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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血与泪·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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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11-26 12:42:04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1   暮春三月,莺飞草长,正是一年之中最灿烂也最充满生机的时刻。   今天江南金刀门几乎已成了全江南最热闹的地方,那两扇红漆大门前江湖人士络绎不绝,金刀门本代掌门“一刀断日月”金断日金老爷的脸上仿佛都快要乐开了花。今天是他五十岁的寿辰,无论任何人到了五十岁的时候若还能有他这样好的精神,还能有这么多江湖朋友给面子来捧场,都一定会心情很好的。其实像他这样岁数的人,还有什么比心情好更重要的呢?   金断日这一生唯一的遗憾就是自己子嗣不旺,仅仅只有一个儿子,取名金无刀。   金断日一直说:无刀远比有刀幸福的多,手中握着刀的人,无异于也将自己的脖子架在了刀上。刀握的越久,脖子也就断的越快,只可惜他明白时已经太晚了,手中的刀已经再也放不下了。自己不敢放下,别人也不允许他放下,所以他只希望自己的儿子从一开始便不要握上这柄刀。   然而很多时候,人的愿望虽然美好,但若真的去做时就会显得不那么美好了。   金无刀从小就被同龄的孩子欺负,只因为金断日从不曾教过他一点武功,十一岁那年的一个冬天,金无刀被人揍得半死,回家之后在金断日的面前跪了整整一夜,只为了求他传授自己金刀门的武功。   但金断日依然没有答应,第二天金无刀便失踪了,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每个人都以为他已经死了。   直到十年之后,江湖上出现了一个用剑的年轻人,击败了不少成名的高手,成为年轻一带中的佼佼者。所有人都只知道他是青城派老掌门沈惊虹的关门弟子,但惟独金断日才知道,这个人就是他的儿子,就是那个十年前负气离家投入青城派的儿子──金无刀!   现在他的确已无刀,他现在用的是剑!   从此金无刀再也没有回过家,金断日也没有去找过他,这个秘密始终藏在他的心里,或许一生都不会说出来。但谁都没有想到,今天金无刀居然回来了,但他不是走回来的,而是爬回来的!   金断日看到金无刀的时候他正端坐在客厅里,与一群老朋友闲话些家常。人一老当初年轻气盛时候的豪情也都不再了,就连说话也会变地絮絮叨叨起来,整天说些婆婆妈妈的话题。他的朋友大多也都是些迟暮的英雄,也只有英雄到了迟暮时才会明白,其实天大的名与利都比不上老来的一碗米饭、一张暖床。   而年轻的弟子们当然不爱听他们的这些闲话,在他们的心中世界还是天高地远,还有无数理想等着他们去拼搏。所以客厅里没有年轻人,年轻人都在厅外的空地上慷慨激昂的谈论着自己远大的抱负,正因为武林中永远都有这样的年轻人,江湖才会永远都如此精彩。   就在这个时候,厅外突然响起了一阵骚动,金断日只道是年轻人在切磋功夫,微微笑了笑,对身边的淮南镖局总镖头杨宗翰道:“我这金刀门可是好久不曾这样的热闹过了,看来外面那群小家伙正在切磋武艺呢,只是莫要太认真了才好,若有所损伤就未免不好看了。”他说者将说中的茶盅放下,道:“咱们出去看看吧。”   杨宗翰与坐在对面的关外日落马场场主司徒熊、洞庭湖七十二连环坞总瓢把子上官云三人,一齐起身立起,道:“好,咱们一起出去看看。”   话音才落,却突然间只见一个人厅外奔了进来,正是金刀门大弟子、金断日最得意的徒弟马如风!马如风平日行事素来稳重,因此深得金断日喜爱,但此刻他的脸色已变得如纸一般的苍白,呼吸微微急促,用一种因惊讶恐惧而变得干涩的声音道:“师父,大事不好了!您快出来看看吧!”   金断日微微皱了皱眉,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竟然让你这么慌张?”   马如风似乎是略略沉吟了一下,然后他只说了一句话,金断日的脸色立刻就变了,变得比马如风更可怕!变得比死人更可怕!   所有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金断日的人已经飞一般掠了出去,完全不像一个五十岁的老人,动作比猎豹更迅速更矫健。杨宗翰、司徒熊和上官云都是金断日几十年的好朋友,但直到这刻他们才发现,金断日非但刀法超绝,竟然连轻功也如此高深莫测。三人才一愣神的工夫,他人已到厅外了。   马如风只说了十个字,那就是:“无刀回来了,是爬回来的!” 2   无刀无刀,无刀的手中没有刀,但无刀的手中却有剑,这柄剑现在仍紧紧握在手中,却又插在了金断日的心里!金无刀已经晕死了过去,全身上下一共只有一处剑伤,但就是这一剑,却险些要了他的性命。   哪怕是直到现在,金断日依然不能确定金无刀是否还能够活下去,这一剑太重、太狠、也太决绝,仿佛一出手便是为了杀人而来。无可质疑,剑原本就是杀人的工具,但一出剑就要杀人的人却并不太多,至少金断日现在便想不出,这个杀伤金无刀的人究竟会是谁,而他更想不出这个人为什么要对金无刀下如此的毒手。   他当然想不出,若他想出了,那么他现在一定会立刻带着奄奄一息的儿子马上离开这里,一瞬间都不多停留,跑得越远越好。就算逃不掉,他也一定会找面墙,先一头撞死自己。但是他想不到,所以他即没有逃,也没有一头撞死,然而当他后悔的时候,却已经来不及了。   金断日坐在床头上,凝视着金无刀苍白的脸。今天原本是他五十岁的生辰,今天早上起床的时候,他还觉着自己的身体硬朗的好像个小伙子,可是现在他却真真切切的感觉到自己的确是老了。虽然他可以无视脸上如刀刻一般的皱纹,但当他见到倒在血泊中的金无刀,那一刻这个曾经在江湖上叱咤风云,视人命如草芥的汉子,心中却在不断的颤抖。他轻轻的叹了一声,心已经老了,人还能不老吗?   直到昏黄的灯盏亮起时,金无刀才悠悠的醒转了过来,他第一眼看到的人就是金断日,而他第一句说的话竟然是:“快逃!”   金断日怔住了,缓缓问道:“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要我逃?是谁把你伤成这样?”   他一连问了三个问题,但金无刀却一个都没有回答,他只说了一句任何人都想不到的话。他凝望着金断日的双眼,道:“我终于明白了,我终于明白我为什么叫无刀,无刀的确比有刀更幸福。无论刀还是剑,都一样!”   说着他就又晕了过去,再醒过来时,天已经全黑了。金断日仍然坐在床前,腰背如标杆般的挺直,但身边的好朋友却知道,他的脊梁已经弯了。儿子就是他的脊梁,就是他的一切,若金无刀倒下了,那么谁还能指望这个迟暮的老人能够继续活下去。   金无刀的精神似乎好了一些,喝了一碗慢火熬成的小米粥,脸色也好了一些。可是他所说的第一句话还是那句:“快逃!”   金断日皱着眉头,道:“快告诉爹,究竟是谁把你伤成这样的?”   金无刀略略思索了一下,道:“是一个白衣少年,他的剑法有快、有准、又恨,而且仿佛有着一股十分神奇的力量,一出手就能取人的性命。”金无刀开始慢慢回忆起当时的情景,一切仿佛又出现在了眼前,脸上不禁显出了一种混合着恐惧、惊讶、悲痛、绝望的神色,就像一个在梦中见到可怕魔鬼的孩子。   金断日用一只手握住了金无刀的手臂,将一股暖暖的内力源源输入进去,金无刀只觉得体内有一股暖流涌动,舒服极了,连心绪仿佛也平静了许多。金断日这才继续道:“无刀,你不认得这个人是谁?那么此人是在什么地方伤你的?”   金无刀叹了口气道:“我从来没有见过他,若是我早见过了他,恐怕我早就已经死了。我从没有见过如此冷酷的人,人命在他眼中仿佛根本就一文不值,出手便决不留情。我就是在青城山上被他所伤的,若不是恩师舍身保护我,此刻恐怕我也没有命赶回这里了。”   “什么!你说连沈老掌门都不是这少年的对手!”金断日差点将手中还剩下半碗的小米粥跌在了地上,惊诧道:“难道那少年竟是闯上青城山伤你的,若连沈老掌门都不是他的对手,那么当今武林上还有什么人能收服得了他呢?”   金无刀道:“这个白衣少年剑法犀利异常,我三师叔‘一字电剑’丁玉楼一向以剑快著称,但那少年一抬手,就连他是如何出剑都没看清,便已被刺穿了咽喉。二师叔现任掌门‘怒刃先生’左三锋,剑法辛辣生猛,一向以内力雄厚经常斩断他人兵器而令人闻风丧胆。结果也只过了三招,便被那少年一剑削断了剑锋,连半个脑袋也一并削了下来。”   金断日的脸色更加凝重了,已如同一块生铁般僵硬生冷,丝毫没有任何表情。但没有任何表情也是一种表情,远比任何表情都更可怕,更颤动人心。上官云没有说话,他已无话可说,对于丁玉楼和左三锋的武功没有人能比他更了解,他们都是好朋友,每年都会再一起切磋武艺,但每年他都是第一个败下阵来得。然而现在这两个人都死了,杀他们的人一共才用了四招,你说上官云还能说什么?   金无刀继续道:“恩师他老人家眼看青城派即将不保,不得已出手与少年周旋,原本已略占上风,但三百招之后却终究老迈体弱渐渐不敌。我救师心切便冲了过去,结果就中了一剑,若不是恩师他老人家相护,这一剑恐怕就已经要了我的性命。之后恩师舍身力敌那少年,要我立刻赶回来找您,让我转告您一句话。”   金断日赶紧问道:“沈老掌门要你转告我什么话?”   金无刀道:“恩师让我转告您:十年前的债主回来了,来找我们讨债了。他还说:他已经整整内疚了十年,今天终于可以解脱了。”   金断日和上官云、司徒熊、杨宗翰四人对视了一眼,金断日轻轻将金无刀平躺在床上,道:“无刀,你好好休息一下,别的事情不必多想了,自然有爹坐镇。你什么都不必担心只需将自己的伤势养好便行了。”   说着四人一齐走出了屋子,虽然出了这样的事情,但今日的生辰大宴却依然照常开席,近百名江湖好汉聚集在大厅前的酒席,人声鼎沸热闹非常。金断日立在后院的花园中,依然可以清晰的听见前面嘈杂的干杯、划拳和大声讲述最近一些江湖事迹的声音,但此刻这些声音却显得离他无比遥远,竟像是另一个世界。   “你们还记得慕容狂狮吗?”金断日望了眼天空中那轮明亮的弯月,深深叹了口气,眼前仿佛再次出现了那一日充满血腥与杀戮的情景,幽幽道:“你们还记不记得当日无数江湖人士联手杀死慕容狂狮的情形?”   上官云低头望着自己的双手,许久,才喃喃道:“谁又能忘得了呢?那天的血腥,那天的疯狂,只要是经历过的人,又有谁能够忘得了呢?”   司徒熊紧紧握着那双像熊掌一般的大手,不停地搓着,喉咙中发出“咯咯”的声音。虽然他的身体依然像十年前一样硬朗,一样能够亲手制服一匹倔强的野马,一样能够让许多少女一看见他就“呵呵”的笑,但无论如何他现在都已是一个老人了。女人的衰老是从脸开始,而男人的衰老却是从心开始的,司徒熊的心正在渐渐的泛凉,一点一点从心里一直渗进血液,渗进骨髓。   “十年了。”杨宗翰顿了顿,道:“整整十年了,这十年来我想尽了一切方法让自己忘记那天的事情,可是最终还是失败了。我不敢去想,却又不能不去想,就像老天爷存心要折磨我,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我当日所做过的一切。”   金断日点头道:“的确,我们都为了这件事受尽良心的折磨,没想到今天债主终于找上门来了。这个白衣的少年想必就是慕容狂狮的独子慕容雪,他终于练成了慕容狂狮的绝世武功回来报仇了,看来从此武林中恐怕免不了又是一场腥风血雨了!   一阵晚风骤然吹过,不知从哪里吹来一片落叶,从金断日的面前轻轻划过,留下了一道诡异的弧线,缓缓坠落在他的脚边。夜色突然变得更加清冷了,带着一丝丝刺骨的寒意,金断日的脸色遽然变了,一瞬间他的心如那片落叶一般沉到了脚底!   夜似乎变成了静止的,人是静止的,风也是静止的,刚才还喧闹异常的金刀门现在居然已如死一般的寂静。金断日的身上似乎突然间增加着几千斤的重量,又仿佛是周围的空气全都凝固住了,他竟然连举步都变得十分艰难。完全的静止,完全的寂静,已将他的勇气和力量完全震慑住了,他的心仿佛立刻就要崩溃!   他并没有崩溃,因为有人已经死了,前面的酒席上突然一声惨叫声响起,声音中充满了绝望、痛苦和怨恨,就像一柄利剑一下子将所有死静的环境完全撕破了。金断日就像是突然被人抽了一鞭子,脸上的肌肉和神经不受控制的不停抽搐着,显得狰狞恐怖到了极点。   “他来了!”话音才落,金断日人已经如箭一般掠了出去。他已经听出刚才那一声惨叫正是出自自己一生中最得意的弟子──马如风!   马如风连一招都未出便已经死了,不过他已经很快了,至少他的手已经握住了剑柄,酒席上的许多死尸,直到死去脸上都还带着笑容,手心里都还握着酒杯。酒杯虽然还紧紧握在手心里,但笑容却已经僵硬了。金断日看着这一片屠杀般的场面,胃已开始收缩,有一种想要呕吐的冲动。   白衣少年的一袭白衣已被鲜血染成了红色,近百名宾客都已经倒了下去,简直就像斩草一般,剑光过出,便会有一道血箭射出,便会有一个人倒下去!冰冷的星光下,一个身披血衣的少年,就像一个传说中择人而噬的恶魔,拄剑凝视着金断日等四人。目光比星光更璀璨,却也更冰冷,如同一道来自地府的凄厉的光,映射在金断日的脸上,仿佛要将他的脸射穿!   “你就是慕容狂狮的儿子慕容雪?”司徒熊低沉着声音,尽量让自己显得更加镇定、更加沉着。但是他身边的每一个人都知道,现在他恨不得能马上长上一对翅膀,飞得越远越好。其实他们四人当中,又有哪一个不是这样想的呢?   他们都是老人了,都在刀尖上打滚了一辈子,谁不想在退隐之后过几天平平静静颐养天年的安闲日子。他们比任何人都更珍惜自己的晚年,或许只有到了这个时候,他们才能真正过几天像人一样的生活,不必在打打杀杀,不必再为名利去拼命。只可惜他们现在几乎都已失去了这样的机会,他们今天就要死在眼前这个魔鬼般的少年手中,为自己十年前欠下的债而偿还!   “我是,慕容。你们,死,一定,要死。”白衣少年说话的声音显得十分生硬,仿佛并不十分说的惯汉语,但这并不流利、甚至有些滑稽的声音却丝毫没有影响他那种如死神似的威慑和恐怖。   金断日皱了皱眉,道:“十年前一战之后,慕容狂狮的儿子慕容雪下落不明,据说是被送到了海外,没想到传闻竟然非虚。不过也整整十年了,该算的帐也已经拖了很久了,该还的债今天正是时候!”   话音才落,只见他单手一横,不知何时手中已多了一柄金刀。顿时金光大作,金刀如漫天落霞一般照亮了天空,也照亮了金断日的脸,一招“日落西山”,刀锋从万点金光之中飞快的劈了出去!   金刀门在江南的武林中也是数一数二的门派,金断日能够叱咤江湖几十年,若没有几份真本事是绝非不行的。刀光一出人与刀立刻都已隐没在了一片金光之中,趁着对手被金光所迷的一刹那,手中的金刀已经推出了。这一刀决没有任何多余的变化,甚至连后招都没有,这一刀只有一个字,那就是“快”!   快到风驰电闪,快到迅雷不及掩耳,快到看不清,快到无法抵挡。“快”就是金断日这一招的精髓,一刀出手胜负立现,就是比谁更快,谁快谁就是赢家,谁慢谁就要死!   金断日用的拼命的打法,因为他知道,如果真的要拼命,自己一定会占便宜。因为慕容雪只有一个人,而他们有四个人,而且每一个都肯拼命。即使他们四个的武功比不上慕容雪,但他们现在都在绝路上,在绝路上就不怕拼命,拼命就还有一线生机,不拼命就一定会死。没有人愿意死,所以现在他们每一个都是拼命三郎!   司徒熊紧跟着也扑了上去,他没有兵器,他从来不用兵器,他的手就是最好的兵器。无论任何人的手,若能够一把将四匹发狂的野马硬生生勒住,他的手都一定是最好的兵器!   就在即将靠近慕容雪的那一刻,司徒熊的身子突然纵了起来,从半空中飞扑而下,双手抓向慕容雪的脖子。若被这样的一双手一把扼住,即使是铁打的脖子也难免被拧成了麻花!   杨宗翰用的是剑,一柄流光四溢的寒铁宝剑。剑上青光闪动,一剑刺出之时,月光从剑身上反射起来,如同曼妙的图绘一般在众人的脸上身上和脚下的地面上游动着,浮光掠影,美的令人心醉。杨宗翰在四人之中年纪最轻,不过四十五六岁的年纪,年轻时也曾是尝尽风流的多情种。所以特意选了如此一柄美妙的宝剑做为兵刃,时光飞渡如今年华虽已不再,但剑却留了下来,而剑法也是越练越精了。   金断日刀光似漫天绚烂落霞,司徒熊双手如开山的巨斧,杨宗翰剑光似青虹贯日,而上官云的一对分水娥眉刺却如水中串游的锦鱼一般,轻灵小巧,透着一股灵动之气。众人都还没看清他是何时出手的,但人已不知不觉蹿到慕容雪方寸之内,身行一矮对准他小腹的空隙便刺了过去。左手另一柄娥眉刺在他的腰际划了一个圈,竟以一种完全不可思议的方法绕到了慕容雪的背后,朝着地十七、十八块脊椎之间捅了下去!   上官云一生在水上讨生活,练就了一身小巧机敏的功夫,虽比不上当世一流的高手,但此刻与其余三人霸道的武功向配合,却更显得相得益彰。   四人几乎是在同时出手,虽然之前从不曾商量过,但毕竟相交多年对于彼此的武功特点都了如指掌。共同对敌之时每一个配合、每一招出手都互相支持,互相弥补不足之处,俨然仿佛成了一个八手八脚的高手!   慕容雪看着他们攻来,居然连眼色都没有任何一丝的变化,依旧镇定自若,缓缓移动身行抬手挥剑。他移动、挥剑的动作看似仿佛十分缓慢,但又好象快的出奇,金断日一刀推出,明明亲眼看到切入了慕容雪的小腹,但再一看人却早已不在那里了。   司徒熊人在空中双掌抓下,却只见空中一道淡淡的冷光闪过,当自己的双手握住慕容雪的脖子时,双手竟然连一丝力气都没有了。然后只觉得咽喉里微微一凉,一阵风竟然吹了进去,人依然直直的立着,却已经断了气,甚至连扼着慕容雪的双手都还不曾松开。   杨宗翰的剑虽然并不快,但却是四人中最稳的一个,因为他比他们都更年轻,他对自己还有自信,有自信所以他并不急于一招间将对手突袭致死。寒铁剑的光芒依然眩目动人,依然美不胜收,但杨宗翰却绝想不到自己剑居然击在了上官云的分水娥眉刺上。“镪镪”一声,一道白光冲天飞出,划过流星般的亮弧,也不知落在了哪里。   就在所有人都开始气馁的时候,没有人想到,上官云左手的那柄娥眉刺居然会得手了!娥眉刺刺穿了慕容雪的后背,鲜血鲜血溅了出来,在他背后的血衣上又加上了一片暗红,而这却是他自己的鲜血。自己的鲜血和被自己杀死的人的鲜血融会在了一起,在他的心中会有什么样的感觉,他是否会有所感触?   上官云并没有想这些,虽然自己一招得手,但慕容雪毕竟躲过了脊椎,所以伤地并不算太重。而他这招纯粹是拼命的招数,现在整个正面全都是空门,只要慕容雪出手一击,必然有性命之虞。他身子立刻向后一倾,顺势斜斜向后退了出去,身行就像一只风筝似的轻飘飘,仿佛完全都不需用力。   他正暗叹运气不错之时,却突见到一个红影遮住了自己的视线,仿佛漫天都是鲜血般的红色!一瞬间他的瞳孔已开始收缩了,收缩的仿佛只剩下针尖般的一点,瞳孔只有一点,而剑光也只有一点!面前剑光蓦然闪烁起一点,上官云急忙展动身行以“锦鲤七十二摆尾”的身法不停闪避着空中那一点不断颤动的剑光!   空中一点剑光似乎如附骨之蛀一般,始终围绕在他咽喉周围,无论他怎样闪躲、怎样施展身法,都丝毫未被甩开。上官云凌空飞跃,身法终究不能持久,才稍一显迟缓,一点白光便在他的喉结处轻轻一点。温柔的仿佛是情人的亲吻,那么缠绵、那么多情、却也那么致命,只轻轻一点,上官云便已经从空中跌了下去。就像一个沉甸甸的沙袋,“扑通”一声摔在了青砖的地面上,慕容雪再也没有看他一眼。   死人是不值得去看的,无论谁都一样,即使是洞庭湖七十二连环坞的总瓢把子也不例外。死人就是死人,谁都不例外!   
 楼主| 发表于 2004-11-26 12:42:27 | 显示全部楼层

3

  一片黑云从天空中掠过,天仿佛更黑了,星光也更淡。

  金断日的手中还有刀,杨宗翰的手中也还有剑,可是这一刻他们依靠一生的兵器却竟然一分一毫都刺不出去了。慕容雪简直比魔鬼更可怕,一出手间已有两名高手倒下去了,但他最可怕之处却并不在此。而是他的冷酷,不仅对别人冷酷,对自己更冷酷!背后的伤口还在滴血,但他却好象根本感觉不到,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经受了伤。即使野兽也都知道疼痛,但他竟然比野兽更加冷酷,这样一个人,又有谁能够不惧怕他!

  就在这时,突然一个人影从同向后院的小门内掠了出来,动作迅速而敏捷,但苍白的脸色上却有明显的写着一种惨然的虚弱。再这样的地方,这样的人,除了金无刀还会有谁!

  金无刀的手中无刀,但却有剑,事实上他从未放下过他的剑,即使在昏迷中也不例外。既然已经握了,那就一定要握到底,既然已经当了江湖人,那就一定要当到底,即使死他也要握着剑,像个江湖男儿那样的死去!

  金无刀的剑刺了出去,他明知道必死,但他仍然刺了出去。因为他不愿做一个懦夫,因为他还是个年轻人,他一定要对自己的青春有一个交代!他冲出去的时候,只喊了两个字,那就是:“快逃!”

  他要金断日快逃,他现在终于明白了自己为什么叫无刀,终于明白了父亲为什么不肯教自己武功,但是一切都已太迟了。他只希望自己现在可以用学来的武功挡住慕容雪,帮助自己的父亲逃出这笼罩在死亡中地方,哪怕牺牲了生命,也都再所不惜!

  金无刀就像一只飞蛾,拼命扑向慕容雪这团冰冷的火焰,用他的青春燃烧出耀眼的光芒。他已无悔了,只要金断日能够活着离开这里,无论是生是死,他都已无悔了!这是他唯一可以报答金断日的方法,虽然他曾经恨过他、怨过他、甚至诅咒过他,但现在他只希望报答他,报答一个真正爱自己却又始终不理解的人。

  火焰燃起了!在冰冷的无形也无情的火焰燃起时,生命如同火焰中过后的焦土一般,显得如此无力和悲哀!金无刀的剑没有刺中慕容雪,只因为他的身子已飞了出去,飞出很远,就像一个沙袋那样摔在地上。!

  不过将他摔出去的人却不是慕容雪,而是金断日!

  这世上绝没有一个父亲是不爱自己的孩子的,也绝没有一个父亲可以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子扑进火焰中,至少金断日不能,他做不到!就在金无刀从他身边掠过的那一刻,他的铁钳一般的五指一下握住了金无刀的手腕,单臂一挥,竟将他硬生生甩了出去!

  就在他将金无刀甩出去的那一瞬间,人也再次掠出,一刹那已向慕容雪砍出了十七刀,每一刀都不是致命的刀法,但每一刀到将慕容雪移动的方向封死。无论上下前后左右,慕容雪都已无法移动一分一毫,金断日并不是要杀他,他只是要留住他!只要“留住他“,金无刀就有机会逃走,就有机会活下去!

  金无刀并没有动,但杨宗翰却已经动了,他的手中还有剑,他的剑绝不仅仅是用来看的。剑锋一动,浮光掠影再次变幻闪烁,剑锋仿佛凝固着一层日月星辰的光华。就像一道流星从九天之外坠落,也必将要冲入十地之下,将整个大地全都照亮。这一招“剑贯长虹,九天十地”凝铸了杨宗翰毕生的心血,此时此刻已将剑招中的精髓发挥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人与剑仿佛已完全溶为了一体,将人和剑的威力都提升到了最高!

  即使是他自己,过去也从不曾将剑招发挥得如此淋漓,而且将来也绝不会再次达到这样的境界,因为只有在这生死一发的一刻、只有在面对这样可怕的敌人时、只有在这般感人的父子之情面前,他才能将自己的力量、生命、精神都升华到一种无我空灵的境地,才能使自己的身体、灵魂、气血都与手中的剑合二为一!

  剑锋上仿佛凝固了一层薄薄的霜,一阵凄神透骨的寒意就像无数利刃那般刺透肌肤,刺透肌肉、刺透心灵!慕容雪痴痴地看着飞来的剑锋,他在想什么?这具冷酷无情的冰冷躯壳下究竟藏着一个怎样的灵魂?是否也如他的外表那样,没有感情、没有喜怒,甚至仿佛连生老病死、快乐悲伤这些每个凡人都有的情绪,他全都没有。

  他难道只是一个木头人,一个只有躯壳的怪物,生来便只会杀人,只要杀人才是他生命的唯一,才是他生活中的一切!

  杨宗翰的剑刺穿了他的肋下,在最后一刻慕容雪还是避开身体的要害。杨宗翰的剑并没有立刻拔出来,他的脸与慕容雪的脸几乎已贴在了一起,两双眼睛互相对视着。慕容雪的脸上的表情竟依然没有任何的改变,仿佛现在被剑锋刺穿的并不是他的身体,也一点都不觉得疼痛,即使再捅上十七八个窟窿,他也绝不会心疼。

  杨宗翰怔住了,一瞬间他仿佛从这张有些麻木的脸上看到了许多东西,他突然觉得慕容雪很可怜,非常可怜,简直可怜的要命,简直这世上已找不出比他更可怜的人了!

  慕容雪也看着他,看得那么专注,然后他的剑便刺进了杨宗翰的胸膛。他连手臂都没有动一下,剑锋已将杨宗翰刺穿了,如此顺理成章,就像是杨宗翰自己撞到了剑锋上。

  两个人的脸上都没有表情,一点表情也没有,就好象慕容雪天生下来就是要刺这一剑,而杨宗翰天生下来就是要挨这一剑的,一切都是如此的自然,根本无须任何的惊讶,也不会有任何的痛苦。

  杨宗翰握剑的手终于松了,直到死,他依然觉得慕容雪很可怜,也许正是这种深深的怜悯。直到断气他的心中都没有一丝的怨恨,你若是真正同情怜悯一个人,又如何能对他生的出一丝怨恨?

  金断日拄着金刀,眼前的一切已将他完全震慑住了,他毕竟已是个老人,无论反应还是心理的已远不如年轻时敏捷和坚韧。他缓缓抬起头,深深望着天上那片厚厚的浓云,突然一道闪电劈落,将庭院内的一棵老槐树从中劈开了两半。树叉熊熊地烧了起来,火光照凉了金断日的脸,也照凉了慕容雪的脸,即使这张生铁般的脸此刻仿佛也多了一丝生气和暖意。

  金断日突然长长地叹了一声,道:“你已经受了很重的伤,就算是铁人也快要倒下了,你走吧,我已经老了,不想再打打杀杀了。今天已经死了这么多人,该还的也都还给你了,我只希望你以后莫要再大肆杀戮了,毕竟这都是一条条的性命,他们也都有父母妻儿。”

  慕容雪凝神注视着他那双疲倦、失神的双眸,脸上依然没有任何的改变,一字一字的道:“你,要死。他,要死。他们,要死。都,要死。”

  金断日的眉头突然皱了起来,他没想到慕容雪竟然已经如此冥顽不灵,他眼中似乎又要射出光来。但沉默了半晌,他才又缓缓道:“我已经老了,即使现在死在你的手中,也没什么可遗憾的了。”说着他看了眼一旁的金无刀,接着道:“但他还年轻,而且与我们的恩怨无关,只要你肯放了他,我立刻便死在你的面前。”

  “爹!”金无刀一惊,立刻扑到了父亲的面前:“爹,你不能死!我们父子跟他拼了!”

  金断日一把将他推开,向着慕容雪道:“我这条命是欠你父亲的,今天就还给你,只要你肯放我儿子走,我老头子就算死也甘心了!”

  慕容雪冷漠凝重的脸上似乎也泛起了一丝暖色,但很快便又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冰凉,这时天空中响起了一声惊雷的轰鸣,狂风大作起来。狂风将燃烧的树叉吹灭了,夜再次回到漆黑的一片,却更凄冷,天地间肃杀之意也更浓了!

  慕容雪迎着怒风,衣上的血红色仿佛已看不见了,只剩下暗沉沉的黑色,就像拘禁了无数灵魂的地狱的颜色!长发被吹散了开来,随风飘散着,麻木的脸上更加诡异狰狞!他阴恻恻地目光,飞快地从金断日与金无刀二人的脸上扫视而过,就像一个残忍的屠夫看着刀下等待屠杀的猎物!

  他缓缓道:“你──他──,你们──他们──,都要,死!死!都要,死!”

  金断日喃喃道:“你真的要斩尽杀绝?你难道真的都不肯给我留下一点血脉──”他说着仿佛是陷入了沉思之中,目光显得深沉而幽邃,却又好象是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纱,迷离的看不清楚。

  但突然间,他的眼中闪出了一道凌厉的光芒来,不仅是眼在闪光,手中的刀也在闪光!虽然他已必死,但他也要做临死的一击!为了金无刀,为了他唯一的儿子,他要做最后的挣扎,用自己的血肉为金无刀铺垫一条生存之路!

  刀已挥出,金光依然四射,但这耀眼之中却渗透着一种掩饰不掉的虚弱和哀伤。挥刀之人的心已衰弱了,他的刀如何还能无坚不摧?慕容雪几乎连动都未动,在他眼中这刀光如同一片败絮,金断日挥刀之时已抱定必死之心,一个人若连自己都不相信能够击倒对手,那么他的心中还怎会有杀意。一个人的心中若已不再有杀意,那么他的刀又如何能杀人?

  慕容雪的剑锋只是轻轻的一吐,已刺穿了金断日的心脏,虚弱的刀光嘎然而止,虚弱的人就像一口被套空了的麻袋,软绵绵的摊了下去。金无刀冲过去抱住了他的身体,金断日只是又深深地望了他一眼,却什么都没有再说。因为他知道,慕容雪绝对不会放过金无刀,所以他们很快就又可以见面,很快很快!

  金无刀望着满地的尸体和血污,看着怀中已经断气的父亲,他好象是狂了一般,再次握紧手中剑,就像一头野兽那样向着慕容雪冲了过去!他已不顾一切,一个人若连生死都已无力选择,那么他还有什么是需要顾忌的!

  慕容雪的剑又刺出,就像每一次刺出那样,准确、有力、稳定、冷酷。决没有任何不同,剑下也同样决不会有任何一点生机!

4

  雨终于落了下来,滋润着干涸的大地,也冲走了金刀门的满地血污。乌云渐渐再狂风中被吹成了雨滴,天空中再次现出那一轮明月。

  月光下,一个少年静静地伫立着,一动也不动,任凭雨水淋湿了他的衣服、他的头发。他的身上还留着两道崭新的伤痕,伤痕还在淌血,血水与雨水融合在了一起,渐渐被冲淡。

  慕容雪并没有马上离开金刀门,虽然今天他又一次成功杀死了几个仇人,但他却一点都不高兴。他忘不了杨宗翰临死前的那眼神,那种充满了同情和怜悯的眼神,这眼神就像一柄最锋利的剑,一下子刺穿了他整个身体。

  一种莫名的痛楚仿佛占据了他所有的心灵,他的确很可怜,没有朋友、没有亲人、没有家,别人有的一切他都没有。他只有仇恨,他只有一柄不断杀人的剑,只有一颗不得不麻木、不得不冷酷的心!

  他突然摔到在了地上,开始呕吐,剧烈的呕吐。他觉得很恶心,死人让他觉得恶心,鲜血让他觉得恶心,包括他自己也让他觉得恶心!所以他不停的呕吐,直到胃里所有的东西都已经被吐出来,直到整个人都虚脱般的躺倒在泥泞的地面上。

  他的身体蜷缩起来,用双臂紧紧抱住自己,仿佛只有这样,他才能感觉到自己不再孤独、不再寂寞!

  也许只有这样,他才能感觉到,自己还是一个活人,一个有血有肉的活人!

  夜更深了,雨也更大,远处的小酒摊里仿佛传来了一阵阵断肠的三弦。这样的夜还有多少人不曾入睡,是否他们也同样的孤独,也同样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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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12-6 14:58:56 | 显示全部楼层
这样深沉的故事, 配上先生的照片头像, 令人不禁有戚戚然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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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12-11 10:25:18 | 显示全部楼层
血与泪的江湖~!无奈的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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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12-16 09:03:09 | 显示全部楼层
厉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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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12-17 19:09:54 | 显示全部楼层
这样的文字,这个头像,让我产生一种敬畏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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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12-18 10:51:26 | 显示全部楼层
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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