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寻欢的疾病隐喻

枫儿

“时彦的《青门引》一直给我造成一种错觉，总是觉得《多情剑客无情剑》和《武林外史》是发生宋朝的故事，总是把李寻欢和沈浪出场的风雪与这首宋词的氛围混淆在一起。当然按照书中所说李寻欢与沈浪都应该是明朝的人物。”
关于这一点，我也有一些想法。我觉得，从文学角度上讲，宋代十分张扬，作品中可见痴狂之处，而明代相当压抑，在划定的格子里修修补补。也形成了一种个人与社会，内心与外界的落差。或许就是所谓“不合时宜”。

肺结核似乎是一种古今中外通用的，一种高贵的、优雅的、凄美的疾病。高贵并不等于贵族，也不是什么“武林贵族”。李寻欢本身的气质江湖气很少，更多的是文人隐士的风范，带有古典的浪漫，又是一种凄绝的美。这一部在气氛上营造地相当好。内心的伤痛外化为身体的病痛。

于小妖

尧吉前辈说得对，这个题材值得好好写。李寻欢的肺结核，傅红雪的癫痫，疾病的隐喻，古龙小说中的病态人格，再拓展写一写精神分析，病态与主流，疾病的社会医疗史所反映的政治文化现象，会很有得看。

看书的时候见到这样一段：

这人却只是淡淡地笑了笑，反问他：他以为我不喝酒就能活得长么？

孙驼子不说话了

肺结核曾经是不治之症的。读到这里有留意。

还有一个我比较感兴趣的点，古龙小说中对生存与死亡的探讨。武侠小说的一大特质是离不开生与死。古龙小说中对死亡的思考我觉得是明显多于其他人的武侠小说，值得去总结一下，挖掘一下。

对于古龙本人，我有些怀疑他可能患有双相情感障碍中比较轻微的环性心境障碍。我的依据主要有：
1.古龙表现出的对于金钱的挥霍。并非说所有爱乱花钱的一定有病，但在金钱上没有节制是双相的一个非常典型的症状。
2.古龙激情与忧郁交替的人格。他性格的复杂，与性格中的对立因子，加深了我的怀疑。梵高是患有双相情感障碍的最知名的公众人物，曾看到一段对他的评价：“他对色彩的掌控无与伦比，把生活中遭受的痛苦转化成了画布上的激情洋溢，痛苦很容易表现，但如何糅合热情与痛苦，来表现人世间的激情喜悦和美丽，前无古人 ，也许也后无来者 。”“糅合激情与痛苦”，也许是我敏感了，我在看到这段时想到了古龙，觉得这是古龙小说一个非常典型的特征。
3.古龙小说里的抑郁气息，其实是让我有些怀疑他有抑郁症的。尤其是古龙后期常写的一种情绪，除却痛苦，他常常提到“疲累”。而抑郁症的一个表现就是活力的丧失。

讲到梵高，我有段时间读梵高手稿，多次隐约觉得他与古龙似有相似之处。摘录几则笔记：

是什么把人变成囚徒？是因揭发或造谣而败坏的声誉，是尴尬之情，是不安之境，是不幸之事。人并不是总能知道是什么囚禁了他，是什么样的墙把他隔绝，或者是什么把他活埋，但是总能感觉到那些像闩条、像笼子、像墙一样的东西无所不在。
所有的这些都是想象抑或幻觉吗？我觉得不是。于是我扪心自问：我的上帝，这种境况是长久的吗？是永远的吗？还是永恒不变的？
你知道什么能让这无形的囚牢消失吗？是每一种深刻而真实的爱。是朋友之谊，是手足之义，是情人之爱，正是爱之至高无上的力量能打破这无形的囚牢。没有爱的人，毫无生活可言。
情义被唤起之处，生命得以重生。

难道这些插画师生来就了解人？还是他们生活在所画的模特们中间，多年之后才真正地了解他们，感悟到人们未曾经意的，记录下人们已经忘却的？

如果我们能抛弃那些小时候被灌输的观念，比如“仪表着装和礼仪举止是头等要事”，那么我们会损失什么呢？我个人觉得，不论有没有损失，我连想都不去想这些事。我只知道，在我的经验中，这些规矩和经验很没道理，而且经常是极其谬误的。我得出的结论就是，虽然我什么都不懂，但是与此同时，我们的生活是如此奥妙无穷，“体面”的规范则过于禁锢束缚了人性。

我变得越丑、越老、越穷，就越想用安排巧妙、生动明艳的色彩来报复这一切。

我有好多关于画的想法，如果继续勤勉于肖像画，我大概会发现更多。
但现实是，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太脆弱了，应付不了一些事情，也会觉得一个人一定要更聪明、更有钱、更年轻，才可以成功。
幸运的是，我的心不再渴望任何丰功伟业，所有我在绘画中想得到的，只是熬过这一生的一种方式。
梵高

我记得在一个群里有人感慨，古龙是个怎样的人，一个什么样的人会在新婚燕尔写个李寻欢出来，又在失意之时写出个郭大路（我对于资料性的东西真的搞不清楚，记性也不好，要是说错了有人看到的话请提醒我改正）。那时候我在心里想起梵高说过的这句：“我变得越丑、越老、越穷，就越想用安排巧妙、生动明艳的色彩来报复这一切。”

古龙喜欢的作家海明威也是双相患者。那个写着“即便是战争的血腥大屠杀，其间还可以穿插爱情，作为短暂地解除疼痛的良药。尽管个人愁肠千万结，但可以通过狩猎、钓鱼等活动，借助于大自然，进行精神治疗，不然也可以借酒消愁，解除痛苦。即使这一切都失效了，或者被剥夺光了，还可以表现高度的勇敢和毅力，在重大压力下保持一定的优雅风度”的硬汉，最后还是用子弹结束了自我的生命。是否暗示了，顽强的激情和坚韧的主观意志终仍抵不过命运的荒谬？

于小妖

于小妖 发表于 2017-8-22 21:41
尧吉前辈说得对，这个题材值得好好写。李寻欢的肺结核，傅红雪的癫痫，疾病的隐喻，古龙小说中的病态人格， ...

以上只是臆测，依据很寡薄（漏掉一条揣测的依据，古龙有比较明显的酒精依赖）。古龙更像神经症患者而非精神病患者，他理性、冷静，有自知，而且没有任何证据证明他曾有精神失常行为。妄自揣测他可能为神经症患者，或者是达不到抑郁和躁狂标准的最轻微的环性心境障碍者。当然更大的可能，他只是个观察力敏锐的正常人，仅仅是塑造了一系列病态人格，如病理性自恋、虐待狂与被虐待狂、偏执性人格障碍的虚拟角色而已，对这些角色的塑造体现了古龙对人性挖掘的深度。其实这两者或许可以并行不悖的，正如有趣的现象：弗洛伊德、荣格、霍妮三位精神分析大师自身也都是神经症患者。探究古龙是否精神健康是一个并不重要的问题，有数据显示当前中国有20％-30％的人都有精神疾病，其中包括了轻度的如焦虑症患者，所谓正常与不正常，并没有严格与科学的区分标准，区别只在于程度轻重而已。古龙始终都是古龙。我也仅仅意在提供一种猜测的思路。

贴吧里看到的一些可供思考的观点，来自于网友“万千劫·指间沙”：

古龙很多被认为出彩的地方，本质上是病态下的极端，这种极端扭曲美化后成为一些人无法分辨出的美和精神。

而这其实是作者障碍人格的很好体现。

古龙小说——尤其是成熟期——贯穿始终的主题，一是浪子，二是友情。

这两者，看似相异，实则统一。是古龙非常刻意化的文字中，真实心境的深刻流露。




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

天涯孤旅的人们，有着强烈的情感诉求是非常自然的事。

然而，特别的是，古龙乃至古派，这种诉求并不最强烈地表现于亲情与爱情，而是爱欲与友情。

为什么？

答案痛苦、简单而且真实。

因为前者中生命不能承受之沉重，因为真正的浪子实际上没有多大的能力担当。

这使得他们的情感更愿意表现于一些弱担当的轻付出情感，然后利用笔或者其它虚拟手段扩大、美化，重读渲染。

在《天涯明月刀》里，他写：

——在欢乐的地方，为什么不能有痛苦的往事？
——若没有欢乐，哪里来的痛苦？
痛苦与欢乐的距离，岂非本就是一线之间？

其实对于常人，痛苦与欢乐的距离，怎会在一线之间呢？这更像是双相的“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忘记解释，我之所以要引用梵高的那段“幸运的是，我的心不再渴望任何丰功伟业，所有我在绘画中想得到的，只是熬过这一生的一种方式”，是因为这段让我感觉到一种突兀的惊讶。我很诧异一个对生命充满激情，对艺术之路充满坚定的热爱，曾在写作中一再表明一种一往无前的坚决的人会写出这样一句话。我很难将他与过去那个高傲的、平静的、目的明确的梵高所联系。

古龙是个怪人。他能够在叶开在遭遇丁灵琳要嫁给郭定的变故后转眼去写：“叶开大步走在阳光下。他脸上虽然还有泪，可是他知道眼泪就和鲜血一样，在阳光下很快就会干的。”他写着“生亦何妨，死亦何妨，生死之间，一瞬间而已”，仍豪笑着，倾满寂寞酿成醇酒，一饮而尽。在生活中，他是个活生生的个体；在文艺之道上，他是个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