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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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老少年行 “说倒话，唱倒歌，山下的石头滚上坡。小兵只有独一个，将军出来百万多…… “倒走马，反击剑，老少年的故事听不厌。陆地行舟轻又巧，海上飞车真稳便……” 南京城有名的“吃得开”饭馆里，每天都有江湖流浪艺人唱《老少年颠倒歌》。“侠义伍”中的“陆地行舟海上飞车空中倒走马多情华发”老少年，做事颠颠倒倒，其实艺高胆大，游戏风尘，抑强扶弱，侠名远播。近因他与南京城一大恶势力“江湖学派”作对，连败对方一十四名顶尖高手，倒走马，反击剑，一路杀上南京城“江湖学派”总舵，欲与总舵爷“江湖中人”姜胡乱一决高下，成了轰动一时的新闻，他此行也被冠以“老少年行”的美名，但详情却少人知晓。 “吃得开”饭馆每天都有来自五湖四海大江南北的武林中人，藏龙卧虎，听风是雨，传播着江湖上的大事小情。一桌关外口音的江湖客正谈论着这件事，来了个满面风尘、容貌俊美的少年在他们面前坐下。 少年：“各位，有没有兴趣听一听‘老少年行’的故事？” 关外客：“这件事谁能听说过，你难道比我们知道得更多？” 少年：“正是，但经不空传，话不白说，‘老少年行’一事的前前后后，值各位一两银子，如何？” 对方冷笑：“说得清楚‘老少年行’，倒也值一两银子，但天下只有两个人能比我们知道得更多，一个是老少年的对头姜胡乱，他要知己知彼，所以一路派人替他打探消息；另一个就是老少年本人。你是什么人？拿得下我们这一两银子。” 少年：“拿得下，因为我就是‘多情华发’老少年。”一除头巾，满头白发披散下来。 对方不再说话，摸出一两银子放在桌上。 老少年果然使他们满意。就这样，凭着自己的故事，老少年几天来就赚了几十两银子，有了在南京食宿的盘缠。同时也借机把他与江湖学派交恶的根源广为告知南京江湖人，以求得道多助。他本与南京“神武社”社长敬关岳等人结义为盟，几年前江湖学派吞并神武社，许多不服江湖学派的神武社高手被杀，敬关岳被逐走，社众星散。他受牵累也遭到江湖学派追杀，直到遁迹海外，学得陆地行舟、海上飞车、空中倒走马反击剑的绝技，重返江湖，向姜胡乱讨还公道，同时再寻敬关岳，复兴神武社。他的仁勇侠义使许多江湖客敬服，听完他的故事后，都和他交上了朋友。 这天他遇上了对手。 来了一个人在他面前坐下。他看看对方，大氅里隐着几把明晃晃的飞叉，知道也是江湖人物，便懒洋洋地说：“这位，有没有兴趣听一听‘老少年行’的故事？” 对方：“我知道有人比我更想听听原来神武社的故事。” 老少年声色不露，重新把对方认了一认：“神武社已经散了，这种陈年旧事谁都没有兴趣听，你难道还知道他们现在的情况？” 对方：“我知道，而且我还知道别人没有兴趣听，但有一个人一定愿意听，这个人就是你，多情华发老少年。我还是照你的价码，说一桩事一两银子，如何？” 老少年冷笑：“说得出这几年神武社的事，倒也值几两银子。但天下只有两个人能知道神武社真正发生的事，一个是敬关岳本人，另一个是江湖学派姜胡乱专门派去监视神武社余众的心腹密探，据说没读几年书，老念白字，比如“心不在焉”他念成“心不在马”。读薛仁贵的评书，把薛仁贵妻子的名字‘王宝钗’念成‘王宝叉’，因为他正好姓王，所以人贺外号心不在马的王宝叉。你是什么人？拿得下我老少年的银子。” 对方：“拿得下，因为我就是心不在马王宝叉。” 不多一会工夫，老少年说“老少年行”事件换来的几十两银子，又全部堆到了心不在马王宝叉的面前。 王宝叉见银子已尽，哈哈大笑：“没想到神武社一伙乌合之众的败兴事，也能换来银子，还让这个人赔了两缸眼泪。我王宝叉促促（侃侃）而谈，叫你凄凄惨惨成成（戚戚）。” 老少年这才意识到自己不知不觉间流下眼泪，原来他多情重义，听到敬关岳失踪已久，无处联络，余众四分五裂，难成气候，回想当年结社盛况，难免伤心。听王宝叉这一讥笑，恼羞成怒，站起来说：“王宝叉，我老少年是摆明了来到南京城，一个人也要向你江湖学派叫战。你再敢心不在马，我叫你血浅（溅）当场。” 王宝叉：“老少年，你‘暂息雷霆之怒，且罢虎狼之威’，我不过是江湖学派一个小角色，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仗着是个知道内情的密探，来赚你几两银子。你放心，敬关岳和你联不上手，江湖学派也不敢小瞧了你。我们老舵爷姜胡乱正调兵遣将，早晚会有高手和你决战，你就等着吧。” 王宝叉揣起银子走了，他刚走到街角的僻净处，一个熟悉的声音远远传来： “王宝叉啊，恭喜你了，发了一笔小财是吧？” 王宝叉循声望去，顿时头皮发麻，那是他们“江湖学派”请来专门纠察帮规帮纪的“钓将”，原属“麻家将”的人，冷面无情，心狠手辣。显然刚才和老少年的一幕已被他看见了。王宝叉强笑着说：“原来是钓将大人。小的大胆，料着他肯定关心原来神武社的事，小的便把一些陈谷子烂芝麻的哄了他几两银子。虽是一点私心，也替舵爷煞煞他的傲气。” 钓将：“恐怕不是陈谷子烂芝麻吧？陈谷子烂芝麻他就给你几十两银子？别哄三岁小孩了。你是不是以为这几天帮会任他招摇，就一点办法也没有了？告诉你，他一举一动，都在我和姜舵爷眼皮底下。你既然是个密探，姜舵爷那么信任你，倒在这个关口跑去给他通风报信。你自己说说，违反了帮规第几条？” 王宝叉忙要争辩，钓将已抽出一根长长的银钓竿，钓竿上有一根粗大的金钓钩，正晃晃悠悠往他头上垂下。 王宝叉苦笑一声说：“我是什么人？敢劳钓将亲手动刑。如果还念一点情面，这几十两银子请笑纳如何？” 钓将：“我钓人从不用诱饵，你这几十两银子也别想引我上钩。”钓丝蓄满内力，就要往他嘴里钩去。 老少年笑着说：“从来只见渔翁在水里钓鱼，没见过拿着钓竿来大街上钓人的。” 2 钓人钩 王宝叉飞身往墙角滚去，大叫：“老少年，先救救我！”钓钩随后飞到他面前，钩不了他的嘴，但足可以把脸撕裂。王宝叉要挡，老少年过来接了这一招。 钓将在远处变招，用钓丝去缠老少年，老少年立掌作刀一削，钓丝寸寸断落。 钓将收竿叹道：“好掌法！”又对王宝叉：“我刚才在‘吃得开’远远看见他送你银子，到底不知道是为了何事，只不过试你一试，没想到你真的和他成了一伙。” 王宝叉喊冤，钓将知道自己此时已讨不了便宜，掉头而去。 老少年问：“钓将是你们江湖学派哪一号角色？” 王宝叉无精打采：“他原来是麻家将的人，被姜舵爷请来做我们的‘监察御史’。老贤弟，多蒙你赶来救了我一命，可这下也把我的罪名坐实了，贪图你几两银子，自己上了自己的钓钩。” 老少年：“既然如此，我不连累你了，再见。” 王宝叉急忙赶上来：“老贤弟，都到了这个地步，你忍心丢下我不管？我是‘黄泥巴糊裤裆里──是屎，也是屎；不是屎，也是屎’，反正说不清楚了。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我这条命是老贤弟救的，我跟定老贤弟了。” 老少年一笑：“也不怪钓将起疑心，我自己也犯捉摸。怎么这几天指名道姓叫战，江湖学派一个人都不出头，你突然跑了来告诉我神武社的事，难道只为了赚几两银子？我也得多个心眼，所以明让你去，暗中就跟了来，该你造化大。但现在你对我有什么用处呢？” 王宝叉：“老贤弟也太把人看扁了，难道我只是个密探，别的什么事也干不了吗？在南京江湖道上，我也混了二三十年，论文，这就不说了，老念白字；论武，我的一十九路‘仰八叉’法，是有来路的，属罗家枪化叉一门，唐代罗家将的摘（嫡）派真传啊！” 老少年：“久卯（仰）久卯（仰），但现在我有事，我们以后多亲近吧。”说着就走远了。王宝叉朝着他的背影问：“那老贤弟下榻何处？改日登门拜访。”老少年也不答。 他落脚在一处隐秘的地方，即使江湖学派在南京城眼线多，要找到也不是一件容易事，但当晚月明星稀，他尚未就寝，就听到房顶上有一阵沉重的脚步声。显然来人根本不怕他听到，或者故意就要惊醒他。 他打开门，只见月光下有一个人，被高高吊在对面的墙上。 说准确点是“钓”在对面墙上，钓将的金钓钩穿过那人的腮帮，扯得那人整张脸都变了形。身子似乎被点了穴道，不能挣扎，在坠弯的钓竿上像件长袍似地挂着，比吊死鬼还吓人。 老少年走近：“王宝叉？”那人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鲜血就涌了出来。老少年急忙把他救下，四处一望，并无人影，心里知道是钓将向他示威，先救王宝叉再说。 进屋给他敷了药，老少年本不想问话，但王宝叉自己憋不住，就大骂起钓将来，伤口又涌出了鲜血。老少年只好劝住他，先养养伤。捱到天亮，王宝叉看去好多了。 老少年却开始不自在起来。 一阵熟悉的巨痛从左臂传至全身，老少年脸色突变，右手飞快地在左臂上点了几点，封住穴道。但左手已经痛得抬不起来，过了不多一会，满脸滚下汗珠。王宝叉不明白是怎么回事。老少年忍了半天，终于忍不住了，怒吼一声，冲出门去。 3 单臂战钓将 钓将事实上一晚上都守候在老少年寓所旁边，看见他捧着左手冲出来，痛得脸都变了色，也觉诧异。他不知道老少年的左手出了什么毛病，但心头一动，何不就趁这个机会出手？试他个高低。 钓将挥出钓竿，金色的钓钩带着长长的丝线飞过大街，射进对面人家户的柱子里。钓将一绷钓丝，横在半空中就把整条大街拦住。 恰好有一个骑马的过路人在老少年前面先被拦住，急忙勒住马，破口骂了一句，钓将一抖腕把钓丝抖出一个圆圈，套住他的马脖子。钓竿往后一坐，活生生地将马头勒断，就像用一根细线勒下一块黄糕似的，马头落地，脖子上的热血冲天而起，溅了骑马的一身，吓得他一跟头栽下来。 大街上的人看见这种场景，都吓散了。 老少年被钓丝拦住，冷冷地看着钓将，只说了两个字：“滚开！” 钓将一动不动，他看出老少年在强忍疼痛，左手不住抽搐颤抖。钓将：“老少年，我知道你本事不错，但今天我就明欺你左手动不了。” 老少年冷冷地笑了，他褪下左臂的袖子，将左手裹在衣服里面拴紧，以免疼痛起来，影响发力出招。然后他负痛单臂战钓将。 钓将也被他的举动激怒，你再厉害也不至于如此藐视我，我也算麻家将和江湖学派数得着的高手，今天你单臂战钓将，我也要一战定荣辱。 接下来果然是一场恶战。 老少年三十招之外打败了钓将，夺过了他的金钩银钓竿。 “这就叫报应得快，你昨晚不是还在钓王宝叉吗？”老少年说着，单臂挥起钓竿，钓钩在高空漂亮地划了一个圆弧，扎进钓将嘴里。老少年随后将钓竿掷出，插上屋檐。钓将整个人像一杆长幡在空中舞了一舞，“刷”地挂下来，金钩穿腮，面无人色，就这么颤悠悠地悬挂在大街上。 满街人同时惊叫出声。 老少年不再理会他，继续往前跑，来到一处挂着“当”字招牌的大铺面，一头闯了进去。“当”字招牌的旁边还挂着一块小招牌，上面写着“男根免当”。 4 肉体当铺 老少年闯进了全南京城独一无二的“肉体当铺”。 提起肉体当铺，可算是江湖一大谜。 一般当铺，可以当衣衫鞋帽，当器皿物件，当祖传的珍宝。如果你穷得精光赤条，只剩下这百八十斤的身胚，还可以来肉体当铺当手、当脚、当心肝五脏脑袋瓜子，只有一样除外，就是当铺外招牌高挂写的“男根免当”，男人传宗接代那话儿不能当。 如果当手，到期不赎的，砍手；当脚，到期不赎的，砍脚；如果当心肝五脏脑袋瓜子，到期不赎的赔一条性命；如果当男人那话儿，到期不赎的就阉割。但肉体当铺却在这上面吃过几次暗亏，那年头有不少人想“自宫”，就是自己把自己阉割了，好有朝一日进宫侍候皇帝，图个富贵。既然自己的命根子都不要了，何不把它当给肉体当铺？到时任凭阉割，还省得自己下不了手。肉体当铺在这上面吃过几次亏后，学乖了，于是打出招牌“男根免当”，以杜绝此弊。 真叫怪事哪都有，这事特别怪。肉体当铺是“分赃公所”的“行头”万八官人开的，有后台，有执照，官府批准，合理合法。他做起这种生意来也真不含糊，你当的是左手无名指，他就决不砍你右手大拇哥，依约行事，从不强迫。许多正道侠士都认为这是违法犯禁之举，但也猜不透，它花这么大本钱要人的手脚心肝五脏脑袋瓜来干什么？ 只有身受其害的老少年现在逐渐明白了，肉体当铺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它的主顾多半是亡命的江湖客，在万般无奈的情况下来“上当”，先订个合同，当的是身上什么部位，就给你服下相应的一种毒药。过了期不赎，那个部位就如几千条蛇一万只蚂蚁在咬，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不怕你赖账，解药只有肉体当铺有。老少年以前曾经穷极无奈，去肉体当铺当了一只左手。等他后来找到赎还的银子，已过了期。当铺给了他另外一种选择，可以不砍手，但需定期购买服用他们配制的镇痛解药。当初他服下的那种毒药一过了取赎的日期，就会在人体内扎下根，隔十天半月的发作一次，而且没有根除的解药，只有定期到 肉体当铺来取镇痛的解药。老少年这时才明白，他真的是上当了。 分赃公所就是用这种卑鄙的手段，使江湖人物受制于它。老少年又痛又悔，闯进肉体当铺，把一只柜台都撞飞了，众人见他来势不好，纷纷走开。 老少年大吼：“叫你们朝奉出来！” 没人答应。老少年想起江湖险恶，自己虽然短时间内经历几次奇遇，练就一身武功，终究太年轻了。难道就这么一辈子受制于人？任凭这些阴险歹毒之辈摆弄。想到此处，不由得一股悲愤的豪气升起，像要冲破胸膛，从壁上摘下一口钢刀，大喝道：“肉体当铺的鼠辈，你们睁开眼瞧好了，爷爷这就还给你们左手。”正是长痛不如短痛，提刀就往左手砍下。 “当！”一枚铜钱飞来，打落了钢刀，随后一个冷冷的声音说：“可叹呀可叹！只听说多情华发老少年的大名，现在看来，只会逞匹夫之勇。闻名不如见面，见面更不如闻名。忍不得一时之痛，你还称什么少年的英雄？” 老少年转头一看，出来了一个富商模样的胖子，手里拿着一串铜钱，像念珠一样数着。老少年问：“你是谁？” 旁边有人答：“这就是我们分金公所行头，人称‘侠侩’、‘江湖独行商’的万八官人万八千。”外界称他们为分赃公所，他们当然觉得难听，总是自称分金公所。 肉体当铺的总后台老板竟然出来了，老少年也冷冷地说：“可耻呀可耻！你用下流无耻的手段骗人上当，就你这种人，还称‘侠侩’，杀人犯都可以当善菩萨了。” 万八官人摇摇头：“老兄弟，我其实很佩服你这种‘毒蛇啮手，壮士断腕’的血性，刚才听说了你在街上‘单臂战钓将’，还忍着那么大的痛苦。你先把这一粒镇痛药吃了，我们后面细谈如何？” 老少年：“我宁可砍下这只手来，也不愿受你的挟制。我要你拿出拔掉毒根的解药。” 万八官人：“我并不骗你，真没有除根的解药，你要认为我是黑道上的人，以后你有机会见到‘甘草’平英，他是白道的侠义，天下解毒名家，你该相信他吧？他就知道我没有说谎。不过冲你老少年，我可以一次给你两三年解痛的药，怎么样？咱们后面谈谈。” 老少年在金钱镖打落钢刀的瞬间，那股冲动劲其实就过去了。话说到这一步，也就接过解药服下，随万八官人到了后面一间密室。 老少年：“你有什么话说？” 万八官人说话就像他数手里当念珠的铜钱，一个字接一个字，不慌不忙，很有节奏：“老兄弟，我‘侠’是假，‘侩’是真，只是一个商人。你想想，一个商人最爱谈的是什么呢？” 万八官人抬起身子看着老少年：“我只想和你谈一笔生意。” 5 苦中苦肉计 老少年静听下文。 万八官人：“在没有谈之前，为表明我的诚意，先告诉你一件事。尽管你也很精明，但还是中了王宝叉和钓将的计。” 老少年：“我中了他们什么计？” 万八官人：“你中了他们的‘苦中苦肉计’，江湖学派有他们的探子，我分金公所也有我的眼线，这件事自始至终，没有瞒得过我。第一次你出了‘吃得开’，跟踪王宝叉，他和钓将都发觉了，两个人就当场合演一出戏，这是第一次的苦肉计，那时你还没有深信。王宝叉回去和钓将一说，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再行一个‘苦中苦肉计’，当天晚上钓将就把王宝叉钓着挂在你的门口。见他那个样子，你的疑心多半也会消失了，王宝叉取得你的信任后，就会成为安插在你身边的一棵钉子。这些江湖学派惯用的伎俩，怎么瞒得过我万老八？” 老少年暗自吃惊：“我看王宝叉也算一条汉子，士可杀不可辱，他怎么为了行这个‘苦中苦肉计’，让人把自己钓起来？” 万八官人：“他确实是一条汉子，也有你那种‘毒蛇啮手，壮士断腕’的勇气，只不过用到邪路上去了，所以他既不怕痛，也不怕出丑。另外我想，他听命于钓将、姜胡乱，这事可能也由不得他。你不相信，我现在已经派人到你住的地方请他来，让他自己给你说吧。我们谈我们的生意？” 老少年：“请说。” 万八官人：“比如你是卖家，我是买家，我先谈我这一方出的价钱。我可以为你安排一切，钱也好，人也好，总之帮你全力对付姜胡乱，还要做得人不知，鬼不觉，这个价钱，不知你满意不满意？” 老少年：“那么我卖给你的是什么？” 万八官人：“你卖给我的是一份人情。我说过，虽然你在我这里当了一只左手，我没有除毒根的解药，但我可以给你够用个两三年的解药。以后你随时要，还可以随时来拿。所以你卖给我的只是一份人情。” 老少年：“万八官人，我和你好像不沾亲吧？” 万八官人：“不沾亲。” 老少年：“我们也不带故？” 万八官人：“不带故。” 老少年：“而你是一个商人？” 万八官人：“货真价实、如假包换的一个商人。有人说我是一个奸商，我可不承认，那是他们嫉妒。” 老少年：“那我就不明白了，和我不沾亲、不带故的一个商人，买我这份人情有什么用？” 万八官人哈哈大笑：“老兄弟果然是个明白人，和你这种人做生意，我觉得是一种享受。你说得不错，别说是我，天下的商人都不会花钱买一份空头人情。我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你对付了姜胡乱，就和我对付了姜胡乱一样？” 老少年也开始醒悟了，近几年来，江湖学派不遗余力地渗透入分赃公所，作为分赃公所的行头，万八官人怎么能坐视不管？重蹈神武社的覆辙。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话还真说对了。 老少年：“既然都是明白人，话也就说在明白处。我和姜胡乱免不了有一战，但官人也是行家里手，自然知道姜胡乱的武功非等闲可比，而且据说还会妖术，别以为我单臂能战钓将，说不定我再长两只手也打不过姜胡乱呢？” 万八官人：“如果我万八千只能做盈得亏不得的商人，我就不是一个商人。” 老少年倒真有点被他感动了：“万八官人，既然话说到这份上，你也放心吧，这事关系我的性命前程，我自会竭力一搏，比你更用心百倍的。” 6 总舵 这时王宝叉被万八官人的手下押进来，果然承认了“苦中苦肉计”。 老少年叹气：“我孤身一人，你们有的是办法对付我，何必费这样大的事？安你在我身边。” 王宝叉：“姜胡乱说：诸葛一生唯谨慎，又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我倒是不想费这个事，可由不得我。” 老少年：“士可杀不可辱，你却甘心受钓嘴之辱？” 王宝叉：“他们说别的人你不相信，只有专门刺探神武社消息的人说出的话，才有把握引你上钩。你来南京城第一件要关心的事，肯定也就是能不能找到神武社的敬关岳他们。” 老少年长叹一声：“你去吧，总算是你告诉了我他们的消息，再说你也是被逼的。但我以后不愿再看到你了。” 万八官人一直等王宝叉走了后才说话：“老兄弟啊老兄弟，你毕竟不是生意场上的人，就这么轻轻松松放他走了？换了我可不能像你。那好，老兄弟，咱们就算谈妥了，我已经叫人拟下一份合同，列出了详细的条文，你看了没说的，签上字，咱们这一笔生意就成交了。” 老少年：“万八官人，何必如此？” 万八官人：“我是一个商人，商人只按合同行事。” 老少年只得看了合同，签上名，自此他不再抛头露面，只管养精蓄锐，一切都有万八官人按合同给他打点料理。 决战的日子很快来临了。 江湖学派总舵。 这是一所濒海的大宅院，海上有亭，姜胡乱就在海上亭等候万八官人一行。 尽管知道万八官人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但姜胡乱也觉得到了作个了断的时候了。 果然如他所料，他等来的不是万八官人，而是老少年。 这也正是他想等的人。 只要除掉了老少年这个心腹大患，万八官人还是不足为虑的。 老少年驾雁阵马驱车掠过海面，直登海上亭。雁阵马就是空中一行大雁，经他驯服后，从雁身上拴下绳索可代马拉车，即使大海上波涛汹涌，也尽可轮不沾水，横渡汪洋，这也是他名号中“海上飞车”的由来。至于陆地行舟，也可依样画葫芦，只不过拉的车换成了一条小船。 他倒持宝剑──握鞘而不握柄，他的宝剑也叫“倒持太阿剑”，以这样的握剑方式对敌，同时不能授人以柄，剑术必有奇特之处。老少年仗剑驱车跨海而来，是要当面对阵，一战功成。 姜胡乱既以“学派”这样儒雅的名字命名他的黑帮，自然工于心计，善用智谋，并非只以武力乱江湖。 事实上，江湖上普遍传言姜胡乱会妖术，其中最神秘一种，称为“鱼龙变”。 7 鱼龙变 “江湖中人”姜胡乱临水负手，旁边只侍立钓将一个人，钓将被老少年用他自己的钩子钩伤了嘴，破了相，鼻子以下蒙了一大块白布，左右拉出两根线套在耳朵上，显然是用来遮丑。 姜胡乱自恃身份，不会让他帮忙，只让他来掠阵。高手相争，胜负只在一、两招之间，老少年和姜胡乱功力相若，关键是看谁能找准出手的最佳时机。 这正是姜胡乱“鱼龙变”中深藏的奥妙杀机。 他没想到的是：万八官人已经知道了“鱼龙变”的玄机，老少年来之前，万八官人不但把底兜给了老少年，而且破解的法子都找到了。 就是藏在老少年身上的一面镜子。 这面镜子可以照彻海底，看到原来只有姜胡乱能看到的东西。 海上有轻纱般的薄雾笼罩，仿佛升起一片妖氛。 姜胡乱说话了：“多美的景致啊！” 老少年也说话了：“传说这里常有鱼龙之类，潜鳞养爪，有法术能通神的人，可以观鱼龙变，唤鱼龙舞。” 姜胡乱斜眼看着他：“你相信这个？” 老少年：“我不信。” 他说的是实话。 关于“鱼龙变”，江湖上早有许多传言，姜胡乱生具天眼，可以看到潜形的海底鱼龙，这究竟是鱼，还是龙，不得而知，但当人临水照影时，可以看到水中倒影变为它的形象，或为鱼，或为龙，因人而异，变幻无常。直接说就是：当两名高手在海边决斗，尽管功力都一样，但总有斗志杀气，此消彼长，取胜先机，稍纵即逝。当一方斗志渐弱，杀气正消，另一方能抓住这个时机，一击必然得手。“鱼龙变”就是化身为二，分别在海底映照出双方高手的影子，双方都志高气壮时，同现为龙；双方都灰心丧气时，同现为鱼；一方志高气壮，另一方灰心丧气，志高气壮的一方照出来的就是龙的影子，灰心丧气的一方照出来的就是鱼的影子。鱼龙互变，如果有一方能看到海底的影子，当然就可时时抢占先机，在自己为鱼、对方为龙时采取守势，隐忍不发；自己为龙、对方为鱼时果断出手，一招制敌。 姜胡乱就是占尽了这样的便宜，所以他在这里与敌交手，从无败绩，这也是他轻易不离总舵不出门的缘故。在没有得到那面神奇的镜子前，万八官人和老少年商量的一直是怎样引他出门决战，现在老少年借助镜子同样可以看到“鱼龙变”，有恃无恐，大可以上门挑战了。 姜胡乱看来还不知道他的秘密已经暴露。 妖氛渐浓，杀气又起。双方都在暗暗看着海底鱼龙倒影，等待出手的最佳时机。 老少年最先出手了。 倒持太阿剑一剑挥出，天光水影，为之失色。 剑势一直透过姜胡乱后背。 姜胡乱倒下了，再无还手之力。在此之前他本来也正作势欲击，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老少年竟然敢于在这个时候出手发招。 因为他明明看见海底的倒影：他是龙，老少年是鱼！ 8 海底 尽管受伤落败，姜胡乱还有机会逃走，他沉声命令呆站在一边的钓将：“咱们快走！” 钓将：“舵爷只怕走不动了，我扶扶你。”伸出钓竿要扶，却一下又把刚刚站起来的姜胡乱点倒。钓将：“这钓鱼竿我用不惯，还是用我的宝叉吧。”一边解下白布，一边从怀里取出一柄飞叉，掷入姜胡乱心窝。 白布后面的脸，正是心不在马王宝叉。 姜胡乱这回算是再也站不起来了。 老少年大感意外，王宝叉笑着说：“老贤弟勿惊，你好好歹歹救了我两次，最后还能不怪罪我，放了我一马，胸怀宽广，真是少有。我再心不在马，也该想法报还一次了。你放心，我第一次行了苦肉计，第二次行了苦中苦肉计，这一次决不再是我和姜胡乱的‘苦中苦又苦肉计’了。我杀了江湖学派的总舵爷，还能在黑道立足吗？” 他和钓将一样也是穿了腮破了相的，回江湖学派后看见钓将戴了这么一块白布，他也照样戴上一个遮羞。那时他心里已决定叛离江湖学派，得知老少年要与姜胡乱在海上亭一决胜负，姜胡乱只带钓将一个人掠阵，他在临行前暗中请人想法绊住钓将，自己穿上和钓将一样的衣服，偷拿了钓将的钓竿，鱼目混珠跟着姜胡乱来了。最后王宝叉得意地说：“姜胡乱天天看到钓将都是蒙着这块白布，这时怎么会想到要叫他取下布来看看呢？这块白布真是个好障眼法子，我给它起了个名叫‘口早’。” 心不在马王宝叉最后还是说了个别字，“口早”其实是“口罩”，据说，口罩就是打那时候这样发明的。 回到万八官人的分赃公所，把事情经过详细一说，万八官人只有连声嘟囔：“这两桩事可都是合同上没有的条款。”他指的是王宝叉冒名顶替杀死姜胡乱，还有就是老少年“不按常理出招”，明明得了可看穿海底的镜子，知道何时鱼龙变化，却偏偏在自己为鱼时冒险出招攻击为龙的姜胡乱，那时姜胡乱斗志正旺，杀气正盛，而他斗志杀气都处于颓势，小鱼也敢吞大龙。但最后的结果让他大惑不解，老少年竟然一击得手了。 直到分赃公所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吞并了江湖学派，抓获钓将，才从他口中得知整个事件的最后底细──按江湖切口唇典来说就叫“海底”。 “鱼龙变”其实是一个骗局。 姜胡乱也根本不会什么妖术。 海底的鱼龙是姜胡乱预设机关操纵的假鱼假龙，在海面上利用特殊的光线折射，不知道角度的，谁也看不见，姜胡乱知道角度，当然能看见，并非他开了什么“天眼”。机关布设好后，姜胡乱制作大量同样利用光线折射特殊角度能看到海底鱼龙的镜子，连同有关“鱼龙变”的传言一起暗中散布在江湖，别人得到了镜子，像万八官人一样，都还以为是宝物，根本不知道就是从姜胡乱手里散出来的。以前许多高手也像老少年一样怀揣镜子迎战姜胡乱，观鱼龙变而趋利避害。当姜胡乱的手下人操纵机关变出鱼形映着他们一方时，他们都以为自己正是气短势弱斗志低，受心理作用影响，一泄劲，撤招防守，阵脚大乱，姜胡乱恰好乘机发招攻击，往往奏效。 他们败了，还不知道并非败在姜胡乱手下，而是自己先败在了自己心里。时间长了后越传越神，人人都以为姜胡乱有妖术天眼了，其实是假鬼弄出的真神。 难道老少年预先知道了这个骗局？他在和姜胡乱对决 之前，也曾说过他不相信“鱼龙变”。 万八官人以此问他，老少年笑了：“我和你一样，对 整个事件毫不知情，一直都在悄悄看着镜子，观察鱼龙变 ，虽然多少也有点疑心，但我还是给姜胡乱蒙住了。” 万八官人：“但你怎么又能在那关键时候反其道而行之，正该退守却偏要出剑，杀了他个措手不及呢？难道当时你没看清他是龙，你是鱼？” 老少年：“我看清了，我本也要退守，但你不知道我做事向来是颠倒的？” 外面江湖上，更多的人正在传唱《老少年颠倒歌》： “说倒话，唱倒歌，山下的石头滚上坡。小兵只有独一个，将军出来百万多…… “倒走马，反击剑，老少年的故事听不厌。陆地行舟退为进，海上飞车鱼龙变……” 如果您觉得这篇作品还好，请到作者主页“请不要看”http://sid.tougao.com看一看，那里有比这更好的东东； 如果您觉得这篇作品太烂，请到作者主页“请不要看”http://sid.tougao.com看一看，那里有比这更烂的东东。

岚巽儿

呵呵,你文章不错啊,文中人物亦大有来头地说~!反语用得很有意思~!

老少年说书赚钱很让古龙江湖说书人岚巽儿我眼红呢,考虑以后我也要不要收钱,呵 呵!

vivian

“说倒话，唱倒歌，山下的石头滚上坡。小兵只有独一个，将军出来百万多…… “倒走马，反击剑，老少年的故事听不厌。陆地行舟轻又巧，海上飞车真稳便……” ------------------- 最喜欢这一句了,象歌词了. 希望看到下篇了.....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5-1-15 21:48:34编辑过]

小胡

很有趣, 很有现代感的文章, 但凡江湖事並上商人, 总会给人这种感觉.

但有小刺, 不吐不快, 就是那王宝叉的别字. 这种读书不多的人学成语, 相信是听说的比从书本上看来多. 即是说如果他真要说错别字, 相信不会懂太多同字形而不同音的错别字, 但文中王宝叉口中的错别字往往是同字形而不同音的, 如"焉" 与"马", "嫡" 与"摘", 什至最后的"早" 及"罩" 亦如是, 偶有一二还可说过去, 太多就似乎有就大意了.

月之泪

“说倒话，唱倒歌，山下的石头滚上坡。小兵只有独一个，将军出来百万多…… “倒走马，反击剑，老少年的故事听不厌。陆地行舟轻又巧，海上飞车真稳便……”

这个有趣啊~！

sid

谢谢各位！特别是小胡兄的意见极好，谨受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