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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千人石圣心托孤 雪花飘飞。 寒风肆虐。红梅绿萼怒放,是岁暮冬残时节。 铜壶滴漏…… 初更一点……二鼓……深夜三更。 苏州城外,虎丘地方的“西园寺”,此时山门大开。 两列灯笼,自寺内飘摆荡漾着飞翔出来。 一盏、二盏、三盏……三十六盏。 一队僧侣,一队道士,加杂着不少俗家人,有男有女,押解着一个貌相英俊的年青和尚,由寺内走出。 那英俊的年轻和尚身后,紧随着一位绝色的少妇,这绝色而端庄的少妇,捧抱着两个极厚的棉被包裹,那是她亲生的一双男娃儿,这一对苦难的孪生小兄弟,降临到人间正好一个月。 这一队僧道俗杂处的怪异人群,走在灯笼当中,个个神色肃穆庄严,人人沉默无语,只顾踏雪疾行。 行行复行行,灯笼骤然静止,步履声音自停。 他们是停在了那块足足能够容纳千人,每逢中秋,苏州倾城仕女,笙歌彻夜欢舞飘飞的“千人石”前。 这是久久以前,“生公”说法的地方。 千人石上,积雪盈尺,冷寂、凄凉,死一般的沉静。 不!不?不。 在千人石上遥远的那一端,有人。 那是一个覆雪卧石沉沉大睡的怪人。 只因双方相距过远,那人又是一身积雪,难怪这群各怀心事的人物,没能发觉。其实谁又能够想到,这大雪纷飞的深夜,冰寒透骨的千人石上,竟会有人覆雪而卧,酣然沉睡呢? 这队僧道俗,男女杂处的人群,此时沉默如昔,鱼贯地登上了千人巨石,只听到他们足踏积雪的吱吱声响。 停足之后,西园寺的方丈“大悲护觉”禅师,肃然挥手,僧侣们立即把那个年轻英俊的和尚,推出队外。 僧、道、俗三方面的人物,倏地自然划分,纷纷向外面退身,刹那之间,围绕成了一个很大的圆圈。 由东北到西南方,是僧、道两队出家人圈绕的大半圆形,自南至东,是那群俗家男女列成的弯弧。 这大圆圈内,还有个两丈方圆的小圆圈,是由十二名当代无敌的高手组成,那年轻英俊的和尚,及绝色的少妇,此时已被禁在这小圆圈当中。 说起这十二名围绕成小圆圈的人物来,令人咋舌,那是…… 少林掌教“大宏”方丈。 西园寺主持“大悲”禅师。 武当掌门“天芮”真人。 峨嵋“赤城子”。 终南“灵境叟”。 太极“八方先生”古若平。 黄河“点指阴阳”芮独一。 长江“震天神龙”舒步鳌。 中原“万朵梅花”余去霍。 蛮荒“无肢先生”延年寿。 鬼域魔主幽冥帝君钟灵。 万妙教主两阴妖后岳素娥。 这十二名武林中顶尖儿的高手,包罗殆尽了正邪双方各派的掌门,和江湖上手辣心黑的几个魔头煞星。 不知何故,他们竟然破除了武林数百年来的规例,正邪双方各弃成见,相携联手,来对付一个年轻的和尚。 此时,他们个个面色庄重,注目着正中这个年轻英俊的和尚,不敢松懈。 半晌之后,那绝色的少妇,不待别人催促,挪步款身,走到年轻英俊和尚的身前,将遮盖着乳娃儿小脸的棉被角,轻轻掀起,露出了两张天真无邪稍带微笑而酣睡着的面孔,年轻英俊的和尚,瞥了两个娃儿一眼,剑眉蓦地一阵颤跳,威严慑人的双目,闪出了慈祥的光辉。 接着他双目微阖,滚坠下来两滴泪水。 千人石上,虽然站着百数十人,但却不闻点滴声息,空气异常沉闷,人人心头象压着十斤铁锤一般。 没有人开口,没有人挪动,甚至于象是人人都闭住了呼吸似的,他们在等待,等待着四鼓的梆声,终于还是那个年轻英俊的和尚,打破了沉寂,他目射着令人寒悚的神光,向小圈的十二位高手扫了一遍,目光停在少林教掌教大宏方丈的身上,他面含着极端肃穆的神色说道: “掌教,您认为这样做值得?” 大宏掌教了然对方言下之意,庄严地说道:“圣心,值得与否,你最清楚,何必问我?” 那被称为“圣心”的年轻英俊和尚,闻言面上掠过一丝悲凄的神色,并未答话,却又转对天芮真人说道:“真人呢?” 天芮真人尚未回答,那鬼域魔主幽冥帝君,冷酷的目光闪扫了众人一遍,嘴角掠过一丝冷笑,接话说道:“圣心和尚,老夫可以代替在场之人,回答你这句问话,此次正邪双方的大结合,其咎在你!你身为三宝佛徒,犯戒娶妻,已成为佛门罪人,避难武当山,竟不遵武当一派的规例,非但携剑登临玄武观,并敢挟技逞威,剑斩武当三大弟子,掌劈武当守山灵猿,这才惹得天芮真人,传令缉凶……” 他话尚未完,终南的灵境叟却接口低叱道:“圣心,你夜闯‘灵境谷’,毁我胜景盗我丹砂,指伤老夫座下弟子,竟敢留柬约搏,故而老夫至此。” “太极一门,少与人争,你这不守清规的和尚,拔我门下‘太极图’旗,伤我师弟,此乃老夫寻你的原故!” “破我黄河大寨……” “焚我长江船只!” “挑我中原十三座山口!” “杀我蛮荒三位师弟!” “诱我座前神女,脱离‘万妙’圣教,并敢娶之为妻,伤我三大护法,今日本教主自然要讨还公道。” 终南、太极、和四大恶煞及万妙教主等,一人一言,说出了与圣心大师结怨成仇的原因。那鬼域魔主幽冥帝君,这时又接话道: “耿芸娘非只是万妙教主座前三神女之一,更是老夫独子‘玄幽太子’钟子乾的未婚妻室,你这淫恶的贼秃,诱拐贱婢脱离万妙圣教,因而成奸,老夫怎肯善罢干休!故此不远……” 他还没有说完这句话,圣心大师已冷笑着接口道:“就因圣心一身罪孽,才惹得帝君忘怀了昔日被五大门户掌门,逐出中原,避居鬼域之耻?之恨?之仇?” 鬼域魔主幽冥帝君钟灵,闻言睁开了那双望之令人森然的鬼眼,闪灼着绿色的光芒,瞥了五大掌门一眼,冷冷地哼了一声,阴鸷深沉地接话道: “圣心和尚,如今你挑拨已然迟了一些,这次所谓正邪双方的大结合,事先早经商妥,除了为着你一个人而必须联合之外,别无他事,事后立即分道扬镖,正归正,邪归邪,有仇的至时自管索仇,有冤的事后尽情报冤,水火仍然是互不相容,此后桥是桥,路是路……” 圣心大师听到此处,蓦地扬声大笑了起来,峨嵋的赤城子,目睹圣心扬声大笑,不由蹙眉说道:“圣心大师,幽冥老魔说得不假……” 他此言未罢,幽冥帝君寒着丑脸对赤城子道:“赤城子,你这‘老魔’二字,已为峨嵋惹下了大祸!” 赤城子轻蔑地瞥了幽冥帝君一眼道: “峨嵋一派,随时随地恭候着阁下的挑战,此时我却没有空闲的工夫理你。” 幽冥帝君闻言冷凛诡谲的一笑道: “圣心和尚的事情了断之后,老夫非常希望能在这块千人巨石之上,领教几招峨嵋的绝技手法。” 赤城子尚未答言,那旁的万妙教主两阴妖后,却媚笑一声,瞄了幽冥帝君一眼,含意极深地说道:“帝君怎地忘记了这次联合之时所订的约信?只等圣心和尚事了,自然要讨还前欠,现在急什么呢?” 幽冥帝君闻言会心的一笑,赤城子却冷哼了一声,少林、武当、终南、太极各掌门人,脸上同时闪过一丝严肃而庄重的神色,而黄河、长江、中原、蛮荒等四煞,却同时现露出诡诈狰狞的阴笑。 此时圣心大师却突然含意深地说道: “圣心自不量力,开罪各大门户,既是互有怨恨,近年以来,怎不见在场诸位前来西园寺寻我?” 蛮荒无肢先生延年寿,第一个答话说道:“大师你记忆之力久佳。” 圣心大师闻言之后,故意地惊“哦”了一声。 蛮荒的无肢先生,却闻声蓦地面泛红霞,他懊悔自己无心中说出了丢脸的往事,圣心大师穆然接话说道: “在场诸位,除圣心师长大悲方丈,及少林掌教大宏禅师外,皆曾与圣心证功交手,圣心侥幸全胜……” 他此言出口,十二高手不禁彼此环顾了一眼,纷纷俯首无语,原来他等俱是圣心大师手下的败将。 圣心大师却丝毫没有狂傲神色,反而低沉地说道:“圣心本仁慈之旨,所杀皆十恶之徒,开罪在场诸位,圣心问心无愧,无惧,诸位如今联合……” 他这句话尚未说完,西园寺的大悲方丈沉声喝道:“圣心大师,你莫非忘记了寺内之言?任你有多少道理,出家人诱拐人徒,娶之为妻,难道这是佛旨?” 大悲方丈此言出口,圣心大师身旁的那位绝色少妇,脸上现出激动神色,似欲有所倾诉,圣心大师慈爱地看着她,缓缓地摇了摇头,然后喟然一声吁叹,目光上移,仰望天际,神态庄严至极,令人不敢窥视。 那绝色的少妇,此时紧靠着圣心大师的肩头悄声道: “就快到四更了,你说的那个人会来?” 圣心大师点了点头,用感慨的语气说道:“他向不失信,应该会来,不过天有不测风云,难说的很!好在适才寺内已然得到方丈和那位老禅师的承诺,我们等到四更鼓梆声之后再说吧。” 适当圣心话罢之后,远处传来四更鼓声! 这梆鼓声音,震人心胆,凄楚冷寂的地令人寒凛。 正邪联阵中的十二高手,此时竟然不知不觉地闭住了呼吸,那绝色的少妇,玉面上充满了焦急与希冀。 只有圣心大师,神色依旧,不言不动,闻如未闻。 久久之后,未见人来,众人这才安心的群吁出声。 圣心大师蓦地平伸双手,探入两个乳娃儿的棉被包裹中,刹那他的头额之上,冒出了热气和汗珠。 约有一顿饭的光景,他才缓缓将手抽出,两个乳娃儿地齐放悲声,哇哇痛啼不止,圣心大师等娃儿啼哭数声之后,再伸双手,在娃儿们的身上拿捏了几下,两个娃儿立即止声睡去,而圣心大师脸色却变为苍煞灰白! 这时自僧侣群中,闪出来了一位古稀的老僧,他庄严肃穆地走到少妇的身旁,平伸出双手,索讨那两个娃儿。 少妇咬着银牙,俯首亲吻着娃儿们的小脸,良久不停,老和尚目睹斯情,竟也不由自主的喟然长吁了一声! 绝色少妇被吁叹之声惊醒,双颊珠泪滚落襟前,峨眉凄蹙,香唇紧抿,两手紧抱着娃儿,拥偎胸前难舍分离。 半晌之后,她才颤抖着一双柔荑,勉强伸出一对玉腕将两个娃儿转递给了那个年轻英俊的圣心大师。 圣心大师接过来两个娃儿,捧偎胸前,缓缓俯身跪倒石上,仰望天际,泪如涌泉,然后阖目肃容似有所祷。 这时那位侍立一旁的老和尚,蓦地高诵一声佛号,跪俯地上的圣心大师,双目随声开启,闪射出令人无法形容和刻画的神色,是恳托,是祈求,是感激,是悲伤,也是无尽的哀怨和凄凉。但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悔愧忏罪求恕的表示,僧道们不禁同时低沉伤地发出似乎呻吟般的叹息。 那老和尚矮身自圣心大师手中,接过来这一对娃儿,立刻有四名背剑的中年僧人,维护在老和尚的四方。 外面大圆圈内,俗家人的弧形队中,有人嘴角掀起一丝望之令人透骨凛悚的阴笑,这人只有二十四五岁的年纪,背后背着一个奇特巨大的红色皮囊。另有一人,双目射出阴狠歹毒的光色,脸上带着诡谲险恶的冷笑,那是个妩媚妖俏的中年妇人,她身背后背着一对小巧奇异的兵刃。 即将和亲生的娇儿永诀了的那位绝色少妇,星眸中喷射闪耀着恨、怨、仇,令人望之凛悚的光芒! 她环视了在场之人一眼,似乎是想把这些人的影子,刻牢在脑海中一样,大有生虽难食尔肉,死必化身厉鬼捉尔魂魄之心! 她那怨恨的目光,停留在了两个人的身上,正是那背着红色怪异巨大皮囊的汉子,和那妖媚的中年妇人。 这两个人竟然不敢和她的目光相对,震悚地扭转头去,看着其他地方,是愧?是怍?只有他俩明白。 蓦地一柄寒光闪烁的戒刀,自大悲方丈肥大的僧袍衣袖中飞出,斜插在圣心大师身前积雪盈尺的千人石上! 圣心大师郑重严穆的执刀缓缓站起。 此时又一道寒光,自万妙教主手中疾投下来,正落在那绝色少妇的足下,是一柄古奇锋利的匕首! 少妇俯身拾起匕首,走到了圣心大师的对面,目露流动的异样光芒,注视着对方瞬也不瞬。 她象是希冀着什么?似乎是在征求对方的同意和承诺,脸上现出求生拚死的神情,那双紧握着匕首的柔荑,颤抖不停。 圣心大师露出了感动和哀伤的情绪,对绝色少妇摇了摇头,一声嗟吁,强自捺纳着内心的苦痛,低声说道: “认命罢芸娘,莫忘了前言,莫忘了孩子!” 绝色少妇闻言心头一凛,泪若断线珍珠般滚坠,紧抿着香唇泣不成声,久久之后才悲切地说道:“孩子们由他等抚养,承郎,万一……” 年轻英俊的圣心大师,瞥了那怀抱着娃儿们的老和尚一眼,然后缓缓扫视了全场一遍,才沉重地说道:“佛家无诳语,方丈曾承诺过,芸娘你安心吧!” 绝色少妇耿芸娘,强止慧泪,凄然诉道:“承郎,但愿世上的人们,都能像你一样的永守信誓,求祈上苍不负苦心之人,莫使你我沦人……” 西园寺的方丈,大悲护觉禅师此时合十接口道:“女施主请放全心,老衲矢志永守所立信誓而不渝,待其兄弟长成,授以文事,传其武技,到他二人年满双十,必然令其认祖归宗,并将‘圣心’和女主所留遗书,交他兄弟,彼时任他兄弟良知自断,恩我仇我不问。” 说到此处,禅师慈眉扬飞,目射神光,扫视了俗家人群一遍,话锋微顿,面转肃容,正色接着说道:“老衲曾立重誓,抚养圣心二子成人,自此时起,老衲已与两位施主共存共亡,有人若于斯时施展狡狯,意欲对这一双娃儿不利,老衲将不惜重开杀戒,亲率寺僧,与彼等周旋到底,此言日月为凭,我佛作证!” 大悲方丈此言方罢,僧侣们一齐合十朗朗说道:“西园寺僧,誓与两位小施主存亡偕共,日月听我之誓,佛祖证我之言,违者永沦魔域不得超生!” 群僧诵罢,齐喧佛号,各将护法戒刀撤出,脱散了那大圆的队形,团团将那抱着乳娃儿的老僧围起。 耿芸娘现出了感激之色,突然用哀告恳求的语调,对着西园寺的方丈,大悲护觉禅师泣诉道:“禅师既怀悯天仁肠,怎不多慈悲些,圣心并未诱我叛教,更不象幽冥老魔所说,实因那……” 她话尚未曾说完,人群中突然传来了怪声怪气的女子叱喝声音,正是那个妖媚的中年妇人,只听到她沉声叱道: “贱婢真太淫恶无耻,方丈,四鼓早过还等什么?” 大悲护觉禅师低诵了一声佛号,沉重地对圣心说道: “四鼓已过,你所约之人至今未到,圣心,自了吧!” 圣心大师闻言之后,霍地上步恳挚的紧握着那耿芸娘的一双柔荑,脸上布满着依恋难舍的神情。 耿芸娘也紧抓对方坚实的手掌,两个人呆呆地互望着,终于圣心大师神色一正,低沉的耳语道:“芸娘,小心些,我先去了!” 话罢他右手微顺,寒光乍闪倏隐,戒刀直插进了胸膛! 耿芸娘一声哀号,匕首回旋,钉进腹中,面色立呈败灰,全身抖动而痉挛,但她却挣扎着说道:“承郎等我,我也来了,生虽未能同日,死却要在同一时,同时!承郎,等我一步,等我一步!” 圣心大师已将闭目颓倒,闻言全身陡地一挺,呼咕了一声“芸娘”,他俩随即紧紧偎抱在一起。 这个一声—— “承郎,如……今……没有……人能……能……再……分……开……开咱们了,我……高兴……高兴!” 那个一句—— “芸……芸娘……我们……永……永不分…… 他俩的脸上,挂着无人能理解的微笑,双双纠结拥抱着缓缓倒卧在积雪盈尺的千人巨石之上!血和爱,相交,相合,滴滴相印成影! 鲜血染红了这块冰冷的石头,西园寺的僧侣们,个个俯首合十,神色肃穆而哀伤地低诵着超度经文。 蓦地一声阴沉的怪笑,起自俗家的队列中,僧道们不同抬头观望,正是那个身背着奇特红色大皮囊的汉子。 这人闪身出队,冷冷地对大悲护觉禅师说道:“方丈当真要收养那两个小孽种?” 大悲方丈面色一沉,冷静而严肃地答道:“施主怎地这般口不择言?我收养孤儿之事,适才寺内早经大家决定,如今施主明知故,意图何为?” 这人闻言,桀桀的连声怪笑着说道: “我‘玄幽太子’行事,一向干净利落,不欠来世钱,不留今生债,怎能容许圣心贼秃这两个小孽种活命?” 方丈毫无表情的瞥了幽冥帝君一眼,才淡然说道:“钟少施生,怎地说笑起来了?” 原来这个貌相险诈的少年,竟是鬼域魔主幽冥帝君钟灵的独生儿子,玄幽太子钟子乾,此时他却冷笑着说道: “方丈你会错了意,钟某并非说笑。”大悲方丈再次瞥了钟灵一眼,这老魔却仰头观天,对此事显然是放任不管,方丈这才声调转厉,正色问道: “钟少施主要是当真存着此等心情,而非说笑的话,适才圣心大师尚自未了之时,你怎不当面言明呢?” 钟子乾闻言之后,狰狞诡诈的一笑,很得意的说到: “方丈,圣心贼秃虽是你的师侄,若论武技、功力、火候和上乘心法,恕我直言,你怕还差他两成吧?” “再恕我说句不怕得罪在场之人的话,那贼秃说的对,今朝与会之人,泰半非其敌手,即使我等一拥齐上,他要逃时,任何人也休息能拦得住他,顶多将耿芸娘这个贱婢和她那两个小孽种留下而已。” “但是圣心贼秃如果不死,我辈后果何堪设想?钟子乾再傻,也断然不至于傻到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因此在寺内大家相谈之时,钟子乾才被迫忍气吞声,其实我却另有打算,方丈聪明一世,怎却糊涂一时起来了?” 此时各大门户的掌门人,早已现出了鄙视的神色,但却忍耐着暂不开口。一旁那位捧着两个乳娃娃的老和尚,却已不耐,只见他长眉倏的扬飞,一声高昂深沉的佛号呼出,冷蔑而威严的对钟子乾叱道: “钟子乾你这话不嫌忒煞无耻了吗?” 玄幽太子钟子乾,桀桀阴笑着说道:“和尚,你是西园寺中的什么人物,也敢插嘴?” 老和尚闻言哈哈大笑道: “老衲自然有权发言才开口问你,你怎不回答?” 钟子乾双眉一拧,尚未开口,大悲方丈已合十对这位老和尚恭敬的深深一礼之后,极端虔诚地说道:“大悲敢请……” 老和尚不容大悲方丈话罢,摆手沉声道:“此事例外,老僧非问不可,这遭由不得你!” 大悲方丈乃西园寺主,闻言之后竟选声说道:“大悲不敢,大悲不敢。” 说着并且躬身退了两步。老和尚哼了一声,险上神色却严肃的令人慑惧,甚至于少林掌教大宏方丈,也俯首缄默,不多看这老和尚一眼。鬼域魔主钟灵,目光飘向万妙教主,她会心的点了点头。 这些鬼祟行径,怎能瞒得了老和尚的神目,他霍地双目一睁,两道长眉扬起又落了下来,再次对钟子乾说道:“你怎不答我所问?” 钟子乾本想出言讽刺老和尚几句,哪知却被老和尚庄严的宝相和那种慑人的威力所屈,不由自己的答道: “俗语说得好,欲达目的,不择手段!兵法有云:‘力不敌则智取’,‘兵不厌诈”何耻之有?” 老和尚听他说完之后,立即沉声叱道: “武林中竟也会有你这种不知羞耻仁义的孽障,老衲为江湖悲,为钟灵愧,为这死于此地的女施主贺!钟子乾!抛开他人,只说你我,圣心所遗的这两个娃儿,现在老衲臂间酣睡,你无妨施展一下‘兵不厌诈’和‘力不敌则智取’的那些无耻至极而你自认为得意的诡谋,老衲倒要见识见识,你是怎样来“不择手段”,而达到目的!” 始终未曾开口的幽冥帝君钟灵,这时却诡谲阴险的淡淡一笑,示意万妙教主和四大恶煞之后,接话说道:“和尚,莫非你认为钟某父子不敢?不能?” 老和尚在说完刚才那番言语之后,脸上已经恢复了慈祥的神色,此时闻言,连眼皮都不抬,冷冷地答道: “其父如此,何怪蠢子,老衲有些不信你能!你敢!钟灵,你若不服,无妨父子一齐施展。” 幽冥帝君尚未接言,玄幽太子却霍地仰头发出一阵怪笑,声如枭鸣,刺耳至极,笑罢他才缓慢的说道:“和尚,莫非你认为钟某父子尚未得手?” 此言说出,各大门户中人,心中俱皆一凛! 只有这个怀抱着一双娃儿的老和尚,沉静地反问道: “尔父子真是难得,说话声调语气和用字,竟然不差多少,只是老衲不惧恐哧之言,拿点真本领出来。” 这次接话的却是那万妙教主两阴妖后,只见她荡眉波起,淫目闪姿,腥红的欲唇微绽,发出一种特殊声音道: “老和尚,你是说要看点真玩艺对吗?” 老和尚冷哼一声,字字若敲金震玉般说道:“你这‘万妙勾魄’的索魂大法,对老衲施展无用,此种伎俩,只配对付那些软骨头的娃儿,还是省省吧!” 两阴妖后闻言之后,一声娇笑,神态越发媚人,莲步轻款,妙目横波,袅娜向前数尺,纤手虚点着老和尚道:“我就不信,世上还会有第二个圣心和尚!” 她此言方罢,老和尚蓦地沉声警叱说道:“岳素娥,你再不收回‘迷灵香指’,就要身受‘佛火炼魔’之苦了,老衲若动真怒,却无圣心那样慈悲!” 老和尚相距两阴妖后岳素娥,仅隔丈远,他双手各抱着一个乳娃儿,当岳素娥款款向前之时已示意身前的西园寺僧,闪开了一条丈宽路径,他悉知岳素娥心如蛇蝎,不欲寺僧误中暗算。 这捧抱着两个乳娃儿的老和尚,声调虽然不高,但在两阴妖后岳素娥听来,却似霹雷轰顶,不禁一呆。 继之,她瞥目在场之人,个个沉静如常,似乎都未听出这老和尚说话声音,含有极大的一种特殊力量。她心头猛地一凛,突然记起了当年圣心大师,携走耿芸娘之时,对自己警告的话来,不由缓缓垂下纤手。 她这种怪异的举止,为例来所无,鬼域老魔钟灵,立即双眉紧锁,这时那老和尚扬诵一声佛号道:“你总算知机得早,是有心人,老衲当不过为已甚!” 两阴妖后岳素娥,生平战无不胜,攻无不取,从未丢过这大的脸面,适才虽然忆及一事,诚恐这老和尚就是圣心所指之人,迫而中途停手,但却极感羞念,闻言之后,略以沉思,冷笑一声说道: “本教主只为双方尚未破脸,不愿衅由我始罢了,你认为那个惧怕不成?不服不信的话稍停作个了断就是。” 说着她退了回去,老和尚并未作答,脸上复无任何表情,却缓慢地转向西园寺的大悲方丈说道:“此间已无介事,老神敢请方丈传谕回寺吧。” 大悲方丈闻言合十点头,才待传谕,那玄幽太子钟子乾却蓦地右臂扬甩,一朵碧绿磷焰腾空而起,凌云飞去! 西园寺的僧侣,目睹磷焰碧火,已准备随时恭聆方丈慈谕,出手应敌,钟子乾却扬声高喝道:“西园寺的僧侣们切莫妄动,静听钟某一言!” 各大门户掌门之人,仍然各立原处,未曾挪动,但那四大恶煞及一干邪恶之徒,却已纷纷向钟灵身后集合。 玄幽太子钟子乾知道已方准备妥当之后,接着说道: “此时西园寺内三百僧侣皆已中毒昏死寺中,寺内现有钟某埋伏的数名高手在彼候令,只要我钟子乾再发一次‘阴磷冥火’,西园一寺,即将于刹那之下,化为灰烬,非只这座千年古刹难以保全,就是那三百无事的僧侣,亦将生生火葬,如今那个搬动,却休怪钟某无情!” 大悲方丈闻言之后,慈眉一扬正色问道:“钟子乾!你忒狠毒了吧?” 钟子乾狞笑一声,手指着老和尚捧抱的两个娃儿道: “以这两个小孽种的狗命,来换西园寺古刹的平安!” 少林寺的大宏掌教,此时肃穆地接话说道:“钟少施主适才莫非未曾听清,大悲师弟与合寺僧侣所立‘西园寺僧,誓与两位小施主存亡偕共’之誓?” “钟子乾双耳不聋,自然听得清楚,不过那是僧侣们自己的事情,与钟某我无关,是故钟某不必多问!” 玄幽太子钟子乾,无情而矫情的这样回答大宏掌教,一旁的武当掌门天芮真人,却微笑着问钟子乾道:“设若大悲方丈,贯彻所言,矢志不移,宁弃西园古刹而与两个乳娃儿同存共亡之时,你又当如何?” 这时那峨嵋的赤城子,终南灵境叟,太极的八方先生古若平,也不约而同,齐声接口问钟子乾道:“武当掌门说的不错,彼时你又当怎样呀?” 钟子乾闻言之后,嘴角上掠起一丝冷笑反问说道:“钟子乾早已声明过,不欠来世钱,不留今生债,事到临头向不退缩。如今大悲方丈,设若当真不惜三百僧侣性命和这千年西园古刹的话,钟子乾何乐而不为?自然成全大悲方丈之志!不过钟子乾也有一言拜问诸位,当西园寺僧果守所誓,与圣心贼秃所留孽种存亡偕共之时,诸位何适何从?” 天芮真人闻言,肃容正色说道: “武当一派,自立观传世至今,遵理服实,为正义不惜舍身,是故贫道早有所本,不致无所适从。” 赤城子和灵境叟及八方先生,彼此点头示意后说道: “我等断然不容无信背义之徒猖狂,因此……” 他此言未断,鬼域老魔钟灵,却冷冷地接口说道:“听武当掌门和诸位的论调,是要多管闲事了?” 峨嵋掌门人赤城子,话语被老魔截断,已然不悦,此时不禁冷笑一声,扫视了环立在钟灵身后的群邪一眼道: “是又怎样?” 鬼域老魔钟灵,闻言阴沉地狞笑数声,他并不回答赤城子的问话,却目注于西园寺大悲方丈的身上和缓地说道: “方丈,西园古刹的存废,三百僧众的生死,除方丈之外,他人作不得主,钟灵愿听方丈一言!” 老魔声调虽然和气宛转,辞句却是含有威胁的意味,三百僧侣的死活,和西园古刹的存废,乃是一件大事,果如钟灵所说,他人作不得主,因此当鬼域老魔话罢之后,所有的眼睛,都自然而然的瞥向大悲方丈。 老方丈此时面色虽仍端庄如故,心情却是沉重至极,毁信背誓势所不能,但除此而外,苦无保全三百僧侣及西园古刹的良策,是故他久久尚未答言。 玄幽太子钟子乾,这时却低沉而险猾地说道: “方丈可愿意与钟子乾单独谈谈?” 大悲方丈闻言心头一凛,他非常后悔自己没能立刻回答钟灵所问,使这卑鄙险狠的钟子乾,说出侮蔑自己人格的话来,如今他却再不犹豫,极端平静的回顾了天际一眼,才发出斩钉断铁的话语说道:“就请钟少施主发出你那‘阴磷冥火’吧!然后老衲甘愿永沉苦狱,再开杀戒,西园火起之时,也就是钟少施主你化骨扬灰之日!” 大悲方丈说到这里,蓦地转身对西园寺中的僧侣道: “本寺火起之时,即我等以身殉佛之日,战至最后一个人,流尽最后一滴血,誓……” 适才大悲方丈,慨然诉志之时,各大门户掌门,无不动容,已然决定在西园寺火起之时,各出全力斩除恶邪!他们除此之外,实在也想不出其他的三全良谋,因此当大悲方丈,训谕寺僧的时候,俱皆悲愤无言。 那知大悲方丈刚刚说到“誓”字的时候,在千人石上,遥远地那一端,蓦地有人声若霹雷般喝道:“和尚,发誓无用,牙痛咒救不了西园寺和三百个小和尚,要是真能舍得了那座破庙驼子愿意和你做份买卖!” 时值更深,大雪又纷飞飘坠不停,这人突如其来的一阵呼喝,非但群邪惊骇不已,就是各大门户掌门之人,也不由倍觉诧异。 相距虽远,这人跑得却也不慢,眨眼到了大悲方丈的身前,唬!这人好怪的模样,银发蓬头,白髯成团,背驼巨峰,目若铜铃,面似锅底般黑,形如深山野豹,怪得是,那一双露在半截破棉袄袖子外面的手臂,却雪藕也似的白。 半长不短的棉袄,有数不过来的窟窿,下身可怜的很,只有一条油亮的单裤、赤脚草鞋,脸上却直冒热气! 正邪双方个个注目这位怪异的不速之客,但没有一个人认识他。 这个形象活似叫化子的怪人,虽然背驼如山,站在大悲方丈的身前,却比老方丈还高出来两寸。 怪人根本就没理会大家,粗声粗气的又追问方丈道: “怎么样老和尚,咱们谈不谈生意?” 大悲方丈此时心情沉重万分,若非看出驼子不似普通人物,早就训叱他几句了,闻言不由慈眉一扬说道:“施主,贫僧身有要事待理,无暇……” 他话尚未完,一旁捧抱着乳娃儿的老和尚,却接口说道: “老衲觉得方丈可与这位施主谈谈。” 大悲方丈,闻言瞥了老和尚一眼,老和尚目射神光,正肃穆的注视着自己,他恍然有悟,正要接着和这驼背的怪人相谈,那知驼子却裂着一张大嘴,嘿嘿地怪笑着,对这捧抱娃儿的老和尚说道; “姜是老的辣,和尚也越老越精灵,驼子高兴碰上了识货的行家,生意改变了目标,咱俩个谈谈吧!” 老和尚神色丝毫不变,淡淡地答覆驼子道:“施主,识货的人却未必能当得了家!” “不管,俗话说‘买卖不成仁义在’,谈谈何妨?” “好,老衲恭听。” 驼子闻言,缓慢地先扫了正邪双方一遍,最后目光落在了惨死于千人石上的两具尸体身上,乱发猛地一抖,竟然无故自开,根根倒竖,久久方始垂披肩上,他长长地叹了一声说道: “买卖先缓一步谈,那位行行好,费心请死者入土?” 鬼域老魔早已不耐,此时冷哼一声说道:“驼鬼,你想干些什么?” 驼子根本就不睬他,再次追问谁能行此善事,大悲方丈不能再不开口,他手指着圣心的遗体说道:“这是本寺弟子,稍停事了之后,贫僧自会着人抬入寺中安葬,施主不劳……” 那知他话未说完,驼子冷冷地说道: “要是老鬼的儿子小鬼,当真一把火烧了西园寺,请问和尚,那个时候你要把尸体抬到什么地方去呀?” 这句话问得大悲方丈哑口无言,驼子却又指着耿芸娘的尸体说道: “何况他们是一双恩爱夫妻,按理葬应同穴,恐怕西园寺中,没准备这块地方吧?” 大悲方丈这次似乎有了说词,才待开口,驼子好象生成的神目,能够见人肺腑一般,摆手又接着说道:“和尚,我明白你要说些什么,就算死了的这个和尚,罪大恶极,就算他尚未蓄发还俗,但是他已经有了家室,并且有了后代,死者本是一双两好的恩爱情人,活着的时候,你们不能让他俩并肩齐眉快乐的活着,难道说死了之后,还忍心再把他俩拆个一东一西?” 驼子这番话,打动了大悲方丈,各大门户掌门之人,也不由个个颔首,认为言之入情顺理,死者应当同穴而葬。 谁料玄幽太子钟子乾,却一声冷笑接活说道:“狗驼子,你是个什么东西,跑到这里多言多语,贱婢虽死,她这尸骨却……” 驼子冷冷地截断他的话锋说道: “小鬼,骂我驼子你就该万死,你想要这个死人,别说驼子不能答应,恐怕另外还有一个不答立你的人吧?” 他这句话,别人听来莫名其妙,可是钟子乾却变了颜色,再不坚持刚才的意思,只是恨怨狠毒的看看驼子。 钟子乾既不开口,正派中人又个个愿意,就剩下动手掘坑埋葬死者了,大悲方丈正要吩咐寺僧办理,谁知道驼子突然说道: “慢着慢着,驼子几乎又办错了事,有人能埋尸体,就有人能再挖出尸骨来,驼子有知人之明,绝对料不错事,谁叫我自已看着尸骨暴扬不忍心来呢,说不得只好由我来行这份好了!” 说着这怪驼子却面对着两具尸体问道:“朋友,那里风水好些,你们虽然死了,可还有两个儿子呢,给他弟兄打算一下?” 接着驼子象个疯魔似的,点头不迭地又说道:“对对对,我也看着这儿就好,咱们就这么办了。” 这不速而来的怪驼子,自道鬼话,怪得是不论正邪哪一方面,却都冷眼旁观,不言不语随他在胡闹。 驼子的鬼话到此为止,说完了之后,他竟俯下身来,立掌为刃,按照尸体所占的地位画了一遍,盈尺的雪地上面自然是划出来了一道沟槽。 大家不禁都觉得奇怪万分,想不通驼子是要干些什么,不由的都想看个究竟。 驼子不理别人,顺手将两具尸体抓放到一旁,空出来适才倒卧尸首的地方,只见他轻挥右掌,平地突起狂飚,盈尺积雪,立刻飞卷到一旁,挤作一堆,但却不见有丝毫雪花扬飞飘起!在场的百数人家,目睹此景,不论功力深浅,不分门户正邪,除掉那个捧抱一对乳娃儿的老和尚之外,无不惊咦出声。可是驼子却连头都不抬,对惊咦之声,视如不闻。 接着众人又是轰然一声惊呼,原来在那已无积雪的石面之上,也清楚的显出来了一周槽痕,深渊难测,宽有二指,齐如刀削,槽痕以内,正是死者夫妇仆卧石上之后,所占据的方位。 此时正邪双方的高手,不由彼此交换了个眼神,如今他们已经明白,驼子是想把死者葬于石下,只是石厚至极,宽广无伦,他们都是当代武林名家,聪慧经阅已达极顶,就这眨眼时候,各自挖空心思在推测驼子安葬死者的方法,却俱皆认为事不可能。 因此,他们也就越发注意驼子的行动,是故人数虽多,但却鸦雀无声。 驼子却是旁若无人,谁都不理,站在沟槽外面,扬起双臂凌虚由上下按,在距离石面尺高地方即止,如此周而复始,遥击槽内石面十数次后方才罢手。 众人冷眼旁观,驼子似乎十分费力,脸上已经有汗珠渗出,头上直冒热气。 这个怪异的驼子,却顾不得抹净汗水,伸手入囊,抓出来一粒赤红药丸,虚含唇间,然后身形微缩,双掌再次平提齐胸,缓缓压向槽内的石上。 奇异而骇人的怪事,立即发出,石面竟然随着驼子下压的双掌,逐渐沉陷,刹那光景,已下沉了数寸。 正邪双方的高手们,此时竟然俱皆悚凛而不安,其余人等,被这怪异的事故所震,个个目瞪口呆,作声不得,只有那个捧着一对乳娃儿的老和尚,非只不觉惊骇,脸上反而泛起一丝笑意。 适当此时,围观驼子捣鬼的人群,倏地霍然暴退,个个脸上都露出了极端骇惧的神色,就是各大门户的掌门之人,也俱皆面色苍白,惊凜不已! 原来石面仍在缓缓沉陷,但是从那四周的槽沟中,却涌喷上来了无尽的石粉,细如海滩沙沫,生生不已,终于填平了巨石下陷而留的凹痕。 是一盏热茶冷凉的时间,驼子方始罢手,石面因被沙粉所掩,因此大家不知到底沉陷了多深,不过高手们却能猜测得十之七八,咸认至少已有三尺上下。 这时驼子擦了擦脸上的汗水,首先走向圣心和尚的遗体,仍然是随手抓起死者,不过这他却换了个地方,在场之人,自然谁也不去关心和注意这些,可是那个抱着娃儿的老和尚,却不知道为什么慈眉一扬,深沉但却非常微弱的叹了一声,驼子闻声,竟然也停了一停。但他接着若无其事的,把尸体轻轻放在沙粉上面,再次去拿耿芸娘的尸首。 怎料他那只雪白的手掌刚刚触到尸体,全身猛地一颤,虎目中竟然落下了泪来! 大家只当这驼子是另有感怀,那里知道驼子此时已伤心至极,乃悲由衷生。 刹那之后,驼子蓦地抬头,目射着恨怒至极的寒光,盯了钟灵父子和两阴妖后岳素娥三个人一眼,他三个人对驼子那种怨毒的眼光看着自己一节,都觉得莫名其妙,因此脸上不由露出了疑惑的神色,驼子虽然看在眼内,当时却未深想。 时间已不容驼子从容着手,他立刻把耿芸娘的尸体也放置于沙粉之上,然后非常小心的去拨下插在圣心胸口上面的那柄戒刀。 驼子拔刀的姿式怪异,全身几乎扑在圣心的身上,低俯着头,因此所有的人,根本无法看到他的动作,只见寒光一闪,戒刀已经拔了出来。 他的动作快极,右手将那柄锋利的戒刀放下,左手已轻推沙粉,使尸体下沉,接着双手推堆不已,眨眼工夫,圣心的遗体和那柄戒刀,全部沉没于沙粉之下,外观再也不见形迹。 继之他在耿芸娘的胸间,拔出了那柄古奇的匕首,冷哼一声,把它倒插在了雪中,利锋朝天,但那原本雪亮的锋刃,此时却已变作乌黑。 少林掌教及西园寺的大悲方丈,目视匕首锋刃变作黑色,不禁同时低沉地呼出一声佛号。那捧抱着一对乳娃儿的老和尚,却突然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道:“好狠毒的心肠!” 驼子仰起脸来,翻了翻眼皮,他先瞥了老和尚一眼,才又回过头来,冷峻而恨怨地再次盯住钟灵等三人看着,久久方始作罢。 然后驼子才又迅捷的将耿芸娘之尸体,也沉入沙粉堆中。 他这时似乎觉得有些累了,一面在那破棉袄上擦抹着双手,一面缓慢地站起身形,长长的吐出来一口闷气,走出沙堆。 但他并不休息,绕转到那堆积雪后面,双掌连扬,雪堆四散飞滚向沙粉上面,眨眼时候,已将陷处填平,恢复了原先的样子。 如今,驼子掩埋死者的工作,已经全部完成。 只是正邪双方,无不觉得驼子这种埋葬方法极不妥当,积雪浮沙,怎能阻止起意盗尸的不良之徒?不过谁也没有询问驼子,有的人根本就不关心这些,有人认为驼子费了不少气力,怎忍得使他失望,也许还有人觉得这是求之不得的掩埋方法。 但是不管在场之人怎样想法,他们对这怪异驼子的诡谲行径和绝顶的功力,却都是凛悚并钦佩到万分。 那两阴妖后岳素娥,这时却轻款莲步,走向倒插在雪地之中的匕首而去,这柄匕首,是万妙教下专供刑戮而用的一柄宝刃,难怪妖后急欲收回它来。 谁料当妖后行近匕首,正要拔取的刹那,匕首却无故的向左旁一歪,随即自动脱出积雪之中,疾若流矢,斜飞而去。 此举太也出人意外,大众不由纷纷惊呼? 等他们看清始末之后,不禁色变,尤其是钟灵等人所率领的一伙恶徒,已在交头接耳纷纷议论不绝,原来那柄匕首,已被驼子施展上乘的“凌虚摄物”功力,远在丈外摄取到手中! 驼子看也不看呆在一旁的两阴妖后,随手将匕首斜插在腰间,大踏步走向捧抱着两个乳娃儿的老和尚身前,直直愣愣的说道: “和尚,咱们谈谈生意吧?” “老衲还是刚刚说过的那句话,洗耳恭听。” “有人要火焚西园寺,杀戮三百名倒了霉的小和尚,老和尚你可有办法解救?” “老神正想反问施主一句话,莫非施主你有办法解救此事?” “这就是我驼子说的生意买卖!” “施主认为老衲是个买主?” “不错。” “错了,老衲只是西园寺的挂单僧人,买主应是这位大悲方丈。” 老和尚指着大悲方丈,回答驼子。 驼子尚未开口,大悲方丈已闪身而出,正想说话,玄幽太子钟子乾却冷笑一声说道: “丑驼子,凭你就能阻止我下令焚寺?” “小鬼,这遭你怎么乖了,为什么不再叫我狗驼子啦?” “狗驼……” 钟子乾“狗驼子”三个字未完全说出,老魔钟灵却已大声喝叱道: “还不给我住口退下!” 驼子瞥了钟灵一眼,神秘地笑对钟子乾道:“小鬼,我劝你还是听你老子的话,少开口好些,别着急,驼子这份生意里面少不了你,回头等我与和尚把买卖谈妥,就轮到你了。” 他说到这里话锋一顿,又转对老和尚说道:“俗话说‘请来的和尚会念经,驼子这份生意和你谈定了。” 老和尚闻言慈眉一扬,看了看大悲方丈,才淡淡地说道: “施主既是坚持如此,就请说吧,好在大悲方丈也在这里。” 驼子笑了一笑,旁若无人似的说道: “我做生意,向来可是言不二价!” “老衲也有个脾气,不尚空谈,实事求是!” “好!看来驼子找对了主顾。” “未必,我这个买主,也许极难伺候。” “驼子买卖做得太多了,只要货好,再难伺候的买主我也不怕。” “施主自信如此之深,请说你的货色吧。” “保证西园寺片瓦不碎,三百僧侣安然无恙!” 驼子说出这句话来之后,钟子乾脸上掠过一阵冷酷的狞笑,他已将右臂抬起,老魔钟灵却示意令止,而驼子也突然转首对他说道: “小鬼,你沉住点气,这买卖对你利益很大,听下去你自会明白。” 这时那捧抱着娃儿的老和尚,已淡淡地问驼子道:“代价若干?” “便宜的很,我要西园寺最后面的那座‘静楼’居住,时间是三天……” 大悲方丈未等驼子的话全说完,已接口说道:“施主何用?” 驼子冷冷地回答大悲方丈道: “那是我的事,不劳挂怀!” 大悲方丈面色一红,才待再次开口,驼子却又讥讽的接着说道: “方丈你放心,我总不会在庙里放火就是。” 老和尚似乎看不惯驼子狂妄之态,一旁接话道:“施主不做买卖了吗?” “噢!买主挑眼了,好,咱们还是先谈买卖。” “老衲想听施主把代价全部说出之后,再来还价。” “驼子刚刚说过,我做生意是言不二价,这次我自信要价不高,非常便宜。” “施主适才第一个价码,确实不贵,其余的呢?” “其余的是暗盘价格,不能当着这多人讲。” “施主的生意是做得老辣,但不知要怎样才能讲出?” “驼子已经把它写在纸上了,和尚一看即知。” 说着驼子从破衣囊中,取出来一个纸条,递给了老和尚。 老和尚怀里抱着两个娃儿,这时只好用左臂圈住他们,然后腾出右手来接读纸条。 在场之人,不知驼子捣些什么鬼事,全都注目于老和尚拿着的那张纸条。 这个古怪的老和尚,自从来到千人石上,不论发生何事,他从未变过颜色,谁料当他看完纸条以后,神色陡地一变,似受极大的刺激。 半晌之后,老和尚方始将纸条交还给驼子,脸色也恢复了平静,淡淡说道: “老衲一时失策,未能防患于先,倒作成了施主这份生意。” 驼子闻言一笑,先将纸条妥善收起,才接话说道:“咱们买卖算是成交罗?” “嗯,借住静楼三天一事,稍停由西园寺的方丈回答你,纸上写的这件事吗……老衲明夜三更亲自送交施主。” “好,驼子自信也信人,咱们一言为定。” “老衲不会诳言欺人的,施主放心就是。” 驼子点了点头,转向大悲方丈道:“怎么样,舍得把静楼借我三天不?” “施主的生意不容贫僧还价,只好应诺。” “这我就要多谢方丈照顾了,不过驼子还有小事声明,在我借住静楼的时间之内,贵寺的大小和尚,却不能前去窥探或未请而擅自登临。” 大悲方丈点头应诺,驼子却倏地转身面对着钟子乾道: “小鬼,现在我有生意照顾你了。” 钟子乾只是冷哼了一声,没有接话。 “小鬼,别自己觉得不含乎,驼老子看中了你来谈生意,是高抬你。” “钟子乾和你没什么好说的话!” “哦?对了对了,这不能怪你,是驼子做成了一件生意之后,太高兴啦,忘记提你个醒儿。小鬼,你在驼老子没露面以前,不是口口声声说要火焚西园寺吗?现在是时候了,快发‘阴磷冥火’呀?” 钟子乾早就按捺不住,闻言冷笑着说道:“狗驼子,你配支使我?” 驼子闻言并不生气,却讥讽地说道: “小鬼,你敢发‘阴磷冥火’么?” “西园寺要是你这个丑狗驼子的庙,太子爷早就一把火烧它个净光了!” “空说大话有什么用处?你烧烧给驼老子看!” “你作得了主?” 捧抱着一对乳娃儿的老和尚,这时接口说道:“这位施主作得了主!” 鬼域老魔钟灵闻言一愣,他示意钟子乾准备发令,然后冷冷地问大悲方丈道: “方丈,钟某父子,只听你的答覆。” 大悲方丈淡淡答道: “施主父子即请发令焚寺,老衲之意已决!” 这次钟子乾不等父亲吩咐,右手猛地向高空一扬,再次打出一朵阴磷冥火。 在场之人,不分正邪,俱皆目视西园寺的方向,等待最后的消息,假若西园寺中起火,大家在千人石上,能够看到映射在云空的红光。 那知钟子乾信号发出之后,久久不见火起,他父子已知不妙,驼子却蓦地哈哈狂笑说道:“怎么样小鬼头?不灵了吧!” “狗驼子你……” 钟子乾厉吼一声,伸手就要撤出背后的兵刃和驼子拚命,钟灵摆手阻止他,对驼子道: “朋友你贵姓?” “驼子就是驼子,姓名早就记不得了。” “朋友既是不愿露出名姓来历,钟灵只得作罢不问,适才朋友对蠢子曾说,有生意要谈,可是指着蠢子埋伏在西园寺中的那些人说得?” “不错,老的到底是比小的聪明多了,一共是七个人,六男一女对否?” “嗯,他等七个如今何在?” “都还活着!” “我是问人在哪里?” “这就是驼子的生意买卖了。” “好,钟某父子今朝认输,你就说出条件来吧!” “驼子一向做生意是公买公卖,虽然言不二价,却须两相情愿,不谈条件。” “钟灵把‘条件’这两个字改为‘代价’就是。” “这还可以,不过价格很高喔?” “贼船上谈过渡之资,只好听凭你了。” “姓钟的,你再胡言乱语的话,咱们这份生意不必做成了。” “驼朋友,你又何必逼人过甚呢?” 两阴妖后岳素娥,媚声嗲语接上了这么一句话,她那一双闪耀着迷人魂魄的星眸,瞟呀瞟地直往驼子的身上飞,驼子嘿嘿了两声说道: “我说年纪比我还许要大上几岁的老小妖后呀,请你千万别再飞那种惹火的媚眼儿好不?驼子有些消受不了啦。” “呸!你个臭怪丑驼子,也不照照自己那付尊容。” 话意虽是讥讽驼子,可是那种声调,却荡人心神! “驼子我有自知之明,比不得圣心那个小模样儿惹人疼爱,只是我没招惹你呀?是你一个媚眼一个媚眼的乱飞。” “死驼子,坏丑鬼,看我能饶得了你。” 岳素娥一边娇声骂着,一边却用右手指点着驼子。 “多亏了老和尚刚刚警告过我,要不然驼子非当个软骨头的娃儿不可,老小妖后,我给你施个礼,算是陪罪如何?” 说着驼子当真双拳一抱,对着两阴妖后深深一揖。 那知妖后竟然无法生受驼子这一揖,一声惨哼,连退了五六步,若非钟灵上前急忙将她扶住,必然会摔卧雪地之上。 就这样她嘴角上已经流出了血来,在场正邪各派的高手,无不了然岳素娥已被驼子所发的内劲,震伤肺腑而吃了大亏。 这时那抱着乳娃儿的老和尚,却微笑着对驼子说道: “施主此举,大快人心。” 驼子却冷冷地看了老和尚一眼,蓦地转对钟灵叱道: “钟灵,即时起,尔等立刻给驼子我滚开苏州地面,必须昼夜急行,十日后夜三更,到‘子午岭’头去找你们这七个混蛋的手下,过时就带着棺材前往收尸好了。” 钟灵还想开口说话,驼子却厉声正色接着道;“记住今日之事,将来总有一天,血债血还,岳素娥已被‘无声震雷’所伤,三个月内,恐难动力,再要迟延不去,非只十日之内难到‘子午岭’头,万一在此惹得各大门户掌门之人的不耐,趁此良机,将尔等群邪一网打尽,岂不有人要抱恨终天?” 鬼域老魔此时已知多言无益,但他这次全部的如意安排,无形中被驼子一个人所破坏,自是恨之入骨,是故另有居心的问驼子道: “朋友,今后不知何时何地,才能再会阁下?” “钟灵,不用你来寻我,到时候驼子自会送上门去!” “当真这一天来到的时候,钟灵至盼朋友你能先赐我个信息,至时也好扫径相迎!” “驼子自然事先相告,只怕到时候你顾不得去打扫山径了!” “朋友,未来之事谁敢料断?” 钟灵说到这里话锋一顿,转对各大门户掌门抱拳说道: “钟灵等先行一步,告辞了。” 说着他向群邪微然挥手,群邪立即飞身疾驰而下,钟灵又回顾了驼子一眼,长吁一声,方始跺脚疾射远去。 赤城子目送钟灵等人的身形,消失在远处之后,才转对其他各派掌门说道: “真便宜了这群狐鼠!” 驼子却冷冷地接口道: “必要之时,人往往和狐鼠勾结!” “你是指什么人什么事说的?” “何必明知故问?” “阁下说话当心,我赤城子可不是钟灵?” 他俩唇枪舌剑,互不相让,赤城子冷笑一声又道:“看来这已不是空谈能够解决的了!” “驼子接受阁下的任何挑战!” “豪气令人佩服,可惜我一向不与无名之辈动手。” “驼子虽然是无名之辈,却向来不因人成事,依众欺寡。” “你此言何指?” “适才在这千人石上,有一场可叹又复可怜的事故发生,正邪双方,出动了十二名高手,威逼着一男一女自尽而死,驼子记得就有尊驾在内。” 终南一派的掌门人灵境叟,此时突然接话问道:“阁下和圣心大师有何渊源?” “毫无渊源,只是不平则鸣而已!” 太极掌门八方先生正色问驼子道: “阁下可知此事的始末经纬?” “始自一位有情的和尚,和他有情的女友结成连理,因之使一般自命侠义的沽名之徒,认为兹事重大,维道伐罪责无旁贷,故而群起攻之,既动干戈,死伤自是难免,这和尚越法成了众矢之的,罪大恶极之人。终于正邪联合,乘这对夫妇,喜获龙儿双珠天降之时,协之追之,威之逼之,使彼此恩爱情人惨死千人石上,夫妻永诀,母子死别,驼子说的可对?” 他这番话惹恼了各派掌门,八方先生沉声说道:“阁下妄逞口舌之利,是非不分,圣心娶妻生子,无碍于我太极门户,但他在‘小站’地方,仗持无敌之技,拔我太极图旗,伤我师弟邓重,在下焉得不问?” 驼子闻言并未回答,却仰颈观天而冷笑不停“阁下为何不答我所问?” “八方先生,你当真要驼子回答?” “阁下岂非多此一问?” “好!八方先生你仔细听着,圣心大师仁慈厚道,至死不忍说实情,驼子自然也不忍在他死后就背弃信约,但是驼子可以郑重的对你说两句坦诚话,一是令师弟邓重,早就该死,二是你要不信驼子之言,回转‘开封’之后,去问问你那二弟子程毅便知一切!” “阁下言中之意,好像是说那圣心大师,对我太极门户非但无仇,还有维护之德似的?” “驼子不能再为深说,你还是去问程毅吧。” “在下持掌太极门户,断不容自毁规律,今遵所嘱,即返开封,敢问此后何处得能再拜侠踪?” “至时自会有人前去找你,不过年月可能久些。” “自会有人?年月久些?阁下之言令人费解!” “也许,但是驼子向无虚言,将来自然应验。” “武林中人论事订约,却须守之不渝。” “八方先生放心去吧,驼子不会忘记所言。” “好,在下立即告辞。” 八方先生说到这里,话锋一顿,转对各派掌门人道:“这位驼朋友的话,使小弟深感不安,为明内情,不得不向诸君暂别,请恕先行之罪。”话罢他向各派掌门略以拱手,飞纵而去。 武当天芮真人,目送八方先生远去之后,双眉紧锁,心情极为沉重,面色肃庄,低沉的对驼子说道:“施主语含先机,句句惊心,莫非贫道及各派掌门之人,今夜之事都办错?” “嗯,真人等全被恶徒所惑,受了欺蒙!” “贫道如今想来,也觉得有些事情发生的忒煞凑巧了,贫道亦将告辞回山,详查一切,行前有几件事情拜问施主,至祈教我。施主适才警告钟灵,曾有设若钟灵等人不退,恐怕难逃各大门户杀戮之言,最后并说‘岂不有人要抱恨终天’之句,不知所指何人?” “圣心大师的两个孤儿。” 驼子此言出口,众人无不倍感悸惧,天芮真人似是早料及此,故而尚能淡然处之。 他接着问道: “施主之意,是说总有一天,圣心大师所遗孤儿,会去替父复仇?” “不错,孤儿长大,势将为其父母雪仇!” “包括今夜与会之人?” “正邪十三个门户中的人物,无人能脱此厄!” “施主似乎有心在未来的事件上,作为证人了?” “也许还不只是作证!” “施主不愧为磊落光明的人物,不过施主如此直言无隐,难道不怕祸起突然?” “真人这是指着两个孤儿说的了?” “贫道正是此意!” “各大门户掌门之人,驼子深信决无此等蛇蝎心肠。” “鬼域、万妙、四大恶煞等人,难道施主不防?” “彼辈高手,已去了子午岭头了。” “终有潜返之日。” “他们没有第二次的机会,来已无用。” “贫道感念施主诚坦之言,行前必须表明态度,设若今夜之事是错,乃贫道之咎,愿能有朝一日,自身当之。” “真人之言令驼子敬服万分,那一天来到的时候,驼子当尽全力保全无辜就是。” 天芮真人面色凝重的点了点头,道士群中,这时却突然闪出来一个人,倏地站到了那个怀抱着一对乳娃儿的老和尚身前,伸手摸向两个娃儿的棉被包裹说道:“让贫道先认认这两位小施主的模样。” 老和尚适才接取驼子的纸条阅读,已经腾出了右手,此时右臂缓缓虚抱胸前,却正迎上那道人伸过来的右手,只听得老和尚说道: “风雪太大,莫冻坏了两个乳娃儿!” 道人闻言立即束手,却已晚了,竟被老和尚虚围着的一条右臂震退了数尺,半身麻木久久方才复元,天芮真人对那道士瞪了一眼,怒哼一声,向老和尚稽首道:“贫道代门下弟子,郑重致歉。” 老和尚含笑答道: “真人太客气了,是老衲鲁莽了些。” 天芮真人也报之一笑,转向大悲大宏稽首之后,立即告辞,率领门下道人而去。 终南的灵境叟和峨嵋掌门人赤城子,也相继告别,驼子却自言自语说道: “天下无不散的宴席,走的好走的好,回去之后,别忘了今夜之事。” 赤城子和灵境叟霍然停步,驼子却又喃喃说道:“桑三立真够聪明,范陵也不是傻子,只可怜圣心你太也仁厚,怕你要痛苦一世了!” 灵境叟再也忍耐不住,沉声问驼子道:“你认得蠢徒桑三立?” 赤城子也大声喝道:“大丈夫说话何必吞吞吐吐,范陵乃峨嵋三老之一,莫非和圣心……” 驼子非但没再接话,反而不待赤城子话说完,就对大悲方丈及老和尚说道: “请两位大和尚莫忘诺言,天亮之后,驼子就要到静楼睡大头觉了,咱们等会儿见。” 说着驼子冷冷地扫了赤城子和灵境叟一眼,头也不回的大踏步走去。 赤城子冷哼了一声,双肩微耸,疾若鹞鹰般自驼子的头上纵过,拦住了驼子的去路。 驼子轻蔑地瞥了他一眼,嘴角一撇道:“你干什么?” “告诉我范陵怎样?” 驼子没好气的说道: “范陵不怎么样,他没死还活着!” “驼鬼,你敢蔑视老夫,寻我的开心!” “哼,自觉不错,凭你也配!” 说着只见驼子身形一幌,竟然已经站在了赤城子身后三丈的地方,赤城子转身想要再次追截驼子,那知驼子接着又是一幌,已到了八丈以外,再幌,又幌,眼睛的工夫,驼子走得不见踪影!赤城子一声恨叹,猛一跺脚,连个招呼都没打,含恨远去。 灵境叟蓦地倍感帐惘,却又找不出原因何在,他遂等和大宏大悲虚拱了拱手,踱下了千人巨石。 大宏掌教,此时慨叹一声向大悲方丈说道:“师弟,圣心的事,也许我们是办错了。” 大悲方丈喟吁一声代替了回答,大宏掌教又接着说道:“那位驼背的施主令费人解,师弟从前见过此人? “没有。” “愚兄看业,他神秘的很!” “神秘的很?莫非掌教是说他……” 大悲方丈话尚未完,那捧抱着乳娃儿的老和尚,突然接口说道: “天寒地冻,风雪又大,老衲多言一句,掌教和方丈可能返回寺中再谈?” 少林掌教和西园寺主,彼此互望了一眼,然后传谕僧侣们,回转西园寺去。 老和尚在大悲方丈慈谕传下之后,一言不发当先走下,他是寄居西园寺中,后殿旁的一间斗室之内,当他返回居所之后,对专司代替方丈传话的小和尚声明,若是大悲方丈或少林掌教有召,就说他已坐静禅,一切等十二个时辰之后再谈。 果然在大悲方丈和少林掌教返寺不久,派人相请,小和尚将这番话回覆了方丈,大悲和大宏,既知老和尚不愿相谈,只得罢了。 可是在大悲方丈的卧居禅堂之内,两位高僧却心事重重,低诉不已。 大悲方丈首先开口,他接续在千人石上的话锋道:“掌教说那驼背施主非常神秘,莫非疑心此人有所隐衷?” “此人的真力内功,已是无敌之属,不过他那种‘真火蚀物’的上乘功力,使我不能不疑。” “大悲愚蠢,不知掌教所指?” “此人驼背,因之‘脊梁’‘脊心’‘敲尾’三处身后的重穴,已离本来的部位,而正面的‘气门’‘玄机’‘将台’‘七坎’‘期门’等五大主穴,亦非变动不可,‘真火蚀物’的正阳功法,刚猛至极,无坚不摧,必须气纳‘丹田’,循渐涌生,穿七坎,经期门,转度敲尾,透脊心,过脊梁,走至‘手太阴肺经’之穴,‘手阳明大肠经’穴等。然后气化为力,力透真元,由天门、巨骨、五里、上二等穴,至合谷、三间、二间、商阳时发出,始能竟成全功。驼背施主,前后共有八处主穴移位,真火必遭阻遏,动之则必身受真火自焚坐僵之果,但他却能畅通无阻,发出无伦的功力,忒煞可疑!” “掌教,难道此人另有提聚真火的功力?” “自然!此人已将巨石三尺之下,以绝顶功力蚀之化粉,而成一石柩,另有提聚真火的办法,已是事实,但我所疑者也在这里。” “掌教可是想起‘宏法大师’来了?” “师弟聪慧,百年前本派的奇僧宏法大师,也是驼背,练成‘五府更迭’神功,能将全身经穴互易,而成破天荒的唯一绝代高手,其后自封于浮沙石穴,至今未曾出关。相传他昔日行道江湖之时,在鄱阳湖中,误饮水盗‘飞天龙’巧妙安排之‘纯阳绿芒’香茗,此物为千年来最毒之药,至今仍然未有解救之法。宏法大师本难逃死,侥幸的是,奉飞天龙之令,在船上下毒的那个侍童,目睹大师毒茗入口之后,突然不忍,立即喝破,大师虽然幸脱死劫,但却自此失声。大师感念那侍童的重恩,收为俗家弟子,此童相随大师约三十年后,师徒方始突然在江湖失踪。今夜这位不速而来的驼子。”差别除非也已练成‘五府更迭’神功,否则他断难发出真火而蚀毁巨石,但那‘五府更迭’神功,乃宏法大师不传之秘,因此……” “因此掌教疑心这位施主,就是昔日大师的俗家弟子?” “不错,只是那个人却非驼背。” “这就难了。” 大悲方丈接上此言之后,少林掌教并未答话,因之静堂中,暂时寂悄无声。 久久之后,少林掌教才再次说道: “这人早已躲在千人石上,因此他才能了然经过。” “掌教,我想此人可能是圣心的好友。” “对,只是他为什么不在圣心自了以前出头呢?” “我也想不通这一点,假如此人早些露面,凭他和圣心联手的功力,何惧……” 少林掌教听大悲方丈说到此处,淡然接口道:“何惧我等对么?师弟,原来你也不愿圣心自尽。” “掌教恕罪,圣心实在罪不当死。” 大宏掌教吁叹一声,喃喃说道: “驼子说的对,他们本是一双有情爱侣,何止罪不当死,他们根本就是无罪可言!爱人是罪吗?被爱也是罪吗?不!那不是罪!” “掌教的意思……是说……圣心无罪了?” “不!他有罪,很大的罪!” 大悲方丈闻言一愣,接着问道: “大悲非常奇怪掌教之言。” “我自己也正觉得奇怪呢。” “掌教!您是……?” “我没有什么。”大宏掌教苦笑着说出这五个字来,继之沉痛地悲吁一声,接着说道: “我也是刚刚才想明白。” “掌教明白了些什么?” “圣心无罪,但却又罪大恶极,不容他不死!” “掌教,您没有什么吧?” 大宏掌教闻言之后,竟然哈哈地大笑了起来,笑未数声,音转悲涩,哀伤的说道: “师弟,我没有什么,决不是失心丧志而疯狂,但是我好恨!” “师兄您恨?” “嗯,我恨!” “您恨些什么?” “恨你,恨我,恨今夜所有威迫圣心而死的人!” “掌教,掌教,您……您……” “我已经不是少林一派的掌教之人了!” “师兄,您大概是累了,休息……” 大悲方丈话没说完,少林掌教已深沉而感伤的说道:“师弟,别胡思乱想,当我已经疯狂,我是确确实实不能再当少林一派的掌教了,我好笨,生平谨慎,没想到却作出这般莽撞的事来。” “师兄是指着圣心的事情而言?” 大宏掌教长叹一声,点了点头。 “师兄,圣心身为三宝弟子,娶妻生子……” “这算什么?他可以留发还俗呀!” “话虽然可以这样说,但他身受我佛慈悲……” “师弟,我佛慈悲了他些什么?论文,圣心有经天之才,但那是得自名士‘五洲先生’之处!论武,少林一派,未曾传过他半拳一脚,他那盖世无双的武技,至今不知授之何人,说来徒令我等惭愧。” “但他若留发还俗,岂非是叛师背道?” “师弟,佛讲仁慈,佛证因果,佛门弟子留发还俗,就是欺师叛道的话,我要请问师弟一言,佛由何处来?佛门中,尽是俗家弟子,当年俗家人落发为僧之时,佛门中人,可曾想到过,他们背亲恩、忘育德,失五伦等大逆不道之罪来吗?” 大悲方丈无言可答了,少林掌教却接着又道:“因此,我说圣心无罪!” “掌教也曾说过他罪大恶极呀?” “不错,圣心确实又罪大恶极!? “大悲蠢甚,请掌教训论其详。” “圣心未曾和你我印证过功力,但我等应有自知之明,搏必为负。今夜邀集的十二高手,是目下江湖中武林上功力最最杰出的人物,除你我二人外,余者皆系圣心手下败将。圣心何人?少林所传、西园寺中的一名持经大师罢了,凭他功力竟然高出正邪各大高手之上,怎能不惹他人恨?耿芸娘国色天香,她却能够慧眼识得英雄,不顾一切非难,将终身托靠于一名普通僧人,恩爱不渝,无惭无悔,上天怎得不嫉?小人怎能不羡?一个孤苦零仃的寒酸和尚,本来是个被世人所卑视的贱夫,如今非但怀了傲世之才,复得佳人垂青,更能情长不惑,道人恨、猜、嫉,岂非罪大恶极?既是罪大恶极,死就是他所当受的了!” 此时大悲方丈也恍然大悟,恨声说道:“掌教,俗话说‘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看来我们是中了人家借刀杀人的诡计。” “一点都不错,可惜我在圣心死后,才恍然而悟。” “我想起钟子乾那番得意至极的话来了。” “师弟,这又有什么不同,圣心夫妇已死啦。” “驼子真怪,听他对太极、终南、峨嵋等施主们所言,圣心所作所为,他似乎是俱皆知道,那他又为什么眼巴巴看着圣心夫妇自尽而死呢?” “这是个哑谜,你我难以猜透了。” “还有……” “师弟可是要谈到挂单的那位师兄?” “是的,这位师兄身怀恩师所传‘贝叶’令牌,挂单本寺,不言法号来历,已经使人心疑,寺中议争之时,他竟不请自至,尤其令人怪异的是,圣心声言约有托孤知友,四更即到,他却反问圣心,设若那人爽约或误时,孤儿交托何人,圣心竟慨言请他抚养,他却又用言语,迫我承诺……” 大宏掌教听到这里,接口说道: “令牌既是恩师遗物,你我自当谨守昔日师门规戒,遵从持牌人的谕令,多言何益?” “我是说,这位师兄来得忒巧了些。” “师弟何不直说,这位师兄功力也极高呢?” “掌教,我有些害怕!” “我懂,师弟你怕这位师兄,携带孤儿他往对吗”” 大悲方丈尚未接话,静堂外面,有人说道:“掌教和方丈不必挂怀此事,圣心遗孤……” “什么人,竟敢窃听机密?”大悲方丈已经听出这人是谁,他却故意的出言喝问。 “我挂单僧人。” 外面这人淡然答话。 “哦!师兄不是正在坐禅吗?”大宏掌教这样询问。 “不错,但被不速之客惊醒。”老和尚如此回答。 “师兄请进,谁是不速之客?”大悲接上了这句话。 “我!做生意的驼子!”窗外却另有人答言。 大悲方丈看了大宏掌教一眼,淡然对室外道:“施主来得巧,施主请进。” 静堂窗外,驼子扬声答道: “驼子困的很,和大和尚们打个招呼就要去睡了。” “施主的意思是说,进餐的时候也……” “除非净楼起火,否则这三日之内,莫令俗客扰我的清梦。” “看来三日之后,施主将不辞而去了?” “这是驼子自己的事,恕不作答。” 大悲方丈还要接着发问,那老和尚已单臂抱着两个乳娃儿,推门进来,顺手将门关好,并低沉的说道:“这驼子已经走了。” 大悲方丈并没接话,肃立并恭请老和尚入座。 老和尚首先郑重地说道: “老僧是来向掌教和方丈辞行的。” 大宏掌教闻言含笑问道:“师兄可是另有目的地?” “天庐地舍,老僧随遇而安。” “大宏天亮之后,也要回转少林去了,师兄可愿嵩山一游?” “掌教之意,可是有心请老僧少林作客?” “师兄若肯移玉,大宏当尊为‘静斋堂’上的贵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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