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良久良久,久到她终于可以感觉到睡神的降临时,屋顶上轻微的瓦响,月奴猛地睁开眼睛,而剑仆已站起了身子,就如黑暗中嗅到危险的狼,他的反应是冷静而敏捷的,一声轻响,一道白练在黑夜中寒光一闪,“唰”一声抖得笔直,竟是一把剑,这就是剑仆的剑,这把软剑平日缠在腰间,此时握在剑仆手中。 月奴摸到身边自己的剑就在起身,剑仆伸手制止了她,剑仆悄无声息地跃至窗前,屋上声音是向窗边靠近的,显然是早就踩好了点,眼下要直奔目标而来了。 门和窗几乎同时被打开,数条黑影滚落屋中,尚未站起身便被一道寒光笼罩住,直惊出几身冷汗,虚应了几招,其中一个蒙面人沉声喝道:“点子扎手,我们快退。” 那几个人奋力挡了几招,连忙掠出门去,跃上了屋顶。月奴奔了过来,急急问道:“怎么办?” “这是掉虎离山,你别追,看他们玩什么把戏。我去陪他们玩一柱香时间。”说完就追了出去。 一直追到镇外,就见那几条人影果然已等在那里了,他们为什么不跑?在他们的身边不远,孤月辉映下,隐隐绰绰还站着数十个人,服饰甚是普通,普通得就像镇上寻常的百姓家。剑仆眉头一皱,暗自寻思:酒虫说这个流沙镇藏龙卧虎,看来是真的。 剑仆放慢脚步,悠闲地走过去,顺便数着自己的脚步,在离他们的包围圈有十步远的时候就站住了,心中估摸着正好站在包围圈的边缘上,如果自己再走五步,只要他们另一边的人围过来,自己就正好站在包围圈内了,当然,他也绝不再踏出一步,岂能尽如他意? 剑仆冷笑着望着那几个人,右手中剑一直笔直的斜摆着,全身真气倾于右臂,灌注在剑身,剑身闪烁着寒芒,仿佛比这夜色更冷。 “看来真的有两下子!”说话的还是先前之人,却完全听不出一丝点子扎手的焦虑了。 “沙漫天?”剑仆随口说着,眼睛迅速的扫了场中所有人一眼,暗数了一下,不多不少,五十三个。 哈哈哈哈哈哈哈……所有人都笑了起来,半响,那个为首的这才止住笑,忽然冷道,“就凭你也配见到我们沙老大?那漂亮妞儿还差不多。” 剑仆眉头一挑,不兑的望着他,手中剑紧了紧,如果此人所言属实,那么此刻沙漫天很可能就在月奴面前了。不能让她单独面对凶险,他要快些赶回去,就像以往每一次他都会守护在她身边一样。 就在众人还在张狂的大笑时,剑仆手中的剑动了,七十二路回风舞柳剑,卷起漫天黄沙,剑芒由一而二,二而三,一时光芒大炽,数十道剑光暴闪,夜风中只听“叮叮”……“砰砰”之声,划破原本寂静的夜色,火星四射,如漫天的烟火映照出这瑟瑟地夜空煞是灿烂。 ──“啊!”…… 从第一个惨叫声开始,便接二连三地有惨呼声响彻了整个夜空。一个又一个的身影倒下,月光下,剑仆脸上挂着森冷的笑意,剑在滴血,他的眼睛凌利地扫视着还没有倒下的那十几个人影,他们都在惶恐的后退着,又不敢离去,只好咬着牙耗在这里,却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先抢上去送命。 “怎么,还不打算叫沙漫天出来?”剑仆抬脚向那十几个人走去。 “我……我……我们……”那为首之人身子忽然颤抖起来,就在这时,镇内忽然又奔出数十人影,一人高呼:“老大说了,剁了他喂狼!” 这几十人扑上来,齐齐地围住剑仆,一个个精神抖擞地,而那站至力尽的十几个人远远的躲在外围,早已汗湿重衣,脸上挂着大颗的汗珠,正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暗道好险,要救援的兄弟来迟一步,他们全都得挂掉。 剑仆心中一声冷哼,莫非沙漫天一直在暗处看着?还是……不及多想,扑面而来的杀气刮得他连灵魂都能感到一丝冷意,眼前早已是刀光剑影,向他招呼而来。 剑仆也不客气,软剑一抖,又抖落数朵剑花,裹着夜寒直奔对方的兵器,剑身擦过剑身,擦出无数火星,滋滋作响,对手无不惊骇地松落兵器,抚着发烫发麻的手,也就是这一愣神之间,又有无数人命做了剑下游魂。 就在剑仆越杀越兴起时,镇中又奔出数十人影,似乎更多,便都是寻常装扮,这也更肯定了他先前猜想沙漫天的流匪全都潜藏在流沙镇中,而那藏龙卧虎背后的含意,应该就是来自他们的真实身份,但现在证实似乎已有些晚,不禁有些后悔不该将月奴一个人放在客栈里,那是如意客栈,可不等于羊入虎口? 剑光大炽,越舞越急,但众人似乎学聪明了,并不将脑袋往你剑上来送,而是里三层外三层围在五步以内,每圈约有五步的救援距离,又游离在十步退守的范围。 这种变化落入剑仆的眼中,心中大惊,他们这是要等他自己筋疲力尽而倒下了。如此重手却不急着要他的命,想必月奴那里的情况也不乐观了,不行,我一定不能死。当下眼观鼻,鼻观心,让思维一片空灵,随着剑光漫舞,竟仿佛回到了在明月庄的时候,明飞柳曾经说过:这七十二路回风舞柳剑以气御剑,以柔制刚,身随剑舞,剑随风动,风由心止。万物皆于心,皆于气,皆于灵。心静灵空而气顺。 就在镇外僵持不下,流匪们以人多困住剑仆的时候,如意客栈中依然一片安静,仿佛从不曾发生什么古怪而特别的事情,客房中一片平静的呼吸声。 月奴在剑仆匆匆丢下那句话后依然坐在床头,手中抱着剑,静静的等着未知的变数自己现身。 如意持着灯盏微笑着走了进来,仿佛她只是在某个白天去找个要好的姐妹串门子话家常一般平常,而问题是,现在是夜深,她手中举着一只琉璃灯盏,身后跟着一个身形高大却劲气内敛地男人,三四十岁的样子,相貌堂堂,脸上神情一派沉稳和随性,似乎根本没把深夜这样冒味走入别人房间打成一件大不了的事。 月奴撇了撇嘴,目光冷然,她并没有起身,就像一个等着别人膜拜的公主。 “这位姑娘,怎么还没歇着?莫非在等你的郎君?”如意率先打破沉闷的安静,她把灯盏放在桌上,摆了一把凳子请那男子坐下,她站在那男子的身边,浅浅的笑着,望着月奴打了个招呼。 月奴没有作声,刚才如意的举动她看在眼中,心中便知此人定是他们的目标──沙漫天。 除了沙漫天,纵观流沙镇,还有谁有胆离然接受如意老板娘的细心服侍?月奴又看了沙漫天一眼,心道再等等,别杀错人了免得打草惊蛇,她这个柔弱小姐可是扮了一天了。 沙漫天也冷眼打量着床沿安坐的如意,忽然对她那尊贵的气质有了些兴趣:“他不会回来了!” “我等他!”月奴暗调气息,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更柔弱一点,也更无助一点。 “明儿一早,也许你还能给他收尸,如果他运气好的话,不然,就只有喂狼了。”沙漫天居然很好心的提醒着她。 “你说什么?你是谁?你凭什么如此断定?”月奴怒道,即使她相信剑仆的实力,但听到有人这么咒他,心下还是很不舒服。 “听说姑娘带了很多财产跟那位年轻人私奔?”如意打断她的话,忽然轻轻一笑,仿佛在说着一件很有趣的事情:“可大漠这地方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你怎么会跑到这地方来?” “我喜欢!”月奴傲慢的瞥了她一眼,暗恼这个女人好烦。 “你不为你的郎君担心?”如意忽然发觉,眼前这位姑娘看似很柔弱,却似乎并不害怕。她那份神态,很是特别,却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对劲。 “我担心!”月奴很老实地回道。 “担心也没有用?”沙漫天双目炯炯地望着月奴,“因为我沙漫天已经下了命令,把他剁了喂狼!” “你敢!”月奴突然站了起来,长剑出鞘,剑光直指沙漫天的咽喉。沙漫天和如意俱是一惊,因为他们都没看清月奴是怎么从床边忽然就来到了桌前。 “你竟然是会家子?”如意的脸色变了,而沙漫天没有动,连眼都没有多眨一下,他淡淡地道,仿佛在说着:今晚的月色不错。 “你既然是沙漫天,我当然是会家子!”月奴傲然一笑,为自己的演技骗过了所有人而骄傲。 “本来打算杀了他再收你做我小妾的,你竟是会家子,我也不用对你怜香惜玉!”沙漫天嘴里说着,身子忽然向后暴退,连同座上圆凳一起,眨眼间便退至月奴剑光笼罩之外。 本来接到如意的消息后,他是打算夺了钱财直接灭口了事的,但在见到美丽活泼的月奴后,便改变了主意,着人引剑仆至镇外灭口,而他既要他们的钱,也要她的人。所以才在如意的引领下来到了月奴面前,打算吓她一下,再哄她一哄,让她甘心情愿做自己的女人,就像当年的如意。 如意可不会武功,她惊慌地避至一旁,躲在一边关心地呼道,“漫天小心!” 沙漫天没有理睬如意,而是望着剑剑逼他要害的月奴,“你们不像为私奔而来。” “私奔怎么会来这个鬼地方?”月奴不屑的一笑。 “你们也不像普通的江湖人!”沙漫天一边闪避月奴的攻势,一边搜遍脑海也想不出谁会无聊地来流沙镇演这一出,难道是冲着自己来的? “你们为我而来?”沙漫天脱口而出。 “不错,我们是佣兵,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月奴一个美丽的旋身,使出杀招,长剑刺入沙漫天小腹,而沙漫天也一掌毫不客气的拍向月奴肩头,月奴脚下一个趔趄,倒抽长剑向旁里退去,一道血柱标出,沙漫天负痛,身子摇了摇方才站稳。 拼着自己负伤,尽距离刺伤了沙漫天,月奴不由娇笑道,“所以,请你行行好,安心地去地府吧,如果运气好,还可以重操旧业。” 沙漫天右手连点身上数穴,不让鲜血继续狂喷,他咬着牙怒道,“谁这么缺德,连你沙爷爷也敢杀!活得不耐烦啦!”佣兵的大名和实力,他早有耳闻,今日见区区一个女佣兵就有如此能耐,而且为伤自己不惜以身涉险,这份心机早异于常人。当下也不再客气,招招频出杀手。 月奴也不敢怠慢,收心敛神,与沙漫天缠斗了下去。只听一声轻呼,月奴又中一掌,而沙漫天也当仁不让被月奴中掌时顺手一剑划伤右臂,只听利剑划过臂肉时发出“滋”的一声长响,可想而知这道伤口会有多长了,一时血肉翻飞,血又涌了出来,只痛得沙漫天咬牙着牙直咧嘴。 月奴摇晃着身子,左手反抹了一把唇角,抹去一丝血渍,一声冷哼:“顺便告诉你,我们两个只是打前站的佣兵,我们的兄弟最迟明天一早就可以赶到,你还有几个时辰可作困兽。” “是谁请你们来杀我的?”沙漫天现在的样子有点恐怖,他苍白的脸上一片森然,仿佛刚从地底冒出的夜叉。 “你问我?你还不如直接去问我的顾主!”月奴一边嘴上敷衍,一边心下暗调真气,为了占得先机,也为了多休息一会,她脸上一派若无其事的表情,嘴里一刻不停。想到这种攻心战术剑仆十有八九不会用,不免又有些得意,她嘴边绽放的笑容更加灿烂。 可是她忘了,当她有此打算的时候,可不正中老谋深算的沙漫天的下怀?他一边任如意用云南白药止血,包扎,一边漫不经心地和月奴周旋着,场中情景变得甚是怪异。 云南白药果然是止血灵药,不枉他去年从一个南边来的商贩那儿发现时,不惜杀人灭口抢夺了这宝贝,比一般金创药好用多了。享受着那透骨的沁凉,沙漫天在心中冷冷地笑着。 双方闲扯着打着嘴战,估算着休息得差不多了,又毫不客气地拼杀起来,一睦屋中又恶战不止,险象环生,显然刚才说得累了,这次月奴和沙漫天都一声不吭,只招招攻往对方要害,力求一招致死,有说话的只是时不时的从角落里传来的如意的关怀。 显然,她是很关心沙漫天的,她的眼中只有沙漫天,即使看着沙漫天渐渐不支的身子,她也只是惊呼得更勤,却忘了去喊救兵,当然,以沙漫天的性格,怎么能喊帮手来帮自己打一个丫头?要传出去,他也不要在流沙镇混了。 可是为什么除了极累以外,还有一种特别的感觉在心内衍生?手臂隐隐传来的痛在凉过之后却越发痛了。豆大的汗珠自额头滑过,滚落,汗珠越来越密,心跳声也越来越急,他的呼吸重了起来,眼前的景象有些模糊。 ──不好! 沙漫天使尽最后一丝力气打出,只听“澎”地一声巨响,他顾不得看清打中了什么,倏地转身扑向躲在角落里还在关切的呼唤他“小心”的如意,嘶声吼道,“你刚才给我做了什么?” “我没有呀?漫天,你是怎么了?”如意看着沙漫天恐怖的脸色,惊骇道:“佣兵姑娘,求求你,不要打啦!你要多少银子,我给你……” “卟嗵”一声,如意被推到地上,额头撞着墙角,一线血迹自创口流了出来,沙漫天已乱了心神,扑了上去,抓住如意的衣衫,一个劲的吼道,“你刚才给我做了什么?你刚才给我做了什么?” “我……我……”如意喘着气,努力调着呼吸,露出美丽的笑容:“我只是,只是给你抹了药……” “那是我的药,为什么?” “我只是……在你的药里加了点别的东西……”如意说完便得意地大笑起来,沙漫天伸手掐住她的脖子,让她笑不出来,脸色有些怪异。 “你为什么要这样?我待你不薄!”沙漫天的手劲有些松动,几缕乌血自眼眶中滑出,他的身子在颤抖,是恼怒,是不甘,是恐惧,是百味俱陈。 “哈哈哈……”待沙漫天的手一松,如意又狂笑了起来,双手推开沙漫天已经不支的身躯,缓缓站了起来:“你待我不薄,可是五年前你杀了我的父母我的夫君,我发誓要报仇,可是我不敢轻易行动,这些年,我委身于你,我周旋在你的兄弟之间,我培养我自己的实力,你死了,我就是这里新的老大。” 沙漫天的心在一点一点往下沉,这刻骨的仇恨,恁谁也不会忘记,即便是一个柔弱的女子,她也有报仇的权利。 “正好,我知道有人请了佣兵来消灭你,在他们出现在如意客栈的一刹那,我就知道,我报仇的机会来了,我给你的药里加了料,我知道,你一定会受伤的,一定会的,因为他们是佣兵,不是普通的杀手。”如意吸了一口气,不再看已经倒下去的沙漫天:“正好,你杀了佣兵,我杀了你,我去领赏金,用这些赏金足以买下整个流沙镇,没有人会不服我。呵呵哈哈哈……” 月奴打了个冷颤,她倚在墙边,心内翻腾着,看着沙漫天的忽然倒下,看着忽然变了脸的如意老板娘,她心里竟涌起一丝恐惧,她喜欢杀人,喜欢刺激,可从来没有感受过仇恨的滋味,如今见识了,却不知是想笑还是要哭。 月奴想她现在的脸色一定很难看,她很想剑仆,很想他快点回到自己的身边,她好害怕,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虽然她知道正向自己走来的如意根本不会武功,而且笑得很灿烂,她也根本不用怕她的。 如意的手缓缓抚上月奴的惊恐的脸颊,始终微笑着,喃喃地说道:“你好美,你一定很想念那个年轻人,我送你去见他好不好?” 月奴的身子一直在颤抖,就是动不了分毫,也说不出一句话,因为她的脖子已经在如意那纤长而有力的手指下越收越紧。 “当年,我没有勇气去找我的夫君,我不想你也留下这个遗憾,我帮你……”月奴的脸色渐渐由白转红又变成惨白,她的眼已不由自主的闭上,脑海中尽是如意那诡异的笑容,和她阴森森的声音。 “放开她!”一道冷芒直扑如意的脖子,如意缓缓的倒下了,偏头看见竟是那注定要喂狼的年轻人,眼中充满了惊讶,很快便涌起一丝笑容,她永远的闭上了眼睛。 月奴的呼吸又渐渐转为顺畅,她听到了一个令她振奋,足以令她从鬼门关挣脱鬼吏的禁锢跑回来的声音,剑仆关切的脸就在眼前。她放心的闭上了眼睛,好累,她想睡一下。 PS:某某某画外音:任务失败啦,他们要杀的正主儿叫人乘虚而入,趁火打劫了,估计剑仆和月奴这对小情人在气愤难当时却又无可奈何了,但回过神来,又该感谢他们都还好好的活着,只要活着,就有无穷的希望啦,各位看倌,你们说是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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