要遭恶报,惨死在这许多被害人的手中,暂时也决想不到这远,照样以为还可终身享受她那侈奢安逸生活;何必现成福不享,却变作一个孤人,度那凄凉贫苦岁月?狗子那样财势威风,她不相信,却肯信赖我们和这一些贫苦的土人,即此已是聪明绝顶。我如其未娶,任多么艰难困苦,被人笑骂,甚而她不愿再嫁,我也非要求她嫁我不可。此时却是不然,我已有了这样一个共患难的知己爱妻,休说义无反顾,便讲情分,也无一人比你得过。
  “我并不怕人言,说什么礼教道理上讲不过去,因我决不亏心,便可自行其是,本来我这夫妻之情,已与你合成一体,第三人怎插得进去?实不相瞒,我现在对她越来越好,除第一次久别重逢,因她长得太美,是我生平梦魂颠倒的人,再想起从前那样温存体贴,样样都合我心,许多好处,昔年情爱又深,虽也曾勾动旧情,心念摇动,但只昙花一现,晃眼便醒悟过来。除念昔年旧情,不愿她陷身虎口,受狗子蹂躏玩弄而外,非但没有别的想头,怜悯之中,反有轻视之意,认为她常受恶人薰染,迷了本性,难于挽救。后来经我劝说,她真聪明,居然明白过来,由此见一面,感想加好一次。到了最近,休说我对她不作别念,便她自己,也无一点私心,只是一个极有交情的至友。人已入了迷途,忽然回头,本是至交,经过一番分别,重又变成志同道合之友,无论是谁,也必交情更深,所以我对她关心体贴,无微不至,她对我也是一样,时刻在念了。不过为了她是昔年爱侣,人又长得那样美貌,容易引起旁人疑心,连大哥那样明白的人,从见面起,便探询过我两次,大嫂更是每见必谈,你都在旁,也曾听见。明是人情,理所当然,你们偏要多心,我一想起便好笑。
  “固然,我不是因她温柔可爱,旧情难忘,也不会冒了奇险前往相见。她要不纳忠言,始终受恶人欺骗玩弄,以做人玩物奴隶为乐,执迷不悟,我便多么爱她,这样无可救药的人也只代她惋惜,不会再去了。即以人情来论,以前那样情好,她嫁狗子,由于对方势迫利诱,一时惑于虚荣,无力反抗,并非本心;此时非但觉悟,反倒犯险暗助,愿作内应,无论为公为私,均无对她淡薄之理。你只听我说她为人,不曾见过,尚且如此关心怜爱;何况我这多年旧友,此时又正合力除害之际,哪能不关心呢?你要知道,爱是爱,情是情,不可混为一谈,情深爱重,自然更好,天下没有十全的事。她也明白我的处境用心,对她虽是好极,始终是个好友,谈不到别的。将来的事,口说无凭,就是狗子遭报,也要过上些年才看得出我平日所说是否心口如一。彼此真要情厚,何分男女,更何必要做夫妻才算真好。”
  说时,辞色诚切,前后如一,方觉丈夫真好,玲姑可怜,将来没有着落,日子太苦。末几句话,以前却不曾听说,当时不曾在意,后来细一寻思,越想越觉语有深意。丈夫虽不再娶,但是一心一意仍在玲姑身上,比做夫妻情爱更深,心情矛盾,想了半日,说不出一种况味。本来就想设法试探,当日恰巧闻报,玲姑私情泄露,已遭毒打,处境危险,由不得激动义愤,正想一同往救。丈夫竟因她一人关系全局,虽然执意不去,但那悲愤忧急的无限深情,诚中形外,自然流露,如非事关大局,直有奋不顾身之概。本就同情玲姑,说什么也要救她出险,经此一来,正好考验丈夫心意,不料前途危机密布,这样难法。
  盘算了一阵,忽然勾动前念,知道明说犯险,江、茹二人定必拦阻,好在天气不冷,来时因料水大,所穿又是黑女所赠一身密扣短装,紧贴身上,脚底一双特制的藤鞋,无论登山涉水俱都轻便,兵刃暗器佩带更巧,取用灵活,便朝前面仔细一看,再对江、茹二人笑道:“二位大哥,先不要忙着回去,你不知道这陈玲姑有多么可爱可怜呢。我不相信红颜薄命的老话,只是美女,便该受猪狗们蹂躏欺压,苦痛一世,还要短命?好在信号才发一次,时机尚早,我们姑且等上一会再说。你看各处楼上恶奴虽多,为了我们的人聚在北山崖上,看去好似人多,实则都朝前楼那面注视,这大一会难得看见有人朝后面看,只是小心谨慎,并非绝对不能过去。我和你三弟近数月来常在这里暗中走动,地理最熟,那边房脊后还有隐身之处。我想前往一探,但是骑马恐被贼党看破,我本会点水性,只是不高,请将藤舟水里快借我一用,万一有点动静,我往水里一沉,也可无事,真个绝望再走。我要不是胆小,怕他们人多灯亮,便贴着楼根掩将过去了。”
  江、茹二人的地理全是李诚详细指说,本不全知,又和龙姑初见,只知她和黑女一样胆勇机智,颇有本领,是否精通水性也不知道;途中又听龙姑说得玲姑如何好法,这次被害,全是为作内应,被狗子看破,身遭毒打,命在呼吸,危险万分,休说她和我们交情,便是为公,这样肯出死力的自己人,也应以全力救她才是道理。龙姑又说:“如非此人心思系咪系,那些男女狗官亲和许多同来的人既不能够全杀,只一放走,便是未来学祸根,不问仇敌消灭与否,转眼便是身家性命危险,便你们南山那许多人也休想安身。全靠她聪明机警,先把藩台婆娘说好,釜底抽薪,安下一个大根,就算有人泄露,由她从中化解也可无事。我们又将那两个狗官亲和随来恶奴中途设法除去,这样才保得万全。算起来,她的功劳最大,我们如何坐视?无论如何也要等上一会,看清形势,真个无隙可乘,少时进攻,不问胜败,定必杀以泄恨,死得岂不可怜?”
  二人闻言,竟为所动,又见龙姑一听前途危险,虽无退意,人已停马不进,并不避向隐处,仿佛胆怯神气,不知龙姑试出房后水浅,想令那马踏向实地,歇上一会,以为女人家俱都胆小,前途通过还不甚难,救人逃走万办不到。一则龙姑满口大哥,说得话甜,而又委婉动人,不好意思坚拒;又想使其知难而退,看了前面敌人威势,自然折转,同去复命;或是将她送走,留下一人,待机而作。好在身边带有各式旗花信号,先已约定,万一救出后,敌人大举追来,附近不远,水淹房脊之后和两处山崖顶上,还伏得有会水性的能手,立可赶来应援,根本人救不出,却是无法。龙姑会水,如带藤舟前往,更可随意升沉,又穿着一身黑衣,只将上半身往水里一沉,头便藏在藤舟里面,看去仿佛水中漂来两根交叉的树枝,决看不出里面藏有人迹,稍微商量,便自答应。二人还不大放心,要分一人跟去,龙姑力言无妨:“多上一人,易被敌人看破,最好由我一人往探;并且我还不去,此时只往房后试验藤舟,何必这样胆小?”
  二人都是南山中生长的少年,虽经李诚传授武功,本领高强,水性极好,但都忠厚,无什机心,信以为真。龙姑早在途中看明藤舟用法,见那东西形似一条梭鱼,不用时叠成一起,用时打开油布包,放在水中,一抖便直;再将上面附属的两根细钢梁横里撑好,再将大小几根钉折好的木板拉开,放向底部,上好榫头,便成一小船。人坐船底小横板上,下半身沉入水内,船身虽是一些藤筋编成,四面嵌空进水,浮力极强。船舷除编有两片随时可以增减的藤叶而外,并有四片浮力极强的藤板,形如鱼鳍,看去不长,却有一尺多高,人的坐板又悬船底之下,虽然至多只坐两人,但是决不全数下沉,人坐其中,只露出头和膀臂,船上另有两片油浸老藤制成的短木桨,约有尺许方圆,柄只数寸,走时身子朝前,手脚并用,水中双足后蹬,前面手握双桨,一齐划动,力气稍大一点,贴着水面,一窜就是两三丈,其快如飞。如将油布撑开,绷向船舷之上,翻转过来,又可全身浮起,走得更快。但所用的桨较长,为了当夜是由水中进攻,最好不要敌人看见,不曾带来。这一包东西包扎折叠,无不巧妙到了极点,大小东西,都有它的妙用,可是配搭极巧,一点不占地方,取用尤为灵便。龙姑本来好奇,途中问得仔细,为防二人水性甚好,追上作梗,推说先已学会,自己还有一点事,请二人看住那马不要跟去。二人误以为女子每有背人之事,也许连探敌都是托词,为要避人,故往房脊后面隐避之处,并驾藤舟隐身,同声应诺,非但不以为意,反将头掉转,去看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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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8-27 17:59:4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十三回 所谓伊人 在水一方




  龙姑见状暗喜,为防初用不能如意行驶,还加了小心,先在当地试了一试,见甚灵便,越发高兴。一面回顾二人,一面看准前面形势,正要乘着敌人前看不当心时冷不防朝前冲去,遥闻北山崖那面众声呐喊,各处楼上守望的敌党跟着同声惊呼喧哗起来,有的竟刀枪并举,喊杀连声,齐往前楼那面赶去,心想:“这班专讨衣食父母欢喜、猪狗不如的奴下奴,真个可恨到了极点,明明隔着一片大水,无法飞渡,我们那面连信号均未发动,可知无事,偏会有这许多做作,装得活灵活现,仿佛为主忠心,强敌压境,业已杀到神气,这等虚张声势,狐假虎威,岂不可笑?”念头一转,立时乘机往前驰去。
  那一带恰是一列楼脚墙根,沿途灯光虽亮,上面楼廊甚宽,下面有人走过决看不出,竟被龙姑容容易易,掩将过去。走到中途,江、茹二人方始发现,见龙姑独坐藤舟,贴着水面,划动双桨,如飞前进,不禁大惊。幸而那马本是山中所有,人马相识,深知马性,无须照看,只得照着平日训练,朝马颈上拍了两下,打一手势,令其等候,荒不迭追将上去。龙姑船快,业已先到,连人带船驶向那离水不过两三尺的上层楼面之下隐起。二人跟踪赶到,再三力劝:“方才三嫂过时想是水响,对面楼上的人虽已走向前楼,你走这一面的敌人均在廊口,有两个正往下面探头,好似已有警觉,总算三嫂船走得快,楼檐又深,未被看出。我二人又故意在后面弄了一点响声,引使回望,才得无事,形势险极。听大哥说,我们头上便是玲姑卧室和那套间,此时上面不少敌人,如何可以冒失上去?就算能够见到玲姑,也无法将其救起。此非感情用事可以成功,千万小心一点。”
  话未说完,龙姑觉着骗了二人不好意思,笑说:“我也明知危险,但是怎么也要见她一面,使知我们心已尽到,并非不管。”二人还是力劝不已。最后龙姑发急,竟说:“不将玲姑救出,我决不回去;并非固执,她实在可怜。二位大哥最好与大哥送上一信,请其设法相助,多么艰难,也必下手。万一不行,我守在这里,等到信号发动、各路进攻之时,立时上前抢救,也免得她为狗子所害。”二人力劝不听,好生愁急,只得分出一人赶回报信,除说明当地形势和龙姑固执成见而外,并说:“龙姑性子太急,已有两次由黑暗中援着廊柱想要上去,几被敌人发现,不是身轻眼快,几乎对面撞上。”
  李诚最看重龙姑,认为非但是兄弟一个知心得力的好帮手,更能吃苦耐劳,将来领头带了新旧两村妇女共同力作,重建平日理想中的桃源庄,必能发挥许多效力。初意,至多兄弟感情用事,定要亲身前往,有江、茹二人相助,虽然水性不佳,多半也能将人救出;没想到兄弟居然能持大体,反是龙姑自行赶去。她一女子,又不会什水性,形势可虑,万一有什差失,非但将来关系太大,眼前便有好些事少她不得。先还以为江、茹二人水性武功俱高,行时又曾再三嘱咐,不会做那徒劳无功、白犯危险之事,龙姑不会水性,到时走不过去,自会回来,只恐仗着坐下的马能在水中行走,不听人劝,冒失前进,一被敌人发现,便是讨厌。后来遥望敌人庄园灯火通明,比初点灯时增加十倍,看出后楼一带也是一样,大片楼台简直成了光山浮在水上,连天上阴云都被映成了红色,水再一涨,方才指定那几条掩行隐伏得一些树石房舍似均被水淹没,除敌人前后数十百所高房大楼有半截矗立水上,余者差不多全是空洞的水面;灯光那么明亮,敌人防御又严,所有恶奴打手都埋伏在这些房顶上下,休说走近,灯火光中相隔老远便被看出,一声呐喊,立有乱箭射来,万一受伤,如何是好?
  正觉方才疏忽,只听二女说:“后楼无人防守,沿途楼房,只有限几处上面,虽然有人,但都注意北山崖一带,无人留意后面,灯光也不甚多。楼上虽亮,下面光景黑暗,尤其后墙根一带被楼的阴影挡住,极易掩过。二女来时,不是心慌,上来把路走错,恰巧有一恶奴由楼廊上走往后面,也不会被其看出,将人惊动。”彼时因见二女义愤悲苦,哭得可怜,一时激动,想起陈四多年老友,玲姑以前虽然不好,近已回头,并还作了内应,去了将来一个大害,功劳甚大,听其自然,也说不过去,万一因为无人往救,被敌所杀,问心更是难安,不论如何艰难,心总应该尽到。仔细一想,打算尽点人事,命江、茹二人同往一试,兄弟如不听劝,非去不可,便由爱妻黑女照自己所说,代为主持,一面将红灯信号点起,准备提前发难。
  后来闻报,龙姑赶去,正在担心,江莱忽然赶回,说起前情,深知龙姑至性过人,对于兄弟情爱最深。昨夜青龙涧洞中聚谈,因猪儿发现前藏日记,得知起初自己看出兄弟钟爱玲姑,先觉双方性情尚不十分相合,玲姑从小娇养,又不大能吃苦,本还不大赞同。走前两年,虽见兄弟痴情太甚,以为双方分别年久,当可冷淡下去,倪仲猷之女龙姑又是那样好法,先命兄弟寄住倪家,原有深意。不料兄弟情有独钟,虽和龙姑常同出入,龙姑对他更是柔情体贴,无微不至,只似自家骨肉兄妹之情,毫无别念。对于玲姑,始终梦魂颠倒,时刻在念,每到无人之时,便将昔年分手时所赠玉玲珑拿在手上把玩寻思,知其无法相劝。又想此女虽有缺点,也是一个佳偶,人又极美,少年好色,本是天性,何况双方情分本厚,只得改变前念,暗往陈家求婚。陈四当时答应,并还明言,玲姑一样四年乃弟,时刻在念。先颇高兴,本意再过一两年,便令陈四弃家逃往南山隐起,一面通知仲猷,设法使龙姑与李强疏远,免得女孩儿家日久情深,将来难过。
  谁知事出意外,玲姑天性好动,常和女伴出游,因听庄园花开,不听乃父警告,前往春游,被狗子撞见,动了色心,跟着,寻到陈家。不过彼时狗子年轻,虽在外面强奸民女和家中丫头,还未即位庄主,陈四是他老长亲,人甚机警,对于老人应付极好,玲姑人又极美,外柔内刚,会用手段,狗子爱极生畏,不敢十分威迫,没有动手强抢,由此纠缠不清。陈母病重,急切间不能逃走,玲姑先极厌恶狗子,只想挨到母病痊愈,提前逃走。无如性喜繁华,虚荣心重,禁不住狗子日常势胁利诱,殷勤巴结,无微不至,李强较刚,不会欺骗,对方那样财势,本已相形见绌;人又不在身旁,一时意志不坚,受了摇动。
  事有凑巧,当狗子纠缠玲姑之时,自己恰有要事离山,去了半年才回,不知发生变故。这日赶往陈家探望,陈四竟不隐瞒,照实说出。本来认定玲姑还有缺欠,好在正式订婚,兄弟并不知道,心想:“此时下手,将人接往山中,还来得及。一则,陈妻重病未愈,南山路险,相隔太远;虽然也有想法,最主要是此女心志不坚,又喜浮华,在未报仇除害以前,前途好些艰难危险,万一兄弟儿女情长,英雄气短,岂不有害?”仔细盘算之后,婉劝陈四暂时忍耐,只要令嫒在她母亲起床以前能够不受狗子所诱,我必照办。陈四闻言,似知难于挽救,叹了口气,未往下说。走时力言,女儿早晚嫁人,好坏看她自己,我总是老弟忠实同道,就是女儿嫁了狗子,我也帮你除此大害,请你信我才好等语。
  归途正想兄弟痴情太甚,未必能丢得开,不料玲姑既为狗子所诱,变心背盟,又舍不得旧日情人,双方定约见面时仍用手段,想将对方的心笼络住,做得又过了一些,竟被兄弟看破隐情,悲愤之极,越想起龙姑待他的许多好处,不多两日,便订婚约。可是昔年印象太深,始终难忘,只管这一对未婚小夫妻情爱越来越厚,旧情人也有许多时不提一字,昔年定情的那块玉玲珑仍是贴身藏好,不肯丢掉。本就疑他旧情未断,果然一听玲姑日久宠衰,狗子故态复萌,非但不似初婚时那样恭顺,并还日夜荒淫,只管自己享受,毫无夫妻之情,明明用了许多人,饮食起居样样都要玲姑服侍,常加喝骂,一言不合,声色俱厉,使人难堪。玲姑虽然享受豪华,行动均不能自由,业已越来越觉苦痛。最气人是,狗子终年不许她与人相见,难得请命,回转一次娘家,有苦都无处诉。兄弟当时大怒,便赶了去,由此常往相会。自己每次防他遇险,均在暗中应援,仗着二人装束一样,近来又常藏在庄中,竟将仇敌闹了一个鸡飞狗跳,心神不安。暗中窥探双方相见情景,虽不似有什邪念,但都越来越关心,见一次,好一次,男的爱护备至,时刻不忘,恨不能当时把人救出虎口,女的自从陈四家中一会之后,更是言听计从,死心塌地,不论事情多么艰险,定必用尽方法照兄弟所有把它做到。似这样双方情分越来越深,以前又是最爱的人,将来不知如何结局,想起可虑。
  这本日记所载,原是自己看到这样光景无心写上,先被猪儿翻出,兄弟因知七星子就是兄长,也没看完,便交与龙姑收好,同往森林搜寻。见面之后,便忙着对付敌人,不曾再看,却被龙姑看去。当夜谈到日记之言,爱妻黑女便怪兄弟不应再爱玲姑。兄弟始而分辩,此是朋友之情,与夫妻之爱不同。后因爱妻追问太紧,一时无话可说,便说:“大哥多心,我也晓得。要是心中有病,日记上面所载,好些均是大哥看错,容易使人见了生疑。我如于心有愧,我必将它藏起,或是撕去一些,不会交与龙妹了。”龙姑本在静听,一言不发,面上神情似颇紧张留意,闻言插口笑道:“你交我时,你曾看了一看,知道大哥踪迹,便欢喜得跳了起来,看完了么?”兄弟面上一红,便未再说。龙姑最具热情,情刚好胜,当时神态虽颇自然,无什表示,这两句话仿佛随便一问,已似生出疑念。照今夜犯险情景,分明一半激于义愤,一半还是想要试验丈夫心意,情势越险,越不肯空手回来。
  好在此时业已准备停当,另外在西山崖主持的两人原是奉命埋伏,除那官亲,现又赶回。除藩台夫人和一些女眷由水中救起,假装好人,送走之外,狗官亲朱如章和几个恶奴,在预定埋伏之下,都在船沉之时暗中按到水中淹死。另一狗亲金兰和下余两恶奴,因未同行,想起可虑,正往回赶,归途发现水上火起,跟着便见金儿,说它暗中跟去,将恶奴杀死,恶贼金兰也被生抢回来,送往北山崖,等到事完,当众发落。此时人已够用,时机成熟,何不告知兄弟,令其亲身赶去接应龙姑,将玲姑救出?金儿又在当地,官亲非死即走,无什顾忌,仇敌已成网中之鱼,正好下手。只龙姑胆大心热,冒失可虑,此事越快越好。匆匆向同党和陈四指示了几句,便骑马赶来。因对李强心意业已试出,有自己和黑女分头主持,足能应付,何况又加了韩奎一个有力帮手,一到先将二次信号发出,还未上崖,便将李强喊上马背,告以经过以及下手机宜。李强毕竟情重,方才虽然嘴硬,对这一个旧好、一个爱妻,全都关心到了极点,本在愁急悲愤,一听便发了急,不是事关大局,早恨不能飞身赶去。见兄长亲自赶来,主持有人,宛如吃了一付定心丸药,哪还顾什艰难危险,当时照着乃兄所说,匆匆赶去。
  李强刚由西面孤立水中的一座小山黑影之中绕过,暗中留意水中贼党,一面加急前。正走之间,江莱忽由前面水中迎来,见面便说:“方才奉了大哥之命往劝三嫂暂时忍耐,并说三哥急得乱跳,就要赶来相助。三嫂业已冒着奇险纵上楼去,茹二弟见三嫂女子如此胆勇,守在下面又不放心,焦急无用,等我不回,一时情急,也冒着奇险上楼窥探,正看出玲姑被困在内,三嫂掩在她的旁边,语声甚低。楼廊原有几个防守的贼党,先听前面炮声呐喊,一齐赶去,忽有一个赶回,恐踪迹泄漏,掩向柱后,乘着恶奴大意,不曾看出,暗用兵器当头打闷。三嫂真个胆大,房中灯光已灭,见打死了一个恶奴,匆匆纵出,将死尸抓了进去,恐其复活,茹二弟又赶上前,将他咽喉用刀割断。别的恶奴全都赶往前楼,张望未回。三嫂又在挥手催走,只得溜将下来,竟未被人看破。后来三嫂又丢下一封信,现交我带来。
  “茹二弟说:‘三嫂真个胆大心灵,手疾眼快,看敌人彼时甚是疏忽,只敢犯险,便将玲姑乘机就走也是有望,下来还在后悔,方想三嫂那样胆大的人,明是机会,何故守着玲姑不肯离开?人救不出,问明虚实,便该下来,另打主意;同在一起,岂不危险?房中又多了一个死尸,更加可虑。越想越不放心,正打算乘机再掩上去请她下来,藏在楼廊底下,比较稳妥,至不济也将恶奴尸首弄走。上面已有许多人在走动,仿佛寻那恶奴,偷偷一看,人都聚在玲姑三嫂被困的套房之外,窗门虽已关好,恶奴无故失踪,死尸又在房内,只闻到血腥便被看破,如何是好?再看各处贼党都在往来走动,喧哗甚乱,好些恶奴都上了房顶,听不出说些什么,好似狗子下令准备迎敌,可是我们并未发动,何故这样大惊小怪?许是那声号炮引发,敌人耳目越多,下手更难。最可虑是三嫂处境太险,又不听劝,想起起身时和三哥所说,似非无意,也许女人家心多,有什缘故,实在无法。正打算去寻三哥告急,又恐我回去,不见他们冒失行事,正在为难。’
  “我二人刚把前事谈完,便听楼上喧哗之声,吵得更凶,有的说那恶奴最懒,必是乘机偷走,去往附近看小老婆,也不知下面船排开走没有;有的说他是领头防守人,多么色迷心窍,也无此胆子,也许故意藏起,打算取笑;一个便说,他走必要坐船,我们虽忘了船排多少,他那小老婆住在前面,船上点有号灯,有人开过,断无不见之理,莫非又是七星子闹鬼;有的又说,断无此理,方才还见七星子在对面崖上,他那白人白马老远便可看出,再说庄主现在前楼,七星子怎会来此?莫要这位夫人出什么花样,或是这位张大爷见夫人受苦,想献殷勤,藏在房内,想得一点便宜,我们去往房中看看如何?另一人便骂那人混蛋,休看庄主今日夫妻反目,动手打骂,他那脾气你们还不知道。小张虽是每见夫人,背后常要说头说脚,说得那么难听,昏想心思,和疯了一般,说完,又怕被人知道,再三嘱咐,不许泄漏。他是最得宠的人,不会不知厉害,便是色胆包天,要他全家性命的事,到底也有一点分寸。这位小祖宗人在前面,要被他走来听去,他照例占着茅厕不拉屎,由他一人得新忘旧,丢在一旁不管,是他用过的人,只要不是打死赶走,连看都不许人看一眼。你们这样满嘴狂喷,照样也免不了一顿鞭子,你没听走时满口怒骂贼人,吩咐我们严加看守,但是只在外面,谁也不许进去么?小张只管欺心,胡思乱想,见了夫人,贼眉狗眼,要他命,也没有这大胆子。只要今夜平安度过,或是明日接到官兵来的信息,就许庄主一高兴,便回到夫人床上,照样当她亲娘看待。本来人家头是头,脚是脚,长得真好,这样美人,谁舍得活活打死呢?房里万去不得,留神庄主讨好时节,随便收拾几个人替她出气,那就糟了。你当看守夫人是件好差使么?躲得越远越好,谁要去往窗门前张望,那是自遭倒霉,不信你看。
  “底下虽未听有人提议去往房中查探,但是恶奴张泰遍寻不见,越吵越凶,连楼内各房中的男女人等也全惊动,跑了出来。内中似有两个妇女要往玲姑房中寻找,隐闻玲姑哭骂之声,好似不许进去,最可虑又有狗子将要回来的话,越想越代龙姑着急。思量无计,只得命茹二弟守在当地,如见形势危急,立照先前所说行事,出其不意冲上楼去,拼犯奇险,护了三嫂,先行入水逃走。”随又将龙姑所交的信由蟒皮水衣内取出,藏向山旁,取出特制火筒窥看。
  李强还未听完,早已惊惶,听完越发情急,匆匆看完来信,切齿骂道:“小贼万恶,我不将你亲手擒住,当着两村父老弟兄宣示罪状,斩成肉泥,誓不为人!”江莱见他怒发如狂,恐其和龙姑一样救人心切,冒失赶去。又是白人白马,贼党恨之入骨,不等近前,群起夹攻,上面长枪乱箭,朝下乱打,下面各路埋伏的武师打手和那几个会水性的新来水贼再一坐了快船,明暗并进,合围夹攻。新村的自己人虽已接近头次信号,准备停当,分别埋伏各路入口,待机而动,末次发难大举的信号尚未发出,西北两面的快船木排自从半年前土人便奉命暗中准备,备好材料,到时拼拢,一钉一扎,就可应用,来时业已备齐,推向水房,静等令下,到底相隔各有一段水路,当时应援,也来不及。
  好汉打不过人多,何况双方仇恨太深,你死我活的场面,势不两立。方才探得敌人准备甚严,又有好些新来的得力党羽,楼后一带,虽因狗子去往前楼主持,这班恶奴爪牙照例一窝蜂跟着他走来走去,狗子不在,势便空虚,看去仿佛疏忽,杂乱无章,但是占了地利,这片大水,反被得了便宜,所有楼台亭阁均不与陆地相通,都有呼应,稍微惊动,便成居高临下之势,难于进攻,就破他一两处也不济事,稍微冒失,便要伤人吃亏。李诚不是打算谋定后动,一举成功,还要避免自家人的损伤,早已下手。李强如其感情用事,势必惊动仇敌,触动危机,自身徒劳为敌所困,吃人的亏,楼上被困二女连带还有性命之忧,觉着不妙,忙把马拉住,刚急口劝说:“三哥此时务要慎重,千万轻举妄动不得。”李强一声怒吼,已扬手一道火光,带着一溜金红色的火星,刺空直上,斜飞而去,跟着低喝:“我奉大哥之命行事,不必惊疑。江大哥水底比马走得快,请速告知茹二哥,将藤船放落水中,准备接应她两姊妹,以防玲姑受伤,一船不够应用,事要机警神速,我随后就到。”江莱还在迟疑,茹亿忽又赶来,三人见面匆匆说了几句,不禁精神大振,各自分头行事,朝前赶去。
  原来龙姑先虽同情玲姑身世,心生怜爱,但见丈夫对她痴情太甚,心中也颇难过,本想借此考验丈夫对她真心,及至冒险赶到楼下,等了一阵,无隙可乘。水是越来越大,人在藤船之中,楼面离头只剩两尺,方才连想上楼两次,均未成功,江、茹二人又在苦劝。江莱走后,人正浸在水中,气闷发急,身上又湿得难受,耳听波涛汹涌,打向下面楼柱之上,相隔头上楼面甚近。头上恶奴纷纷议论,说:“水势越高,再涨尺许,只好搬往最上一层。”并说:“后楼地势比前楼低得多,须要早作准备。”心方一动,又听远远号炮之声,料知李诚兄弟必已相见,不久就要发难,狗子怒火头上,玲姑必先受害,好生愁急。跟着,便听喧哗呐喊之声,由四面八方近远传来,头上更是脚步零乱,乱喊乱跑,说:“庄主发出急令,前面敌人必已进攻,我们快看!这时水涨,上下相隔不高,大家不要忘了弓箭兵器。”边说,边听恶奴急走之声,朝前面赶去,乱成一片。才知狗子人在前楼主持,后楼这班恶奴都是饭桶,稍有警兆,便大惊小怪,敌人影子未见,先就乱吵乱闹,拿对敌当看热闹,齐往前面楼廊上赶去。此时下手,正是时候。茹亿也恰因楼底气闷,又见龙姑连试两次没有成功,已被劝往,江莱好消息还未送到,想乘闲中无事,仗着水性,多探看一点虚实。见上面贼党纷纷大乱,赶往正面,立由水底跟踪掩去,正伏在正楼旁边往下偷听,无人阻止。
  龙姑虽是胆大,人极细心,早听出上面人已走光,更不寻思,见茹亿暂时离开,立时手攀楼板,往上纵去。水面相隔不过两尺,本极易上,一看楼上,房多地大,单侧面一条走廊就有十多丈长,正面还要大出好几倍,恶奴打手一齐赶往正面露台之上,人影全无。先听恶奴谈论,玲姑被困的后套间就在上面一角,与丈夫平日所说相同,毕竟地生,从小生长山中,初次见到这样高大华美的楼房,灯光照耀之下,门窗又多,又见前面边上,还有恶奴背影闪动,只一回身,当时便是危险,心方忧疑,拿不定人在哪一间内,万一扑空,如何是好?玲姑又只一面之识,她并还不认得自己,再要有什妒念,一声惊呼,立时误人误己。
  正在忧疑张望,忽听身旁楼窗微响,回头一看,不禁又惊又喜。原来小贼享受豪华,楼房甚多,玲姑所居卧房后面套间共有两层,中间还有楠木隔断,可以相通。末层面对楼后桃花林,玲姑喜它幽静,每当心中烦闷,便在里面看书写字。虽是套间内隔出来的半间,也有两丈方圆。玲姑因恨狗子俗恶,人又太脏,穿得虽极华美,轻易不肯近水,随地吐痰糟蹋,多好地方也不爱惜,说好这半间书房不令走进,每听狗子回转,便即迎出,免其入内。狗子一味享受淫乐,也不理会这些,所以套间虽在卧室后面,轻易不到里面去。玲姑也不许别的下人随意出入,只命三四个心腹慧婢照管。这是人困套间前面小床之上。
  那与旧情人时常私会的半间书房,本是空无一人,为了玲姑待人宽厚,另有两个贴身使女,一名小香,一名琴儿,见先两同伴业已逃出火坑,追去的人一直未回,又听大侠七星子竟是兄弟两人,内中一个,便是主母情人,便是主人听说反叛首领,想起这两弟兄的本领,二女必已遇救,往追的人被这两弟兄杀死。听主母方才哭骂,分明这一家恶人一个也难活命,可惜事前不知,否则,一同逃走多好。狗子走后,又想起主母待人好处,恶人一死,主母必嫁七星子,现虽受苦被困,还不是和以前石牢中那些受罪的土人一样,不定何时七星子忽然飞来,将她救走,意欲就势报恩讨好。七星子来了,随同主母逃走。竟壮着胆子,拿了食物,偷偷由后窗户进去。先将玲姑绑索偷偷解开,松了手脚,说明来意,再三哭劝,再分一人外面望风,以防同伴找寻,狗子回来查问。
  玲姑自从狗子二次入内拷打,刚命丫头将她绑向床上,打了几下。玲姑知道私情败露,自拼必死,破口咒骂,公然明说李强是她情人,欲求速死。不料狗子阴狠凶毒,听这一骂,更生毒念,反倒停打,准备事完之后,再下毒手,慢慢收拾,凌虐个够,然后惨杀,以出恶气。跟着,便有前楼来人报信,说北山崖上挂起红灯,并有流星飞过。老庄主又命人来通知,因庄主防备奸细,先已吩咐来人不许走上,被众喝住,隔船传话,说:“方才命黄河三龙分头窥探虚实,得知新村并未水淹,庄外官道对面聚着不少小木排,敌人却看不到。去的人想将木排上缆绳斩断,并拖它两条回来,还未动手,坡上树林中一声呼啸,箭镖齐发,几受重伤,才看出敌人厉害。木排又不比船,可以凿穿打沉,照此形势,分明敌人早有准备,今夜定必大举来攻,请庄主不要专守后楼,可带夫人去往前楼镇守。那里房多,又有假山,可作犄角,互相呼应,地势极好,只要多备弓箭长枪火把,敌人决难攻进。后楼便被敌人抢去,我们反攻,更易取胜,却万不宜坚守。那四面楼廊便是大害,水势一高,易被敌人抢上。庄主如落敌手,万事皆休。照老庄主的估计,敌人任多猛恶,前楼也攻不进,就是来势太凶,失掉一两所楼房,仍可仗着地势将其打退,反倒上算。至少可以相待十天半月,更不可上敌人的当,稍有动静,大惊小怪,一拥齐上,须要分班防守,保全实力,以防敌人日夜攻打,惑乱人心,疲于奔命。”
  并说:“这场大水虽被敌人倒灌反攻,照今日形势,仇敌准备已久,但未停当,再等上三五月,我们一点不知,仇敌突然乘机来犯,陆地不比水中,我们没有想到会有这样厉害,巧用藩台夫人,说他们是反叛的主意更未想到。对方那多的人,又有多年仇恨,拼命而来,我们全家休想活命。多亏这场大水,才可保得转危为安。请庄主念在父子之情和这大一片财产,务要听他的话。”
  狗子闻言,虽然跳脚大骂:“老狗罪魁祸首,不是他乱出主意,怎会吃亏,受人恶气,还丢掉一个美貌婆娘。万一家败人亡,非和老狗拼命不可。”口中怒骂,想起却是胆寒,随便吩咐下人看守玲姑,防她又向敌人暗通消息。怒极心慌,因知玲姑温柔文弱,并未防她逃走,也未禁止使女与之相见,急匆匆便往前楼赶去,仍照老贼所说行事不提。玲姑先听形势如此紧急,心中暗喜,反倒迟疑,减了死意;再见小香、琴儿偷送食物,解了绑绳,越发生出希望。但知狗子固非人类,这些恶奴也都狼心狗肺,恐二女为她受害,加以心口气痛,吞吃不下,再三劝令二女退出,以防连累。二女见主母一身细皮嫩肉,到处伤痕,衣服也被撕破,好生悲苦,口中答应,却去后半间一里一外分班守望。狗子初经巨变,心神已乱,始终未命关窗。恶奴知他喜怒无常,对这行将惨杀的夫人仍是不敢怠慢,便在窗外走动,也是防备后面来敌,并无就势凌虐之意。玲姑苦难中,却是度时如年。初意恶奴来报,信号已发,转眼来人便可杀到,李强平日那样爱护自己,得信定必亲身来援,不论死活好歹,我也见他一面。哪知底下便无消息,也许先逃二女中途被害,三毛还不知道,只管忧思如焚,越等越心焦。为了初遭毒打,周身痛苦,卧在床上,想心事养神,没有起身,始终不知小香、琴儿一内一外隔着楼窗守候探望。
  这时,琴儿打听不出个道理,刚由前面回转,外面人正走动,恐被看出,也翻窗进来,正在商计,改由小香去往前楼探望。尚未起身,玲姑也听到炮响,跟着,便听恶奴乱喊乱跑,由窗前驰过,以为业已发难,心中一惊,起身查看。刚忍痛坐起,便瞥见一条黑影闪往窗旁,先颇害怕,疑心是鬼,继一想,我已快死的人,鬼来正好,怕他作什。楼上灯光这亮,人又这多,怎会有鬼?莫要是什救星,但不该穿黑,身子那么矮短,像个女人。念头一转,李强昨夜曾说:“他新会面的大嫂便是黑衣蒙面。”这黑影看不清面目,也许是她。当时心动,慌不迭开窗张望。
  龙姑如由后面走进,二使女见她那身装束,定必惊呼,生出枝节,两下这一凑,再巧没有。龙姑本来认得,见她雾鬓风鬟、丰神不掩,虽然身遭毒打,面容悲苦,衣服也多撕裂,灯光之下,反更显得玉容哀艳。再一看到玉雪也似的一片柔肌,上面再隐隐现出两条伤痕,越发动人怜爱。心中惊喜,忙赶过去,侧顾前楼,有一恶奴背影似要走动,忙即低声急语:“玲姊不必惊疑,你那三弟命我来救你出险。”话未说完,目光到处,瞥见里面地方甚大,陈设整齐富丽,藏身之处甚多,空无一人,越发高兴,不等话完,人先纵身入内,将窗关好,一口先把灯光吹灭。耳听玲姑悲声低喊:“你是大嫂么?”心方一动,后面二女回顾灯灭,主母立在当地,但未发现另有一人在旁,赶了过来。龙姑心中一惊,一手拿出飞刀,刚往旁一闪,玲姑已抢将过去,嘱咐二女,说:“我眼痛怕光,要静养些时,你们在外许多不便,少时如有救星,定带同逃,最好出去;否则,也不可都留在此。如听我房中有什动静,不可再来张望。七星子是我兄弟,他最恨人看他,见人就杀,飞刀厉害,莫受误伤。”随听二女应诺,窗户微响,似已离开。
  龙姑探头一望,还有一人藏在窗旁未走,想起玲姑喊她“大嫂”,暗忖:“我这样爱护她,不知她的心意如何,何不冒充大嫂,探探她的口气,对于丈夫,是何心意。”主意打定,玲姑业已回转,刚一拉手,还未开口,便泪如雨下。龙姑见她悲苦,室中灯光虽灭,外间还有灯光透进,因想试探她和丈夫的心意,连初来救人逃走之念也自忘却,低声说道:“玲姊被豺狼打伤,你这玉一样的人怎禁得住?我看床侧地势隐秘,你可卧倒,我借帐子隐身和你密探,免得外面灯光太亮,被恶奴看破。不多一会,你那三弟也快来了。”玲姑闻言,越想李强越好,忍不住悲从中来,只管伤心饮泣,一句话也说不出。本来还想客套几句,因觉自己被绑床上,不应起立,恐被恶奴看破,只得照着来人所说,卧向床上,偷偷哽咽着说了几句。龙姑见她伤心已极,拉着自己的手不放,仿佛见了亲人一样,越发同情感动,只顾劝慰,忘了起身。
  恶奴张泰浪子野心,早看上主母美貌,见众人都在前楼,妄想偷入房内,献点殷勤,相机下手,沾点现成便宜,并料狗主人一定回心,日后就不能得到实惠,也多一个内援,利益太多。哪知色心初起,死星业已照命。茹亿回寻龙姑不见,仰望楼板上好些水渍,一时情急,探头一望,龙姑业已越窗而入,忙即追上,去到窗前警告,令其速退,不可两误。龙姑回顾茹亿人立窗外催走,既不舍得玲姑,又有成见,如何肯走。正在摇手拒绝,令其速退,恶奴业已走近,也是恶满该死,作贼心虚,惟恐有人跟来,不住回望,不曾看见前面来了敌人。茹亿瞥见恶奴走近,相隔已只三丈,心中一惊,忙往柱后一闪。恶奴到了窗前,又防对楼有人,先往外面张望,身后楼窗大开,竟未看出,被茹亿取出七梭如意纯钢钻对准命门打去,连声也未出,便自倒地身死。方觉死尸是个大害,急切间想不起法子。龙姑业已转身,想起窗门未关,回顾茹亿打倒一贼,猛触灵机,忙即纵出,一手抓起,低喝:“二哥快走,我有主意。”茹亿拦她不住,恐贼未死,又朝头颈割了一刀,顺手将衣撩起,塞住伤口,以防血流地上,被人看出。龙姑已抓了死尸跳将进去,将窗关好。茹亿无法,又听前面人在走动,只得跳下。为防泄漏,四顾无人,又泼了许多水上去,掩饰脚印。待了一会,并无人来,忽听上面微响,仰望龙姑丢下半段木棍,上有一信,就着灯光看完外面的字,不禁大惊。二人忙乱了一阵,始终不曾想到此来为何,有这一会,人已救走,等到茹亿想起,上面已有好些恶奴往来走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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