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话:群雄初聚
长安城外东南十里,煞群林。
此地林高木密,人迹罕至,滔滔渭水自上方流过。此刻,林内积雪未消,冬日的阳光照射在林木中,高大的树木冰雕雪饰,巍然壮美。林木中间方圆五十丈,却有一片空地,也不知是人工所为抑或出自大自然神工鬼斧,空地上正有一群人对峙而立,气氛肃然。
背负长剑的方小白环目扫过对面的秦风、七夜、徐子凌、风伊卓等,冷笑道:“秦风你向来不是以豪迈旷达自居么,竟然邀了这么多人来助拳,哈哈。”
秦风冷哼道:“你那边的人似乎也不少。”方小白身后亦站立了诸如无德、老何等人。
七夜悠悠一叹,道:“小白你能否听我一言呢?”
方小白朝七夜道:“七七,此事于你无关,我不希望你卷了进来,今日只是我和秦风二人的恩怨,他私藏‘天下玺’,兵聚长安,我决不能容忍,你勿须再劝。”
风伊卓、无德等皆是长叹,看来方小白此次真是铁了心肠,十马难拉。
秦风忽然仰天一笑,道:“我所作所为,皆是为了天地,君不见,王朝萎靡沉沦,山河沦落,小人当道,奸佞满朝,有志之人,落魄屈志,我不过振臂一呼,跃马关山,试问浩荡乾坤,天地凭谁整?这难道也错了?”
“好一句天地凭谁整!”方小白迎风而立,昂然道,“若真是一心为皇朝出力,当抛开一切个人荣辱,浩然无畏,胸有丘壑,你挟壁自立,屈贤压才,当真以为自己是救世主么?难道别人一定要听你所命么?”
秦风冷然道:“一将功成万骨枯。失小谋大,为天地计,还能扭捏造作,顾虑重重么?纵横天地,各凭本事,王者界定,难道不是最强者发号施令?孔孟谦让之说,早已过时,非常时期,就必需用非常手段。”
方小白冷笑道:“你所说皆强横无理,恕小白难以苟同。小白近日深悟为人处世之‘自我之境’,惟有臻至此等境界,方是大乘之道。”
秦风淡淡道:“且说来听听?”众人皆是好奇心大起,不知道其悟得什么自我之境。
方小白慷慨而言道:“天地虽是鱼龙混杂,万人千目,但总而归之,可分为三类人。其一,追逐名利者,此等人如跗骨之蛆、逐肉之蝇,对名利念念不忘,想方设法树名立信,惟恐天下无人不知;其二,超然名利者,此等人或言不在乎名利,不执着功名,但此类人多是厌倦江湖,功成名就,若非经历过往,根本就是放不下,所以看透超然;其三,把玩名利者,这等人皆是视名利如粪土,凤歌而笑之,身名俱裂,不废江河,名利不过是烟云饶体,转瞬云淡风轻,故此等人,方是真侠士,大豪杰也。”
方小白一番慷慨呈词,众人皆是细细咀嚼品味,一时间倒是沉静下来,惟隐隐听到渭水长流,雪压松枝声。
秦风终于缓缓说道:“如此说来,我算是哪一类人呢?”
方小白反手拔剑,冷冷道:“你哪一类都不是。所以,我决计不容忍有人超脱自我之境外,出刀吧,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秦风叹息一声,踏步而前,道:“看来只有如此了。此仗若我胜得,你便听我号令;若我败了,便交出玉玺,兵退长安,敢否一赌?”
方小白眉目一扬,如龙飞远山,道:“有何不敢。”踏步走入场中。
七夜、风伊卓、无德等人皆退避开来,知道劝阻已是无益,惟有坐等结局。
秦风刀锋斜指,登时弥漫出一股凛冽的杀气,朝方小白笼罩而去。无情的杀气中蕴涵一股沛然莫御的霸劲,气势逼人。黑袍鼓涨,一看就知全身劲气高速游走,凝聚至颠峰状态时,就是出刀之刻。
方小白倏地动了起来,幻化成无数身影,饶着秦风疾转不休,剑影重重,寒气森森,功力低者恐怕就要头晕目眩。
秦风闭起双目,纯凭感官去捕捉方小白的身影。方小白的游侠剑法最能迷惑视听,倘若不能把握到他的真实所在,此战必败无疑。若能破此幻影身法,谋定后动,他有自信可在一招之内,致其败北。
高手相争,往往就是一招之争。
“蓬”,忽然地上积雪漫天扬起,兜头罩脸往秦风飘洒。众人大惊,这定是方小白再施奇技,挑起了林中积雪,迷惑秦风感应。
秦风微惊即定,凭感应方小白正藏身风雪之中,一剑从正前方当胸刺来。他大喝一声,倏地左移,一刀劈下。倘若所料无误,方小白定难身免,此刀可定大局。刀气翻滚,厉芒闪烁。
突然心神一震,感觉大大不妥。前方剑气居然消失的无影无踪。一刀劈了下去,果然劈空,不待招式用老,闪电冲前,反手一刀。
“砰”,果然刀剑相交,发出震天巨响。方小白踉跄跌退,秦风喷了一口血,顾不得压下伤势,旋身展开刀法,朝方小白杀去。
方小白哈哈一笑,道:“不过如此尔。”剑芒闪烁,寒星点点,名震天下的游侠剑法,全面展开。
劲气澎湃翻滚,地上积雪漫天飞舞,巍为壮观。二人战在一起,难分难解。冬阳升至中天,光芒愈盛。
方小白提身而起,运剑如飞,树枝上冰凌冻刺皆飞刺秦风。秦风刀气护体,冰凌纷纷跌落。方小白冷笑一声,趁势从天而下,一剑朝其刺去。眼看秦风为挑落冰凌,真气耗损之极,尚未回气,怎堪挡得此剑?
秦风自知难敌此剑,运劲横移,企图避过。方小白剑气猛涨,毫不留情,追击而去,大笑道:“你输定了。”
眼前长剑破雪而下,就要刺中高速横闪的秦风。真气全部凝聚此剑之内,一举破敌。
倏地,一道强烈亮光忽起,刺向双目。登时睁目如盲,失去秦风身影。心中大惊,不知道发生什么变故,忙收回长剑,挥舞互身。真气飞速倒转,全身难受莫名,仿佛受了重击一般。
“当” ,声如巨雷,方小白堪堪抵住秦风的长刀,飘飞后跌,亦喷出了一口鲜血。
秦风拄刀跪地,大口地喘气,刚才那刀耗劲了残余真劲,一时间难以追击。
众人目瞪口呆,惊骇莫名。却原来是秦风于闪避之时,竟然横转刀身,反映阳光之照,射入方小白双目内,然后一刀疾劈,挫退方小白。此战真是惊险异常,令人难以透过气来。
二人皆告受伤,缓缓立起,再次刀剑互指。
七夜惊叫道:“不要再打了。”
方小白抹去唇边血渍,冷笑道:“除非他交出天下玺。”
秦风冷喝道:“休想。有种凭本事来拿。”从怀中掏出天下玺,置于身后雪地之上。
无德朝风伊卓叹道:“这可如何是好?”
“你找死!”方小白亦激了血性,大骂声中,再次杀到。
秦风亦毫不留情,运刀冲前。
“轰”,二人这次毫无花假的拼了一绩,刀剑齐断。二人同告喷血,仍不善罢,挥动双掌,朝对手拍去,劲气澎湃,发若山洪。“砰”,双掌交击,竟然紧紧贴在一起,竟然是互相比拼内力。
“这样值得么?”老何叫了起来。
“不值得也晚了。”徐子凌叹道,“这是一场多么惊心动魄的杀戮啊,可惜的是,竟然发生在自己人身上。互较高下,难舍难分。”倏地冲前,运棍挑起,欲图解开两人。
“万万不可。”无德惊叫起来。
徐子凌骇然住手。风伊卓叹道:“如若要解开二人,所有劲道必定朝第三者攻去,二人的真气加在一起,起码也要近百年的力道,妄解者非死即残……”所有人都愣在当场,不知如何方好。
眼看二人额上冷汗涔涔,脸上肌肉扭曲,仍是不肯罢手。
蓦地,一人冲天而降,直朝二人中间落去。双掌伸开,分别搭向二人。
众人大惊,皆有点不忍猝视,此人不知是谁,如此作为,与送死何异。出人意料的是,并没有惊天动地的爆响,一切静谧的不同寻常。只见那他轻轻揭开二人的手掌,仿佛错开两根本不相属的树枝一般,一切自然的浑然天成,毫无伪饰。
秦风、方小白皆筋疲力尽的跌坐在地上,暗自运气调息。那人双掌置于二人肩上,不知道是助他们运功疗伤,还是籍此扶稳二人。
“这是何人?”七夜一脸的狐疑。
“是他……真的是他!”风伊卓惊叫起来,一脸的孺慕神色。
“是谁?”众人皆异口同声的发问。
“为君倾狂。”
此言一出,众人大惊,难以置信。传言天地开国之尊,惟有寥寥几人,到天地王朝版图横跨天下之时,开国元老不是破碎虚空,就是解甲归田,再也难睹其面目。没有料到的事,此人竟然就是当年天地创国之尊──为君倾狂。
他竟然到了这里?
众人一时间无不是感慨唏嘘,惊讶莫名。
为君倾狂儒衣飘飘,慢慢收回搭在二人肩上的双手。
二人同时睁开双目,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这双鬓似雪,飘然若仙之人。刚才风伊卓的惊呼已然传入耳内,万不料使自己身免于死的,居然就是当年的开国之尊。
为君倾狂淡淡一笑,如风过云舒,道:“人在天地间,名利如浮云,转瞬即逝,凡事只求心之所安。智者看透万物,心无羁绊,拿得起放得下;痴者不拘形迹,洒脱怡然,直言来坦然去,你们还有什么看不透的呢?”
秦风暗叹一声,为了区区一个玉玺,差点毁了性命,想来真是不值,道:“是在下愚鲁,这玉玺,就交给倾狂前辈,我再也不要这惹麻烦的劳什子了。”
方小白更是心潮澎湃,没料到居然惹动了名震天下之尊,平时只能是仰慕感怀之人,不禁问道:“你真是为君倾狂他老人家么?”
为君倾狂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忽然一把响亮的声音说道:“小白不必怀疑,我历若海以人格担保,此人便是为君倾狂。”
众人看时,只见历若海大踏步自林中走来,身后跟了君不见及冰寒水。他终于到了。
为君倾狂长身而起,看着历若海,笑道:“小历,你现在是天地总管了,不错不错,你既然来了,老夫便没什么事了,这便要去了。”
方小白惊道:“前辈刚来,便要走么?”
为君倾狂道:“我此番出山,原受清溪之托,为天地出力。哎,老夫潜隐多年,始终难以忘怀啊……”言下唏嘘感慨,不知道是难以忘怀天地,抑或其它。稍顿又道:“此番事已了,天地合心,小黑小白当以天地为重,共同为天地效力。若老夫没看错的话,中文王朝正准备兵马,准备攻打长安了。”
“不错,”历若海接道,“中文飞熊正调动兵马,直入函谷关,我此番来,就是召集大家一道为天地效力,击退来犯之敌。”
为君倾狂拿起天下玺,叹道:“这本是当年厝乌那小子的留下的,如今该是物归原主的时候了。我会叫一个名为浪子的兄弟把它送到番禺,你们就放心好了。”
“前辈欲意何往啊?”无德惊问。
为君倾狂洒然一笑,道:“现在该是我飘蓬江海,遨游神州的时刻了。老夫去也,你们定要襄助总管历若海,还天地浩荡本色。”倏地弹起,化作一道孤鸿而没,苍凉悲旷的声音传入耳来:“三十年来寻刀剑,几回落叶又抽枝。自从相见桃花后,直至如今更不疑。”
众人一时唏嘘。
历若海问道:“小黑小白没事吧?”二人道:“没事,伤势好了大半。”
历若海正色道:“那便是讨论正事的时刻了。中文这些年来侵我太甚,此番我们一定要团结一心,杀尽敢于来犯之敌。无数英杰皆会于此,我相信,此番出战,将是天地扬名重振声威的一战,是光明磊落出师有名的一战,是尽情挥洒还我本色的一战。”
“说的好,说的好!”一把清亮悦耳的声音传到,白衣飘飘的温柔无名自林中走来,身后跟了妖帅、十三夜,“历总管有此鸿鹄之志,是我天地之幸。此番率众杀敌,非你莫属。”
众人大讶,没料到他居然也前来至此。
历若海暗叹一声,道:“天地人才辈出,你无名大人更是个中翘楚,哪轮到我来指挥群雄?”
无名淡淡道:“有何不可呢?”从怀中掏出一卷黄色布帛,高举过顶,扬声道:“帝旨到,历若海听旨!”
众人大惊,万不料其居然前来传悲情旨意。无德极不情愿地随众人下跪,聆听帝旨。
“奉天承运,帝王昭曰。”无名环目下跪诸人,高声诵道,“今中文王朝占我洛阳,更屡犯我境,天朝容忍多时,岂能长任中文肆虐,故擢升总管历若海为王朝臣相,率众克敌,扬我天朝威名。其总管之位,虚位待贤,赐此战大功者。钦此!”
“谢帝王恩典!”历若海谢恩领旨。众人长身而起。
无名矜持一笑,道:“恭喜历总管了,哦,不对,该称臣相才是。”
历若海苦笑道:“此战凶险异常,看来要开会好好研究才是。黑白二人大战过后,理应放松一下的,不如就一日后,仍在此地,举行煞群会议,如何?”
众人皆点头称善。
历若海笑道:“想必大家都饿了吧,走,此乃长安之地,自然要痛宰小黑一顿的。”
众人大笑声中,出林而去。
冬阳照射,积雪正自消融,乾坤朗朗。惟有天边远处,乌云翻涌,似乎正在酝酿另一场随之即来的暴风大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