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啸云不是张国荣——旁观李寻欢林诗音的爱情

于小妖

1.有点巧，在看《多情》的时候，我也想到李慕白。想的也是古龙指责过俞秀莲李慕白的爱情模式，但他却写了一个变本加厉的李寻欢出来。我不禁要问为什么。直到最后他终于还是写了个孙小红，我也终于吁了口气，古龙还是我认识的那个古龙。他只是成长了，而且他给我们呈现了一个探索的过程——不是他自己的探索过程——是给读者一个探索的机会，以去深彻地理解两种人生观。古龙是有偏心的，但他狡猾，表达得很隐晦。尽管如此，他已将这个问题为读者剖析得透透彻彻。但古龙值得称赞之处，在于他着重的不是“目的”，而是“理解”。

2.“其实李寻欢只要说明情况，哪怕是暗示一下，龙啸云就不会再纠缠了，毕竟挖朋友墙角是很卑鄙的行为。”——其实李寻欢只要暗示一下，“李寻欢”这个形象就崩解了，他会“泯然众人”，这本书就不会存在了。李寻欢之所以能是李寻欢，在于他的飞刀神技，在于他的博爱精神，更在于他绝不暗示，执拗到过犹不及的一份偏执。古龙把这份偏执诠释到极处，一种近乎病态的程度。所以我认为，李寻欢是一件几乎完美的艺术品，一个绝佳的创作人物。

3.“都无疑在表明李寻欢与林诗音这对看似天作之合的完美爱人，实质上却有着本质上的裂缝，龙啸云的出现成为催化剂，将裂缝变为鸿沟，一生的牵手化为参商般的永隔”，这段剖析很深刻。李寻欢、林诗音和龙啸云的三角恋情，大概诠释了什么叫性格决定命运。若李不是那么偏执倔强，若林不是那么传统孤高，若龙不是那么平凡，而不够敏感——若其中任意一个因素得到改变，这悲剧便不会发生。所谓命运，是种种因子的随机组合，不同组合形式造成了不同的结果，人的一生故任意跌宕，有起有落。这也许也是很多人说的“被命运推着走”，因为改变结果一个小小变量已足够，个人的主观努力却永远只能占到其中的一个部分。

4.“寂寞孤独是李寻欢的本质，行侠仗义宽容仁爱反而是他的表象。”“古龙也并非真正的道德主义者，他宣扬的人性光明更像是导引人物的目标，或者是一种激情的宣泄，如同他的愤世嫉俗。”“缘于内心寂寞孤独导致了李寻欢在爱情上选择，而这种选择又加深了他的寂寞孤独。”唯有敬叹作者的深刻！“李寻欢的寂寞孤独，同时也是古龙的，缘自生命的底色。”这其实是无解的。具形的枷锁可以打破，而那些渗透血液中的，已慢性上瘾的孤独呢？我们是否可以说，枷锁的源头固然有命运的摆布，但是否亦根源于病态的人格？孙小红为何没有枷锁？真正的不幸来自于内心的空缺。“有血有肉的现实存在永远无法填补岛村情感的空无，只有在对虚幻镜像痴迷得到美的满足。”这是最根本的问题，是古龙未能够解决的问题。某种程度上，他鼓吹的奋斗亦来源于对现实的逃避，对“虚幻美”的痴迷。但是正如作者所点出的，“回味，才是生活的本质，它比生活本身更为重要；就如同未经阐释的事件事件是不存在的一样。”每个人都不可避免地拥有命运的局限，每个人都不可能完全打破自身所有的枷锁，人终究要背负局限、背负枷锁去生存。但古龙让我看到，一个独立的个体对命运的冷静的思考，他的牛逼不依赖于结局的成败，而体现在他在命运的框架里，所展现的独立人格的风采。

5.古龙“真正动人的本质”已无需寻找，这本书，目之所及尽是punchline。古龙不愧是个旷世奇才。他身上太多的特质，无论哪一条，已构成传奇的资格。如果非要用一句话来评价他，我只能想到他小说中最常出现的一句对白：“你真是个怪人，怪得要命。”

这本书重读中，还没读完，上论坛逛逛，很开心能遇到这样精彩的一篇评论，更增添了阅读的乐趣。

于小妖

“其实李寻欢只要暗示一下，“李寻欢”这个形象就崩解了，他会“泯然众人”，这本书就不会存在了。”又有一些多余的感慨。正因为李寻欢是这样一个人，才有《多情江湖无情剑》这样一部江湖传奇。只是李寻欢始终是李寻欢，之前那个“铸下大错”的是李寻欢，之后那个名满江湖的亦是李寻欢。他是“狗熊”还是“英雄”，取决于际遇，取决于他遇到什么样的事和什么样的人。他曾辜负，曾被怨恨，如果故事只进行到他的让妻，他只是个自以为是的偏执狂和自虐狂。如果砍掉他让妻的故事，他是个博爱、伟大，形象光辉的游侠。世人毁之，世人誉之，其实只因看到他的哪一面——或是命运想让他呈现哪一面。是的，你尽可以说人是复杂的，多面的，不会只有一面，可以说李寻欢不是英雄也不是狗熊，他是个人，或者说他既是英雄又是狗熊，等等等等——因为你开启了上帝视角。
我记得有一年我读完《飞狐外传》时写的笔记。我认为飞狐外传是金庸留白相当多的一本书，世人皆爱灵素而不喜紫衣，其实金庸若肯对紫衣多写几笔，大概理解她的人就会多很多。好多年没再读过飞狐，其实早已不记得金庸留了什么白，也忘掉了大部分情节，也一直没去验证当时这个感悟是否符合实际。但我确然感触着我们是如何被作者、被权力、被命运操纵着“所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