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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库] 龙乘风 “雪刀浪子”系列《龙凤奇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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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2-6 17:19:17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weiwei277 于 2020-2-6 18:06 编辑

  秋高气爽,明月照人。
  林群今晚的脸色很好,连大阁庙门前的吴瞎子都批算他近日必定大有财运。
  就在今天正午,他在城外一间茶寮旁边,只是轻轻在一个大腹贾身边一擦,神不知鬼不觉地,就拈去了这富商贴肉收藏着的绣金纸荷包,而这荷包里居然有十几片金叶子!
  有了这十几片金叶子,林群可风光了,首先,他找到了专门接收贼赃的胡六爷,把所有金叶子都兑换变作银锭子,然后就到处找寻债主清还债项。
  这两个月以来,小林的手风实在不怎么好,虽然并不是逢赌必输,但却也是输多赢少,所以就欠下了牛九二十两、丁癞子十五两、黄麻伯二十六两,又欠下了卖面三叔十九碗面钱,酒保邹福二十六瓶酒的酒债……
  总之,在今天正午之前,他身无分文,满街是债,真是穷得连脸都黄了。
  但才过了几个时辰,小林却容光焕发起来。
  他无钱的时候,固然是可怜兮兮的,但手上有了钱,他也绝不会欠债不还。
  在不到半个时辰之内,他已无债一身轻,还借了五十两给一对又老又穷的夫妇,帮助他们修葺已经破烂了十几年的古老屋子。
  在大鸿城,人人都知道林群绝不吝啬,但在一年之中,却难得有几次见他身上有钱,也许,正因为他并不是个吝啬的人,所以才经常两袖清风,囊空如洗。
  当然,嗜赌也是一个主要的原因。
  人若真的穷得透不过气,就往往会铤而走险,而且在有钱人的身上刮些油水,那正是林群的拿手好戏。
  有人说:“小林长得这么帅,城里最少有十几个妞儿看上了他,就像春花酒馆的袁大小姐,金碧绸缎庄的老板娘苏寡妇,还有人虽瘦小但却家宅肥润的秦小娘,她们既喜欢小林,又舍得花钱,但小林却总是远远避开,好像人家会啃掉他身上每一根骨头似的……”
  说这几句话的人,是一个叫詹国基的小白脸,在整座大鸿城里,他可算是最懂得怎样在女人身上榨取钱财的家伙。
  但他自己也承认:“小詹可比不上小林。”
  他又说:“我若是小林,早已成为大鸿城里的大富翁。”
  有一次,他在福来酒馆遇上了林群,那时候,两人都有了几分酒意。
  小詹走上前去,问小林:“你在喝甚么?”
  小林“呃”的一声,斜乜着眼睛说:“这里是酒馆,我喝的当然是酒。”
  小詹抓起他的酒瓶子,看了一会儿才说道:“但我看这不是酒。”
  小林道:“不是酒又是甚么东西?”
  小詹道:“这是醋。”
  小林哈哈一笑:“酒馆里卖的怎会是醋?”
  小詹喝了一口,接着立刻就吐了出来:“你说得对,这不是醋,而是比醋还更不如的狗尿!”
  小林摇摇头:“不!你醉了,我知道自己喝的酒很劣,但却不是醋,也不是狗尿。”
  小詹叹了口气,道:“我真是不明白,像你这样的人材,怎会连自己喝的酒都买不起?”
  小林讪讪一笑:“我穷嘛。”
  小詹道:“我本来也是个穷光蛋,但现在不是活得挺写意吗?”
  小林道:“你的本领比我大,所以这一辈子也用不着为钱而发愁。”
  小詹道:“你呢?难道你认为自己是个饭桶?”
  小林摇摇头,说道:“我当然不承认自己是个饭桶,因为饭桶还不配做鸡鸣狗盗。”
  “鸡鸣狗盗!”小詹瞪着眼:“你怎么自己把自己瞧扁了?”
  小林道:“难道要我把自己捧上半天来自欺欺人吗?”
  小詹阴恻恻地一笑:“自欺固然不可,欺人却是无妨。”
  小林道:“只要找到了该斩两刀的冤大头,自然不可放过。”
  小詹道:“两天前,苏寡妇不是在大阁庙外边缠着你谈个絮絮不休吗?”
  小林道:“她说的事,比半颗芝麻还琐碎,最后我叫胡瞎子把她接收下来,叫她有甚么绿豆大葱小蒜的,一并向胡瞎子禀告清楚好了。”
  小詹叹了口气,说道:“这件事差不多半个大鸿城的人都知道了,唉,你真是的……”
  小林道:“我真是甚么?她有那么长的舌头,我可没有那么阔大的耳朵!”
  小詹道:“你认为她有甚么不好?她今年才三十岁过一点点,但却还是腰肢纤秀,体态婀娜,连五十里外丁香镇的柳公子和彭三爷也为她而神魂颠倒哩!”
  小林道:“柳公子是柳公子,彭三爷是彭三爷,小林却不是他们。”
  小詹道:“你是不是嫌苏寡妇曾经嫁过两次?”
  小林嘿嘿一笑:“就算她嫁过八九次,也跟我没有半点相干。”
  小詹道:“再不说苏寡妇,春花酒馆的袁大小姐,和年纪轻轻就已承受了大笔遗产家业的秦小娘又怎样?这两个妞儿对你也是颇有意思……”
  小林说道:“她们有意思,我可没意思。”
  小詹道:“但这两个妞儿都是大有油水,多不敢说,只要你稍为在她俩身上下点功夫,每人刮它一万八千两,绝对不是甚么难事。”
  小林摇手不迭:“骗女人的钱,饿死也不干。”
  小詹道:“真的不干?”
  小林道:“说不干就不干,饿死不干,打死也不干。”
  小詹怒道:“你真是个他妈的笨蛋!你真是不干,我现在就要打死你!”
  小林昂起脸,道:“你打好了,不打的就是爆壳乌龟!”
  小詹说打他,本来也只是说说而已,并不是真的要出手,但小林却这样顶撞过去,他想不打也不行了,否则就会变成乌龟一只,而且还是爆了壳的。
  结果,两个醉汉扭作一团,小林被打得鼻青脸肿,而小詹却等到酒醒之后,才发觉身上一锭十两重的银子不见了。
  林群,他就是一个这样的人。
 楼主| 发表于 2020-2-6 17:21:08 | 显示全部楼层
  乍富又穷 输给胖子

  今夜,月圆花好,而且怀中又有银子,正是小林要大杀三方的时候。
  在一条阴暗的巷子左侧,有一座满布藤蔓花草的园子,而在园子之内,就是赤胡子的赌场。
  赤胡子是个关东大汉,他坐在椅子上也比别人站着还高,一只手掌便可以完全遮掩着排成八行的三十二张骨牌,小林每次看见了他,都觉得自己好像在森林里遇上了一头巨大的黑熊。
  小林不喜欢大黑熊,但却喜欢赌博,尤其是跟着这个身高几乎一丈的巨汉对赌,更是刺激中的刺激。
  赤胡子也很喜欢跟小林对赌,因为小林的赌品和风度都是第一流的。
  这一晚,小林的手风确是旺极了,其中有一手牌,居然是双天吃了赤胡子的双地!
  “胡瞎子果然有两下子,小林果然财运来了。”他心里在想。
  结果,他一直都赢,从玉兔东升一直赢到太阳出来了。
  在他面前的银子,堆积得就像是一座小山一样。
  “押呀!押呀!”小林越赌越兴奋了,他如今财雄势大,还当上了长庄。
  但到了这时候,牌九桌四周的赌徒已无不输至头焦额烂,张张脸都青白得不似人形。
  押注的人当然还是有的,但却不再是一百或十两的押下去,而是三两一注,五两一门,甚至有人押了一两,也可以亲自摸牌过一过手指瘾。
  至于赤胡子,他早已偃旗息鼓,今天决不再跟小林一争长短。
  他当然不是没有银子,而是认为小林手风太旺,所以避之则吉。
  小林大骂他老奸巨猾,又用激将法引他下注,但赤胡子说不赌就不赌,小林却也无可奈何。
  看见桌上的赌注越下越细小,小林不禁为之意兴阑珊,叹道:“既然大家都提不起劲儿,我这个庄家就做到这一手为止,要押就快押,不押者明天请早可也!”
  众赌徒见他这么说,果然都纷纷加重了赌注,但却也不外是三两变成五两、五两变成十两八两而已。
  小林叹了口气,正要掷骰子,忽然有一只胖胖白白的手在桌上伸了出来,在天门之上轻轻地放下了一张银票。
  小林的脸色还没有变,赤胡子的胡子已首先向上倒卷了起来,而一双浓眉更是彷佛立刻在眉心之间打了个结。
  “五千两?”他怔怔地瞧着放下这张银票的人。
  只见这人长得脸圆腹大,但却两眼细小,而一身衣裳则华丽灿烂之极,俨然是个大富商模样。
  赤胡子一直怔怔地瞧着他,他终于微微一笑,说:“敝姓谭,名海,而这张则是云龙钱庄开出来的银票,保证可以随时十足兑现。”
  赤胡子连忙陪笑不迭:“原来是谭大老板,失敬!失敬!这一张银票,绝对没有甚么问题,但如今庄家桌上还没有五千两……”
  谭海淡淡一笑:“我是知道规矩的,现在庄家有多少,我就赌多少,赢了马上拿走,输了再赌下去。”
  赤胡子目光一转,盯着小林的脸。
  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小林,只是谭海不是。
  他正在悠闲地用一把锋利的小剪刀在修理指甲,但他的十根指头其实都很干净,根本就没有修剪的必要。
  小林的脸色还是没有变,拿着骰子的手还是十分稳定。
  但他的一颗心却跳动得很厉害,而这一点,除了他自己之外,别人是不容易看得出来的。
  他心中紧张的原因,并不单是为了有人要跟自己大赌,而是因为他那些金叶子,就是从谭海身上偷回来的。
  这大腹贾怎么也会来到了这里?他是不是已经知道自己偷走了他的金叶子?
  但现在,小林已无暇再多想其他,他如今要决定的事情,就是赌不赌这一口牌九?
  这一口牌九自然是挺够刺激了。
  既然挺够刺激,林群又焉能不赌?
  他终于掷出了骰子,然后由赤胡子分牌。
  谭海一手把两张骨牌抄起,然后顺势一翻,立刻众皆哄然。
  “妈啊!是至尊猴王!”
  “庄家开牌也嫌多余了……”
  谭海微笑,这是大赢家脸上应有的表情。
  但最难得的,是小林也同样地微微一笑,然浅就把自己眼前所有的银子都推到谭海那一边去。
  *                          *                          *
  昨夜月圆花好,今晚也是一样。
  但对小林来说,今晚绝难与昨夜相提并论。
  昨夜他有钱,但今晚却已囊空如洗,而且又再开始欠债。
  现在,他所喝的酒,就是小詹所说的醋,甚至是狗尿。
  但无论是醋也好,是狗尿也好,小林都不在乎,因为他早已习惯如何在一贫如洗的时候降低对饮食水平的要求。
  赌徒,本来就是一种既可暴富,也可暴贫的怪物。
  所以,他现在居然觉得“狗尿”也很可口。
  就在第三瓶“狗尿”都已给他喝得点滴不剩的时候,忽然有人递给他一坛琼浆玉液似的陈年女儿红。
  不必看这人的脸,只是看见这只手,他就知道身边来了甚么人。
  因为这只手白白胖胖,而且中指和无名指都戴着斑斓的汉玉指环。
  小林笑了,他拍开了酒坛上的泥封,淡淡道:“谭老板,这一坛酒,在大鸿城里可买不着。”
  谭海也笑了笑:“买当然是买不着的,但却可以偷。”
  小林道:“偷谁的?”
  谭海说道:“赤胡子床下,有两坛这样的酒,只是偷它一坛,绝对不能算是罪过。”
  小林喝了一口女儿红,但觉酒香凛冽,便说:“偷一坛才是大大的罪过,你应该两坛都一起偷出来。”
  谭海笑道:“只要你高兴,那一坛随时都可以送到阁下嘴唇边。”
  小林又喝了一口,才道:“想不到你不但在赌钱的时候能抓至尊,连盗酒也有一手功夫。”
  谭海吃吃一笑:“你早就知道我换了牌?”
  小林道:“尊驾的手法,在大鸿城来说,已可算是第一流的高手。”
  谭海问道:“但若在别的地方又怎样呢?”
  小林道:“那要看是甚么地方,也要看看同桌的赌徒是甚么人,假若你遇上的是杀手之王司马血,那么你这手牌才翻出,他的碧血剑已抵在你的咽喉上。”
  谭海眯着眼睛,缓缓道:“你认识司马血?”
  小林道:“我认识他,但他却不认识我。”
  谭海道:“你是在赌场里见过他?”
  小林道:“不错,那是在长安的进宝赌坊。”
  谭海道:“他是个第一流的赌徒,但却绝不是个骗子。”
  小林道:“虽然他并不是骗子,但世上能骗得过他的骗子却还没几个。”
  谭海道:“不要谈司马血了,谈谈你自己如何?”
  小林哂然一笑:“在下只是个无名小卒,有银子的时候醉生梦死,一贫如洗的时候呆在这里赊酒喝,像我这种人,又有甚么值得一谈?”
  谭海道;“不,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小林道:“你在说甚么?我不懂。”
  谭海道:“我在赌桌上赢掉你所有的银子,实在大大的内心不安,真怕你会因此而上吊。”
  小林道:“若输光了就要上吊,我早已活不到今天。”
  谭海道:“不说上吊,饿死也同样不妙。”
  小林道:“大鸿城虽然并不算太富庶,但却整整一百年没有饿死过人。”
  谭海道:“就只怕今年是第一百零一年,而你却是第一个饿死在沟渠边的烂赌鬼。”
  小林冷冷一笑:“就算真的饿死了,也跟你没有半点相干。”
  谭海摇摇头,道:“怎会没有相干,正是我不杀伯仁,伯仁为我而死,你若真的饿死了,就一定会变成厉鬼冤魂,整天到晚跟在我的背后,唉,别看我这么胖大,但却是个胆小如鼠的人,倘若真的这样,必然会把我活活吓死了,所以,我现在甚么都不用担心的,就只是担心你会饿死在大鸿城里。”
  小林听得呆住了,他从来都没有遇见过这么奇怪的一个人。
  初时,在小林的心目中,这大腹贾是个肥羊牯,只是在他身边轻轻一擦,十几片金叶子便手到拿来,简直比刀切豆腐还更容易。
  但到了第二次再遇谭海的时候,小林才知道这大腹贾绝不是普通人。
  这一点,从他换牌作弊的手法就可以看得出来。
  小林敢保证,在赤胡子的赌场里,除了自己之外,谁也看不出这个大胖子在骨牌上作弊。
  若是别的骗子,小林一定会把他的骗人的伎俩当众拆穿,但对于谭海,他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忌惮。
  他相信,就算当场跟他翻脸,到头来吃亏的还是自己。
  这也许就是做贼心虚,他能够有赌本在赌场里大杀三方,其实也是全凭那十几片金叶子所赐。
  现在,他虽然又把所有的银子输光了,但最少已清还了所有的欠债,而且还做了一件想做了很久的事——把五十两银子借给了那对年老无依的夫妇。
  所以,虽然他现在又要开始欠债了,但他一点也没有怨恨这个大腹贾。
  谁知谭海又再找自己,而且一上来就奉上顶级女儿红一坛。
  酒已喝了几口,谭海的说话却是越来越稀奇,到后来,居然还在桌上放下了一锭金元宝。
  这锭金元宝重得出奇,看来最少有一百两。
  小林傻住了:“这……甚么意思?”
  谭海微微一笑,道:“小小意思。”
  小林道:“不,你拿回去好了,无功不受禄,这点小小意思在下不敢领受。”
  谭海笑了笑,道:“钱财本来就是身外之物,正是来得轻易,花得爽快,你再推辞,那就不够朋友了。”
  小林一怔:“朋友?我几时跟你这种大富豪交上朋友了?”
  谭海说道:“就算是从现在开始,如何?”
  小林摇头不迭:“此事万万不可。”
  谭海道:“林兄何出此言?”
  小林道:“你早已知道我叫林群?”
  谭海道:“林兄在大鸿城大大有名,区区随便问一问路人也就知道了。”
  小林道:“你既然知道我的名字,但却一定不知道我是一个怎样的人。”
  谭海淡淡一笑:“那可不然,关于林兄的一切,谭某心中已有了一个大概。”
  小林道:“但你在我的眼里,却是个来历不明的人。”
  谭海眨了眨眼,笑道:“区区谭海,乃山西晋阳人氏,是个家有薄产,喜欢广交天下英雄豪杰的人。”
  小林道;“可惜林某才疏学浅,又懒又不长进,跟英雄豪杰这四个字更是相差十万八千里。”
  谭海道:“林兄具有大才大智,只是机缘未至,锋芒暂时还没有毕露而已。”
  小林叹了口气,道:“谭大老板,还是那一句旧话,在下不会无功受禄,也不会结交来历不明的人,这锭金子你还是拿走吧。”
  说到这里,忽然怔住。
  他怔住,是因为这位谭大老板已在霎眼间不知所踪,而那一锭奇重的金元宝,则仍然摆放在桌子之上。
  小林捧着这锭金元宝,不禁揉了揉眼睛,心想:“这是不是南柯一梦?”
  他又咬了咬金元宝,却差点没崩掉牙齿。
  “无功不受禄,这金子我是决计亦要的了,但我不要,却可以把它兑换成银子,到处找穷人分派一番,也声是替大腹贾做了一桩善事。”—意既决,立刻便去钱庄兑换银子。
  这一锭金元宝,他可不是盗取回来的,所以便堂而皇之跑到钱庄兑换。
  于是,大鸿城里最穷的老弱妇孺,都意外地得到了一笔金钱。
  穷人们固然感激不尽,而林群也是觉得舒泰无比,简直比赢了大钱还更值得高兴。
  正如谭海所说:“钱财本来就是身外之物,正是来得轻易,也花得爽快。”小林兑换了几千两银子,不到两天便已完全花光。
  他花钱在穷人身上的经验十分丰富,但从来没有花得这么多,花得这么写意。
  但到了第三天,他要赊酒渡日了。
  若在往日,他所能赊到的酒,都是小詹所形容的“醋”、“狗尿”。
  但这一天,酒保邹福却把两坛上好高粱送到他的面前,说道:“本来,小的很想做个东道,把这两坛酒送给你喝,但小的家境贫窘,食指繁浩,所以还是只能赊给你喝,就等你有了钱的时候才来结账好了。”
  小林握着他的手,笑道:“你不怕严老头生气吗?”
  严老头就是这个酒馆的老板。
  邹福哼了一声:“管他娘的,他敢骂俺,俺大不了不干。”
  小林笑道:“你不干酒保干甚么?”
  邹福道:“若不干酒保,大可以到赤胡子的赌场里,天天赌几手,赢够了就回家叫黄脸婆捶捶背脊,享一享他妈的清福。”他这几句气话,也是小人物经常会编出来哄哄自己的白日梦。
  就在这时候,门外来了一个戴着大笠帽看来十分神秘的青衣人。
  “林群,你出来!”那青衣人沉声在叫。
  小林一怔,盯着这人,但却没法看见这人的脸:“你是在叫我?”
  青衣人点了点头:“不错,难道这里还有第二个林群吗?”他的声音冰冷而尖锐,令人听来很不舒服。
  小林冷冷地一笑:“我为甚么要出去,你进来不是一样吗?”
  青衣人怒道:“我叫你出来,你就得要马上滚出来!”
  小林道:“我若不出来又怎样?”
  青衣人道:“那么只有死!”
  小林道:“你若要我死,也得自己走进来。”
  青衣人说道:“你错了,我说只有死,但死的并不是你,而是我。”说完,忽然“噗”声跪了下来,双手却捧着一把寒光闪烁的钢刀,刀尖直抵着自己的咽喉。
  小林呆住了:“小詹,你这是在搞甚么鬼?”
  邹福更是大吃一惊:“他……他就是白脸小詹?”
  小林冷冷一笑:“我还没有醉,你却比我更加糊涂了,难道你直到现在还听不出他的声音?”
  经小林这么一说,邹福自然是弄清楚了:“不错,他果然是小詹!”
  这时候,刀光又划破了小詹脖子上的肌肤,鲜血汩汩而下。
  邹福忙道:“林大哥,你就出去看看他搞甚么把戏好了,千万不要真的弄出人命来。”
  小林也是莫名其妙,不知道詹国基的闷葫芦里在卖甚么药。但看小詹的举动,必然是发生了很严重的事情,否则小詹是绝不会弄伤自己的脖子来开玩笑的。
  小林只好走出门外。
  他才走了出门,小詹便压低着嗓子说道:“跟我走,我有很重要的话要对你说。”
  小林吸了一口气,也就只好跟着他离开了这间酒馆。
  小詹是不懂得轻功的,但却奔走得很急。
  小林跟在他后面,忽然觉得有点奇怪:“怎么小詹今天好像比平时矮了一点点?难道……难道他不是小詹?”
  但这时候,他怎样猜想也是多余的,只好一直跟着小詹向前走。
  小詹带着林群离开了大鸿城,来到了一条已经废弃了的村落。
  这条村落以前也曾有过一段热闹的日子,但自从七八年前给一股流匪光顾过之后,这里就只剩下颓垣败瓦,和几口已经干涸了的井。
  现在,整条废村里最完整的,就是最靠近官道口的一座山神庙。
  小詹就是带着小林来到这座山神庙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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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2-6 17:22:04 | 显示全部楼层
  好友中毒 受人摆布

  已是黄昏,庙内一片阴沉。
  只有在最靠近窗户的地方,才能照到夕阳的余晖。
  小詹就站在窗户旁边,他戴着的笠帽被照射得一片金黄。
  小林半眯着眼,在夕阳下看着这个自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老朋友。
  小詹对付女人很有办法,但对小林却一点办法也拿不出来。
  同样地,小林对小詹也是一筹莫展,这两人尽管在同一块地方长大,但过的却是两种完全不同的生活。
  小詹自从十五岁开始,就没有一天可以缺少了女人。
  他需要女人,也需要女人来供给他吃喝玩乐。
  在这一方面,他似乎是一帆风顺,从来都没有遭遇过甚么重大的岔子。
  但就在这个恬静的黄昏里,他忽然跪在窗下,悲痛地哭了起来……
  林群当然不是第一次看见詹国基哭。
  但最后的一次,也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那时候他们还很小,大可以穿着开裆裤在街上打筋斗玩耍。
  而近年来,似乎就只有女人伏在小詹怀里大哭小叫,而小詹总是嘴角微笑着,完全不为所动。
  有一次,林群看见了这种情景,当时他恨不得把小詹也揍得大哭起来。
  但他没有真的这样做,他只是长长叹息一声,然后就掉头而去。
  想不到这一天,小詹却在庙宇里哭了起来,他的哭声很悲恸,甚至是充满了绝望之意。
  小林终于按捺不住,把小詹头上的笠帽一手就摘掉下来。
  小林突然傻住了。
  他怎样也想不到,在这顶笠帽之下,竟然已没有一根头发。
  小詹的头发呢?
  不见了,连一根也不见了,而代替头发生长在小詹头顶上的,却是无数大大小小的疔疮!
  小林才看了一眼,便差一点立刻想呕吐。
  他从来也没有看见过这样的一颗头颅!
  头顶之上生疔疮,那不是甚么奇怪事,但一下子就生得满头皆是,那情形就极之兀突,也极之恐怖。
  而且,有不少疔疮都已开始腐烂流脓,看来更是令人为之呕心。
  小林震骇极了,很快就把笠帽戴回在小詹的头上。
  “这是怎么一回事?”他吃惊地问。
  “小林,我是给人害成这副样子的……”小詹哭声渐止,用极愤怒的声音说:“那人骗我喝了一杯酒,当我喝完之后,他就说:‘两天之后,你就是个出家人啦。’我只当他是开玩笑,谁知道第二天一早,我的头发就有一大半脱落在枕头上,到了今天,更变成了这个样子……”
  小林心下骇然,忖道:“这是甚么毒药,竟然能够把人害得如此不似人形?”
  只听见小詹接着又说:“到了晌午,那人又找着了我,他说:‘从今天开始,你的骨骼就开始收缩了,大概每天矮三寸左右,到了半个月之后,嘿嘿!嘿嘿!’我大吃一惊,果然发觉自己比平时矮了好几寸!”
  小林听得毛骨悚然,但胸中怒气却又直往喉咙上冲:“这可恶的家伙是谁?”
  小詹嘶哑着声音说:“他是个大腹贾,叫谭海!”
  “谭海?”小林咆哮起来:“这胖子真是太岂有此理,待我去找他算账!”
  小詹忙道:“你千万不能开罪他。”
  小林道:“你不用害怕,我一定会逼他把解药交出来。”
  小詹道:“正因为要讨取解药,这一次你非要低首下气不可。”
  小林怔了怔,接叹道:“也罢,为了你,就算要我跪他三天我也照跪可也。”
  小詹道:“就算真的要跪,你也绝不只是为了我,还有为了你自己。”
  小林,呆:“你在说甚么?”
  小詹沉默了一会,才难过地说道:“谭海今天午晌时对我说:‘你的好朋友林群也同样中了这种毒,但较轻,发作的时间也会较迟,但不出十天,他头上也会像你一般无异,接着每天矮一寸,直至变成团肉球为止……’”
  小林哼道:“你少听这胖鬼放屁!”
  小詹道:“话可不是这么说,常言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谭海后来又对我说:‘林群若不相信,你遇见他的时候,就把这东西交给他,叫他梳一梳自己的头发看看……’”说到这里,把一柄木梳子递给小林。
  小林拿着这木梳看了好一会,终于在头上梳了一下。
  他这一梳并不怎么用力,但一梳之下,小林的脸色立刻就变得有如泥土一般难看。
  只见木梳之上,已梳下一大撮乌黑的头发,而且还有大量发丝不断地从头顶上飘落下来。
  “谭海!女儿红!”小林恍然大悟,知道一定是那坛女儿红里有毒!
  小詹长长叹息一声,道:“真想不到,咱们哥儿俩竟然会弄得如此下场!”
  小林越想越气,也越想越害怕:“你可知道谭海在甚么地方?”
  小詹说道:“他说自己已经买下了赌场。”
  小林道:“是赤胡子的赌场?”
  小詹点点头:“不错,他还说除了你之外,世间上再也没有人能够讨取得到解药。”
  小林吸了一口气,道:“小詹,这一次是我连累了你,你放心,就算拼着脑袋不要,你那份解药我无论如何也要讨取回来,你就在这里等我的消息好了!”
  小林离去后,夕阳也消失了,庙宇中更是一片黑沉沉地毫无生气。
  小詹不喜欢这种环境,但现在也只好呆在这里等待林群回来!
  无论等多久,他都要等。
  但他会不会再回来?会不会一去就永远无踪无影?
  小詹不知道,小林也同样不知道。
  *                          *                          *
  赤胡子的赌场,现在已经易主,新的主人正是谭海。
  当小林赶到那赌场的时候,谭海正在当庄,他把牌一翻之后,围在桌边的赌徒,无不大声喝采欢呼。
  小林经验丰富,不必看牌,已经知道庄家的牌不是蹩十,就是只有一点两点。
  谁知道他再看清楚一点,庄家的牌居然既非一点两点,更不是甚么蹩十,而是一张天牌,一张弯八。
  这是天杠!
  庄家拿了天杠,又有甚么值得喝采,这群赌徒莫不是疯了?
  这时候,只听见谭海叹了口气,说:“今天霉庄,抓的不是天杠地王,就是一双杂七,一对铜槌的,最好的一副牌也只有八点,嘿嘿,再这样下去,胖子也输干变瘦鬼啦……”
  小林莫名其妙,其中一个赌客却口沫横飞地笑道:“新来的是老板改了规矩,说蹩十最大,至尊最小,所以俺这一手人牌九虽然十分不妙,但庄家拿了天杠,那么俺可以又再赢一注啦!”
  小林听得傻住了,抬头一望,果然看见墙壁上两行血红色的大字,上面写道:“蹩十胜至尊,地杠吃天王。”
  这时候,三十二张骨牌又已叠好,赌客纷纷下注,小林如今早已囊空如洗,但却赌性仍在,忽然拨开一位置,大声道:“赌这颗脑袋行不行。”说着,伸手向自己的脑袋指了一指。
  此言一出,众皆骇然,本来喧闹无比的赌场立刻寂静下来。
  谭海哈哈一笑,道:“怎会不行?你就算有八十颗脑袋,只要是遇上了我当庄,也都一并跟你赌了。”
  小林冷冷道:“是不是按照你的怪规矩,以小赢大?”
  谭海道:“不错,你赌不赌?”
  小林道:“赌!”
  谭海怪笑一声:“有种,愿你好运,抓副蹩十!”语毕,掷出了骰子,然后分牌。
  小林立刻掀开两张牌,居然真的是铜槌敲板凳,连一丁点儿也没有。
  谭海笑了笑,也掀开了他手上的两张牌。
  他这两张牌一掀开,每一个人的眼睛都看得为之发直。
  “妈啊,怎么这般巧?”
  “又是一张四,一张六,蹩十!”
  “而且都是铜槌六和板凳四哩!”
  每个赌徒都在叹气,都认为小林年纪轻轻就输掉了脑袋,实在甚为可惜。
  虽然大家都是蹩十,但按照赌场上的规矩,还是算庄家赢了的。
  谭海盯着小林,道:“你还有甚么话说?”
  小林摇摇头:“输了就是输了,还有甚么话好说?”
  谭海淡淡道:“那么从现在开始,你的脑袋就是属于谭某的了。”
  小林道:“要割就割,但请先把解药拿来。”
  谭海道:“甚么解药?就算有解药又怎样?须知到你这颗脑袋,我现在随时随地都可以割掉下来的。”
  小林道:“我这脑袋你可以割,但小詹的解药你不能不给!”
  谭海哈哈大笑:“有胆色,来!咱们到后院去喝两杯如何?”
  小林冷冷说道:“尊驾的女儿红,在下是敬谢不敏了。”他虽然这样说,但还是跟着谭海走了出去。
  这时候,月已东升,但却比不上前几天那么皎洁圆亮。
  赌场的后院,有一座小小的八角亭子,亭下摆放着一张楠木桌子,桌上还备着佳肴美酒。
  小林望了谭海一眼:“你早就知道我一定会来到这里?”
  谭海道:“你怎能不来?”
  小林冷冷一笑:“好丰富的酒菜,却不知里面又有甚么杀人不见血的毒药?”
  谭海淡淡说道:“这一点你倒不必担心。”
  小林道:“不错!下毒药这种事情,只要一次就已经很足够了,若要连下两次,那就未免太低能了。”说到这里,索性坐下大喝大嚼。
  谭海也在吃喝,但却吃得不多,喝酒也仅是浅尝即止。
  直至小林吃了一条又肥又嫩的鸡腿后,谭海才又再说:“你好像一点也不担心自己的脑袋。”
  小林眨眨眼:“我这颗脑袋早已输了出去,又何必担心?”
  谭海道:“但在它还没有被砍掉下来之前,你也不想看见它上面生满大大小小的疔疮罢?”
  小林道:“世事不如意者十常八九,就像我一直都很想成为家财千万的大富翁,但却混来混去还是光棍一条,连讨老婆的本钱也挣不回来。”
  谭海盯着他:“你想讨老婆吗?这容易极了,只要你开口,就算在一天之内讨十几个回来也是易如反掌的事。”
  “十几个老婆?”小林打个哈哈:“这岂不是变成了老婆奴吗?”
  谭海道:“若是一个人去伺候十几个老婆,当然是十分要命,但若十几个老婆一起伺候老公,那倒是天下间最写意的事。”
  小林摇头道:“最难消受美人恩,你若真的要我娶十几个妻子回来,我宁愿关进猪栏里跟三百头母猪睡觉。”
  谭海笑眯眯的望着他:“你果然是大鸿城里最有趣的小伙子。”
  小林叹了口气:“只可惜遇上了天下间最没趣的大腹贾。”
  谭海道:“大腹贾不一定是坏人。”
  小林道:“这个当然,但是若说你是个好人,只怕连我肚子里的蛔虫都不会同意。”
  谭海道:“蛔虫的意见,你绝不可以苟同,但我的说话,你却非听不可。”
  小林道:“这算是乘人之危?”
  谭海呵呵一笑:“你有甚么危险?只要我不摘掉你的脑袋,你极可能活到一百五十岁。”
  小林道:“还说甚么一百五十岁,只怕在十五天之后,我就已经是满头血疮,还会矮得像个侏儒了。”
  谭海道:“这一点你倒不必担心,解铃还须系铃人,既然你亲自找到了我,我是一定会给你解药的。”
  小林道:“我有没有解药,我可不在乎,反正这颗脑袋已经输掉了,但詹国基无辜受累,我可不能坐视不理。”
  谭海叹了口气,道:“这可有点困难了。”
  小林道:“既已找到了系铃人,解铃人又有何难哉?”
  谭海道:“正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又正是僧多粥少。”
  小林脸色一寒:“这是甚么意思?”
  谭海道:“解药只有一份,只可以救你们其中一人。”
  小林咬了咬牙,道:“一份已足够,先救了小詹再说。”
  谭海“哟”的叫了起来:“这怎么行?若救了他,你这个有趣的小伙子就没希望了。”
  小林道:“那是我的事。”
  谭海摇摇头,说:“不!这是我的事,谁稀罕一颗没有头发,还上满了疔疮的脑袋?”
  小林大怒道:“我现在还有头发,还没有疔疮,你可以马上把这题脑袋摘了下来!”
  谭海怔怔地瞧着他,脸上的神情十分奇怪:“你真的宁愿不要自己的性命,也要救詹国基?”
  小林大声道:“是的!”
  谭海的脸色很不好看,道:“你不后悔?”
  小林道:“后悔的就是龟儿子!”
  谭海冷冷一笑:“难怪这两天你到处大派银两,原来真的笨得这么厉害!”
  小林道:“我笨是我的事,而且我向来讨厌太聪明的人!”
  谭海嘿嘿笑道:“说得好,但我也有办法要你听我的说话。”
  小林冷笑道:“你可以把林群碎尸万段,但要我听你摆布,那是妄想。”
  谭海干笑两声:“好小子,你看看是谁来了?”
  小林的脸色忽然变了,连捧着杯子的手也颤抖起来。
  因为他看见两个像豹子般凶悍的大汉,正押着詹国基走了过来。
  “小詹!”
  “小林,救我,你一定要救我!”小詹嘶声在叫。
  这时候,他那顶笠帽已不知去向,在朦胧月色下,他头上的疔疮看来更是恐怖万分。
  谭海干笑着走到小詹的面前,在他的脸上打量了很久才说:“再过两天,你头上的疔疮就会向脸孔蔓延,那时候,白脸小詹可要变成鬼脸小詹啦。”
  小詹又惊又怒,但现在除了浑身颤抖之外,他再也做不出任何事情来。
  “够了够了!”小林怒叫道:“不要再折磨小詹,你要我干甚么事情,我都答应就是。”
  谭海霍然转身,笑道:“这句说话是不是真的?”
  小林一挺胸膛:“林群岂是言而无信之徒?只要你给我解药,把他放了,你要我做的我就绝对不会食言。”
  谭海沉吟了一会,才喃喃道:“解药嘛,我现在的而且确只有一份,若救得了小詹,就救不了小林,唉,这便如何是好?”
  过了片刻,他忽然双目暴睁,笑道:“有了,解药虽然只有一份,但镇毒百宝丹却还有十颗,只要每隔三天吞服一颗,潜伏在头顶的毒力就不会散发出来,而且也使骨骼不会收缩而令人越变越矮。”
  小林道:“这便好办,你给小詹解药,再给我十颗镇毒百宝丹,那么最少在一个月之内,我大可以为阁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谭海摇摇道:“我不要你死,我要你一直好好的活下去,因为只有活人才能为我办事,你若死了,那就再也没有半点用处。”
  小林道:“但是你只有一份解药,用完这十颗镇毒百宝丹之后,我还是活不下去。”
  谭海哼了一声,说道:“一个月之后,你就算要十份解药也不是难事,又何惧之有?”
  小詹怒道:“这胖子诡计多端,别相信他的花言巧语。”
  谭海冷冷一笑,道:“甚么叫花言巧语?你以为我像你一般,天天都在哄女人欢喜吗?”
  小林大声叫道:“别多说废话,给他解药,让他走!”
  谭海凝视着小詹,一直过了很久才说:“你有林群这种朋友,真是前生修来的莫大福气……”接着,他给了小詹一瓶解药,又说明了服用之法,然后就嘱咐两个大汉把他赶了出去。
  小林这才吁了一口气。
  他一直都没有担心过自己,只是担心着詹国基。
  虽然他平时对詹国基的行事作风相当不满,但他还是担心对方远远多于担心自己。
  林群就是一个这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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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2-6 17:22:45 | 显示全部楼层
  送女陪伴 赴乾坤峡

  转瞬又已黎明。
  在这一天黎明后,大鸿城里最少不见了两个人,第一个是林群,第二个就是谭海。
  没有人知道这两个人去了甚么地方,他们就像是两个水泡泡,忽然在空气间完全消失了踪影。
  小詹的疔疮已不再痕痒,也不再溃烂冒血,那解药果然颇有灵效。
  但小林呢?小林又怎样了?
  小林是在黎明前离开大鸿城的。
  他坐在一辆很舒适的马车里,车厢之内既有醇酒,更有艳婢相陪。
  当小林登上马车之后,他才发现车厢里竟然有这么一个可人儿在等候着自己。
  “奴婢叫红叶,谭老板说,从今后起,婢子就只能伺候林公子您一个人。”
  小林怔住了。
  他从来没有见过那样灵秀的女孩子。
  红叶身上似乎完全没有半点脂粉气,她只有两道淡淡的眉,一张清甜可爱的鹅蛋小脸,而她的肤色,更是白里透红,就像是藕粉儿一般光滑好看。
  小林一看见她,就肯定她绝不会是大鸿城里的姑娘。
  大鸿城并不是没有漂亮的女孩子,但却肯定没有这种天仙下凡般的人间绝色。
  “红叶姑娘……”小林终于局促地说:“我不是甚么公子,也毋须任何人来伺候……”
  红叶脸上立刻露出了吃惊之色:“林公子,你一看见奴婢就觉得很讨厌吗?”
  小林忙道:“不!姑娘天姿国色,是仙女下凡般的人物,小子又岂会有望而生厌之理?”
  红叶这才开颜地一笑,说:“公子既不讨厌奴婢,奴婢就放心了,但甚么天姿国色,仙女下凡之类的话,奴婢恳请公子以后再也不要提起,否则奴婢将会羞愧得无地自容。”
  小林忙道:“姑娘有命,小子岂敢不从,但纵然嘴里不说,心中还是非说不可的。”
  红叶眼波流转,嫣然道:“公子真会说笑。”
  小林道:“这可不是说笑,而是由衷之言。”
  红叶道:“公子既然一定要这样说,奴婢只好在这里再三多谢了。”
  小林道:“事不离实,姑娘又何必言谢?”
  说到这里,马车已开动,他忍不住便问:“谭老板要小子到甚么地方,姑娘可否赐告?”
  红叶道:“公子对奴婢讲话不必过份客气,试想天下间又焉有主人对婢子说话而用上‘姑娘可否赐告’这种字眼的?”
  小林吃了一惊:“主人?我有资格可以成为你的主人吗?”
  红叶微微一笑:“公子现在就已经是奴婢的主人了,为甚么会没有资格?”
  小林呆了半晌,才道:“既然这样,做主人的是不是可以命令你做任何事?”
  红叶轻轻的点点头:“这个自然。”
  小林说道:“那么好极了,我现在就命令你以后不必再以‘奴婢’二字作为自称。”
  红叶一愣:“奴婢不叫自己奴婢,又该自称为甚么?”
  小林沉吟片刻,说:“你就自称为‘小妹’好了。”
  红叶呆了一阵,才缓缓地点了点头,微笑着说:“既然公子这样吩咐,小妹不敢不从。”
  小林大悦,又道:“除此之外,你也不要叫我做公子,就叫我小林好了。”
  红叶摇摇头,说:“这可不能,那是太不尊重你了。”
  小林皱了皱眉,忽然目光一闪,说:“若不叫小林,就叫我林兄如何?”
  红叶迟疑了半晌,才盈盈一笑,点头说道:“林兄,小妹遵命。”
  小林道:“你说‘小妹知道’就可以了,不必用上‘遵命’这种字眼,因为这样会使我这位林兄感到大大的不舒服。”
  红叶道:“小妹明白了。”
  小林哈哈一笑:“很好!很好!但愚兄有一件事很想问你,你愿不愿据实回答?”
  红叶答道:“林兄有问,小妹知无不言。”
  小林道:“我想知道这辆马车何去何从?”
  红叶道:“北上乾坤峡。”
  小林一怔:“乾坤峡是甚么地方?我们为甚么要上那儿去?”
  红叶道:“这一点,请恕小妹无法回答。”
  小林道:“你有甚么难言之隐?”
  红叶道:“因为谭老板只是叫小妹陪伴林兄到乾坤峡,但到底为甚么要有此一行,谭老板却没有说。”
  小林又问道:“你以前到过乾坤峡没有?”
  红叶道:“小妹以前从未到过乾坤峡,只知道它在大鸿城之北,大概两天路程便可到达。”
  小林沉吟道:“如今负责驾御这辆马车的人是谁?”
  红叶道:“那是一个哑巴,他叫大蚂蚁。”
  “大妈蚁?“小林微微一笑:“他会不会咬人?”
  红叶道:“平时不咬。”
  小林一怔:“怎是甚么意思?”
  红叶道:“这意思就是说,大蚂蚁不会无缘无故的就咬人,但到了打架的时候,他可能会连敌人的也咬脱,甚至索性把它吞进肚子里。”
  小林“唔”的一声:“听你这样说,大蚂蚁倒是个很凶悍的小伙子。”
  红叶摇摇头,说:“他不是个小伙子,而是一个巨无霸。”
  小林道:“巨无霸,那又怎会叫做蚂蚁?”
  红叶道:“所以只有在蚂蚁之上,加上了一个大字。”
  小林道:“但再大的蚂蚁,毕竟还是蚂蚁。”
  红叶道:“但这个名字已叫了三十多年,总不成把他的名字改做大象或者是大犀牛呀。”
  小林笑了,笑得很开怀,他渐渐发觉,红叶并不是一个太拘谨的女孩子。
  女人太放任固然不好,太拘谨也同样不妙。
  他只盼望马车走得越慢越好,千万不要那么快就到达乾坤峡。
  但在另一方面,他又很想知道乾坤峡到底是个怎样的地方。
  *                          *                          *
  两天时光,很快就过去了。
  在这两天里,小林在用膳休息的时候,见过了赶车的大蚂蚁。
  大蚂蚁果然是个巨无霸,而且比小林想象中还要巨大得多。
  小林很想问他几件事,例如他出生的时候有几斤?每天要吃多少食物?可曾讨了老婆?若讨了老婆,老婆是否也是个女巨无霸?
  可惜大蚂蚁是个哑巴,虽然红叶可以用手势来跟他谈话,但若这样问就没甚么味儿了。
  但在客栈里用膳的时候,小林已可以清楚地看见他的食量。
  大蚂蚁用狼吞虎咽的速度扒了八碗饭,吃了两斤熟牛肉,一只大肥鹅,又要了三碟小菜,另加三碗白粥,临走的时候怀里还捧着一大包馒头,才登上了马车。
  红叶却淡淡一笑:“今天他已比平时少吃了差不多一半。”
  小林吃了一惊:“真厉害,但他为甚么要吃少了?”
  红叶道:“因为要赶路,吃得太多肠胃会不舒服。”
  小林叹了口气:“单是这一点,愚兄就自愧远远不如。”
  红叶道:“能够吃得多并不是一种福气,别人吃一点点就够,但他却要大量食物填饱肚子,若在粮食短缺的时候,那就十分不妙。”
  小林一怔,自觉无话可以反驳,只有点头同意的份儿。
  红叶见他沉默下来,便说:“是不是小妹言出无状,太无礼了?”
  小林点点头,说:“是的,但这不要紧,愚兄最怕遇见那些过份有礼的人,你这样才最合我的心意。”
  红叶嫣然一笑:“难怪谭老板曾对小妹说:‘这位林公子与别人不同,你要小心了。’”
  “与别人不同?是不是说我比别人特别愚蠢?”
  “林兄聪敏机智,又怎会和愚蠢这两个字沾上边?”
  “但你还是小心一点的好。”
  “小心甚么?”
  “小心蚂蚁。”
  红叶一怔:“林兄是指大蚂蚁?”
  小林摇摇头:“不是大蚂蚁,是小蚂蚁。”
  红叶道:“车里可没有小蚂蚁呀。”
  小林道:“谁说没有?我就是个可恶的小蚂蚁,说不定随时都会在你的脸上咬一口。”
  红叶的脸蛋立刻红了,她垂下了头,很久很久也不说话。
  小林凝视着她,说:“你是不是生气啦?”
  红叶摇摇头:“小妹不敢。”
  小林道:“生气就是生气,又有甚么不敢的?”
  红叶道:“小妹的确没有生气。”
  小林道:“真的不生气?”
  红叶道:“小妹真的不生气,我若真的生气了,一定会……会……”
  小林笑了笑:“是不是会杀了我?”
  “不!林兄千万不要误会,”红叶忙道:“小妹只是说,我若生气了,就一定会哭。”
  “不要哭!不要哭!千千万万不要哭!”小林大吃一惊:“你若哭了出来,我可要跳车啦。”
  红叶也吃了一惊:“你不要跳车,我现在又没有生气,又怎会哭了起来?”
  小林叹了口气:“但你不生气,我却要生气了。”
  红叶忙道:“都是小妹不好,激怒了林兄,我现在就向你赔罪……”
  “不!你千万不能向我赔罪,否则我会更加生气了!”
  “为什么不能赔罪?”
  “我又不是在生你的气,只是生自己的气,所以这件事情跟你是毫不相干的,你若向我赔罪,我只会内疚更深,那就更加气上加气,说不定当场会给气疯了。”小林一本正经地说。
  红叶双手乱摇,道:“林兄不要生气,我不赔罪便是。”
  小林点点头:“这样就对了。”说到这里,忽然用力在自己左臂上咬了一口!
  红叶怎样也想不到,小林居然会一口咬在自己的手臂上,不禁为之大吃一惊。
  “林兄,你为甚么要咬自己的手?”她急得连脸都白了。
  小林眨了眨眼,说:“我是个可恶的小蚂蚁,不但可恶,而且还有点神经病,所以就自己咬自己了。”
  红叶明如秋水的眸子忽然望定了他,良久才道:“我是知道,你没有神经病,你是故意让我心疼的。”
  小林听见她后面那一句话,整个人就傻住了:“你不但美丽,而且聪明,但为甚么会为谭海那样的人做事?”
  红叶立刻“嘘”了一声,示意他不要胡乱说话。
  小林自己并不害怕,但红叶既有这种表示,他也就不再说下去。
  不久,马车停下来了,红叶拉开车门,立刻就看见外面有两个白衣小童在恭候着。
  这两个白衣小童加起来还不够二十岁,但说话举止却是一派老气横秋的样子。
  其中一个长得较高的白衣小童首先说:“两位远道而来,真是辛苦了。”
  另一个较矮的白衣小童道:“主人正在银檐轩中恭候两位,请进。”
  红叶和小林互望了一眼,巨人大蚂蚁却木无表情,彷佛完全没有听见这两个白衣小童的说话。
  既来之,则安之,小林和红叶只能跟随着两白衣小童向前走。
  大蚂蚁没有跟随着,仍然很规矩地坐在车辕之上,他看来是那么强壮,又是那么沉实。
  两白衣小童顺着山边小径一直往前走,四人穿过了一片梅林,又走了数十石级,但觉四周景物宜人,而且越来越是幽静。约莫过了一盏茶时光,四人来到了一座竹轩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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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2-6 17:23:33 | 显示全部楼层
  凶老太婆 查询师门

  这竹轩建在一条颇为宽阔的溪涧上,而竹轩四周又垂下了十几道细竹窗帘,小林只能隐约地见到有个人影,却分辨不出是男是女,更无法看见这人的五官面貌。
  两个白衣小童就在竹轩前的一座九曲桥上停了下来,过了片刻,只听见轩中人缓缓地说道:“琴之、管之,你们退下。”两白衣小童闻言,立刻恭恭敬敬地躬身退了开去。
  小林听见这人的声音甚是苍老,似乎是发自一个老妇的口中,不禁心中大奇:“谭海为甚么要把我弄到这里,这老太太又是何方神圣?”
  两白衣小童退下之后,轩中人咳嗽了两声,才道:“林群,你所学是哪一门派的功夫?”
  小林迟疑了一会,道:“晚辈没有练过甚么高深的武功……”
  “废话!”轩中人陡地喝道:“若说是真正高深的武学,便连老身也没学过,就算有机缘可以学,也不一定可以学得成功!”
  小林吸了口气,忖道:“这老太婆好凶的脾气。”
  轩中人又在催促:“快说出你的师承和武功来历!”
  小林只好马上回答:“晚辈有三个师父,第一个是‘窝中虎’沙平泰,第二个是‘九臂神猿’杜捷,最后拜的一个师父‘一飞冲天’蒲翼扬。”
  轩中人冷冷一笑:“你直呼三位师父名字,真是大大不敬。”
  小林心中却骂道:“这老顽固脾气臭不可当,人又迂腐之极,比谭胖子还更麻烦,更可恶。”
  只听见轩中人又自接道:“你拜师虽多,但有真材实学的却完全没有,甚么窝中虎沙平泰,他哪里像是一头老虎,充其量只比猫儿凶悍一点点而已。”
  小林闻言,心中倒也同意这种说法:“沙师父若真的是条猛虎,我也小另投明师了。”
  轩中人又问:“你跟沙平泰习武有多久?”
  小林道:“三个月。”
  轩中人又问道:“怎么只跟了他三个月呢?”
  小林笑了一下,道:“因为沙师父给一个叫‘乱棍婆娘’范十九的武林高手用乱棍打死。”
  轩中人“呸”一声:“范十九只是第三四流的江湖泼妇,哪里算得上是甚么武林高手?”
  小林道:“但那时,晚辈见她用‘乱打棍法’把沙师父打死,心里就觉得她实在非同小可。”
  轩中人冷笑道:“既然你觉得她武功高强,为甚么不拜她做师父?”
  小林说道:“晚辈的确曾经有这样念头,但是细想之下,发觉这是万万不可以的。”
  轩中人道:“拜师学艺,只要认为所拜的师父有真才实学,又有甚么东西值得再三顾虑?”
  小林道:“可是,范十九毕竟杀了我师父,晚辈就算没有本领为师父报仇,也不该拜杀害师父的仇人做新的师父。”
  轩中人道:“真是条笨驴,你大可以拜范婆娘为师,待她教晓你‘乱打棍法’之后,然后就把这婆娘乱棍打死!”
  小林道:“可是,到了那时候,她又已经是晚辈的师父了,晚辈又怎能杀她?再说,师父总比徒儿高一筹,晚辈若用三五成功夫的乱打棍法对付她,必然不敌,那么被乱棍打死的人就不是范十九婆娘,而是糊涂万分的晚辈。”他最后一句话,显然是指冬瓜骂饭桶,说轩中人这条计策实在混账之极。
  轩中人立时冷冷一笑:“你好大的胆,竟敢骂老身糊涂,难道你没听过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这句说话吗?”
  小林道:“晚辈在两岁的时候已听过,但只怕跟着范婆娘,别的本领学不来,却学了她那泼妇功夫,那可变成又青又蓝了。”
  轩中人道:“甚么叫又青又蓝?”
  小林道:“泼妇功夫,虽然人见人爱,但却也最容易得罪别人的,常言道:‘先撩者贱,打死毋怨’。所以总有一天,晚辈会给人打得焦头烂额,鼻肿脸青,那岂不是又青又蓝了?”
  轩中人哼一声:“那么你可以甚么都不学,只是借拜师为名,然后伺机用毒药把她毒死!”
  小林道:“如此手段,又岂是大丈夫行径?”
  轩中人道:“扒窃别人身上的金叶子,难道又是正人君子所为了?”
  小林道:“那是为势所迫,才不得不如此而已。”
  轩中人嘿嘿一笑,道:“好油滑的一张刁嘴,乱棍婆娘之事,姑且不理,你拜的第二个师父九臂神猿杜捷又如何?”
  小林道:“杜师父暗器功夫最了得,所以才赢得了九臂神猿这个称号,而晚辈跟他老人家习艺两年,也学会到使用飞刀、金镖之类的暗器。”
  轩中人道:“怎么你只跟了杜捷两年?是不是这个师父又给人活活打死了?”
  小林道:“杜师父生性和顺,不易与人发生争执,晚辈跟随了他两年,从来未见过他跟任何人动武,但有一天,杜师父对晚辈说:‘为师老了,想去做和尚,此一去也,最少要修练三四十年才出寺门,你另拜师学艺好了。’晚辈甚感奇怪,为甚么老了就要去做和尚?后来我才知道,原来杜师父最钟意的一个女子,一声不响就嫁给了某富豪,所以杜师父大受打击,便要削发为僧,不问尘缘俗事。”
  轩中人冷冷一笑:“天下间大大小小诸色和尚之中,以这种和尚最没骨头,心里喜欢的女子若嫁给自己,那便阿弥陀佛,皆大欢喜了,若这女子嫁给别人,仍然是念句阿弥陀佛,但却变作四大皆空,哼!这算是甚么英雄好汉?若是换上老身,出家决不干,要干就干了奸夫淫妇,然后再另寻佳偶!”
  小林有意无意地望了红叶一眼,忽然轻轻的叹了口气:“佳偶可不是莲藕,我若真心真意喜欢一个女子,只怕也会跟杜师父一般死心塌地,矢志不移。”
  轩中人“哦”一声,冷冷道:“原来你跟了杜捷两年,学得最十足的本领就是巫山神功。”
  小林一怔:“甚么巫山神功?晚辈可没学过。”
  轩中人道:“你已学会了,而且深得杜捷真传,巫山神功口诀共有两招,第一招是曾经沧海难为水,第二招就是阴却巫山不是云。而这门功夫练到最高深境界之后,就多半会变成秃驴,早念阿弥陀佛,晚唱相会之苦。”
  轩中人一面说,小林就一面不断连续望了红叶几眼。
  红叶却垂下了脸,绝不看他,但见她俏丽的面颊上红晕泛现,看来更是娇羞动人。
  但听见轩中人接着又道:“杜捷出家后,你就再拜一飞冲天蒲翼扬为师吗?”
  小林道:“不是晚辈要拜他为师,而是他一定要收我做徒儿。”
  轩中人哼一声:“这是甚么道理?”
  小林说道:“因为自从杜师父出家后,晚辈就郁郁寡欢,整天不是喝酒,就是赌钱,偏偏那一阵子手风甚差,连战皆北,欠下了别人二百多两银子,弄得十分狼狈……”
  “二百多两算是甚么?”轩中人冷冷一笑:“老身年轻之时,也曾输过大钱,总共欠下人家三十多万两,结果还不是不了了之吗?当然,这也得要老身有点本领才行,否则早已给代为追讨欠债的恶棍砍为肉酱!”
  小林怔了一怔,心想:“原来这恶婆娘以前也是个烂赌鬼,不知道如今戒了赌没有?”
  轩中人又再催问:“你输了钱跟蒲翼扬又有甚么关系?”
  小林道:“那时候,蒲师父也是晚辈债主之一,他赢了我三十五两,又借了二十七两给我翻本,但却翻本失败,便总共欠他八十三两银子。”
  轩中人说道:“三十五两加二十七两便是六十二两,怎么会变成八十三两出来呢?”
  小林道:“有二十一两是利息。”
  轩中人冷笑道:“素闻一飞冲天精打细算,见钱开眼,果然不错。”
  小林道:“那也怪他不得,因为这是蒲师父祖传下来的规矩。”
  轩中人道:“所以他每次借钱给人都要计算利息?”
  小林点点头,道:“是的,否则就会大大的不吉利云云。”
  轩中人“呸”一声,骂道:“简直是一派胡言!”
  小林说道:“但无论算不算利息,晚辈欠下他几十两银子,都是难以在一时之间全部清还的,所以他就一定要收我为徒了。”
  轩中人道:“收你为徒又怎样?你又不是八十三两白花花的银子。”
  小林道:“晚辈若不是做他的徒儿,我恐怕连八文钱都不值,但若拜了他为师,情况就完全不同了。”
  轩中人问道:“他教你的是些甚么本领?”
  小林道:“轻功,扒窃之术。”
  轩中人冷笑一声:“果然是打算盘的一流高手,你学会了这两种本事,不要说八十三两,就是八万三千两也可以清还给蒲翼扬了。”
  小林道:“蒲师父可没有那么贪心,他只是要我偿还二千零八十三两就算。”
  轩中人道:“怎么又多了二千两?”
  小林道:“因为练功需时,又躭误了一段岁月,所以利息加了一千两。”
  轩中人道:“还有一千两又是怎样算上去的?”
  小林道:“还一千两就算他教晓晚辈轻功和扒窃之术的酬劳。”
  轩中人冷冷道:“六十二两欠债,三两下子就积聚到变成二千零八十三两了,这把戏倒是耍的不错。”
  小林道:“但晚辈只还了五十九两,他就死了。”
  轩中人道:“死了?怎样死的?”
  小林回答道:“是晚辈害死他老人家的。”
  轩中人哈哈一笑:“有种!这下子你干对了,像蒲翼扬这种见钱开眼,唯利是图的家伙,不杀了他真是对不住自己,快告诉老身,你是用甚么方法杀了他的?”
  小林说道:“晚辈没有亲手杀死蒲师父。”
  轩中人道:“原来是雇请杀手干掉他,这办法也不错……”
  “不!前辈不要误会,”小林忙道:“晚辈说害死了蒲师父的意思,是说晚辈有一次偷走人家的银子,结果让失主追杀,蒲师父马上出手阻拦对方,谁知那人武功远在蒲师父之上,不到七八个回合,就把蒲师父一掌打死了。这只怪晚辈学艺不精,偷走了银子却给别人发觉,结果连累蒲师父死于重掌之下,真是惭愧得很。”
  “这有甚么值得惭愧?”轩中人道:“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你学艺不精,错不在你,而是错在蒲翼扬把你教得不伦不类,所以最后才会自食其果,死在别人的掌下。”
  小林叹了口气,道:“无论怎样,晚辈总是难辞其咎的。”
  轩中人道:“这不是难辞其咎,而是既往不咎!这件事情早已成为过去,你以后再也不要放在心上!”
  小林道:“晚辈遵命。”
  轩中人说道:“不要再自称晚辈,因为从这一刻开始,你已经成为老身的徒儿了。”
  小林大吃一惊:“前辈,你在开甚么玩笑?”
  轩中人道:“谁跟你开玩笑?难道凭老身的功夫,还不配做你的师父吗?”说到这里,突然轩中竹帘向左右两边荡开,一块物事有如箭矢般向小林的脸上飞射过来。
  小林眼色一变,想要闪躲已来不及了,而红叶此刻也不禁失声叫起来:“小心……”
  但那块物事来势极快,红叶那“小心”二字才出口,它已重重地击中了小林的左边脸颊。
  小林只觉得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疼痛,就像是给人重重地刮了一记耳光,而在这一瞬间,那块物事却又轻飘飘地在他面前跌落在地上。
  小林傻住了。
  他怎样也想不到,把自己打得如此疼痛的物事,竟然会是一片已经枯黄了的叶子!
  轩中人的笑声又传了出来,道:“林群,这片叶子就是杀人武器,你曾经拜了三个师父,他们可有这种功力?”
  小林摇摇头,道:“他们都不会,晚辈甚至连听也没有听过这种事情。”
  轩中人道:“你现在应该相信,老身的本领比他们都高明得多,所以,只要你成为我的徒儿,将来就没有甚么人敢欺负你了。”
  小林点点头,心里却在说:“就算全天下的人都敢欺负小林,但只是应付你这个老妖怪就挺够要命的了。”想到这里,心中便有如十五只吊桶,七上八下,也不知道是否应该答应拜这个神秘的老妇为师。
  只听见轩中人忽然父说:“红叶,谭老板曾经对老身说过,你练的玉女飘零十八剑已有相当火候了,老身现在很想一开眼界。”说到这里,竹帘又再荡开,一把精光闪闪,锋利之极的长剑抛了出来。
  红叶轻轻伸手,把长剑抄在手里,说:“晚辈遵命,献丑了。”说完,长剑一圈,向前斜斜刺出一剑,只见剑锋舞动圆转如意,姿式轻盈美妙之极。
  小林暗暗赞叹,忖道:“如此佳人,如此剑法,又怎算得献丑?应该说是献美才对。”
  只见红叶一剑在手,虽无石破天惊,雷霆万钧之势,但却是变幻无方,飘逸矫迅之极,小林越看越是出神,心想自己若跟她比斗,那是必输无疑,终于忍不住喝采一声,叫道:“好剑法!”
  这时候,红叶也已把十八式玉女飘零剑使完,她听见林群喝采,不由脸上微微一热,道:“林兄休要见笑了。”
  小林正待说话,轩中人已冷冷笑道:“他可不是存心见笑你的剑法,只是这人毫无见识,看见了这种姐手姐脚的剑法,就当作是遇见了少林达摩剑一般叫好不迭,这也难怪,就像是兔子看见了狐狸,总会认为狐狸十分厉害,但兔子又怎知道,狐狸若是遇上了狮子,却会变成狮子的点心?”
  小林心中大是不悦:“死老虔婆,你骂我是兔崽子并不打紧,但说红叶是一条狐狸精那就大大的该杀了,管你是甚么河东狮还是河西母老虎,总之小林决不拜你为师,大不了就给你剥了这层兔子皮,就算死也要死得轰轰烈烈!”
  就在这时候,轩前的竹帘突然片片碎裂!
  小林怔住了,令到竹帘碎裂的,是一道威猛无俦的剑光,而在这急如暴雨的剑光背后,则是一个银发老妇的身子。
  这位银发老妇身形飘忽,倏然在东,倏然在西,真有如鬼魅一般,而她使剑之手法,更是又奇又快,令人连看都看不清楚。
  她虽然是女流之辈,而且年纪又甚老,但这一手剑法施展开来,却是每一招都激起虎虎风声,只见霎时间光环乱转,剑招着着气势逼人,直把林群和红叶都看得为之目眩心跳不已。
  银发老妇使完这一路剑法之后,便停了下来,目注着红叶道:“你是行家,认为这剑法使得怎么样?”
  红叶吃了一惊,忙道:“晚辈见识浅薄,不敢妄自尊大评论前辈这等绝世无双的剑法。”
  银发老妇哈哈一笑,道:“若说这套剑法绝世无双,未免是夸大一点,但以剑论剑,在当今八大门派之中,除了少林达摩剑法之外,其余的剑法都比不上它,却是铁一般的事实。”
  小林忍不住问:“这是甚么剑法?”
  银发吕妇道:“这是甚么剑法,目前还不能对你们说的,尤其是你,就更加无权过问,也不必再问。”
  小林心中有气,冷哼了一下,不再说话了,银发老妇又对红叶说:“谭老板有一封信,你拿去瞧瞧。”说着,把一封信笺递给了红叶。
  红叶把信笺拆阅,看完后,彷佛为之怔住了,小林很想问有甚么不对,但碍着银发老妇在旁,只好又把这一问吞回肚子里。
  银发老妇望着红叶,道:“谭老板在信里怎么说?”
  红叶吸了口气,半晌才道:“谭老板的意思,是嘱咐晚辈在这里留下来,还要拜前辈为师,学成这一套剑法。”
  银发老妇“唔”的一声,缓缓道:“你肯不肯?”
  红叶道:“晚辈愿意一切都依从谭老板与前辈的嘱咐去做。”
  银发老妇高兴地笑了起来:“很好!你真是一个又聪明又听话的姑娘,那么,从现在开始,你就是老身的徒儿了。”
  红叶闻言,立刻跪了下来,恭恭敬敬的向银发老妇磕了三个响头:“弟子禤红叶,拜见师父。”直到这时候,小林才知道红叶原是姓禤。
  银发老妇格格地一笑,把红叶扶了起来,然后又对小林说道:“林群,你又怎样?”
  小林一怔:“晚辈怎样了?”
  银发老妇道:“你是不是也愿意拜老身为师?”
  小林呆了很久,才道:“前辈真的要收我做徒儿?”
  银发老妇道:“这种事,老身怎会跟你开玩笑?你到底答应不答应?”
  小林本来绝不会答应拜这银发老妇为师的,但他却没想到,禤红叶居然会首先拜了这个老妇做师父。
  既然红叶已拜了师,他可不能错失这个机会,所以林群终于还是跪下来,向银发老妇行了拜师之礼。
  银发老妇哈哈一笑,道:“很好,你虽然狂妄一点,但只要落在老身之手里,终于会成为可造之材,从此以后,你们就是师姐师弟,可不许打架闹事,惹我这个老人家生气!”
  小林却大不服气,道:“弟子年纪比禤姑娘大,怎么说是师姐师弟?该说是师兄师妹才对。”
  银发老妇脸色一沉,道:“本门规矩,从来不计算年纪大小,红叶拜师在前,你拜师在后,所以她是师姐,你是师弟,谁敢再说半句多余说话,定必严惩不贷!”她这几句话斩钉截铁,语气强硬之极,小林只得暗暗叫苦,忖道:“这分明是存心削我面子,罢了罢了,如今拜了这河东狮河西母老虎做师父,只怕将来还更有得瞧,唉,这才是真正的没完没了,没有半天好活!”
  只听见银发老妇又道:“现在你们都是乾坤掌门下,我是你们的师父,也是乾坤堂的总堂主,为师姓顾,现在江湖中人都叫为师做‘乾坤无定剑’顾婆婆,但是真正认识为师的人,却是少之又少了。”
  小林、红叶一面听,一面不住地点头,而小林心里又在暗道:“像你这种恶婆娘,谁认识了你都会十分倒霉,就算不挨揍,最少也会给你没头没脑的臭骂一顿。”刚才他给顾婆婆用叶子在脸颊上括了一记,直到如今还是隐隐作疼,虽然拜了她为师,心里还是忿忿不服。
  但在这不服之中,却又带着另一种大大佩服之情,因为他最少看见了顾婆婆惊人的内家真气,和威猛凌厉的剑法。
  就是这样,小林和红叶都在乾坤峡里住了下来。
  而大蚂蚁则在两天之后,离开了乾坤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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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2-6 17:24:17 | 显示全部楼层

  红叶身世 令人堪怜

  二十天过去了,小林和小林虽然在白昼天天见面,但到了晚上就各处一方。
  在白昼,顾婆婆教红叶练剑,红叶不知那是甚么剑法,曾经问过顾婆婆,但顾婆婆没有回答,只是说:“这剑法叫甚么名堂,你现在不必知道,但总之远远胜过你的玉女飘零剑法就是。”
  林群知道了这件事,便悄悄地对红叶说:“这个不用问师父了,我知道你练的是甚么剑法。”
  红叶诧异地望着他问道:“你真的知道?”
  林群充满自信地说:“师父是乾坤堂总堂主,她的外号又叫乾坤无定剑,那么不消说,她教你练的一定就是乾坤无定剑法了。”
  红叶点点头:“你说得不无道理。”但这毕竟只是推测,是否真的如此,就算是林群自己叶无法确定。
  林群又问她:“你怎会跟随谭老板做事的?”
  红叶初时不肯说,但林群死缠不放追问到底,只好说:“是先父把我卖给谭老板的。”
  林群一怔,继而说道:“你家里很穷吗?”
  红叶道:“本来不穷,而且还是很富裕。”
  林群道:“既然有钱,为甚么还要把你卖给谭海?”
  红叶幽幽的叹了口气,说:“可惜好景不常,在五年前,家兄给一个见利忘义的朋友陷害,被官府抓进大牢去,如果罪名成立,非要杀头不可。”
  林群悚然动容:“你哥哥犯上了甚么官非如此严重?”
  红叶说道:“谋财劫色,还伤害了人命。”
  林群皱了皱眉;“人命关天,那可不是开玩笑的事。”
  红叶道:“但那不是家兄干的,他只是给人诬陷,而真凶却逍遥法外,继续害人。”
  林群道:“世事每多不公平,难怪有人宁愿刮光脑袋,穿上袈裟大念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红叶眼睛一红,道:“你说的不错,家兄如今已经做了和尚,建我都不理不睬啦。”
  林群看见她好像快要想哭出来的样子,连忙便说:“做和尚其实也没甚么不好,世间上不少出家人都很轻松写意,甚至是风流快活得很。”
  红叶摇摇头,说道:“家兄这个和尚一定不会做得很快活,据说他所投的寺院,住持大师十分吝啬,僧众在一个月之内,只能吃三天饭,其余二十几天吃的都是粥。”
  林群怔了怔,继而微笑道:“那大概是寺院里和尚太多之故。”
  红叶奇道:“吃粥又跟和尚太多有甚么相干?”
  林群道:“当然大有相干之至,常言道:‘僧多米少’,这寺院多半是因为和尚太多,不够米来煮饭,所以才弄得大和尚统统都要吃粥,只能每隔十天才可以一尝吃饭的滋味。”
  红叶本已想哭的样子,闻言却忍不住嗤一声笑了起来,道:“我只听过僧多粥少,可没听过僧多米少这句说话。”
  林群道:“既有僧多粥少这四个字,也就一定会有僧多米少这句说话了,你哥哥那间寺院虽然米少,但总可以煮够一大锅粥让所有的和尚填饱肚子,若是僧多粥少,那就更加悲哀了,不要说是吃饭,便连吃粥也是大成问题。”
  红叶抿嘴一笑:“你没当和尚,所以就说和尚的风凉话,我不信!”
  林群笑道:“你不信便是傻子。”
  红叶道:“我若说相信呢?”
  林群道:“那么就是疯子了。”
  红叶气得跳了起来:“你太糊涂,我不跟你说下去啦!”
  林群忙道:“不要生气!师弟向你赔罪便是。”
  红叶听见他自称师弟,不禁又是一阵失笑,林群见她一会儿想哭,一会儿大发娇嗔,一会儿又是抿嘴而笑,真是恨不得化做一只蝴蝶,朝朝暮暮都围绕在她的跟前。
  红叶见他老是瞧着自己,一颗心不期然卜卜乱跳了起来,正想直奔出去离开这里,林群又已接着说:“你还没有把事情说清楚,可不要跑掉来吊师弟的胃口。”
  红叶瞪了他一眼:“你老是说别人的风凉话,所以才打断话柄,可怪不得我这个师姐。”
  林群直视着她,忽然叹了一口气,缓缓道:“我知道自己不对,但那也只不过想逗你高兴一点而已。”
  红叶听见这句说话,心里不禁掀起了一阵异样的涟漪,反而觉得自己生气有点不对,便说道:“我知……我知道你对我很好……”说到这里,脸上忽然烫热得很厉害,便倏然住口不语。
  林群听见这句说话,只觉得整个人如沐春风,舒畅之极:“我是个粗鲁汉子,你哥哥大概比我斯文多了?”
  红叶道:“我哥哥叫禤少武,先父给他取这个名字,是蕴含着‘少年习武’的意思,但后来家兄虽然自幼便开始练习武艺,但由于资质薄弱,孩童时候又害了几场大病,所以对于武学一途的进展极其有限,我年纪虽比他小了八岁,但若真的打起来,他恐怕还接不住我十招。”
  林群叹了一声:“那可不幸得很。”
  红叶道:“家兄武功不行,但才学却十分了得,人人都称赞他是个学识渊博的谦谦君子,可惜眼看就快可以赴京考试金榜题名之际,却给一个姓毕的奸贼陷害,而致身系冤狱之中。”
  林群道:“这姓毕的是真不是人。”
  红叶道:“先父为了家兄这一场官司,弄得倾家荡产,最后总算遇上了明镜高悬的八省巡按大人司徒堂,才洗刷了家兄的罪名,从狱中获得释放。”
  林群说道:“这总算是不幸中之大幸了。”
  红叶道:“但先父仍然不肯就此罢手,誓言走遍天涯海角,赴汤蹈火也要把那姓毕的奸贼擒拿归案,为家兄雪此冤仇。其实,这毕贼不但害了我哥哥,也害得咱们禤家家道中落,从大富之家变成要住在贫民窟的穷困家庭……”
  林群咬牙说道:“毕贼此人,罪无可恕!”
  红叶更是满脸愤恨之色,“原来这奸贼早已加入了一个强盗帮会,所以无论他犯了甚么大罪,这强盗帮会都会为这姓毕的撑腰,家兄在案发之初被诬害,就是因为连地方官府都给这些强盗帮会贿赂了。”
  林群道:“如此强盗帮会,应该将之铲除,为民除害!”
  红叶道:“当时,先父也是和你一般想法,但先父势孤力弱,想对付这股恶势力,就必须向外界求援才有成功希望,后来,先父查出这个强盗帮会的头子,跟谭老板颇有夙怨,先父因此便暗中拢络谭老板,大家联手对付那伙强盗。”
  林群道:“这也是可行之法。”
  红叶道:“谭老板终于答应了,于是双方便集结人马,向那伙强盗大兴问罪之师,经过一场可怕的厮杀后,强盗头子和那姓毕的奸贼双双伏诛,但先父也给强盗头子打了一掌,伤势颇为严重。唉,正是福无重至,祸不单行,先父受了重创,固然相当不妙,更不幸的就是连家兄也大病起来,在两人一伤一病之下,家里仅余的少许财物很快就花光,终于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窘境。”
  林群目露关切之色:“后来怎样?”
  红叶道:“后来,先父就把我卖给了谭老板,才能够得到一笔银两,为家兄治病。”
  林群道:“他自己又怎样?”
  红叶眼睛又已红了起来,说:“他说自己中了毒掌,世上无人能治,只有等死的份儿,其实,先父把我卖给了谭老板的真正用意,是因为自知性命难保,所以才以卖掉女儿为名,实则希望女儿能有一个容身之所,纵然是为奴为婢,最少也会获得谭老板照应,不会给别人欺负。”
  林群听得不住点头,说道:“你爹想得很周到,在那时候,这的确是唯一可行之法。”但他心里却叹了口气,忖道:“你老子可没认识清楚谭海这个人,其实此人手段卑鄙毒辣,绝不是个仁慈忠厚的长者。”
  只听得红叶接着又说道:“先父得到银子后,终于把家兄的病治好了,但是,他的伤势却反而越来越沉重,最后还是死了。”
  林群叹道:“你爹是个勇敢的剿匪英雄,也是个仁慈而尽责的父亲。”
  红叶难过地说:“他也是一个很善良的好好先生。”
  林群道:“你哥哥也很好。”
  红叶道:“但这接二连三的打击,对家兄就大大的不好了,他终于削发为僧,皈依佛门,再也不涉足凡尘俗世。”
  林群又叹了口气,道:“你哥哥没有错,而且做和尚总比做贼的人好得多。”说到这里,心中却想:“你哥哥出家,对小林来说乃是小事,但你千万不要也跟着他皈依佛门,跑去当了尼姑!”
  红叶幽幽的叹了一声,接着道:“就是这样,我成为了谭老板的奴婢,幸好谭老板待我不薄,还不时向我指点一些武功。”
  林群皱了皱眉,道:“谭老板的武功很厉害吗?”
  红叶点点头,说:“最少远在你我之上。”
  林群道:“若跟我们现在的师父相比,又该是谁高明一些?”
  红叶道:“这可不知道了,但可能彼此都在伯仲之间,大家相去不远。”
  林群道:“但谭老板为甚么要咱们来到这里拜师练武,这样对他会有甚么好处吗?”
  红叶道:“对他有甚么好处,我不知道,但是对你我大有裨益,却是可以肯定的。”
  林群冷笑一声道:“只怕这是养猪之策而已。”
  红叶一怔:“甚么叫养猪之策?”
  林群道:“做猪的从来都不必担心吃喝,吐子还没饿,主人就笑嘻嘻的把食物一桶桶带来了,那时候,做猪的实在轻松写意之极,所以很快就胖大起来,一直等到主人把它绑起来一刀宰杀,做猪的才恍然大悟,知道主人其实并不是那么好心肠的!”
  红叶听得呆住了,但她知道,林群的说话,并不是无的放矢的,甚至可以说是一针见血。
  过了很久,她才苦笑一声,说:“你看我真的像是一头猪吗?”
  林群道:“在谭老板的眼中,你是猪,我也是猪。”
  红叶道:“在你的眼中又怎样了?”
  林群凝视着她,半晌才缓缓地说出了三个字。
  他说:“你真美。”
  红叶的脸立刻红了,她正想拧身便走,林群已伸手把她的手拉住。
  红叶吃了一惊,忙道:“你干吗?”
  林群道:“我只想告诉你一件事。”他脸上的表情忽然变得严肃而认真,连声音也沉重起来:“谭海若敢伤害你一根毛发,我就算拼掉这条性命,做鬼也不放过他!”
  红叶呆住了,她看得出,林群在讲这几句话的时候,的确是很认真的。
  而就在这时候,琴之和管之的声音已传了过来。
  这两个白衣童子虽然年纪轻轻,但看来并不怎么天真漫烂,而且经常都老气横秋,就像已经打滚了几十年的老江湖。
  林群喜欢小孩,但却不喜欢这一种。
  这种小孩年纪轻轻已经如此,将来长大之后会变成怎样,那就很难逆料。
  琴之和管之既然来了,林群自然只好放开了红叶的手。
  琴之走了过来,对林群说:“大蚂蚁刚才曾经来过这里。”
  林群道:“现在呢?”
  琴之道:“走了。”
  林群道:“怎么刚来一会就走?”
  琴之道:“他说谭老板还有事情嘱咐他去办。”
  管之却摇头道:“大蚂蚁是个哑巴,他不会说话,只是向咱们打手势。”
  琴之瞪了他一眼,“你少抽我后腿好不好?”
  管之道:“我不是抽你的后腿,只是要向林公子解释清楚,否则他会以为你在撒谎。”
  琴之想了想,点头道:“不错,这次是你对了,琴之这厢向你赔个不是。”
  管之笑了笑,道:“大家是兄弟嘛,在公在私都是应该向你提点提点的。”
  听见这两位“仁兄”的控调,林群真有点受不了的感觉。
  琴之忽然拿出了一只红色的锦盒子,递给了林群。林群一怔,接过后打开一看,只见盒子里有一只十分精致的瓷瓶子,不禁又是愣住:“这是甚么东西?”
  管之接着把一封信笺递给林群,道:“你看看便知道了。”
  林群把信笺拆开一看,才知道原来是谭老板派大蚂蚁把解药送来,但这解药却也不是永久性的,过了两年,若没有真正的解药,林群仍然会头发落尽,生满疔疮毒发而死。但林群生性豁达,对于生死并不看得如此重要,既然这瓶解药可保两年之命,那么最少在这两年内,自己是可以无牵无挂地活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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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2-6 17:25:12 | 显示全部楼层

  练功易容 冒充他人

  时光忽忽飞掠,转瞬又是一年。
  在这一年之内,林群和红叶朝朝都在勤练武功。
  大蚂蚁没再来,谭海也是踪影全无。
  红叶进步得很快,顾婆婆教她的剑法,她在三个月之内就练得滚瓜烂熟。
  至于林群,他练的是气功和掌法,看来是比较困难得多,他整整花了九个月的时间,才能熟悉下来。
  但两人都不知道自己练的是甚么武功,也不知道谭海和顾婆婆的真正用意。他们只是抱着随遇而安的心情逗留在乾坤峡内,幸而这段日子十分太平,而且练好武功,对自己只有好处而不会有甚么坏处。
  但林群总是觉得,这是谭海的“养猪之策”。
  谭海绝不是甚么好人,这一点,在林群来说已经确定了的。
  林群认为,自己在谭海眼中,只是一头“待宰之猪”,但到底会怎样宰法,他却想出不来。
  顾婆婆虽然成为了自己的师父,而且不断督促自己练功,但在彼此之间,却似乎没有真正师徒的情谊存在。
  只有红叶才最关心林群,同样地,也只有林群才最关心红叶。
  有一天,顾婆婆忽然把红叶带走,林群不知道她们去了甚么地方,琴之和管之也同样不知道。林群只有等。他等了一天又一天,等到差不多快要疯了,顾婆婆才带着红叶回来。
  林群已等了十天,但当他与红叶接近一点的时候,却发现红叶已不像红叶!
  红叶变了。她的眼睫毛比平时浓密两倍,颧骨微微向外高耸,鼻子尖了一些,笑起来的时候彷佛有点生硬。
  还有,她的左脸颊上,居然多了一颗小小的销魂痣,就正生长在嘴唇左上方。
  女为悦己者容?
  不!红叶是绝不会因为这种理由,而把自己改变成这副样子的!
  这并不是浓妆艳抹,而是易容。
  他立刻问顾婆婆:“她为甚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顾婆婆冷冷一笑:“她现在有甚么不对?”
  林群道:“弟子若不是跟师妹朝夕相见,恐怕如今已认不得她!”
  顾婆婆道:“总算你眼力不错,但她现在不是还很漂亮吗?”
  林群道:“漂亮不漂亮,那是另一回事,但她为甚么要易容?”
  顾婆婆道:“因为她若不易容,季能大师的鼻子就会用来喂狗。”
  “谁是季能大师?”
  “季能大师俗姓禤,是红叶现在唯一的亲人。”
  顾婆婆道:“我没有把他怎样,甚至没有动过他一根汗毛,是谭老板把他从那间又穷又破的寺院里带出来的。”
  林群怒道:“他已出家,你们为甚么还要难为这个和尚?”
  顾婆婆笑了笑,道:“谭老板是个手段爽阔,善乐好施的大善人,他显然把季能人师请出来,就绝不会稍有半点亏待他,现在,就连为师也没有他那么好的福气,天天都有鲜鱼大肉,肥鸡大鸭可吃。”
  林群道:“荒唐!他是个出家人,怎吃得这些腥荤?”
  顾婆婆笑道:“出家人也是人,为甚么就吃不得鱼肉鸡鸭?就算吃了,出家人总不见得会立刻死掉!”
  林群道:“他肯不肯吃?”
  顾婆婆默然半晌,道:“不肯,他说宁愿饿死,也绝不破戒。”
  林群道:“这岂不要活活饿死他?”
  顾婆婆道:“季能大师是你师姊的哥哥,谭老板怎会让他饿死?后来,红叶答应了易容,这位出家人立刻就可以品尝到第一流上好斋菜的滋味。”
  林群眉毛一皱,忿然道:“这岂不是威胁吗?”
  顾婆婆道:“威胁这两个字并不好听,但却往往最为有效。”
  林群冷笑道:“你们是否也要威胁我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
  顾婆婆道:“那倒不一定,只要你肯乖乖听话,又有谁会用威胁的手段来对付你?”
  林群道:“只可惜弟子并不一定会很听话。”
  顾婆婆叹道:“阿群,你明明知道斗不过谭老板,又何苦要自讨苦吃?”
  林群道:“弟子不想跟任何人争斗甚么,只想安静地活下去。”
  顾婆婆道:“一个人要安静地活下去,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不少人自懂人性,便有着这种本来绝对不算苛求的渴望,但是,偏偏许多人都不能成功,就算死了,也未必就能真真正正的安静下来!”
  林群吸了一口气,道:“弟子明白了,你们是养兵千日,用在一朝!”
  顾婆婆道:“你这句话很贴切,做士兵的人,十居其九都不想打仗,最好是白受朝廷俸禄,而一辈子都活在太平盛世里,但世事很难如此完美,当战事逼在眉睫之际,就算是最怕死的兵将也要杀上战场,否则就会成为逃兵,必须接受军法严厉的惩罚。”
  林群道:“弟子可逃不了。”他这句话意思是说:“我中了谭海的暗算,再过一年若没有解药就会头发落尽,生满疔疮而死,又怎能逃到甚么地方去?”
  但红叶在场,这些话他也就没有直接地说了出来。
  顾婆婆望着林群道:“为师不想用过份的手段来对付自己的弟子,你既然知道逃不了,就应该听话一点,总之,事情办好了之后,一定会有你的好处!”
  林群道:“这到底是甚么事?”
  顾婆婆道:“你现在不要问,只要跟为师走。”
  林群道:“走去哪里?”
  顾婆婆道:“去见一个人。”
  林群道:“是不是一位易容高手?”
  顾婆婆点点头,道:“你说对了。”
  林群道:“我若拼将一死,誓不依从那又怎样?”
  顾婆婆道:“倘若如此,你不但自己活不下去,还要连累了小詹。”
  林群心里暗吃一惊,表面上却只是淡淡地说:“师父说的是哪一位小詹?”
  顾婆婆道:“当然就是詹国基。”
  林群啊的一声:“原来是白脸小詹,他现在还活着吗?”
  顾婆婆道:“他现在比以前生活得更写意,听说他在两个月前搭上了燕家的大小姐,正是人财两得,好不快活。”
  林群冷哼道:“真是死性不改。”
  顾婆婆道:“世间上死性不改的人又岂只他一个?你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小詹现在可以继续快活地活下去,也可以一下子就给大蚂蚁撕开八大块,而唯一可以让他化凶为吉的人,就只有你这个小林而已。”
  林群道:“你们还是那一套手段——一味只靠威胁。”
  顾婆婆道:“为师不会威胁自己的弟子,你有甚么不满意的地方,将来对谭老板说好了。”
  林群叹了口气:“不必再说了,弟子跟师父去见那位易容高手便是。”
  红叶没有说甚么,只是一直默默地站在顾婆婆身边。
  就是这样,顾婆婆就带着林群离开了乾坤峡,去到十里外一幢古老大屋子里,求见一位姓孙的大夫。
  孙大夫看来已很孱弱,好像连一阵大风都可以把他吹起来的样子,但他的一双手却既稳定而又有力,林群才看见这个人,鼻子和脸颊就已给他捏得疼痛之极。
  孙大夫笑了笑,对顾婆婆说:“这个男的比上次那个妞儿还容易整治妥当,你三天后才来取人好了。”
  顾婆婆连连点头,林群冷笑道:“记着,三天后来取货可也。”他把“取人”改为“取货”,也不知道是揶揄别人,还是在嘲笑自己。
  林群闭着嘴巴,不再说话。
  孙大夫把他带到一间密不透风,只有烛光和一张大床的房子里,说:“你叫甚么名字?”
  林群道:“周大志。”
  孙大夫道:“哦”了一声,道:“原来是周兄,久仰!久仰!”
  林群冷笑道:“周大志这个名字是假的,你说久仰久仰,却是从何仰起?”
  孙大夫道:“名字是真是假,巧是小事耳,你叫周大志也好,叫林群也好,对鄙人来说又有甚么重要?”
  林群冷然道:“既转早知我叫林群,那又何必多此一问?”
  孙大夫道:“哼!你以为这是多余之举?”
  林群道:“除了用‘脱裤放屁’这四个字之外,我实在想不出可以用甚么字句来加以形容。”
  孙大夫淡淡道:“你若看见有人脱裤,便一口肯定此人必然正在脱裤放屁,那可错得厉害,说不定他脱裤是因为有只毒蜂钻进了裤裆里,所以才急不及待的把裤子脱下来。”
  林群哈哈一笑,正想说话,忽然有点天旋地转,目眩脚酸的感觉。
  孙大夫也接着打个哈哈,然后才慢条斯理地说:“在这房子里,有一种淡淡的香气,你可知道那是甚么?”
  林群怔了怔,半晌才说:“迷药?”
  孙大夫笑了笑道:“是的,而这种迷药,只会迷倒你,而绝不会连鄙人也迷倒下去。”这道理很简单,他必然早已有了准备,预早服下了解药,所以才会没事。
  林群明白了,他苦笑道:“我明白了,你是故意要引我开口说话,因为我说话越多,呼吸也就越会深一些……”
  孙大夫点点头:“你还不算太笨。”
  林群的视线已转移到那张大床上,他终于再也支持不住,头重脚轻地往大床倒了下去。而当他倒下去的时候,他又听见了另外一个人的笑声。
  这人的声音林群并不很熟悉,却也不算太陌生,他虽然在模糊不清境界里,但他还是听得出,那是谭海的笑声!
  *                          *                          *
  也不知过了多久,林群悠悠转醒了。
  他才醒过来,就嗅到一阵凛冽的香气,那不是迷香,也不是花香,而是酒香。
  他一嗅就知道,那是上等的高粱酒。
  上等的高粱酒很可爱,但谭海的笑声却比乌鸦还更难听。林群不想看见这个大腹贾,也不想听见他的笑声,但偏偏当他醒过来的时候,谭海就正坐在他的身边。
  “小林,你现在比以前神气得多啦!”谭海笑着说:“这里有好酒,也有好菜,咱们慢慢喝,慢慢谈如何?”
  林群从床上爬了起来,发觉这里并不是孙大夫的房子。
  孙大夫的房子是简陋古朴,但这房子却布置奢华,一张大床更是柔软舒适得像是躺在云堆上一样。
  既然有酒有菜,林群也就不再客气了,但他刚下床,就觉得浑身酸软无力。
  他皱了皱眉,谭海立时哈哈一笑,道:“你已整整躺了三昼三夜,所以才饿得软绵绵的,但不要紧,只要吃饱了,立刻就会没事。”
  林群望了他一眼,道:“遇上了谭老板,会没事那才稀奇。”
  谭海淡淡一笑,只顾着吃螃蟹。
  螃蟹有一大碟,鲜虾最少三四斤,此外,又有蒸四腮鲈、炒白菜、炆大鸭、燕窝炖鸽蛋……
  酒好,菜更好。
  林群再饿,也一定吃不下这许多东西,所以便说:“为甚么不叫孙大夫也来凑凑兴?”
  谭海摇摇头,道:“他若来凑凑兴,那就不太好了。”
  林群道;“为甚么不好?”
  谭海说道:“我怕你看见他就胃口大倒。”
  林群一怔:“为甚么看见孙大夫我就会胃口大倒?”
  谭海淡淡道:“因为他现在受了一点点伤。”
  林群道:“严重吗?”
  谭海道:“那倒不会致命,只是……嗯,还是个要提他,咱们痛痛快快喝几杯才是正经。”
  林群道:“酒可以慢慢喝,我忽然很想看看孙大夫。”
  谭海皱了皱眉:“你真的要看他?”
  林群道:“是的。”
  谭海道:“但你最少也要先吃点东西,才有力气走路。”
  林群道:“不必了,我喝了几口酒,现在已有足够力气奔上泰山南天门。”
  谭海叹道:“真是一股牛脾气,说要看便非看不可,不如这样罢,我叫孙大夫自己来好了。”
  林群点点头,道:“这样也好。”
  不久,孙大夫来了,但他并亦是走进来,而是给两个大汉用担架抬进来的。
  林群陡地呆住,他怎样也想不到,孙大夫竟然已变成了一个只有左臂的人。
  孙大夫的右臂已给齐肩砍断,两条腿也不见了,显然都是给利刃所砍断的。
  孙大夫没有看见林群,因为他的两颗眼珠都已被挖掉了,虽然他在呻吟,但除了“呀呀”连声之外,他似乎已无法再说出半个字来。
  他的舌头也给割掉了!
  林群绝不是个胆小鬼,但孙大夫这“一点点伤”,已使他连汗毛都直竖起来。
  谭海忽然长长地叹了口气,道:“他若不是患病,也不会变成这副样子。”
  林群脸色青白:“孙大夫患了甚么病?”
  谭海道:“是贪病。”
  “贪病?贪心的病?”
  “你说对了,是贪心的病。”
  林群道:“他如何因贪病而变成这样的?”
  谭海道:“他给你和红叶易容,酬劳是五万两。”
  林群吃了一惊:“这么贵?”
  谭海道:“本来这也不算甚么,但事成后,他又再要多索十万两,否则……”
  “否则怎样?”
  “要向田帮主告密。”
  “田帮主?”林群一怔,“是哪一位田帮主?”
  谭海道:“玉龙帮帮主田振烈!”
  林群吃了一惊:“玉龙帮是中原十大帮会之一,田振烈人称‘玉面金龙’,这可不简单!”
  谭海道:“你可知道,田振烈擅长的是甚么功夫?”
  林群连忙问道:“是不是‘小金龙神掌’?”
  谭海点点头,道:“你说对了,大金龙神掌全套总共九九八十一式,每一式都犀利玄奇,厉害之极。”
  林群道:“师父教我的一套掌法,也是九九八十一式,却不知是甚么功夫。”
  谭海淡淡道:“正是大金龙神掌。”
  “甚么?”林群猛然吃了一惊:“我这一年以来,练的就是大金龙神掌?”
  谭海眨了眨眼:“你不相信?且看我这几掌……”语毕,离椅走开五步,两掌上下翻飞一连发出了五掌。
  林群更加呆住了,半晌才失声道:“这是师父教我的第十一、十二、十三、十四、十五总共五式拿法!”
  谭海哈哈一笑:“你现在不妨记住了,第十一式掌法叫‘龙翔千里’,第十二式的叫‘驾雾降邪’,第十三式叫‘天之尊者’,第十四式叫‘神龙扑月’,而第十五式则叫‘龙影金光’。”
  林群细心一想,又用手比划了一会,不禁连连不住点头,说道:“果然很是贴切!”
  谭海道:“你师父曾对我说过,你练功比不上红叶勤力,但胜在资质不差,领悟力强,所以才总算在一年之内把这套掌法练成。”
  林群道:“除了那五式掌法之外,其余七十六式又是甚么名堂?”
  谭海道:“我只知道这五式,其余的你可以问顾婆婆。”
  林群道:“她不肯说。”
  谭海道:“你师父不是不肯说,只是时机还没有成熟,所以暂时不让你知道而已。”
  林群道:“那么要等到甚么时候,才算是时机成熟?”
  谭海道:“现在已经差不多了。”
  林群向孙大夫望了一眼,不禁皱眉说道:“他还可以活下去吗?”
  谭海说道:“那当然可以,最少,他还是鼻孔可以呼吸,也有牙齿可以吞吃食物。”
  林群道:“但这样的一个人,倒不如杀了他干脆得多了。”
  谭海摇摇头:“倘若杀了他,你师父一定会很不高兴。”
  林群道:“为甚么她会不高兴?”
  谭海说道:“你师父是一个恩怨分明的女中豪杰,正是有恩必报,何仇也必报,孙大夫乘机勒诈她,你师父是最憎恨不过的!”
  林群道:“但再憎恨一个人,一刀把他杀了已很足够,又何必把孙大夫这样折磨。”
  谭海咳嗽两声,道:“你心肠不错,既然这样,你一掌杀了孙大夫便是。”
  林群沉吟良久,终于一掌击碎了孙大夫天灵要害。
  谭海干笑道:“杀得好,这样大家都省了不少工夫,来人,把孙大夫抬出去好好埋葬了。”
  两大汉立刻把孙大夫抬走,但不久又把那担架抬了回来。
  只是担架上的孙大夫已不见了,却载着数十份卷宗。
  林群道:“这是甚么东西?”
  谭海道:“这里总共有五十八份详细的记载,上面所写都是关于一个人的家世背景,言行习惯和武功路数,除此之外,还有他手下,朋友的画像及其他记载。”
  林群道:“这人是谁?”
  谭海道:“田振烈。”
  林群道:“何以要我这样去了解田振烈?”
  谭海沉默良久后,才一字一字地说:“因为你现在已不再是林群,而是玉龙帮帮主玉面金龙田振烈!”
  林群傻住了。
  他做梦也想不到,自己居然会摇身一变,变成了玉龙帮的田振烈帮主。
  他匆匆地找寻镜子,而且很快就找着,他看见镜子里出现了一张晰白而俊美的脸。
  林群本来就很俊美,但现在却变得更好看,只是,他如今看来已不怎么像是昔日的林群,因为他的鼻梁更高挺,而两边脸颊也有了相当显著的改变。
  “这不是我的脸!”林群立刻把镜子摔在地上。
  谭海道:“你不高兴?”
  林群道:“只要看见你,那又怎样高兴起来?”
  谭海道:“不管你高兴不高兴,你现在必须知道田振烈的一切!”
  林群在担架上随手拿起一份卷宗打开,里面绘着两个出家人,那是一僧一道,在僧人旁边,写了十几行笔法工整的小字:“拾叶大师——灵法寺唯一凶僧,俗姓饶,名若非,山西淡湖县人氏,十岁拜师于桃花扇王娄力山门下,十六岁即弑师盗扇,自立门户,二十一岁败于湘北铁须翁手下,遂遁迹空门,拜灵华寺高僧青月禅师为师,十年后青月圆寂,拾叶屡犯寺规,被逐出寺,临走前,又杀九僧,复入江湖,一年之内大闹湘北武林,诛杀铁须翁满门老幼五十一口,无一幸免,后遇江湖潜龙田广之,五战五败,其后又于枯山禅院聆听田潜龙吹奏古笛凡七日七夜,悔意顿萌,先断右臂再行自缢,田于最后一刻始救之,知其悔罪之心不假,遂收他入玉龙帮中,与白眼道人并称左右二奇。”
  除此以外,还有一段文字详细列述拾叶大师的武功招数,举止习惯等等。
  林群初看先前一段文字,觉得拾叶大师穷凶极恶,非杀不可,但再看下去,又觉得此人最后已被江湖潜龙田广之所感化,正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若在这时候还再憎恨他,未免是迂腐冥顽,头脑瘀塞之极。
  但转念一想,又觉得此人虽已悔改,但往日罪孽,着实深重异常,倘若自己是铁须翁,只怕做鬼也非要杀了拾叶不可。
  在拾叶大师左侧,绘着的是一个高瘦道人,只见这道人眼狭鼻尖,瞳孔中更是见白而不见黑,似乎是个瞎子。
  在道人绘像旁边,也写着十几行小字:“白眼道人——九华山天涛观主,幼为孤儿,自小于天山涛观长大,其师一泊真人,擅气功与天涛剑法,白眼早已尽得真传,三十岁时一泊羽化,白眼继任为天山涛主,三年内即六招强敌,最后一役与夜狼门苦战,天山涛高手损折殆尽,幸赖援手驰至始反败为胜,而此救命恩人乃田广之也,其后白眼又只身独闯江湖,再历十年,终于投归玉龙帮下,初时与拾叶各不相让,两年后玉龙帮经历大战,战后左右二奇始冰释前嫌,并结为生死之交。”此外,也有另一段文字,详述白眼道人的武功及生活习惯等等。
  林群看罢,目注谭海道:“我必须看熟这几十份卷宗吗?”
  谭海点点头道:“不错,而且一点都不能错漏,因为你已经是玉龙振烈了。”
  林群吸了口气,道:“红叶呢?她又担当甚么角色?”
  谭海神秘地一笑,良久才说:“是田夫人!”
  林群的心脏立刻“噗噗”地跳快两倍:“你说甚么?”
  谭海淡淡道:“田振烈已娶了妻子,她叫虞翠翠,是河南武林大豪虞元霸的独生女儿,在这些卷宗里,有五份都是谈及这一对父女的,你一定要很仔细的去看清楚,千万不要连岳大人都认不出来。”
  林群沉默了一会,道:“这到底是一个怎样的计划?”
  谭海道:“很简单,因为我不喜欢田振烈做玉龙帮的帮主,所以想换掉他。”
  林群道:“他做玉龙帮帮主有甚么不好?”
  谭海道:“他也许样样都好,但我不喜欢,听以就想找个人来冒充田振烈。”
  林群道:“田广之呢?他是不是田振烈的父亲?”
  谭海道:“不错,他的武功极高,脾气也很温和,但却是有一个毛病,就是嫉恶如仇,及好管闲事。”
  林群道:“嫉恶如仇的人,通常都会被人称为大侠,壮士。”
  谭海道:“但这种人往往也是死得最快。”
  林群道:“大丈夫胜得光明,败得磊落,至于生生死死,更是计较不了许多,而且,负有侠名之士,虽有不少英年早逝,但是也有不少福寿绵长之辈,例如梧州老侠公孙碧,一刀横大漠高察,寒山钓叟游独,长安不老翁岳凿等等,但是这些人无不嫉恶如仇,但直至现在,却都已经活到七八十岁……”,
  谭海嘿嘿一笑:“你倒本事,把凤毛麟角般的老不死都一下子抬出来了。”
  “还有很多啦,”林群立时道:“比方杭州老祖宗唐老人,他凭着一杆松木红樱枪威震武林,如今还是老当益壮,稳如铁塔。”
  谭海冷哼一声,道:“少跟我说这些废话,那田广之,他杀了白骨妖王仇九阴的一个弟子,结果就给妖王用白骨尸钉把他钉死了,其实妖王的徒儿只不过奸杀了一个婊子,田广之又何苦为了这点小事来跟仇九阴结怨而终于招致杀身之祸。”
  林群道:“人命关天,况且又是先奸后杀,又怎能算是小事?”
  谭海冷然道:“但是那只不过是个婊子。”
  林群道:“婊子也是人!”
  谭海瞪了他一眼:“瞧你不像个书呆子,何以穷酸得这么厉害?”
  林群道:“这不是穷酸,只是据理力争。”
  谭海冷笑道:“就算给你争赢那又怎样!”
  林群道:“赢总比输好。”
  谭海呆了一呆,继而叹道:“那么就算你赢罢,但田振烈的一切,你一定要事事记熟,不要露出半点破绽,否则你活不成,詹国基也一样要死。”
  林群心中有气,便说:“既是生死之交,就算一块儿给你毒死,在黄泉路上也不愁寂寞!”
  谭海“唔”一声,道:“不错,你们若都死了,我还会叫红叶奉陪到酆都城里去,那就一定更加热闹啦。”
  林群脸色陡变:“你不能害红叶!”
  谭海嘿嘿一笑:“干吗这样紧张!只要你乖乖听我的话去干,你和小詹都可长命百岁,还可以把红叶娶过来做个贤妻良母!”
  林群没话说了。
  到了这个时候,他只能依照谭海的说话去干。
  他要忘掉自己,把自己变成另外一个人。
  他已变成了田振烈。
  这是一个重大而不可思议的转变。
  那五十八份卷宗,已成为了林群目前最重要的功课,在这些冗长而细微的资料中,他可以知道田振烈最喜欢甚么,最讨厌甚么,也可以知道他手下每一个重要人物的性格和特征。
  但他看得最多,也看得最仔细的。
  却是有关于虞翠翠的一切。
  虞翠翠脸庞的轮廓,跟红叶大致是相同的,所以,红叶可以在经过易容之后,变得和这位田夫人一模一样。
  在那些卷宗里,当然也有田振烈的画像,而且除了正面画像之外,还有左侧面,右侧面和背面的几种形态。
  林群望着画中人,就彷佛看见了自己一样。
  画中人似乎很不幸,因为他很快就会给自己冒充顶替了,想到这里,林群不禁又在思索:“谭海和顾婆婆的阴谋到底是怎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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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2-6 17:26:02 | 显示全部楼层

  吕邬镇上 连场血战

  蓝天白云,晴朗的上午总是令人感到心旷神怡,份外舒畅。
  一支阵容鼎盛的押镖队伍,在旗帜迎风飒飒作响之下,穿过一爿平坦的田野,来到了五百余户人家的吕邬镇。
  吕邬镇又名百菊镇,但由于镇上居民一半姓吕,另一半姓邬,所以还是叫吕邬镇比较贴切一些。
  吕邬镇最大的一家客栈,是镇南的喜欢居,由于时候尚早,这一天镖队虽然经过此地,但并没有打算在这里逗留。
  但在喜欢居,却有十几条大汉,把大路拦截着,不让这支镖队走过去。
  押镖队伍立刻有人迎了上来,大声道:“咱们都是同盟镖局的弟兄,诸位拦途挡路,未知有何赐教?”
  这人长发披散,赤髯戟张,说话时脸上肌肉牵动,圆睁两眼,神情甚是威猛。
  那十几个拦路者齐声冷笑,其中一个马脸大汉说道:“你就是那个同盟镖局总镖头立地太岁宗豪吗?”
  披发人朗声说道:“好说!我就是宗豪。”
  马脸大汉道:“俺叫吕春山,是本镇镇长!”
  宗豪一怔道:“吕邬镇镇长不是邬寿洋邬员外吗?”
  吕春山哼一声:“邬寿洋年纪老迈,血气衰弱所以不干啦!”
  宗豪道:“他不干,所以你干?”
  吕春山道:“这又有何不可,而且吕邬镇以吕姓排先,邬姓排后,由俺这个姓吕的来做镇长,其实才是最合理不过。”
  宗豪心中大不以为然,但这是吕邬镇的事情,他如今只是路经此地,这里由甚么人来做镇长,自己可犯不着多管闲事。
  所以,他只不过是说:“尊驾一表人材,由你来做镇长,当然是既合理又合适。”
  吕春山呵呵一笑:“你知道就好了,但本镇如今定下了新的规矩,你又可曾知道?”
  宗豪道:“是甚么规矩?”
  吕春山道:“凡是镖车路经本镇,必须缴付平安费一万两!”
  宗豪的脸色立刻变了,变得一片铁青:“这岂不是强盗手段吗?”
  吕春山嘿嘿一笑:“俺可不知道甚么叫强盗,只知道依照规矩办事。”
  宗豪爆火了:“这是甚么的规矩?是谁定下来的?”
  吕春山用拇指向自己的鼻子指了一指,狞笑道:“当然是俺这个镇长!”
  宗豪怒道:“好啊,原来吕邬镇已变成了强盗寨,邬寿洋在哪里,我有话要跟他说!”
  吕春山哈哈一笑道:“你当然要跟老邬慢慢地说,他如今已在阴曹地府里,等候着这位宗总镖头!”
  宗豪眼色一变:“哼!原来你杀了邬寿洋!”
  吕春山道:“老邬冥顽不灵,不识时务,活着又有何用?”
  宗豪双目暴睁,道:“邬寿洋是玉龙帮元老功臣,昔年田老帮主也对他执礼甚恭,你受了甚么妖人驱使,竟然敢害死了他?”
  吕春山怪笑两声,道:“宗总镖头,如今时移势易,邬寿洋这种老顽固再也混不下去了,不瞒你说,凭吕某的本事,还扳不倒姓邬的这条老甲鱼,但他得罪了田帮主,那是自寻死路,所以吕某就顺理成章做了吕邬镇的镇长。”
  宗豪眉毛一轩:“你是说田振烈杀了邬员外?”
  吕春山道:“田帮主要杀老邬,又何须亲自动手,只要玉龙神令一亮,这老乌龟还不立时人头落地吗?”
  宗豪道:“你们玉龙帮的事,宗某不管,但一万两敲诈,你再也休要重提。”
  吕春山冷笑道:“不提便不提,但这一支镖,你就押送到这里算了。”
  宗豪脸色一沉:“你真要杀镖?”
  吕春山道:“只要你放下了这一支镖在本镇,吕某保证不伤你们镖局任何一根毫发。”
  宗豪喝道:“否则又怎样?”
  吕春山叹了口气,缓缓道:“否则咱们就只好动手,把镖留下,人也留下。”
  宗豪气得浑身发抖,知道今日再难善罢,不由怒叫一声,一刀疾向吕春山迎胸刺了过去。
  这一刀端严壮伟,气势迫人,吕春山立时身子飘开,抖出了一枝链子枪回飞反击,两人瞬即斗作一团,杀得难分难解。
  两人一动上了手,双方人马也立刻展开了激列的厮杀。
  同盟镖局的镖师和趟子手,经常住来于吕邬镇之间,从来也没有发生过任何变故,想不到这一次恶战突然逼来,真是为之大出意料。
  这一战激列异常,在一顿饭时光之内,双方大概战成了一个平手,
  但接着,形势忽然又有了变化。
  但见在欢喜居内,陆陆续续走出了十几个人,这十几人年纪由二十余岁至六七十岁之间,看来并不怎样起眼,但宗豪却已认出了其中数人,乃是黑道上凶名远播,行事手段毒辣之极的大魔头。
  这几个大魔头,是“鬼篮杀手”曾破、“北邙二毒”诸葛蜈蚣及诸葛蝎子、“大悲爷爷”沙无根、“专治头疼刀大夫”仇百了等等……
  一看见这几个人,宗豪就从心底里冷了出来,暗叫一声:“完了!”
  他这一声没有叫错,同盟镖局完了,他自己和所有镖师,趟子手都完了。
  就算有十间同盟镖局的人加在一起,也万万不是眼前这一伙恶魔的对手。
  所以,这一天这一战,根本就只能算是一场恐怖的屠杀!
  *                          *                          *
  两天后,吕邬镇又来了另一支镖车队伍,吕春山又再依样葫芦把它拦截住。
  “喂,你们是哪一家镖局的?”吕春山大声喝问,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
  他一声喝问,镖队里立刻就有一个土头土脑的汉子钻了出来,笑嘻嘻的说道:“咱们是脱裤镖局。”
  吕春山一愣:“你说甚么镖局?”
  土脸汉子道:“刚才已说得很清楚,是脱裤镖局嘛。”
  吕春山怒道:“你活腻了,既然是脱裤镖局,为甚么你们个个还穿着裤子?”
  土脸汉子笑道:“咱们个个衣衫整齐,但却专脱别人的裤子,尤其是那些劫镖的王八,更加非脱其裤不可。”
  吕春山怒道:“俺就是来劫镖的!”
  土脸汉子道:“我早就知道啦。”话犹未了,吕春山已经向他一拳迎面打了过来。
  吕春山这一拳是含怒而发,拳力极之凶猛,但那汉子看来土头土脸,身手却极灵敏,吕春山孙一拳刚打出去,他便向下一蹲,而且顺手便去拉脱吕春山的裤子。
  但这一拉力道甚大,而且手法更是怪异绝伦,吕春山还没看清楚,而那些镖局的人已大声哄笑起来。
  吕春山这一惊真是非同小可,急忙伸手要把裤子拉回,谁知一拉之下,裤子竟然有如雪片一般碎了开来。
  土脸汉子皱了皱眉,叹道:“老兄,你这条裤子是怎么搞的,布质实在是太差劲了。”
  吕春山就算脸皮再厚,也不敢再打下去,只好像只屁股中箭的兔子,一下子就跑得无影无踪。
  吕春山逃走不迭,却有个面白无须,四十年纪左右的郎中,背着一个长形箱子向土脸汉子走了过来。
  土脸汉子盯着这人,笑道:“是仇百了仇大夫吗?”
  郎中点点头,说:“不错,我就是专治头疼的刀大夫,你的头疼不疼?”
  土脸汉子说:“本来不疼,但不知怎样,一看见你就头疼起来。”
  仇百了道:“这个容易,我是专治头疼的。”
  土脸汉子道:“听说你治头疼的方法很高明,是把别人的脑袋砍了下来,那么这颗头就再也不疼了。”
  仇百了道:“以前是这样的。”
  土脸汉子道:“难道现在你已改变了医治头疼的方法?”
  仇百了道:“不错,因为这法子会流血,而那种血腥气味着实使人太难受。”
  土脸汉子道:“现在你又用甚么法子来治人头疼?”
  仇百了道:“用铁砂撒脸。”
  脸汉子道:“是有毒的一种?”
  仇百了道:“现在不必说,你试一试就会知道了。”
  语发甫落,一蓬铁砂已漫天飞来,向那土头土脸的汉子迎头撤下。
  土脸汉子偏身一闪,同时伸手抓向仇百了小腹,只见他手势急劲,脚步沉实快捷,武功显然是极高。
  两人一动上了手,双方人马立时展开了激战。
  在两日之前,仇百了等魔头轻易地大胜一仗,但这一天的战况却是大不相同。
  那土脸汉子固然武功极之高,而押镖的一伙汉子也是个个身怀绝技,远胜同盟镖局的镖师和趟子手。
  一场大战打下来,整整一个时辰才分出了胜负,这一次是土头土脸汉子的一帮人赢了。
  但这只是惨胜,他带来的数十人只有十几个还能站立着。
  就在这么短短两三天之内,吕邬镇已连续发生了两次可怕的大火并,这消息着实惊人,很快就传遍了开去。
  那土头土脸的汉子到底是甚么人?江湖上是否真的有一间脱裤镖局?
  *                          *                          *
  五天后,吕邬镇来了两骑人马,走在前头的是一匹又老又瘦的马,鞍上骑着一个穿着一袭青袍,背负长剑的人。
  这男人很英俊,但马儿太老太瘦,背上长剑看来也不是甚么神兵利器。
  跟在他后面的,是一匹银鬃骏马,鞍上人一身蓝衣,腰际斜斜悬着一柄刀。
  这看人来更是神情爽朗,潇洒不凡。
  两骑人马到了一座巨宅门前,就停了下来。
  这座巨宅虽然门户恢宏,但这时候却有着一种死气沉沉的感觉。
  青袍人倏地翻身下马,推开了大门。
  大门内庭院深沉,但却空无一人,只有几只乌鸦在树枝上聒聒乱叫。
  乌鸦的叫声绝不好听,但这却是屋内唯一的声音。
  蓝衣人也下马走进去,看见这种景象,不禁长长地叹了口气,道:“好可怕的一场劫数。”
  青袍人眉毛一皱:“难道邬员外满门老幼,都给田振烈杀了?”
  蓝衣人沉吟片刻,才道:“这很难说,咱们进去瞧瞧。”
  这时候,却听一人悲声说道:“邬家的人还没有死光,最少我还活着!”
  青袍人和蓝衣人互望一眼,接着匆匆一齐展动身形,向庭院深处直掠过去。
  在一座宽敞而沉寂的大厅里,他们看见了一个白发老人。
  这白发老人盘膝而坐,两眼半开半阖,但他的神态绝不安详,好像快要大哭一场的样子。
  青袍人走了过去,抱拳道:“在下卫空空,跟邬员外曾有数面之缘。”
  白发老人咳嗽一声,道:“原来是偷脑袋大侠卫空空,邬老爷子曾在老夫面前提起过你不下七八次。”
  卫空空目注着白发老人,道:“这位前辈,未知应该怎样称呼?”
  白发老人道:“老夫邬言义,是那老爷子堂弟。”
  卫空空吸一口气,道:“邬老爷是不是给田振烈杀了?”
  邬言义惨然一笑:“田振烈何须亲自动手,他只是把玉龙神令一挥,就有一批杀人如割草的魔头掩杀而至!”
  卫空空皱眉道:“邬老爷子是玉龙帮大功臣,田振烈以往也对他甚为尊敬,何以忽然却会大动杀机?”
  邬言义悲声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邬老爷子因为拒绝一项命令,所以就给田振烈以灭门的惩罚!”
  卫空空道:“哦?那是一项怎样的命令?”
  邬言义道:“田振烈要邬老爷子进攻大石堂的第六分舵。”
  卫空空眉毛一扬:“田振烈怎么了?玉龙与大石,向来河水不犯井水,而且在十几年前,还曾经并一肩携手,跟西方魔教南支一干部属苦战了整整两年,才得到了最后的胜利。”
  那蓝衣人缓缓地点了点头,说道:“当年风雪老祖也曾对我谈过这一战,他老人家认为,玉龙帮与大石堂若各自为战,就一定敌不过魔教南支的五神八魔十三鬼将。”
  邬言义怔怔地望着他,道:“你曾经跟风雪老祖谈过话?”
  蓝衣人淡淡一笑:“你在怀疑吗?”
  邬言义摇摇头:“不,你并不像个吹牛的人,但你若真的认识风雪老祖,那么必然就是雪刀浪子龙城璧了?”
  蓝衣人点点头,道:“不错,在下就是龙城璧。”
  邬言义忽然把长袍揭起,只见他两腿已齐膝被砍了下来。
  龙城璧吸了口气:“田振烈派人诛杀邬老爷子之际,你也在这座屋子里?”
  邬言义道:“不错,那些杀人不眨眼的魔王以为我已死了,否则必然会在我身上再加几刀!”
  龙城璧沉声道:“你从前见过田振烈没有?”
  邬言义道:“见过三次。”
  龙城璧道:“你认为他怎样?”
  邬言义哼一声:“当时,老夫看他一貌堂堂,是个正直青年,谁知道知人口面不知心,他竟然会用这种残酷的手段来对付老爷子!”
  龙城璧沉吟半晌,道:“一年前,我也曾会见过这位玉龙帮帮主。”
  卫空空道:“你又认为他是个怎样的人?”
  龙城璧道:“无论怎样,他都不像一个嗜杀凶暴的人。”
  卫空空道:“但人不可以貌相。”
  龙城璧说道:“却也难保不会事有蹊跷。”
  卫空空道:“这吕邬镇早几天连接发生两次大火并,你又有甚么看法?”
  龙城璧道:“第一次火并,显而易见是玉龙帮存心毁了同盟镖局。”
  卫空空道:“玉龙帮志在劫镖?”
  “不!”龙城璧摇摇头,道:“宗豪那一支镖,押的并不是甚么贵重的红货,若以这一支镖的价值份量来说,绝对不值得玉龙帮的人下手劫取,而且,玉龙帮自创立以来,从来都没有干过这种败坏名誉的事。”
  卫空空道:“这样说,玉龙帮分明是向大石堂展开挑衅!”
  龙城璧颔首说道:“不错,同盟镖局总镖头宗豪,是大石堂总瓢把子‘中原石敢当’金天鼎的舅子,玉龙帮干掉了宗豪,不啻是重重掴了金天鼎一个巴掌。”
  卫空空道:“这可热闹了。”
  龙城璧道:“果然不出三天,大石堂就派人来找晦气了。”
  卫空空道:“听说两天后大战玉龙帮的人,为首者乃‘山川游侠’郭奉。”
  龙城璧道:“郭奉其貌不扬,看来土头土脑,但却是机智灵巧,武功极高之辈,玉龙帮这一次受到挫败,也是足见此人实在殊不简单。”
  卫空空道:“最令人莫名其妙的,就是玉龙帮怎会跟几个恶名昭彰的大魔头勾搭在一起?”
  龙城璧叹了口气,道:“这也是最令人担心的地方,因为有了仇大夫、北邙二毒、沙无根和曾破这些人的出现,形势就变得更复杂了。”
  卫空空道:“但在欢喜居门前那一战,这几个魔头已悉数阵亡。”
  龙城璧道:“虽然如此,但又有谁能保证,在玉龙帮里没有其他黑道高手?”
  卫空空道:“郭奉打了这一场胜仗,玉龙帮还会再缠下去吗?”
  龙城璧道:“一定会。”
  卫空空道:“你有甚么打算?”
  龙城璧道:“去见田振烈,听听他的口风。”
  卫空空道:“有用吗?”
  龙城璧耸耸肩:“现在还不知道,但最少应该试一试。”
  邬言义忽然拜倒,嘶声道:“田振烈是个全无半点血性的畜牲,龙大侠若为天下苍生着想,就请杀了他,以保百姓的安宁。”
  龙城璧扶起了他:“邬前辈言重了,在下自会权衡情势而行事。”
  卫空空道:“邬前辈留在这里并不安全,我把他带到医谷怎样?”
  龙城璧点点头:“这样也好,邬前辈也该好好休养一会。”
  邬言义凄然一笑:“像我这副老骨头,就算再多活几年又有甚么意思?”
  龙城璧和卫空空都同时皱了皱眉,因为他们都不想听见这种充满悲哀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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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2-6 17:26:43 | 显示全部楼层
  雪刀浪子 渔人得利

  玉龙帮总坛就在盘龙谷内。
  卫空空已把邬言义送往医谷,而龙城璧则单人匹马,来到了盘龙谷外三里左右的青云村。
  要往盘龙谷,青云村是必经之路,不用说,这条村子其实也就是玉龙帮的地方了。
  青云村这条村虽然细小,但却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无论客栈食肆、药材店、赌场、青楼妓院、杂货铺、绸缎庄、铸铁铺等等都不缺乏。
  但龙城璧对这些店铺都没有兴趣,他只是来到了一座马棚之前。
  这一座马棚,并不怎么宽阔,棚子里只有五匹马。
  在马棚外面,放着一张残旧得随时都可以塌下来的桌子,一个只有五尺左右的矮汉,正伏在桌面之上沉沉大睡。
  龙城璧走到桌子旁边轻轻一敲,叫道:“老兄,醒一醒。”
  那矮汉揉了揉眼睛,抬起脸盯着龙城璧,良久才说:“你是不是想买马?”
  龙城璧摇摇头,道:“买马是不必了,我有马。”
  矮汉道:“不买马,叫醒俺又有甚么事?”
  龙城璧道:“我想找一个人。”
  矮汉道:“你想找谁?”
  龙城璧道:“这座马棚的主人。”
  矮汉干笑一声:“俺就是这座马棚的主人,俺叫阮花生。”
  龙城璧一怔,道:“这马棚主人不是严瞎子吗?”
  阮花生道:“以前是的,但半个月前,他把这座马棚卖给俺啦。”
  龙城璧道:“那么严瞎子呢?”
  阮花生道:“他说自己年纪太老,两个月前又给一匹马踢断了左肩,这个马棚他是再也管不下去了,所以把马棚卖掉之后,就回老家去享清福。”
  龙城璧露出了失望之色,“他虽然是个瞎子,但却深谙相马之术,一匹马只要给他摸过,是好是坏,就从来都不会有半点差错。”
  阮花生道:“你找严瞎子,是想他摸一摸你的马匹吗?”
  龙城璧点点头:“正是。”
  阮花生道:“可惜你来迟了,但俺有个好办法。”
  龙城璧道:“你有甚么好办法?”
  阮花生道:“马上去找严瞎子。”
  龙城璧忙问道:“他的老家在甚么地方?”
  阮花生笑了笑:“他的老家,也就是你的老家……”这句话还没说完,只听见“铮”一声响,他手中已亮出了一柄细小而极之锋利的短剑,直向龙城璧的心窝刺了过去!
  龙城璧立时抽身后退,阮花生嘿嘿冷笑,又再挺剑向他疾攻。
  这矮汉虽然身材矮小,但身手却矫捷异常,出招更是凶悍如狼虎,龙城璧连续闪避了八九招,已退到马棚一隅。
  阮花生得势不饶人,短剑攻势更是凌厉,龙城璧心中有气,突然反手从他的左肋下穿上,一招便锁住了他半边身子。
  阮花生给龙城璧锁住了右手,居然大叫:“来人,救命,有贼来也!”
  龙城璧喝道:“我不是贼,只想找严瞎子带路去见一个人。”
  阮花生道:“你要见谁?”
  龙城壁冷冷道:“你们的田帮主!”
  阮花生脸上阵青阵白:“你何不早说清楚?”
  龙城璧道:“就算我没说清楚,你也不该动家伙杀人!”
  阮花生回答道:“俺只是一时技痒而已。”
  龙城璧冷笑道:“那更要命,只是一时技痒就要杀人,岂不是有许多冤魂要丧命在你手下?”
  阮花生道:“你现在又没有死。”
  龙城璧道:“当然死不了,但我现在要杀你却是易如反掌!”
  却听一人冷冷笑说道:“杀呀!为甚么还不杀?你杀了他,便是为严瞎子报了仇!”
  阮花生怒盯着那人:“平荫凫,你不救我也就算了,为甚么还要落井下石?”
  龙城璧向那个叫“平荫凫”的人望过去,只见他身穿白色绸衫,大概四十五六年纪,他穿的白绸衫固然白得像雪,身上肌肤也是如雪一般苍白,以致骤然看去,整个人就像是一片白蒙蒙似的。
  龙城璧没有见过这人,但对“平荫凫”这三个字却绝不陌生。
  平荫凫是天山大冰峰下无相谷之谷主,延绵千里天山山脉之内,从来没有任何人敢招惹这位大魔头。
  龙城璧早就听过这人的名字,却没想到居然会在青云村里遇上了他。
  在天山,人人都知平荫凫是个活阎王,据说在无相谷里,真的设有刀山油锅,两年前有十几个中原武林高手闯进谷里找他寻仇,结果有一半被抛下刀山,而另一半则被缚了起来,一个一个放进火油锅里炸熟。
  龙城璧盯着平荫凫,又再瞧瞧阮花生,道:“你真的姓阮,名字就叫花生?”
  阮花生道:“大丈夫行不改名,坐不改姓,俺自出娘胎就是这个名字!”
  龙城璧道:“这个名字本来很不错,但遇上了平谷主,那就不怎么好了。”
  阮花生冷冷道:“哼!遇上了他又怎样?”
  龙城璧道:“平谷主的家里,有个大油锅,你得罪了他,他一定会把你抛进油锅里,那么你就会变成油炸花生了。”
  阮花生怒道:“他敢?”
  龙城璧道:“他是无相谷谷主,又有甚么事情不敢干出来?”
  阮花生哼一声,说道:“管他是无相谷谷主还是有相谷谷主,他一看见俺的师父就连腿也软了半截。”
  龙城璧皱了皱眉头,问道:“尊师又是谁?”
  阮花生道:“俺的师父就是——”
  突听一人冷笑两声,道:“畜牲,你现在还不够丢人吗?”
  阮花生一听见这人的声音,脸色立刻就变得比平荫凫一般苍白。
  龙城璧已看见马棚背后,缓缓地走出了一个身材枯瘦的黑衫老人。
  这黑衫老人虽然嘴里骂着阮花生,但两眼却直瞪着平荫凫。
  平荫凫却不看他,就只当他没有瞧见这个黑衫老人。
  龙城璧凝视着黑衫老人,良久才轻轻叹了口气,道:“难怪连花生也不怕油锅了,原来是终南山席九先生的高足,真是失敬!失敬!”
  黑衫老人目光倏转,瞪着龙城璧沉声喝道:“既知老夫就是席九,还不放了劣徒?”
  龙城璧哈哈一笑;“这真是左右做人难了。”
  席九先生脸色一沉:“甚么左右做人难?你把花生放了,然后再把两颗眼珠剜了出来,老夫自然再不追究此事。”
  龙城璧“哦”的一声:“这样就叫不再追究?”
  席九先生冷冷道:“难道你还想老夫送你一万几千两银子作为酬劳?”
  龙城璧摇摇头,笑道:“银子不是问题,只是平谷主刚才还叫在下杀了阮花生,我若不听他的说话,恐怕会比剜了两颗眼珠子还更凄惨。”
  席九先生怒道:“他只是个空心老倌,你怕他作甚?”
  龙城璧道:“人人都知道,无相谷里既有刀山,又有油锅的,我若给谷主抓回天山,又焉还有命呢?”
  席九先生道:“有老夫在,他连你一根汗毛也碰不上!”
  平荫凫忽然嘿嘿一笑,道:“席九,你也不是初出道的雏儿了,怎么还会中了这小子挑拨离间之计?”
  席九先生紧绷着脸说道:“你想老夫一败涂地,在田帮主面前抬不起头,这种心肝可瞒不了任何人,就算老夫立刻把你五马分尸,也跟龙城璧没有半点关系!”
  听见“龙城璧”这三个字,平荫凫的眼色不由得立刻一变,道:“他是雪刀浪子!”
  席九先生冷冷道:“就算不认得浪子,最少也该认得雪刀!”
  平荫凫干咳两声,点头不迭地说:“不错,他身上带着的,果然就是风雪之刀,难怪阮花生立刻就给他剥掉花生壳!”
  席九先生倏地喝道:“姓平的,你今天真的要找死吗?”
  平荫凫冷冷一笑,道:“你已行将就木,怎么火气还是那么大?”
  席九先生怒不可遏,衣袖一扬,一蓬黑针便向平荫凫撒了过去。
  平荫凫知道这是极厉害的黑蜂毒针,自然不敢怠慢,身形急急向左飘了开去。
  他一飘开去,无相魔手也同时施展,这是一套极邪门的武功,全套三百六十五式,不但招数繁杂之极,而且几乎每一式都是摧魂夺魄的杀手功夫!
  席九先生冷冷一笑,也施展独门绝艺地煞五行掌与之周旋。
  龙城璧倚在马棚一隅,心中暗暗好笑:“这两个大魔头真的在拼命了,做渔人总比做鹬蚌舒服得多。”
  但在暗暗好笑之后,却又不免忧从心上来:“玉龙帮怎么变成了邪魔外道的天下?”
  在盘龙谷里,有一座矗立巍峨的堡垒,虽然在白昼天,但阳光现在还照射不到这座堡垒之上。
  这座堡垒就是玉龙帮的总坛神龙堡。
  这时候,在堡垒南方的一坐巨大厅堂上,正聚集了百余人。
  虽然在厅子里有百余人或站或坐聚在一起,但却是一片宁静,绝无半点声音发出来。
  在大厅东方,垂挂着一幅比大床还大五六倍的山水画,而且两旁粗大的圆柱上,更雕上了栩栩如生,神态威猛的巨大金龙,使到这座大厅倍添慑人气势。
  大厅里虽然有百余人,但站着的却占了绝大多数,只有两个人才有资格坐在铺上织锦垫子的大椅上。
  这两人,一男一女,看来都很年轻,但却是这座堡垒的主人。
  只见男的一个英俊不凡,一身衣着更是华丽夺目,气派轩昂。
  而女的一个,也是锦衣玉貌,身上珠光宝气,使人不敢逼视。
  这一对青年男女,不问而知,就是玉龙帮帮主玉面金龙田振烈及其夫人虞翠翠了。
  在田振烈左首,有一个灰衣僧人,只见他右边衣袖空荡荡地,一条右臂已经断去,正是在玉龙帮中,号称左右二奇之一的拾叶大师。
  而在虞翠翠身旁,则有一高瘦道人,只见这道人鼻尖眼狭,瞳孔中白多黑少,而且黑的部份也是灰蒙蒙地,似乎是个瞎子。
  但这道人的眼睛其实绝无半点不妥,而且还练成了夜视之功,乃昔年天涛观主的白眼道人。
  除了左右二奇两位出家人之外,又有青、黄、紫、黑四旗主,这四色旗主以黑为尊,紫次之、黄又次之,青色旗主排名最末。
  这四色旗主的身份都很隐秘,除了帮主之外,谁也不知道他们的真正姓名和武功来历。
  在盘龙谷这座堡垒中,一下子就召集了四旗旗主,显然是有着极重要的事情需要商讨。
  只见田振烈神情肃穆,目光环扫着众人,居然颇有威棱之势。
  玉面金龙是一帮之主,本当如此。
  但只怕谁也不知道,如今高高在上,坐在铺上锦垫大椅的田帮主,他心里正在想着些甚么。
  原来这位田帮主在环顾众多高手之际,心里却在想:“哈哈,原来做帮主跟做皇帝也差不到甚么地方去了,在这厅子上的,无一不是身怀绝艺的武林高手,但我现在却可命令这些人冲锋陷阵,跟大石堂的兔崽子拼个你死我活!”
  但想到这里,却又暗暗摇头:“不!大石堂的人,不见得就是兔崽子狗崽子,那谭大胖子心怀鬼胎,利用我和红叶冒充田帮主及田夫人去挑衅,一定是要陷田帮主夫妇于不义,而他却可以坐收渔人之利,他妈的,这岂不是要小林做个武林大罪人吗?
  “武林罪人!哼!做武林罪人也没何甚么不好,最少如今大可享受一番,正是左有和尚,右有道士,还有千娇百媚的帮主夫人朝夕相陪,虽然这帮主夫人也是顶包货色,但红叶其实却还远胜甚么翠翠千倍万倍,如此一场假夫妻干得倒也十分快活。”
  原来林群和红叶冒充田帮主夫妇,但到了晚上,“帮主”却要睡在地面,而“帮主夫人”则睡在床上。
  本来,红叶是坚持要睡地,让林群睡在床上的,但林群却说自己有某种毛病,不宜睡这种环境睡床云云。
  他说自己若睡在床上,到了夜半深更的时候,就会从床上爬起来随处小便。
  红叶听见他有这种“毛病”,不禁吓得连脸都白了,她是爱洁的女孩子,若真的给林群在脸上撒一泡尿,那可真脏死,也羞死人了。
  虽然她明知林群多半是故意这样说,但为防万一,她就再也不敢坚持要睡在地上。
  这时候,林群瞧着“帮主夫人”,心中又在忖道:“红叶师姊易容变了虞翠翠,这两个都是挺可爱的美人儿,但无论怎样算来,田振烈终究及不上小林,他的老婆再漂亮也及不上我的好师姊,为了她,不要说是武林罪人,便是武林龟王我也干了。”
  就在他一味胡思乱想之际,一阵细如蚊蚋,但却清晰异常的声音在他耳边响了起来:“你干吗还不做声?现在快依照我昨天的说话行事!”
  林群心中暗骂道:“死胖鬼,你躲在甚么地方?这种传音入密的功夫,你以为很了不起吗?总有一天,我要用大锣大鼓在你耳边把你震聋!”
  他故意跟谭海怄气,又沉默了很久很久,才咳嗽了两声,道:“青旗旗主!”
  一个手执着青旗,又用青布巾罩着脸孔的青衣人应声而出,朗声应着道:“属下在。”
  林群道:“大石堂屡犯本帮,你们青旗的弟兄可有严重损伤?”
  青旗旗主道:“两日前,本旗第六小队武士跟大石堂的铁枪舵发生了冲突,结果伤了八人,其后三人重伤殉职。”
  林群“唔”又问黄旗旗主:“你那方面又怎样?”
  黄旗旗主答道:“本旗弟兄,距离大石堂银弓舵较远,暂时未有展开争端。”
  接着,紫旗旗主道:“本旗一半武士,已在数日前阵亡于吕邬镇上。”
  林群勃然犬怒,一拍大椅扶手:“这太岂有此理了,吕春山是你得力助手,怎么不见了他?”
  紫旗旗主诚惶诚恐地回答:“回禀帮主,吕春山也在该役阵亡了。”
  林群骂道:“饭桶!统统都是不成材的饭桶,黑旗,你那一边又怎样?”
  黑旗旗主躬鞠恭声回答:“回禀帮主,属下获悉大石堂存心挑衅之后,一直紧守岗位,严阵以待,但直至目前,大石堂似乎还没有向本旗弟兄动手之意。”
  林群闻言,沉吟良久,忽然道:“黑旗,你今年贵庚了?”
  黑旗旗主似是一呆,半晌才道:“属下几岁,帮主是应该知道的。”
  林群干笑一下,道:“本帮主当然知道,但只怕你自己却会忘掉了。”
  黑旗旗主浑身一颤,说道:“帮主何出此言?请恕属下愚昧,无法明了帮主的意思。”
  林群冷冷一笑:“青旗、紫旗两部都曾经跟敌人发生火并,为甚么偏偏就是黑旗一部人马全无半点异动?这岂不教人思疑吗?”
  黑旗旗主忙道:“黄旗一部弟兄,也同样没有战火爆发。”
  林群冷冷一笑:“黄旗弟兄远驻北方,大石堂自是鞭长莫及,但黑旗分坛,与大石堂总坛只隔二十五里,却也相安无事,这就未免太稀奇了。”
  黑旗旗主道:“大石堂总瓢把子金天鼎狡猾过人,这也许只是他的奸计。”
  林群冷冷道:“奸计当然是有的,但却不知道是谁在使奸计。”
  黑旗旗主呆了一呆,半晌才道:“帮主莫非怀疑属下有背叛之心?”
  林群道:“甚么背叛不背叛,现在还谈不上,我问你今年贵庚,何以直到如今还答不上来?”
  黑旗旗主道:“本帮规矩,凡是四色旗旗主,都要绝对保持身份的秘密,即使是年岁,也不能轻易泄露。”
  林群道:“这等规条,难道还要你来提醒本帮主吗?但目下形势不比寻常,本帮主自有权力向你提此一问。”
  黑旗鹰主还是迟疑着,林群立时又喝道:“你到底答不答?”
  黑旗旗主这才说:“属下还差一岁,即届花甲之年。”
  林群道:“没记错罢?”
  黑旗旗主道:“属下的年岁,自己又怎会记错?”
  林群嘿嘿一笑:“可是,你却偏偏就是记错了。”
  黑旗旗主倒退两步:“帮主……”
  林群脸色一沉:“不要再叫我帮主了,田某承受不起!”
  白眼道人陡地逼向黑旗旗主,喝道:“黑旗,你在搞甚么把戏?”
  黑旗旗主怒声道:“这句话,要我来问才对!”
  林群冷笑道:“黑旗旗主已六十八岁,怎会还差一岁才届花甲之年?”
  黑旗旗主怒道:“这是不可能的,属下……”
  “不要再多说话了,把头罩除下来!”林群沉声喝道。
  黑旗旗主道:“除不得!”
  白眼道人冷冷道:“何以除不得?”
  黑旗旗主道:“本旗律令,旗主之身份及容貌,应当绝对保持秘密!”
  白眼道人道:“但在帮主面前,却是例外!”
  黑旗旗主道:“若此地只有帮主,本旗主自当随时以真面目相见。”
  林群冷冷道:“若是单独相对,你早就向本帮主动手了。”
  黑旗旗主忙辩道:“属下怎敢冒犯帮主?”
  林群道:“若是货真价实的黑旗旗主,自然是不会,但你到底是甚么人,本帮主现在还没有弄清楚,倒是你把黑旗旗主的年岁弄错了,以致在本帮主面前露出大大破绽。”
  黑旗旗主怒道:“这太可笑了。”他说“可笑”,但却绝对笑不出声音来。
  白眼道人又大喝道:“帮主已命你把头罩除下,难道你真要违抗命令?”
  黑旗旗主道:“你不是帮主,无权对本旗主如此讲话!”他的声音越来越是愤怒。
  林群冷冷道:“好哇,你说白眼无权,本帮主现在就命令你马上露出庐山真面目。”
  黑旗旗主呆住了很久,忽然惨笑一声:“罢了,罢了,属下如今就把头罩除了,但从此之后,方怒北就再也不是玉龙帮的黑旗旗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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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2-6 18:07:03 | 显示全部楼层
  旗主听令 除下头套

  语声甫落,头罩已除下,露出了一张灰眉白发的国字脸。
  大厅中立刻为之一阵哄动,但瞬即又沉静下来。
  在这里的人,最少有一半以上都认识这位黑旗旗主,他姓方,名怒北,是玉龙帮在北方之心腹大患。
  他是北五省武林中天北园的主人,不但家财千万,武功更是深不可测,但是自从玉龙帮成立以来,方怒北就经常指责田广之父子的不是。
  谁也想不到,方怒北竟然会是玉龙帮的黑旗旗主。
  只见方怒北怒容满面,目光注视着林群和白眼道人说:“老夫已用庐山真面目示众,你们满意了罢?”
  白眼道人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但目光中却是充满疑惑之色凝望着他:“你就是咱们玉龙帮的黑旗旗主?”
  方怒北冷冷道:“这又有甚么稀奇?老夫明为玉龙帮之敌,暗里实为本帮黑旗旗主,这本是江湖上绝大秘密,田老帮主生前曾千叮万嘱,交代老夫万万不能泄露出去,但如今,嘿嘿!”
  他一面说,一面盯着林群的脸孔。
  尚幸林群早有准备,他早就从谭海那里知道,这位黑旗旗主是甚么人。
  谭海对他说:“这黑旗旗主,乃天北园主人,姓方名怒北,在北五省武林中极负盛名,又是‘一园二谷三教’之首要人物。”
  谭海又教他怎样采用手段来消灭方怒北。
  林群答应了,但心中其实却并不怎么愿意。
  林群不清楚方怒北是个怎样的人,而且又跟对方无仇无怨,实在没有理由要这样来整治他。
  可是,林群如今正是身不由己,想不答应也不行。
  这时候,方怒北很是愤怒,因为他的身份被揭穿了,而这件事情一传开去之后,一园二谷三教之间,必然会引起极严重的纷争。
  林群可不明白这一点,因为他并不是真正的玉龙帮帮主。
  方怒北很愤怒,那是真的,但林群也同样表现得十分生气,他戟指骂道:“姓方的,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冒充本帮黑旗旗主。”
  方怒北陡地一呆,全身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甚么?你……你说老夫冒充黑旗旗主?”
  林群冷冷一笑:“方园主,在江湖上,谁不知道一园二谷三教是本帮在北方之心腹大患,你居然会是本帮黑旗旗主,这种说话又有谁能相信?”
  方怒北脸色铁青,两眼发直瞪着林群:“田振烈你这是甚么居心,老夫在田老帮主还在世之时,便已是黑旗旗主,田老帮主知道本帮与北五省武林不睦,所以一直让老夫暗中调停,但为了行事方便,所以一直把老夫在帮中的秘密隐瞒而已,这件事情,你也是十分清楚的,何以忽然间却讲出这样的话来?”
  林群呵呵一笑:“这倒奇了,难道本帮主还不知道黑旗旗主是甚么人吗?”
  方怒北怒道:“好,你且说一说,本帮黑旗旗主是谁?”
  林群冷冷道:“你已把黑旗旗主杀掉,又何必来问本帮主?”
  “胡说!”方怒北脸色铁青,“老夫在本帮任职黑旗旗主已十余年之多,且有黑旗令牌可以作为证据!”说着,从衣衫里掏出了一面黑色令旗,然后高高举起:“田帮主,这面黑木旗,总不会是假的罢。”
  林群说道:“这面黑木旗,果然是真的。”
  方怒北道:“既然是真的,就可以证明老夫不是冒牌旗主。”
  林群摇摇头,道:“这话可大大不对。”说着,也从衣衫取出一件物事,那是晶莹碧绿,剔透玲珑的玉龙神令:“这面玉龙神令,你认为是真的?还是假的?”
  方怒北看了一会,才回答道:“是真的。”
  林群冷冷说道:“玉龙神令虽然是真的,但拥有它的人,却不一定就是真正的帮主,比方说,你现在出手杀了我,把这令牌夺去,但是你却绝不能因为拥有玉龙神令,就可以变成田振烈,成为玉龙帮帮主!”
  方怒北道:“这个自然……”
  林群立刻截口道:“同样地,你虽然杀了本帮真正的黑旗旗主,而且也从黑旗旗主身上夺走了黑木旗令牌,但却绝不能就此瞒过天下间所有的人,而以黑旗旗主的身份自居,最少,你绝对瞒不过本帮主!”
  方怒北完全呆住了。
  他当然知道,自己的确是玉龙帮的黑旗旗主,而田帮主也是知道的,但如今田帮主却一口咬定自己并非黑旗旗主,甚至连黑木旗也无法向众人证明自己的身份,那可真是百词莫辩了。
  过了很久,他才吼叫起来:“田振烈你为甚么要陷害我?”
  林群冷冷说道:“方怒北,你害死了本帮黑旗旗主,难道还要我把你当作贵宾吗?”
  方怒北气极了,他跳着脚大声说:“好!玉龙帮的事,我从现在开始一点也不管,将来二谷三教跟你们闹得天翻地覆,都不干方某的事,还有,大石堂要灭掉玉龙帮,那就任由金天鼎大干一场好了,哼,说甚么虎父无犬子,谁知道却是一代英雄生出一个一代混蛋来……”
  “闭嘴!”白眼道人倏地大喝:“方怒北,你这恶贼天堂有路不走,偏偏混进盘龙谷想冒充黑旗旗主,尚幸帮主英明,揭穿你的假面具,现在还有甚么话说?”
  方怒北怒道:“对着你们这些糊涂虫,说甚么都是多余的!”
  林群冷笑道:“好啊,咱们都是糊涂虫,就只有你这方园主才最精明,但你现在想逃之夭夭,却只怕是难乎其难了。”
  突听一声佛号高喧,拾叶大师已截住了方怒北的退路:“方檀越,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你就留在这里不要走罢。”
  方怒北道:“老夫又不是你们的黑旗旗主,留在这里又有甚么用?”他第一句乃是气话,但这么一说出来,别人却更以为他是冒充的了。
  事实上,要别人相信方怒北就是玉龙帮的黑旗旗主,的确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只听见拾叶大师叹了口气,缓缓地说道:“方檀越,你留在这里,正是留即不离,不离即不失其位,不失其位即不再差错,如此这般推算之,总是好多于坏,利多于弊,故此方檀越也莫再过于执着,非离此地不行了。”
  万怒北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但毕竟还是生气为多。
  “拾叶大师,你打的禅机老夫不懂,但老夫现在就要离开这里,多躭片刻只怕都会给憋死。”
  拾叶大师摇摇头,道:“这里不会憋死人的,你若饿了,自有酒菜奉上,你若无聊,贫僧自会给你说说故事解闷,那样的日子,你绝不会感到难过。”
  方怒北道:“少放屁!”
  白眼道人喝道:“放肆,把这老贼拿下了。”
  林群点头道:“不错,便是宰了他也不妨事!”
  两人一唱一和,方怒北立时陷入了重重包围之中!
  *                          *                          *
  方怒北愤怒极了,但愤怒并不能使出他冲出重围。
  林群心中暗暗叹了口气:“唉,老方,这一次真是很对你不住,你若死在这里,可不要怪田振烈,这小子如今已成阶下之囚,他现在甚么事情都不知道,只怕比你还要糊涂八九分。”
  “可是,你也不要怪小林,小林虽然冒充田帮主,又故意害你一把,但这都是谭胖子的主意,他才是真正的主谋凶手,至于我这个小林嘛,唉,其实只是个傀儡而已,正是操纵由人,身不由己的……”
  这时候,白眼道人已和拾叶大师双双夹击方怒北。
  方怒北不愧是一代武学宗师,虽然面对着这一僧一道两大高手,但仍然能稳守门户,未露分毫破绽。
  可是,方怒北并不想守,他只想冲出重围,冲出盘龙谷。
  所以,他只是守了二十招左右,就忽然奋力挥掌,从白眼和拾叶的中央闯了出去。
  白眼拦不了,拾叶也阻不住!
  但就在方怒北刚从两人中央闯出去之际,一条黄色的影子突然抄了过来。
  方怒北陡地暴喝一声:“黄旗,你找死!”
  那人冷冷一笑,一掌同时挥了过来。
  两掌蓦地相交,立刻发出了沉实,令人心弦震荡的砰然巨响。
  那条黄影在瞬眼之间倒飞了开去,就像是一只断了线的风筝,可是,当那人飘开五六丈之后,居然又再扑了回来。
  这一扑之势,极是凶猛,方怒北的瞳孔倏地睁大了。
  “黄旗,你是谁?”他的声音里忽然充满了惊悸之意。
  跟他拼了一掌倒退开去之后,又再卷土重来的人,正是玉龙帮的黄旗旗主。
  黄旗旗主在帮中的地位,既不及黑旗旗主,也是紫旗旗主之下。
  但是方怒北怎样也想不到,这位黄旗旗主的掌力,竟然如此浑雄,在拼了那一掌之际,旁人都以为方怒北占了上风,但只有他自己才知道,黄旗旗主那一掌,已使自己内脏受到了严重的伤害,而黄旗旗主倒飞开去,反是借势卸掉自己的掌力而已。
  瞬息之间,方怒北只听见对方掌风如雷,挟着排山倒海之势向自己涌了过来。
  这掌声实在可怕,方怒北似已和死神拥抱在一起。
  但也就在这刹那间,另一道的掌力宛似从天而降,在方怒北的面前,把黄旗旗主的掌风逼退开去了
  论声势,这一掌远不如黄旗旗主,但黄旗旗主却给这一道掌力再度逼退了五六丈之多。
  他这次一退开去,就再也不能反扑过来,虽然他脸上罩着头巾,别人无法看见他脸上的神情,但从他的瞳孔中,显然可以瞧得出,这位黄旗旗主正在惊骇已极。
  他目不转睛地瞧着一个人,而那人也冷冷地瞧着他。
  那是一个蓝衣人,他一掌击退了黄旗旗主,神情还是从容得很。
  林群吃了一惊,忖道:“这位又是何方神圣?”
  方怒北也是大感意外!他拉着那人的手臂,叫道:“龙城璧,你……你怎会来到这里?”
  “龙城璧”三个字一出口,玉龙帮上上下下每一个人的脸色都变了。
  林群又是暗叫一声:“啊呀,估道是谁,原来是雪刀浪子来啦。”
  龙城璧扶着了方怒北,道:“方园主,你怎么了?”
  方怒北连连摇头不迭,叹曰:“说来话长,总而言之,此地一塌糊涂,天下大乱!”
  龙城璧也叹了口气,道:“这不是一塌糊涂,而是一场劫数。”
  方怒北咳嗽几声,道:“昔年,老夫敬仰田老帮主为人,甘愿成为玉龙帮黑旗旗主,以为可藉此暗中调停,使一园二谷三教与玉龙帮不致怨怼日深而生争执,谁知道这一回做了吕洞宾,真是不堪提之至。”
  林群心中有气,暗道:“岂有此理,居然骂帮主是条狗,哼哼,幸好狗咬吕洞宾的那条狗是指田振烈,小林只是顶包货色,是算不得数的!”
  只听见龙城璧干笑了几声,忽然瞧着林群说:“田帮主,你还认得在下吗?”
  林群冷冷一笑,没有回答这一点,却说:“你是怎样混进来的?”
  龙城璧耸了耸肩:“混进盘龙谷的,又不只是我一个,田帮主怎不问问其他的人?”
  林群暗道:“小林也是蒙混过关,以假乱真的货色,雪刀浪子这句话莫不是冲着我而来的?”当下便说:“本帮主如今正要审问方怒北,他不但混了进来,而且还要充黑旗旗主。”
  龙城璧摇摇头,道:“方园主没有冒充,他是如假包换的黑旗旗主。”
  林群冷冷一笑:“你是外人,怎么会这样清楚?”
  龙城璧道:“在下虽然跟贵帮全无相干,但对贵帮的事情,却知道不少。”
  林群道:“这倒可笑,难道本帮主所知,会比你还更不如吗?”
  龙城璧道:“这可难说了,田帮主虽然精明能干,但有时候总会弄错某些事情,也是在所难免的了。”
  林群怒道:“这种大事,本帮主怎会弄错?”
  龙城璧道:“但你偏偏弄错了,而且还错得很厉害。”说到这里,忽然把一颗药丸塞进方怒北口内。
  方怒北没有半点怀疑,马上就把药丸吞了下去。
  林群忙道:“小心……”
  方怒北道:“小心甚么?难道你认为这是一颗有毒的药丸?”
  林群道:“这又有甚么稀奇?”
  方怒北冷冷一笑:“真是以小人之心,来度君子之腹。”
  林群哈哈一笑道:“谁是君子?谁又是小人?”他面上哈哈笑之,心中却在暗叫惭愧:“小林啊小林,你以为人人都像谭海一般卑鄙吗?龙城璧若要害方怒北,又何须用上毒药?只要干脆不接黄旗旗主那一掌,这姓方的老头儿早就一命呜呼啦。”
  只听见龙城璧又接续着说下去:“田帮主,你可知道,令尊在世之时,跟谁最谈得来?”
  林群嘿嘿一笑:“这是甚么意思?”他只能反问,而无法回答得上。
  幸好龙城璧也没有再度追问,又接着说道:“田老帮主最钦敬的,就是北极异人风雪老祖,而江湖上也只有田老帮主,曾经陪着风雪老祖在熊窝里下棋。”
  林群沉默下来,因为他对这些事情,一无所知,若多说话只怕很容易就会露出马脚。
  龙城璧接道:“黑旗旗主的真正身份,除了田老帮主之外,风雪老祖也是知道的。”
  白眼道人立时道:“这等重大事情,田老帮主怎会向外人泄露?”
  龙城璧淡淡道:“但在田老帮主心中,风雪老祖却绝不是甚么外人。”
  白眼道人脸上露出了大不以为然之色,但拾叶大师却点点头,道:“龙城璧所言不假,即以贫僧而言,也同样对风雪老祖极教钦敬。”
  白眼道人“哦”了一声,目注着他说:“你也见过了风雪老祖?”
  拾叶大师道:“见过一次。”
  白眼道人道;“在甚么时候?又在甚么地方?”
  拾叶大师道:“是在八年前,在北极寒苦之地的一个熊窝外,那时候,田老帮主已和风雪老祖在熊窝内对弈完毕。”
  龙城璧淡淡一笑,道:“大师可知,那一天两位前辈对弈,到底是谁赢了?”
  拾叶大师答道:“是田老帮主八战八胜。”
  林群一怔,随即忖道:“这独臂和尚分明是在田广之的死人脸上贴金,他若八战八胜,风雪老祖岂非八战八败了?”
  但龙城璧接着却说:“可惜,风雪老祖的确是连败八局,他虽然武功盖世,但在弈棋这一方面的本领,委实远远不如田老帮主。”
  林群皱了皱眉,暗道:“原来真的如此,可惜这位北极异人已经登极乐世界,否则小林也要找他对弈九局,才一个九战九胜!”田广之既已八战八胜,他自当要多胜一局,才能显得自己更加不凡。
  只听见龙城璧又道:“田广之与风雪老祖的友情,非比泛泛,是以贵帮内不少重要事情,田老帮主都会向风雪老祖提及。”
  白眼道人吸了口气,道:“如此说来,是否风雪老祖又曾辗转再向你提及本帮的事?”
  龙城璧点点头,道:“不错,正是如此。”
  林群哼了一声,心中骂道:“那风雪老祖,当真多事得很。”
  龙城璧接道:“在那个时候,在下便已知道,贵帮黑旗旗主,也就是这位方园主,在下可以肯定的,这件事绝对不会有错。”
  林群暗叫不妙,却也只得怒目瞪视龙城璧,喝道:“你没错,难道是本帮主错了?”
  龙城璧摇摇头,道:“你也没有错,错的是另外一个人。”
  林群一怔:“是谁错了?”
  龙城璧淡淡道:“是田老帮主!”
  白眼道人倏地喝道:“胡说,田老帮主怎会有错?”
  龙城璧道:“你这句说话也同样错了,人生在世,谁能无错,即使大圣大贤,也难免有错的时候。”
  林群咳嗽两声,道:“田老帮主怎么错了?”
  龙城璧道:“他信错了一个人,他一直以为,这人可以匡扶他的儿子,把玉龙帮在武林中发扬光大。”
  林群心中怦然一跳,忖道:“这火头果然烧向小林眉毛来了。”嘴里却在漫声说道:“那人又是谁?”
  龙城璧淡淡道:“那人姓海,叫海中鲨。”
  林群一怔,忍不住说:“海中鲨是甚么人?”但他又说出了这句话,就知道自己大大的说错话了。
  因为他这时候才想到,田振烈一定会认识海中鲨这个人物的!
  但话已说出了出口,想要收回已是太迟。
  龙城璧也只是笑了笑,道:“海中鲨的伯父,是昔年威震北海,有天下第一号大胖子之称的海鲸王,而海道上的人,都尊称他‘鲸爷’,鲸爷是一条好汉,但这个侄儿海中鲨可丢尽他老人家的脸了,在一年多以前,他化名为谭海,到处干出下三滥的勾当,甚至暗中下毒,要挟别人做见不得光的事情,田帮主也许会略有所闻罢?”
  林群的脸色陡地变了,龙城璧这番说话的真正意思,他就算再笨也听得出来。
  白眼道人却怒喝道:“龙城璧,你越说越荒唐了,简直是在妖言惑众!”
  拾叶大师立刻摇头不迭,道:“龙檀越之言颇有深意,咱们切切不可对他存有半点偏见。”
  方怒北咳了两声,道:“在玉龙帮中,似乎就只有这位大师还有点理性。”
  白眼道人怒道:“方怒北你这岂不是在骂其余的人都是混蛋?”
  方怒北冷冷道:“只怕比起混蛋还更不如。”
  白眼道人正想捋袖冲前,拾叶大师伸出独臂把他拦住道:“方檀越如今身受重伤,道兄休要跟他计较。”
  方怒北冷笑道:“今天这牛鼻子若不动手把方某除掉,只怕将来再也没有这个机会。”
  拾叶大师忙道:“方檀越莫愁,这都是一场误会而已。”
  林群却长长的叹了口气,道:“只怕这里误会比天上的星星还要多上千百倍呢。”
  龙城璧淡淡一笑,道:“就算真有千百种误会,都是不要紧的,只要能够一一化解,自然便可化干戈为玉帛,化戾气为和祥。”
  林群心中冷笑:“化化化,只怕误会不化却化成一缕冤魂,那才该死之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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