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弟听说这里有评论的,小弟是新来的,没赶上比赛,把自己写的一点东西发上来请高人评评,谢谢
【原创】梦迷蝴蝶思华年 第一章 魔琴 “这是什么琴啊?” 几乎所有见到这张琴的人都会这么问。 这张琴,形式古雅,色泽紫红,有一种悠久历史赋予的古典美。半月形状,长四尺,阔三尺半,有点像希腊的七弦琴。但是且慢,它可不止七根弦啊,它的弦有……五十根!长长短短、错落有致,疏而不稀、密而不紧,仅看排列就有一种音乐感。 我的目光从琴上收回来,落到展柜前的标签上:一行洋鬼子的英文字。天知道这些洋鬼子将这张琴理解为什么了?它的正确名称应该是:锦瑟。 不管洋鬼子将锦瑟理解为什么,但毫无疑问的这是中国琴,因此标签上仍然有“CHINA”的字样。实际上,这是一百多年前八国联军从大清帝国的圆明园中抢走的。 我直起腰,扫视着展览大厅。这里是大英博物馆的特别展区,一年只开放一次的。表面看来安静舒雅,其实机关重重、警卫森严,便衣保安就混迹于人群中,注意一切的可疑对象。 我心中冷笑。我今天就是要盗走这张锦瑟。 不要误会,我不是盗贼。我属于一个民间机构:正义大同盟下的文物组,我们组共24个成员,用中国农历24节气做代号,我的代号是:大寒。
我们的宗旨是尽量找回流落海外的国宝。前阵子在香港我们就暗中资助大陆方的企业代表成功收购了两件国宝:铜猴首和铜牛首。如果能用钱解决问题我们尽量不动用非常手段。但是对这张锦瑟,看来钱是不能解决问题了…… 什么?您说我这是犯法行为?也许在“文明人”的眼中的确是吧。但不正是这些“文明人”一路烧杀抢掠冲进北京城,抢走了无数国宝,还一把火烧毁了有“万园之园”之称的圆明园吗?我今天只是拿走本来就属于我们的东西而已。 自然,这番话在法庭上是没有任何效力的,尤其是这些洋鬼子的法庭。所以我一定要小心,不能让人逮住了。 这当然不容易,但我有我的绝招:中国功夫。 到了闭馆时间了,人们陆续向外走去。我走在最后,在一个拐角处见无人注意,灵巧的腾身飞起,整个人像蝙蝠样的“贴”在天花板上。 电影中的大侠个个都能如此,但现实中我走南闯北,所知能做到的不超过四个人。这需要幼年起就苦练的童子功、轻功、鹰翼功和内家功等,还要天赋过人,勤练不懈…… 闭馆了。我迅速挪动到一个死角位置,将全身缩成一团,整个身体的体积一下缩小了一半:这是缩骨功。 警卫打开警报装置就出去了。这就是洋鬼子的习惯:太过相信机器,甚至依赖机器。 我又等了两个小时,才一点一点的展开行动。您不会以为我只靠那几手庄稼把势混世吧?对了,我还受过严格的现代化训练,懂得最新流行的保险装置的原理与构造,及破坏它们的方法。何况在此之前组织已通过各种渠道获得了这里的许多资料,刚才我又观察了一天,我有把握成功。 中间的细节就不说了,呵呵,否则有教唆犯罪的嫌疑。总之我关闭了一个又一个监视器,打开了一道又一道防护锁。最终终于启开了防弹玻璃罩,拿出了锦瑟。 当我的手接触到这件国宝时,不禁颤抖起来了。我觉得自己太激动了,就闭上眼定了定神。这时,我的手指感觉到琴的背面似乎有点特别。睁开眼一看,却什么也看不出来。 我相信一个气功高手的感觉是不会错的。于是我又闭上眼,去触摸那琴──这是个错误,我应该尽快离开这里才对,而不该于此时探索什么秘密。 手指摸到了那种感觉,我急忙睁目去看,原来琴身的花纹在这里形成了一个小小的字!一个中国的篆字! 从这个字开始,那种复杂的花纹就一目了然了,原来都是字!我顺序念道: 锦瑟无端五十弦, 一弦一柱思华年。 庄生晓梦迷蝴蝶, 望帝春心托杜鹃。 沧海月明珠有泪, 蓝田日暖玉生烟。 此情可待成追忆, 只是当时已惘然。 蓦地,一股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我的手颤抖的更厉害了。我拼命想压制住手的抖动,平时这对一个气功高手来说如呼吸般容易。但此时不但手仍在抖,连我的身体都在发抖。 “我这是怎么了?仿佛我的心在抖动啊。” 突然警铃声大作,将我从迷梦中惊醒。我本能的跳起来,握着琴向出口冲去。刚跑过走廊迎面撞见几个警卫,别看他们都是持有武器的彪形大汉,但本人还没把他们放在眼里。二十秒的时间我只用一只手(另一手握琴)就把他们都打趴在地。我冲向门口,一个腾空飞踹蹬碎了防弹玻璃大门,面前的广场那端一辆警车正呼啸而来,稍远处还有更多的红灯在闪烁,我需要快跑!我向侧面的黑暗中跑去,身后响起了枪声。我闷着头只管跑,忽然一个人挡在我的面前,我一拳打去那人出掌一抵,“蓬”的一声我们都倒退了七八步。 我惊讶的望去,那人从黑影中走出,我见到他的脸不由的叫道:“云枫?怎么是你?” 云枫是我刚说的当世四个高手之一。我只知道他一直在欧洲漫游,没想到竟出现在这里,还挡住了我的去路。 云枫面无表情的道:“大寒,你没有机会了,快投降吧。” 我叫道:“你在说什么呀?你不明白我是为我们炎黄子孙夺回国宝吗?” 云枫仍然面无表情:“我唯一知道的,就是英镑很值钱。” 我明白了:“你被收买了?你多少钱出卖了自己?” 云枫:“你做梦也想不到的数目。废话少说,不想死就快投降!” 身后警察包围了上来,有个家伙在用喇叭喊话。我转身举起锦瑟,恫吓道:“别过来,不然我砸碎它!” 云枫冷哼一声,突然揉身扑来,一拳向我颈部打来。这个家伙,知道我决不会伤害国宝的! 我一手挟着锦瑟,一手对敌,很快就处于下风了(云枫可不是那些饭桶警卫)。我虽竭尽全力但仍难挽回败局。很快云枫左臂锁死了我的右手,前膝顶住了下盘,右手竖掌如刀向我面部斩来!我双目一闭,只等听自己鼻骨碎裂的声音了。 忽然,锦瑟“铮”的一响,我只感全身一震,一股大力涌来,右臂一挥将云枫偌大个身躯直挥了出去,“蓬”的一声撞在两丈开外的警车上,再也不见他动了。 那辆警车被撞的向后横移了七尺远。警察们再也顾不得其他了,歇斯底里的开了枪。 密集的枪声中锦瑟“铮铮”之声大作,我却并没有感觉中弹的痛感。忽然我眼前的一切全都扭曲模糊了,仿佛信号不清的电视图像……警察、警车、枪声、广场、博物馆大厦渐渐淡去了,消失了…… 我甩甩头,闭上眼(这是我今夜第几次闭眼了啊)。等我睁开眼时,我不能相信的呆住了。 天是白天,日当正午。 地是青石路,打扫的还很干净。 城是中国式的古城,远处能望见城墙的影子。 人……满街都是人,个个穿着宽大的唐装。 我,是在哪里?
第二章 长安 我站了半天,战战兢兢的动脚向前走去。 不对,我的“斐乐”鞋呢?我的“范思哲”西装呢?全没了,我现在破衣烂衫,穿的像个乞丐。 最要命的是:“锦瑟”不见了! 一发现锦瑟没了,我顿时慌了,发疯似的到处找,可是踪影全无。 “哎哟!”正低着头在青石街上找呢,忽然撞上一个人。我抬头一看,一个瘦兮兮的汉子已经倒在地上呼痛,身后几个穿的像泼皮的年青人正在手忙脚乱的扶他。 “你小子瞎了?!”“走路不带眼啊?”一片叫骂声。 “等等!”那个瘦子制止了其他人。他已经站了起来,几个年青人边替他拍打尘土边讨好的问:“老大没事吧?”“老大您怎么样?”“老大真是铁骨金刚啊”…… 那个瘦子不耐烦的一挥手,甩开身旁的人,对我说:“好小子,挺有劲儿的嘛。哪儿来的?叫什么?” 我道:“我刚从伦敦来,不知你们这里是什么地方?” 那瘦子嘴里念叨了两遍:“伦敦、伦敦?没听说过。你一定是从什么鸟不拉屎的穷山沟里跑来的,难怪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牛头,你告诉他!” “是,老大!”一个年纪轻轻却长了络腮胡子的泼皮(我现在断定他们就是一群泼皮小流氓)对我一挺胸,趾高气扬的道:“听好了蠢蛋,这里就是天子脚下、大唐王朝的中心、天下地上独一无二的──长安!” “啊?”我愣了。这不是拍电影吧?可是哪家电影公司有这么大手笔,能建造方圆八十里的古城?我目力极好,能看到远处影影绰绰的城墙。虽然只是淡淡的一抹,但那决不是假的,别忘了我是正义大同盟文物组的组长啊。 可是我还是不能相信,这太离奇了!我喃喃道:“这是长安?大唐皇朝的长安?你们开玩笑的吧?”一边观察周遭的建筑。不错,都是货真价实的楼阁,绝非纸板搭的布景。 那帮泼皮见我东张西望顿时笑谑四起:“土包子,没见过吧?”“这是长安,你几辈子修来的福也能看看长安!” 那个“牛头”更加神气:“呔,臭小子,还没回答我们老大的话呢,你叫什么?” “我叫大寒。” “什么烂名字。”瘦子老大说,“从今天起,你别要饭了,跟我混!我给你改改名,就叫──丁力!你挺有力气的嘛。” “丁力?还许文强呢。”我心中嘀咕着,“要饭的?啊啊,我这个样子,是像乞丐呀,连这几个小混混也比我穿的好。” “嗯,给丁力几个馒头,让他吃饱了和我们一起去!”老大一声令下,牛头等窜到街旁的小店,伸手拿了几个馒头包子就走,掌柜、伙计畏之如虎,屁也不敢放一个。 我本待不吃,怎奈忽然肚子饿的咕咕叫,仿佛七八天没吃东西的样子,自己本也不是那种食古不化的君子,当下接过馒头包子一顿风卷残云,不到二十秒就吃完了。 抬头只见瘦老大一伙儿目瞪口呆的望着我:“娘的,你是人是牛啊?这么能吃!难怪这么大力。” 我一步窜到一家小酒店,伸手拿过几个酒壶揣到怀里,嘴里还叼着一只在“咕咚咚”的狂饮。一气喝光了酒壶里的酒,这才觉得喉咙里的食物全落了肚,身上也顿时充满了力量感。我“扑”的吐掉酒壶,低声对畏畏缩缩的老板说:“我一定还你钱的。”转身走回街上,拿出酒壶抛给瘦老大。 “好!”众泼皮一片喝采。瘦老大笑道:“好小子,挺上道的嘛!”饮了口酒,又将酒壶传给手下。 我趁机问道:“老大,请问您的名号是?” “噢,大名鼎鼎的‘瘦皮虎’就是大哥我!这个叫牛头,这个叫石头,这个叫毛驴,这个叫黑三……”瘦老大仿佛这才想起来为我介绍众人。 我又问道:“这里真是长安?” 瘦皮虎两眼一翻:“当然!” 我再问:“当今皇上是?” 瘦皮虎嗤笑道:“真土包子,不怕犯忌!当今天子乃是大唐宣宗皇帝,今年是大中十三年啊。” “大中十三年……”李商隐是大中十一年死的,只差两年。冥冥中一股神奇的力量将我送到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 时空倒转的故事我也听过不少,一直觉得那是很有趣的事情。但真的发生时才发现,自己过去的人生经历、经验、朋友、家人……全部等于空白,我在这里等于突兀冒出的怪物,没有过去,没有人认识我。 沉思中不知不觉的我跟着他们来到一条热闹的街道,这里人头攒动,作坊、店铺林立,来往的人不是穿绸就是挂缎,好一副大唐盛世景象。 瘦皮虎在一个作坊前停下脚步。我抬头一看,匾额上“锦瑟坊”三个烫金大字出现在眼前。我暗吃一惊,这个……是巧合,还是上天给我的暗示? 瘦皮虎站在房前开了腔:“奶奶地!这家琴坊挺漂亮呀!” 手下齐应:“是啊老大,可惜他娘的老板不识相!” 瘦皮虎:“老大我托小福街王媒婆说媒,要明媒正娶这家的大小姐锦儿,她老爹是怎么回话的呀?” 手下乱骂道:“那秦老头乱喷粪,竟说嫁条狗都比嫁老大强!” 我“噗哧”一声笑了,顿时招来一片白眼。 瘦皮虎瞪我一眼,无暇与我计较,怒叫道:“老大有受过这种气吗?” 手下齐吼:“没有!!” 瘦皮虎升高了一个调:“你们有受过这种气吗?” 手下再升高一个调:“没有!!!” 瘦皮虎大吼:“怎么办?” 手下声嘶力竭:“砸!!!!” 说完砸字就蜂拥而上,动手将作坊里的琴、箫、笛、鼓等等掀翻在地,手砸脚踹的闹将起来。 还在他们嚷嚷的时候作坊里就走出一个白须老者,惶惑的望着这群泼皮。此时他急得大声喊:“住手!你们不能啊,不能砸我的琴坊!这里是天子脚下,还有王法吗?” “王法?”瘦皮虎一把揪住老者的胸襟,“你奶奶的秦老匹夫,跟老子讲王法?左都刺史孙大人是我干爹!这里那个衙门的公差敢管老子的闲事?去你奶奶的!” 瘦皮虎一把将秦老汉搡出丈把远去,跌倒在地。回头吼道:“砸!砸完再拆了他的房子!” 我点了点他的肩膀。 瘦皮虎回过头来:“喂!丁力,你愣着干什么?还不给我砸了拆了这作坊,留着你那牛力逛窑子用啊?” 我笑嘻嘻的道:“老大,丁力吃了你9个馒头,17个包子是不是?” 瘦皮虎疑惑的道:“不错,莫非还没吃饱?” 我笑道:“嗯,饱了。不过我一开头就告诉你了,我不叫丁力,叫大寒!” 我一个上钩拳打在瘦皮虎的小腹上,这个瘦泼皮顿时痛的弯下腰,倒在地上缩的像只虾米,连喊都喊不出来了。 牛头见了,大叫一声从台阶上纵身向我扑来,我一个利落的过胸摔将他摔倒在地,顺势扭脱了他的右臂。 牛头的嘶喊声惊天动地。我耸耸肩:“想不到你还能再高几十个分贝。” 石头、黑三等狂喊着,从地上捡起木棍、条凳向我冲来,我叹道:“你们比大英博物馆的洋警卫如何?”一个箭步冲入人群,给了石头下巴上一拳、毛驴肋下一肘、黑三一个扫堂腿……等我站直身体时,没有一个泼皮还能站立说话。 瘦皮虎终于从牙缝里挤出话来:“你……你个臭要饭的……胳膊肘向外拐,我……叫我干爹宰了你!” 我大笑道:“别拿你干爹唬人,我现在就拖你去刺史府,看他认不认识你这个泼皮儿子!” 说着我上前做势欲拖,瘦皮虎忙道:“好汉!好汉饶命!小人只是胡吹的,好汉别当真啊!” 我笑道:“算你识相,真到了刺史府,你非扒层皮不可。你的包子馒头我会还你的,现在带着你的手下快滚吧!” 在旁观众人的欢呼声中,瘦皮虎等人狼狈的逃出了琴坊街。 秦老汉上来千恩万谢,我笑道:“别谢我老爹,我想请问老爹这个作坊是一直叫‘锦瑟坊’的吗?” 秦老汉道:“是啊,老朽因酷爱李义山公的诗词,就给两个两个女儿取名叫锦儿、瑟儿,这个祖上留下来的作坊也改叫‘锦瑟坊’,已经有好些年了。” “噢。”我隐隐觉得这和我失去的锦瑟有什么关系,往深处想却如雾里看花,隐隐绰绰似明似暗。 秦老汉见我沉吟不语,忽然恍然大悟似的说道:“壮士是否外地来的?是否投亲不着呀?还没有安身之处吧?若不嫌弃就在老朽这‘锦瑟坊’里住下如何?” 说罢热情的挽着我的手就往作坊里走。我一想反正没有个落脚地,总不能睡大街吧(其实真到那一步也能凑合),就顺水推舟跟了进去。 进了大门秦老汉一边招呼我坐下,一边心痛地拣拾着地上被砸坏的乐器,我急忙蹲下身帮他拣。 秦老汉客气的拦着,见拦不住也就索性由我了。忽然,他想起什么,向里屋高叫道:“锦儿、瑟儿,快给壮士奉茶!” 我知道这时社会的规矩,虽说唐朝还是比较开放的,但未出嫁的女孩还是不能随便露面的。我慌忙说道:“不用了秦老爹……”但已经来不及了。门帘一挑两个女孩应声出来,一托茶盘、一捧茶壶,倒像是早就守候在那里似的。我抬头刚刚一望前面那个稍大的女孩,整个人就呆住了。 至此我第一次感到老天待我不薄,因为我见到的是个:绝 色 美 女。
第三章 在大唐生活 只见这女子一头乌亮的垂肩长发、肤白胜雪,体态娇美、艳光照人,黑白分明而又带著朦朦胧胧的眸子正望着我,含羞道:"壮士,多谢你救了锦儿老父。" 我一时目瞪口,答不出话来。另一稍小女子"噗哧"一笑,又慌忙止住,将锦儿托盘中的茶杯注上茶,说道:"瑟儿也是一样的感激。壮士请用茶!" 声音入耳,竟比锦儿还好听,只可惜脸上又黄又瘦、头发枯干,身材长的像未发育的郑秀文,令我这崇尚性感的现代人感到目不忍睹。 我端起茶杯,笑道:"姑娘们不用客气,举手之劳而已。倒是我现在举目无亲,可能要在你们这里多打搅几日,还请姑娘们原谅则个。" 瑟儿道:"好呀好呀,爹爹一直遗憾家里没个男孩子,你就做我们哥哥好了!" 我望向锦儿,只见这绝世佳人害羞的低下头去,声音几不可闻:"壮士爱住多久都可以,锦儿也想有个……哥哥呢。" 秦老汉呵呵大笑:"好哇,难得你们这么想。壮士……哦,请问壮士尊姓大名?" 我道:"小生……丁大寒。" 一时情急,随口乱编。 秦老汉:"好,丁贤侄,从今儿你就住下了,不用客气!哈哈哈哈……" 一晃三个月过去了。 我四下打探锦瑟琴的下落,古玩店、古董行、当铺、街头小孩、附近的蛇鼠混混……都寻问遍了,可是谁也没见过它。渐渐的我也死心了,猜想它可能坠落在时空的某个角落里了,我是没有能力找到它了。 我一个大男人,总不能整天吃白饭,于是便向秦老爹学习作乐器的手艺,以便能养活自己。岂知一学之下,方知道其中大有道理,绝非雕虫小技那么简单。单只是选料就有许多讲究,制作工艺更是繁杂无比,比之拳脚剑道也不遑多让。好在本人本就极为醉心钻研古文化,掌握了不少理论知识,加之天资聪颖(是否有点自吹自擂?)、名师指导,很快就学的似模似样了。作出来的琴居然也卖掉了几张,令我更加陶醉不已。 原来这条街唤做"落玉街",整条街道上所有的作坊都是做乐器的。唐朝是个钟鼎名胜、文化风流的朝代,历代帝王莫不醉心于诗歌、音乐、舞蹈、书画等艺术。到得中晚唐时期这股风气更是愈演愈烈,常有艺人因一技之长得帝王宠信。因此上长安一带苦苦钻研各种技艺的人多过读书练武的人,其中技艺高超者自也层出不穷,带动的制作各种器械的手工艺作坊林立,也就不奇怪了。 落玉街上无论大人小孩、男人妇女,都极为善良淳朴,也不知是受音律的熏陶,还是天性如此。每日日出而做,深夜方息。劳碌之余,几家亲邻好友定期于街中大树下聚会,将自己坊中的得意作品拿出来交流切磋。做乐器的大都会演奏乐器,丝竹管乐中其乐融融。我很快融入他们之中,认识了制笛高手李老爹、琵琶西施凤五娘、吹箫的郑小哥、拉胡琴的吴大叔等。 每当我忙碌着画线、锯木、凿洞、调弦时,锦儿、瑟儿就你送杯茶、她递条毛巾的围着我转。我看着锦儿的天香国色,听着瑟儿的燕语莺声,真是乐不思蜀。有时暗自忖思,就是此时"锦瑟"琴再现,能够送我回二十一世纪,我也舍不得走了。 锦儿、瑟儿也非寻常女子。虽是小家碧玉,却知书达理、气度高华。锦儿擅长弹琴,瑟儿精通制弦。经瑟儿手制出来的琴弦,再让锦儿弹奏那么一曲,真犹如天籁之音,令人浑然忘我。 锦儿年长两岁,已到了婚嫁的年龄,是附近几条街上少年男子的狂热追求对象。但自从瘦皮虎插了一杠子,就再没人敢请媒婆上门提亲了。我打跑了瘦皮虎一伙儿,顿时赢得了普遍尊敬。但尊敬归尊敬,提亲者又日渐增多,却都被锦儿回绝了。 我觉得自己应该主动出击,就以"欲制上琴必奏上琴"为由提出向锦儿学弹琴(当然接近她才是目的)。锦儿羞涩而爽快的答应了。 "乐律十二律,是为黄钟、大吕、太簇、夹钟、姑洗、中吕、蕤宾、林钟、夷则、南吕、 无射、应钟。此是自古已有,据说当年黄帝命伶伦为律,闻凤凰之鸣而制十二律。瑶琴七弦,具宫、商、角、微、羽五音,一弦为黄钟,三弦为宫调。五调为慢角、清商、宫调、 慢宫、及蕤宾调……" 听着锦儿娇滴滴的声音,手中抚着瑶琴,我无数次的迷失在黯然销魂的意境中。而每当这时,锦儿也就默不作声了。我俩默默相对,只有手中瑶琴叮叮咚咚的相应相和,像两颗初恋中的少年心在剧烈的跳动、碰撞…… 每次学琴瑟儿就乖巧的躲到一边儿不打搅我们,而当我学完时就立即将一杯热茶捧到我手里。人是多么的容易贪图享受啊!我一开始非常不安,后来就习以为常了。 说到"锦瑟",闲暇时我也尝试着自己做一张那样的琴出来,但试了又试,都失败了。秦老爹和锦儿瑟儿见了,都说这种奇特的琴本就极为罕见,有些弦粗而极短,有些弦细而极长,五十根弦不知如何奏法?想做一张出来那可难了,其中有若干诀窍似已失传。 两年以后,我已经彻底融入了这个社会,无论是说话还是思维都已是个真正的唐代人。"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这句话用来形容晚唐时代真是在贴切不过了:生活富庶、闲适,都市繁华似锦,又没有什么工业污染、温室效应、艾滋病、非典型性肺炎之类的。我渐渐习惯了这里的生活,觉得比起二十一世纪的现代化都市,这里实在更适合人类居住。 我的前途似乎已经确定:将来手艺学成,娶锦儿为妻,继承"锦瑟坊",继续过一辈子制琴匠人的生涯。现在周围的人也都是这么想、这么说的了。嘻嘻,对此我并不反对。 然而,在我最意想不到的时候,"锦瑟"琴又出现了。 第四章 琴诗拳谱 事情是这样的:一天我正在作坊里边想边琢磨着一块梧桐木,想制成一张"七宝琴"买给乐坊的柳柳小姐。锦儿在给我擦汗,瑟儿给我打下手,秦老爹笑眯眯的一人在一旁给一张成琴校音。忽然外面大街上传来鸣锣声,渐响渐近,又有许多人奔跑拥挤的声音,秦老爹父女不禁色变,我站起来说:"老爹,您在家守着,我去看看怎么了。" 出得大门,却见街道两旁早已挤了好多人。我立在台阶上一看,呀!好多官兵押着一队犯人从街上走过。这些"犯人"男女老幼都有,个个衣着华丽,但已破烂不堪,破烂处还渗出血来。容颜憔悴,哭爹唤娘之声动人心魄。他们都被一根长绳缚着,望不到头也望不到尾…… 我悄声问身旁的人:"老兄,这是怎么了?" "你没听说吗?左都刺史孙大人触犯了国法,满门抄斩、株连九族!" 我倒吸一口凉气。这种事情只在历史书上见过,此时亲眼目睹才知道是多么地悲惨。 忽然,犯人中几个汉子叫将起来:"冤枉啊!冤枉啊!我们不认识孙家的人,我们和他们没关系啊!放了我们吧!" 我定睛一看,原来是瘦皮虎一伙儿! 这个家伙到处说自己是孙刺史的干儿子,现在这个样子还用说吗?肯定是被株连了! 有人低声说:"平时老听他吹,也不知是真是假,现在这个孝顺儿子可是当定了!"周围几人登时小声笑起来。 我心中感叹。想当初初到长安,这瘦皮虎怎么说也曾给过我一顿饱饭,现在见他落难,不禁替他有些难受。 我回房向秦老爹说:"老爹,只是押解犯人。你们不要出门,我去去就来。"出门带上大门,向一个馒头铺跑去。 我装扮成一个满脸泥污的叫化子,在鼓楼大街追上了押送队伍。我向一个小队长递了点银子,哀求了几句,那小队长一挥手:"去吧!" 我急跑过去,边随着队伍走边对瘦皮虎说:"老大,我是丁力啊!" 瘦皮虎抬起头来一瞧,吃惊的长大了口。我顺势将一个馒头塞进他的口中,说:"老大,我说过一定还你的馒头的。你慢慢吃,别噎着了!" 后面牛头、石头等都叫起来:"丁大哥!给我吃点吧,饿死我了!" 我将馒头、包子一个个塞进他们口中,不厌其烦的嘱咐着:"慢慢吃,别噎着!" 蓦地,瘦皮虎似乎明白了什么,眼睛发亮的盯着我。 我微微一笑,将剩下的包子馒头塞进他们几个的怀里,低声说:"一切小心!"转身没入了人群之中。 深夜。忽然大门被人拍的"砰砰"的响,我警惕的开门一看,满身血污的瘦皮虎一头滚落进来。 我拿来了水和食物,瘦皮虎饮了一气水,将食物揣入怀中,说道:"丁力--不,大寒,谢谢你在馒头中藏的小锉刀。想不到我结交那么多朋友,危难时来救我的人却是你。" 我问:"其他人呢?" 瘦皮虎道:"我们挫断绳子、牢锁,将其他牢里的犯人都放了出来,一起向外冲。那些牢头,平日里如狼似虎,那时可傻啦!哈哈,奶奶的,杀的痛快!我们冲出大牢,想官军必来追捕,就四散逃开啦。我让牛头他们在城外七里山等我,我特来向你道谢的。" 我说:"谢字休提。你干冒危险来此,心意我已领了,你快逃吧!" 瘦皮虎点点头,从里衣内摸出一本小册子递给我:"这个送给你!" 我问:"什么?" 瘦皮虎道:"好几年前从一个老道身上偷来的。我大字不识一个,也不知是什么。只是见其中有古琴的图样,本想送给锦儿小姐当聘礼的……唉,送你了!" 瘦皮虎将小册子往我手里一塞,转身便走。我将他送出大门,悄声问:"你们今后怎么办?" 瘦皮虎道:"此处不养爷,自有养爷处。丁兄你就别担心了,后会有期!"向我抱一抱拳,奔入了夜色之中。 那天夜里,听着大街上官军追捕逃犯的声息,我再也没睡着。后来索性坐起来,拿出瘦皮虎给我的小册子来看。目光落到封面上,不由一怔,那是三个篆字:锦瑟谱。 我心中暗道:"又有这么巧的?天意真是难测啊!" 翻开来第一页上写道:"余自幼学道,五十余载一无所成。后闻李义山公'锦瑟'一诗,顿悟大道,书此'锦瑟谱'以记。" 再向后翻,次一页写道:"锦瑟无端五十弦。想人生似锦如梦,无端已过五十。心有所感,创剑法一路……"后面就是密密麻麻的口诀、图形之类。我试演一下,只觉深奥难测,不由又惊又喜。 再向后翻,却原来每句诗都对应一套武功。"一弦一柱思华年"是一套拳法,"庄生晓梦迷蝴蝶"讲的是轻功,"望帝春心托杜鹃"讲的是暗器功夫,"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讲的是内功心法…… 翻到最后一页,"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的字迹后画着一幅古琴图,旁边注明了制作方法,正是锦瑟琴的图案!下面却不是什么武功秘笈了,而是一曲琴谱。 最后是署名:一梦道人梦后涂鸦。 忽然,一队铁骑从门前驰过,只听铁蹄踏踏、将士呼喝,自有一股压迫感压人心肺。我警惕的听着,幸好他们并未停留,蹄声渐渐过去了…… 秦老爹、锦儿、瑟儿全都披衣而起,慌张的来到我身旁。我竖起食指示意噤声,直到蹄声逐渐消失才笑道:"没事了,你们都去睡吧。" 瑟儿道:"不,瑟儿害怕!瑟儿情愿不睡,要和丁大哥在一起。" 我望向锦儿和秦老爹,本想他们劝劝瑟儿,谁知他们望着我的眼神也和瑟儿一样。 我叹道:"好吧,我们就一起守候到天亮吧。" 瑟儿兴奋的道:"好呀!哎,丁大哥,长夜难熬,你给我们讲个故事吧。" 不知怎地,对这个小姑娘我总有一种兄妹般的感情,总要尽量满足她的要求。我抓抓头皮:"讲故事啊?好,就讲一个罢。" 于是我把《灰姑娘》的故事改了朝代和人名讲给她们听。 讲完后锦儿轻轻吐了一口气,闪了闪梦幻般的眸子说:"真美,像梦一样,乡下姑娘变成了皇后娘娘……" 瑟儿雀跃道:"那种能实现人的愿望的树,瑟儿也见过啊!"
第五章 树琴 锦儿忙问:"真的?在哪里?" 秦老爹笑道:"嗨,这是故事,怎么当真哩?呵呵,大寒啊,想不到你哄孩子的故事竟然也这么好。" 瑟儿不服气的说:"真的有啊,就在城外七里山王母娘娘庙后的,碧绿色的,可高了呢。我们不是年年王母娘娘寿诞都去那里烧香吗?我觉得它就像王母娘娘的拐杖。我向它求过两次愿,都实现了的。" 锦儿道:"什么愿呢?" 瑟儿道:"一次是小时候姐姐重病那次,我求它治好姐姐的病,让姐姐康健漂亮、倾国倾城,这不是实现了吗?嘻,另一次是爹爹老叹气家里没个男孩子继承家业,我就求它赐个哥哥给我们,不是也实现了?" 说到最后,全家人的眼光不由都是向我一瞟。我尴尬之下笑道:"少作你的春秋大梦了,你是故事听多了吧?要是真这么灵,喏,你就求它把这张琴给我变出来!"说着把册子上的锦瑟琴图给他们看。 三人顿时被那琴谱吸引了。瑟儿说:"好,就变给你看!七天后就是王母娘娘寿诞,丁大哥你送我们去烧香吧。" 我笑着答应了。 这七天我过得提心吊胆。当时一时意气救了瘦皮虎一伙,事后才逐渐觉得有些冒失。一旦被官府发现我的行为,不但自身难保,还要连累秦老汉一家。好在追捕逃犯的风头终于渐渐过去了。 每天夜里我都在修炼锦瑟谱上的武功,心想一旦出事的话只能依靠它了。 七天后都已经忘了与瑟儿的戏言,直到见到春和日丽、暖风拂柳,许多伴着丫鬟的轿子纷纷向城外行去才记起了这么一回事。忙雇了三乘轿子,邀秦家父女春游烧香。瑟儿的小嘴嘟的老高:"人家当你早忘了呢。"随即喜笑颜开:"还好你记起来了。" 他们父女三人乘轿,我在后步行。行行复行行,出得城、趟过河、爬上山,来到了七里山王母庙。 烧香已毕,瑟儿兴冲冲的领我们到了庙后。这里松柏成林,虽是暖春,仍然寒意迫人。来到一株碧绿的大树下,瑟儿说:"就是它。你们看,像不像王母娘娘的拐杖?" 我手抚树身,蓦地,一股熟悉的战栗感涌过全身,使我慌忙缩手。是在哪里接触过这种感觉的?一时竟有些恍惚。 瑟儿手放在树身上,闭目喃喃祝祷:"仙树、仙树,请你满足我的愿望,给丁大哥一张'锦瑟'琴!" 我陡然觉得有些不妥,却又说不上什么道理,只是叫道:"瑟儿,别许愿了,大哥不要了!" 瑟儿笑著说:"已经许完了呢。你就等着看好啦!" 恰巧一阵山风吹过,带起松涛阵阵,这株"仙树"也随风摇摆。忽然"喀喇"一声,一根碗口粗的树枝竟然折断,掉了下来。 瑟儿欢喜的跑过去,抱起树枝:"看!仙树满足了我的愿望,用这个定能做出'锦瑟'琴来!" 秦老汉开怀大笑:"傻孩子!呵呵呵呵……"锦儿也不禁莞尔一笑。 瑟儿不依的娇嗔着,我忙上前拿过树枝哄她:"好好好,我们回去就用它作琴。用仙树作的琴一定是极品的!" 一家人高高兴兴的开始下山。我回头招呼锦儿,却发现她正手抚"仙树",闭目喃喃自语。 那股不祥的感觉又涌上心头,我忙叫道:"锦儿!" 锦儿睁开眼来,不好意思的一笑,说:"锦儿也想试试许愿的感觉呢。" 我上前搀扶她顺小路下来,一边问道:"你许了什么愿?"锦儿脸一红,道:"不告诉你。" 烧香回来后锦儿、瑟儿都感到很疲乏,早早的安歇了。我却精神很好,独自琢磨着那根粗壮的树枝,看它是否真的能做一张琴。 我伸指弹了弹木质,将耳朵贴上去听……蓦地,一股触电般的感觉传来,眼前一黑,陷入了幻觉…… 我仿佛看到紫色天鹅绒般的太空背景上,群星闪烁;一粒种子重重包裹在一颗彗星里,在宇宙中不知流浪了多少亿万的光阴。忽然,一颗蓝色星球吸引了它,它逐渐加速,最终呼啸着冲入它的大气层…… "啊!"我身子陡然一震,从幻觉中醒来。 我猜想的不错,这株古树不是地球上的树种,它是一种我们未知的生命。它有神奇的能力可以实现人心中的愿望,前提是要吸收这人的一部分生命能量作为回报。难怪瑟儿的姿色那么暗然无光,都是许愿的代价啊! 锦瑟琴是否原本就是由它而来的?用它做出的琴是否能让我重回现代呢? 秦老爹闻声走了出来:"丁小哥,怎么还没睡?还在做琴吗?瑟儿这丫头就是孩子气。呵呵,来,我和你一起做。" 按捺住思绪,我和秦老爹一直工作到天亮。奇怪的是我们竟然越干越精神、越干越顺手,等锦儿、瑟儿起床时,琴的骨架已经做好了。 瑟儿惊喜的叫道:"啊,多好看的琴!仙树果然实现了我的愿望!" 望着姐妹俩憔悴的脸庞,我郑重的告诫说:"以后不能再去许愿了。要求太多神仙会不高兴的。" 瑟儿边含混答应着边抱起那张素琴:"调弦、着色、上漆这些活儿交给我啦!我会把它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对了,那张'七宝琴'已经调好弦了,丁大哥你弹弹试试吧。" "唔,我看看。" 第六章 入宫 "七宝琴"长七尺,上有七弦,弹起来人的喜、怒、忧、思、悲、恐、惊等七情具被音律带动,故名"七宝"。这种琴一人弹奏未见佳处,需两人合奏方可发挥的淋漓尽致。 我望向锦儿,她也在含笑望着我,那朦胧的笑靥让我一阵心神飘荡。不用再说什么,我俩相向在"七宝琴"前坐下,我是盘膝,她是跪姿。我低声道:"锦瑟曲。" 琴声响起,像春日寒冰乍破、碧水轻流。窗外初升的朝阳亲吻着锦儿的脸庞,我心中涌起对上苍的感恩之情--这是多么美好的日子,锦绣般的年华啊! 瑟儿适时开口唱道: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曼妙的歌声绕梁而出,但不知怎地,却给甜蜜中加入了一点苦涩,然而并不使人难受,反而像咖啡般更加耐人寻味。 秦老爹将一管横笛放在口边,于是,一缕清凉的笛音加了进来,诉说着历遍红尘后的迷茫与放达: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我奏出稳重的低音,以性情中人的直觉理解了老人的情怀: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锦儿那轻灵潇洒的琴音盖过了一切,仿佛看破红尘的智者在佛前舒发着感慨: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一曲既毕,我们良久默不作声,沉浸在音乐那美妙的意境中。 秦老爹最先回过神来,笑道:"好久没有这么尽兴了。大寒做琴的手艺真是青出于蓝,这张琴做得好呀!嗯,也该开门做生意了,也许人家柳柳小姐已经来了呢。" 说着老爹打开大门。忽然,雷鸣般的掌声响起,只见作坊外不知何时拥了好多人,一起兴奋的鼓掌叫好,有的还大叫:"再来一个!" 唐朝风气开放,锦儿瑟儿见了这许多人,虽是有些羞涩,却仍大方的裣衽一礼,转身回了里屋。 人群一阵骚乱,几个彪形大汉护着一位公子、一位夫人走了进来。那公子相貌不俗,可惜双目无光,眼泡浮肿,有些酒色过度的模样。那位夫人却是艳光四射,英气逼人。他们走上前来,几个保镖自行搬了椅子请他们坐下了。 那夫人轻启檀口,娇滴滴的道:"奴家孙氏,这是奴家的相公姓李。" 我心道女人介绍男人的情况还真少见,看来这位李相公相当窝囊。表面上抱拳一礼:"小人大寒有礼。敢问夫人有何事让小人效劳?" 孙夫人道:"适才听闻阁下雅音,倾慕不已。奴家想买这张琴回去,丁先生请开个价吧。" 我忙道:"这张琴是别人定做的。夫人若是喜欢,小人再为夫人做张更好的如何?" 孙夫人轻皱娥眉道:"可我就是喜欢这张琴。丁先生,那定琴人出价多少?我多出十倍的价钱如何?" 我道:"请夫人见谅,这不是钱的问题。我们做生意的,如果不讲究信用哪里还有客人上门呢?" 一个如肉山般的保镖道:"小子,别不识抬举……"边说边举步上前,孙夫人竟笑嘻嘻的望着别处,视若未见。 我心道这就是古时候的豪门嘴脸了,运起"锦瑟谱"中的心法"沧海月明珠有泪",冷哼一声,两道厉电般的目光射入那保镖的瞳仁,他浑身一震,痴呆当地,动弹不得。 孙夫人惊讶的道:"原来丁先生是位世外高人,奴家倒是走眼了。" 那位李相公终于开了口:"内子多有得罪,还望丁先生莫怪。这张琴既然不卖,我们就告辞了。" 男尊女卑,即使在唐朝也不例外。相公既然表了态,孙夫人也只好跟着起身。众保镖尾随在后,只有与我过招的那家伙仍站在那里不动。 孙夫人叫声:"小武,走罢。"却见他眼中竟然流下两滴泪来。见此情景我也是大吃一惊:这种情形只能在"锦瑟谱"武功达到七分火候时才会出现,怎么……难道和那仙树有关?我定定神,一拍他的肩膀:"你的主人走了,快去吧。"他才如同从噩梦中醒来似的恢复了知觉,慌忙跑回了同伴中间。 孙夫人又惊疑的望了望我,忽然娇柔的一笑:"丁先生气度不凡,奴家很希望再见到你呢。"我的心脏顿时不争气的"扑通、扑通"狂跳了两下,围观人群中也发出小声的惊叹。 孙夫人傍着李公子袅袅婷婷的走了。众人盯着她的背影,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直到锦儿房中传来"咚咚"的调弦声,大伙儿才灵魂入窍。我心道成熟女人的魅力真是不得了,绝非锦儿瑟儿这种小丫头所能比的。 那天锦儿瑟儿再没有给我好脸色,不过生意却好的不得了,顾客蜂拥而至,坊中的乐器几乎卖光了。柳柳小姐来取她的琴,看到做的这么好,又闻知我拒绝了十倍的高价把琴留给了她,当即抛了几个媚眼给我,让我顿时觉得自己做的很值。不过她走后锦儿崩断了八根琴弦,瑟儿击破了一面大鼓,我缩着脑袋离得她们远远的…… 当天夜里我又是通宵未眠。白天好多人来定制乐器,我得加紧做出来才是。而且我精神健旺之极,怎么也不瞌睡,不知是不是那仙树搞的名堂,改天定要到王母庙后再研究研究。 然而第二天我们没能做生意。 天方麻麻亮,落玉街上就传来鸣锣开道的声音。我打开大门张望,却见一队人马高举着各式彩旗仪仗径直来到锦瑟坊前。人马闪开,中间一个黄衣太监高踞马上,尖声叫道:"圣旨到--!锦瑟坊上下人等接旨!" 秦老爹衣冠不整的跑出来,我心中暗骂一声去他NND鸟皇帝,只好和他一起跪倒听旨。 只听那太监罗里罗嗦的读了半天,大意是皇帝知道我们是优秀的民间艺人,要召我们入宫献艺。我毕竟是现代人,没有皇权思想,竟然不加考虑的回答说:"请公公告诉皇上,我们是乡野小民,没什么才能,也不懂朝廷礼仪。再说,我们其实是做琴的,不是抚琴的,就不奉旨入宫去献丑啦。公公请回吧。" 那太监吃惊的张大了眼,像看一个怪胎般说:"你敢抗旨?你不怕杀头吗?"秦老爹慌忙道:"公公息怒,我等接旨就是。"我说:"老爹愿去就去,只是小侄实在受不了宫中的规矩,就不陪您了。" 秦老爹颤声道:"丁贤侄,皇上降旨,吾等百姓怎可违背?皇上若是怪罪下来,岂不……"我哈哈大笑道:"皇上是圣明英主,怎会与一个街坊艺人计较?若是为了此事杀了我,岂不被天下人耻笑?" 秦老爹迟疑道:"我和锦儿瑟儿商量商量。"向那太监告声罪,转身回了屋。 那太监瞪着我,惊叹道:"洒家历来传旨,即便是王公贵族,也没见你这么大胆抗旨的。你若不是个异士,便是个疯子。"我笑道:"云公公,异士和疯子其实也差不了许多。"那太监又是一惊:"你怎知道我姓云?"我暗道你腰间的腰牌都露出来了我怎么能不知道,却故作高深的一笑,并不回答。 秦老爹奔了出来,跪地道:"小老儿和长女锦儿情愿奉旨入宫,次女瑟儿身体不爽,这个……不能去了,请公公恕罪。"我不由一怔,本以为锦儿会粪土王侯,随我留下,瑟儿年幼好玩,会随老爹去的,谁知道刚刚相反。 云公公咂咂嘴:"啧啧,又一个不怕死的。好吧,愿意入宫的随洒家一同走,不愿奉旨的就在这儿候着吧!" 当下有人抬过两顶轿子来,秦老爹唤了一声,锦儿戴了面纱走了出来。 我低声道:"锦儿,你……"锦儿也低声道:"丁大哥,我长这么大一直在落玉街,我想看看皇宫是什么样子。" 我突然觉得说不出话来,眼望着锦儿和老爹上了轿,云公公一声令下,大队人马鸣着锣离去了。我呆呆的站着,恍然若失。 不知何时,瑟儿默默的站在我背后。我头也不回的道:"你为何不去?人说皇宫好比天堂,你不去看看吗?" 瑟儿轻轻的说:"有你的地方,就是天堂。" 我全身一震,霍地转过身来,瑟儿已经跑着回屋了…… 第七章 沧海月明珠有泪 一直等到天黑秦老爹和锦儿才被从宫里送回来。一进大门,锦儿就奔到大桌子前,将手中的丝绸包袱在上面打开,顿时闪亮出一片珠光宝气。 锦儿兴奋的说:"看,这些都是皇上的赏赐,这比我们干一年挣的还多呢。丁大哥,瑟儿,你们高不高兴?" 我说:"岂止一年,单单这支凤钗我们十年不吃不喝也挣不来。"瑟儿望了我一眼,锦儿却完全没有听出话中的讥嘲之意,又向瑟儿说开一只祖母绿玉坠了。 我问秦老爹:"看来皇上很欣赏老爹和锦儿的演奏了。"秦老爹笑得合不拢嘴:"丁贤侄,你知道昨天来我们这里的李公子和孙夫人是谁吗?就是当今万岁和皇后娘娘!" 我失声道:"什么?" 秦老爹"嘘"了一声:"皇上吩咐,可不能说出去啊。嘿,他们赏赐东西,那也罢了,难得的是见你没有奉旨也不生气,还说'高人雅士,不可强求'。呵呵,看来他们对你更欣赏呢。" 锦儿也高兴的说:"是呀丁大哥,皇后说要封你为宫廷乐师呢,这下我们可以离开落玉街,过好一点的日子了。" 我奇道:"怎么落玉街不好吗?"锦儿道:"进了一回皇宫我才知道,世间竟有如此美好的事物!相比之下落玉街简直就像个叫化子的窝,我是再也待不下去了。"我笑道:"富贵如浮云……"锦儿打断我:"我以前也是这么想,可是现在我明白了:那只是没有见识过富贵的人说的废话。丁大哥,你真应该到皇宫去见识一番。" 我绕屋踱步,冷笑道:"皇宫?你当我没见过吗?你只不过见了大唐皇宫,而我见过夏、商、周、秦、汉、晋、隋、唐、宋、元、明、清等等十几个皇宫,有的仍保持着富丽堂皇,有的已经成了遗址了。人生如梦,富贵如浮云,这绝不是得不到富贵的人在安慰自己,而是繁华背后的事实!我不会去当什么宫廷乐师的,落玉街的生活,我很满足。" 秦老爹道:"锦儿,大寒说的对呀……"锦儿将首饰向桌上一抛,转头气冲冲的跑回了里屋,秦老爹和我只有相视苦笑。 瑟儿疑惑的问:"丁大哥,你方才说什么宋、元、明、清,那都是什么?"我暗想对你这唐朝人怎能解释清楚,当下胡诌道:"那是遍布华夏的上古遗址中的几个罢了。对了,你快去陪陪姐姐吧,唉,想不到我也有惹她生气的一天。"瑟儿小声道:"这不能怪你。"转身进了里屋。 第二天一早,云公公又领着大队人马浩浩荡荡的来了,当下宣读两份圣旨,一是封我为宫廷乐师,要我入宫面圣;一是要秦老爹和锦儿随同进宫献艺。 我当下拒绝了封赐。锦儿却兴奋的催着老爹又随云公公进宫去了。 以后的日子里几乎每天云公公都来带锦儿和老爹进宫献艺。我和锦儿的分歧日渐增大,争吵次数逐渐增多,到后来索性相互不理了,秦老爹劝也没用。 三个月后的一天夜里,我静待秦老爹和锦儿回来。坐在那里无事,索性按"锦瑟谱"上的口诀入静养心。 四周万籁俱静,唯有月光的银辉笼罩着大地。我的灵觉不知不觉中蔓延开来,感受着虫蚁的移动、夜鸟的飞翔,自觉与大自然浑然一体,再无彼我之分。 忽然,我的灵觉"看"到两个人正在沿街走来,正是锦儿和秦老爹。我正准备收功起身,他们却停住脚说起话来: "爹,皇上要选我入宫,封为'才人',这下您可成了皇亲国戚了!" "锦儿不可啊!你怎能贪图富贵,负了大寒呢?" "哼,这人是块死木头,跟着他一辈子受穷!再说,皇上的旨意您老人家敢违抗吗?" "那要看是什么旨意呀。入宫献艺和当皇上的嫔妃是两码事啊。我要告诉皇上,你和大寒已经定亲了,皇上总不能强抢百姓的媳妇吧。" "不要!我讨厌落玉街,我讨厌平平凡凡过一生!那天在王母庙,我向仙树许愿:请它让我这个民间女子入宫当皇后!当时只是闹着玩的,谁知第二天皇上就来了我们的作坊,这不是天意是什么?天意要我脱离平凡,天意要我一展抱负!您就瞧好吧爹,我一定会当上皇后的。" 秦老爹还在劝什么,我已不想再听了,当下收功站起,舒了一口气,心中已然有了决定。 一柱香后老爹和锦儿回来了,瑟儿从里屋奔出迎接。老爹看着我,颤抖着想说什么,我抢先开了口:"老爹,我有件事想和您商量。"老爹顿了顿,道:"贤侄请讲。" 我望了望锦儿,又看了看瑟儿,忽然跪倒老爹面前:"我想与瑟儿结为夫妻,求老爹成全!" "啊"的一声,老爹、锦儿、瑟儿全愣住了。 我低声道:"瑟儿,对不起事先没和你商量。你愿意嫁给我么?" 瑟儿愣愣的点点头,忽然满脸飞红:"可是,丁大哥,你……姐姐……"锦儿冷冷接口道:"关我什么事?恭喜你啊妹妹。"奔入了里屋。瑟儿一愣,忙也跟了进去。 我道:"老爹,求您成全!"老爹伸手扶起我,老泪纵横,重重的点了点头。 第二天云公公带着更为浩大的仪仗队来宣旨,召秦锦儿入宫伴驾,封为才人。一阵忙碌后,锦儿着盛装、戴凤冠,上了大轿走了,只留下满屋御赐的贡品。 瑟儿轻轻来到我身旁,将一颗硕大的珍珠递到我手中:"这是姐姐给你的。" 我知道这是"还君明珠双泪垂"之意,代表着男女分手的决绝。当下再也控制不住,仰天一声长啸:"沧海月明珠有泪!"手上一使劲,将那颗珍珠捏的粉碎! 第八章 荣华富贵 当日街坊四邻、大小官吏上门来向老爹道贺的络绎不绝,也有些知道根底的人,疑惑而又吞吞吐吐的来问我,我心中尽管波涛汹涌,表面上仍含笑应答,不露丝毫声色。 一直到下午,作坊里才清静下来。瑟儿轻轻走到我面前,小心的说:"丁大哥,你没事吧?" 我握住了她的手,笑道:"我真的没事。俗话说强扭的瓜不甜,又道是'道不同不相为谋',我和你姐姐不是一条道上的,'分道扬镳'是最好的选择。"话虽这么说,心中仍是充满了苦涩。 瑟儿小手被我一抓,顿时羞红了脸,声音微如蚁呐、几不可闻:"丁大哥,我不会像姐姐那样不听你的话的,以后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就是打我、骂我,我也甘心情愿的伺候你……"我感到头皮发麻,忙道:"那也不必。如果我做错了什么,你一样可以说我的;如果我脾气暴躁,你便找老爹和四邻来为你做主。千万不要太委屈自己,我受不起的。" 瑟儿秋波一转:"丁大哥,你真好。"我心道这在二十一世纪是男士起码的风度,又算得了什么?当下勉强笑了笑,松开了双手:"我们去看看老爹吧。"瑟儿突然高兴的叫道:"对了丁大哥,那张'锦瑟琴'我做好了,拿出来我们和爹一起奏一曲,听听音色,好不好?" "锦瑟",这就是那张"锦瑟"!我手抚着琴身,一股熟悉的感觉从指尖传遍全身。琴的背面,是瑟儿精雕细刻的篆字,组成了古雅的图案,我知道那是什么--李商隐诗集的卷首之作,千载以来颠倒了无数文人墨客,被誉为有"古典神秘美"的《锦瑟》诗!见多识广的秦老爹此时也不禁赞叹:"真是琴中极品!就做我们的镇坊之宝吧。" 瑟儿说:"大哥,这琴弦是用九夜香草、蛟龙筋、紫牛胶和……姐姐的头发制成的……你别生气,那时姐姐还没想着进宫呢。你弹弹看怎么样?" 我惆怅之余也兴起一股哭笑不得的感觉,这瑟儿若在现代社会还不被人视作爱情傻子?当下振作精神,道:"老爹,瑟儿,我们来一曲《渭水》吧。" 老爹笑道:"今日被那些俗人烦透了,倒像老汉卖女求荣似的。好!我们就用这《渭水》洗洗一身的俗气吧。"说罢吹起横笛,霎时好似青山环抱中、牧童骑牛而来,一股田园之风跃然而出。 我拨动锦瑟琴弦,五音十二律无不得心应手:泱泱乎流水,无拘无束、舒畅自然。 瑟儿取了面琵琶弹起来,彷佛水珠在春意的河水中迸溅,又好像鱼儿在日光下跳跃,少女的灵动融入到音乐中,平添了勃勃生气。 一曲奏罢,老少三人相视微笑,都感到一身轻松。 掌声响起,我们抬头一看,竟是风情万种的皇后"孙夫人"和她的保镖群来了。 秦老爹毕竟皇权思想严重,慌忙跪倒行礼。我则是一见皇宫里的人就烦,被瑟儿拉了一把才勉强行礼道:"草民恭迎皇后娘娘圣驾。"孙夫人娇笑道:"哀家今日微服出宫,你等不必行此大礼。秦老先生,哀家想和丁先生单独一谈,可以么?"秦老爹如何可说个"不"字?当下领着瑟儿告退退出,那些保镖也被孙夫人摈斥在门外一丈远的地方,大门也被关上了。 孙夫人凝望着我:"丁先生为何不愿入宫做宫廷乐师?难道,你不知道入宫来自有你的好处么?"说着故意挺了挺高耸的酥胸,低胸唐装下雪白的肌肤顿时让我目眩神迷。 我转过头望着别处:"娘娘,我本渔樵,不是空谷幽客。你拿草民当世外高人,草民可担当不起。娘娘若是喜爱乐器,草民自当尽心竭力为娘娘效劳。" 孙夫人"格格"一阵娇笑:"乐器?我什么样的乐器没有?你看看这是什么?"说着将身畔一个长长的锦囊摆上桌来。我望了望她,伸手打开锦囊一看:"啊?七宝琴!不是被柳柳小姐买走了吗,怎么在你这里?是否你派人抢来的?贵为皇后,却去抢一个乐坊歌女的琴,不怕天下人非议吗?" 孙夫人装出一副害怕的模样:"嗳呦呦!好怕人喔!你训斥起人家来倒好像人家的夫君一样。宫里的那个窝囊废只知道沉迷酒色,有你一半的威风也算是……唉!……这张琴呀,不是我抢来的,却是那位柳柳小姐自愿卖给我的。" 我失声道:"什么?!"孙夫人笑道:"我来的路上,她拦住问我是否仍想以十倍的价格买这张'七宝琴',我说当然,她就卖给我了!" 望着我垂头丧气的模样,孙夫人悄声道:"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了,钱财名利谁不动心?荣华富贵谁不贪图?别傻了,随我进宫共享人间极乐吧。你要是嫌乐师地位卑微,我可以让你做一品大员,官高位重、尊崇无比!你要是舍不得锦瑟坊的这两个丫头,我可以让你将瑟儿带来同享,锦儿虽已入宫,我也可以安排你们私下约会,怎样?我可是仁至义尽,你要再不点头,人家就要生气了!" 我"霍"的退到墙边,深深吸了口气,闭目定了定神。睁眼看着孙夫人如花的笑靥,喃喃说道:"你要是在二十一世纪,不拍三级片那才真叫屈才。" 孙夫人道:"什么?"我提高声音:"我是说娘娘的美意草民心领了,怎奈我大寒是朽木不可雕也,从未来到现在都是死木头一块,娘娘还是另找他人吧。" 孙夫人的脸霎时变成铁青色:"你拒绝我?你可知道拒绝我的后果是什么?我知道你不怕死,可你试没试过死不了活不成的滋味?就算你也不怕,那个秦老头和你的瑟儿呢?我不信他们都不怕!!" 我"倏"的冲到她面前,左掌毫无顾忌的扼住她的咽喉:"你敢碰一碰他们试试?别人拿你当皇后,我只当你是个女人,看我敢不敢杀了你?" 眼看着孙夫人挣扎着,脸胀得通红,我终究不敢真个把她怎样,当下松手将她放在椅子中。孙夫人喘息半晌,又恢复了那种娇笑的模样,只是眼中有着掩藏不住的杀机:"好,你别以为我拿你当宝不忍心下手,咱们走着瞧!"说着奔过去打开大门,招呼一声,领着那群保镖头也不回的走了。 秦老爹和瑟儿奔进来,疑惑的望着我。我"呸"的一声道:"什么皇后,简直就像个拉客的老……!嗯咳,老爹,瑟儿,我们要准备搬家了。" "搬家?有这么严重吗?" 我简要的将事情经过说出,瑟儿听到一半就掩住耳朵跑到里屋了。秦老爹叹道:"怎么会这样?她是个皇后呀,应该母仪天下,可是……如此不顾君臣之礼,皇上又软弱无能,乾坤颠倒、纲常败坏,一旦乱臣贼子野心勃发,则我大唐危矣!" 我一摆手:"也没那么严重,大唐这么大的基业,不是说垮就垮的。这几年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皇宫里虽然肮脏淫乱,也不至于因此亡国。就只怕遇到旱、涝、蝗灾的年景,朝廷拿不出好的对策,却反而加重赋税、需索无度,那时官逼民反才真的糟了。" 秦老爹上下打量我两眼:"你真应该到朝里做个大官,在这里作琴真委屈你了。"我心道这点见识在二十一世纪还不是人人皆知,有何希奇。再说我要是入朝为官,最终不是被罢官杀头就是和孙夫人同流合污,难道还真能改变历史。当然这些话就无法对老爹说了。 秦老爹知道事态严重,当下招呼瑟儿收拾行装,准备明日一早就离开长安,回乡下老家隐居。 瑟儿悄悄问我道:"丁大哥,皇后开出这么优厚的条件,你怎么就一口回绝了?爹爹说如果他年轻二十岁,未必能像你这样坚持呢。"我望着瑟儿,从她的眼角眉梢看到了掩不住的笑意,当下也笑着耸耸肩:"我怕传染艾滋……噢,花柳病。"瑟儿想了半天,忽然明白了,轻啐了一口笑着跑开了。 第九章 蓝田日暖玉生烟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第二天天还未亮,身子一向硬朗的秦老爹忽然病倒了。 乡下自然回不去了,我和瑟儿请医问药,衣不解带的伺候病人,老爹的病情却仍是急剧恶化。我对医学虽然只是略知毛皮,却也晓得老人就像自然生烟的白玉,到了该从世间离去的时候了。 一天夜里,老人忽然精神起来,要我将"锦瑟"琴拿来。我知道这是回光返照,不由得暗暗伤心。想我来到这古代世界,举目无亲,老爹便是我最亲近的人。他不但教我手艺、使我能在长安生存,还将女儿许配于我,视我为亲子。他一生操劳,从未享过什么福,如今儿女长大了,他却要走了。虽然知道是自然的法则,却是难抑那份锥心之痛啊…… 我把"锦瑟"摆在老人面前,他用颤抖的手慢慢抚着琴弦,沙哑的喉咙低低的吟着: "锦瑟无端五十弦, 一弦一柱思华年。 庄生晓梦迷蝴蝶, 望帝春心托杜鹃。 …………………" 瑟儿强颜欢笑,说道:"爹爹,你就会好的,明天丁大哥去找城南的李大夫来,你一定会好的……"眼泪却悄悄流了下来。 我陡然想起一事,事到如今只有勉力一试了。我避过身子对瑟儿道:"你在这里守着,我去趟七里山王母庙。"瑟儿如梦初醒:"对啊,我们可以求那颗'仙树'啊,丁大哥让我去吧!"我道:"别说傻话,半夜三更一个女孩子怎么出城?况且我脚力好,去的快些。"说到最后一个字时人已来到门外。 夜风刀一样割着我的脸,我将轻功施展到极限,似一溜轻烟般掠过大街小巷、飘过高高的城墙……到达王母庙时,感觉只用了二十分钟。 深夜的古庙,阴森恐怖。我顾不了那么多,直闯入庙后树林中,跑到那株仙树的位置,却发现那里空空如也,偌大一颗树竟然不翼而飞了…… 莫非被人伐走了?我蹲在地上仔细摸索着,没有树桩、没有深坑、没有虚土,一片平整的土地上什么也没有,彷佛那里从来就没有什么树。 "怎么回事?"我焦急的四处寻觅,忽然看到夜空中一颗流星落了下来……我的心也沉了下来。 当我赶回家时,离的老远已听到了瑟儿的哭声,我两眼一阵发黑--秦老爹终于离去了。 为秦老爹操办丧事时我才又见到了锦儿,短短的时日她已由"才人"升为"昭仪",头戴珠冠、身披霞帔,随身有太监伺候着,出入也有了自己的仪仗。她拜祭过老爹后来到我面前,道:"丁大哥,一切多亏你了……你照顾爹爹的恩情,锦儿没齿难忘!"说着便要拜下去。我慌忙拦住她:"老爹待我如亲生父子,这一切都是应该的。你现在贵为娘娘,不可向一个草民行此大礼啊。" 锦儿脸色一变:"你在讥嘲我?"我道:"决无此心!"锦儿说:"那你为何不来皇宫看我?"我失声笑道:"皇宫哪是我这百姓说去就去的地方?况且你现在不是很好吗,我去了反而给你添麻烦。" 锦儿垂下头来:"很好?哼,我真后悔没有听你的话留在落玉街,现在我才知道原来皇宫是世界上最肮脏的地方。" 我听她话里有话,于是细细盘问。原来太子李钰深得皇帝宠爱,出入深宫百无禁忌。谁知他见锦儿貌美,竟然意图不轨,多亏锦儿机警才未让他得手。可这小子贼心不死,隔三差五的就来骚扰锦儿,已经纠缠了多日。锦儿知他势大,自己入宫不久人微言轻,只能是忍气吞声。 我心头火起,问道:"这个李钰是皇后'孙夫人'生的吗?"锦儿道:"是啊,他就是仗着皇上的宠爱和皇后的势力才这么横行霸道。今天晚上皇上要在景阳宫看戏,太子一定会趁机再来纠缠的……"说着泪珠儿滴了下来。我截断她:"你住在那个宫?"锦儿道:"庆阳宫。"我"唔"了一声,心中暗暗下了决定。 锦儿走了,看着她的车马仪仗渐渐远去,瑟儿不安的说:"丁大哥,你是否发现姐姐有点不一样?"我心不在焉的道:"入了宫了当然有些不一样了。"瑟儿说:"不是,哎,怎么说呢?姐姐以前从来不描眉、施粉的,总说素面最美。可是现在她画了很重的妆,只不过手法巧妙,不显山露水罢了。" 我细想一下果然如此,锦儿的姿色虽然仍很动人,却已不像从前那样出乎自然,不由心中又是一沉:"难道她向'仙树'许愿的恶果现在开始显现了?唉,外有李钰这个禽兽,内有人老珠黄之虞,锦儿,你这个娘娘的日子也不好过啊。" 我本以为瑟儿接下来会问我同锦儿说了什么,哪知她又去操劳各种杂事了。直到葬礼结束,秦老爹入土为安,她也没有提起什么。然而越是这样我心里越是不安,隐隐觉得什么地方很对不起她。 第十章 庄周?蝴蝶? 夜色中的大唐皇城灯火辉煌,宛如天上的仙宫一般。我来到一个僻静的角落,施展轻功,壁虎般从宫墙上爬了过去。 "覆压三百余里,连绵不绝……五步一阁、十步一楼……"杜牧的《阿房宫赋》用来形容大唐皇宫真是再合适没有了,真个是宫阙巍峨、金碧辉煌。我曾在二十一世纪多次考察过隋唐宫殿遗址,清晰的记得庆阳宫的位置,当下也不落地,就从层层的楼阁顶上直掠过去,半盏茶的功夫已到了庆阳宫所在。 正欲寻找锦儿,忽然一处高楼上传来微弱的女子呼救声。我弹身飞起,霎时来到近前,透过窗棂见一金冠华服的人正抓着锦儿的双手将她按倒在锦榻上。我心中怒火大盛,以劈空掌力隔窗一掌击去,"砰"的一声半扇窗户碎为几块,那人一声未吭,软绵绵的倒在地上。 我跳进房中,锦儿"啊"的一声惊惶坐起,一见是我再也控制不住,上前扑到我的怀里痛哭起来。 我正欲出言安慰,忽然感到肋下一阵针刺般的疼痛,本能的反手一把将锦儿远远推开。只见锦儿脸色木然,手中一枚漆黑铮亮的长针上一点血滴正自缓缓滴落。 我捂住肋下的伤口,犹是不能相信:"你用毒针伤了我?你……你,为什么?" "轰隆"一声,四下里门窗洞开,无数宫廷侍卫打着灯笼火把,将这里围的水泄不通。两盏朱红纱灯开路,皇后"孙夫人"一身皇服当中缓步走出。她扫视了一下全场,大声喝道:"秦锦儿私通民间惯匪丁大寒,谋杀当朝太子李钰,已犯下了弥天大罪!左右给我拿下了!" 锦儿大叫起来:"皇后娘娘,怎么能这样?您不是说只要我帮您出了胸中恶气,杀了大寒,您就让皇上升我为西宫锦妃的吗?您可不能翻脸无情啊!" 孙皇后冷笑道:"无情?凭你也配说个'情'字?你这小蹄子心狠手辣,哀家今天若不先发制人,只怕他日落在你的手中,死无葬身之地矣!" 我夹手从一个侍卫手中抢过一柄剑,剑尖倒转已将中针处的肌肉削掉。疼是疼了些,总比毒死的好。 我甩脱外衣拧成布带缚住伤口,一股滑稽的感觉涌上心头,不由哈哈大笑起来。想不到我枉为"正义大同盟"文物组组长,竟然陷入了一场拙劣的宫廷闹剧。 孙皇后冷冷的看着我,说道:"丁大寒,你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今日哀家要让你知道违抗哀家的后果!" 我陡然想起一事,指了指地上的金冠人:"这个人真是太子吗?"孙皇后道:"当然是真的。"我失声道:"为了诱我来此,你竟不惜赔上自己儿子的性命?"孙皇后嘴角露出一丝诡异的微笑:"谁说他是哀家的儿子?他是西宫梅妃所生,哀家的儿子才六岁。"我转头望了望在两个太监手中挣扎的锦儿,苦笑道:"看来我和她都是被你当枪使了。皇后,你真正的目的是除去太子,是不是?果然高明!"孙皇后悠悠道:"除去太子方法不止一种,要不是你不识抬举,也不会牵扯上你。 ” 我微笑道:"你很聪明,可惜你忘了一句话。"孙皇后道:"哦,敢问是什么话?"我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孙皇后脸色剧变,还未有所反应,刀枪碰击声响起,一队御林军冲了进来,齐声吆喝道:"皇上驾到!放下兵器,饶你们不死!" 皇后的手下仍在迟疑中,一群宫女太监簇拥着一人威风凛凛的走来,正是当日见过的"李公子"。顿时兵器落地声响个不绝,所有的人都跪地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孙皇后刚欲开口,皇帝怒道:"皇后专权跋扈,杀朕太子,拿下了!"孙皇后大叫:"臣妾冤枉!"地上的金冠人忽然翻身坐了起来,一把扯开外袍,细细的嗓音奸笑道:"皇后娘娘,恐怕不冤枉吧?若非儿臣身着金缕衣,只怕不死在大寒的掌下,也要死在您的毒针下了!"皇帝忿怒的道:"你还有什么话说?!"孙皇后瞠目结舌:"原来……你们都是串通好的?"皇帝转过头去,又说了一遍:"你还有什么话说?!" 孙皇后恨恨的咬着牙,转身问我:"你是否也是这戏里的一个角色?"我苦笑起来:"非也非也,我只不过比你先听到远处的动静罢了。看来只有你我是这场戏里的失败者。今夜我受骗来此,已撞见了太多我不该见的东西。我和你一样,不会被他们放过的。" 皇帝冷笑道:"丁卿果然见识非凡,若非势不得已,我还真不想杀你。"说道这个"你"字,手指略略一动,弓弦响处数十只羽箭向我射来。我心知今日危矣,只想若能见到瑟儿当面向她说出心里话,纵死也瞑目。当下长剑一搅,羽箭纷纷断落,同时拔身而起,向皇帝扑来。 皇帝冷笑着看着我,身旁闪出四名侍卫举长枪向我刺来。我身在半空陡然一个筋斗,左足在枪尖上一踏,手中剑幻出千条剑影,口中喝道:"看这招‘锦瑟无端五十弦!’"那四名侍卫也是好手,却无法闪过这妙孕天机的一剑,每人身上都开了十几个血洞登时死于非命。 皇帝脸色略变,他身后又抢出一人,正是当日见过的"小武"。此时他身着铁甲,左手弯刀右手大锤,吆喝道:"御前三品带刀侍卫云武在此!还不束手就……哎呀!!"原来话未说完,已被我一拳打中面门,鲜血四溅中倒出一丈远去。 我笑道:"云侍卫,这招'一弦一柱思华年'滋味如何?再看看'庄生晓梦迷蝴蝶'!"口中说话脚下不停,左一冲、右一插,穿插回旋间绕过刀枪剑林,猛的出现在皇帝面前。 此时所有的侍卫、御林军都已在我的身后,我要杀皇帝只是举手之劳。孰料锦儿忽然拦在皇帝面前:"大寒,你要杀就先杀了我吧!"我不禁一呆,背后顿时传来一片火辣辣的疼痛,也不知中了多少兵器。 皇帝声音颤抖着叫道:"爱妃,你护驾有功,明日早朝朕就册封你为皇后!" 皇后!……我顿时陷入回忆的漩涡: "爹,那日我向仙树许愿,求它让我入宫成为皇后!乡下姑娘成了皇后,好美啊……" 如狼似虎的嚎叫将我惊醒,几个侍卫手举大刀抢着来砍我的人头。我大喝一声,全身潜力爆发:"望帝春心托杜鹃!"登时,手中长剑、背上兵器都化为万片碎屑漫天飞舞,尖厉的哨声中数百兵将如同被暴风雨无情吹打的小草,惨叫着大片大片的倒下,转眼间再无一个站立着的人。 皇帝腿上也着了两块碎片,那是擦过锦儿的身子嵌入他的腿骨的,痛得他大声惨叫着。锦儿发现自己未受伤刚想站起,我一掌将她推到一边,扣住皇帝的脖子向上提:"有劳你送我出宫!" 皇帝吱吱唔唔的挣扎着,我眼角瞟了一下锦儿,干涩的说道:"锦儿,松开你的左手。刚才我为了老爹最后一次对你留情,如果你还想用毒针偷袭我,我保证那毒针会刺穿你的心!" 锦儿作势欲起的身子顿住,脸色一变再变,终于松开左手,"叮"的一声那枚毒针落在了地上。我伸足一踢,毒针飞起没入太子李钰的臀部,他立刻杀猪般的嚎起来。 我手指略松,皇帝哭的鼻涕一把眼泪一把:"你们这些死人,还不快送丁大侠出宫?是否想让朕死在这里啊?!"人堆里爬出几个抖抖嗦嗦的太监、宫女,一迭声的应着爬出去传旨了…… 我骑着快马飞驰在长安的大街上,前面横担着皇帝,后面是无数的追兵。失血过多已使我头脑开始昏沉,奔到落玉街口手一滑皇帝掉了下去。我不管这个"天子"如何哭爹叫娘,拍马直向前冲,远远就见锦瑟坊大门前一盏孤灯亮着,瑟儿从灯光下向我跑来。我飞身跳下来向她奔去,哪知腿一软摔倒了。瑟儿扑上来将我搂在怀中,叫了声:"丁大哥……"眼泪止不住的流下来。 我笑了笑,说:"瑟儿,对不起,一直以来我都没有好好的待你,我始终是将你姐姐看的太重了。今天我为了你姐姐去闯宫,事先又没和你商量……"瑟儿哭着拼命摇头,我振奋精神说道:"可是,方才在生死关头,我忽然发现原来我早就爱上了你,只是自己也不知到而已。可惜我醒悟的太晚了……"瑟儿搂紧了我:"丁大哥,不用说了。要是你死了,瑟儿决不独活!" 我伸臂搂住了她的腰,心头又是甜蜜,又是苦涩。忽然,我的手指触着了她背上的琴囊:"锦瑟琴?你带着锦瑟琴吗?我想再弹一曲,此生无憾矣!" 马蹄轰隆,大队的骑兵冲入了落玉街,火把将这里照得如同白昼。我和瑟儿无视重重包围,将琴摆好,并排坐下,我是盘膝,她是跪姿。我笑道:"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瑟儿,让我们生生世世记住此情此景吧!" 琴声响起,朴实不华,宁静致远,如同涓涓细流滴入心田。序曲方过,周围已是静静的一片,刚才的嘈杂一点也没有了,连那些马儿也停止了嘶鸣,侧耳倾听着仿佛仙乐般的琴音。 我按照"锦瑟谱"上的指法弹动那些粗而短的琴弦,却发现发出的声音竟是根本听不见的,然而周围的马儿似乎有所感应,竟纷纷卧了下来,温顺的如同绵羊。 瑟儿眼中只有一个我,对其他的事物视若未见。当下起朱唇、发皓齿,曼声唱道: 锦瑟无端五十弦, 一弦一柱思华年。 我按谱为她伴奏。那些骑兵如中催眠,也像他们的马儿一样开始坐倒地上静静的倾听: 庄生晓梦迷蝴蝶, 望帝春心托杜鹃。 几个人影高速掠来,单看身法就知道是超一流的高手。我不管不顾,按琴谱继续弹奏。唔,该弹动那些细而长的琴弦了: 沧海月明珠有泪, 蓝田日暖玉生烟。 几个袭来的高手突然身子一震,捂住耳朵横七竖八的滚倒在地,仿佛有针扎在他们的脑子里,而那些听琴的骑兵反而没事。我又多了一层认识:这首琴曲只能欣赏不能抗拒,若持力强抵则无异于与宇宙之力相抗,焉得无害? 瑟儿深深的望着我,仿佛是用生命在歌唱: 此情可待成追忆, 只是当时已惘然。 一曲既毕,我微笑着一手抚琴,一手握住瑟儿的手:"愿生生世世,永为夫妻!" 瑟儿同样一手抚琴,一手让我握着:"天荒地老,此情不渝!" 黑暗里传来恶毒的吼叫:"放箭!" 弓弦声响如密鼓,无数羽箭破空而来。我与瑟儿含笑相对,静待死亡的到来。 锦瑟琴铮铮作响,我感受不到中箭的痛苦,却只见周围的一切如同接受信号受到干扰的电视画面,渐渐的扭曲了、淡化了……弓箭、骑兵、锦瑟坊、落玉街、长安……一切的一切,都消失了…… 我大叫一声:"瑟儿!"猛然惊醒,却只见自己仍站在大英博物馆的特别展区,周围是长长的展台,解说小姐和参观者都惊讶的望着我。一个中年妇女走过来用英语提醒我不要大声吵嚷影响他人,我除了"sorry"外什么也说不出来。 瑟儿呢?难道我刚发了个白日梦?我四下张望,忽然一个箭步窜到一个玻璃罩前,无视周围不满的眼光趴上去细细端详里面的古琴:"七宝琴!这不是锦瑟,是我在大唐亲手做的七宝琴!" 几个洋人保安赶了过来:"先生,请不要乱动!"边说边抽出了警棍、对讲机。 "哎呀,又发病了!"一个华人女子跑来了,一边往起拉我一边向那几个保安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他是我丈夫,他有严重的妄想症,请让我把他带走吧。" 我回头一看:"瑟儿!"顾不上说什么,一把搂住了她。瑟儿叫道:"保安先生,请你们帮我把他送到外面的车中好吗?"几个保安如狼似虎的扑上来,抓的抓、扭的扭,最后将我抬起来向外走去。我叫道:"瑟儿!"瑟儿微笑着跟随在旁:"乖,听话,姐姐给你糖吃。" 我被没头没脑的塞进汽车里,瑟儿向那几个保安道谢后也钻进来坐在驾驶席上,汽车随即发动,混入了街上的车流中。 瑟儿道:"拜托,你不能喝酒就别喝。三杯酒下肚你就以为自己是武林高手,八杯酒你就以为自己是什么组织的组长,半瓶威士忌你就以为自己像黄易小说的主人公,可以穿梭时空的……哪次你要是喝了一瓶,还不以为自己是地球球长啊?" 我头脑里混乱不堪:"你在说什么呀瑟儿,我都被你搞糊涂了。不管那些了,见到你太好了,我们马上去教堂结婚!" 瑟儿大声道:"可是我三年前已经嫁给你了呀!你不会病的连这个都忘了吧?" 我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瑟儿说:"看看报纸吧,往常你一看报就镇静下来了。" 我机械的拿起报纸来看,头版上一则消息吸引了我:中国南极考察队在南极点附近发现一颗树木,在冰天雪地中仍保持青青碧色,据植物学家鉴定这是一个新品种,属于何种纲目尚不能确定。旁边附着照片,这不是那株仙树吗? 瑟儿道:"好了没有?还没清醒?再看后面。"我翻过来看第二版,上面也有两则考古新闻,一条是唐宣宗皇后锦妃墓开始发掘,一条是北京博物馆收到无名氏捐赠古琴一具,据考古学家鉴定为唐代罕见琴种,名曰"锦瑟"。 我对瑟儿说:"我要回北京,我要去看锦瑟琴。"瑟儿回过头来嫣然一笑:"不去看锦妃墓吗?你不再挂念姐姐了?" 我眼前一黑,彻底糊涂了。我是在做梦吗?如果是,那么到底是庄生梦见了蝴蝶,还是蝴蝶梦见了庄生?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