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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帖] 温瑞安评金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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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3-29 11:21:30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我开始读金庸的小说,是在马来西亚念小学的时侯,家里的旧书架上,有几部薄薄的“红花十四侠”,纸质奇薄,字排得很细密,我一口气看完了,觉得有一种从来未有过的感受,畅快带看志气,而且很有一种实在感,彷佛书的世界虽然是虚构的世界,但在现实也有这样的侠情。隔了好多年之后,我才知道“红花十四侠”即是金庸的第一部小说“书剑恩仇录”的盗版本。我在小学四年级的时候,就已经跟几位朋友结为兄弟,互相砥砺,创“刚击道”,初中一的时候开始搞文社、编杂志(一直编到现在),不能说不曾受过金庸小说的江湖儿女义气相交的影响。当时,家也有几册零星不全的“射”、“神”,我当作宝书一般珍藏看,就算看其中一段,读其中一节,也被情节吸引,关心故事的人物。我看“江湖奇侠传”、“鹰爪王朗”、“青锋剑”、“奇门剑侠”、“白霜剑”、“虎爪青锋”等时都没有这种感觉。

  后来,我听家兄任平讲述有关“天龙八部”的故事,譬如段誉如何与乔峰闹酒,游坦之如何学得冰蚕神功,四大恶人如何恶法,在在都令我神往。于是千方百计,或租或购金庸小说来读。记得有一次租得“倚天屠龙记”,完全被前面的龙门镖局灭门悬案所吸引,无法释卷,后来读到张翠山、殷素素惨死,觉得作者实在太残忍了,我不忍卒读,有点怀恨起金庸来,怎么可以写他们死。经过了一段漫长的岁月上后,自己也写武侠小说,甚至也曾把自己书的可爱人物如天象大师、赵师容、丁棠衣杀死,明白了作为一个小说家,对自己笔下的人物太存善念,可能会影响小说对读者的震撼力。我蛮以为自己可以再读“倚天”而脸不改容,不料,才看到“神”故事里唯一留下来的小郭襄,才出现没几回就故事全过去了,登时心空荡荡,没了看落,彷佛“射”、“神”的江湖全烟消云散了,完全沉寂下来了,有一种晌午闻国乐在远处人家传来的感觉,彷佛自己的魂魄在悠远的岁月也跟看余音消逝。没想到三读“倚天”,那种心如槁灰的感觉,此第一次还要早发生了一大截。

  大学时候,到了台湾,有段期间,狂读金庸小说。当时,我完全不认识金庸这个人,只知道他在香港办了一份很有意义的刊物:“明报月刊”及创办“明报”,他是什么身分在我而言,全不重要,我屡向人推荐他纯粹因为他的小说写得好,要是写得不好就算天王老子我也不卖他的账。

  金庸笔下的世界太精采浩瀚了,而人物孤寂得像高峰上的雪,孤傲得像雪地上的梅,然而又情深得像一卷宋词,义烈得像一页史记。

  有些文化界的朋友以为金庸很推重我的作品,想必常加赞许,其实不然。他在我面前,倒是常批评我的作品,譬如他就指出,在我的武侠小说,常另辟段落写山川风景,便不够自然;文章写得像倪匡这样快,疏漏必多,未必是好事;兄弟背弃出卖的情节重复,不宜写得太多……许多善意的批评,我大都能接受,当然,每个作家有每个作家的文风,凡是大艺术家都有他独一无二的风格,我不一定都改,他也向我说过:“你不一定都要接受。”但我会在下一部小说避免重犯。

   我曾情怀激动的写一封好长的信给金庸,之后我们来往了几封信,我知道他极忙,处理的事务很多,去信时常说明请他不必回信,我宁可他多写几篇文章,万一有意外之喜,可以多诞生一部武侠小说。其中有一封信,是他赴美前夕写的,我特别感动,他针对我文章对朋友的态度,提出了一些意见,用很温和的语气说出来,可是,他的用心良苦,除非是极爱我、关心我的人,不然的话,他不可能劝谕我这些:“……你辨‘神州社’,那是很难长期支持的一种友情理想,你必定极爱朋友,满腔热诚的待人,从你最近的文章中,得知有些兄弟姊妹离开了你。瑞安,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有的人厌倦了,转变了,心情不同了,那是必然的事。已经有过几年,几个月,几天的相聚,还有甚么不知足的?‘一夜夫妻百夜恩,百夜夫妻海样深’,朋友之道亦当如是观。不要认为他们是‘背叛’,那是太重的字眼。人生聚散匆匆,不必过分执者,千万不要把你的朋友当作敌人,那么你心不会难过,朋友也不会难过。夫妻只是两人之间的事,要白头偕老也是极难,何况数十人的结社?如果有人离开,最好是设法当他是‘神州社’的支部,如此不断扩充,亦美事也。我明晨赴美,约十日后回港……”

  其实在那时候,我也正设法导引看我的心灵,往更豁达包容的方向走,金庸的相劝,我是完全能接受的。事实上,我仍喜爱我的朋友,纵使他们离开,令我伤感,仍无损于我对这些朋友的肯定。不料,日后却发生了些几乎“置人于死地”的事。后来在香港金庸家谈话,金庸问起,我提出被人诬陷的事,他也一震,哀叹道:“那太过分了!”

  我心中始终待金庸亦师亦友。我曾在很多孤独寂寞、辉煌灿烂的日子,跟朋友谈起他的人、他的小说、他的机构,都充满了敬意和诚意。有时候心跟这位大我近三十岁的长者很亲近(金庸在卅多岁动笔写的第一部小说的时候,世界上还没有“温瑞安”这个人),就像我父亲一样,在苦难的岁月中我会在心低诉,就像书的作者跟自己早就相知一般,但有时候又却不怎么服他,觉得他太多的约制与距离,忍不住要跟他冲撞、顶撞一下。在同一封信,他还劝我在作品需要注意的是“节制”:“文学上,节制是很重要的,要将奔腾的感情约束在含蓄的文句之中。你的小说有很大的吸引力,然而往往放而不能收,给人一种‘过分’的感觉。‘四大名捕’很好,‘今之仗者’中前几篇也很好。‘神州’与‘血河车’似乎写得太仓卒、太快,自己特有的风格反而少了……”这是一针见血的指陈出我早期的弊病,有时也会写信来谈他读我小说的感受:“…‘寂寞高手’已读过,唐门谋杀手沉舟一节写得变幻百出,颇有可观。柳随风的心情是写得好的。不过易容等情节一般小说中用得滥了,太多出现恐不很适宜。”

  我在香港初期,曾写了一篇<结局>(即“杀人者唐斩”),用了许多现代文学的技巧与手法尝试。他很快便读完了,有一次,邀我和娥真去“听涛馆”吃饭,约我们在东亚酒楼门前等,他驾车来载我们。当天,倪匡夫妇也在场,吃饭的时候,查太太还特别为我和娥买点了道法国生蚝,十分美味。金庸手拿著我的小说,笑道:“‘结局’写得很精彩、很好,明报要用,不过有些错漏,不妨拿回去再改一下,要是不改,明报也会用。”这方面他是十分民主的。后来我居然把这份小说原稿漏在椅子上,侍者追了出来,交给金庸,金庸还替我给了小账,笑看跟我道:“这么好的作品,别丢了哦!”我双手接过这份稿,心情十分沉重,我不知道古人传递衣钵的情形是怎样,但我要记住这份感情。没有道谢,也没多说什么,我和娥真与他坐在车后座,车行很快,外面是夏,山的弯道有浓荫绿树,我要记住这天。

  后来这篇稿一直没有交回给金庸,因为我有意要改动,可惜往后一段时间,我的局面很有些变化,只有功夫写,没有时间改。一向不喜欢改动文章的倪匡劝我:“不必改。每个人有每个人的风格,金庸就是不该给你太多意见。”但对于意见是否采纳方面,我一向有自己的判断和原则,我是我自己,金庸也好、倪匡也好、余光中也好我很喜欢他们,但我决不会成为他们。我是温瑞安。

  第一次跟金庸见面,说来十分传奇,在我心中也极为重要。那一次返马,我先回家(大马)探亲,再赴香港。黄昏星及廖雁平两位兄弟与我同往,我也特别设法让这两位一向比较“刻苦耐劳”的老朋友来香港轻松一下。岂料这一次不但不轻松,还十分“紧张”,在短短数天的行程中,跟蒋芸、吴水利、叶凤娟在“清秀杂志社”相处甚欢,蒋芸还载我们二度赴中文大学,旋在北大酒楼与“敢有歌吟动地哀”的吴颐舌辩,又拜访新系机构的朋友,还有好一些想见但未见的朋友,全一并见上了,有些人对台湾存有一些误解,我们都一一予以澄清,几天来忙看赴约吃饭,并强迫“精神不太对路”的黄昏星多吃补剂(结果他一吃就泻,回台湾才知他有肝病,忙与一干朋友筹钱逼他住院),最后终于见上了我最想见的人--金庸。

  金庸在电话知道我来了,很高兴,约我们在香港大会堂门囗见面。那天,我和黄昏星、廖雁平穿著相当中国风貌的服饰,在天星码头候他。我们的心都十分忐忑,彷佛书破纸而出的一个人物,要和我见面,就跟苗人凤、胡一刀、风清扬、黄药师、张三丰就要“活”在跟前一般,谁会不紧张的?何况我对金庸一直有一种孺慕之情,多年来在他小说浸淫,彷佛见看了面就要执弟子之礼。他亲切、熟悉、温和、敦厚,但从容淡定俨然一派写师之风,而且脑筋十分快速,精明而锋利,在言谈间偶尔流露,但大部分时候都很平实,有一种人,完全没有摆什么姿态,但自有气派,这种武学境界就叫做:“以无招破有招”,已臻化境,在监剑中可列为“大巧不工”。

  金庸带我们上了他的游艇,我们就在游艇谈了起来。我笑问金庸:“这游艇有没有名字?”他笑答:“本来没有,要叫就叫做‘金庸号’龙。”看这游艇的气派装潢,少说也价值一百万港币吧,当时,我却没有多想,我跟前只有他这个人。我们在船舱谈了许多话,艇上的服务人员还替我们冲了咖啡,金庸一面抽烟,一面谈。阳光穿过塑胶透明窗,照了进来,一切都窗明几净的,然而外面四周都是碧蓝的天,碧蓝的海。我们在海上。金庸小说常有在海上发生事故的情节,譬如“北丐”洪七公与“西毒”欧阳锋在海上作殊死战、“令狐仲在船上初遇蓝凤凰、殷素素和“金毛狮王”谢逊在勾心闹角,而我与金庸初逢,亦在海上。我们的艇在海上,很舒适安详。武林毕竟是笔下的世界,江湖远在天之外、海之外。

  金庸问我:“你小说的人物跟现实的人有没有关系?”我答:“有。”金庸笑了:“是那些人?我说:“有的是我喜欢的人,有的我不喜欢,改头换面,写在书中,有时冲动起来,一刀杀了。”他问:“权力帮(“神州奇侠”的第一大帮会)也有象徵?”我点头:“有一点啦。”他眯眯笑道:“萧秋水是你?”我也笑了。金庸又问我:“还有什么别的兴趣?”我这个人苦于“周身有瘾”,动的静的拣来也有十七、八件,只好选二、三样说了,其中一项是“电影”。他温和地说:“我以前也导演过几部片。”我知道其中一部是长城的“王老虎抢亲”,他谦虚的说:“拍得不好。”谜看眼睛看我,说:“你的样子可以去拍电影。”我倒没想到有这一句,哦了一声接不下去。

  这时已近下午,金庸邀我们到甲板上坐坐,晒晒太阳,他的太太和女儿却下去游泳,这时凉风送爽,海水很平静,连山也像画出来一样,静得像一棵没有风吹的树顶,树干都泡在海清凉。我跟他坐在一起,孺慕之情又升起来了,忽然很崇拜跟前这个人,觉得很亲近,但却不很了解他,也不想去了解他。我这个人有一个很大的毛病,可能受中国儒家传统思想礼教太深刻之故,平常的机智、冷静、巧辩、敏锐,一旦到了自己所尊重或崇拜的人面前,便不允许自己发挥或不敢挥洒,这本来并不是件坏事,奈何香港这尖刻竞争的社会却不允许有太多的谦恭自抑,这使到我曾有一段时期吃尽暗亏,到八三年开始,我痛定思痛,作出了“因人而异”、“因事而定”的修正:“人对我好,我对人更好;人对我坏我反击”的方式,反而回复我平素一股豪杰意态,至少落得个痛快。在金庸面前,当然不会有这种感觉,只觉得他悠闲从容、温和可亲,雁平不禁问他:“查先生,你有没有过不开心的时候?”金庸听了觉得好玩,笑说:“有啊。”雁平说:“那您不开心的时候怎么过呢?金庸和蔼地说:“睡个觉不就过去了?”那天风和日丽,风平浪静,一如查先生的气定神闲。

  后来日薄西山,把海水染成橙色,总是觉得蓝澄澄的海水始终染不完,海底下还有很多厚重的蓝意,像暮色一般逼人,顿感觉到时间如斯迅速消逝,心很是怅然。金庸在“下令”回航之前,我道出了对他的感觉,是“有容乃大”四个字,他告诉我这句话下面本来还有四个字,是“无欲则刚”,而“有容乃大,无欲则刚”是明报的宗旨。我想,“有容”是一种开放的度量,“无欲”是一程自抑的心态,有容甚不易为,因要有识见胸襟,不是什么都容忍的意思,至于“无欲”,更不易达到这一境界,至少,在生存的基本欲求不匮缺的情形下,才比较可能坚持“无欲”的原则,不然很容易为世所弃,或成烈士,不过,年轻人纵不能“无欲”,至少也可以收 一些过分的野心,那也是好的。

  回航之后,司机驾车来接我们一道去怡东村吃饭。酒楼的侍者、部长对这位文化界巨人查先生自然十分熟悉,他就叫了一壶绍兴,温热看喝。他曾问起神州诗社在台湾有没有受到政府的干扰,我很直接的回答:没有。当时的确没有,万未料到……世事常意外,变幻是永。吃完晚餐之后,他付了账,起身要走,忽然,桌上的餐巾掉下地来,我见了,侍应生见了,都想去拾,金庸却敏捷地俯下身去,自桌子底下拾起了餐巾,摆回桌上。金庸当然不瘦,而且是略为发福,以他的身分和给的小费,掉了餐巾仍不惜亲自弯下身去拾起来,态度温和,我顿想起“天龙八部”用来形容身在高位但和气可亲的殷正淳的一句话:“大富大贵而不骄。”常有朋友问起金庸是怎么一个人的时候,我就常引用这一句话。

  第二天晚上金庸邀我们到他家去。他的住家座落在云景道,属半山区,风景优表,环境幽静,进门后有三个特别印象,殊为难忘:

  一、他的大厅甚阔,但最令我这种“书虫”触目的是,四周的壁柜,尽是书,全是书,精装的、平装的、线装的、套装的全是厚厚薄薄大大小小令我心弦震动的书。

  二、他的办公桌是在中厅,有落地的长窗,可以望到整个维多利亚海港的夜景,香港的夜景世界闻名,到了晚上万家灯火热闹而无声地闪烁,那感觉真令人屏息。

  三,他的洗手间大得像座会议厅,浴具高雅,名贵地毯,兼有运动器材。倪匡在日后曾开玩笑说,从他那儿(赛西湖大厦)用望远镜望过去,可以看见金庸在做什么,有次他打电话告诉金庸在作什么举动,把金庸著实吓了一大跳。且不论倪匡此说是否当真,金庸的房子的确有面大窗,的确很有书卷气,而且很舒适,一坐下来就舍不得走。前面提到倪匡,去到金庸家,谈了个多小时,他提起倪匡,问我见过没有,我说没有,他就去电约倪匡来。这件事情,部分曾纪录在我写倪匡的王牌稿。那晚外面下看淅沥的雨,金庸家却非常热闹,有我们的歌声、论声和骂架声。后来金庸请司机送倪匡和我们回去,第二天,约我们到明报社去,他见到我们后,请来了在明报机构管理出版社事务的许国先生(即是名政论家哈公),当场跟我谈妥出版我十五部作品的事,条件是我把十五部书的版权授予“明窗社”,宣传发行,以及由明报、明晚发表连载,稿费另发,版税则以一成计算,出版时先付一半,一年内付清。哈公精打细算,抽著烟斗,很有名士派头,脸上常带笑容,很易接近,日后倒是成了好朋友。

  谈到明报,恐怕大马和台湾的读者不甚了解这份报纸的分量和这家机构的特性。明报的销路在香港相当好,但不是最好的,可是它却是香港第一大文化报刊,金庸是明报的社长。报纸的宗旨相当中立、客观,尤其在文革时期,金庸的社论立论公正,观点独到,分析正确,作风持正,使得一这份报纸销路与声望与日俱增。金庸原名查良镛,一九二四年生,浙江省人,上海东吴法学院毕业,由于他中英文底子修养俱高,在数千人中轻易夺取了大公报记者的职位,一九四八年转职香港大公报任电讯翻译,数年后,因为香港新晚报的总编辑罗孚(此人在两年前被中共羁禁)约稿,他开始写武侠小说:才华洋溢,风行一时,令多少读者如疯如醉。

  1959年他脱离左派报纸,自创明报,当时受左派文人撰文“围剿”,他单笔应战,力抗群雄,很有胆包豪气。但明报的事业并不是一开始就一帆风顺的,在刚开始的时候,从老板到职员,都“勒紧裤带”,“握义气”式的奋斗,据说开始印报的只有一张半纸,曾有过七、八个月没有“出粮”的纪录。当时香港时局甚乱,骚动不时发生,出去采访常会遇到意外,金庸总关照员工:新闻采访不到不要紧,小心保重为要。有一段时间遇到经济危机,还是金庸的太太变卖首饰,才应付过去,日后明报终于站稳住脚步,还赚了大钱,比照过去,世事变幻无常,金庸心也难免会有所感慨。

  这位查先生眼光奇准,在六十年代初期,他为了扩充明报,购下座落在北角的南康大厦,现在恐怕已十数倍于当年的时值。他当然还有别的物业,不止在香港,在美国、新加坡也有,而且也承认手上有一些股票。艺术家多是性情中人,经商是需要冷静的判断力及手腕的,对文人而言,是不易调整的负荷,古龙搞电影,据倪匡说他“退票退到头大”,李翰祥、胡金铨、李行等搞“国联”,也吃亏在能抽出好电影却做不好生意上,金庸却似是个例外。

  金庸除了能赚钱,也能容人(还能用人)。我曾经向外面的朋友介绍“明报”是香港文化界的“少林寺”,也许言重了,但大致不会太离谱。当然,整个“江湖”,也有别门别派,系出武当,或系出昆仑,甚至杂家僻派都有,不过“明报”的分量,依然非同等闲,我们不妨来看看明报过去的和现在的部分阵容:明报旗下有好几份刊物及附属机构,譬如明报晚报、明报周刊、明报月刊、武侠与历史,及新加坡与马来西亚创办的新明日报,还有明窗、明河、明远三个不同名字的出版社。明报晚报以前因刊有金庸武侠小说,销售量也不低,但有人形容这是金庸认为“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报纸,最近金庸请动了原本主持“今夜报”的名报人王世瑜入掌晚报事务,作出了许多有力的革新,当年创“浪花周刊”的刘一波,新一代影评人石琪,影视版的李小珍,显然要力图振作一番。

  明报日报自然“高手如云”,首先三位老板:查良镛、沈宝新、潘粤生都非同等闲,其中潘粤生就是“余过”,他写的“四人夜话”一向为读者所熟悉。明报副刊自然网罗了不少名家好手:包括张彻、黄沾、哈公、倪匡、林燕妮、亦舒、严沁、王亭之、石瑛、项庄(即董千里)、张君默、何紫等,在的小说也在那儿厚颜作个点缀。至于明报日报的编辑阵容,也不简单,采访主任龙国云(即写食经的陈非)、副刊编辑现代诗人蔡炎培、投园版的李翠丽、把影视版搞得别开生面的孔昭,全都网罗其中,且不管他们做得是否开心如意,但都为这份报纸携手共进,增添光采。

  “武侠与历史”是一个很好的构想,因为武侠与历史往往脱离不了关系,而武侠小说和历史小说都拥有一定的读者,倪匡、董千里有一段时期曾主编过这本刊物,也曾发表过一些重要的作品如金庸的“鸳鸯刀”等,可惜终于无法维持。明河、明窗、明远三家出版社,主要负责人是前面提到的许国(又名许八公),他原是邵逸夫手下红人,在台湾拍过一部布袋戏的电影。三家出版社除了出版脍炙人囗的金庸作品集之外,还有卫斯理的科幻小说、克丽斯蒂的侦探小说,以及各种各类的诗、散文、小说、评论,譬如农妇的杂文、张君默的散文、蔡炎培的诗、林太乙的小说等。我的十五部小说,香港和海外版亦由明窗社印行。明报周刊可能是明报系统中除了日报之外最赚钱的一份刊物。以“明周”每期出纸之厚,只有卖一本、赔一本的份,但“明周”仍然大赚,为什么呢?因为“明周”的广告客户委实太多,单只广告费,已赚够了。“明周”一直是在香港历史最久,销量最好,走较为客观、稳重路线的周刊,八二年起香港“八卦周刊”满街是的风潮,完全不能威胁这份周刊的站立。这份周刊的总编辑是雷炜坡,被人称为“遥控编辑”,反应快、能用人,而且有一定的声誉。“明周”历来也出来不少人才,譬如李文庸(即慕容公子)、董梦妮,离开明周之后,创“香港周刊”在先,又办“城市周刊”在后,也有声有色。在编辑采访人选方面,擅写散文的钟玲玲是其中一位,农妇(即孙淡宁)也有专栏文章,连被大马“文道”月刊主编人商晚筠认为是“行吟的才女”,力邀她再执笔,台湾美国研究所所长朱炎形容她的小说为“表现出艺术的深度、生的律动,和美的震颤、的方娥真,也是在这份周刊中服务。

  有次倪匡跟我说:“其实查先生对你真是不错!”我静了半晌,一字一句的说:“我觉得查先生一直在训练我。”不过有时候倪匡对金庸也“忍无可忍”,最近一段时候金庸醉心于围棋,倪匡呱呱叫的说:“足拿了段级呢?(按:围棋跟练空手道、跆拳道、合气道的等级近似,初学者分级,精深者上段)还不是几个人自己封的,我看他的棋艺也不怎么!”倪团支持自创的出版社,搞得声势“空前”,在一向被人诟病的台湾出版界打下一记重磅的掌印,既为文化界增添一份坚固的堡垒,也使他的“远景”成为不可抹煞的存在。沈登恩是在台第一位把金庸作品集正式印行,隆定推出的人,也是金庸的好朋友。沈登恩人很年轻,个子并不高大,故台北文化界朋友称他为“小巨人”。那时港台正盛传远景周转不灵,有些出版人便开始打金庸作品版权的主意。我拿这件事请问于金庸,也想知道他的看法,他一听就截然地道:“我跟沈先生是好朋友,除了出版我的书外还有一份情感,我不想在这时候做任何对他不利的事情。”我放下电话后,刚好娥真在,我跟她说:“好个金庸。”娥真展颜一笑:“便是金庸。”

  金庸也不是常常板起脸孔,作严肃状的(除非他有意挫挫对方,给他一些心理压力),有次我在倪匡家裹小坐,便致电给金庸,金庸写完社论后便赶来倪家,抽著烟跟倪家的倪震、倪穗闲聊,十分的温和,孩子都很喜欢他。金庸的样子诚如倪匡所言,有点像弥勒佛,挺和气的,严肃起来不怒而威,他并不是有意把架子,不过我每次看见,抑制不住的脸上也绷紧起来,心很想跟他冲撞,但如果有人在外面说他些胡猜乱度的谬论,便禁不住要挺身而出,争辩到底,有次有位老朋友冷眼旁观,说:“你倒有他的心啊!”我登时拉长了脸,道:“就算我不认识他他不认识我的时后,我也这样说。”

  某次我跟杜南发赴金庸和倪匡的晚饭。杜南发是新加坡报刊的重要编辑人之一,非常能干,在我落难时期,他是仗义援手的新相知。那次我们一齐吃过饭后,倪大嫂载南发、娥真和我回北角,金庸和他太太要走过街口去坐另一部车子,那时候,也许是因为骑楼太暗,洋灰地太滑,查先生夫妇一度想牵手,但又没有牵成,,或许是因为我们的车子正在后头。两人不知怎的,忽然都有些不好意思罢,那欲牵未牵的手,始终没有牵成。一刹那间,我想他很多部小说的恋爱情怀,看到这一幕,心很高兴,在车哈哈大笑起来。我不知道我的笑会不会太过莽忽?但我是不理的。这样写出来也不知道有没有冒犯?但我也是不管的。因为凭我写过将近四年诗集三百多首诗的经验,这一刻是美的,这一刻是真的,这么好玩的事,就算被人怨责也要写出来。

  金庸已经停笔不写武侠小说多年了,可能真的写不出来了,也可能不想交出一些不能超越前面水准的作品,以他今天的声望地位,实在是非常明智的,但作为他的痴心读者而言,肯定是件遗憾的事。金庸虽然不写武侠小说了,但还是常执笔撰写明报社论。明报的社论无疑是香港报界最被重视的社论之一,金庸的眼光一向都看得准、看得远,主要来自他根据事实的真相历史的脉络理性而逻辑地分析演绎。最近有很多人认为明报的社论不像以前敢大胆执言,勇于维护真理,不过,相信这只是观点与角度的问题,当事情可能并不那么悲观剧烈的时候,而香港需要的是安定与法治,在论言方面似乎也无需太过危言耸听。明报不再是当日的艰苦奋斗时期,现在似乎洋溢著一股守成的气氛,其实,明报系统有很多部门,似乎都可以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办得更好一些的。金庸的作品,被翻译成多种文字,在各国报刊连载,拍成电影电视剧,都不在话下,其中也有被改编成“武侠话剧”,由卢景文先生执导,名叫“乔峰”金庸有一篇短文,题名“深挚热烈的演出”,一开始便是这么写:“最近在一次友人的聚会中,大家玩一个游戏,各人述说“今年最开心的一分钟是什么时候”,必须诚实坦白,不准说谎。轮到我说的时候,我说:‘十月十二日晚上十一点多钟,在大会堂剧院,演完了话剧‘乔峰’,台上演员介绍:‘金庸先生也在这。’观众热烈豉掌,长达一分钟之久,我开心得好像飘在云雾一样。”

  金庸说得不错,一个作家,能够受到这么多人这么热烈的爱戴,还有什么遗憾?我在大马、在新加坡,看到很多不是十分关心文学创作的朋友,都知道金庸。我在香港、澳门的地铁、渡轮上、巴士车、电车中,留意到很多年轻朋友,手都有一部金庸小说,在细细的看。我在台湾,看到不管金庸这名字是不是放在封面上,仍是有人在找他的作品来看。甚至在日本、韩国,也有人知道“金庸”这个名字,想来其他的地方也一样。“有华人的地方就有金庸的小说”,金庸应该觉得满足自豪,这些认识或不认识他的同胞,也为他满足自豪。我跟金庸之间有很多因缘,也有很多错过,我也一样为他感到满足自豪。
发表于 2006-7-12 18:52:20 | 显示全部楼层
温瑞安评金庸,这段话写的是极好,知是不知温宗主此时的心境又是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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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12-14 14:31:23 | 显示全部楼层
温瑞安也能写书?写的最好的大侠萧秋水系列,有多罗嗦?其他的就不用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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