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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库] 黄鹰《中国第一具僵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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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1-1 12:37:47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目前网上的文本错误太多,有些繁体生僻字在转化过程中还出现乱码,这次我用龙腾世纪书库的文本参照《武侠世界》连载的文本重新校对,目前手头上的期刊缺少两期内容正好是小说第四回和第五回开场,所以对这部分只做些简单的错字修改。
  第一次做还是独自一人做难免有遗漏还望各位在阅读过程中发现错漏请指正。






楔子


  構思有關殭屍的電影劇本,細算下來應該是五年前的事,當時我先後擬好了「冇牙殭屍」「外國殭屍東遊」兩個劇本,也算準這類型的黑色喜劇一定會大受觀眾歡迎,可惜導演監製同意了,出錢的老闆却大表疑惑,這其實也難怪,懂電影的老闆原就不多,而那兩位老闆這麼巧就是不懂電影,對那兩位導演的信心又不大,種種原因影响下,這兩部殭屍電影終於胎死腹中。
  之後過了兩年,我負責寶禾電影公司的創作組,反覆思量,還是要弄一部殭屍電影才甘心,於是花了三個多月的時間,弄出了「殭屍先生」這個電影劇本來,當時我曾經誇口,用任何的導演任何演員也沒有影响,但大哥大還是不放心,倒是曾志偉全力支持。
  這個人絕無疑問是一個天才,也絕對分辨得出劇本的好壞,也就在他的策劃下,終於出現了「殭屍先生」這部電影,但掀起殭屍電影的狂潮的,並不是「殭屍先生」,乃是事隔差不多有一年之後的另一部電影「殭屍番生」。
  在台灣,前一部電影改名「停止呼吸」,後一部則改為「一見發財」,就這兩個片名看來,已看出製作人的品味,而水準亦可以分得出高低,我無意開罪任何人,只是兩個劇本都是出自我手,站在編劇的立場,有些話我是不應該說的,但事實到底是事實。
  也就因為「殭屍番生」的太容易成功,令到港台部份的製片人以為原來就是如此簡單,於是一窩蜂的搶拍,有一個記錄,十七部殭屍電影同時趕拍,荒山野嶺,大大小小的殭屍跳來跳去,最後甚至弄到台灣的電檢處下令禁止,凡影片中有殭屍跳的鏡頭一律要剪掉,根究是有一個小童學着殭屍跳,從高樓大廈之上跳下來,一命嗚呼。
  由於粗製濫造的結果,殭屍電影的熱潮終於過去,部份觀眾在受騙後,望而止步。
  我就在這個時候執導了一部殭屍電影「中國第一具殭屍」,旣然是自己的東西,各方面準備工夫當然做到十足,而驚笑的密度也在「殭屍先生」與「殭屍番生」之上,但到底熱潮已過,再加上其他人為的因素,香港的票房不過不失,還好在賣埠方面總算令人滿意。
  亦因為熱潮已過,製作人認為需要更改片名,於是這「中國第一具殭屍」連殭屍兩個字也不敢用,要另外改名「茅山學堂」。
  由始至終我都是反對的,我贊成拿去中國兩個字,以「第一具殭屍」為片名,最低限度有一種氣勢,也最低限度令觀眾有一份好奇心。
  ——第一具殭屍到底是怎樣出現的?又是怎樣子?
  再說,這兩年我以撰寫殭屍電影的劇本揚名。殭屍可以說已成了我的招牌,觀眾相信也有一定的信心,就是這個人弄的殭屍電影必然有一定的水準。
  連招牌也砸掉,這還有什麼話說?所以有時候想起來,實在痛心。
  有人說這是命運,類似的事件,也不是第一次的了,除了命運還有什麼能夠解釋?
  但不管怎樣,我總算做到了一點,就此不再為任何人再撰寫這類劇本。
  面對甘詞厚幣,能夠不動心,實在不容易,只是我這個人就只有這種牛脾氣,當然亦可以說,對編劇這種工作我已經厭倦。
  八年多,七十多個劇本,也許不算多,但相反也不少的了。
  在這許多劇本中,近日整理下來,的確是黑色喜劇佔多數,也無可否認,個人對這種令人又驚又笑的電影片種的確還有一份偏愛,也所以,難怪曾志偉在七年前便以「鬼王」笑稱。
  這許多鬼鬼怪怪那兒來的資料,很多人都奇怪,無疑只憑空想,穿鑿附會是不可能的了,事實個人在這方面的資料收集已做了十多年,由讀書時期已開始,藏書的豐富可以說無人能及,有許多絕版書籍,現在根本不可能買到的了,這許多資料,再加上個人的胡思亂想,推而廣之,自然更加多姿多采。
  回說到殭屍的記載書籍,中外都有不少,成因顯然是有些分別,也各有各的趣味,個人所撰寫的殭屍劇本事實已揉合了中外殭屍的特徵與成因,可以說絕不眞實,純粹以娛樂觀眾為主,當然也同時娛樂了自己,這也是個人搞電影一直以來的一點心願,希望娛樂自己同時也娛樂觀眾。
  電影原就不是眞實的東西,小說也是的。
  日前與前輩名作家高陽閒談,提及他的小說可讀性與趣味性極高,這位名作家笑說他是在寫小說,希望每一個讀者都看得懂,看得開心。
  他這個論調已不是現在提出來,可惜有很多作家還是不懂,尤其是那些寫武俠小說的作家。
  現在的武俠小說仍然有大部份還不是一般人能夠看得懂,不是招式,是文字,是小說中人的對白。
  那種對白根本就不是一般讀者能夠明白的,但那些作家認為那個朝代應該說那種話,他們甚至忘記了自己對那個朝代的認識有多少。
  現代的小說到底寫給現代人看的。
  有時候我甚至有一股衝動,放棄白話文,用廣東方言俚語來寫小說。
  我的劇本原就是用廣東方言俚語寫的,當然,這完全是因為在香港上映的版本是用廣東方言的關係,但只要你嘗試用廣東方言來寫東西,你便會發覺非獨精彩傳神,而且很富快感。
  這相信會有機會。
  又回說到殭屍,中國第一具殭屍到底在什麼時候出現的,到現在我還未能肯定,相信也沒有人能夠肯定,有殭屍特徵的東西實在太多,可以遠推到神話時代。
  有關中國神話時代的記載無疑有不少,但旣然名之為神話時代,有什麼記載是可以相信的?
  幸好小說到底是小說。

 楼主| 发表于 2021-1-1 12:49:18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早春物語 于 2021-10-28 13:21 编辑

新官上任三把火


  中國在戰國時代,戰禍連年,民不聊生,朝不保夕,做平民的當然只有聽天由命。
  那些王侯大夫,腰纏多金,不由便考慮到能否利用金銀珠寶去尋求一種長生不老的秘方,或者一個可以永生不死的地方。
  也因此,出現了一批煉丹燒藥的方士,這批人絕無疑問都是天才,否則也不可能燒煉出那許多奇奇怪怪的丹藥。
  這些丹藥能否眞的令人長生不老,永生不死,當然沒有人能夠肯定,但根據記載,他們有些燒煉出來的丹藥,非獨他們不敢服食,連做皇帝的收下來,也擺放在一旁,不敢輕試。
  又根據一些記載,有些方士以身試藥,一命嗚呼,還有一些竟然燒煉出火藥來,一下子爆炸開來,首當其衝,粉身碎骨。
  可是在那個動盪的大時代,人命實在太輕賤,所以做王侯的不少還是甘願冒險一試。
  西周哀王姬去疾就是。
  方士煉給他的丹藥名為水母流珠,這應該是水銀的一種,但名為水母流珠,實在動聽,再加上樣子也實在寶貴,所以姬去疾還是服下去。
  他是以為可以長生的,即使不可能也最低限度可以祛病強身,那知道服下去,五臟六腑都為之毀壞,當場暴斃。
  方士闖了禍,唯有砌詞大王升天去了,在那個時候,大家對方士都旣驚且畏,而且他們多少都有些把戲,又是烟又是霧的,總帶些神秘。
  當然也沒有人能夠證明姬去疾是服食水母流珠致死,旣然沒有人能夠證明方士是否說謊,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
  人死入土為安,王侯也不例外,只是被瞻仰遺容的時間長一些,也為了防止屍體腐爛,一般都是以通天犀角等名貴的藥材磨粉開酒,塗在屍體的外面。
  一直以來,王侯中人都是以這種方法來處理屍體,這一次也沒有例外,不知道是否通天犀角等藥物與姬去疾體內水母流珠的餘毒發生副作用,屍體的肌膚隨即發生變化,乾癟下去,部份地方更開始消蝕,變成一條條的乾肉條,當然恐怖。
  這樣的屍體供百姓瞻仰,難看有損王侯的威嚴尚在其次,只怕還會惹起一般平民百姓胡亂猜測,王族中人最後想出了一個方法,乃是以玉甲金絲編織成一件「金縷玉甲」給屍體穿上。
  那件「金縷玉甲」整件都是以大小不同的玉片加以金絲編綴而成,金絲已有一定價值,那許多玉片的價值就更是驚人,穿在屍體上,當然美觀。
  屍體的面部也戴上玉甲編綴成的面具,如此一來,整具屍體給人只有名貴的感覺,除了知道內情的人,怎也想不到「金縷玉甲」下的屍體是那麼恐怖,所以瞻仰遺容的時候,大家都只是讚歎不絕。
  事實去瞻仰遺容的人為數不太多。
  為了配合「金縷玉甲」的名貴,王族中人特別建造了一座八方台,高達二三十丈,石階筆直而上,要爬上這座高台已經不易,居高臨下往下一看更為之腳軟。
  驚心動魄只為了一看高台上姬去疾的遺容,肯冒這種險的人當然不會多。
  事實姬去疾給他們的印象也不太好。
  這當然可以說是非常風光,誰也想不到問題就出在這件金縷玉衣以及八方高台上。
  八方台建造的位置當然是好的,按照先天八卦排列,月圓之夜,月在中央的時候,也正好在八方台的頭頂。
  「金縷玉衣」的每一片玉甲都是細經打磨,那麼巧,並不反光,而且有聚光的作用,姬去疾的屍體正好盡量吸收月亮的精華。
  有關月亮的精華自古以來都有很多奇奇怪怪的傳說,月圓之夜是美麗而恐怖的,所謂空穴來風,未必無因,月光的精華在某種因素影响之下是必有一定的作用。
  在姬去疾的屍體送上八方台的那天晚上,非獨正好是月圓之夜,更巧也是月亮最接近中國的一次。
  事前一些預兆也沒有,也沒有人算得出當夜會天象大變,九星聯珠。

  ×      ×      ×

  入夜,風便急起來,八方台上的火盆火爐「突突」飛揚,那些守衛屍體的武士却完全沒有溫暖的感覺,只覺得寒風凜冽,由心底寒出來。
  他們披着月光,突然都感覺到月光有一種難以言喩的森寒,由他們的眼睛直透進他們的靈魂深處。然後他們不約而同的,抬頭往天上望去,看到了那一輪明月,同時也看到了與月亮聯成一綫,又特別明亮的八顆星星。
  「九星聯珠——」一個侍衛脫口叫出來。
  「天變——」另一個侍衛這兩個字出口同時,月亮彷彿變得更圓更亮,一個光球似衝下來。
  那到底是幻覺還是什麼,他們不知道,那剎那只覺得月亮快撞在八方台上,不由都驚呼失聲。
  跟着他們一陣目眩,眼球甚至有一種爆炸的感覺,不由都抬起手來遮着眼睛。
  透過指縫他們只看見那一輪明月光芒閃射,彷彿要壓在八方台上,一陣異聲中,千萬道光綫聚在一起,就像是閃電般迴環飛射,疾向高台上射下來。
  他們不由又一陣驚呼,那股閃電也就在他們的驚呼聲中落在姬去疾身披「金縷玉甲」的屍體上,在一陣暴閃中散開,無數條光蟲般鑽進了「金縷玉甲」內。
  那些衛士看不到這個奇景,也看不到姬去疾的屍體在光蟲進入後的震動。
  屍體的眼睛隨即透出了一股紅光,在紅光閃逝之後,突然直挺挺的彈起來,十枚極長的指甲從玉甲縫中標出。
  把這看在眼內的衛士立即脫口驚叫,也就在驚叫聲中,金屍已落在他們面前,穿着玉甲的雙手疾揮,兩個衛士首當其衝,咽喉碎斷,當場死於非命。
  另外的衛士驚叫閃避,他們手中雖然有武器,却沒有忘記屍體是什麼人的屍體。
  他們一動,金屍亦動,速度聲勢都是在他們的意料之外,三個侍衛被他擊下了八方台,另一個閃避不及被金屍雙手扼在脖子上,被尖長的指甲貫穿,亦立時喪命。
  到金屍鬆開雙手,從傷口流出來的血赫然是慘綠色。
  其餘的衛士倉皇退下八方台,金屍彷彿看到他們的動作,跟着追下去。
  他的動作與常人無異,只是有少許遲鈍,這種遲鈍却令人更覺得恐怖。
  第一具殭屍也就是這樣出現的。
  只是一具倒還罷了,在他離開八方台不久,那些被殺死的衛士竟然一一跳起來,直挺挺的跳動,膚色變得慘白,指甲長出了數寸。
  金屍的指甲插進去同時,也將屍毒送進去,這種屍毒奪去了他們的生命,却沒有令他們的活動能力消失。
  他們沒有經過水母流珠「通天犀角」等等藥物處理,所以活動能力只限於局部,不能夠像常人那樣走動,只可以青蛙也似一跳一跳的。
  他們體內的屍毒也沒有消失,而且迅速滋長,充滿全身,被他們傷害的人與被那具金屍傷害並無分別,很快便受屍毒感染,變成了另一具殭屍。
  這簡直就像是瘟疫,殭屍的數目越來越多,一夜之間,數以百計。
  他們唯一顧忌的也就是陽光,到了白天,全都躱藏於陰暗的地方。
  活着的人知道他們的存在,却沒有多少人考慮到如何去消滅他們,只知道躱避到別的地方,也有些人以為他們白天沒有出現,便從此消失。
  到了夜間,羣屍再活躍,再一夜下來,數目已是成千上萬。
  這樣下來,中國不難變成一個屍國,也幸好在這個時候,發生地震,天崩地裂,排山倒海。
  天象大變,據說往往都是災禍降臨的預兆,知道屍變的人當然是當作屍變的預兆,不知道的却一定當作是地震的預兆。
  知道屍變的却是在地震之後無一倖免,都葬身地底,所以留下來關於那一年的記載,只是九星聯珠,天象大變,天崩地裂。
  那些殭屍也應該無一倖免,與地裂同時,墮進裂縫內,葬身地底。
  金屍也沒有例外。
  一場可怕的屍禍也就在地震中結束,至於其中有沒有殭屍僥倖沒有深葬地下,留在地面上,日後仍然為禍四方,旣沒有記載,也就不可而知了。
  羣屍旣然葬身地底,應該就不可能再為禍的了。問題還是發生在那襲「金縷玉衣」上。
  那些殭屍在泥土裏經年累月,終於腐蝕無存,但屍毒仍然保留在泥土裏,這種混入屍毒的泥土當然隱藏危機,無論什麼屍體,葬在這種泥土裏,日久被屍毒侵染,便會發生變化。
  沒有人知道這種屍變的原因,只知道屍體葬在這塊土地上會變,也因而稱這塊土地為「養屍地」。
  當然也沒有人知道那具金屍因為有「金縷玉衣」保護,不受影响,旣沒有消蝕,而且生機延續千年,只等機會出土。

  ×      ×      ×

  時移世易,養屍地也有了很大的變化,附近的居民都知道屍體不能夠葬在泥土裏,改而葬在山壁上,他們在山壁上鑿洞,再以木架將棺材吊上去,插葬在山壁上。
  經年累月,這種插放棺材的技巧越來越進步,有些棺材插放的位置簡直匪夷所思。
  所有的棺材都有一截露出在峭壁外,所以這些插滿棺材的懸崖峭壁遠遠望見,無疑是一種奇景,近看更就是氣勢萬千。
  這當然是指日間,到了夜間,甚至傍晚時分,難免令人有一種陰森恐怖的感覺,到底並不是每一具棺材都是完整的。
  風吹雨打,再加上種種其他的原因影响,部份已有相當日子的棺材已經破爛不堪,露出了裏頭的枯骨腐屍來,也有些棺木脫落,枯骨半吊在空中,這種情景令人看來又怎會不毛骨悚然。
  阿歷山大·曹看到的是雄偉的感覺,他來到這塊養屍地的時候是日間。
  他本來姓曹,叫什麼他沒有忘記,但從來不在別人面前提起,萬不得已時才提。
  追隨他的人也都是稱呼他阿歷山大,或者曹先生,他留學外洋回來,總覺得外國一切都是美好的,連名字也不例外。
  他喜歡阿歷山大這個洋名,也以有這個洋名為榮,當然,完全不在乎別人怎樣說他,尤其是中國人。
  在他的心目中,他是比其他中國人優勝很多的。
  那個時候出外洋留學的人並不多,回來的人大都有一份優越感。
  何況這位阿歷山大·曹現在又是一個高官。
  年輕,留學外洋,還是高官,就是這些加起來已足以令他自豪的了。
  好像他這種由外洋回來,家底豐厚,得到高官厚祿的人也實在少有。
  那些所謂厚祿在他眼中當然算不了什麼,以他的家底,權比利重要得多了。
  縣知事雖然是一個小官,但開始便已是縣知事,前途實在未可限量。
  隨同上任的有他的副官老杜,中年人,眼睛有些問題,也就是俗語所謂「鬥鷄」,人有些傻氣,拍馬屁的本事還是有的,所以阿歷山大挑選他做跟班。
  此外還有一位蘇姍小姐,名譽上是阿歷山大的秘書,事實是阿歷山大頂頭上司的女兒。
  蘇姍並未留學外洋,却在本土受過西洋敎育,所以思想也比較洋化,否則也不會弄出女秘書這個名堂,離鄕別井,追隨阿歷山大·曹跑到這個地方來。
  這位蘇姍小姐芳齡未到二十,本性善良,但因為出身名門大戶,難免有些小姐任性脾氣,但幸好受過西洋敎育,講求自由平等,要發小姐脾氣的時候多少有些顧忌。
  她隨身帶着一具照相機,在當時的中國來說,這絕無疑問是一種時髦的玩意,尤其是一個少女玩這種東西,在一般人來說簡直是不可思議。
  他們所用的交通工具是一輛汽車,金屬部份全部鍍上一層金漆,椅子是皮製的,高貴大方,只是一路風沙,來到這裏已經失色很多了。
  負責駕駛的當然是副官老杜,說到駕駛技術,却是以阿歷山大最好,蘇姍也不錯,但以身份來說,還是老杜駕駛才合。
  遠遠看見峽谷兩側插着成千上萬具棺材的峭壁,他們三個已經瞠目結舌,車在峽谷中停下來,下了車,仰首一看,更就不由一聲驚歎。
  阿歷山大第一個開口:「眞是勞民傷財——」
  老杜應聲嚷起來。「嘩,這麼多棺材插在山崖上,眞是前所未見。」
  「這就是這個地方的特色。」阿歷山大說。
  「為什麼這樣做?」老杜追問到底。
  「這個叫做懸棺,又稱風葬,據說,這附近是養屍地,屍體葬在泥土裏便會變殭屍。」
  阿歷山大在上任前,絕無疑問對這個地方已做過相當的調查工夫,很明白這個地方的風土人情。
  老杜聽着,有些奇怪的看看阿歷山大。「老闆,你也相信有殭屍?」
  「廢話——」阿歷山大聲喝住。「我們這種在外國留學,讀過洋書的年輕人,怎會相信這種事?你說是不是,蘇姍?」
  站在他旁邊的蘇姍點點頭,接一句:「這個地方可也是蠻有特色的。」
  「對啊,我可是第一次看見這樣的地方。」老杜接着又讚歎一句:「偉大——」
  蘇姍眼珠子一轉,雀躍起來。「我們在這兒照張相留念。」
  「照相,好極了。」老杜大感興奮,快步過去,靠着一具半身藏在泥土裏的古象:「我就站在這具古象面前,你替我照一張——」
  語聲甫落,阿歷山大已喝一聲:「老杜——」
  「在——」老杜應聲收步,回頭。「老闆,我沒有忘記蘇姍是我們上司的女兒,不能夠隨便指喝她。」
  「你沒有忘記啊?」阿歷山大冷笑。
  蘇姍立即插口:「可是現在我只是你的秘書,算起來,阿杜的職位還在我之上。」
  「你爸爸可不是這樣想。」阿歷山大搖頭,當然是因此曾經被上司責備,才會記在心上。
  蘇姍又搖頭。「才不管他,我去拿照相機。」雀躍着急奔過去。
  阿歷山大搖搖頭,走到那具古象面前,摸一把。「這具古象看來是戰國時代的。」
  那具古象的形狀紋理也實在古舊,在古象的旁邊還有些殘破的兵馬俑,看來的確是戰國時代所有。
  老杜亦隨手往象身摸一把,脫口一聲:「要是金打的可就發財了。」
  「是金打的還會留在這兒?」阿歷山大這句話才出口,老杜已拔出手槍來,往象身連開了兩槍。
  槍彈打在象身上火光閃耀,槍聲山鳴谷應,藏在象口內的一羣雀鳥一驚之下,「拔剌剌」的飛出來,不少飛撞在阿歷山大及老杜的身上。
  兩個人齊嚇一跳,阿歷山大面色一沉,還未開口,老杜已叫出來:「老闆,是銅打的——」
  「我不是吩咐你,沒有必要,不要胡亂開槍。」阿歷山大板起臉來。
  「那可是你敎我的,解決問題最好就是用槍。」老杜往槍管吐一口氣。
  那邊蘇姍已在叫。「照相了,你們快擺好姿勢!」
  阿歷山大及老杜回頭看去,蘇姍已將照相機擺放妥當,將黑布往頭上罩下。
  老杜馬上靠在象腿上擺好姿勢,阿歷山大也不慢,手抓象拔,威風凜凜的。
  蘇姍經由鏡頭看在眼內,正要按下,突然看見阿歷山大的後面出現了一個人,不由從黑布中鑽出來,再看清楚。
  那是一個英挺的年輕人,背負黃布包袱,還有一柄古錢編成的劍,手中另一柄桃木劍高舉,看來就像是個古代的俠士。
  阿歷山大只顧擺姿勢,冷不防那個年輕人桃木劍點在背脊上,一驚跳起來。
  老杜的反應也不慢,在阿歷山大驚呼聲中同時跳到阿歷山大身旁,隨又拔槍在手。
  他拔槍的動作倒是快得很,槍口準確的指向那個年輕人。
  阿歷山大驚魂一定,喝一聲:「什麼人!」
  年青人應聲:「阿光——」
  「幹什麼的?」老杜接喝。
  「賣東西——」阿光傻裏傻氣的。「啊,你們一定是初來此地,那一定要光顧我的了。」
  阿歷山大沒好聲氣的問一句:「你賣什麼?」
  阿光探手從包袱抓出了一疊黃符,數白欖地半唱半叫:「鬼符治鬼,屍符治屍,糯米隔屍氣,墨斗彈殭屍,桃木劍辟邪,金錢劍誅妖,要買什麼,你們儘管讓我知。」
  他說着黃符擺弄,金錢劍左一晃右一照,還拿出一個墨斗來彈動幾下。
  老杜看着眼花繚亂,不由問:「這個地方這麼不乾淨啊?」
  阿光傻呼呼的一笑。「旣來之則安之,隨便買一些,出入也安心一些。」
  老杜一想也是,忙問:「你這些東西什麼價錢?」
  阿歷山大再也忍不住,喝一聲:「阿杜,買這些東西幹嗎?」
  老杜一呆,阿光馬上接上口:「放心吧,我專賣正貨的,看,全都有『茅山堅』的私印——」
  他把符一揚,果然有一個硃紅色的印鑑,清楚看見「茅山堅」三個字。
  「茅山堅?」阿歷山大一聲冷笑。「就是這個人宣傳迷信的,我上任第一件事就是對付他!」
  阿光不由一怔。「你是什麼人?」
  「我?」阿歷山大仰天打一個「哈哈」。「我就是行將上任的新官,阿歷山大·曹——」
  阿光又是一怔,他顯也知道有新官上任這件事,再看阿歷山大一眼,急忙倒退。
  阿歷山大也是有心先來一個下馬威,喝着:「未見大的,先把小的抓起來,問一個清楚明白,阿杜——」
  不等老杜有反應,阿光已一匹馬似,一溜烟地跑了開去。
  老杜一看便知道追不上,雙手一攤,方要表示放棄,阿歷山大已大喝:「還不上車追啊!」
  老杜應聲奔過去,跳上車,左一把右一把,引擎一陣「軋軋」聲响,却突然靜下來。
  「糟,又壞了!」聽老杜這句話,顯然這輛車子的引擎並不太理想,已不是第一次出問題。
  「什麼?」阿歷山大大皺眉頭。「那還不下來快快修理妥當?」
  看他大皺眉頭,亦不難知道這輛車子一出亂子,便要一段時間才弄妥。
  蘇姍可是滿不在乎,反而更興奮。「我正担心你們不肯在這兒留下來,讓我好好的弄一輯照片吧。」
  阿歷山大只有搖頭。

  ×      ×      ×

  學堂在那個時候也是一個新名詞,對練茅山術的人來說應該更難接受。所以說茅山堅這個茅山師父實在不能夠冠以落後這個名詞。
  他就是「茅山學堂」的主人。
  學堂佔地甚廣,門前橫匾大書「茅山學堂」四個大字,左右對聯乃是「人奸我亦奸」「你茅我更茅」。
  入門是一個大院子,左右一列列的骨灰架,上放着骨灰罎子,有些甚至遠至明朝,可見得這個地方歷史悠久,只是屢經修葺擴建,而今更具規模。
  院子當中有一個大水池,水池正中是張天師當案畫符的石像,清水不停自石符上流下,神秘而莊嚴。
  過了水池石像是大堂,橫匾大書「天下第一茅」,氣勢萬千。
  大堂可容百人,入夜之後,大批青年便到這兒練習畫符與各種茅山術。
  沒有這麼多人來學習,學堂不會弄到這麼大;沒有一定的需要,也當然沒有這麼多人來學習茅山術,這個道理其實很簡單。
  養屍地絕無疑問不是一種傳說,住在養屍地附近難免會遇上許多奇奇怪怪的事情,懂些茅山術當然是好的。
  茅山學堂的學費其實也不貴,堅叔這個茅山堅並不是一個唯利是圖的人。
  他姓張名堅,傳說是張天師的後人,對於這一點他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
  老朋友習慣稱他張老堅,一般人由於他精通茅山術都稱呼他茅山堅,對於這個稱呼他顯然甚有好感,所以一直都是以茅山堅三個字刻私印,做招牌。
  至於他的徒弟却都是稱呼他做堅叔或師父。
  他有敎無類,徒弟多得很,終年跟在身旁的只有兩個,一個就是阿光,另一個叫阿麥,都是孤兒。
  阿光性格戇直,不曉得轉彎,學習起來也是,茅山術講求變化,以他的性格,當然不適合學習,所以到現在他懂得的仍然不多。
  也所以平日他主要還是負責推銷茅山學堂的出品。
  說到阿麥,剛好相反,古靈精怪,正是學習茅山術的最佳材料,問題就是在於太聰明了,喜歡走捷徑,連學習態度也是。
  所以他學得雖然多,精通的却很少,忙中固然有錯,就是不忙也會出錯,但由於他追隨堅叔的時間多,學的也最多,堅叔不在的時候,便是由他來指點其他弟子練習。
  出錯在所難免,幸而有堅叔的女兒阿嬌一旁提點,總會及時修正。
  堅叔只有阿嬌一個女兒,當然嬌生慣養,但到底一脈相承,人又聰明,所以懂得的也實在不少。
  這位小師妹情有獨鍾,只是喜歡阿麥,也正是身在福中不知福,阿麥對這位小師妹的感情,並不知道珍惜,很多時都令這位小師妹生氣。
  也由於這位小師妹的關係,大家都認為阿麥就是茅山學堂的未來主人,對他自然另眼相看。

  ×      ×      ×

  今夜來學習茅山術的一批青少年只是初學階段,所以阿麥敎來也特別輕鬆,他也不知那兒弄來一根旱烟管,雖然不太懂得抽這個烟,但拿在手裏也派頭十足。
  他一面踱着步,一面朗聲背誦:「畫符先畫胆,再裝符頭,後加符腳——」
  這是畫符的口訣,他早已滾瓜爛熟,當然不會出錯,那些弟子也不是第一次聽到,下筆如飛,大紅硃砂疾寫在符紙上。
  筆紙接觸,一陣蠶食桑葉似的聲响,人多勢眾,這聲响加起來便份外响亮。
  白色的紙,每張尺許寬闊,三尺長短,揮筆寫來,倒也不容易。
  到這聲音停下了,阿麥才回過頭來,乾咳一聲:「舉起來看看——」
  「是,大師兄——」眾弟子應聲將符舉起來。
  白紙紅字,份外觸目,那符字當眞是一般人看也看不懂,那些弟子也不例外,只知道這一次練習的是鬼符,是拿來治鬼用的。
  阿麥目光一掃,也不知道看清楚沒有,把頭一搖。「畫得不錯,就是欠點氣勢,畫鋒一定要力透筆鋒,一筆揮就,才叫成功。」
  「一筆揮就,怎可以?」一個弟子忍不住開口。
  「怎麼不可以?」一個聲音從旁响起來。
  眾人望去,只見小三子一旁搖頭擺腦的,這個小三子也算是堅叔的一個得意弟子,是茅山學堂次於阿麥的助敎,沒有什麼不好,就是嘴巴快些多些。
  他看着阿麥,帶笑走出來,話接上:「你們這還不明白,大師兄是要表演一番。」
  眾人立時恍然大悟的一齊發出「啊」的一聲,阿麥目光一轉,笑罵:「你這個口沒遮攔,又來廢話了。」
  小三子看見阿麥那張笑面,自然更加肯定,接一聲:「大家還不拍掌?」隨即率先雙掌大拍。
  眾人亦隨着拍起掌來。
  阿麥自然是大樂,只顧笑,完全忘記了怎麼回事,小三子却是很清醒,等掌聲停了,隨着又一句:「現在讓我們欣賞一下大師兄一氣呵成,一筆揮就的本領。」
  眾人齊聲叫好,接着又一陣掌聲。
  阿麥掌聲後一聲:「好,我這便表演給你們看。」
  語聲甫落,連聲「師父」便從堂外傳來,眾人循聲望去,只見阿光氣喘喘的跑進來。
  阿麥三步上前,把阿光截下,擺開大師兄的架子:「阿光,什麼事——」
  「師父呢?」阿光喘着氣。
  「師父正在飯後小睡,這兒一切由我指派,什麼事跟我說好了。」
  「方才我在養屍地那邊推銷靈符桃木劍——」
  「原來是那些鷄毛蒜皮小事,等師父醒來處理好了。喏,現在先去替我拿筆來。」
  阿麥手接一指。
  「拿筆來?」阿光呆一呆。
  小三子馬上接上口:「大師兄正要表演畫符的高深技巧,叫你拿筆來你還不快快去。」
  阿光只有應聲跑過去筆架那邊,阿麥目光及處,突然又一聲:「好,來得好。」
  眾人循目光望去,原來小師妹阿嬌也來了。
  這個阿嬌身材動人,樣子又甜又可愛,看見她出現,眾弟子對阿麥這位大師兄又平添了三分尊敬。
  他們都知道阿嬌這位小師妹情有獨鍾,只喜歡大師兄一個。
  論家底相貌,很多人都在阿麥之上,阿嬌就是從來不假以詞色,他們又怎能不佩服。
  來到阿麥面前,阿嬌隨即一句:「大師兄——」聲音又嬌又甜。
  阿麥却不知有意無意,抑或眞的是那種「骨痺」的感受,竟然打一個冷顫,一會才回一句:「來得好,快快去替我準備硃砂。」
  阿嬌也是聰明,一聽便知道怎麼回事,走過去將一盅硃砂捧過來。
  阿麥目光接落在小三子面上:「你呆在這裏幹什麼?拿紙來。」
  小三子聳聳肩膀,三步併作兩步走過去拿起一卷白紙,拋向阿麥,他雖然出奇不意,阿麥的反應却是敏銳得出奇,伸手便接下,再一揮,那卷白紙靈蛇似飛舞半天,正好掛在一條橫樑上。
  「筆硃砂都準備好了?」阿麥接問。
  阿光應聲將筆插進阿嬌手捧的硃砂盅內。
  接筆揮手,阿麥把身一提,凌空一個觔斗,腳落在阿光的肩膀上,筆一揮,靈符疾寫在橫樑倒掛下來的白紙上,果然是氣勢不凡。
  到最後一筆,他也是存心賣弄,凌空再一個觔斗,腳再落在阿光的肩膀上,一筆再掃向白紙,却不知阿光以為他已經完事,在他拔起身子同時亦轉身離開,他落腳雖快,到底趕不及阿光身形的移動,也就因為落腳太快了,要收要改已經來不及。
  一腳踏空,他的身子便往下沉,最後一筆穿過符胆,再伸至紙外。
  他也算是反應敏銳,身形着地一個「烏龍擺尾」,總算穩立在地上,跟着轉身,瀟洒之極的來一個已經畫完了的姿勢。
  眾弟子只看得眼花繚亂,看見表演完了,當然報以一陣熱烈的掌聲。
  小三子也不例外,但目光往白紙上一掃,隨即一句:「大師兄,胆穿了。」
  符一般分做三個部分,一是符頭,通常都是三個勾字,其次是符胆,也就是內容所在,行內人一看符胆,幾乎便可以立即分辨得出那是什麼類型的符,最後是符腳,通常是兩筆直落,保護符胆,也令符勢更穩定。
  阿麥當然知道符胆穿了,旣然已經有心理準備,好像他這種聰明人,又怎會想不出應對的說話。
  他先不理會小三子的問題,振吭先來一頓解釋:「師父敎落,符頭要大,符腳要穩,符胆要壯,壯者大也,胆大包天,又怎用担心穿?」
  小三子聽來也實在有理,沒有作聲,阿麥隨即一個「哈哈」。「符畫完了,大師兄現跟着便敎你們捉鬼。」
  眾弟子立時大感興奮,他們練習畫的正是鬼符,乃用來治鬼,是否管用,他們當然很想知道。
  他們之中見過鬼的也絕無僅有,對鬼這種東西旣是恐懼又是好奇。
  阿麥也不等他們多問,把手一揮:「大家到院子去。」
  眾弟子一齊起身往外走,阿麥接着往阿光小三子身上一推。「你們呆在這裏幹什麼?」
  阿光小三子相望一眼,亦只好往外跑,目送他們走出了堂外,阿嬌連忙跑到阿麥身旁。「大師兄,符胆穿了,是沒用的了。」
  「我知道,所以才問你。」阿麥說。
  「畫過另一張好了。」阿嬌答。
  「不成,這讓他們看見,我豈非面上無光?」
  「那如何是好?」
  「唯今之計,是請一個胆小鬼,即請了上來,看見我們人多勢眾,已經面無鬼色,怕得要命。」
  「也是辦法。」阿嬌其實也不清楚是不是,但話旣然是大師兄說的,她覺得怎也有些道理的。
  阿麥接問:「阿嬌,師父好像說過,什麼時日死的鬼胆子最小。」
  「五月死的。」阿嬌毫不考慮的。「可是,三月死的千萬不要亂動,那可是最兇的。」
  「記穩了。」阿麥立時輕鬆起來,快步往外走。
  到了堂前石階,阿麥手一指,吩咐:「阿光,過去拿骨灰罎子。」
  阿光又一呆。「怎麼又是我?」
  「就是你平日最管用。」小三子不說話便不舒服的。「還不過去。」
  阿光只好走過去骨灰罐架子那邊,阿麥不忘吩咐一句:「挑一個五月死的人,千萬不要拿三月死的人。」
  「為什麼?」阿光當然也有好奇心。
  「三月死的鬼最兇,我雖然不怕,但令大家受驚總是不好,還是找一個五月死的算了。」
  阿光一聽這句話,當然只管往五月死的找,他這個人的胆子原就不太大。
  留在這個學堂的骨灰罐子却是死於三月的多,那也是堅叔的一番苦心,免得那些惡鬼一下子溜出來,弄一個天翻地覆。
  阿光橫移三步才找得一個五月死的,却是怎也想不到那個五字其實是三字,不過一個灰灰白白的壁虎黏附在三字上,尾巴一繞,令三字看起來像五字。
  阿光原就是一個粗心大意的人,一看是五字便沒有細看,只顧雙掌合什往骨灰罐子上一拜再拜。「千怪萬怪,有怪莫怪,只怪大師兄吩咐,小子不能不做乖乖。」
  然後他才將骨灰罐子捧起來,那條壁虎竟是什麼反應也沒有。
  阿麥那邊隨即又來了一番話:「請鬼啊,先要拿一些鬼本身的東西,好像骨灰、頭髮、指甲諸如此類。」一頓再吩咐:「阿光,倒骨灰——」
  阿光只好將骨灰倒在一個碟子內,這種工作在他已不是第一次。
  阿麥話接上:「骨灰是藥,香爐灰是藥引子,還要兩個燈籠照明引路。」
  阿光倒下了骨灰,便將骨灰罐子捧回去原位,那條壁虎還是不動。
  阿麥隨即將碟子拿起來,先來一陣架式,右手劍指一併。大喝:「月光光,心慌慌,三昧眞火,喏喏喏……」
  他劍指沒有錯,錯在劍指有很多種,請鬼的劍指並不是他那一種。
  這劍指一錯,三昧眞火如何現出來。
  眾弟子看在眼內,只是奇怪的瞪大了眼睛,阿嬌腦袋也脹了。
  阿麥也知道出錯,目光很自然的瞟向阿嬌,這早已在阿嬌意料之內,暗中抬起手來,作好了一個正確的劍指姿態。
  阿麥看見連忙又一陣架式,才再作劍指,這一次聽到他喝一聲,一股火熖便從他的中指指尖上冒出來,金紅色,雖然短小,但也已經令那些弟子羨慕得要命。
  他中指三昧眞火接落於碟子的骨灰上,那撮骨灰立時「噗」的燃燒起來,然後他以骨灰燃燒的火熖燃着洒在地上的兩行香爐灰。
  那兩行香爐灰立時「滋滋」作响,燃燒着迅速燒向灰路盡頭約兩盞燈籠內。
  燈籠立時亮起來。
  「起——」阿麥再喝一聲。
  兩盞燈籠應聲升起來,眾弟子更就看得目瞪口呆。
  「小三子,阿光,拿穩了!」阿麥跟着吩咐。
  阿光小三子應聲左右齊上,各人手中抓住了燈籠棒子,將燈籠再提高少許。
  阿麥這才鬆了一口氣,到這個階段沒有再出錯,是不會再出錯的了,他架式再擺開,大喝:「開鬼門,照鬼路,請鬼出地府,一請、再請——」
  「一請」出口,燈籠便開始震動,到他「再請」,震動得更厲害。
  眾弟子眼睛瞪得更大,阿嬌看在眼內,却奇怪起來。「不可能這樣震動的。」
  她目光隨即轉向那個骨灰罐子,一看之下,不由大嚇一跳。
  那條壁虎正在這個時候遊離骨灰罎子,罎上的五字便變回三字。
  「不要再請,這鬼是三月死的!」阿嬌脫口尖叫。
  「三請——」阿麥話出口,才聽到阿嬌的話,面色一變,「什麼?請錯鬼?」
  「是眞的——」阿嬌連語聲都變了。
  語聲未已,燈籠已急劇的抖動起來,阿麥面色一變再變,連聲大叫:「拿穩、拿穩——」
  阿麥隨即大叫:「你們兩個千萬不要放手,沒有燈籠引路,鬼是出不來的。」
  小三子方待應話,手中燈籠猛一挑,那股力道其大無比,小三子一個不留神把握不住,燈籠「颼」的脫手飛出,疾射到骨灰罎架上的牆壁上。
  「奪」地一下異响,燈籠棒子疾插進牆壁內,以牆壁的堅硬,這一插力道的強勁實在不可思議。
  阿麥又嚇一跳,連忙大叫:「阿光,拿穩了——」
  「放心好了,我怎也不會放手的。」阿光應聲雙手抓穩了燈籠。
  那個燈籠立時「砰劈拍拍」的抖動,彷彿附在燈籠上的什麼東西在瘋狂掙扎。
  阿光雙手抓得更穩,一個身子被燈籠牽引着左搖右擺,他感覺到那股力道的強勁,所以也由心寒出來。
  絕無疑問,那要出來的是一個惡鬼,他若是把持不住,燈籠脫手,後果不堪設想。
  阿麥也是越看越心寒,連聲大叫:「千萬不要放手,拿穩,拿穩——」
  阿光實在拿得很穩,所以燈籠往前移動,他的身子亦不由被拖得往前衝去。
  他咬牙切齒,雙手青筋畢露,汗落淋漓,一雙腳分開力撐在地上。
  那股力道實在太強勁,力拖着阿光往前,阿光雙腳甚至在地上撐出了兩條坑子,還是支持不住,被拖得繼續往前走。
  一眾弟子自然看得心驚胆戰,不約而同隨聲附和,連連大叫:「拿穩,拿穩——」
  阿光實在有苦難言,一雙手臂的青筋就像一條蚯蚓似的。
  那個燈籠震動了一會,再力拖向前,附在燈籠上的鬼魂顯然非獨兇,而且脾氣大得很,一拖再拖也拖不動,突然一旋。
  阿光冷不提防,身子不由打一個旋子,後背猛撞在骨灰罎架上,「轟」地一聲,只撞得他五臟血氣翻騰,幾乎離位,可是他雙手仍然緊抓住燈籠棒子不放。
  那個燈籠再一抖,往上拔起來,這一拔的力道更強勁,阿光不由雙腳離地,凌空飛起。
  人在半空,更無處着力,那個燈籠也就曳着他在半空中旋轉起來。
  眾弟子更吃驚,阿嬌阿麥亦脫口叫起來,以他們的經驗,到現在為止,還是沒有見過一個這麼兇的鬼。
  那個燈籠曳着阿光凌空連打了三個旋子,一個旋子比一個旋子大,最後一旋,將阿光曳向那個張天師的石像。
  阿光完全沒有反抗的餘地,身子不由自主撞在石像上,只撞得他雙眼翻白,爛泥般撻於地上,雙手如何再把持得住?終於鬆開了燈籠棒子。
  那個燈籠立時「颼」地飛射出去,疾射到插在牆上那個燈籠的旁邊。
  兩個燈籠也正好在那個骨灰罎子的左右。
  阿光一骨碌爬起來,一個箭步正好來到小三子身旁,眼看拾回那個燈籠已是沒有可能的事,只好靜觀其變。
  阿嬌阿麥亦只有乾瞪着眼的份兒,其他弟子更就惶然不知所措。
  眼看着那兩個燈籠一暗一亮,再一暗,到再亮,已是亮得令人目眩。
  然後一下更亮,照亮大地。
  這亮光並非來自燈籠,乃是來自天際的一道電閃。
  那道電閃銀蛇般在夜空中疾走,照亮大地,疾射在那個骨灰罎上。霹靂聲中,整個骨灰罎子爆開,一陣灼目的亮光暴閃。
  眾人不由以手遮目,驚呼失聲。
  亮光閃逝,濃烟暴起,整個院子幾乎都在濃烟瀰漫中。
  風很急很狂,也是突然而來,眨眼間吹走了迷彌的濃烟。
  一個明朝將軍裝束的人同時在骨灰罎子前出現,一身盔甲,散發披肩,滿面鬍子,臉色蒼白如紙,身上插着二三十支箭弩,有些斷折,流下來的血已乾枯。
  這個將軍絕無疑問是死在戰場上的鬼雄,雖已為鬼,仍然殺氣冲天。
  眾人一陣森寒的感覺,不由齊齊打一個寒噤。
  將軍腳步移動,雖然無聲。但緩慢得來令人有沉重的感覺,與他移動同時,那兩個燈籠從牆上脫出,在他雙肩之上晃動,隨着他的腳步向前移動飄盪。
  阿光小三子不由走到阿麥身旁,脫口一聲:「大師兄……」
  阿麥無可奈何挺身而出,一手抓着那穿了符胆,他親手所畫的鬼符,戟指鬼將軍大喝:「來鬼何人!」
  鬼將軍一聲不發,腳步也不停。
  阿麥無可奈何,大喝:「大胆惡鬼,看符——」手一揮,鬼符飛出,壓向鬼將軍。
  鬼將軍冷笑,雙手一翻,鬼符倒飛而回,反捲向阿麥。
  他的一雙鬼眼絕無疑問很銳利,一眼便看出飛來的鬼符一些法力也沒有。
  這鬼符飛回的勢子更遠在來勢之上,阿麥完全沒有閃避的餘地,霍地被鬼符將身子裹起來。
  阿麥拚命掙扎,一些作用也沒有,鬼將軍再把手一翻一揮,阿麥便隨勢凌空飛出,撞在那道牆壁上。立時昏迷過去。
  阿嬌驚呼失聲,向阿麥撲去,鬼將軍沒有理會,踏着沉重的腳步迫向眾人。
  眼看大師兄阿麥不堪一擊,其他人如何不怕,驚呼聲中,一齊回身奔回堂中。
  鬼將軍帶着兩個鬼燈籠緊追在後。
  眾人奔進堂中,不約而同一齊抓起了地上之前他們所畫的鬼符舉起來,吆喝一聲,以鬼符向着鬼將軍。
  他們所畫的鬼符絕無疑問沒有出錯,可是本身到底初學,的確未能一氣呵成,法力加起來也沒有多少,當然對鬼將軍起不了作用。
  鬼將軍悶哼聲中,上半身一挺,那插在身上的鬼箭曳着詭異的藍光疾射而出,都射在符紙上,那些符紙立時爆開,燃燒起來。
  那燃燒的火熖又怪又急,一下子被燒到手部,眾弟子慌忙鬆開,一齊倒退到阿光小三子身後。
  阿光小三子也不知受什麼影响,不約而同挺身而出,緊握雙拳,迎向鬼將軍。
  「大胆惡鬼!」他們的喝聲也很响亮。
  鬼將軍雙手一翻,虛空一抓,那雙鬼爪離開阿光小三子足有三丈,可是兩人都像被一雙無形的大鬼手劈胸抓着,凌空抓起來,飛投向鬼將軍那邊。
  他們不由面色大變,失聲驚呼。
  快到鬼將軍身前,鬼將軍雙手突然一頓,與之同時,阿光小三子往前飛的身子亦停頓在半空。
  鬼將軍將雙手一轉,阿光小三子的身子亦隨着凌空一轉,到鬼將軍雙手往前疾推,他們的身子便倒飛而回,撞向後面的眾弟子。
  這一撞眾人便變成滾地葫蘆,亂成一片。
  鬼將軍隨即追前,誰都不知道他將會採取什麼行動,不由得倒退開去。
  他們的後面是一面照壁,中間一個月洞門,門漆黑,上書金漆大字,只是一個「茅」字。
  這個月洞門前面也就是堅叔平日出入大堂的通道,前面就是講壇,相連着四級階梯,階梯下才是眾弟子學習的地方。
  眾弟子退上了階梯,小三子一骨碌爬起來,雙手往月洞門上亂捶,一面大叫「師父——」
  其他弟子亦不由放聲大叫,這樣叫,除非堅叔不在,又除非耳朶突然有問題,否則不可能聽不到。
  月洞門內却毫無反應。
  鬼將軍繼續迫近,在他雙肩之上凌空懸着的兩個燈籠也好像越來越亮。
  小三子叫得更急,阿光也不由大叫「師父救命——」
  語聲甫落,那個月洞門突然左右打開,一個鬚髮俱白,氣勢迫人的老頭兒在門後出現。
  眾弟子一眼瞥見,大叫師父,這個老頭當然就是堅叔了。
  阿光小三子立即左右上前,不等他們開口,堅叔已揮手叫他們住口,目光炯炯,瞪着那個鬼將軍。
  看見他出現,鬼將軍亦一怔,旣然是惡鬼,當然也有惡鬼的道行,又怎會看不出眼前這個老頭兒道行高深?
  一會,堅叔才開口:「你認識我嗎?」
  鬼將軍當然搖頭。
  「你不認識我不要緊,一定要認識這一張張天師的靈符——」堅叔從容不迫的從衣袋裏拿出了一張巴掌大小厚紙裁成的黃符來。
  這張黃符上面有一個張天師的畫像,在畫像之下有龍飛鳳舞的一道符菉。
  在眾弟子眼中,這張靈符並沒有什麼特別,可是在鬼將軍眼中却是靈光畢射,千萬縷尖針般射來,不由驚呼一聲,慌忙雙手一擋,隱身遁去。
  他消失同時,那兩個燈籠亦一抖,箭矢似射出了堂外。
  堅叔意料中事,打了一個哈哈,將靈符收起來,放回衣袋裏。
  眾弟子亦如夢初醒齊聲歡呼,小三子一句:「師父本領——」
  阿光隨即大讚:「師父眞的了不起,眞的是一符傍身,四海通行。」
  堅叔洋洋得意的打着「哈哈」,一面行前一面搖頭:「鬼怎能夠隨便請上來?」
  小三子跟在後面,連忙解釋。「這個鬼可是與我們沒有關係,是大師兄請上來的。」
  堅叔面色一沉,喝一聲:「阿麥——」
  阿麥這時候已醒轉,在阿嬌的扶持下走向大堂,應聲苦笑:「師父——」
  堅叔截住。「這個鬼死了這麼多年,難得安靜,又何必驚動他?」
  阿麥尚未分辯,阿嬌已惶然告訴:「爹,那鬼是三月清明死的,兇得很。」
  「什麼?」堅叔叫起來:「阿麥。」
  阿嬌苦笑:「爹,那完全是誤會,大師兄也不知道的。」
  「清明死的鬼最是厲害,一定要把他抓回來,否則後果不堪設想。」堅叔急步往外走。
  眾弟子不由自主跟在後面。
  堅叔來到了水池這邊,突然又停下,回身吩咐:「準備火把!」
  眾弟子齊應一聲散開,阿麥連忙問:「師父,不怕他跑掉?」
  堅叔冷笑:「我就知道厲害才用上師祖的靈符,他現在傷在靈符下,行動快不到那兒去。」
  「他可是懂得隱身?」
  「少担心。」堅叔探懷拿出了一個羅盤,轉頭往池面漫不經意的一吸氣,一股池水立時從池裏冒起來,射進了堅叔口內。
  堅叔再將水噴在羅盤上,那羅盤的指針立時震動起來,指向東北。
  「我們往東北追便是——」堅叔胸有成竹地說。
  阿麥沒有懷疑堅叔的話,只是看着心癢,亦張口往池面一吸氣。
  池面一樣有反應,只是湧起了一個水泡,堅叔看在眼內,又一聲冷笑:「還差得遠呢,這就是平日不用功,不盡力之過。」
  「師父——」
  堅叔又截住:「以你的進度,只怕十年後俯着身子也吸不了一口靈水,做人做事,一定要勤奮,只憑一點小聰明是沒用的。」
  阿麥垂下頭,每當出事他總是後悔得很,但事過天晴,他便又故態復萌。
  「你好好反省——」堅叔這句也是老話,每說這種話他總是老氣橫秋的,這一次也沒有例外。

  ×      ×      ×

  鬼將軍雖然隱去身子,那兩個燈籠並沒有,一左一右距離不變,在夜空中飄前。
  飄到了鎮外荒郊,燈籠終於停下,鬼將軍再次現身,回頭一看,後面火把一條火龍似的湧來。
  他當然知道是什麼事,歎一口氣,往前看去,只想往那個方向逃走最好。
  這一看被他看到了兩團光。
  那兩團光在夜霧中就像是兩個燈籠般,一左一右,距離好一會也不變。
  「啊,自己人。」鬼將軍立起興奮起來,在他的感覺,那應該是另一隻鬼。
  只有鬼才會左右兩個燈籠引路,距離不變。
  他當然不知道那並非兩個燈籠,乃是汽車前面的兩盞燈。
  在那個時候,汽車這種東西除了大城市,一般地方並不多見,甚至可以說,大部份的鄕民都不知道汽車到底是什麼東西,何況一個死去數百年,現在才有機會在地面上活動的明朝將軍。
  鬼將軍大霧中根本看不到那輛汽車,旣然以為是另一個鬼在前面,興奮之下,也沒有再理會自己那兩個引路的鬼燈籠,急急往那邊飄去。
  那兩個燈籠立時落在地上,着火燃燒,片刻已燒成灰燼。

  ×      ×      ×

  阿歷山大也不知道鬼將軍飄來,也沒有什麼特別感覺,荒郊野外,原就有些森寒,那鬼將軍帶來的陰寒當然不會那麼顯着。
  他與蘇姍左右靠在汽車旁邊,只看老杜如何將那輛汽車修理妥當。
  汽車入夜前本來已經能夠行駛,開到那條兩邊插滿了棺材的峽谷,駛不了多遠又再出毛病,在這個地方停下來。
  老杜只有再施展渾身本領,他原是一個滿腦子迷信的人,當然不想留在這種地方,却也無可奈何,那輛汽車就像是跟他作對的,任他怎樣擺弄,總是一些反應也沒有。
  蘇姍原是很冷靜,但等了一個小時,終於有些不耐煩,以她的思想先進,當然不畏懼什麼鬼,但身處這種環境,到底是有些不慣。
  阿歷山大只是不耐煩,看看天,搖頭,不耐煩地說。「阿杜,你是否要修到天亮?」
  阿杜喘着氣。「老闆,天亮前一定修好。」雙手抓着汽車前面的鐵棒再搖。
  這一次汽車的引擎終於發出一陣「軋軋」的聲响。
  阿杜喜出望外,脫口叫出來:「成了成了——」
  鬼將軍也就在這時候飄到阿歷山大的後面,接近看清楚,不由停下腳步。
  那輛汽車在他來說實在太特別了。
  他看了好一會仍然看不出是什麼東西,不由再上前一步。
  這一步跨出,在他的眼中,阿歷山大的雙肩頭頂突然一下子冒出了三股火熖來。
  那三股火熖金紅色,半尺長短,在阿歷山大的頭頂雙肩上「突突」的跳躍。
  據說男性,只要是正人君子,或者童身未破,頭頂雙肩上都有三點陽火,鬼怪辟易,不敢侵犯。
  這個阿歷山大却不是一般陽火,乃是官火,比陽火更要強勁。
  所謂「新官上任三把火」也就是這種東西,對生人氣勢凌厲,在鬼怪來說更加霸道。
  聰明鬼或者有經驗的看見這三把火都遠遠躱開,這個鬼將軍却非獨沒有經驗,而且有點傻氣,看見那三把火更覺得阿歷山不是活人,脫口大讚:「這個鬼兄弟可眞厲害啊——」
  他的手才接觸阿歷山大的身子,那三股官火便「蓬」地爆開來,一股怒潮便倒捲,疾向鬼將軍捲去。
  鬼將軍冷不提防如何閃避得來,剎那全身着火,鬼叫聲中,一團火球般彈飛丈外。
  阿歷山大官火出體,難免一陣森寒的感覺,機零零打一個冷顫。
  「怎麼陰風陣陣的?」他回頭望去,什麼也看不見,他那雙到底是常人的眼睛。
  堅叔帶着阿光阿麥小三子等三十多個徒弟這時候亦已追到來,那個羅盤經靈水一噴,果然能夠指引出鬼將軍的去向。
  霧仍然很大,那兩盞車頭燈在夜霧中仍然是燈籠那樣子。
  汽車的引擎在「軋軋」作响,可是對堅叔他們來說,汽車到底是一種新奇的東西,他們有些聽說過有這種東西,但見過汽車的只有阿光一個,還是日間的事。
  就是阿光,對這種汽車引擎的聲响也是陌生,他倒是眼利,彎路轉出便發覺,手一指:「師父,在那邊——」
  堅叔目光往羅盤上落下,再抬起來,一聲冷笑:「好,先打碎燈籠,削減他的威力!」
  他探手從懷中掏出兩枚銅錢,猛一抖,射向夜霧中發光的車頭燈。
  放暗器腕力眼力都要緊,堅叔在這方面絲毫也未衰退,兩枚銅錢不偏不倚,正中兩盞車頭燈上。
  玻璃碎聲中,兩盞車頭燈一齊熄滅,蹲在車前的阿杜嚇一跳,一下子跳起來。
  阿歷山大蘇姍也沒有例外,抬頭望去,夜霧正好被急風吹散,視野大開,便看見堅叔等人拿着火把奔來。
  蘇姍脫口嬌呼:「是什麼人?」
  老杜連聲音也變了:「一定是山賊——」一下子跳到阿歷山大身後,接着將手槍拔出。
  「鎮定鎮定——」阿歷山大話是這樣說,身子也不由往後縮。
  堅叔這時候亦已發覺銅錢打錯了目標,呆一呆。「那是什麼東西?」
  阿光方要說阿歷山大三人就是乘那個怪物來的,小三子已嚷出來:「會不會是汽車?」
  「什麼汽車?」堅叔腳步加快。
  阿歷山大老杜這時候亦認出阿光在來人中,老杜面色一變,脫口驚呼:「老闆,那個小子帶人來尋仇呢。」
  「鎮定鎮定——」阿歷山大到底眼利,看出眾人的神態不是那回事,大着胆子挺身而出。
  堅叔也就在阿歷山大面前停下,手中羅盤移動,奇怪地周圍一望,再往指針所指的方向望去。
  那邊是一個山坡,却並無任何特別之處,堅叔想想,奇怪:「沒有道理呆在那兒的,好,讓我黏柳葉,裝上鬼眼,再看清楚。」
  他接着在袋子裏拿出兩片柳葉,貼在左右眼蓋上。
  這是小茅山的一種,那兩片柳葉當然不是一般的柳葉,據說黏在眼蓋上,鬼眼便會大開,能夠看見鬼魂的所在。
  事實貼上了那兩片柳葉,堅叔便清楚看見那倒在山坡下,被陽火快將燒盡的鬼將軍。
  他不由又一呆,轉眼望向阿歷山大,也就因為裝了鬼眼,他看見阿歷山大頭頂雙肩的三股火熖。
  以他的經驗,當然明白鬼將軍是怎麼回事,却奇怪眼前的阿歷山大,到底是什麼人,怎麼會有這麼厲害的陽火。
  阿光即時上前。「師父,這個是阿歷山大·曹,是新來上任的官。」
  堅叔一聽恍然大悟,點頭一笑。「新官上任三把火,這個鬼也算倒楣了。」
  阿光當然不明白,其他人也是,阿歷山大呆呆的看着堅叔,再也忍不住。「你這個老頭兒是什麼人?」
  阿光脫口叫出來。「他就是堅叔,茅山堅——」
  「啊,你就是茅山堅。」阿歷山大「嘿嘿」的冷笑。
  堅叔老氣橫秋的一摸鬍子,尚未開口,阿光已低聲說出:「師父,他是來對付你的。」
  「什麼?」堅叔一怔。
  「你這個茅山堅這一次麻煩了,這樣歡迎我們的曹大官人?」老杜及時上前來,打着「哈哈」,一面回向阿歷山大。「老闆,叫他賠償車頭燈。」
  阿歷山大冷笑:「這個賬慢慢才跟他算,我們有的是時間。」
  阿光馬上向堅叔:「師父,你聽到了。」
  堅叔搖頭:「打壞了人家的東西,理當賠償。」
  阿歷山大冷笑:「這是小事,明天正午,我們在祠堂再說話。」
  「好的。」堅叔若無其事的,回身揮手:「沒事了,大家隨我回去。」
  眾弟子也不待堅叔這樣說話,一齊散去。
  阿歷山大看着他們,只是冷笑,肚子裏打什麼主意,當然只有他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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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1-2 09:10:45 | 显示全部楼层
这篇我校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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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1-2 17:21:41 | 显示全部楼层
缺哪两期?我看看我有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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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1-3 12:05:25 | 显示全部楼层
凌妙颜 发表于 2021-1-2 17:21
缺哪两期?我看看我有没有。

颜哥好,缺少29年第26和27两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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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1-3 13:01:05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早春物語 于 2021-12-21 20:25 编辑

阿歷山大遇險記


  正午,祠堂前聚滿了鄕紳父老以及百姓,駐守的軍隊也來了,是隨阿歷山大來的,眾多士兵在旁邊,阿歷山大固然威風,老杜也洋洋得意起來。
  鞭炮正在燃燒,輝煌耀目。
  阿歷山大在眾士兵簇擁下傲然看着那燃燒着的鞭炮,的確官威十足。
  蘇姍自然與有榮焉,老杜亦不由挺胸凸肚。
  那邊眾鄕紳父老都露出必恭必敬的神色,鎮長楚大爺亦是一臉誠意,仰望着那燃燒着的鞭炮,倒是站在他身旁的堅叔若無其事,悠然自得。
  阿光阿麥等徒弟看見師父這樣鎮定,當然亦放心不少。
  鞭炮燃燒盡了,楚大爺率先鼓掌,一臉笑容:「好了好了,舊的去了,新的來,壞的去了,好的來。」
  這已是老話,每一個新官上任都是這樣說,老杜阿歷山大却是不知情。
  「說得好啊。」老杜連忙拍掌:「老闆,中聽——」
  阿歷山大當然中聽,微微一笑:「鎮長到底是鎮長,的確有眼光。」
  楚大爺皮笑肉不笑的打一個「哈哈」,旁邊阿光心直口快,忍不住開口:「老話了,那一個新官上任他不是這樣說的?」
  楚大爺一聽一張臉馬上沉下來,那邊堅叔連忙喝一聲:「阿光——」
  阿光看看師父,垂下頭,楚大爺目光接落在他面上,一聲冷笑:「沒上沒下,這裏有你說話的地方?好沒規矩。」
  阿光看看堅叔,欲言又止,那邊阿歷山大已向這邊走來,一面提高嗓子:「聽說這個地方是非常迷信的,所以我這個受過西洋高級敎育的人,上任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打破傳統,解除迷信!」一頓才接下去:「也所以,我以身作則,一會便搬進這兒你們認為最厲害的鬼屋居住。」
  他絕無疑問在上任之前已調查清楚妥當有關這個地方的一切,到達之後,短短時間之內又花過一番工夫打探,所以才有這番話。
  楚大爺堅叔等聽說都不由怔住。
  阿歷山大也就在阿光面前停下,手一指:「你,替我搬行李。」
  「我?」阿光呆一呆:「我可不是苦力。」
  阿歷山大冷笑:「我是官,這兒的人都要被我管,叫你做什麼便做什麼。」
  所有鄕民立時一陣私語,他們原以為來的是一個愛民如子,親切開通的好官,現在一見官腔十足,當然大失所望。
  阿歷山大可不管那許多,隨即踱開去,楚大爺看着搖頭,耳語堅叔:「這個人眞是不見鬼不怕黑。」
  堅叔目光一轉,無可奈何的一聲歎息:「新官上任三把火,鬼見了也害怕。」
  阿光那邊却正在問阿麥:「大師兄,他說的那間鬼屋會不會是那一間。」
  「除了那一間還有那一間?」阿麥陰森森的一笑。
  阿光不由打一個寒噤,自言自語地說:「光天化日之下,大概不會太兇吧。」
  阿麥仰首望一眼:「這裏還有許多官架子,到他閒下來,不入夜才怪。」
  「那怎麼是好。」
  「最好當然是準備一些對付鬼的東西,可是那麼兇的鬼,應該準備些什麼?」阿麥抓着那一頭亂發。
  「問師父——」阿光方待舉步,已給阿麥抓住肩膀。
  「不用,我省起來了,最管用的還是童子尿。」
  「童子尿?」
  「你知道什麼是童子?」
  「不就是小孩子了。」
  「那麼童子功就是小孩子練的武功了?」
  阿光恍然大悟:「這個童子尿也容易。」
  「你怎能夠肯定給你尿的是否童身?」
  「這可以肯定的。」阿光顯得有些難為情。
  阿麥瞪着他:「你?」
  阿光一張臉脹紅起來,阿麥脫口大笑:「別的人我會懷疑,你啊——」
  笑語聲未已,所有目光已移到他身上,阿麥慌忙閉嘴。
  「沒規矩!」楚大爺又是這一句。
  堅叔當然只有搖頭,他雖然不知道阿麥因何大說大笑,但這種場合,的確是很沒規矩。

  ×      ×      ×

  阿歷山大官架子擺完,一頓歡迎宴吃下來,已經是初更時分,他倒是以身作則,酒喝得很少,也不讓老杜喝得很多,所以到席散,還是很清醒。
  也所以他並沒有忘記阿光這個苦力。
  阿光的身上也只是多了一個瓶子,載着他排出來的眞正童子尿,多了這一瓶法寶,他的胆子也大起來,令他心驚胆跳的倒是那輛怪物——汽車。
  他站在車旁的鐵板上,一雙手抓穩了車子,唯恐摔下去。
  老杜看在眼內,也是有心跟他開玩笑,將車子左一轉右一轉的,嚇得他一顆心幾乎掉了出來。
  隨行的另一個眞正苦力福水倒是沒有這種威脅,他根本不上車子,只是跟在汽車後面跑。
  這個福水五短身材,嘴臉看來很滑稽,氣力倒是不小,平日喜歡喝酒,也喜歡賭錢,所以身無長物,也因其他苦力不肯接這個工作,他硬着頭皮也答應下來。
  唯一令他放心的就是同行的阿光是堅叔的心愛弟子,在他的眼中,高大威猛,就算茅山術沒有學得多少,也已令他很有安全感。
  可是對那輛怪物他還是懷有很大的戒心,怎也不肯上車子,寧願跟着跑。
  今夜的風很大,吹得地上的落葉不停飛舞,那些破爛的招牌更就不停的作响。
  到了將軍府那條街道,氣氛就更是陰森。
  將軍府佔地甚廣,周圍也有民居,但都已搬走,顯然將軍府的鬧鬼並非傳說。
  車子在將軍府門前停下,阿杜阿歷山大蘇姍阿光等先後下了車子,福水也喘着氣的跑到来。
  他累得要命,隨即抓着車子拚命的喘氣,阿光看看他,又看看那輛車子,嘟喃一聲:「這怪物其實也並不太快。」
  阿歷山大聽說瞪了他一眼,目光才回到將軍府上。
  將軍府的橫匾經已金漆剝落,但字跡仍然分辨得出,石階殘破不堪,兩扇朱漆大門看來仍然非常穩固,石階兩旁的兩座石獅也是殘破中仍見氣勢。
  老杜方才喝了幾杯酒,胆子所以也好像大了不少,左看看,右看看:「老闆,地方看來還不錯。」
  阿歷山大瞟他一眼:「還不錯?你進去看過了?」
  老杜搖頭:「表面看來,不像是鬼住的地方。」
  「胡說八道。」阿歷山大冷笑:「你相信有鬼這種東西?」
  老杜「相信」兩字已到了嘴邊,看看阿歷山大,連忙嚥回去,轉答:「不相信——」
  語聲甫落,突然一聲「噹」的鑼响,老杜一嚇驚呼失聲,一下子跳起來,摟住了阿歷山大的脖子,阿歷山大很自然的將老杜抱起來。
  蘇姍一樣嚇一跳,一下子摟着阿光,溫香軟肉,阿光立時呆在那兒,那裏還知道什麼恐懼。
  福水是最害怕的一個,驚呼聲中兩條腿展開,一溜烟的跑得沒影沒踪。
  他絕無疑問已非常疲倦,可是這下子兩條腿展開,一竟然快得像一匹馬。
  沒有人理會他,一驚之後回頭,只想看清楚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
  他們一回頭便看見打更六,就像其他更夫一樣,左手拿着更竹更鑼,右手鑼棒子一轉,敲在更竹上,連敲兩下,一聲:「二更天了——」
  語聲有如破鑼,叫過一聲,踉蹌着腳步,一旁走開,就是不看他腰帶上掛着的酒瓶,只看他一臉醉態,再加上這醉步,已知道他喝過不少酒。
  老杜傻了臉,待打更六經過才嚷出來:「這小子,可是要嚇破我的胆子。」
  阿歷山大冷笑:「你的胆子這麼弱?」手一鬆,老杜立時摔在地上。
  蘇姍這時亦如夢初覺,俏臉微紅,從阿光懷中掙出來,她雖然思想開放,但這樣子投懷送抱,到底還是第一次。
  阿光仍然是張着雙手,在他來說,這種經驗也還是第一次,當然回味無窮。
  蘇姍身子一穩,看見阿光仍然傻瓜那樣,一聲輕笑,「你怎樣了?」
  「我?」阿光立時亂了手腳,尷尬的一疊聲:「我……我拿行李去。」
  他連忙把行李抓起來,左一件,右一件,全都拿在手裏,看樣子更笨拙了。
  蘇姍看着不由又輕笑一聲。
  她笑着的時候更漂亮,阿光看在眼內,不由又呆住,然後蘇姍移動一步他便移動一步,遊魂似的。
  阿歷山大沒有在意,往門上再看一眼,拿出一支香烟叨在口裏。
  老杜這時候已爬起來,一眼瞥見,連忙上前剔着火柴替阿歷山大燃着香烟。
  阿歷山大抽了一口烟,才吩咐:「阿杜,進去——」
  「進去?」老杜嚇了一跳:「眞的進去?」
  他的胆子顯然並不大,被打更六一嚇,只差一點沒有破胆。
  「你害怕?」阿歷山大接問。
  「不……不……」老杜手忙腳亂的拿過一盞油燈,踉蹌着上前。
  他上了石階,再看阿歷山大一眼,才無可奈何的伸手將門推開。
  門開那一聲有如鬼哭,老杜不禁毛骨悚然,又再看阿歷山大一眼,還未開口,阿歷山大已走上前來,一面搖頭:「看你的樣子,若說你上過戰場,那一個會相信?」
  老杜苦笑:「戰場可不是這樣子。」
  「廢話,進來!」阿歷山大腳步舉起。
  老杜無可奈何的舉起油燈,走進將軍府。
  這時候夜已深,長街寂靜,偶然一兩聲狗吠,令人聽來當眞是心寒。
  將軍府內蛛網塵封,當然更加陰森,老杜左一望右一望,唯恐惡鬼會出現似的。
  阿歷山大咬着香烟,還是若無其事的,新官上任三把火,鬼怪辟易,他事實從來沒有見過什麼怪事怪物,當然對任何環境都沒有畏懼的感覺。
  入門是一個大天井,有練功的木樁石樁,還有兵器架,石鎖石輪,一看便知道這個將軍府的主人有名有實,本身是一個練家子。
  蘇姍跟在後面,阿光是最後的一個,他才進門來,那兩扇大門無風自動,自行關上。
  阿光腦後沒有長着眼睛,當然看不見,到兩扇大門「轟」地關上,不由嚇一跳驚呼起來。
  阿歷山大、老杜、蘇姍三個亦同時一驚回頭,阿光聳聳肩膀,表示不干他的事。
  阿歷山大當然不肯相信,搖頭,悶哼一聲:「粗人到底是粗人。」
  老杜隨即手摸槍袋,瞪着阿光。「再開這種玩笑,給你一槍。」
  阿光只有乾瞪着眼睛,老杜接着回向阿歷山大。「老闆,別為這種粗人費心,我們過去。」
  阿歷山大點點頭,繼續前行,蘇姍看看他們,輕步走到阿光身旁,上下打量了阿光一遍。「你根本空不出手來,沒有可能是你將門關上的。」
  「可不是。」阿光笨拙的回一句。
  蘇姍目光轉到門上。「那門怎麼會關上?」
  「是啊。」阿光莫名其妙地亦看門一眼。
  「難道眞的有鬼?」蘇姍突然笑出來。「好玩啊。」
  「有鬼?」阿光一些也不覺得好玩,目光再一轉,急急的追向阿歷山大老杜。
  阿歷山大聽到後面腳步聲急,回頭看了一眼,搖頭,老杜看着亦搖頭。「鄕包子就是鄕包子,這也害怕的。」
  他把油燈舉起來,左右一照。「怎麼這麼多的蜘蛛網,也不打掃一下。」
  「這件事留給你了。」阿歷山大把香烟往地面丟下,一腳踩滅,再舉步上前。
  老杜很自然的追上前去,這邊他一動,那邊的蜘蛛網便被抽起來,好像有一股無形的力量,將蜘蛛網抓着,一一抽掉。
  蜘蛛網當然不會無故這樣,老杜若是看見,是必又嚇一跳。
  阿光蘇姍也沒有在意,跟着走進將軍府的大堂。
  燈光及處,那股陰森的氣氛更甚,却是一個蜘蛛網也沒有,在燈光照到之前,全都已一一被抽去。
  老杜手把油燈,左右一照,不由自主的又打了一個寒噤,阿歷山大亦不覺脫口一聲道:「眞的有些陰森恐怖啊。」
  他再上前一步,把頭一搖。「看有什麼東西可以燃亮的。」
  老杜油燈已照在燭台上,不用再吩咐,將大堂內的燭台一一燃亮。
  多了這許多燭光,將軍府的大堂立時光亮起來,清楚看見,櫈椅桌子排列得整整齊齊。
  當中是一張八仙枱,周圍是一些圓櫈子,左右各一列几椅。
  八仙枱之前是一張舖着獸皮的太師椅子,左右几子傍着,後面照壁一幅畫像。
  那幅畫像畫得栩栩如生,坐的是一個蓄着鬍子的中年將軍,威風凜凜,旁邊站着一個瘦瘦的青年,看樣子就像是一個呆子。
  阿歷山大看在眼內,亦雙手叉腰,擺起官架子來,「哼」的一聲。
  老杜只顧東張西望,阿光却忙着將行李放在八仙桌上,一顆心這時候已安定下來。
  蘇姍胆子倒是大得很,東張西望一遍,扭着腰肢一面住內走,一面輕笑着。「不管你們那許多,我先去挑一個好房間。」
  她腰肢這一扭動,當眞是性感得很,老杜阿光目光落在她的屁股上,一齊眉飛色舞。
  老杜脫口一聲:「啊,我也去挑一間好房間。」
  腳步展開,跟在蘇姍後面。
  「我也去——」阿光也不由舉步追前,才三個字出口,便給阿歷山大橫來一把抓住。
  「你到那兒去?」阿歷山大接問。
  「我……我……」阿光吞吞吐吐的。
  「你什麼?」阿歷山大手一指。「將那張桌子周圍的圓櫈子拿開,換過方椅子,方椅子有椅背,靠坐着舒服,而且可以表示我的方正廉明。」
  「這個……」
  「還這個什麼,快!」阿歷山大大喝一聲,也不管阿光的反應,往內走去。
  也就在這時候,將軍府深院內堂的霧氣突然濃起來。
  若是有人在,人眼所看見的就只是這少許霧氣,若是已練了陰眼鬼眼,所見的必是滾滾霧氣,由內堂伸延至內院子。
  那些霧氣滾滾流動,整個內院變了另一個地方,數十個鬼差也就肅立在石徑兩旁。
  一個將軍裝束的中年人背負雙手也就在內院的月洞門走出來,正是大堂畫上的那個將軍。
  他緩步走前,所過之處,兩旁鬼差雙雙下跪,一手握拳抵在地上,在他過後才站起來。
  將軍步過了石徑,步上了石階,在石階上的太師椅坐下,這一坐,當眞是淵停嶽峙,氣勢萬千。
  那兩列鬼差立時轉為四列,馬蹄袖一拍,右拳往地上一抵,屈半膝,齊叫一聲:「拜見將軍——」
  語氣沉鬱,更加恐怖。
  「沒你們的事!」將軍手一拂:「去——」
  「喳——」眾鬼差應聲在滾滾霧氣中消失。
  將軍傲然一笑,亦在霧氣中消失去。
  這種奇怪的景象,也就只有天賦或練成了鬼陰眼的人才能夠看見,這境界也就是鬼界。

  ×      ×      ×

  阿光目送阿歷山大不見,便搖頭:「好好的,什麼圓櫈換成方椅。」
  話是這樣說,他一拍雙手,還是拿起了一張圓櫈子,才一動,放在正中的太師椅便動起來,「格」的一响。
  阿光聽聲一怔,回頭望去,太師椅已停止移動,那剎那,阿光還是有一種太師椅移動的感覺。
  他再細看,太師椅好好的放在那兒,並無異樣。
  「疑心生暗鬼。」他搖頭,回身再捧起那張圓櫈子,才轉身,那張太師椅又「格」的搖動起來。
  他霍地回頭,太師椅又停止搖動。
  「不會吧——」那剎那他突然想起了這是座凶宅,目光一閃再一轉,作狀捧起了那張櫈,這一次才捧起它便霍地回頭。
  這一次他回得很突然,那張在他轉身時同時搖動的太師椅要停下已經不及。
  它也好像旣然給發現了便不再隱藏,索性大動起來,左搖右擺。
  阿光看着,不由傻了臉,那張太師椅搖動了一會索性向前移動,逼向阿光。
  「有鬼——」阿光心念一動,不由倒退。
  太師椅繼續逼前,越逼越近,也越來越快,阿光倒退再倒退,後面已是牆壁,一下子撞上去,不由驚呼失聲,與之同時,他的手已抓住了放在那兒的一截斷樑。
  一個人即時從椅子後冒起來,不是別人,正是那個阿麥。
  他是一心嚇唬阿光,看見阿光那種驚恐,由心笑出來,從椅後現身。
  阿光看不清楚,他事實已撞得有些昏頭昏腦,眼角瞥見好像有東西從椅後冒起來,只以為是什麼惡鬼,驚叫聲中,那截斷樑便撞前去,不偏不倚,正撞在阿麥的面門上。
  阿麥冷不提防,立時被撞得倒飛丈外,翻過八仙桌,跌翻地上,不由呻吟起來。
  這種呻吟聲在這種環境聽起來當然令人毛骨悚然,尤其是阿光驚魂未定,聽來更像是鬼哭。
  他這時候終於想起了那瓶童子尿,一把抓住,將塞子拔去,他也沒有忘記,阿麥曾經說過,童子尿可令惡鬼辟易,抓在手中,自然担子壯大,也就手抓着瓶子,一步一步逼向前去。
  阿麥終於從地上掙扎起來,呻吟聲未絕,臉上已多了一個圓紅印。
  這呻吟聲更給阿光下定決心,所以一看見一團東西從桌子後冒出來,瓶中的童子尿便潑去,潑在阿麥的臉上。
  阿麥脫口大叫一聲,這一叫反而叫醒了阿光,終於看清楚是阿麥。
  「大師兄。」他脫口叫出來。
  阿麥手抹在臉上,往鼻子一嗅,脫口問:「這是什麼東西?」
  「童子——」阿光「尿」字還未出口,已忍不住笑出來。
  「什麼,你拿尿潑在我臉上?」阿麥袖子往臉上亂擦,大叫大嚷。
  阿光笑着。「誰叫你扮鬼嚇我,也是你敎我的,對付鬼,最好用童子尿。」
  阿麥呆一呆,自知理虧,仍破口大罵。「你是笨蛋,人鬼也分不出來。」
  阿光勉強收住笑臉。「你怎麼跑到這兒來嚇我?」
  「嚇你?」阿麥鼻哼一聲。「我才沒有這個閒情,一心來給你好消息,却是好心遭雷劈。」
  「什麼好消息?」阿光連忙問。
  「明天有一個風葬,師父叫你也去幫一把,工資優厚,這對你是不是好消息?」
  阿光果然很高興。「有錢賺當然是好消息。」
  「話我說完了,你去不去可不干我的事。」阿麥話說來仍然很生氣的。
  「大家師兄弟多年,你也清楚的,可不是故意戲弄你的。」阿光看見阿麥那種狼狽樣子,心裏也實在有些不安。
  「跟你做兄弟?」阿麥嘿嘿的又一聲冷笑,回身往外走。
  阿光看着他走遠,到底忍不住笑了出來,就一面笑着將圓櫈子拉到一旁,原來的位置換上方椅子。
  他氣力大,在他來說,這當然是輕而易舉的一回事,很快便弄妥,回過身,吁一口氣。
  也就在這時候他又聽到了椅子「軋軋」的聲响,不由罵一聲:「又是那一個裝神弄鬼?」
  罵着他轉回身子,只待看清楚,給那個裝神弄鬼的一頓狠狠的。
  這回身不看猶可,一看之下,不由他不嚇一跳。
  那些椅子的確在搖動,却不是一張,是所有都在動,還有那些圓櫈子也在搖動。
  然後那些椅櫈彷彿被一雙無形的手捧起來,移回原來的位置。
  櫈椅交錯一齊移動,各歸原位,看來實在奇妙,阿光也忘了恐懼,乾瞪着一雙眼。
  回到原位,櫈椅才停止搖動,周圍的燈光同時一暗,陰風過處,一個清代公子哥兒裝束的青年便在八仙桌上出現。
  他是凌空坐在八仙桌面上,屁股距離桌面總有三尺遠。
  阿光看得清楚,旣奇怪又害怕,一雙眼瞪得更大了。
  公子即時一陣輕笑,有些娘娘腔的。「我爹爹不喜歡別人胡亂移動他屋子的東西的。」
  阿光忽然醒起,這公子跟畫像的公子相貌裝束完全一樣,嘴唇也不由哆嗦起來。
  公子看着又笑笑。「你害怕什麼?我又不是什麼,不過是一個鬼。」然後輕飄飄的凌空飄向地面。
  「鬼——」阿光脫口叫起來,轉身疾奔了出去,非獨奔馬一樣,到了屋簷下,便就是雀鳥似的一躍而上,連滾帶爬地翻過瓦面逃去。
  「這也害怕,若是看見我爹爹,豈非要嚇死?」公子看着大搖其頭。

  ×      ×      ×

  將軍這時候正在廚房飄過,帶着一身滾滾烟霧,陰森迫人。
  老杜完全沒有感覺,他正在酒櫥那邊左挑右選,揀好的酒喝,地上已經有多個空瓶子。
  「好酒好酒——」他嘟喃着,又拿起一瓶酒,拔開塞子,深深的吸一口氣。
  酒氣撲鼻,未喝老杜已添三分醉意,仰首喝一口,又是一疊聲的:「好酒好酒——」
  將軍面色立時更白,陰森森的一聲:「大胆,喝我的好酒——」
  老杜聽不到這鬼話,也不知將軍走近來,一直到將軍走到身後,才感到有些寒意。
  他無意的轉過身來,隨即看見了將軍。
  鬼並非常人肉眼所能夠看見,除非時運很低,但鬼若是有意要被人眼看見則是易如反掌的事,甚至簡單到只需往人眼吹一口氣便成。
  將軍一身清朝官服,老杜還不致醉眼昏花,一眼便看出來。
  這個年代有什麼東西會穿上清朝將軍的官服?老杜心念一動,脫口一聲:「殭屍——」
  將軍一聽面色更白。「胡說,我不是殭屍。」
  老杜立時心頭一寬。「那幹嗎裝扮成這樣子,人嚇人,可是沒藥可醫的。」隨即舉起酒瓶,狠狠的喝一口。
  將軍即時一聲:「我是鬼——」
  在他這好像是一種榮耀,所以他說來很神氣的,老杜一聽,一陣恐怖感襲上心頭,那口酒立時控制不來,疾噴了出去,噴了將軍一臉。
  將軍冷不防給酒噴了一臉,為之大怒,雙手一舉,正要扼向老杜的脖子。老杜已雙眼翻白,昏倒地上。
  將軍立時亦無可奈何,這個人的胆子小得在他意料之外,旣然昏倒了,要嚇也嚇不來。

  ×      ×      ×

  阿歷山大跑到了書齋,從門外經過,看到了書齋內的古董架子。
  他對於中國文化沒有多大興趣,對於值錢的古董興趣却是大得很,而洋人高價收購古董的消息,他當然也早有耳聞。
  他東翻西看,由心笑出來,並沒有發覺將軍在樑上出現。
  將軍一看便冒火:「你這人吃了豹子胆,竟然把弄我的珍藏古董?」悶哼聲中,凌空俯衝而下,直撲向阿歷山大,急怒中並沒有現出鬼身來先讓阿歷山大看見。
  所以阿歷山大根本不知道危機迫近,有意無意的拿起了架上的一卷聖旨,目光落處,怪神氣的喝一聲:「聖旨到——」
  他是看着有趣一時童心大發,將軍半空中却以為眞的聖旨到,一呆:「聖旨——」凌空一翻,連忙着地,右手一抵,屈半膝一跪,應聲:「萬歲萬萬歲——」
  阿歷山大一面讀下去:「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將軍這時已看見阿歷山大腳上穿的皮鞋,發覺不是欽差大臣,目光一抬,見是阿歷山大,心頭冒火,喝一聲,雙手撲扼過去。
  阿歷山大也在這時候把聖旨拋回原位,半身一轉,將軍正好一旁衝過,撞在古董架上,摔翻地面。
  阿歷山大聽得聲响,回頭一看,古董架子已停止搖動,以為錯聽,走向對面那邊的古董架子。
  將軍從地上爬起,昏頭昏腦,更加憤怒。
  阿歷山大毫無所覺,隨手拿起了架上的一個花瓶細看,冷不防一隻大蜘蛛從瓶內爬出來。
  他胆子無疑大,可是這種突然還是受不了,脫口一聲驚呼,手一鬆,瓶子摔在地上,片片碎裂了。
  在他來說,只是可惜,在將軍却是火上加油,罵道:「摔破我的古董,要你的命——」
  將軍一個箭步標前,雙手張開,作勢欲撲,與之同時,阿歷山大雙肩頭頂「噗噗噗」的冒起了三股火熖來。
  鬼怪迫近,這三股陽火便自然出現,保護阿歷山大。
  這阿歷山大本身並不知道,就是照鏡子也看不見。
  將軍亦是第一次看見這種火熖,心裏奇怪,不由停下手,走近去看清楚。
  越接近陽火便越盛,將軍只是奇怪。
  阿歷山大很自然的再拿起一個玉葫蘆,這一次,沒有東西從葫蘆裏爬出來,只是玉葫蘆滑手,他一下抓不住,摔向地上。
  葫蘆沒有摔破,可是將軍經已有摔破的感覺,怒火急冒,疾撲前去,雙手往阿歷山大的肩抓下。
  他的手才接近,阿歷山大那三股陽火便「噗」地冒起來,一股火海似的捲出,將軍雖然反應敏銳,到底意外,避開了身子,雙手仍然着火,立時燃燒起來,他驚呼,鬼叫聲中,一個身子倒飛出去。
  阿歷山大並無多大感覺,只是陽火外洩那剎那有一陣陰寒,不由得機零零打一個寒噤。
  「這種地方就是陰陰森森的。」他很自然的周圍望一眼,什麼也沒有看見。
  將軍這時已負傷飛回鬼域。

  ×      ×      ×

  生老病死,在所難免,雖然上任第一天便有人死亡,阿歷山大並不在乎,反而認為那個人死得正是時候,讓他一上任便知道風葬到底是什麼一回事。
  老杜當然也不在乎,在他來說,最重要是盡了做跟班的責任,以免這個新官一個不高興,找別人來頂替他的職位。
  蘇姍當然更不會在乎,她可以說是趁高興來的,越多事情發生便越好。
  風葬的儀式不用說是由堅叔主持,他老早便已到場,指揮徒弟準備好一切應用的物品。
  大木架亦預先準備妥當,那個胆小如鼠的苦力福水亦同時作好準備,爬上大木架,在峭壁上開鑿方洞,以便棺材插進去。
  這種工作他已有多年經驗了,當眞是駕輕就熟,他也是一個怪人,夜間胆小如鼠,日間却是胆大包天,一般仵工還沒有他這種胆量。
  峭壁上已插遍棺材,要找一個空位已經不容易,有錢的可以往高處發展,那需要另外建造棚架,以便仵工開鑿山洞,還要另造木台,以便將棺材搬運上去。
  這當然勞師動眾,化費也自然不是一般人家負担得來。
  當然,棺材插放在高處,非獨安全得多,也風光得多。
  這一次死的只是一般人家,省事得多,儀式却是不變,循例進行。
  在堅叔到達之前,棺材已送到那兒,安放在峭壁一旁的空地上,所有人等亦陸續到齊。
  楚大爺也帶着眾鄕紳父老到來,這當然是因為阿歷山大到來的關係。
  阿歷山大倒是很有耐性,一旁看着,並不作聲。
  事實開始也沒有什麼特別之處,堅叔手捧着一個日規,只顧看日規上的針影移動。
  阿歷山大看出那是計時的東西,呆看了一會,再看看腕上的手錶,搖頭。「眞是落後。」
  老杜探頭看一眼。「這個東西連我也買不來呢。」
  阿歷山大怪神氣的往表上看一眼。「有些錢是省不得的,有了這東西多方便。」
  老杜目光一轉。「什麼時候叫他們也買一個,那以後見面也準時得多。」
  阿歷山大搖頭。「要他們相信這種東西總要一段時間的。」
  說話間,日規的指針已到了指定的時間,堅叔仰首再往天上看一眼,大喝一聲:「正離方——」
  阿歷山大聽說不由一呆,老杜亦不由一句:「正離方是什麼方?」
  那些仵工却是不用再問,將棺材移動,轉向正東方。
  堅叔一看無誤,接喝:「開棺——」
  仵工隨即將棺蓋推開,露出了躺在棺材內的屍體。
  「乾鏡三分三,坤鏡六分六!」堅叔再喝。
  兩面玻璃長鏡也立時升起來,鏡子上畫着朱紅色的治屍符,左右一移,正好將陽光反射落在棺材內的屍體上。
  阿歷山大老杜只看得一臉疑惑,事實想不透到底是什麼一回事。
  堅叔隨又吩咐:「阿光阿麥,冬瓜豆腐!」
  阿光馬上將一個大冬瓜放在祭桌上,手起刀落,將冬瓜攔腰斬開兩截,左一截右一截,分放在祭桌兩旁,那邊阿麥接將一盤豆腐磚捧來,將豆腐磚品字堆放在桌上,然後拿起三長兩短的五炷香在香爐上插下。
  阿歷山大越看越奇怪,忍不住肘撞老杜:「找個人打聽打聽,他們到底在幹什麼?」
  老杜目光又一轉。「這兒人多的是,還不簡單?」
  阿歷山大一皺眉。「記着,千萬不要問茅山堅的徒弟。」
  「我知道的了。」老杜的目光落在那邊的阿嬌面上。
  阿嬌永遠都是那麼多笑容,看見老杜望來,很自然的點頭微笑。
  老杜立時快步上前。「小姑娘,我是否可以問你一些事情。」
  「問吧。」阿嬌看來和藹可親的。
  「你們為什麼要用冬瓜豆腐來做祭品,插香又要三長兩短?」
  「那是因為死的人是死於意外。」
  「哦,那又為什麼要將棺蓋打開,拿鏡子左右對着棺材?」
  「鏡子是用來反射陽光的,屍體給陽光適當的照上一段時間便會乾硬很多,亦不會那麼容易發生變化。」
  「原來是這樣。」老杜點點頭。
  阿嬌即時轉問堅叔,一聲:「爹」接問:「你要是累了,便坐下來休息一下吧。」
  「不累——」堅叔目光轉向老杜阿歷山大,老奸巨猾的一笑。
  老杜呆一呆,轉望阿歷山大,囁嚅着:「老闆,問茅山堅的女兒沒問題吧。」
  阿歷山大板起臉,沒有作聲。
  堅叔看在眼內,又一笑,目光轉向阿光。「你先去弄妥黑狗血,然後再去看看福水那個洞弄成怎樣。」
  阿光應聲捧起一罎黑狗血,走過一旁,焚燒屍符,將符灰洒落狗血中。
  這種工作無疑容易,却是費時,阿光當然不用急,那個屍體怎也要照上半個時辰。
  福水這時候已弄得七七八八,他也眞的是駕輕就熟,方洞深淺寬闊恰到好處,現在就只差末端的幾塊石頭。
  他鎚子鑿子一陣敲動,將一塊石頭挖掉,目光及處,突然一呆。
  石頭挖出後,那地方便多了一個洞,黑黝黝的也不知有多深,近洞口的一側赫然有一塊碧綠色發光的東西。
  那種光非常柔和,看來很舒服,福水探手拿起來,細看一眼,喜出望外。「是碧玉——」隨即探頭往內望去,看看是否還有其他碧玉。
  這一看之下,不由他雙眼發直。
  洞內赫然另有洞,有多深雖然看不到,但從那個小洞透進去的亮光却可以看見一大片同樣大小綴成的碧玉,就放在離小洞不遠之處,探手可及。
  福水立時探手進去,他就是五短身材,別人探手可及,他却是手指伸直,也只能觸及那大片碧玉。
  觸手冰涼,他探手一抓再抓,都不能抓穩。
  他當然不知道那是金縷玉衣的一部份,也不知道金縷玉衣仍穿在姬去疾身上。
  這個在戰國時代誤服長生藥暴斃,化為殭屍祖宗的西周哀王千百年之後仍然未消蝕,生機也未絕,接觸到人氣,立時又活起來。
  他的下半截身子被壓在一截斷碑下,那截斷碑丁方四尺,長逾兩丈,重逾萬斤,就是因為這截斷碑壓着,這個殭屍祖宗才不能隨意活動。
  也到底是剛甦醒,他的雙手雖然能夠抬起來,到底移動得不快,所以雖然想抓向福水接觸他的手,但仍然分寸之差,沒有抓在福水的手上。
  福水完全不知道危機間髮,一抓再抓也抓不着,只有把手縮回去。
  殭屍祖宗即時一手拍在福水方才手按着的地方,也算是福水的手縮得正是時候。
  福水當然不知死活,隨即拿起鎚鑿,一陣亂敲,將那個洞口弄大。
  他再探手進去,這一次已好很多,但金縷玉衣雖然經過千百年,金絲還是那麼穩固,並未被他抓斷,當然力氣再大也拉不動那個殭屍祖宗。
  玉甲滑不留手也是他抓不穩的原因,他的手很自然的往上移動,移到了殭屍祖宗的面部。
  殭屍祖宗當然也有反應,一再抓向福水的手,都是抓不及。
  福水的手終於落在面甲上,那塊他在小洞中發現的玉甲正是從殭屍祖宗的面甲掉下來的,也因為沒有了這塊玉甲,面甲不能夠穩扣在殭屍祖宗的頭甲上,輕易被福水抓下來。
  福水雖然看不見,但手抓着東西却是知道的,喜出望外,伸手而回,還未離開小洞,手背便撞在石塊上,抓着的面罩立時脫手掉下。
  面甲也就掉在殭屍祖宗的身旁,福水看不到,探手也抓不到,連抓幾次,再拿起鑿子鎚子,一陣亂敲,洞口更大。
  與此同時,殭屍祖宗雙眼露出一種難以言喩的紅光,齒縫間冒出了一股森寒的屍氣。
  千百多年下來,殭屍祖宗的皮膚在金縷玉衣保護下並未腐爛,只是色澤變得令人噁心。
  那一股屍氣噴出,尖長的指甲亦從手甲指端的縫隙中冒出來,透着一種令人心悸的寒芒。
  福水一樣看不見,弄大了洞口,立時探頭進去,半截身子也接着擠進去。
  他終於看見殭屍祖宗了,也就在那個時候,殭屍祖宗挺起半身來,又是一股屍氣噴出,正噴於福水的面上。
  福水不由打一個寒噤,這時候他才知道害怕,脫口驚呼,一個身子便要縮回去。
  殭屍祖宗的右手也就在這時候扼住了福水的脖子,尖長的指甲深陷進去。
  福水慘叫也沒有一聲便氣絕,一個身子隨即被抓進去,一擲飛摔在數丈外的洞壁上,爛泥般撻下,再撞上一巨石獸的頭頂,反彈落在一堆殘破兵馬俑當中。
  沒有人知道福水的遭遇,也沒有人聽到福水的驚呼聲。
  弄妥了黑狗血,阿光才往洞穴那邊走去,一面高呼:「福水——」
  來到了洞穴下面,仍然聽不到福水回應,阿光一躍而上,探身進去。
  「這小子跑到那兒去了。」他感到奇怪,同時也看見福水留在地上的那塊古玉,探手拾起來。
  到底是貧窮人家出身,在他眼中那只是一塊顏色很漂亮的石塊,他也是粗心大意,並沒有留意洞穴末端福水鑿開的那個小洞,將玉片往腰帶一塞,便倒躍回地上。
  堅叔那邊遠遠看見,高呼:「阿光,福水那邊怎樣了?」
  「洞已經挖好了,人可不知跑到那兒去。」阿光遙應。
  「別管它,這個人就是這樣,總喜歡偸懶。」堅叔隨即吩咐:「時間也差不多了,先將黑狗血噴進去。」
  阿光應聲搬來一張祭桌,跳到桌上,然後以竹製的喞筒將黑狗血抽進去,再噴向那個洞穴。
  那邊阿嬌看在眼內,惟恐老杜不明白,接向老杜解釋:「黑狗血是拿來治殭屍的,洞穴噴上了黑狗血,就是屍體仍然發生問題,變成殭屍也不會跑出來為禍人間。」
  老杜「哦」的應一聲,偸眼看看阿歷山大,只見阿歷山大板着臉,到了口的話連忙嚥回去。
  阿嬌也沒有再說什麼,跑回堅叔身旁。
  阿光那邊只顧得將黑狗血噴進去,那些黑狗血一直噴進洞穴的小洞內,噴在殭屍祖宗的金縷玉衣上,臉上。
  黑狗血與殭屍祖宗面部的肌肉上,冒起了一縷縷白烟,殭屍祖宗眼睛的紅光立時消去,雙手尖長的指甲亦緩緩縮回玉甲內。
  黑狗血古老相傳,專治殭屍,到底是什麼原因,沒有人知道,但顯然是事實。
  非但一般殭屍,連殭屍祖宗也不例外,一樣受制於黑狗血。
  堅叔只等阿光回到身旁,才大聲喝令:「蓋棺——」
  棺蓋蓋上同時,兩旁鏡子亦移開,再由仵工上前以繩子將棺材縛好。
  堅叔接一聲:「起棺——」
  哀樂接起,眾仵工也就在哀樂聲中,死者的孝子賢孫陪伴下,將棺材抬到洞穴下面。
  一個土製的起重機器經已推到那兒,再搭上棺材的繩子,眾仵工一齊發力,棺材便被拉起來,升向峭壁上那個洞穴。
  阿歷山大當然只有呆看的份兒,到現在為止,他還沒有找到什麼籍口問題。
  也就在這個時候,在阿嬌身旁的阿光突然省起了那片古玉,從腰帶裏掏出來,「阿嬌,你看這是什麼東西?」
  阿嬌接在手裏,才看上一眼,旁邊老杜已一眼瞥見,伸手拿去,看一眼,轉問阿歷山大。「老闆,你看這像不像玉?」
  阿歷山大目光早已落於玉片上,聞言接在手中,再細看一眼。「這是古玉,那兒得來的?」
  阿光不覺接上口,手指着:「那個洞——」
  「哦——」阿歷山大目光一轉,看見棺材已快到洞口,連忙喝一聲:「慢着——」
  那些仵工不由停下來,其他的人亦聞聲回頭,目光一齊落在阿歷山大面上。
  阿歷山大舉起那片古玉,語聲再提高:「這是片古玉,是從那個洞發現的,我懷疑那裏有國實。」
  堅叔看看楚大爺,目光回到阿歷山大面上。「曹先生,你這是什麼意思?」
  阿歷山大毫不考慮的大聲回答:「我要挖開洞來看清楚——」
  這回答在堅叔意料之中,奸笑:「曹先生相信已明白那是個墓穴。」
  「墓穴可以再挖一個,國寶若是出問題,這罪名可是沒有人能夠担當得起。」阿歷山大·曹的官腔又來了。「連我這個地方官也不例外。」
  堅叔、楚大爺相顧一眼,楚大爺大皺眉頭。「堅叔,你看——」
  堅叔目光再回到阿歷山大面上。「曹先生,這峭壁上遍插棺材,基層一動,棺材不難掉下來,萬一引起屍變,如何是好?」
  阿歷山大冷笑一聲。「堅叔,你可知道危言聳聽,將來會有什麼收場?」
  堅叔很冷靜的反問:「曹先生,你又可知道觸犯眾怒,現在會有什麼後果?」
  阿歷山大不由目光一轉,只見所有目光都集中自己身上,而且大都充滿了敵意,不由倒退了一步。
  堅叔看在眼內,大着胆子揮手一聲:「繼續起棺。」
  阿歷山大沒有喝止,堅叔這才鬆一口氣,面上的笑容更盛了。
  這笑容在阿歷山大眼中當然更顯得奸惡。
  儀式很順利的繼續下去,阿歷山大只是一旁看着,到儀式完畢才再移步接近堅叔,老杜當然跟隨左右,擺好了官架子。
  堅叔亦作好準備,以便水來土掩。
  阿歷山大擺好了姿勢才開口:「堅叔,你說這地方是養屍地,屍體葬在地上會起變化,有什麼證據?」
  堅叔淡淡的回答:「這不是我說的,是事實,千百年下來,大家都知道這的確是一塊養屍地,死了的東西葬在這塊養屍之地,都會復活,死人變殭屍,死狗變殭狗,死鷄變殭鷄。」
  阿歷山大揮手截住:「你最好能夠證明給我看,否則我便控告你導人迷信,阻差辦公的罪名,關進牢裏,少則一年半載,多則一生一世。」
  堅叔毫不動容,回身很冷靜的吩咐阿光:「你馬上去找一隻死鷄到來,不要太兇的,以免復活後嚇着曹先生。」
  阿光當然立即答應,一溜烟的跑開。

  ×      ×      ×

  附近養鷄的只有三婆,她養的鷄可眞不少,都關在屋後的竹欄柵內。
  那些鷄當中有一隻公鷄可以說是最兇的,吃東西的時候一定先吃,吃飽了其他的鷄才可以吃,那一隻若是搶吃,一定給牠打得遍體鱗傷,一次是這樣,兩次是這樣,幾次下來,其他的鷄已變得很懂事,等牠吃完了走開才敢上前。
  這隻鷄霸王却是得寸進尺,除了吃東西,心情一個不好亦會大發鷄威,找其他的鷄出氣。
  現在也是這種情形,牠吃飽睡夠了,左踱右踱,聽見這邊的鷄嘈過不休,肝火便大盛,一下子跳過去,找着出聲最多的一隻公鷄抓打踢喙,只弄得那隻公鷄到處奔逃,慘叫連天。
  三婆終於被驚醒,跑過來一看究竟,看在眼內,立時上前,一把抓住那隻鷄霸王,脫下布鞋,往鷄霸王一頓亂拍,破口大罵:「你這隻死鷄病鷄,又來欺負其他的鷄了。」
  這一頓打下來,鷄霸王不由昏頭昏腦,到三婆鬆手,雙腳落在地上,連站也站不穩,就像是喝醉了酒般。
  阿光就在這個時候找到來,不知就裏,看見鷄霸王這樣,又以為身子虛弱,正合條件,不假思索,手一指:「三婆,我要買這隻鷄。」
  三婆氣在上頭,樂得以後清靜,一口答應。
  「你替我殺了——」阿光省得麻煩,索性將這件事也交給三婆。
  在三婆來說,這也是輕而易舉的事,抓刀在手,一刀便將鷄頸割開。
  鷄血滴在碗中,滿滿一碗,這碗血滴下來,鷄霸王那裏還有命。

  ×      ×      ×

  死鷄送到堅叔面前,堅叔一看。「不小啊。」
  「大是大一些,可是這隻鷄很弱,連站也站不穩。」阿光直說所見。
  「這才是——」堅叔目光一轉。「拿給他們看看是否眞的死了。」
  阿光應聲走過去,不等他走近,阿歷山大已把手一指。「阿杜,你過去驗驗看。」
  老杜一怔。「叫我——」
  「難道要我親自出馬?」阿歷山大悶哼一聲,再一指。「去——」
  老杜只好硬着頭皮上前,手往鷄身上一摸。「鷄毛還軟,可是鷄身已經發硬了。」
  「廢話——」阿歷山大悶哼。
  老杜再往鷄嘴摸一把。「鷄嘴很硬,可是呼吸已經沒有了。」
  阿歷山大只有搖頭,他也知道老杜不太靈光,不難出洋相,可是手下就只有這個人可以使喚,其他的兵士到底是這地方的人,難作心腹。
  「讓我看看牠,是否還有反應?」老杜接來這一句,手往鷄脖子一勾,再作鷄叫:「咯咯咯——」
  死鷄當然沒有反應,眾人都看着大笑,阿歷山大再也受不住,往老杜的頭上一拍。「你在幹什麼?快叫他們埋下去。」
  「埋下來——」老杜手扶着給拍歪的官帽,另一手往泥土指。
  阿光回望堅叔,只等堅叔吩咐,堅叔手一指地上,旁邊阿麥小三子連忙上前,鎚鏟並用,挖了一個土洞。
  那邊蘇姍這時候已將相機放好,對着堅叔等一夥子準備拍照。
  堅叔一眼瞥見,急步搶前:「你在幹什麼?」
  「拍照啊——」蘇姍笑笑。「有照片才好證明,你擺好姿勢吧。」
  堅叔面色一沉,手指照相機:「你莫以為我不知道,這東西是將一個人的魂魄攝進一張紙內的,馬上拿走,否則有什麼三長兩短,唯你是問!」
  蘇姍呆了一呆。「堅叔——」
  堅叔把手一揮。「別多說了,我們是不會受騙的。」
  蘇姍再望其他人,一個個都是充滿敵意,只好委屈的收回照相機。
  堅叔隨即吩咐阿光以一方黃布將死鷄裹起來,放在土洞內,然後再在黃布上對上兩張屍符。
  到泥土堆上,堅叔再吩咐在土堆上放上三張治屍符,再以三炷粗香釘穩在泥土上。
  「又是符又是香的,什麼意思?」阿歷山大忍不住問。
  「這是防止屍變,死鷄變成了殭鷄到處跳,何等麻煩。」堅叔冷笑。
  「什麼也是你說的。」阿歷山大悶哼。
  堅叔也不管他,轉向楚大爺等鄕眾父老。「明天這個時候,請大家到這裏來作證。」
  楚大爺連聲:「一定、一定——」
  堅叔目光轉向阿光阿麥,手一指。「你們兩個今天晚上就留在這兒,小心看穩這隻鷄。」
  他言下之意,當然是小心阿歷山大他們夜間到這兒來搗亂。
  大家亦心中有數,阿光阿麥目光轉向阿歷山大,阿麥不由一句:「總之麻煩了。」
  阿歷山大悶哼一聲,只當作沒有聽到,同蘇姍老杜一揮手。「我們離開這兒,明天再來一看究竟。」隨即往前行。
  堅叔楚大爺等亦陸續散去,只剩下阿麥阿光二人。
  抬頭往天上望一眼,阿麥不由一聲:「今天晚上可夠受的了。」
  「幸好天朗氣清,不會下雨。」阿光倒是很放心的。

  ×      ×      ×

  夜間天色的確也很好,一輪大月亮,阿光阿麥却都無心欣賞,這個地方入夜之後,原就是陰森可怖。
  他們升起了一堆火,可是一聲狼叫傳來,還是不禁由心寒出來。
  「那個混賬的阿歷山大。」阿麥不由又抱怨起來。「還有,你怎麼弄來一隻大的死鷄,要是復活,那可就恐怖了。」
  阿光打了一個寒噤。「我看不會有事的,有師父的法寶鎮壓着——」
  「萬一鎮壓不住?」
  「我胆子小,你別老是這樣嚇我。」阿光目光落在那個土堆上,機伶伶地打一個寒噤。
  土堆上插着三灶香經已燒盡,三張屍符在月光下好像發着光,看見這三張屍符,阿光才放下心來,他眼中事實有一種發着光的感覺。
  阿麥目光亦隨着一轉,歎一口氣。「若是對師父也沒有信心,我們根本不會留在這裏。」一頓又一句:「但我就是担心萬一。」
  話聲甫落,一陣奇怪的聲响便傳來,循聲望去,只見那邊兩個發亮的東西正向這邊移來。
  「是那個怪物。」阿光脫口叫出來。
  「那個?」阿麥本來有些恐懼,聽阿光這樣說,不由追問下去。
  「那個什麼汽車啊。」阿光接上口。「師父以為是鬼燈籠的那個啊!」
  阿麥當然立即省起來,「這是說,那個阿歷山大·曹果然不出所料,眞的給師父猜中,跑到這兒偸鷄的了。」
  阿光連忙問:「我們怎樣?」
  「怎樣,難道他敢殺掉我們?」阿麥打了一個「哈哈」,笑容突然一頓。「就是把我們殺掉,也不一定有人知道的。」
  「不會吧——」阿光懷疑。
  「他們有那輛怪物,隨便將我們的屍體送到那兒拋下便成了。」
  阿光還是一句:「不會吧——」身子已不由自主的往後一縮。
  阿麥亦同時往後縮,兩個人很快便縮入後面的草叢中。
  那輛汽車終於停下來,由車上下車的旣不是阿歷山大,也不是老杜,乃是漂亮的女秘書蘇姍。
  阿光阿麥看在眼內,不由自主的一齊從草叢中站起來,呆望着那邊。
  「是那個妞兒。」阿麥連忙舉步上前,眉飛色舞的。
  阿光也不慢。
  蘇姍看見他們走近,揮手打一個招呼。「好吧——」
  「好啊——」阿光阿麥就像兩個傻瓜似的,目光一齊落在蘇姍從車廂內伸出來的腿上。
  蘇姍穿着短短的獵褲,兩條圓渾的玉腿加上通花絲襪,份外誘人。
  阿光阿麥幾曾見過這樣的一雙玉腿,看着由心底癢出來,目不轉睛。
  蘇姍早已習慣這種目光,若無其事的一笑,這一笑,阿光阿麥才如夢初醒,尷尬的抬起目光。
  阿麥道:「這麼晚啊。」
  「是啊,這麼晚了,你怎麼還跑到這兒來。」阿光意外的話反而比阿麥更多。
  蘇姍笑應。「我悶着無聊,開車子到處看看,經過附近省起你們,順便來看看。」
  「你這麼關心我們啊。」阿麥又眉飛色舞的。
  阿光左右看看,隨即豎起大拇指說。「你眞棒,這個怪物也能夠開動。」
  「很容易嘛。」蘇姍眼珠一轉。「你們上車子,我敎你們。」
  「我們——」阿光喘一口氣。「上車子?」
  「好啊好啊——」阿麥急不及待的跳上車子。
  阿光看見當然不敢怠慢,快步走到車子的另一邊跳上去,正好坐在蘇姍身旁。
  阿麥發覺阿光除笨有精,要改變的時候已經來不及,蘇姍一聲:「坐穩!」便將車子開動,一面解釋:「喏,很簡單,抓穩了方向盤,踩離合器,入一檔,踩油門——」
  她說來簡單,阿光阿麥却聽得一頭霧水,對他們來說,那完全是另一回事,前所未聞。
  蘇姍可不管他們是否明白,自顧駕着車子往前駛去,遠離這片養屍地。
  他們這邊離開,那邊亂石叢中便冒出了兩個人,正是阿歷山大與老杜。
  阿歷山大看着汽車離開的方向,打了一個「哈哈」。「到底是土包子,這樣簡單一條調虎離山計也看不出來。」
  老杜詫異地問:「他們算得上老虎啊?」
  阿歷山大白了老杜一眼。「你就是一些兒中國文化也沒有。」
  老杜抓着腦袋。「老闆方才不是說用的是美人計?」
  「蘇姍算得是美人?」
  「在我來說是的了。」
  阿歷山大又打了一個「哈哈」。「不管怎樣,因為是美人計,蘇姍才會這麼賣力。」
  「我就是有些担心蘇姍現在……」
  「担心什麼,那兩個土包子難道敢對蘇姍怎樣,你還是担心那隻鷄好了。」阿歷山大推老杜一把。「快快上前去。」
  老杜應聲抓起鐵鏟子,快步上前去,來到了那個土堆前面,大叫:「老闆,是這兒了。」
  阿歷山大悶哼一聲:「大驚小怪什麼?你以為我是聾子還是瞎子。將屍符什麼先弄掉。」
  老杜倒也手快,兩三下子將釘着屍符的粗香拔掉,再將屍符擲到一旁。
  不用阿歷山大再吩咐,他舞動鏟子將泥土翻開,終於看見那以屍符封着的黃布包袱。
  「老闆,還在這兒。」老杜很興奮的。
  「當然在,你以為死鷄眞的會復活,變成殭屍鷄跑掉?」阿歷山大沒好氣的。「快快弄出來。」
  老杜應聲高舉鏟子,阿歷山大隨即喝住。「用手啊,用鏟子萬一弄壞了怎辦?」
  「啊,用手——」老杜馬上雙手齊用,一陣亂挖,將包袱附近的泥土挖掉,然後將包袱捧出來。
  阿歷山大接吩咐:「打開——」
  「我?」老杜呆了一呆。
  「不是你,難道要我親自動手?」
  「不敢不敢——」
  「那還不動手!」阿歷山大喝一聲。
  「是,老闆——」老杜偏開臉,探手將屍符揭開,打開包袱。
  阿歷山大金睛火眼的看着,在包袱打開那剎那,心情也難免有些緊張,所以看見包袱內的死鷄殭直那兒,放心之下,不由一聲:「胡說八道,妖言惑眾。」
  「老闆怎樣了?」老杜很想知道,却又不敢看那隻死鷄。
  「還不是一隻死鷄。」阿歷山大冷笑。「死鷄就是死鷄了,怎麼會復活?」
  「哦——」老杜這才回過頭來。
  與之同時,那隻死鷄的眼睛突然張開,眼珠子已變成灰白色,說不出的詭異。
  老杜呆一呆,以為眼睛有問題,揉了揉眼睛再看去。
  那隻死鷄即時一彈而起,直挺挺的,完全與殭屍的動作沒有分別,一彈之後,却便僵立在那兒。
  「哎唷,殭屍鷄——」老杜叫出來。
  「胡說,那來的殭屍鷄,以我看,是茅山鷄。定是那個茅山堅叔搞的。」
  阿歷山大本來嚇一跳,但看見那隻鷄呆立在那兒,胆子又大起來。「看,就像茅山堅,怪模怪樣,傻瓜一樣。」
  那隻死鷄沒有反應,阿歷山大等了一會,到底忍不住伸手拍去,正拍在鷄頭上。
  那隻死鷄被打得頭一偏,還是沒有反應。
  「胆子小一些不難嚇死。」阿歷山大搖搖頭。「堅叔你這個老狐狸,弄一隻這樣的茅山鷄便要我知難而退,那有這麼容易。」
  「是啊。」老杜目光再轉向殭屍鷄上。「嚇我,給你看看我的厲害!」
  話聲一落,他伸手重重的一巴拍在鷄頭上,鷄頭差一點給拍離鷄脖子,一擺之後才轉回來,突然神氣已極的一仰,發出一下恐怖已極的叫聲。
  老杜出其不意,差一點給嚇破胆子。
  那隻殭屍鷄一叫之後,又回復呆呆的姿態。
  老杜看着揉了揉眼睛,只以為眼花,等了一會看見殭屍鷄還是呆呆立着,才問阿歷山大:「老闆,方才是不是這東西在叫?」
  阿歷山大考慮了一下。「好像是,但我不能夠肯定。」
  事實他方才並沒有看清楚。
  老杜目光轉向殭屍鷄那邊,看見還是呆立不動,大着胆子伸手再往鷄頭上一拍。
  殭屍鷄即時張嘴一聲怪叫,老杜一怔,還未考慮應該怎樣做,那隻殭屍鷄的右翼已開展,一拍正落在老杜面上,將老杜打飛丈外。
  老杜不由怪叫一聲,一個翻滾從地上爬起來,驚惶的看着那隻殭屍鷄。
  阿歷山大亦同時傻了臉。
  那隻殭屍鷄雙翼隨即一縮一伸,向着阿歷山大,一聲接一聲,發出恐怖的叫聲。
  阿歷山大跟着一連打了幾個寒噤。
  殭屍鷄雙腳跟着合起來,殭屍跳似的跳出了泥洞,跳向阿歷山大。
  阿歷山大連忙跳開,擺開拳擊的架式,大喝一聲壯胆。
  殭屍鷄應聲停下,盯着阿歷山大,雙翼一伸一縮的,一陣接一陣恐怖的怪叫着。
  阿歷山大一個姿勢緊接一個,只看那姿勢,已知道是花拳繡腿,中看不中用。
  殭屍鷄却好像給嚇着似的,一聲緊接一聲怪叫,亦只是呆在當場。
  阿歷山大也是這樣以為,架式繼續擺下去,越來越多,冷不防高興上頭,腳上一滑,一下子摔倒在地上,他驚叫要爬起,冷眼已瞥見那隻殭屍鷄雙翼拍舞着,一步一步的跳過來。
  「阿杜——」他急叫。
  老杜這次的反應居然快得很,手一探,槍已在握,一槍正中殭屍鷄的胸膛,那隻殭屍鷄火光暴閃中被槍彈擊飛丈外,再在地上一連打了幾個滾才撞在一塊石頭上,殭直不動。
  「好——」阿歷山大脫口叫出來。
  老杜立時給讚得飄飄欲仙,往槍管上吹一口氣。「老闆,我的槍法不錯吧。」
  其實連他自己也奇怪,他天生鬥鷄眼,看東西一向有差誤,這一槍其實那麼巧正中鷄胸。
  阿歷山大再一聲:「好,一槍便把牠打死。」
  老杜怪神氣的。「要是不死,補牠一槍。」
  「我看不用了。」阿歷山大一個「哈哈」。「到底是科學勝迷信。」
  說話間,老杜已走到殭屍鷄旁邊,蹲下來,手中槍往殭屍鷄身上插下,「看你還兇到那兒去。」
  這句話還未說完,殭屍鷄眼睛突然又張開,翼一揮疾拍在老杜面上,又將老杜打飛丈外,手槍亦跌下,落在火堆旁邊。
  殭屍鷄雙翼隨又一伸一縮,再伸。
  老杜連忙一個虎跳撲進草叢中,殭屍鷄雖然不是向着他,還是躱藏為妙。
  殭屍鷄也不是向着阿歷山大,只是向着火堆,雙眼呆滯無神。
  阿歷山大看在眼內,大着胆子爬行上前,爬向那柄手槍所在。
  殭屍鷄的頭也就在這時候「格格格」地轉動,轉向阿歷山大,那邊老杜一見不由雙手合什,一聲:「喃嘸阿彌陀佛。」
  語聲甫落,殭屍鷄的脖子已「格格格」地急轉,疾轉向老杜。
  老杜大吃一驚,身子連忙往草叢中一縮,那邊阿歷山大已趁機爬上前,手一抓向那柄手槍,却才伸出,殭屍鷄的頭已疾轉過來。
  阿歷山大一驚縮手,殭屍鷄雙翼已向他轉來,他連忙大叫:「老杜,把牠引開——」
  老杜一怔:「我?引開牠——」
  「快!」阿歷山大大叫。
  老杜唯有揮手作勢,一面作鷄叫聲:「咯咯咯」的,引那隻殭屍鷄轉向他那邊,那隻殭屍鷄却是毫無反應,只是盯着阿歷山大。
  阿歷山大不由滿頭大汗,一面揮手再催促:「阿杜,快快把牠引開——」
  老杜咯咯連聲,那隻殭屍鷄終於有反應,轉頭向他望去。
  阿歷山大探手拭汗,再探手抓向手槍,還未抓到,殭屍鷄已一腳踢去,正好將那柄手槍踢開,也不偏不倚,正好落在火堆中。
  槍受熱,子彈連連爆發,四面八方橫飛,一顆從老杜頭上射過,一顆射在阿歷山大面前泥土上,射得泥土飛揚,嚇得阿歷山大一跳。
  他不由雙手抱頭,伏在地上,雙眼不由自主的閉上,到他再將眼睛張開,那隻殭屍鷄已沒了踪影。
  「那裏去了?」他方自奇怪,轉頭一望,一下恐怖的鷄叫聲响起,那隻殭屍鷄已越過草叢,凌空撲下。
  他大叫急避,轉身便倒仆在地上,那隻殭屍鷄沒有落在他頭頂,却落在他屁股上,鷄嘴一陣亂啄,只啄得他屁股差一點開花。
  他連忙大叫:「阿杜救命!」
  老杜從草叢中冒出來,看着,一陣手忙腳亂,探手抓住了一條大棒,衝向前來。殭屍鷄毫無反應,繼續啄阿歷山大的屁股,可是到老杜衝近,一棒掃來,牠便雙腳一縮,一彈而起,正好避開了那一棒,然後又落回阿歷山大的屁股上。
  老杜一呆,大喝一聲,再一棒當頭擊去,那隻殭屍鷄橫裏一縮,棒便又擊空,却落在阿歷山大的屁股上,擊得阿歷山大一聲大叫。
  老杜舉棒準備再擊出,殭屍鷄脖子已扭轉,一聲恐怖的尖叫,只叫得老杜心胆俱喪,大棒一丟,連退數十步。

  ×      ×      ×

  殭屍鷄一躍着地,鷄脖子又轉向阿歷山大那邊。
  阿歷山大這時候已翻轉身子,正好看見殭屍鷄雙翼向自己一縮一伸,還未有什麼動作,殭屍鷄已躍起,正好落在他下部的重要部位,隨即啄下去。
  阿歷山大怪叫着急滾避開,一面大叫:「阿杜——」一面慌忙往前爬。
  老杜的反應很快,却是繞了一個圈子才跳到阿歷山大面前,伸手將阿歷山大拉起來,這片刻之間,阿歷山大的屁股已又給啄了很多下。
  那隻殭屍鷄一啄空,立即一躍,雙翼又是伸伸縮縮的,怪叫連聲。
  阿歷山大老杜相扶着急忙往前逃,跑了一段路,回頭一看,殭屍鷄追在後面,越來越接近,不由又驚叫起來。
  阿歷山大手疾眼快,一把按住老杜的肩膀,一下子躍到那張祭枱上。
  老杜也不慢,跟着一躍而上,那張祭枱立即發出一陣「格格」聲响,好像隨時都會倒下來。
  殭屍鷄一躍一躍的,繞着枱子躍了一轉,然後停下來,一會才企圖往枱子上躍去。
  牠一躍三尺,那張枱子却高逾四尺,殭屍鷄總是躍不上去,阿歷山大看在眼內,不由大笑起來,手指着那隻殭屍鷄:「看你還能夠兇到那兒去?」
  老杜亦是樂極忘形的哈哈大笑。
  笑語聲未絕,那隻殭屍鷄已經停下往上跳,旁裏一躍躍到了一塊石上,頭一偏,隨即將嘴往石上磨,左一下,右一下的。
  「這妖怪在幹什麼?」阿歷山大又是大驚小怪的。
  「好像在磨利嘴巴——」老杜還是很樂觀。「這可是母鷄的所為,難道變了殭屍鷄,公的也變成母的了。」
  這話才說完,殭屍鷄已躍回來,偏着頭,嘴巴一下啄在枱子腳上,只啄得木屑橫飛。
  阿歷山大一見驚叫:「哎唷,原來這回事。」
  老杜亦臉色發青:「老闆,怎麼辦?」
  「阻止牠——」
  「我——」老杜傻了臉。
  「要是被牠將桌子弄倒,我們都麻煩了。」阿歷山大一再大叫:「快快下去——」
  老杜亂了手腳,方要向另一個方向躍下,殭屍鷄已然將枱腳啄斷。
  枱子立時倒下來,阿歷山大老杜一齊摔下,大叫大嚷,亂成一片。
  他們摔在一起,隨即搶先爬起來,心越急手腳便越亂,爬起來又倒下去。
  「殭屍鷄、殭屍鷄——」老杜更就是不住的大叫。
  被他這一叫,阿歷山大幾乎心胆俱喪,方才苦頭吃得最多的到底是他。
  到他們靜下來,一陣很奇怪的「叮叮」聲响便傳來,循聲望去,只見原先放在祭枱上的那個香爐正好罩在殭屍鷄的頭上,那隻殭屍鷄也因此没有了方向感,到處亂跳,「叮叮」聲响顯然就是鷄嘴啄在香爐內發出來。
  老杜看清楚又大樂,大笑。「看,這隻笨鷄——」
  阿歷山大一巴掌隨即摑在老杜頭上。「還這麼多廢話,快離開這裏——」
  「可是,這隻殭屍鷄嚇唬了我們這麼多——」
  「難道你有方法殺掉牠,若不趁這個機會離開。讓牠弄掉了那個香爐……」
  阿歷山大話還未說完,老杜已由心寒出來,腳步大開,急急離開。
  「慢着——」阿歷山大急喝一聲。
  「什麼事?」老杜怔住。
  「當然是我先跑——」阿歷山大腳步展開,一下子搶在老杜的前面。
  老杜連忙跟上,一面跑一面回頭看。
  那隻殭屍鷄仍然頂着香爐漫無目的的到處亂跳,「叮叮」聲响不絕。
  老杜看着看着,冷不防腳下絆着一截枯枝,摔翻地上,他不由大叫。
  阿歷山大不由回頭,一隻田鷄也就在這時候從那邊草叢中跳出來,跳到老杜頭上。
  「哎唷,殭屍田鷄——」阿歷山大脫口大叫。
  這一叫,老杜立時像一隻中了箭的兔子似的躍起來,驚叫着往前狂奔。
  阿歷山大亦一隻兔子也似狂跑。
  一路上當然風聲鶴唳,看見兔子便大叫「殭屍兔子」,幾乎心胆俱喪。

  ×      ×      ×

  那隻殭屍鷄跳着跳着,亦消失在野草叢中,附近隨着亦安靜下來。
  所以阿光阿麥坐着車子回來時,一點也沒有覺得不妥。
  蘇姍亦沒有發現什麼,在原地停下車子。「好了,玩完了。」
  阿麥跳下車子,依依不捨的。「眞好玩,開始的時候,我還害怕這怪物呢。」
  阿光亦跳下來,一面端詳着那輛車子一面問:「什麼時候給我們再玩。」
  「有機會的。」蘇姍狡黠的一笑。
  阿光有意無意的目光轉向葬鷄的那邊,突然省起來。「糟,我們離開了這麼久,不知道那邊會不會出事?」
  阿麥回頭一望:「不會吧——」
  「我看便會了。」蘇姍忍不住插口一句,跟着開動車子離開。
  阿光阿麥應聲回頭,目光及處,脫口齊叫一聲:「糟,中計——」
  阿光接一句:「哎唷,美人計——」
  阿麥呆一呆:「她也算美人?」
  「那是女人計好了。」阿光急忙跑回去葬殭屍鷄那邊。
  「我認為是那個阿歷山大想出來的,男人計。」阿麥一面跑一面叫。
  「什麼計也好,我們這一次都是中計了。」阿光腳步停下來,正好站在被挖開的泥洞旁邊。
  阿麥看在眼內:「糟糕,殭屍鷄跑了。」
  「殭屍鷄跑不跑還是其次,我們這一頓罵可是跑不了。」阿光一想到堅叔不怒而威的形象便由心寒出來。

  ×      ×      ×

  次日正午,眾人便齊集在那個空了的泥洞旁邊。
  堅叔當然知道是怎麼回事,看看阿光阿麥,目光才轉到阿歷山大老杜面上。
  阿麥阿光看看蘇姍,又看看堅叔,垂下頭,看見他們那種可憐相,蘇姍想笑也笑不出來了。
  「哎唷,堅叔,這隻鷄怎麼不在了?」阿歷山大還是第一個開口,硬着頭皮。
  「一定變成殭屍鷄跑掉了。」老杜這句話才出口,已吃了阿歷山大一肘橫撞。
  阿歷山大接着打一個「哈哈」。「沒有鷄了,跑了還是怎麼了,如何證明?」
  「鷄一隻罷了。」堅叔很安閒的。「跑了不要緊,多的是。阿光——」
  「師父——」阿光低着頭應。
  「你再買一隻回來葬在這裏。」堅叔一頓,板起臉。「今天晚上小心看穩。」
  「是,師父——」阿光頭垂得更低。
  阿麥却抬起頭來,拉開嗓子。「師父放心,這一次我們什麼計也不會中的了。」
  「我放心——」堅叔有意無意看阿歷山大一眼,回頭再看楚大爺一眾。「只是明天這個時候又要勞煩鎮長和諸位鄕紳父老再跑一趟——」
  「不要緊——」楚大爺當然是站在堅叔這邊。
  阿歷山大急忙搖手。「不用了。」
  「哦——」堅叔目光回到阿歷山大面上。
  「為了聯絡民官之間的感情,安撫民心,我決定尊重民意,不再追究過問這件事。」
  「是啊,不再過問——」老杜幫着腔。
  堅叔又是「哦」一聲,楚大爺皮笑肉不笑的打一個「哈哈」。「曹先生這樣通情達理,當眞是我們的福氣。」
  阿歷山大搓着雙手。「沒有其他的事了。」一頓揮手。「阿杜,我們跑——」
  「是,跑了——」老杜揮着手,急跟着阿歷山大離開。
  堅叔看着他們離開,眼中閃過疑惑的表情,與阿光阿麥耳語幾句,隨即與楚大爺及眾鄕紳父老笑語着往原路離開。
  他們這邊走光了,阿歷山大老杜便從那邊小山坡上冒出來,拿着一堆管狀的東西,原路跑回來。
  與此同時,阿光阿麥亦從草叢中冒出,方才堅叔耳語,就是要他們躱在附近,監視阿歷山大老杜的行動。
  「看,又給師父猜中了。」阿光由心底佩服堅叔的神機妙算。
  「這一次他們又打什麼主意?」阿麥不明白的搖頭。「光天化日,我就想不出能夠弄出什麼來。」
  「看他們手上的是什麼東西。」阿光眉頭大皺。
  他們到底一直呆在鄕間,連汽車也當作怪物,當然不知道有炸藥這種東西。
  阿歷山大無疑是志在必得,唯恐用手費時失事,所以帶來了炸藥。
  他將炸藥在峭壁上新葬的那具棺材旁邊的縫隙內放好,接好了引子,隨即與老杜牽着引子原路奔回,跳進草叢中的一堆岩石後面。
  老杜拿起火藥引子同時,阿歷山大亦剔着了火柴,燃着火藥引子,一股火熖便嗤嗤的燃燒開去。
  阿歷山大火柴一丟,雙手按住了耳朶,連忙縮在岩石堆中。
  老杜也不慢,火藥引子丟在草叢裏,雙手亦掩住了耳朶蹲下來。
  阿光阿麥只當阿歷山大老杜已經離開,目光轉向棺材那邊,却是怎也看不出什麼地方不妥。
  阿麥喃喃着。「他們到底放了什麼東西在那兒?」
  阿光搖頭,接一句:「我們到那邊看看。」
  這在阿麥來說當然是好主意,兩個人也就從藏身的地方爬出來,躡着腳步往那邊走去。
  火藥引子繼續燃燒,到阿光阿麥來到棺材下面,亦燃燒到了盡頭,火光暴閃中霹靂連聲,天崩地裂似的。
  新葬的那具棺材立時片片碎裂,那個方洞被炸得更闊大,烟硝飛揚,碎石四射。
  整面山壁亦受震動,二三十具棺材被震得脫出了峭壁,飛落地面。
  阿光阿麥首當其衝,亦被那股強勁的震力彈飛丈外,頭摔在地上,立時昏迷過去。
  一具接一具棺材從山壁上飛摔下來,也算是阿光阿麥運氣還不錯,沒有給棺材撞在身上。
  好一會烟硝才散去,峭壁下面橫七豎八的都是棺材,有新有舊,從棺材跌出來的有死屍,也有化成白骨的骷髏。
  阿歷山大老杜並不知道阿光阿麥在附近,爆炸之後一會才冒出來,灰頭土臉的。
  「厲害厲害——」老杜差一點沒有拍掌。「想不到炸藥這麼厲害。」
  阿歷山大目光落在被炸開的大洞上。「要不是這麼厲害,這問題如何解決。」
  兩個人也就在嘻哈大笑中急步走到那個大洞下,跳上祭桌,爬進去。
  福水爬進去那個小洞亦已被炸開,進了這個洞,阿歷山大老杜便看見那具身穿金縷玉衣的殭屍祖宗。
  壓在殭屍祖宗身上的那條石柱亦已被震開,可是噴上了黑狗血,又被石柱壓着那麼多年,而且在日光下,所以那個殭屍祖宗並未能夠恢復活動。
  也所以雖然面部肌肉乾枯,阿歷山大並不覺得這個殭屍祖宗有什麼恐怖,細看之下反而眉飛色舞,大叫起來:「是他,就是他——」
  「那一個?」老杜不由問。
  「財神爺哪——」阿歷山大在殭屍祖宗身旁蹲下來。「你不知道穿在這屍體身上的是什麼東西?」
  「什麼東西?」老杜實在不知道。
  「金縷玉衣啊——」阿歷山大哈哈大笑。「這東西可是價值連城,這一次我們眞的發財了。」
  「什麼,發財——」老杜精神大振,目光一轉。「老闆,這地方簡直就像是一個皇陵呢。」
  阿歷山大這時候亦留意到周圍的環境,的確就像是一個皇陵,到處都見古老的石柱石獸,還有兵馬俑。
  「看那些兵馬俑——」老杜手一指。「我們眞的發財了,老闆,是不是都搬出去?」
  「那些爛石頭有什麼用?」阿歷山大喝一聲。「快動手將這個財神搬出去。」
  「這財神眞的值錢啊?」老杜仍然有些懷疑。
  「不說這些玉片,就是將連串玉片的金絲賣掉,已經夠你一生吃喝的了。」
  「眞的——」老杜更加興奮,俯身抬起那個殭屍祖宗的雙腳。阿歷山大同時俯身抬起了殭屍祖宗的上半截身。
  殭屍祖宗加上那襲金縷玉衣重量也不輕,阿歷山大老杜雖然兩個人,抬起來也非常吃力,他們自顧抬着,並沒有留意那邊兵馬俑中冒出了一個人。
  那個人五短身材,正是福水,咽喉被殭屍祖宗抓出來的五個指洞已變成紫黑色,面色發綠,眼圈却是紅紅的,樣子看來旣奇怪又恐怖。
  他被殭屍祖宗那一擲之後經已喪命,可是現在又復活,傻裏傻氣的,細看之下,却令人不寒而慄。
  他緩緩的移動身子,走向陰暗處,阿歷山大老杜一直都沒有留意。
  出了洞口,他們隨即抬着殭屍祖宗跑向停車的地方。
  阿光這時候已在草叢中醒轉,意識還未完全回復正常,一個腦袋痛得像是四分五裂。
  他看見阿歷山大抬着殭屍祖宗經過,也看見金縷玉衣上的黑狗血,却不知是做夢還是在現實中,也不知如何是好。
  到他完全清醒,阿歷山大老杜經已不知所踪,昏倒在他旁邊的阿麥亦醒轉過來。
  「發生了什麼事?」阿麥手抓着腦袋,吃驚的看着散落在周圍的棺材。「怎麼這麼多棺材掉下來?」
  「你問我,我問那一個?」阿光苦笑。
  「方才那一定是火藥!」
  「是什麼也好,目前最要緊是那麼多棺材掉下來,我們怎樣才能夠弄回去?」
  「你說怎樣才能夠?」阿麥目光轉到阿光的面上。「我們有這個本領?」
  阿光轉問:「那怎麼是好?」
  「當然是找師父到來,否則棺材裏的屍體都變了,如何是好?」
  「不會吧?」阿光口中是這樣說,一個身子已不由在倒退。
  阿麥也在倒退,然後不約而同的,兩個人一齊轉身,急急奔跑。

  ×      ×      ×

  世事有時就是這樣巧,平日堅叔在晚飯前後多數都會留在茅山學堂,今天却偏偏例外,堅叔午後便沒有回來,跑了去跟鎮長楚大爺說話。
  自從阿歷山大來了這個地方,他們這一羣有代表性的大人物便很多時聚在一起研究應付的方法。
  堅叔本來不是這種人,可是礙於楚大爺的情面,也只好聽聽楚大爺的廢話。
  他們的確很多時都是說廢話,然後喝喝酒,到認為談下去也是廢話的時候才散去。
  對於喝酒堅叔通常都不會反對,楚大爺的藏酒一向有名,難得喝上一頓那麼好的酒。
  中午,阿歷山大表示讓步,大家當然很開心,廢話也自然多了,酒當然也相應加多。
  對於這樣好的酒,堅叔當然不會推辭的。
  阿光阿麥却是等慘了,尤其阿麥,團團亂轉,看着他,阿光也不由眼花。
  阿嬌却沒有理會那許多,自顧將各種治殭屍的東西放進百寶袋內。
  符咒糯米墨斗桃木劍,應有盡有,阿嬌看清楚沒有遺漏,才放進百寶袋。
  阿光也就在這時候站起來。「師父跑到那兒去,怎麼還不回來?」
  「不知道啊。」阿嬌順口應一句,一疊屍符放進百寶袋內,底的一張不覺脫手,掉在阿光面前。
  阿光漫不經意地拾起那張屍符,看一眼,振吭大呼:「我看不要再等了,萬一眞的屍變起來,後果不堪設想。」
  阿麥應聲停步。「好,我們拚了!」轉身便往門外跑。
  「我也去——」阿嬌抄起百寶袋,追上前。
  「你去幹什麼?」阿麥鼻哼一聲。「女孩子家。」
  阿嬌輕笑一下。「你記性這麼壞,沒有我在旁邊怎麼辦。」
  阿麥還未答話,阿光已一聲:「有道理,你跟我們一起也好。」
  阿麥皺皺眉頭,無可奈何的應聲:「好吧——」
  事實他也很懷疑自己的記性。
  三個人於是一齊往外走,才走到院子,門那邊一個女孩子跑進來,見面便打一個招呼。
  那是蘇姍,背負着那個照相機,腳步雀躍着,看來輕鬆快活。
  「蘇姍——」阿光阿麥一看見蘇姍,各皆眉飛色舞,對於那天晚上蘇姍施展調虎離山計這件事,早已經拋諸腦後。
  阿嬌却是清楚記着,滿懷敵意的盯着蘇姍。
  「你們好吧?」蘇姍有意無意的避開阿嬌的目光,對阿光阿麥又展開笑臉。
  「好,好極了。」阿麥一疊聲的應。
  「這麼巧。」阿光接問。
  「我到處照相經過這兒,進來看看你們吧,噯,要到那兒去了?」
  「找殭屍——」阿麥衝口而出。
  「我也去!」蘇姍雀躍起來。
  阿光不由一句:「很危險的。」
  「有我在,有什麼危險?」阿麥却接上這一句。
  「對啊——」蘇姍展開笑臉。「我才不怕呢,要是眞的有殭屍,我替你們照下來作證。」
  「好主意!」阿麥當然贊成。「喂,我們現在出發。」目光隨即轉到阿嬌面上。「你還是留下等師父回來。」
  也不等阿嬌回答,他已趕先走前。「我們去吧去吧!」
  阿光亦接上一句:「我替你拿照相機。」
  蘇姍當然不會反對,有意無意的看阿嬌一眼,將照相機交給阿光。
  阿嬌看着心頭冒火,一時間却作聲不得,呆望着阿麥他們。
  阿麥只當作沒有看見,一馬當先往外跑,阿光蘇姍跟在後面,也沒有理會阿嬌的感受。
  阿光一向大意,蘇姍則是有意,看着他們,阿嬌差一點給氣死。
  「你們去吧去吧!」她生氣的將百寶袋拿下,拋在地上,所有治殭屍的東西都散開。
  阿光阿麥他們這時候已轉過院子的石屏風與蘇姍笑語,那裏還記得百寶袋這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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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1-3 21:42:59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早春物語 于 2021-1-29 23:29 编辑

大小殭屍齊出動


  今夜仍然是大月亮,狼嗥聲中,大月亮給人的已不是美麗的感覺。
  草叢中夜迷離,蟲聲不絕,峭壁上以及散落在地面的那些棺材,月光下更顯得陰森恐怖。
  阿光阿麥蘇姍一路走來當然心驚魄動,然後阿麥突然省起:「糟,百寶袋在阿嬌那兒。」
  阿光呆一呆:「那怎麼辦?」
  阿麥目光落在阿光的那張治屍符上。「幸好還有一張治屍符。」然後他探手從袋中掏出一個墨斗。「我這裏也有一個墨斗。」
  「萬一那些屍體全都變了殭屍跑出來怎麼是好?」阿光突然考慮到有這個可能。
  「那有這麼巧?」阿麥打一個「哈哈」壯胆。轉望蘇姍。「你說是不是?」
  蘇姍從來都沒有見過殭屍,當然不相信,神氣的應一聲:「殭屍嘛,有什麼可怕的,大驚小怪。」
  阿麥一怔。「好,你現在儘管神氣,一會看見了,嚇死你。」
  「我才沒有你們那麼胆小。」蘇姍更神氣了。
  「有種的你一個留下來。」阿麥突然看不慣蘇姍的態度。
  蘇姍尚未接話,阿光已阻止。「別吵了,快過去看看怎樣吧。」
  「好,那邊去——」阿麥一個箭步走到那邊的一具棺材,阿光將相機放下,亦走過去。
  蘇姍倒沒有忘記自己的責任,隨即將照相機放好,弄妥了準備隨時照相。
  也就在這時候她聽到了一陣奇怪的「格格」聲响,那種聲响不很大,但細聽之下,却令人為之毛骨悚然。
  她循聲望去,只見草叢中一堆破碎的枯骨,唯一完整的就是一個骷髏頭。
  那個骷髏頭眼窩部份是兩個黑洞,上下兩排牙齒仍然很完整,開開合合,牙齒相叩便發出格格的聲响來。
  蘇姍看着不由大感奇怪,探頭再細看,那個骷髏頭突然一彈而起,投進她懷中,她眼快手急,雙手一下子將骷髏頭接下。
  骷髏頭的牙齒即時一陣急叩,「格格」的亂响,一條小蛇自左眼窩穿出,又從右眼窩爬進去。
  蘇姍這一次眞的害怕了,一聲驚叫,雙手將骷髏頭一丟,昏倒在地上。
  那個骷髏頭着地彈起來,一彈一彈的彈向蘇姍。
  阿光阿麥這時候已因為蘇姍的驚叫聲,一齊向這邊撲回來,看見那個一彈一彈的骷髏頭,兩人齊吃一驚。
  骷髏頭彈到蘇姍的身前,張口便咬,阿光總算反應敏銳,一跳落在旁邊,手中治屍符便塞進骷髏的口內。
  骷髏兩排牙齒咬在屍符上,一股濃烟便冒起來,一陣恐怖的叫聲接着响起。
  阿光亦驚叫一聲,一腳急踢在骷髏頭上,那個骷髏頭被踢飛數丈。
  阿麥看着呆一呆,接一個「哈哈」。「踢得好,想不到你的胆子這麼大。」
  阿光這才知道害怕,搖搖頭。「你怎麼呆着不動,以你的本領,應該很容易解決的。」
  阿麥又打一個「哈哈」。「旣然你可以解決,當然用不着我動手。」
  阿光目光回到蘇姍面上。「糟,嚇昏了。」
  「我早就說過,女孩子胆小。」阿麥搖頭。「方才還誇口什麼什麼呢。」
  「換是你,也一樣害怕。」阿光說。
  「胡說,我自小胆大包天。」阿麥這句話才說完,一個黑影便出現在眼前地上,他一驚,一躍而退,阿光亦同時一聲驚呼。
  他們抬頭看去,便看見阿嬌。
  「是我啊——」阿嬌看見他們嚇得這樣,也有些歉疚。
  「人嚇人,嚇死人啊——」阿麥歎一口氣。
  阿光隨即問:「那個百寶袋呢?」
  他最關心便是這件事,一定神便看見百寶袋並不在阿嬌手裏。
  「丟在家裏。」阿嬌應聲攤開雙手。
  阿麥隨即一問:「那你到這兒來幹什麼?」
  阿嬌目光往蘇姍面上一轉。「看看你們有沒有乘機討便宜。」
  「佔便宜也不是這個時候。」阿麥搖頭。
  蘇姍即時一聲呻吟,悠悠醒轉,阿麥目光一轉。「好了,醒來了。」
  阿光隨即一句:「阿嬌,你照顧她,我們要到那邊去。」
  阿嬌鼻子剔起來,無可奈何的點頭。「我來照顧她總比你們好。」
  阿光阿麥也沒有理會,急步走過去,來到一具棺材的前面,阿麥火把一揚,便吩咐:「打開它——」
  「我?」阿光呆一呆。
  「害怕什麼?墨斗繩在我手上呢。」阿麥雙手一張,將墨斗繩拉開。
  阿光無可奈何的上前,雙手抓着棺蓋一丟,「轟」地一聲,將棺蓋丟在一旁。
  阿麥隨即手抓墨斗繩衝前,探頭一看,棺材中空空如也,阿光一眼瞥見,不由一句:「屍體呢?」
  「管他到那兒去了,看看那個。」阿麥走向另一具棺材。「來,打開它——」
  阿光這一次沒有再說什麼,上前去抓住棺蓋向一旁丟開。
  棺材也是空的,阿光阿麥當然奇怪,道理上即使已變成白骨,棺材內也應該有白骨留下才是。
  他們當然不知道這之前屍體都已變成殭屍,跑出來拜月去了。
  殭屍何以要拜月沒有人知道,但不拜月的殭屍事實上亦絕無僅有。
  日間新葬的那具屍體這時候亦已變成了殭屍,溜出了棺材,跑到一邊草地上望月頻拜。
  阿嬌扶着蘇姍也就正往這個草地走來,她們在草地上坐下,並沒有發覺在拜月的殭屍。
  阿嬌鬆開扶着蘇姍的手,哼道:「胆小鬼,好好休息吧。」
  蘇姍嘴巴也很硬,搖頭。「我才不是胆小鬼。」
  「哼,不是胆小,你說,要是殭屍在你身後出現你會怎麼樣?」
  「我一拳打死他!」蘇姍這句話出口,並不知道拜月的殭屍已經站起來,跳到她身後。
  這句話說完,她才感覺有些寒意,不由自主的回頭看去。
  那條殭屍這時候已跳到她身後,腳步一停,正好轉向她望來的方向。
  四目交投,殭屍的口中一口屍氣噴出,還未噴在蘇姍面上,蘇姍已然一驚昏倒。
  她胆子之小實在大出阿嬌意料之外,但阿嬌的胆子也不見得大到那兒去。
  蘇姍昏倒,呼吸亦暫時停頓,殭屍全憑嗅覺,立時轉向阿嬌,雙手一伸,雙腳便跳起,向阿嬌跳來。
  阿嬌雖然是堅叔的女兒,多少也學過一些茅山術,可是這時候手中什麼東西也沒有,如何敢正面跟殭屍作對,她當然也知道給殭屍抓住有什麼後果,所以一聲尖叫:「大師兄——」轉身便跑。
  殭屍立時向她追來。
  阿麥阿光聽得大叫,不約而同,一齊奔向阿嬌的方向,他們雖然被棺材遮住視綫,不知發生了什麼事,也想像得到一定很可怕,阿嬌才會這樣尖叫。
  阿嬌跑了一段路,來到一塊大石的前面,一躍而上,便看見阿麥阿光已來到一塊大石的另一面,再一聲尖叫:「大師兄——」一躍而下,正好撲在阿麥身上。
  阿麥實在想不到阿嬌這樣撲來,方待伸手接,阿嬌已撲至,將阿麥撲倒地上,兩個人立時變作滾地葫蘆。
  殭屍這時候已跳到大石旁邊,很自然的便要躍過去,可是一躍不過兩尺,竟也躍不過那塊大石。
  殭屍一躍再躍,躍了十多次,還是那個高度,阿光看在眼內,覺得實在有些滑稽,方要笑,殭屍突然有所感覺的一躍一轉,改向阿光躍來。
  阿光急退,冷不防腳下踏上石塊,一下子摔倒地上,那條殭屍即時撲至,雖然撲一個空,但雙手追插而下,正好插在阿光胯間地上。
  阿光大驚失色,屁股地上移動,急急倒退,連退八尺,在他胯下的地上也同時多了八個洞。
  那條殭屍雙手追插着追前,雙手連連插在地上,距離阿光胯下的要害半尺不到,實在凶險。
  阿光自然怪叫連聲。
  那邊阿麥這時候已經推開壓在身上的阿嬌爬起來,他雖然一向都嫌阿嬌不夠漂亮,但軟玉溫香,那樣子壓在身上,也不由心猿意馬,若不是阿光驚叫連聲,眞還不願起來。
  他隨即向阿光那邊撲去,凌空一個翻滾,將殭屍撞開,自己也摔翻地上,那條殭屍的重量到底也不輕。
  阿光驚魂一定,急忙爬起來,回頭望去,殭屍已在那邊一彈而起,雙手一伸,又是向着他們。
  阿麥從地上一躍起來,墨斗已在手,一抖,墨斗繩飛出,喝一聲:「接下——」
  阿光伸手接住,阿麥接一聲:「封頭——」抓着墨斗繩衝前。
  阿光不敢怠慢,抓着墨斗繩的另一端同時衝上。
  那條墨斗繩來到殭屍身前一尺,便發出一股奇異的光芒,落在殭屍頭戴的清官帽子上,「劈劈拍拍」的一陣火花,那條殭屍立時給什麼東西一撞似的,彈飛出去,摔翻在丈外,又是一彈而起。
  阿麥方自一句:「墨斗繩果然有用。」看見殭屍彈起來,急忙再喝一聲:「再封頭——」
  阿光自然抓着繩子與阿麥一衝而上。
  這一次兩人之間的距離已近了很多,繩子與他們之間寬密範圍亦大了很多,繩子便變了從殭屍的頭上掠過。
  阿麥很自然的喝一聲:「削腳——」繩子收回。
  殭屍就在這時候跳高,繩子便變了從殭屍的腳下削過,自然而然的捲向殭屍的頭部。
  殭屍的雙腳却在這時候着地,繩子便又從殭屍的頭上捲過。
  在殭屍這種實是無意,看來却像是有意,阿麥唯恐殭屍跳過來,急喝:「削腳,封頭,削腳——」
  阿光相應拿着繩子揮捲,那繩子一轉一轉的,便將殭屍裹在當中。
  繩子捲中,殭屍絕不好受,事實在繩子接近殭屍一尺的時候,一股異光便散發出來,殭屍也自然有感受,盡所能閃避,而殭屍閃避的方法也就只是一躍一躍的。
  這一躍一躍也很自然與繩子揮捲的速度相應,看來殭屍就像在跳大繩。
  阿光阿麥一股勁揮動繩子,完全沒有考慮到這回事,兩個人也越來越起勁。
  阿麥還來一句:「阿光,再加一把勁,跳死它——」
  他以為殭屍這樣一躍一躍總要花一些氣力,到氣力沒有了,便會給墨斗繩捲個正着,非死不可,不知殭屍這種東西,沒有生命,一躍一躍只是一種反應動力,就是跳上兩三個時辰也沒有問題。
  事實也很少人有機會看見殭屍跳上兩三個時辰。
  阿光阿麥繩子揮捲越快,殭屍也跳得越快,兩人一屍也看來更像跳大繩了。
  阿嬌就是有這種感覺,看着有趣,完全忘記了恐懼,更就忍不住一聲:「好玩啊,殭屍跳大繩。」
  阿光阿麥這才有這種感覺,不禁失笑,繩子却就在這時候落下,一捲正捲在一塊突出地面尖銳的石頭上,也就停下來。
  阿光阿麥笑容立時一斂,很自然的用力拉去,墨斗繩原就不怎樣粗硬,這一拉立時在尖石上斷開。
  阿光阿麥雖不致失重心,亦不由一呆,齊叫一聲:「糟,斷了——」
  他們很自然的接着往後一縮,望向殭屍。
  那條殭屍完全不知道墨斗繩已斷去的,繼續在跳大繩似的狂跳。
  阿光阿麥看着傻了臉,阿嬌不由一句:「可憐,殭屍跳傻了——」
  却不知是否聽到她的聲音,殭屍立時停下來,雙腳一轉,雙手伸開,跳向阿嬌。
  阿嬌一驚,轉身急奔,殭屍同時加快,急跳着追在阿嬌身後。
  阿光阿麥呆一呆,抓着墨斗繩急忙上前搶救。
  阿嬌走着看見前面一具直豎的棺材,棺蓋斜靠着,連忙閃身竄進去,順手將棺蓋拉上。
  殭屍同時跳到棺材前面,雙手方欲插上棺材蓋,阿麥阿光已撲到,斷了的兩截墨斗繩齊揮,當頭落下,將殭屍的去勢勒停。
  一陣煎炸的聲响隨即响起,火花閃射中,殭屍身體與墨斗繩接觸的地方出現了兩道燒焦的痕跡,發出一陣令人反胃的異臭。
  阿光阿麥抓着墨斗繩的雙手很自然的往後一揮,那條殭屍立時倒摔開去,着地一彈,再落下便停止了所有的動作。
  阿光阿麥一齊上前,阿麥忍不住又打了一個「哈哈」。「這一次完了吧。」
  殭屍毫無反應,那邊突然又傳來阿嬌的一聲尖叫,兩人回頭望去,只見棺蓋「砰」地被推開,阿嬌花容失色急奔出來。
  一條小殭屍隨即從棺材內跳出來。
  那顯然是五六歲還不到,面色白白的,一身清朝的官服,樣子很可愛。
  阿嬌躱入棺材的時候,完全看不到這條小殭屍,到她發覺身後有些不妥,小殭屍已醒了,伸手推向她的屁股,看見是殭屍,她如何不害怕。
  小殭屍一跳一跳的追在阿嬌身後,跳得雖然快,到底不及阿嬌行動的迅速,阿嬌一直跳到阿麥身旁才回轉頭,看清楚是小殭屍,驚魂稍定,才停止大叫。
  「看,小殭屍——」阿麥却只覺得有趣。
  他們剛應付完一條那麼大的殭屍,當然不會害怕那麼小的一條小殭屍,又何況那條小殭屍樣子那麼可愛。
  阿光搶上前,伸手按在小殭屍的頭上,小殭屍的走勢立即停頓。
  他發出一陣低叫聲,奮力繼續跳,始終不夠阿光的力大,就像是一個皮球掉在地上不住的彈跳。
  他跳着跳着,好像累了,終於停下,呆呆的望着阿光,雖然呆着,樣子還是那麼得意。
  阿光隨即回手一巴掌拍在他的面上,看見他可愛,也不忍下重手,輕輕的拍了兩巴掌,喂一聲:「這麼小也來嚇人——」
  小殭屍仍然沒有反應。
  阿光再裝腔作勢的舉起手來。「再嚇人我便要你的命——」
  小殭屍即時鼻哼一聲,身子一轉,往旁邊草叢急急的跳去。
  「我話還未說完你這便跑了!」阿光怪神氣的。
  小殭屍沒有理會,繼續往前跳,阿麥看着有趣,一捋衫袖。「跑,看你跑到那兒去。」
  他方欲追前,阿嬌已一把拉住。「我害怕,你別離開我。」
  阿麥正要罵阿嬌胆小,阿光已一句:「這件事交給我好了。」隨即拔步追上去。
  小殭屍這時候已跳到一叢樹木旁邊,急急地轉進去,阿光也跟着進去。
  阿麥阿嬌看着,完全沒有想到叫阿光小心,也只是以為阿光一定會將那條小殭屍追回來。
  那叢樹木仍然保持平靜,然後突然的被一陣陣沉重的聲响驚破。
  那聲响就像是什麼撞擊於地上,「蓬蓬」的令人聽來心驚魄動。
  「什麼事?」阿麥不由又一句。
  語音甫落,阿光已驚呼着從樹木叢中奔出,同阿麥阿嬌的方向奔回來。
  「什麼事什麼事——」阿麥上前截住。
  「他爸爸——」阿光反手一指。
  阿麥循指望去,只見一條異常高大的殭屍從樹叢中跳出來,雙腳跳動,「蓬蓬」有聲,也就是他們方才聽到的聲音。
  阿光身材已經不算矮小,但與這條大殭屍比較還是矮了一截,如何敢與這條殭屍作對。
  阿麥看見亦為之心驚,與此同時,又是一陣「蓬蓬」傳來。
  阿嬌目光及處,大叫:「他媽媽——」
  阿麥阿光應聲望去,又是呆住,那邊轉出來的另一條母殭屍,身材雖然沒有大殭屍的魁梧,却是胖得像一個大水桶,所以跳動起來一樣會驚天動地。小殭屍也就在這兩條殭屍當中,一跳一跳的追來。
  「殭屍全家福呢。」阿嬌這句話出口,不由自主的倒退開去。
  阿麥阿光相顧一眼,一齊俯身抬起丟在地上的一塊棺蓋,大喝一聲衝前,以棺蓋撞向跳來的兩條胖大殭屍。
  他們的意思是要將殭屍撞倒在地上,那知道一撞之下,兩人反而彈飛開去。
  那兩條殭屍簡直就像是兩座小山似的,要將他們撞倒根本是沒有可能的事情。
  棺蓋落地,「蓬」然掀起漫天烟塵,阿光阿麥兩個亦變作滾地葫蘆。
  他們方要跳起來,目光及處,已看見兩條殭屍往身上壓下來,驚呼聲中,阿麥被那條胖殭屍壓在地上,阿光亦同時被大殭屍壓住。
  那兩條殭屍重逾百斤,壓下同時雙手插進了泥土裏,阿光阿麥被壓得幾乎喘不過氣來,勉強回過一口氣,一任如何掙扎,總是推不開那兩條殭屍。
  阿嬌當然吃驚,要上前幫忙,那條小殭屍已迅速的跳至,她往後急退,才退三步,後背已撞在一棵樹上,退無可退。
  小殭屍也就在她面前停下來,瞪着一雙無神的大眼睛,看着阿嬌。
  「你不要走近,否則我……」阿嬌舉起一隻手,握着拳頭,看來極兇的,其實心裏害怕得要命,一個身子已經在發抖。
  那條小殭屍張口噴出一口屍氣,突然躍起,撲在阿嬌身上。
  阿嬌很自然的伸手接住了那條小殭屍,到她省起怎麼回事的時候,小殭屍已抱着她的脖子,一口接一口的咬在阿嬌的面頰上,咬完了左邊面頰再咬右邊面頰。
  阿嬌立時傻瓜似的不停尖叫,却不懂得把小殭屍拋下。
  小殭屍的兩片嘴唇就像是冰雪,阿嬌只覺得被咬中的地方一陣一陣冰寒的感覺,渾身都起了鷄皮疙瘩,除了尖叫,完全不懂得還可以怎樣做。
  堅叔也就在這時候奔來,別看他年紀老邁,身手仍然很靈活,雙手一探,抓住了那條小殭屍,一張治屍符接拍在小殭屍的額上。
  小殭屍的面上,立時一股白烟冒起來,一聲嬰孩號哭似的低叫,小小的身子更顯得硬直。
  堅叔隨即將小殭屍擲在地上,反手摑向阿嬌的面頰,同時一聲暴喝。
  阿嬌立時醒轉,看見堅叔,脫口大叫:「爹,小殭屍咬我——」
  堅叔目光一轉。「算你走運,他剛在換牙,否則有你麻煩的。」
  阿嬌雙手摸向面頰,一顆心才放下來,堅叔也沒有再理會她,快步奔到被男女兩條殭屍壓在地上的阿光阿麥身前,兩張治屍符先後拍在兩條殭屍的額上。
  那兩條殭屍被治屍符拍上,先後飛摔開去,撞在地上,「隆」然作响。
  阿光阿麥喘着氣,好一會才爬起來,那邊蘇姍亦醒轉,在阿嬌扶持下走向這邊。
  堅叔目光一掃,落在阿麥阿光面上:「你們可算胆大了,什麼也不帶在身上就跑到這兒來,要不是阿嬌留下字條,看你們怎樣。」
  阿麥苦着臉:「都是那個混蛋,將這麼多棺材弄下來。」
  堅叔目光轉向那個被炸開的山洞:「你們進去看看,裏頭還有什麼東西。」
  那個山洞黑黝黝的,阿麥阿光一看便由心內寒出來。
  「眞的要我們進去啊?」阿麥苦着臉。
  「有我在這裏,害怕什麼?」堅叔隨手將一張治屍符放在阿麥手裏。
  阿麥阿光只好走過去,拾起丟在地上的火把,一齊走向那個山洞。
  祭桌仍然在洞下,兩人上了祭桌,要爬進那個山洞並不是一件難事,只是心情緊張,行動難免便緩慢很多。
  在火光照耀下,那個山洞什麼也看不見,山洞內那個大洞當然看不清楚。
  阿麥在洞口呆望了一會,還是一句:「阿光,你進去看看。」
  「我進去?」阿光尚未說出話,阿麥已緊接一句:「有我看着,害怕什麼?」
  「就是害怕你看不着。」阿光話是這樣說,還是動身爬進去。
  鑽進了洞中洞,阿光立時覺得一片森寒,火把左一照右一照,只顧往前看,冷不防腳踩在一塊大石上,一滑身子便衝前,撞在一條石柱上。
  那截石柱豎立在亂石當中,原就不怎樣穩定,一撞立即跌倒,撞向洞口。
  這一撞也是驚天動地,洞頂一堆亂石跟着塌下來,將洞口完全封住。
  阿麥正要跨進洞中洞,看見石柱倒下來,急忙閃開,到亂石停下,驚魂稍定才敢上前,伸手一推,石柱紋風不動,連忙大呼:「阿光——」
  「我在這裏——」阿光亦已衝到石柱前面,伸手一搖再搖,石柱亦是毫無反應。
  「你還沒有死啊?」阿麥再問。
  「還好——」阿光苦笑着應。「你快將這條石柱弄開。」
  「我那有這麼大的氣力。」阿麥事實上怎樣用力也不能夠令那條石柱搖動。
  阿光接嚷:「那你看看有什麼辦法將我弄出去。」
  「我看看好了。」阿麥不忘叮囑一句:「遇上殭屍,你自己想辦法應付才好。」
  「什麼?」阿光應聲不由回頭看去。
  火光及處,只見一個人背着身子蹲在那個兵馬俑前面,一個身子不停的顫動,好像在啃着什麼。
  「福水?」阿光一怔。
  看背影,那實在太像福水,事實也眞的是福水。
  他頸上的指甲洞已結痂,看來更恐怖,一張臉發綠,眼睛周圍都是紅紅的,十分恐怖。
  他一手抓着一條枯骨,嘴啃在枯骨上,另一手抓着一個骷髏頭,他上排的兩顆犬齒赫然已伸出來,尖長而恐怖。
  「福水,是你嗎——」阿光再問一句,移動腳步上前。
  福水沒有反應,再啃了幾下,然後將枯骨敲在骷髏頭上。
  阿光更接近,手往福水的肩膀一拍。
  福水慢慢回過頭來,紅紅的一雙眼,盯着阿光,嘴一咧,露出傻笑。
  阿光看不見福水口內的尖長犬齒,也因為天性戇直,並不覺得福水有什麼恐怖,反而笑起來:「果然是你啊,大家都奇怪你跑到那兒,原來躱在這裏。」
  福水只是傻笑,阿光看着他再問:「你怎樣了,弄到眼紅臉綠的。」
  不等福水答話,他已經回過頭來,大呼:「阿麥,我找到福水了。」
  「在那兒——」洞外傳來阿麥的回答。
  「在洞內——」
  「他在洞內幹什麼?」
  「不知道,看他就像個傻瓜,老是啃着死人骨頭傻笑。」
  「他嚇傻了吧。」
  「也許是,噯,你還未將石柱弄開啊。」
  「弄不開呢——」
  「那你看如何進來好了。」阿光大聲呼叫,看他的神態,心情已平靜下來。
  他却是不知道說話間,福水已張口,弄出尖銳的牙齒,企圖咬向他的脖子。
  福水五短的身材,要咬上阿光的脖子當然很困難,他一咬再咬,踮起了腳尖還是咬不着,於是轉過身,俯身捧起了一塊石頭,放在阿光腳旁,再踏上石頭咬去。
  他一個身子走起來左一飄右一蕩,不容易踏穩,力氣可眞的不小。
  被殭屍祖宗一手抓住脖子,屍毒攻心,他已變成殭屍那樣的東西,只是還能夠像常人般行走。
  加上那塊石頭,他已可以咬在阿光的脖子上,阿光也就在這時候回過頭來,看見那兩隻尖長的犬齒,不由嚇一大跳。
  他驚呼,手中火把很自然的迎向咬來的福水。
  福水顯然對火有一種畏懼,尖叫着雙手掩臉,從石上摔跌地上。
  「福水你怎樣了——」阿光驚問。
  福水應聲從地上跳起來,張口咬去,阿光很自然的以火把一擋,這一次却被福水一手將火把撞飛,福水緊接再撲上。
  阿光連忙跳開,三步當作兩步奔到一條石柱後面,福水緊跟上去,雙手往左一插,阿光連忙閃到右邊。
  福水雙手接往右插去,阿光急閃回左邊,總算他閃得是時候,沒有給插中。
  福水再一次左插右插,還是插不中,雙手便抓在石柱上,那條石柱立時石屑亂飛,「轟」然倒下。
  阿光及時往後一縮,沒有給石柱壓着。
  石柱倒在地上便碎裂,福水那一抓之力已不是常人所有。
  他好像知道阿光沒有給壓着,半身一轉,雙手一張,便又準備向阿光撲去。
  阿光一縮再縮,後背撞上石壁,嚇一大跳,反應却仍然快得很,連忙閃開,福水即時撲至,雙手抓在石壁上,好像抓痛了般,尖叫起來,然後雙手一縮,才再撲向阿光。
  這時候阿光已連滾帶爬,爬上了旁邊的一座石麒麟上。
  那座石麒麟也有兩丈高下,福水雖然衝近來,雙手張盡也抓不到那麼高。
  阿光一顆心才定下來,福水已往石麒麟上爬去,手足並用,一下子便爬上。
  阿光一見大驚,左望右望,看見旁邊一條樹籐垂下來,連忙伸手抓住。
  福水一撲而上,阿光及時抓着籐子蕩開,總算沒有給抓在身上。
  他抓着那條籐子原是要蕩到那邊的一個石台上,想是這樣想,可是蕩到石台前面,腳還未踏在石台上,勢力已盡,立時蕩回去。
  福水馬步紥開,雙手張開,只等阿光蕩回來一下子抓住,阿光却往他頭上一蕩而過,撞向那邊的石壁上,一個身子立時又蕩回去,剛好又從福水頭上蕩過。
  福水雙手一抓,雖然沒有抓住阿先身上,裂帛一聲,已將阿光的衭子撕下了一截。
  阿光大驚大叫,凌空蕩過了那座石台再蕩回,也算他眼快手急,即時雙腳一沉,終於落在石台上,一口氣松過,隨手將籐子丟開。
  他怎也想不到那條籐子一蕩正好蕩回福水面前。
  福水一把抓個正着,看看籐子看看阿光,露出了一陣又怪又傻的笑聲。
  阿光聽着回頭一看,正好看見福水抓着籐子蕩來,不由又驚呼失聲。
  福水眼看便要轉到阿光那邊,却因五短身材,矮了一截,便變成撞向那座石台,隆地一聲,肚子與石台邊緣相撞,怪叫着雙手一縮,扎手扎腳的倒摔在地上,變了一個滾地葫蘆。
  阿光看着想笑,還未笑出來,福水已從地上一彈而起,往石台撲來。
  石台沒有石麒麟那麼高,但還不是福水的雙手所能及,福水躍起來再抓,還是差一點,也沒有着腳的地方,不能夠爬上來。
  福水在石台下一陣亂叫亂抓,看見一些作用也沒用,才鑽到石台底下。
  他這一鑽阿光便看不見,阿光也知道他抓不到那麼高,可是被他一陣亂叫亂抓,亦為之心慌意亂,突然沒有了福水的踪影,不禁又心寒起來,他左望右望,一面找尋福水的所在,一面不由自主的往後倒退。
  福水也就在這時候在阿光後面的石台下冒出頭來,他是沒有那麼高,但那邊的石台下却放有一塊石頭,被他爬上石頭,上半身便到了石台的邊緣。
  他雙手隨即搭上石台,只等阿光退近來便往他的屁股抓去。
  阿光仍然往後退,突然感覺到身後陣陣陰寒的,不由回頭望去,就看見福水的紅眼綠臉,大驚翻身。
  福水雙手仍然有一段距離,看見阿光發覺,只好一陣傻笑。
  阿光心頭陣陣發寒,驚叫聲中一腳往福水的左手踏出,他以為福水是全憑雙手抓住石台,吊在石台那邊。
  他左腳未跺到,福水已將左手縮開,到他的腳向右手踏來,才縮開右手,左手已同時搭回石台上。
  阿光大叫,再一腳踢向福水的面門,福水不由雙手齊縮,仰臉閃避。
  那一腳踢空,福水雙手亦高舉,身子半彎,却仍然在那裏,沒有跌下去。
  「會輕功的。」阿光不由這樣叫。
  福水也不知是否仍然聽得懂人話,開心似地雙手一陣亂抓,然後一個身子霍地彈起來,躍上了石台,凌空撲向阿光。
  阿光後閃,翻倒石台上。
  福水一陣怪叫,張牙舞爪的撲前,阿光一退再退,霍地翻身,一躍而起,抓住了一條樹籐,疾蕩了出去。
  福水同時撲出,一下子撲在阿光身上,攔腰抱一個正着,阿光驚叫,也就在他驚叫聲中,樹籐「拍」地一斷為二,阿光福水兩個便摔在地上。
  他們是後背着地,阿光背壓着福水,只壓得福水怪叫連聲。
  阿光當然害怕,驚叫聲中躍起來逃命,他才躍起,福水亦一彈而起,雙手一抄,抄住了阿光的右腳足踝,阿光立時失去重心,摔翻在地上。
  福水手一鬆,一撲而上,咬向阿光的咽喉,阿光總算眼快手急,伸手撐住了福水的下巴。
  福水一條狗似的亂叫亂咬,却因為下巴被撐着,沒有咬到阿光咽喉。
  阿光驚叫連聲,拚命掙扎,當然狼狽之極。
  阿麥也就在這時候推開了堆塞着裂縫的石塊爬進來,看見阿光這種情形,亦一陣手忙腳亂,好一會才省起堅叔那張治屍符,手中一翻,大叫一聲衝過去,往福水面上拍下,一面大叫:「我來救你了——」
  福水即時抬頭,阿麥那張治屍符一拍而過,變成了拍在阿光面上。
  「拍錯了——」阿麥一呆同時,福水已躍起來。
  阿光亦掙扎而起。
  福水一個裝腔作勢,撲向阿麥,阿麥驚呼急逃,福水一撲落空,正好迎向起來的阿光。
  阿光面上仍貼着那張治屍符,那出自堅叔手的,當然有一定的功效,福水也顯然知道厲害,一望之下一聲尖叫跳起來,避開阿光,反撲向阿麥。
  阿光這時候才伸手將治屍符拿下,治屍符對人當然不會有影响,但阿麥當面那一拍,亦拍得他頭昏眼花,腳步踉蹌。
  那邊阿麥看見福水迫近,亦為之魄動心驚,左看右看,一口氣跑到一條石柱前面,一躍而上。
  那件石柱約莫一丈高,福水迅速撲至,雙手往上便抓,當然抓不到,躍起來也一樣抓不到。
  他叫着又跳又抓,阿麥看着他抓不到,一顆心放下來,便在石柱上大翻觔斗,再來一個倒豎蜻蜓,一面笑着大叫:「矮小子,來抓我啊——」
  福水一呆,沒有再往上抓,雙手一下子捧着那條石柱一搖,那條石柱便轟轟發發的倒下來。
  阿麥立時摔下來,摔翻地上,福水却被那條石柱壓着半截身子,立時手腳亂抓,怪叫連聲。
  阿光那邊已回復正常,看見這樣子連忙揮手大叫:「快跑啊——」
  阿麥也摔得昏頭昏腦,聽得阿光那麼叫連忙跳起來,往洞口那邊跑。
  他們這樣一跑,那邊福水亦推開石柱躍起來,怪叫着追去。
  出了山洞,阿光阿麥先後躍下,堅叔正等在那兒,方要問,福水已從山洞跳出來,落在地上,雙手一張,先來一陣張牙舞爪。
  阿光一看,縮到堅叔後面:「師父,福水——」
  話還未說完,福水已撲來,堅叔一聲冷笑,疾迎而上,一張治屍符在手,迅雷不及掩耳地拍在福水面上。
  一股白烟狂起,福水怪叫連聲,張牙舞爪的一陣亂動,終於倒在地上。
  看着他好一會,仍然不再動,阿光阿麥阿嬌蘇姍才走上前來。
  堅叔盯着福水脖子上的傷口,好一會才以沉重的聲調說出他的推測:「福水必然是被殭屍抓成這樣子。」
  「怎麼他也變殭屍似的。」阿麥追問。
  「不是相似,是事實。」堅叔搖頭:「被它抓着,馬上變殭屍,這條殭屍也可算厲害的了。」
  阿光立時省起了白天見到阿歷山大與老杜抬着那條穿着金縷玉衣的殭屍:「會不會是那東西?」
  「什麼東西?」堅叔反問。
  阿光連忙將日間發生的事情細說一遍,堅叔一面聽一面眉頭大皺,聽罷好一會才嘟喃一聲:「那只怕是陳年殭屍的了。」
  「陳年殭屍?」阿麥搖搖頭:「有什麼分別?」
  「殭屍年代越久就變得越厲害。」堅叔沉吟着。
  「那可不是有什麼不妥。」阿光懷疑地:「阿歷山大他們還不是很容易的將它扛走。」
  「日間是一個問題,還有那些黑狗血。」堅叔沉吟着:「我現在就是担心那兩個混蛋不知道厲害,將噴在殭屍身上的黑狗血抹去,殭屍復活。」
  「那遭殃的也是他們。」阿麥冷笑:「那兩個混蛋,殭屍鷄不用說一定是他們偸走。」
  「鷄多的是,他們最好不要被那隻殭屍鷄弄傷。」堅叔沉着。
  「弄傷了會怎樣?」
  「那便會鷄性大發,十二個時辰之內,夜間便會發鷄盲,早上便會啼個不休。」
  「會這樣?」蘇姍好奇心大發。
  「你最接近他們,定會清楚的。」阿光目注蘇姍。
  「我替你們打探打探好了。」蘇姍說來輕鬆,她無疑胆小,但這下子看見堅叔的本領,驚魂又定下來,又忘記了那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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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1-6 20:35:27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早春物語 于 2021-1-29 23:48 编辑

殭屍大鬧將軍府


  知道那套金縷玉衣的珍貴,阿歷山大、老杜又怎會不將金縷玉衣上面的黑狗血洗去。
  殭屍祖宗面上沾染的黑狗血亦一樣被抹掉,阿歷山大用不着親自動手,老杜唯命是從,雖然看着殭屍祖宗的面心驚魂動,亦不得不服從命令去抹掉那上面的黑狗血。
  與此同時,鍾士到了。
  這個鍾士是一個考古學家,來自英國,到這兒來,正是要考察那塊養屍地,懸棺崖,聽說發現了金縷玉衣,當然立即趕來一看究竟。
  阿歷山大也就是知道鍾士對中國出土文物極有研究,才請他到來觀看一下,也準備如果價錢妥當,就將這金縷玉衣賣給鍾士,省却麻煩。
  以他所知,大考古學家通常就是大買家。
  鍾士看見那金縷玉衣,立即傻了臉,以他的經驗,當然看得出那是什麼東西,他仍然拿出放大鏡來仔細看清楚。
  越看他便越入神。
  阿歷山大老杜等着等着,實在不耐煩,阿歷山大忍不住叫一聲:「鍾士。」
  鍾士毫無反應,拿着放大鏡繼續研究。
  「鍾士——」阿歷山大大叫。
  這一次鍾士終於醒覺,吃一驚的抬起頭來:「什麼事?」
  「你看了這麼久,大概也有一個結論的了。」
  「這東西,」鍾士如夢初醒的:「這東西毫無疑問是國寶,不比一般。」
  「值多少?」阿歷山大追問。
  「價值連城,絕不是一般人能夠買得起啊。」鍾士說得很認眞。
  阿歷山大眉頭大皺,老杜即時一句:「那我們拆開來散賣好了。」
  鍾士連忙叫住:「這金縷玉衣拆不得,金綫貫穿所有玉片,拆一片,其他的玉片亦會脫落,要復回原狀,我看是沒有可能的了。」
  阿歷山大順口一句:「這麼巧妙的啊。」
  鍾士歎一口氣:「中國人的智慧實在匪夷所思。」隨後又拿起那個放大鏡,仔細的一再觀察。
  阿歷山大目光一轉:「這樣好了,我不要你連城的價值,只要一個合理的價錢。」
  鍾士搖頭:「我那有這麼多錢?」
  阿歷山大、老杜一呆,相望一眼,阿歷山大再問:「你旣然沒有錢,來幹什麼?」
  鍾士亦呆一呆:「是你們請我來看的啊。」
  阿歷山大、老杜又呆住。鍾士也沒有再多說什麼,轉身舉步往外走。
  阿歷山大、老杜呆呆的看着他,他走了幾步,突然回頭:「明天我介紹一個人到來。」
  「好啊好啊。」老杜一疊聲的應着。
  「這個是出得起錢的?」阿歷山大接問。
  「他也不是來買的。」鍾士很認眞的接上話:「也是來看的。」
  阿歷山大、老杜再次怔住在那裏。

  ×      ×      ×

  天還沒大亮。
  阿歷山大睡得很甜,可是亮光從窗外透入,他便不由自主的坐起來,口一張便是一陣鷄啼。
  一啼再啼,他才如夢醒覺,打一個冷顫,張開眼,又一聲鷄啼。
  他呆一呆,不由伸手掩住了嘴巴,左右看一眼,才鬆開手。他原是懷疑有一隻鷄在旁邊,可是怎也看不見,到他鬆開手,又發出一聲鷄啼。
  這一次他終於確實。
  然後他雙手掩住了嘴巴,惶然四顧,鷄啼聲仍然傳來,一陣接一陣。
  這陣陣鷄啼聲入耳,不由他又懷疑起來。
  他再將手鬆開,這一次仍然有一陣啼的衝動,到底沒有啼出來。
  鷄啼聲仍然陸續傳至,但他聽來,却始終有一種不是鷄啼的感覺。
  那事實不是眞的鷄啼,乃是老杜仰着脖子在作出陣陣鷄啼聲,他不住的啼着,半坐在床上,一雙眼仍閉着,仍在半睡眠的狀態中。

  ×      ×      ×

  堅叔等辦妥福水的屍體回到鎮中亦已天亮,蘇姍沒有立即回將軍府,隨着堅叔回到茅山學堂。
  一路上堅叔神態凝重,回到學堂一樣坐立不安,好一會終於長歎一聲:「黑狗血只可以暫時鎮壓着那具殭屍,要永絕後患,必須燒掉。」
  阿光立刻衝口而出:「那我們進去將軍府燒掉它。」
  「阿歷山大跟那個老杜不是傻瓜,給他們發現,你看有什麼後果?」阿麥立即接上口。
  旁邊蘇姍連隨接上一句:「我把他們引開好了。」
  「這最好不過。」阿麥當然贊成。
  阿光沉吟着:「可是,多少仍然有些危險的。」
  堅叔立即斬釘截鐵的一句:「為了全鎮的安全,我們只好拚了!」
  「好,那拚了!」阿光不由挺起了胸膛。
  蘇姍接問:「那具殭屍會不會復活?」
  「復活並不可怕,」堅叔搖頭:「只要及時停止呼吸,殭屍只是有嗅覺,看不見也聽不到的。」
  阿麥立即插口:「師父,你不是說過,最厲害的殭屍看得見也聽得到?」
  「哦,那只是古老的傳說,我可沒見過。」堅叔回頭吩咐:「阿光,你立即去準備黑狗血。」
  「馬上去——」阿光轉身便跑。

  ×      ×      ×

  要買狗便要找九叔。
  除非天氣惡劣,否則九叔很多時都是在店子前將狗隻排開,要快,馬上殺掉。
  今天是好天氣,阿光來到九叔店前的時候,却只有一黑一黃兩條狗在那兒。
  黑狗又瘦又弱又小,那條黃狗却大得嚇人,阿光沒有理會,叫醒了九叔:「我要二十斤黑狗血。」
  「二十斤那麼多?」九叔有些奇怪。
  阿光目光落在那條小黑狗身上:「你就是只有這一條小黑狗?」
  「家裏多得很,你若是急着,我先替你宰了這條小黑狗。」九叔一把抓住那條小黑狗便要一刀劈下去。
  「殘忍——」阿光連忙退開:「我回頭來拿好了。」
  他實在不忍看着那條小黑狗被九叔活活宰掉。
  這邊他離開,九叔便搖頭:「嘿,那有這麼多黑狗血,黃狗血還不一樣是狗血?」
  阿光當然聽不到這番話。
  黃昏,堅叔、阿麥等在將軍府圍牆外,只等阿光到來。
  阿光並沒有讓他們久等,左手一個小瓶,右手抓一個大罎,急急趕到:「師父,黑狗血準備好了。」
  堅叔目光一轉再轉,奇怪的望着阿光:「怎麼一大一小的?」
  阿光很認眞的回答:「大罎的是大黑狗血,小瓶的是小黑狗血,九叔說你分辨得出來的了。」
  堅叔一怔,只好上前去拔開瓶塞子,裝模作樣的看看:「哦,對了,大黑狗血色深一些,小黑狗血沒有那麼色深。」
  這種混帳邏輯阿光阿麥當然不能夠確定,也怎也想不到小瓶所載的才是黑狗血,大罎所載的乃是黃狗血。

  ×      ×      ×

  夜漸深。
  阿歷山大、老杜吃過飯,閒着無聊,又跑到偏廳研究那個穿着金縷玉衣的殭屍祖宗。
  看着看着他們突然發覺要很接近才看得清楚,稍遠便一片模糊。
  阿歷山大一試再試,忍不住拿下眼鏡,揉了揉眼睛:「怎麼會這樣的,近的看得清楚,遠的便看不清楚?」
  老杜聽着不由接一句:「我也是啊,怎麼好像發鷄盲的?」
  說着他們無意對望一眼,然後一齊脫口驚叫起來。
  「你的眼睛怎麼綠色的?」阿歷山大隨即問。
  「你的也是啊!」老杜吃驚地回答。
  他們的眼睛事實變成碧綠色,散發着陰慘慘的光芒,令人看來很詫異。
  「糟——」老杜不由拉高了衣袖:「難道被殭屍抓傷了變成這樣子?」
  不看猶可,一看之下,又嚇了他一跳,他手臂被殭屍抓出來的傷口赫然亦變成慘綠色。
  「怎麼是綠色的?」老杜目光連隨轉向阿歷山大。「老闆,看看你的傷口怎樣?」
  「我沒事——」阿歷山大心裏着慌,一下子轉過身子。
  老杜跟着轉過身子,嘟喃着:「被殭鷄抓傷發鷄盲,要是被殭屍抓傷,你說會怎樣?」
  「廢話——」阿歷山大叱喝着:「殭屍怎會復活呢?別聽那個茅山堅胡說八道,我看全都是那個茅山堅搞鬼,天下間那兒來的殭屍殭鷄?」
  「老闆,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老杜話未說完,一雙手便搭住他們的肩膀上,不由他們一齊驚呼起來。
  蘇姍也被他們嚇一跳,她實在想不到他們這樣胆小,她進來一心只是要把他們誘出去。
  她隨即一句:「是我啊——」
  阿歷山大、老杜聽聲回頭,看清楚眞的是蘇姍,齊叫一聲:「是你啊——」
  蘇姍也這才看清楚他們的綠眼睛,呆一呆。「嘩!你們的眼好亮啊!」
  阿歷山大、老杜不由互望一眼。
  蘇姍隨又兩句:「怎麼這樣胆小的?我只是跟你們鬧着玩。」
  「玩我們?」阿歷山大手一指鼻子。
  老杜那邊立即推波助瀾的接上口:「老闆,我們也玩她。」
  「好——」阿歷山大鷄性大發,「咯咯」的叫一聲。「讓我們由頭到腳玩一個痛快。」
  他跟着雙手互搓,露出色迷迷的表情,老杜亦露出色迷迷的樣子。
  蘇姍一看,連忙往後退:「我才不跟你們玩——」話才說完,轉身便跑。
  「跑,看你跑到那兒去!」阿歷山大隨後追上,一雙手張開,眼中却只見一片模糊。
  老杜亦一樣,但仍然張開雙手往前摸索着追去。

  ×      ×      ×

  看見已經是時候,堅叔繩子往上一拋,勾住了屋簷,手足並用,迅速上了瓦面。
  阿麥跟着爬上,阿光看着不由嚷:「你們這樣,我怎樣了?」
  「平日叫你好好的練好身手,你就是不放在心上,現在知道好處了。」阿麥說着縮進了瓦面暗躱。
  阿光左右看一眼,抓抓頭,一旁跑開,一心找其他進屋的方法。
  翻過瓦面,往下一看,阿麥不由一句:「師父,離地好高啊。」
  「少担心,下去——」堅叔輕喝一聲,繩子往下拋,一個翻身,往下躍去。
  阿麥依樣畫葫蘆,雖然沒有堅叔的敏捷,但雙腳着地也並無損傷。
  他們才着地,那邊大門「依呀」的一聲推開,阿光傻頭傻腦的走進來。
  堅叔阿麥聽聲回頭,一眼瞥見,齊皆一呆。「你是怎樣進來的?」
  阿光抓抓腦袋:「大門根本沒有關上,一推便開。」
  堅叔奇怪地:「怎麼大門也不關?」
  「他們是官,這兒等於是官邸,難道還有賊敢偸進這兒來?」阿麥這樣說也有道理。
  堅叔不由點頭,阿麥接一句:「師父,看他多麼輕鬆,我們這樣進來,是不是太笨?」
  「多嘴,還不進去找殭屍?」堅叔喝一聲,伸手接着一下敲在阿麥頭上。
  阿麥捧着頭,嘟喃着。「去吧去吧——」

  ×      ×      ×

  這時候,那個殭屍祖宗已復甦,指甲從玉甲縫中標出來,口張處,一股白烟冒出,雙眼紅光閃逝,然後石破天驚的從床上站起來。
  阿歷山大、老杜當然不知道,這時候正在走廊外找尋蘇姍,他們看得旣然並不遠,當然用雙手摸索,樣子滑稽極了。
  蘇姍也不知道殭屍已復甦,東奔西跑,來到了儲物室,推門一閃而進。
  阿歷山大、老杜很快找到來,雙手往前摸索,東一倒西一搖的,並沒有發現殭屍祖宗正在他們來路的彎角上轉出,向這邊走來。
  殭屍祖宗腳步並不太重,但走來笨拙,遇上花盆擋路,手一掃,那個花盆便連架子碎落地上。
  阿歷山大、老杜聽聲回頭,老杜立即一句:「在那邊——」
  「嗤——」阿歷山大以指按唇。
  「不用緊張。」老杜妙想天開的。「說不定她是存心引我們過去的。」
  阿歷山大立時眉飛色舞,老杜方欲上前,已被阿歷山大喝住:「別動——」
  老杜一呆,當然不敢不服從,才停在那裏,阿歷山大雙手已往他的胸前摸去,面色迷迷的:「小一點,矮一點——」
  老杜到底是聰明人,立時明白阿歷山大是在計算蘇姍胸脯的位置。
  阿歷山大算準了位置,雙手也是那個姿勢,半蹲着身子摸索向前,準備一遇上蘇姍,雙手便抓上蘇姍的胸脯。
  與他動身同時,老杜亦動身,雙手亦是阿歷山大那樣子伸向前面。
  兩個人也就那樣子一步一步向前摸索,完全不知道那個殭屍祖宗正向這邊摸索過來。
  蘇姍一樣不知道殭屍祖宗的事,却知道阿歷山大、老杜轉身往來路走回去,暗暗失笑。
  阿歷山大、老杜摸索着已到了轉角的地方,隨即紮好了馬步,等待對方現身便伸手抓去。
  殭屍祖宗亦同時停下來。
  阿歷山大、老杜隨即相顧一眼,老杜尚未開口,阿歷山大已喝問:「你在幹什麼?」
  老杜呆一呆,看着自己的雙手,傻笑。「老闆不喜歡,我摸她的小腿好了。」跟着蹲下身子。
  阿歷山大半身一轉,隨又拉開架式。
  老杜亦擺開姿勢,那邊殭屍祖宗即時好像聽到人聲,停住在傾聽。
  雙方隨即再移動。
  蘇姍也就在這時候將門拉開,探頭看一眼,一聲:「我在這兒呢!」語聲一落,又閃身躱回房間內,把門掩上。
  阿歷山大、老杜應聲轉身,殭屍祖宗即時撲至,一撲撲了個空。
  老杜那邊一些感覺也沒有,一聲在那邊,張開雙手摸索前去,才知道他已被阿歷山大一把抓住。「我先上,你跟着——」
  「是——」老杜連忙退後一步,再蹲下身,也就在他一蹲同時,殭屍祖宗雙手抓至,正好在他頭上抓空。
  老杜並沒有回身望,跟着阿歷山大急急的往前走去。
  殭屍祖宗再抓亦落空,伸長了脖子,好像看得見的,在分辨老杜、阿歷山大二人的去向。
  阿歷山大、老杜這一次走得很快,很快便在那邊的轉角處走了過去。
  殭屍祖宗好一會才舉步。
  也就在這時候,蘇姍拉開了半邊門,她是想出去,但再細想,還是將門掩上。
  門掩「啪」的一响,殭屍祖宗彷彿聽到,往門的方向頭一側,走進去。
  蘇姍望了一會,終於再將門打開,探頭往阿歷山大、老杜二人的去向望一眼,舉步走出去,蘇姍不知道殭屍祖宗就站在門的旁邊。
  殭屍祖宗也沒有動,靜靜的立在那兒。
  蘇姍也只是稍作考慮,轉身便要向相反的方向走去,一轉身,便看見殭屍祖宗站在那裏。
  她的眼沒有事,完全知道那到底是怎麼一回事,脫口驚呼一聲。
  殭屍祖宗口張處,一股烟霧噴出,雙手一張便向蘇姍抓去,蘇姍及時避開,轉身便跑。

  ×      ×      ×

  阿歷山大、老杜二人這時候已摸索到大堂那邊,聽得蘇姍的尖叫聲,齊齊大叫:「那邊——」轉身便往那邊撲去。
  堅叔阿麥阿光亦因為聽到蘇姍的尖叫聲同時向這邊走過來。
  雙方也就在前面相遇,一齊嚇一跳。
  阿歷山大、老杜一定神看清楚是堅叔三人,不約而同,一齊打一個「哈哈」。「是你們啊——」
  堅叔不由奸笑一聲。「兩位,我們——」
  阿歷山大馬上截住。「不用解釋!阿杜,你曉得怎樣招呼他們的了。」
  「曉得——」老杜隨即上前手一擺。「三位要咖啡還是奶茶?」
  他以為阿歷山大所說的招呼是那種招呼。
  堅叔三人立時一呆,不約而同,齊應一聲:「不用客氣了!」
  老杜尚未答話,阿歷山大已一巴掌打在他後腦上,接喝一聲:「把他們鎖起來!」
  「是——」老杜手摸着後腦,急應一聲。
  堅叔阿麥阿光三人擺開架式,阿麥堅叔不用說拳腳使出,阿光手捧一罎一瓶黑狗血,亦當作武器使用的,看來威勢十足。
  他們三個人呼喝着突然一呆,架式一收同時舉起了雙手。
  老杜那邊手槍已經拿出來,馬步紥開,手槍正向着堅叔三人,他拔槍很快,一槍在手,官氣十足。
  堅叔三人知道手槍的威力,也同時省起了面對的是兩個地方官,那裏還敢反抗。
  他們隨即被鎖起來。
  將軍府中有很多刑具,阿歷山大特別挑了一個大木枷,那木枷成長方形,當中三個圓洞,正好將他們三個人的脖子鎖住,還垂着三個鐵球。
  多了那三個鐵球,三人連頭也抬不起來,只因為那鐵球拖着的鐵鍊子只有三尺許長短。
  木枷仍然放在架上,否則三個人要用手捧着那個木枷才可以站着,在他們來說,這還是那頭兒第一次受到這種待遇,阿光不由歎一聲:「師父,這一回眞的是丟盡臉了。」堅叔還未回答,阿歷山大已手搖着那木柄鑰匙,奸笑着走近來。「丟臉!未算,明天早上我將你們帶到街上遊街示眾,控告你們非法入屋,意圖強姦,因姦不遂——」
  他興奮起來當眞是語無倫次,想到便說,堅叔却聽得已心驚胆戰,脫口一聲:「你……」
  一個「你」字出口,那邊阿光阿麥已一齊大叫:「你們是男人啊——」
  老杜一時口快,衝口而出;「那控告你們鷄姦!」
  阿歷山大一呆,一巴掌隨即拍在老杜的後腦上。「鷄你的頭!我們的蘇姍難道不是女孩子!」
  堅叔三人不由啼笑皆非,阿歷山大這時候才省起蘇姍。「她人呢?」
  話未說完,蘇姍的驚呼聲已傳來,他們循聲望去,只見蘇姍從那邊通道轉出,一隻受驚的兔子也似的急急向這邊奔來,經過阿歷山大老杜二人,躱進了旁邊柱子的布幔後面。
  阿歷山大呆一呆,手指堅叔三人,接問:「發生了什麼事?那一個欺負你,是不是他們?」
  蘇姍探頭出來,省起了堅叔,連忙大嚷:「堅叔——」
  下面的話還未接上,已被阿歷山大截住,阿歷山大奸笑着大叫:「啊,堅叔這一次看你如何解釋?」
  堅叔突然瞪大了眼睛,他是看見蘇姍進來那邊出現的殭屍祖宗。
  阿光阿麥亦看見,一齊傻了臉。
  穿着金縷玉衣那麼特別的殭屍他們到底還是第一次看見,那能不驚奇。
  阿歷山大腦後沒有長着眼睛,看見堅叔三人那麼驚怕,更加得意,大笑。「害怕了?」
  老杜幫着腔:「現在害怕了——」
  阿歷山大接一句:「還有你們害怕的丟臉的——」
  說話間,殭屍祖宗已來到了他們身後,蘇姍忍不住尖叫起來:「殭屍在你們後面啊!」
  阿歷山大、老杜被她這一叫嚇一大跳,一齊回頭,他們雖然發鷄盲,那麼近的距離如何看不見,一呆之下,大驚失色,驚呼還未出口,殭屍已伸手抓來。
  他們不約而同矮身閃避,閃過了那一抓,却閃不過殭屍雙手的反撞,隨即被撞飛丈外,摔在地上。
  殭屍跟着示威也似的一陣張牙舞爪。
  阿光驚駭的忙問:「師父,怎麼辦?」
  堅叔連隨喝住:「別作聲,殭屍的嗅覺是離開地面三尺的,別往上呼吸便是,低下頭!」
  阿光阿麥忙將頭垂下來,那邊阿歷山大老杜聽說,連忙亦伏在地上,不敢作聲。
  殭屍祖宗立時失去了目標而四顧,那邊蘇姍探頭外望,看見有趣,差一點笑出來。
  阿麥一眼瞥見急叫:「快拿鑰匙打開。」
  蘇姍一聽忙向阿歷山大那邊招手:「鑰匙啊——」
  殭屍祖宗立時露出凝神傾聽的樣子,各人都沒有注意,聽說要鑰匙,連忙叫老杜:「阿杜,拿鑰匙給他!」
  老杜應聲往身上亂翻亂抄,然後突然發現鑰匙串在阿歷山大的手指上。
  「老闆,在你手上呢。」
  「哦——」阿歷山大連忙將鑰匙丟出去,那鑰匙在半空,叮噹一陣响聲,殭屍祖宗的頭亦隨着移動,隨着那串鑰匙落在木枷前面的地上。
  蘇姍並沒有在意,隨即跑出來,探手拾起地上的鑰匙,要把鎖打開。
  那串鑰匙大大小小數十柄,蘇姍要一下子將木枷上那個銅鎖的鑰匙找出來,談何容易,她試罷一柄再試另一柄,手忙腳亂,與之同時那串鑰匙很自然的「叮噹」作响。
  殭屍祖宗立時側着頭傾耳細聽的。
  蘇姍沒有在意,阿歷山大老杜發鷄盲看不到那麼遠,堅叔亦沒有注意,阿麥只管催促蘇姍,唯獨阿光看着看着,脫口一聲:「師父,他好像聽得到的。」
  「那有這種事?」堅叔不假思索便說這一句。
  阿麥隨即接一句:「要清楚還不容易?」手指往口裏一放,吹出响亮的一下哨聲。
  那個殭屍祖宗立時彈起來,隨即向木枷這邊撲近,來勢汹汹。
  阿光脫口大叫:「眞的聽得到的。」
  蘇姍一見連忙站起來,連跑帶跳到那邊柱子後面,阿麥叫也叫不住,抬頭一望,殭屍祖宗已高舉雙手迎頭拍下來。
  堅叔三人不約而同捧起木枷一齊倒退。
  「嘩啦」一聲木枷被拍碎,堅叔三人及時閃開,分三面奔逃,那知道木枷雖然碎了,還有一條拖着鐵球的鐵鍊子鎖着他們的脖子,而他們的脖子與脖子之間亦有鐵鎖相連,根本分不開。
  阿麥阿光左右一齊便倒摔回去,堅叔也不好受,被他們兩個左右一拉,幸沒有摔倒地上。
  殭屍祖宗一口接向堅叔咬至,堅叔也可謂手疾眼快,雙手捧着鐵球往前一送,正好擋住殭屍祖宗的向下咬。
  殭屍祖宗雙手緊接拍至,阿麥阿光兩個左右及時擋住,一左一右,雙手抓住了殭屍祖宗的雙手,阻止殭屍祖宗下拍之勢。
  他們合三人之力總算擋住了殭屍祖宗,雙方一陣爭持,殭屍祖宗雙手突然一揚,硬硬將他們三人揚飛起來,從他的頭頂上飛過,摔翻地上。
  這一摔當然隆然作响,殭屍祖宗的頭馬上回過來,雙手一伸,疾衝前去。
  堅叔三人連忙掩住鼻子,停止呼吸,殭屍祖宗從旁邊衝過,沒有發覺。
  阿麥阿光這才鬆一口氣,與之同時,他們聽到了一下奇怪的响聲。
  阿光居然立即分辨得出那是什麼聲响,盯着阿麥:「你是怎麼搞的,這時候放屁?」
  阿麥呆了一呆。「那可不是我放的。」
  然後他們突然一齊望向堅叔,只見堅叔一臉尷尬,圓瞪着一雙眼。
  「看,看什麼——」堅叔老羞成惱,板起臉。「要看便看那殭屍——」
  阿麥阿光不由往那邊一看,不看猶自可,這一看正好看見殭屍祖宗排山倒海的往下壓來。
  他們連忙滾身,殭屍祖宗一旁壓下,正壓在鐵球與他們脖子之間的鐵鍊上。
  堅叔果然勇猛,一個翻身將殭屍祖宗壓住,接喝一聲:「阿麥阿光,快拿黑狗血屍符來!」
  他們被鎖在木枷上,攜來的一罎一瓶黑狗血,還有那些治屍符都搜出來,放在那邊的桌子上。
  阿光阿麥不約而同一齊冒起來,也這才省覺被鐵鍊子鎖在脖子上,一冒便撞回去。
  阿麥接一句:「我們被鎖着,一下子走不開呢。」
  堅叔無可奈何的一問:「那麼壓着他。」
  三個人於是一齊用力往下壓,與殭屍祖宗糾纏在一起。
  殭屍祖宗掙扎了一會,身形猛往向上,堅叔三人便再也按不住,一齊飛開。
  堅叔先着地,撞碎了一張桌子,阿光阿麥相繼壓下來,只聽得堅叔叫苦連天。
  他們却很快收住了聲音,殭屍祖宗已經向他們迫近了。
  連番摔撞下來,他們已知道殭屍祖宗力大無窮,絕不是他們能夠制服,而他們又鎖在一起,行動難得自由,要撲過去那邊拿黑狗血也不可能。
  到這個地步,他們唯有靜觀其變,也很自然的一齊捏住鼻子,停止呼吸。
  殭屍祖宗失去了目標的呆了一會,一個頭突然往下移。
  「殭屍看着我們。」阿光說。
  「胡說——」堅叔很自然的說一句。
  「我看就像了。」
  「那裏像?」堅叔還是不由自主的伸出手往殭屍祖宗的面前移動。
  殭屍祖宗的頭跟着移動。
  堅叔手再移動,看見那殭屍也是這樣子,不由嚇一跳。
  「他眞的看得見的!」堅叔脫口叫出來。
  一般的殭屍只能夠跳,能夠嗅到生人的氣息去襲擊生人的已經是很厲害,聽得到看得見的只是傳說中才有,那已是殭屍中的帝王。
  堅叔到現在為止,也是第一次遇上這樣的殭屍,怎能不震驚。
  看見被殭屍抓傷的福水馬上變成殭屍,他已經知道那條殭屍厲害,却是怎地想不到這麼厲害。
  一句話出口,他跳起來便要閃避,殭屍祖宗雙手已抓到,抓住了他脖子上的鐵鍊子,一下子把他從地上提起來,張口便咬去。
  他大喝一聲,雙腳猛提起來,撐住殭屍祖宗的胸膛上,硬硬將殭屍祖宗撐開。
  殭屍祖宗探頭再往前咬,又被他撐開,阿麥阿光左右齊上,托住了堅叔的身子。
  殭屍祖宗探頭一咬再咬都咬不中,雙手一緊,那兩條鐵鍊子便斷去,阿麥阿光重心驟失,一齊飛開,摔翻在地上,堅叔却跌回原地。
  殭屍祖宗隨即往前衝來,雙手一探,堅叔急退,再插又被他們避開。
  這一插正插在他後面的牆壁上,立時土堊紛飛,堅叔一顆心幾乎跳出來。
  殭屍祖宗跟着伸手再插去,這一次眼看堅叔不知道如何閃避,槍聲突响,接連三槍射在殭屍祖宗的後背上。
  殭屍祖宗的動作立時停下來,那槍聲實在太响亮,旣然有聽覺,又怎會覺察不到。
  他身子一震再震,停下來同時雙手一縮,再伸出,身子已轉過去。
  那邊老杜這時候馬步已紥開,準備發射第四槍,蘇姍也就在這時便衝到,一面叫:「別開槍,你已經是鬥鷄眼,現在更就發鷄盲,這麼不準確,萬一誤傷了他們怎麼辦。」
  老杜一想也是,不由呆一呆,那邊阿歷山大已走近來。「別管她,殺掉那條殭屍——」
  「老闆——」老杜信心大失的。
  「開槍開槍——」阿歷山大大叫。
  老杜只好開槍,接連再三槍居然無出錯,全都正中殭屍祖宗。
  殭屍祖宗若無其事,雙手一縮一伸,作出撲狀,迫向老杜他們。
  老杜阿歷山大雖然看不得太遠,到底並不是全瞎,隱約看見殭屍祖宗迫來,大吃一驚,急忙溜開。
  殭屍祖宗急步迫近,老杜阿歷山大蘇姍一齊蹲下身子,停止呼吸,避向桌子一側。
  這本來可以瞞過去,那知道老杜一個不小心,踢翻了一張櫈子,發出聲响,殭屍祖宗立時察覺向這邊疾追過來。
  蘇姍來不及往前奔,往側一閃,却正撞在桌子邊緣。立時仆跌在桌面上,殭屍祖宗緊接撲到,雙手一伸,正落在她的裙子上面。
  那邊阿光阿麥也算得眼快手急,齊上前,探手抓住了蘇姍的雙腕,用力往後拉,將蘇姍從桌面上拉過。
  蘇姍很自然的倒在阿光身上,阿光溫香輭肉抱滿懷,不由得心蕩神搖,連殭屍也忘掉了。
  他半閉上眼睛,全是享受的神態。
  蘇姍開始的時候沒有在意,突然在意,雖然洋化,一張俏臉也不由紅起來,她一掙便要起身,阿光已一句:「小心殭屍——」
  蘇姍的動作立時停頓,那邊阿麥看着實在忍不住,脫口罵出來:「你這個小子,這時候來佔便宜?」
  「小心殭屍啊——」阿光又是這一句。
  阿麥不由回頭一看,正好看見那個殭屍祖宗向這邊衝來,連忙滾身避開。
  阿光一眼瞥見,拉着蘇姍急忙地上一滾,正好滾到殭屍腳旁。
  殭屍也就在他們當中走過,腳步只差一點沒有踏在他們身上。
  堅叔那邊看見危險,連忙大喝:「快躱到殭屍後面。」
  阿光三人聽說不敢作聲,連滾帶爬,一齊躱到殭屍的後面,那邊阿歷山大老杜兩個也不敢怠慢,一齊動身,都躱到殭屍的後面。
  五個人一齊掩住了鼻子,唯恐被殭屍察覺。
  殭屍也沒有理會他們,轉向堅叔,方才堅叔那麼大聲呼叫,他又怎會不覺察。
  堅叔立時一呆,架式擺開,一輪拳腳,裝腔作勢,然後一腳踢在旁邊屏風上,「嘩啦」一聲,那面屏風立時碎裂,飛摔地上。
  殭屍祖宗隨即搖頭搖腦的,突然一掌拍在旁邊的紫檀桌子上。
  那張紫檀桌子立時轟地飛向堅叔那邊,聲勢驚人,堅叔如何敢硬接,飛身躍開,桌子便撞在他身後一條柱子上,片片碎裂。
  阿光等看着心寒,却又不敢作聲,更不敢上前出手幫助。
  堅叔也想不到殭屍有這種反應,一怔,架式再擺開,龍行虎步,氣勢奇勁。
  阿光看着不由一句:「看,師父要跟殭屍拚一個高下哩。」
  阿麥搖頭。「師父人這麼奸,怎會做這種沒有把握的事?」
  顯然他是很瞭解師父的為人,可是接着發生的事却還是他意料之外。
  堅叔竟然探懷拿出了一個銅鈴來,隨手一搖,「叮叮噹噹」的一陣亂响。
  阿光更興奮,低叫:「好,出銅鈴,出法寶了。」
  那個殭屍祖宗聽到鈴聲立即大有反應,一下子雙手一陣伸縮,作勢向堅叔撲去。
  在他撲到之前,堅叔雙眼奸險的目光一閃,突然一跳跳開。手一揮,將銅鈴拋開,落在殭屍後面的阿歷山大手中。
  鈴聲叮噹作响,殭屍的注意力亦隨着移動。
  阿歷山大不知道堅叔目的只是要轉移殭屍的注意,以為那個銅鈴是什麼法寶,伸手一把接下,很自然的學着堅叔方才的姿勢一陣舞動。
  堅叔功架十足,他却是傻勁十足,動作看來當然非獨不像,而且滑稽。
  這個時候當然沒有人取笑他。
  殭屍祖宗目標當然轉為阿歷山大,架式一開,又是張牙欲撲之勢。
  阿歷山大因為發鷄盲,看不清楚殭屍的動作,繼續搖動銅鈴。
  到他發覺不妥的時候,殭屍已迎面衝來。
  他大驚失色,同時亦明白是怎麼回事,手急將銅鈴拋出,接叫一聲:「阿杜!」
  「我來了——」老杜應聲跳出,接過銅鈴,跟着一輪大動作,學着剛才堅叔那樣子。
  他開始也是不知道銅鈴的作用,他的動作那麼大,殭屍的動作當然更加大了。
  老杜也不是太笨的人,一明白要將銅鈴丟掉已經來不及,急急逃命。
  殭屍緊追在老杜身後。
  老杜左閃右避,連滾帶爬,幾次撞在柱子上,完全忘記了將銅鈴丟開,那個銅鈴也就隨着他的走動,「叮叮噹噹」的不住作响。
  殭屍祖宗當然緊追在老杜身後。
  老杜一雙眼睛發鷄盲,稍為離開那個殭屍祖宗遠一些便已不知道那個殭屍祖宗在幹什麼,他跑着躱着,跳進了一個几子後面,一躱又探頭出來,急着問:「殭屍跑到那兒去了?」
  殭屍祖宗也就在他面前不遠處,聽得他這樣大叫馬上有反應,雙手疾插了過去,那個几子立時碎裂,老杜幸好及時閃開。
  殭屍祖宗隨即又追上,雙手一面追一面狂插狂抓,老杜總算是眼快手急,有驚無險。
  阿光一旁看得心驚魄動,不由問:「師父,你看這怎麼是好?」
  堅叔搖頭。「眞笨,將銅鈴丟掉不就解決了。」
  阿麥一旁接一句:「怎麼他這樣笨?」
  「你問我這個問題?」堅叔搖頭,又是一句:「眞笨——」
  說話間,殭屍已迫近老杜,老杜居然猶有餘力,一個前衝,又將殭屍祖宗拋開。
  堅叔看着直搖頭:「人笨眞是無可救藥。」
  這句話尚未說完,老杜已向他這邊奔來,他一呆便要閃開,老杜已箭一樣衝到,手一探,將銅鈴塞進他手中,接一句:「堅叔,你聰明,這個送你——」
  堅叔又是一呆,手抓着銅鈴正不知如何是好,殭屍祖宗已撲至,他連忙閃避,殭屍祖宗緊追不捨,緊追在他後面,撲擊的動作更激烈。
  堅叔只顧閃避,完全忘記了將銅鈴丟開便可以解決那回事,一面退着一面呼喝。
  殭屍祖宗當然不會被他嚇倒,攻勢只有更激烈。
  堅叔一退再退,已到了條柱子旁邊,再退,後背便撞在柱子上,他反應敏捷,一躍便上了柱子,一隻猴子也似的迅速往上爬去,冷不防手一滑,一個身子便往下墮,殭屍祖宗雙手即時拍至。
  堅叔也算敏捷,及時往上爬回,殭屍祖宗雙手一下拍空,在柱子上拍出了兩個洞。
  堅叔一口氣鬆過,銅鈴仍然不住的搖動,給殭屍祖宗這一嚇,他非獨手足無措,連思想也暫時停頓。
  阿光那邊看着不禁叫出來。「師父,將銅鈴丟掉不就成了。」
  阿麥接一句:「是啊,怎麼這樣笨——」
  堅叔如夢方醒,一揮手,銅鈴擲向阿光。
  阿光很自然的伸手接下,然後才省起是怎麼回事,大叫一聲:「阿麥——」將手中銅鈴向阿麥丟去。
  阿麥一見大驚失色,轉身便跑,眼看跑不掉,凌空一躍而起,倒踢一腳,正好將銅鈴踢飛。
  那個銅鈴「叮噹」聲中飛摔在那邊照壁旁邊的牆壁上,一彈再飛進牆壁與照壁之間的通道中,再落在地上,聲响終於停下來。
  殭屍祖宗與之同時向那邊牆壁走去,轉進了牆壁照壁之內,才停下來。
  堅叔仍然爬在柱子上,看着連忙吩咐:「快去拿黑狗血治屍符。」
  阿麥阿光雙雙搶出,衝到那邊的桌子,探手將黑狗血治屍符拿起來。
  蘇姍同時走過去,看見阿光只拿走那罐黑狗血,忙叫住:「還有一瓶呢?」
  阿光立即一句:「要大不要小了。」
  他與阿麥緊接衝過去,堅叔那邊柱子上再吩咐:「一個在左一個在右,拿符貼他,黑狗血洒他。」
  話還未說完,阿歷山大已上前。「這兒我是主,由我吩咐。」
  阿光阿麥這時候已來到照壁前面,一個在左手執治屍符,一個在右捧着那罐黑狗血,只等殭屍祖宗現身便迎頭潑去。
  阿歷山大老杜正好補上兩人當中的空位,眼看大局已定,阿歷山大更顯得威風,隨即吩咐:「喏,一個在左,一個在右,貼死他,潑死他。」
  阿光阿麥沒有理會,一心只等殭屍祖宗現身。
  殭屍祖宗沒有在左面現身,也沒有在右面,彷彿知道阿歷山大就在照壁當中,雙手一插,疾向照壁當中撞去。
  「嘩啦」一聲,照壁被撞開一個大洞,殭屍祖宗從洞中穿出,張牙舞爪。
  阿歷山大老杜雖然沒有被塌下來的磚石壓着,亦已被揚起的塵土弄得灰頭土臉,驚嚇的回身便逃。
  殭屍祖宗緊追而出。
  阿歷山大還未衝出大堂便已摔翻,趕緊爬起來,再往外逃。
  出了大堂,却又到老杜摔翻,殭屍祖宗緊追而出,踏着老杜的身子跨過去。
  老杜給這一踏,身子再撞回地上,叫苦連天,殭屍祖宗沒有理會,追向阿歷山大。
  阿光那邊手捧黑狗血連隨衝上,老杜才挺身欲起,又被阿光一腳踏下去,阿光也就借這一踏之勢凌空拔起來,雙手捧着那罎黑狗血照頭砸下。
  阿歷山大這時候又摔倒地上,殭屍祖宗方欲撲下去,黑狗血已碰到,「嘩啦」一聲,罎子碎裂,狗血爆開,那個殭屍祖宗立時血流淋漓。
  殭屍祖宗呆一呆的緊接停下,雙手也垂下來,阿光地上一骨碌爬起,看着鬆一口氣。
  阿麥這時候亦奔到,看見殭屍祖宗不動,手中治屍符亦沒有貼出去。
  阿光繞着殭屍祖宗一轉,來到阿麥身旁。「看,不動了。」
  阿麥點頭。「當然了,這是什麼東西?黑狗血啊。」
  那邊阿歷山大這時候亦已爬起來,一轉到了阿光阿麥面前。「你們幹什麼的,這時候才拿黑狗血來?」
  他驚魂一定,官架子又來了。
  阿麥拳頭一握,隨即作出要打人的姿勢,他也是驚魂方定,却完全忘記了阿歷山大是什麼身份。
  阿歷山大一見連忙陪上笑臉。「我是說你們遲旣不遲,早也不早,來得正是時候。」
  阿麥這才收住拳勢。
  他們都背着那個殭屍祖宗,完全不知道那個殭屍祖宗這時候又充滿活力,雙手舉起,轉過身來。
  蘇姍正好從大堂出來,一眼瞥見,驚呼失聲:「殭屍又復活了!」
  阿光三人回頭一望,失聲驚呼,殭屍祖宗這邊撲上,阿麥那邊亦衝前,手中治屍符不偏不倚正落在殭屍的面上。
  殭屍祖宗立時渾身一震,停了下來,雙手亦垂下。
  阿麥看着打一個「哈哈」。「看,還是我的治屍符厲害,倚賴你的黑狗血,拿命來開玩笑呢!」
  阿光搖頭。「我也不知道這黑狗血對這東西沒有作用的。」
  「這只怕根本就不是黑狗血。」阿麥衝口而出。
  阿光立時省起九叔的神態,叫出來。「那一定是黃狗血。」
  說話間,那貼在殭屍祖宗面上的治屍符突然化作一團青色的火熖消散。
  阿麥一眼瞥見,呆一呆,殭屍祖宗已又向他們撲來,雙手一插,阿麥低頭避過,轉身便跑。
  阿歷山大走得更快,連滾帶爬,躱到那邊的欄杆後面,再也不敢抬起頭來。
  殭屍祖宗轉而追撲阿光,雙手插掃,阿光總算眼快手急,一一避開。
  阿麥走到那邊的木樁的旁邊,藉着木樁的橫木,迅速上了木樁頂,再一滾上了瓦面。
  阿光跟着走到木樁旁邊,要跳上橫木,殭屍祖宗已追到來,急忙閃到木樁後面,殭屍祖宗緊追不捨,一人一屍繞着那條大木樁團團疾轉,當然是驚險萬分。
  蘇姍那邊看見,抓着那瓶黑狗血便要擲去,旁邊老杜不由叫住:「沒有的,那又不是眞的黑狗血。」
  蘇姍聽了一陣猶疑,那邊阿光聽得說,叫出來:「那瓶黑狗血是眞的。」
  說話間,殭屍祖宗已接近,阿光一閃再閃,總算找到機會,躍上木樁的橫枝,阿麥也算反應快,連隨伸手抓住阿光伸上來的手,一提便要把阿光拉上上面的瓦面,殭屍祖宗就在這時候雙手一推,將那條木樁推倒地上。
  阿光一失重心,立時倒下去,阿麥抓着他的手,冷不提防,亦被拉下了瓦面,摔在地上,正好壓住阿光,那條木樁同時向兩人倒下來,壓住了他們。
  殭屍祖宗緊接向他們迫近,阿光慌忙大叫:「黑狗血,快——」
  蘇姍也知道形勢危急,看準了,那瓶黑狗血便向殭屍祖宗扔去。
  她看得很準,就是用力大了一些,那瓶黑狗血往殭屍頭上飛過,摔碎在瓦面上,黑狗血在瓦面濺開,順着瓦面淌下來。
  阿光阿麥看着那瓶黑狗血飛過殭屍祖宗的頭頂,一顆心不由直往下沉。
  「完了——」他們齊歎一聲,眼看殭屍祖宗迫近,木樁又那麼重,不可能迅速推開,唯有等死。
  殭屍祖宗繼續接近,也就在這時候,黑狗血已淌過瓦面滴下,正滴在殭屍祖宗的頭上。
  一股濃烟立時冒起來,殭屍祖宗發出一陣恐怖已極的叫聲,雙手亂抓,瘋了也似的往外疾撲了出去。
  他嘶叫着撲在大門上,那兩扇大門「轟」地倒下,掀起了漫天塵土。
  殭屍祖宗繼續衝出,亂叫亂跳,眨眼間已跑得無影無踪。
  阿光阿麥掙扎着從木樁下爬出來,灰頭土臉,那邊阿歷山大亦冒出頭來,看見殭屍祖宗負傷也似的逃去,胆子又再大起來,喝一聲:「老杜,追——」
  老杜也不知是不清楚發生什麼事,應聲衝出,向大門那邊追去,來到了門前才省起,腳步一頓,一個轉身。「老闆,就是我一個追下去?」
  阿歷山大還未答話,阿麥已一聲冷聲。「好胆量,我們也不敢追,你竟然一個追下去。」
  語聲甫落,大堂那邊突然傳來一聲巨响,還有一聲驚叫。
  阿光阿麥一聽連忙向那邊衝去,阿歷山大老杜也不慢,緊跟在後面。
  入到大堂,堅叔已然從地上爬起來,阿麥阿光上前連忙扶住。
  蘇姍亦走上前,看着堅叔。「堅叔,你怎麼摔下來了?」
  堅叔苦笑。「能夠在柱子上支持到現在已經不容易的了!」
  阿光接問一句:「師父,沒事吧。」
  「你從那麼高摔下來看看怎樣?」堅叔冷笑。
  那邊阿歷山大隨即表示關心的一句:「堅叔,你老人家沒摔着吧。」
  堅叔只是冷笑,移步到桌子旁邊坐下。
  阿歷山大連忙上前在堅叔旁邊坐下,皮笑肉不笑的打一個「哈哈」。「堅叔,那個殭屍可眞厲害啊!」
  「你也知道厲害了!」
  「堅叔,這一定要解決的,是不是?」阿歷山大聲音放得很柔。
  「當然要,否則被他四出為害人間,後果不堪設想。」
  「這樣好了,」阿歷山大又打一個「哈哈」。「我們合作把他抓起來。」
  阿杜接一句。「那個東西身上穿的金縷玉衣很值錢的。」
  阿歷山大連忙一個肘撞,將阿杜下面的話撞回去。
  堅叔隨即一下奸笑。「官民合作我當然贊成,只是彼此一定要眞誠相對。」
  「對啊——」阿歷山大阿杜齊應一聲。
  堅叔接問:「那,你們有沒有偸鷄?」
  阿歷山大阿杜很自然的一聲:「沒有啊。」
  「偸屍呢?」堅叔接問。
  阿歷山大想想。「偸屍是有的,偸鷄可眞的沒有啊。」
  「眞的沒有。」阿杜幫腔。
  堅叔又一聲奸笑。「哦,有一樣東西你們一定喜歡的。」隨着從袋中掏出一把白米,洒在桌子上。
  阿歷山大阿杜立時雙眼發光,伸長了脖子,嘴唇跟着變成鷄嘴那樣尖長起來,阿杜急不及待,向桌上的白米啄去。
  阿歷山大連忙伸手攔住,一攔再阻,總算將阿杜前衝的身子擋着。
  堅叔看着直笑。「啄啊——」
  阿光緊接一句:「被殭屍鷄傷了,鷄性大發了。」
  阿麥亦一句:「見米便啄,鷄性出來了。」
  阿歷山大強壓抑住要啄米的那股衝動,跟着反辯。「我們可是吃米的民族,看見米了,當然特別興奮,自然而然要啄了。」
  「還不承認啊!」堅叔悠然站起來,行向那邊柱子,隨手將一張白紙貼在柱子上,再打開一個墨硯,抓起毛筆往墨汁一點,然後簡單的在紙上畫了兩座山,幾點飛鳥,再在山與山間畫了半輪旭日。
  阿歷山大老杜呆望着,不知道怎麼回事,阿光阿麥也一樣不知道,蘇姍當然也是,都奇怪的看着堅叔,看他葫蘆裏賣的到底是什麼藥。
  堅叔從旁回到桌旁坐下,笑笑,往那張畫一指。「你們看那邊。」
  阿歷山大老杜已看着,聞言更入神,堅叔左手隨即在他們眼前一抹。
  那剎那他們只覺得眼前一快,再往那邊望去的時候,只見白紙上所畫的旭日突然往上升起來,然後在白紙上的天空散發出旭日的光芒。
  在他們那完全是清晨的感覺,潛伏在體內的鷄性不由又發作出來,頭一仰,發出了一陣一陣的鷄啼聲。
  堅叔他們看着有趣,亦不由失笑,然後堅叔才抬手往他們眼前一抹。
  阿歷山大、老杜同時覺得眼前一清,一齊打一個冷顫。
  堅叔這才笑說:「天亮了,鷄啼了。」
  阿歷山大也這才省覺出了什麼事,回頭看着堅叔,尷尬已極。
  堅叔笑着接問:「啼夠了?」
  阿歷山大苦着臉。「我承認偸鷄了。」
  「老闆,這樣啼着也蠻好玩的。」老杜旁邊却來這一句。
  「好玩?」阿麥忍不住發笑。「好玩啊,天亮便作鷄啼,夜間看不見,發鷄盲。」
  阿光接上口:「很快便長鷄眼,發鷄瘟哩。」
  阿歷山大不知道阿光是存心嚇唬,聽着大驚。「堅叔,你老人家做做好心,救救我。」
  「還有我——」老杜也害怕了。
  堅叔頭一仰,只是冷笑,蘇姍看見阿歷山大、老杜可憐,心軟,上前求情:「堅叔,你救救他們吧。」
  堅叔看着蘇姍。「好,看在你面上,我姑且救他們一命。」
  阿歷山大、老杜連忙一齊上前,老杜要搶先,省起了自己的身份,連忙退一步。
  「怎樣怎樣?」阿歷山大接問。
  「糯米解屍毒,吃糯米飯好了。」堅叔話還未說完,阿歷山大已急不急待的推老杜一把。「快,快去煮糯米飯。」
  老杜應聲便要走,旁邊阿麥突然問:「你們知道要吃多少的了?」
  阿歷山大這才省起,回頭問:「多少——」
  堅叔正想回答,阿麥已搶着:「當然是越多越好。」
  阿歷山大只顧解除雞毒的威脅,那裏還顧得這許多,急步往廚房那邊跑,老杜連忙亦跟上去。
  蘇姍這時候亦省起自己的裙子也給拉破了,一聲:「我回房間換衣服。」
  阿麥、阿光這才留意到,探頭一望,看見蘇姍的兩條玉腿在破布中掩映,眼睛立時亮起來。
  阿麥脫口一句:「我也要換一件衣服。」便要舉步行前去,阿光腳步亦同時舉起。
  堅叔一眼瞥見,喝一聲:「站着——」
  阿麥、阿光如夢初醒,一齊回過身來,堅叔冷笑:「你們什麼也忘記了?」
  「有什麼要記着的?」阿麥抓着腦袋。
  「那個殭屍祖宗這一次跑掉,必是會為禍人間,我們一定要……」
  「師父,你不是要我們這時候去追尋他的下落吧。」阿麥面有難色。
  堅叔沉吟着:「他顯然已傷在黑狗血之下……」
  「萬一突然又沒有事呢?」阿光的反應突然快起來。「我看我們還是白天才去找他。」
  阿麥却另有建議。「這件事還是交給這兩個新官好了,他們可以調動軍兵、百姓。」
  「這也是——」堅叔點點頭。
  阿麥、阿光隨即一句:「那我們進去換衣服了。」轉身便要走。
  「你們這裏那來的衣服?」堅叔冷笑着問。
  阿光、阿麥怔住在那裏,堅叔再看看他們,搖搖頭。「你們這些小伙子打的是什麼主意,瞞得過我老人家。」
  阿光抓着頭。「師父原來是過來人。」
  「胡說——」堅叔喝住。「還不跟我回去?」
  「回去幹什麼?」阿麥接一句:「留在這裏不是很好,反正明天我們又要跟姓曹的商量捉殭屍的事情。」
  「這裏有捉殭屍的材料嗎?」堅叔冷笑。「到現在你還未疲倦?」
  阿麥向蘇姍離開的方向望一眼。「有些——」
  「再說,那個殭屍祖宗說不定會回到這兒來。」堅叔忽然這一句。
  阿麥吃一驚。「回來幹什麼?」
  「他從這裏跑出去,跑回來這裏也不是沒有道理的。」阿光呆應一句。
  阿麥立時回過身來。「師父,我們還是回去好好的休息一番,明天才有精神應付那條殭屍。」
  「好主意。」阿光馬上接上口。
  堅叔冷笑着轉身往外跑。
  阿麥、阿光左右看一眼,連忙跟在後面,那條殭屍祖宗的厲害,他們到底已見識過。
  出了將軍府,阿光才輕聲問:「你看師父是否騙我們?」
  「他騙我們幹什麼?」阿麥很奇怪。
  「殭屍若是會回來這兒,他怎麼不留下來解決?」阿光聲音更輕,唯恐被堅叔聽到。
  「方才他已嚇得逃到柱子上,什麼應付殭屍的東西也沒有,不離開留在這裏幹什麼?」
  「萬一殭屍眞的跑回來,蘇姍他們豈不是很危險?」阿光担心起來。
  「你這樣關心他們,留下來好了。」
  「我留下來有什麼用?」阿光反問。
  「那你還來這許多廢話。」阿麥突然又省起什麼來。「會不會殭屍在半途出現,襲擊我們?」
  「你怎麼這樣想?」
  「師父要我們侍候左右,我看就是準備殭屍來襲擊的時候,也有我們應付。」
  「不會吧。」阿光又担心起來。
  堅叔這時候也正留意到他們在後面竊竊私語,回過頭來。「你們在說什麼?」
  「沒有什麼——」阿光、阿麥一齊回答。
  堅叔再看看他們,悶哼一聲,舉步前行。阿光、阿麥緊跟在後面,自然提心吊胆的了。
  在他們離開大堂同時,鬼將軍父子又出現了。
  他們更早之前便想現身,因為殭屍祖宗的關係,才沒有出來。
  殭屍祖宗那股陰寒之氣,實在太凌厲,他們一現身,便感覺到,連忙縮回去。
  他們不知道那陰寒之氣對他們有什麼影响,但總只覺得不舒服。
  經過一番調息,鬼將軍被阿歷山大那三股陽火傷害了的雙手,已經恢復正常。
  他們在迴廊牆角出現,看見阿歷山大、老杜二人走來,鬼將軍便怒火中燒。
  在他的眼中,阿歷山大身上的三股陽火已經非常微弱,他也知道是什麼原因。
  「小寶,這個新官中了殭屍鷄毒,陽火已弱,我們可以跟他算賬的了。」鬼將軍架式跟着擺開,突然又停下。「剩下這少許陽火對我們到底有沒有威脅?」
  鬼公子沒有回答,雙眼發直的望向另一個方向。
  鬼將軍終於發覺,目光一轉,呆一呆。
  蘇姍正從那邊走來,一雙玉腿在破碎的西洋裙中掩映。
  鬼公子看得雙眼發直,忍不住一句:「啊,好漂亮——」
  鬼將軍看看鬼公子,再看看蘇姍。「你喜歡她?」
  「喜歡極了——」鬼公子不由自主的點頭。
  「你喜歡便成了。」鬼將軍打一個「哈哈」。
  鬼公子這才省起鬼將軍在旁邊,知道有什麼結果,脫口叫出來。「不,不——」
  鬼將軍沒有理會,只是看着蘇姍。「這個媳婦也不錯。」
  蘇姍在他們身邊走過,並沒有看見他們,鬼是常人看不見的,除非他一定要給常人看見。

  ×      ×      ×

  回到房門前,蘇姍伸手將房門推開。
  鬼將軍父子當門出現,蘇姍看不見,走進去,經過鬼將軍父子的身邊,一直走向衣櫃。
  將衣櫃門打開,鬼將軍父子又在衣櫃內出現,蘇姍還是看不見,探手揀了另一套衣衫,隨即將身上的衣裙脫下來。
  鬼公子連忙回頭,看見鬼將軍仍然在看着,一句:「爹啊——」
  鬼將軍「哦」的一聲。「是,非禮勿視。」轉過身去。
  蘇姍聽不到這鬼聲,換過了衣服,走過去妝台那邊,探手拿起梳子,舉起還未梳向頭髮,突然停下。
  她看見妝台上多了一個古雅的箱子。
  「那兒來的?」她很奇怪,順手將箱子打開。
  箱子內舖着金紅色的緞子,上面放着一隻龍鳳金鈪,燈光下閃閃生輝。
  目光接觸這金鈪,蘇姍眼神便一陣迷惑,有些不由自主的拿起那隻龍鳳鈪套進手腕。
  她的眼神隨即變得更迷惑。
  一股白色的烟霧與之同時從箱子內噴出來,正噴在蘇姍的面上。
  蘇姍身子一陣搖搖晃晃,但跟着又回復正常,只見雙眼已發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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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1-6 22:48:20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早春物語 于 2021-1-29 23:32 编辑

茅山堅大顯身手


  老杜乾柴烈火,迅速將一煲糯米飯煮熟,分下來總有二十碗,他只分得一碗。
  也所以他吃得很小心,連掉在桌上的幾顆也小心翼翼的夾起來送進嘴巴裏。
  阿歷山大却是狼吞虎嚥,很快便將十九碗糯米飯倒進肚子裏,唯恐不足的,目光落在老杜尚餘的半碗糯米飯上,虎視眈眈的。
  老杜似有所覺,到他發覺阿歷山大的企圖的時候,阿歷山大已伸手向他那碗糯米飯抓來。
  他連忙伸手按住,阿歷山大馬上沉下臉,手一伸:「拿來——」
  「老闆,我才只吃得一碗——」老杜苦着臉。
  「拿來——」阿歷山大語聲更沉。
  老杜打一個冷顫,無可奈何的將手中那碗糯米飯遞前去,也這才看清楚阿歷山大,突然一呆。「老闆,你的眼睛回復正常,沒事了。」
  阿歷山大呆一呆,「眞的?」
  老杜手指着阿歷山大的眼睛。「方才還是綠色的,現在不是了。」
  阿歷山大再一聲:「是眞的?」眨着眼睛周圍一看。
  他看得很清楚,不由打一個哈哈。「茅山堅果然有幾下子,現在吃過糯米飯,沒事了。」
  老杜連忙放下那碗糯米飯,臉容更苦。「老闆,你可就快樂了。難為我只吃得這碗糯米飯。」
  阿歷山大又打一個哈哈,突然一呆,他是看見老杜的一雙眼睛也不再是綠色。
  「怎麼你的眼睛——」他怔在那裏。
  「我的眼睛怎樣了?」老杜叫出來。「是不是變得更壞了?」
  他完全誤解阿歷山大說話的意思,阿歷山大也沒有心情跟他開玩笑,沉着臉。「不可能,你的眼睛怎可能回復正常?」
  「對啊!我的眼睛怎會這麼快回復正常?」老杜大搖其頭。「老闆就是喜歡拿我來開玩笑。」
  然後他揉揉眼睛,左一望,右一望,雙手突然停下來,他總算發覺看東西很清楚。
  「眞的沒事呢,怎會這樣的?」老杜大驚小怪地。「我才吃了半碗糯米飯。」
  阿歷山大一張臉即時板起來。「那個茅山堅,難道是有心作弄我?」
  「是茅山堅的徒弟呢!」老杜倒也公正。
  阿歷山大一拍桌子站起來,隨即雙手捧着肚子,那許多糯米飯倒進去,又怎會舒服。
  「保重保重——」老杜連忙上前扶住。
  才轉過身子,兩人都呆住,廚房門那邊,站着一個少女,鳳冠霞珮,完全是古代新娘子的打扮,一張臉白得就像是白紙的。
  「蘇姍——」他們居然認得出來。
  「哎唷,怎麼回事?」老杜抓着腦袋。「完全是新娘子的打扮。」
  「這個時候還來跟我們開玩笑。」阿歷山大歎一口氣,對蘇姍暫時已提不起興趣的了。
  蘇姍也沒有理會他們,白癡也似的往前行。
  阿歷山大老杜亦呆呆的望着她。
  來到了爐灶前面,蘇姍呆滯的目光緩緩落在旁邊的一柄菜刀上。
  鬼將軍父子也就在這時候一角現身。
  「對,拿起菜刀。」鬼將軍笑笑點頭。
  阿歷山大老杜聽不到這聲音,但看見蘇姍那樣子拿起菜刀,亦不由左右上前。
  鬼公子也就在這時候縮到鬼將軍身後,一再招手。「上啊上啊——」
  鬼將軍似有所覺,轉過身子。「你在幹什麼?」
  「沒有啊——」鬼公子連忙搖手。
  鬼將軍打一個哈哈:「一會她拿刀自殺,一切便完滿解決。」
  鬼公子歎一口氣。「爹,你眞的要殺她?」
  鬼將軍搖頭:「你怎能這樣說,是她要自殺。」
  「爹,這可是——」
  「我不會親自下手的,這有傷天理,會永不超生。」鬼將軍又搖搖頭。
  「可是那龍鳳鈪——」
  「也是她自己拿來戴上,怪不得別人。」鬼將軍又打一個哈哈。「戴上那隻龍鳳鈪她便會着迷,不知死活,自尋死路的了。」
  鬼公子垂下頭來。
  「這杯媳婦茶我是喝穩了。」到這個地步,鬼將軍當然胸有成竹。
  說話間,蘇姍已將菜刀放在磨刀石上,左一下右一下的移動。
  阿歷山大老杜一旁看着,實在不明白,一直到蘇姍的菜刀舉起轉向脖子,他們總算手急眼快,左右將蘇姍握刀柄的雙手抓住。
  蘇姍掙扎後退,氣力大得驚人,將阿歷山大老杜兩個也拖到後面。
  阿歷山大老杜左右仍然抓穩了蘇姍,但蘇姍左一轉,右一轉,還是將他們拉得東倒西仆,脫手跌在地上。
  蘇姍菜刀隨即又轉向脖子,幸好阿歷山大老杜兩個反應也算得敏捷,着地又爬起來,緊接一個虎撲,將蘇姍打翻地上。
  蘇姍拚命的掙扎,阿歷山大一面按着她一面大叫:「她一定是撞邪,按着她,把她的刀搶掉。」
  老杜也想這樣做,可是一再糾纏,還是不能夠將刀搶到手,險些便死在刀下。
  阿歷山大亦是手忙腳亂的。
  鬼公子看着生氣。「怎麼兩個大男人也對付不了一個女人,氣死人了。」
  鬼將軍却只是冷笑,鬼公子隨即要衝前,但看看鬼將軍,忙又停下。
  老杜這時候已成功將蘇姍手中的菜刀搶去,阿歷山大跟着大喝:「快將她綁起來,帶去茅山學堂。」
  鬼將軍一聽勃然大怒,正要上前,那邊鬼公子已着急地叫道:「爹,快要天亮了。」
  鬼將軍回頭往窗那邊一看,果然已看見曙光,冷笑一聲:「好,今天晚上我到茅山學堂去。」
  鬼公子連忙搖手。「不行,那個茅山堅很厲害的。」
  「那一個厲害到時候才知道!」鬼將軍顯然並未將堅叔放在眼內。
  到現時為止他還未跟堅叔較量過,那一個厲害,當然是沒有人知道,連他這個鬼也一樣不知道。

  ×      ×      ×

  天亮之後,阿歷山大老杜便將蘇姍送到堅叔那兒,以堅叔經驗當然看得出蘇姍是被鬼迷,也知道將軍府那些鬼魂的厲害,立即準備符水治病,先替蘇姍驅去身上的陰氣。
  將龍鳳鈪脫下,蘇姍才醒轉,堅叔却並未放心,只因為蘇姍戴過龍鳳鈪的手腕上,現出了一道燒焦了也似的龍鳳烙紋。
  必須將烙紋除去,蘇姍才能夠解除魔魂的要脅,在堅叔來說,消除這烙紋也不是一件難事。
  將烙紋消除,堅叔仍然未放心,他知道將軍府的鬼魂入夜必會找到來,到時候勢必有一場惡鬥。
  所以他忙又準備一些對付鬼魂的東西,這一切弄下來已經是接近黃昏。
  阿歷山大這時候正與老杜以及大羣軍兵在山野林間搜索那個殭屍祖宗的下落。
  他們當然都是象徵式的行動,所以即使那個殭屍祖宗躱藏在山野林間陰暗處,他們也未必能夠找出來。
  找着找着老杜突然省起一件事,追上阿歷山大。「老闆,說不定那條殭屍會跑向那山洞的老家。」
  「說不定——」阿歷山大也不知是不是。
  「山洞就在那邊,我們過去看看怎樣?」
  一聽老杜提出這個主意,阿歷山大便打一個冷顫。隨即破口大罵:「你眞他媽的笨,這是殭屍,你以為是人,有人那麼狡猾,再說山洞裏陰森森的,要去你去看好了。」
  老杜連忙搖手。「我不去,不去。」
  阿歷山大接一句:「搜——」喝令一聲軍兵往另一個方向搜去。
  他們當然想不到那條殭屍祖宗眞的就回到山洞的老巢內。
  山洞的頂壁不停有水珠滴下來,正滴在他的頭上,將他頭上的黑狗血冲洗乾淨,將黑狗血弄掉,殭屍祖宗便恢復正常。
  距離夜已很接近,入夜之後殭屍便可以出來活動,這時候,阿歷山大老杜他們還是帶着一羣軍兵進來,即使不能夠將殭屍祖宗殺掉,也可以通知堅叔一句,看如何解決。
  現在殭屍祖宗當然安全了。

  ×      ×      ×

  夜漸深,茅山學堂內燈火通明,堅叔門下的弟子可以召集得到的都已趕到來,當眞是陣容鼎盛。
  他們除了對付鬼將軍的工具還要準備對付殭屍祖宗的工具,忙碌得很。
  堅叔手仗桃木劍獨自立在院子裏,看見時候差不多,也乘機鬆鬆筋骨,遊走了一路劍。
  他雖然已經年紀一大把,可是劍走下來,當眞是氣勢萬千,臉不紅,氣不喘。
  劍一收,他很自然的奸笑一聲:「看你這個鬼將軍厲害還是我這個茅山師父厲害。」
  話口未完,一陣掌聲已傳來,堅叔回頭一看,只見阿麥一臉奉承的表情。「當然是師父你厲害了,那個鬼將軍除非不來,否則必定在你老人家劍下灰飛烟滅。」
  堅叔聽着心裏舒服,表面却若無其事。「廢話,還不回去看着那個衰神。」
  蘇姍是洋名,在他口中說來立時就變了衰神,阿麥方要辯護,看着堅叔那樣子,連忙將話嚥回去。
  阿光這時候正在將治鬼符以糯米糊成一個圓圈,那圓圈之內有一個硃砂漆出來的圈子,蘇姍也就坐在這個圈子當中。
  她腕上的龍鳳鈪烙印已消失,人也完全清醒,所以她實在不明白為什麼還要坐在這個圈子內。
  她並不懷疑那個鬼將軍夜間會找到來的說話,但她同樣相信堅叔的本領,有堅叔坐鎮應該不會再有任何事發生的了。
  堅叔却堅持,她雖然不大明白其中道理,也只好坐着,看情形如何。
  小三子也在一旁幫忙,他胆子並不大,但在茅山學堂,堅叔又在附近,還是很放心。
  在入夜之前他們其實便可以將硃砂符圈弄好,堅叔却必須在入夜之後才能確定方位,這在阿光小三子來說,當然又是一個疑問。
  他們甚至不明白,堅叔為什麼要選擇他們兩個負責這硃砂符圈。
  追隨堅叔到現在,他們不明白的事情實在太多,堅叔也沒有一一說清楚。
  阿麥吊兒郎當的走進去,看見小三子阿光還在忙着,隨口便笑問:「笨手笨腳的,到現在還未弄好啊?」
  「少廢話,還不過來幫忙,你看阿光多費力。」小三子就是瞧不慣阿麥這副德性。
  阿麥隨即一個「哈哈」。「你沒有聽到師父吩咐,我們不可以胡亂插手,這件事必須由你們弄妥。」
  「這我實在不明白。」小三子抓着腦袋。
  阿光那邊這時候已將最後一張治鬼符糊好,蘇姍看着不由又問他一句:「那個鬼是不是眞的會到來?」
  「師父不會弄錯的。」阿光順手拿起桃木劍:「來了最好,到時候砍他一個痛快,替你消一口氣。」
  蘇姍笑笑:「就是担心他來了你也不曉得。」
  「怎會不曉得,你沒有看見枱子上放着的羅盤,鬼要是到來,羅盤上的針便會不停轉動,指示出那個兒的位置。」阿光手指羅盤,說得很認眞。
  「是眞的?」蘇姍仍然有些懷疑。
  「放心好了,師父這一次什麼法寶也拿出來的了。」阿光這句話才說完,那邊便傳來一陣驚叫聲。
  阿麥小三子亦不由循聲望去,只見屏風開處,阿嬌一身洋服走出來。
  那是蘇姍送給她的,雙肩外露,襟開得很底,可見乳溝,兩條白嫩光滑而且圓渾的玉腿亦露出在裙子外。

  ×      ×      ×

  阿嬌一向都是村姑娘裝束,未曾穿過這種衣服,實在看不出她的身材原來這麼動人,這次給人的感覺,完全換了另一個人似的。
  那些弟子也全都沒見過多大世面,之前蘇姍洋服出現已經令他們目瞪口呆,何況阿嬌的身材比蘇姍還要好。
  她臉上稍加脂粉唇膏,眉毛畫得黑黑的,彎彎的,再添眼綫,本來的一雙大眼睛更大了,而且還有幾分媚態。
  她站在堅叔平日講課的講壇上,隨隨便便身一轉,已經千嬌百媚,難怪那些弟子脫口驚呼,不由自主的圍攏上前來。
  阿光阿麥小三子看着亦不由移步上前,一樣被阿嬌的千嬌百媚吸引着。
  阿麥反應最是誇張,其實平日他多少已有些喜歡阿嬌,只是看見蘇姍那種洋裝,難免心動,便覺得阿嬌土氣,現在阿嬌脫胎換骨般,顯得比蘇姍更動人,又怎能不心動。
  阿嬌就是聽蘇姍說,不夠時髦,才接受蘇姍的建議,換上洋服,打扮一番,現在發覺果然有效,當然高興。
  她也是第一次被這麼多人包圍着,情不自禁,搔首弄姿。
  阿麥推開人羣,走到前面上下一望,脫口大讚:「下面蒸鬆糕,上面賣涼粉哩。」
  阿光亦是傻裏傻氣的:「這是阿嬌?想不到一下子變得這樣好看。」
  阿麥大力的點頭:「啊,眞的好看哪,她怎會變成這樣子的?」
  「是啊,怎會的?」小三子張着嘴巴,就像是一個傻瓜。
  蘇姍那邊看見暗笑,正想舉步走出硃砂符圈,堅叔已聽到叫嚷聲走進來,一眼瞥見,喝住:「不要跑出硃砂符圈,否則神仙也救不了你。」
  蘇姍給這一喝,連忙收住腳步,堅叔跟着走前去,排開眾人,阿麥他們完全不知道堅叔進來,繼續在評頭品足。
  阿麥更一疊聲的:「漂亮漂亮,太漂亮了!」
  堅叔忍不住輕咳一聲,眾人這才知道堅叔的存在,連忙左右讓開一些。
  阿嬌目光及處,不由一聲:「阿爹,你看怎樣,是不是變了另一個人似的?」
  阿麥接一句:「師父,原來師妹這樣漂亮呢。」
  阿光亦接上一句:「我們不知道女孩子穿上洋服原來這樣好看。」
  「少廢話!」堅叔喝住:「袒胸露背,不知所謂。」
  蘇姍那邊不由插口:「堅叔,城裏的女孩子現時都是這樣裝束的了。」
  她說着已有走出硃砂圈之勢,完全不知道,將軍府將軍父子附在畫上已凌空飄來。
  羅盤的指針同時震動,指向魔畫飛來的方向,堅叔後腦沒長着眼睛,當然看不到,蘇姍的注意力亦是放在阿嬌那邊。
  魔畫飄進枱面下面,待機而發。
  堅叔也就在魔畫飄進枱子下面的時候才回頭,所以看不見那幅畫。
  「這裏不是省城。」這句話出口,堅叔又回過頭來,盯着阿嬌:「這樣子成何體統,還不快快進去換過衣服?」
  阿嬌委屈的垂下頭,堅叔接罵:「那兒來這樣裝束,不倫不類。」
  「是我送給她的。」蘇姍終於忍不住走出硃砂圈:「堅叔,你保守,不能夠要我們年輕人也保守呢。」
  在她腳步踏出硃砂圈的時候,那個羅盤的指針已疾轉,話未完便爆炸開來。
  眾人一驚回頭,便看見那幅畫突然飛出,變大,就像是一疋布將蘇姍裹起來,接往外飛出。
  阿光阿麥反應最敏捷,左右一齊撲出,阿光一把抓住了畫的一角,立時隨那幅畫飛出。
  阿麥同時撲出,一把抓住了阿光的雙腳,但仍然不能夠將魔畫的去勢停下來。
  兩個人一跌一起,被那幅魔畫拖得一摔再摔,雙手終於鬆開,那幅魔畫立時飛了出去。
  堅叔也就在這時候擲出了四枚銅錢,那四枚銅錢每一枚都相連着長逾數丈的紅綫,已全部經過堅叔以茅山術煉製。
  四枚銅錢不偏不倚,分別正中魔畫的四角,紅綫牽開,正好套住了樑木,將那幅魔畫懸在半空中。
  堅叔緊接一個箭步搶前,其他人亦擁上,一見畫中像,除了堅叔,其他人都嚇了一跳。
  鬼將軍却是一臉冷笑,那個鬼公子則是畏縮的靠在一旁。
  鬼將軍冷笑着洋洋得意地看堅叔一眼:「怎樣,茅山坚?」
  堅叔亦回報一聲冷笑:「出其不意,不是正人君子所為。」
  「少跟我說這一套。」鬼將軍板着臉,語聲接一沉。「你空負一身本領,還是保不了要保的人,還這麼神氣!」
  堅叔不由瞪一眼阿嬌,若不是阿嬌那件事,他根本不會走開。
  阿嬌這時候當然無話可說,只有垂下頭。
  鬼將軍隨即仰首一聲冷笑。「現在你雖然將畫扣下,可也難不了我的。」
  堅叔只是冷笑,莫測高深,鬼將軍亦是再一聲冷笑。「喏,看着我殺她好了。」
  語聲一落,他手一舉便向蘇姍的脖子抓去。
  堅叔即時一抬手,往中指一咬,咬破了中指,疾點在畫中鬼將軍的額上。
  畫中其實一片漆黑,那種黑暗是無盡的黑暗,深不見底。
  鬼將軍父子蘇姍也就立在這一片無盡的黑暗中,與堅叔一指點向畫同時,鬼將軍的額上便出現了一個紅點,紅得發亮,然後鬼將軍驚呼一聲,一個身子倒飛了出去,又飛回來,一張臉陰沉得怕人。
  「好,我看你有多少根中指?」鬼將軍說着再抓向蘇姍。
  堅叔即時飛身撲回,探手往几子上抓起了一根毛筆,迅速點上硃砂,凌空再撲回,一筆將硃砂圈畫在畫中蘇姍的身上,將蘇姍裹在硃砂圈中。
  與此同時,那一片無盡的黑暗中出現了一個朱紅色的光環,將蘇姍包圍着。
  鬼將軍的手與那光環接觸,一縷縷電光便從光環散射出來,鬼將軍也立時觸電似的,被光環的電光將手彈開。
  他旣驚且怒,將手再抓出,電光又出現,將他的手再彈開。
  堅叔的聲音就在這時候傳來:「中指我只得兩根,硃砂可是有幾酲子。」
  鬼將軍一聽這聲音更加憤怒,拳腳齊施,可是怎也攻不進那個硃砂圈,光環所散射出來的電光也就更加強烈了。
  堅叔在畫外看着,不由打一個「哈哈」。「現在你知道我茅山堅的厲害了。」
  這句話也就像是尖針似地刺進鬼將軍的心窩,他盛怒之下,大喝一聲:「好,我們玉石俱焚!」語聲一落,沉腰坐馬,雙手疾舉,一股鬼火立時從他雙手之間射出來,化成一個火圈將他們一人二鬼罩下。
  掛在他們面前的那張畫同時燃燒起來。
  鬼將軍的聲音緊接傳出:「茅山堅,這一次倒要看你如何應付!」
  堅叔他們看見鬼將軍仰首叉腰,在畫中洋洋得意。
  眼看着那幅畫已被燃燒得捲起來,阿光不由脫口大叫:「師父,進去吧!」
  「進去和那幅畫跟他拚一個你死我活。」阿麥亦接上口。
  堅叔瞪他們一眼。「進去,你以為我是神仙。」
  「那麼看着她燒死的了。」阿光難過的。
  堅叔無可奈何的歎一口氣。「你可以閉上眼睛不看的。」
  聽到堅叔這句話,阿光阿麥只好呆在那兒。
  黑暗中,蘇姍已感覺到烈火的均勢,花容失色,驚呼起來。
  鬼公子突然一咬牙,衝前去,伸手撞向那個硃砂環。
  電光閃射,他的雙手剎那就像是燒焦了似的,一個身子也不由震盪起來。鬼將軍發覺回頭,驚問:「你在幹什麼?」
  「爹,算我對不起你了。」鬼公子用力一堆,將蘇姍從光環中推出。
  與之同時,蘇姍從畫中仆跌出來,鬼將軍緊接追出,伸手抓向蘇姍的背心。
  堅叔無疑想不到蘇姍竟然會這麼容易從畫中跌出來,但鬼公子的動作他却是看得很清楚。
  他的反應當然快,硃砂筆已準備好,立即向追出來的鬼將軍點去。
  鬼將軍一驚一縮,已回到畫內,那股鬼火也就在這時向後倒捲,將畫吞噬。
  阿光阿麥左右上前,連忙將蘇姍扶起來,燃燒着的畫內即時傳出鬼將軍淒厲的叫聲:「茅山堅,十八年後我再來找你。」
  堅叔不由冷笑。「十八年後,我有這麼長命等到那時候嗎?傻瓜。」
  說話間,畫已燒盡,灰飛烟滅。
  眾人驚魂一定,堅叔鬆一口氣,立即喝問:「殭屍那邊可有消息?」
  「還沒有。」一個弟子急急回答。
  「那個官呢?」堅叔再問。「也沒有消息到來啊?」
  「沒有。」阿光接上。「天曉得那個傻瓜跑到那兒去?」
  「說不定躱在家裏,根本沒有理會殭屍那回事呢。」阿麥接道。
  堅叔知道每個徒弟的性格,對那一個人沒有好感,成見亦加深,他同樣亦懷疑阿歷山大的行事作風。
  殭屍祖宗無疑一直在等待出土的機會,即使阿歷山大不闖出這個禍,總會有機會跑出來,但那可能是很多年之後,歸根到底,還是阿歷山大的錯。
  阿歷山大的所為雖然沒有令堅叔生出太大的惡感,但也沒有太大的好感,他甚至覺得這個人多少有些糊塗,胆小怕事,所以他並不懷疑阿麥的說話。
  他也毫不猶疑的一聲:「好,求人不如求己,我們準備所有對付殭屍的東西去找那個殭屍祖宗。」
  眾弟子齊應一聲,趕緊去裝備,才戰勝了那個鬼將軍,他們當然士氣高昂。
  墨斗繩、屍符、糯米、黑狗血、火把全都準備妥當,他們高舉火把,齊集在院子裏,只等堅叔一聲令下。
  「出發——」也就在堅叔這一聲呼喝中,眾人聲勢浩大的奔出茅山學堂。

  ×      ×      ×

  阿歷山大入夜便準備收隊回去,他這個人其實並不太壞,也知道自己的職責,忙了一整天,儘管是胡亂搜索,亦的確有意將殭屍祖宗找出來。
  當然,那襲金縷玉衣對他來說始終是一個誘惑。
  殭屍日間不能夠作惡,除非在黑暗的環境中,這點他是知道的,所以日間搜索他懂得不往太黑暗的環境,入夜便立即想到回去。
  可惜他那輛代步的老爺車不聽話,到懸棺地附近突然又出毛病,不得不停下來。
  老杜當然馬上修理,阿歷山大越是催促,他便越是手忙腳亂。
  那些士兵已弄好火把照明,懸棺地風大,火把的火熖不住的晃動,阿歷山大看着便心寒。
  「眞要命,什麼時候壞不好,偏偏在這時候才壞。」阿歷山大不由又催促。「阿杜,快——」
  「老闆,你以為只是你害怕,我也害怕啊。」老杜苦着臉回答。
  「害怕,放屁!有什麼好害怕的!」阿歷山大打了一個哈哈壯胆。
  「殭屍啊——」老杜大搖其頭。「要是現在出現,我們便完了。」
  「閉嘴!」阿歷山大突然長歎一聲。「不要說那麼多了,來,大家一起動手推車,老杜,你上來駕駛。」
  老杜突然傻了臉,他是看見殭屍祖宗在那邊草叢出現,一步步向這邊走來。
  「快快上來!」阿歷山大再喝一聲。
  老杜忍不住脫口叫出來:「殭屍啊——」手接往向那邊一指。
  阿歷山大與眾士兵回頭一看,大驚失色。
  「大家準備射擊!」阿歷山大總算不失鎮定。
  眾士兵馬上丟下火把,拿起步槍,對準了那條殭屍祖宗。
  眼看殭屍祖宗接近射程,阿歷山大馬上大叫:「開槍!」
  一時間槍聲大作,子彈橫飛,那些士兵雖然驚惶當中,仍然大都瞄得很準確。
  殭屍祖宗連中數十顆槍彈,竟然若無其事,繼續迫前來。
  那些士兵子彈趕緊上膛,惶急當中當然手忙腳亂,再開第二槍的並不多。
  殭屍祖宗繼續迫近,那些士兵終於驚惶四散,有些甚至連槍也丟掉。
  這地方原就有許多奇奇怪怪的傳說,對那些東西他們都有一定的恐懼,現在親臨其境,面對殭屍,又看見殭屍槍彈不入,如何不驚恐。
  阿歷山大叫也叫不住,看見殭屍更接近,也想跳下車逃命,阿杜却在這時叫出來:「老闆,車子修好了。」
  他其實沒有動什麼手腳,只是車子的引擎剛好在那時候再次發動。
  阿歷山大連忙坐下來,一面叫:「開車。」
  引擎雖然已經開動,車子的後輪却陷在泥土裏,轉動着泥土激飛,就是離不開土坑。
  眼看殭屍更迫近,阿歷山大不由大叫:「加油、加油!」
  老杜拚命踩油門,終於在殭屍祖宗凌空下撲當中,車子一下子駛離了土坑,疾向前駛去。
  殭屍祖宗雙手撲下,正好落在車後面的鐵板上,一把抓住。車子開出,這條殭屍祖宗亦被拖着往前走,雙腳在地上拖出了兩條土坑。
  車子駛出了一段路,阿歷山大也有回頭看,看不見殭屍祖宗,以為已經擺脫,怎也想不到車子在拖着殭屍祖宗走。
  車子風馳電掣地遠離懸棺地,駛向市鎮,駛不了多遠,便看見前面火光閃耀。
  老杜一見大叫:「救兵來了。」
  阿歷山大應聲瞪他一眼:「廢話,什麼救兵,那一個要他們救。」
  老杜當然同意,但仍然添一句:「不管怎樣,看見這麼多人心也覺安全很多。」
  阿歷山大不能不點頭。「這倒是。」
  老杜眉宇隨即鬆開。「有他們保護我們回去,安全得多了。」
  「他們是去抓殭屍的。」阿歷山大大叫出來。
  「老闆,那個殭屍那麼厲害,我看還是算了。」這絕無疑問是老杜心裏話,以他所知,阿歷山大也一定贊成。
  那知道阿歷山大一張臉却沉下來。「不成,無論如何我們也要將殭屍抓起來。」
  「老闆,金縷玉衣雖然很值錢,可是命更要緊。」老杜歎一口氣。
  「你懂什麼,這地方出了殭屍,又是由我們弄出來,不把它抓起來,上面知道,我這個官是丟定了。」阿歷山大冷笑。「我幹不下去,你怎樣?」
  「應該沒有什麼影响的。」老杜衝口而出,頭上立即吃了阿歷山大手指一記。
  說話間,兩方已接近,火把照耀中,當先一人正是堅叔,左右是阿光阿麥小三子,還有一羣龍精虎猛的徒弟。
  堅叔一見車子駛至,雙手一張,將眾人截下,只見阿歷山大二人回來,他已經知道事情不妙的了,可是他表面仍然保持鎮定。
  阿歷山大那邊却展開笑臉。「堅叔,看見你老人家太好了。」
  堅叔循例先擺起架子,鼻應一聲才問:「殭屍呢?」
  「在懸棺地那邊。」阿歷山大這句話才說完,便覺得車子升起來。
  被車子拖到這兒來的殭屍這時候已站起來,雙手抓住了車子,將車子舉起來。
  堅叔那邊看得清楚,一聲:「上——」把手一揮。
  那些弟子應聲手執火把一齊衝上前去,將火把疾插向那條殭屍祖宗。
  以堅叔的經驗所知,殭屍是怕火的,火甚至可以將殭屍燒毁。
  可是,他都不知道殭屍祖宗身上有一襲金縷玉衣,連槍彈也起不了作用,火熖更就不用說了。
  殭屍祖宗也顯然比昨夜更厲害,反應敏捷了很多,手抓車子左一送,右一撞,將衝前來的弟子撞得東倒西歪,火把散了一地。
  阿歷山大老杜兩個坐在車上忽然左搖右擺,不由得驚呼連聲,到殭屍祖宗把車子整輛舉起來時,更就是嚇得魂飛魄散。
  堅叔看着喝一聲:「洒糯米——」
  眾弟子隨即將盛載糯米的竹筒從腰帶上拔出來,拉開塞子,將糯米往殭屍祖宗洒去。
  糯米落在殭屍祖宗身上,冒起了一股股白烟,殭屍祖宗顯然也有點痛的感覺,身子一下接一下震抖,雙手終於鬆開。
  車子立時摔在地上,老杜手執駕駛盤,總算沒有事,阿歷山大冷不提防,不由從車子內跌出來。
  他連滾帶爬的逃向茅山學堂的弟子那邊,一面大呼大叫:「燒死他,燒死他——」
  那些弟子都應聲左右散開,他們都看見殭屍祖宗將那輛車子疾向這邊推來。
  阿歷山大回頭一看,大驚失色,慌忙逃命,車子緊追在他身後,坐在車子上的老杜連聲驚呼,混亂一片。
  阿歷山大看着總算懂得一個虎跳,跳過一旁,車子隨即從他身旁經過,撞向一戶人家的門欄內。
  那門欄之內養着不少鷄隻,立時都飛起來,車子一下子撞進泥土裏,老杜亦不由從車子內飛摔出來,跌進鷄羣中,羣鷄當然又一陣亂飛亂撲。
  老杜不由脫口大叫:「殭屍鷄,殭屍鷄——」
  阿歷山大驚弓之鳥,一聽連忙找路逃命,鑽進一堆樹叢中。
  殭屍祖宗這時候已與那些弟子大打出手,那些弟子有些拿起大棍擊去,有些拳打腳踢。
  殭屍祖宗當然完全不受影响,手却伸及,那些弟子一個一個撞飛開去,更加混亂。
  堅叔終於大喝:「退下,布墨斗網!」
  眾弟子齊皆退開,一個個翻騰着拖着墨斗網在半空中交織,迅速織成了一個墨斗網,凌空張開來。
  堅叔再揮手,眾弟子張着網一齊返到他面前,他探手抓住了網中央,看準了前來的殭屍祖宗,看見是時候,手一鬆,墨斗網便向殭屍祖宗彈去。
  殭屍祖宗迎着墨斗網彈飛丈外,摔在地上,眾人看見不由齊聲歡呼,但隨又停下。
  殭屍祖宗再又彈起來,且向這邊接近,堅叔看着咬牙切齒的大喝:「網着他!」
  眾弟子齊聲呼應,抓着墨斗網衝上前去,當然將殭屍祖宗網着。
  殭屍祖宗再次倒在地上,眾弟子緊接撲上,將殭屍祖宗壓在下面。
  他們連隨拉上繩子,企圖將殭屍祖宗的手腳捆綁起來,殭屍祖宗當然掙扎,猛一掙,那些弟子立時飛摔開去。
  阿麥在最上,摔得也最遠,摔碎了旁邊茶寮的頂,摔在一張桌子上,連那張桌子也壓碎。
  他從地上爬起來,目光及處,殭屍祖宗已向他迫近,連忙跳起來。
  殭屍祖宗雙手緊接抓到,他半身一閃,連跳帶滾,順手抓起了一張長板櫈,掃在殭屍祖宗的胸膛上。
  板櫈碎斷,殭屍祖宗若無其事,繼續撲前來,阿麥急忙一跳,爬上了茶寮的一條柱子,那條柱子連隨被殭屍祖宗掃斷,他人也摔下來。
  「師父——」他急叫:「救命——」
  堅叔人在遠處,只有阿光推着一輛木頭車子急急趕來相救。
  木頭車子力撞在殭屍祖宗背後,殭屍祖宗渾身一震,半轉過身來,手一推,將阿光連人帶車子撞向後面。
  車子其快無比,阿光也算手疾眼快,眼看後背快要撞在一幅土牆上,手一按,身子躍起,上了土牆總算及時避開。
  木頭車子隨即撞進土牆下的樹木叢中,阿歷山大也正就躱在那兒,魚躍而出,仆倒在車子上。
  殭屍祖宗那邊手一拍木頭車子的另一端,阿歷山大這邊立時飛起來,橫飛三丈,落在那邊的一個木桶內。
  他摔了一個滿天星斗,驚魂一定,反而開心起來:「這裏安全,怎也爬不出去的了。」
  語聲一落,他也就在木桶內蹲下來,一聲也不發,只等危機過去才露面。
  外面激戰繼續,阿麥阿光兩個挑起担挑,一陣亂劈,担挑斷掉,殭屍祖宗一些影响也沒有,追着他們繞着那輛木頭車子疾轉。
  兩人一轉再轉,終於上了木頭車子,殭屍祖宗雙手隨即拍在木頭車子上。
  他們立時被震得往上飛起來,凌空落下,又落在車子上,這落下之勢,勁力也很大,將木頭車子撞得翹起來。
  殭屍祖宗正好飛上車子的另一端,立時被震到往上飛起,橫越三丈,正好落在木桶內。
  這實在是阿歷山大意料之外,不由脫口叫出來,殭屍祖宗也就在木桶內追着他亂轉。
  他也算福大命大,疾轉着從殭屍祖宗胯下穿過,連跳帶爬,雖然狼狽,也終於爬出那個大木桶,那些衣服已經支離破碎,但總算沒有受傷。
  這實在是堅叔他們意料之外,原以為阿歷山大沒命的了,那知道他又爬跳出來。
  他連滾帶爬的逃到堅叔這邊,拚命喘氣。
  堅叔那邊即呼一聲:「大家上前先將木桶捆起來。」
  眾弟子應聲手抓繩子上前,兩個兩個的將繩子牽開,將木箱捆一個結實。
  堅叔這才看阿歷山大一眼。「你倒算得有本領,弄成這樣子也沒有受傷。」
  阿歷山大傻笑。「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堅叔接喝一聲。「將木桶抬到桃木廠那邊燒掉。」一頓接向阿光阿麥道:「我們先到那邊準備一切。」
  這邊他們離開,那邊弟子已找來兩條粗大的長木扁担將木桶挑起來。
  阿歷山大即時又上前。「多謝大家合作,大家聽我指揮。」
  眾人不由齊聲一句:「去你的。」抬着大木桶跑向堅叔那邊。
  阿歷山大目光一轉,大叫:「阿杜——」
  他手下現在就只得老杜一個。
  老杜這時候已爬回車子上,原是想開車子開溜,看見眾人已制服殭屍祖宗才停下來,他聽得叫喊,連忙應一聲:「在這裏。」
  阿歷山大目光一轉。「還不開車子過來。」
  「我們回去了?」老杜手把軚盤。
  「到木廠那邊。」阿歷山大跳上車子。
  「不用去了吧。」老杜囉唆着。「天曉得那個殭屍會不會出亂子。」
  「他現在已經被困在木桶內,還能夠兇到那兒,這種偉大的場面我若是不在,傳出來如何是好。」
  老杜嘟喃着。「我只是担心自己的性命。」
  「廢話什麼,開車。」阿歷山大接喝一聲。
  老杜連忙開動車子,他實在很希望車子又出毛病,開不動,可是世事就是這樣,他要開不動,車子却是開動了,而且出奇的順滑。

  ×      ×      ×

  殭屍祖宗一路上在木桶內掙扎,跳躍不停,大桶的底部脫下來,殭屍祖宗也很自然的身子下沉,雙腳落在地上。
  眾人並未發覺,繼續走向木廠。
  這時候已到了木廠面前不遠,阿歷山大老杜的車子也趕上來了,他們旁觀者清,看得清楚,阿歷山大不由脫口大叫:「停下停下——」
  眾弟子應聲回頭,又是齊聲一叫:「去你的!」
  當眞是眾志成城,這一叫有如行雷一樣,嚇了阿歷山大一跳。
  阿歷山大不敢再作聲,老杜不由問一句:「老闆,要不要追上去?」
  「當然要,難道看着他們出亂子。」阿歷山大突然變得很有正義感。
  「可是他們擺明是不會理會你的。」
  「追上去再說。」阿歷山大連聲催促。
  說話間,那一眾弟子已經進入了木廠。阿歷山大的車子也隨着駛進去。
  堅叔阿光阿麥還有一些弟子已等在木廠內,並且燒起了一個大火堆。
  那燒的完全是桃木,古老相傳,桃木乃是辟邪之物,堅叔也深信桃木燒起來的火能夠將殭屍燒滅。
  看見眾人抬着木桶進來,阿光阿麥左右回到堅叔身旁。「師父,殭屍給抬來了。」
  堅叔目光一轉,把手一揮。「將木桶倒向火堆,燒死那條殭屍祖宗。」
  眾弟子應聲將木桶再抬高,這時候阿歷山大老杜已從車子跳下來,眼看形勢危險,阿歷山大忍不住大叫:「桶子的底脫掉了。」
  語音未已,眾弟子已經將木桶高舉,倒在火堆上,與之同時,被罩在桶子內的殭屍便出現在眾人眼前。
  阿光阿麥立時發覺,脫口大叫:「脫底了。」
  堅叔連忙喝令。「快將殭屍再罩起來!」
  他的反應雖然快,可是殭屍祖宗也不慢,在大木桶再罩下的時候已經發動攻勢,幾下子將旁邊的弟子打飛,再往較遠的撲擊。
  阿光阿麥左右齊上,一撲雙手抱住了殭屍祖宗的雙腳,便用力拖下去。殭屍祖宗却紋風不動,小三子那邊看見,暴喝聲中疾撲上前,凌空一躍,雙腳踢向殭屍祖宗的胸膛。
  兩下相撞有如敗革相擊,殭屍祖宗毫無影响,小三子却被震得倒翻地上。
  殭屍祖宗接撲來,小三子一滾避開,直上梯子,那架梯子隨即被殭屍祖宗打碎,小三子當然亦摔下來,殭屍祖宗揮手接抓住他的腰帶,把他拋出數丈,掉進爛木叢中。阿光阿麥即時躍上高樑,雙手抓着垂下來的繩子,借力使力,凌空往殭屍祖宗踢去。兩人這一踢力道也非常強勁,只踢得那個殭屍祖宗的身子凌空拋起來,向火堆那邊落下。
  一蓬火屑立時揚起來,着了火的桃木四下亂飛,眾弟子慌忙閃避。
  殭屍祖宗也就倒在烈火當中,一躍而起,已經被烈火包圍着,怪叫着掙扎起來,一時間火舌飛舞,令人看來魄動心驚。
  他掙扎着,突然一下子衝出了烈火的包圍,身上竟然一些火熖也沒有。
  阿光脫口驚呼:「他不怕火燒的。」
  堅叔心頭一動,嘟喃一聲:「一定是那襲金縷玉衣,非要把它脫下來不可。」
  那邊殭屍祖宗已跟茅山學堂的弟子惡鬥起來,當然是一面倒之勢,那些弟子反應敏銳,閃避及時,傷的並不多。
  阿歷山大老杜兩個都是沒有那麼靈敏,到殭屍祖宗向他們迫近,不由得大叫大跳,繞着那輛車子轉動。
  殭屍祖宗追了一圈,脾氣大發,手抓着那輛車子一推,那輛車子立時飛起來,撞在院子的圍牆上,四輪朝天,一捆炸藥從車尾廂掉到地上。
  阿歷山大一眼瞥見,「炸藥——」心頭一動,眼角已瞥見殭屍祖宗撲來,連滾帶爬的,慌忙躱到一旁,老杜緊跟着他,看見有地方藏身,更就搶在他前面。
  「好大的胆子!」阿歷山大一把抓住老杜後背的衣服,將他拉到自己身後。
  殭屍祖宗若是追上前來,這時候老杜是必落在殭屍祖宗手上的。
  堅叔却就在這時候截下了殭屍祖宗,雙手一翻,十枚相連着紅綫的鈎子向殭屍祖宗擲去,其中八枚鈎子不偏不倚,鈎住了殭屍祖宗的金縷玉衣。
  那些鈎子都是以緬鐵打成,非常堅韌,八枚鈎子都緊鈎在金縷玉衣的金綫上。
  殭屍祖宗好像明白堅叔的意圖,雙手轉向那些紅綫抓去,在他雙手抓到之前,堅叔已經將紅綫牽得筆直,用力往後一抽。
  八枚鈎子都沒有斷,紅綫却斷了六條,剩下的兩條牽着鈎子一拖之下,終於將金縷玉衣上的兩條金綫鈎斷,串在金綫上的玉片立時脫下。
  那果然是一片緊連着一片,金綫一斷,脫落的便不止一片,所有玉片先後都脫下,有如水瀉奔流一般。
  玉片剎那散滿了一地,在玉衣後面的赫然是一襲用金綫織成的金衣,在玉片保護下,絲毫沒有影响,閃閃生輝,炫人眼目。
  殭屍祖宗顯然也很意外,金縷玉衣散落,呆在當場,一會才再移動,沒有了玉衣的負担,動作快得多了。

  ×      ×      ×

  阿光阿麥首當其衝,被打得在地上翻翻滾滾,阿光惶急之下,探手抓起了地上的一支火把,迎向撲前來的殭屍祖宗,他原是暫擋一下,好得有時間逃命,那知道這一次,殭屍祖宗看見火把插來竟然有怯意,腳步一頓,身子往後一縮。
  堅叔看在眼內。「沒有了金縷玉衣,他怕火了,拿火燒他!」
  眾人一聽精神大振,慌慌忙忙的抓起了地上的火把,迫向殭屍祖宗。
  那絕無疑問是事實,沒有了金縷玉衣的保護,殭屍祖宗對火非常恐懼,左閃右避的。
  眾人迅速包圍着殭屍祖宗,火把不停的往殭屍祖宗身上招呼。
  阿歷山大老杜就在這時候衝前來,一面大叫:「大家讓開,炸藥來了!」
  阿光阿麥如驚弓之鳥,看見炸藥,連忙跳開。
  其他弟子看見,也知道厲害,慌忙左閃右避。
  老杜第一個衝前,一聲:「看我的——」手中炸藥的引子往火把燃着,向前擲去。
  他天生雙眼鬥鷄,平日當眞是碰運氣一樣,看目標難得準確,這一丟,從殭屍祖宗身旁飛過,擲上了旁邊的一座木塔上。
  霹靂一聲,木塔轟碎,躱在木塔上的一個弟子亦被震得飛摔下來。
  阿歷山大一見,手中炸藥往老杜頭上一敲。「你這個鬥鷄眼,炸藥擲到那裏去了。」一頓他目光一正,大喝一聲:「看我的——」燃着炸藥擲去。
  他擲得果然準確,可惜殭屍祖宗手一揮,便將那炸藥擲飛。
  真實在完全是巧合,在炸藥落下時,附近的弟子已慌忙散開,見過木塔被炸碎,對炸藥的威力他們已經不再懷疑。
  炸藥却是那麼巧,落在一個水池中,一炸之下,池水冲天而起,在半空中水柱爆開,狂洒而下,有如一場暴雨從天而降。
  所有火把盡被洒滅,大部份弟子都變成落湯鷄般,堅叔並沒有例外,一時間為之啼笑皆非。
  殭屍祖宗即時大叫,撲向阿歷山大老杜,老杜連滾帶爬避開,阿歷山大却被迫進一堆木條中,他大叫大嚷,雙手抓着木條推向殭屍祖宗。
  殭屍祖宗隨手便撥開,繼續上前,雙手抓落,阿歷山大以木條一擋,忍不住大叫:「救命!救命!我還不想死啊,救命!」
  阿光第一個衝上,一條大木攔腰掃在殭屍祖宗身上,殭屍祖宗挨一記重擊,若無其事,反手抄住了那條大木回掃,將阿光連人帶木掃飛了丈外。
  阿麥那邊隨即與幾個弟子抓着另一條大木衝來,撞向殭屍祖宗的胸膛。
  殭屍祖宗胸膛迎前,「砰」地一聲,並沒有被撞倒,阿麥等一眾反而被反震之力震得都變成滾地葫蘆。
  殭屍祖宗怪叫着轉身再撲,那邊一羣弟子已手執着兩條木條衝前來,前後夾攻,將殭屍祖宗夾在兩條大木條當中。
  兩邊的弟子跟着以麻繩將兩條大木條夾起來,殭屍祖宗狂叫掙扎,數十個弟子同時擁上,將兩條大木條抓住,與殭屍祖宗角力。
  殭屍祖宗當眞是力大無窮,那麼多人仍然不敵他力大,被他牽動,團團的打轉。
  其他弟子相繼撲上,同心合力,將殭屍祖宗推向一個木棚,阿光阿麥最是敏捷,一躍而過,牽着繩子縛在兩條木柱上。
  眾人緊接用力將殭屍祖宗推向那邊,固定在那裏,好好對付。
  殭屍祖宗發狂的掙扎,木柱便牽動,「格支支」的作响,終於斷下來。
  眾人立時又一陣大亂,但隨即衝上前去,將夾着殭屍祖宗的木條固定。
  堅叔左躍右跳,大聲呼喝:「把他抬起來,沒有了地氣,便沒有那麼厲害的了。」
  現場一片混亂,可是他老人家中氣充足,大家仍然清楚聽到他的說話,齊聲呼叫助威,將殭屍祖宗推動,推向阿歷山大那輛車子那邊。
  殭屍祖宗奮力抗拒,到底不敵那許多人同時推動,被推得步步倒退。
  來到了車子前面,眾人齊聲再呼喝:「一、二、三——」奮力將殭屍祖宗舉起來,放在車子上。
  離開了地面,殭屍祖宗的力道果然弱下來,半空中手腳划動,顯而易見,有些狼狽。
  眾人也就七手八腳,將殭屍祖宗縛在車子上,殭屍祖宗繼續掙扎,車子一陣亂响,油箱被撞破,汽油不住的流出來,流遍地面。
  眾人沒有在意,手按着車子,回頭望堅叔,阿光接問:「師父,怎樣了?」
  堅叔周圍張望,火把全都已熄滅,沒有了火種,就是有桃木也沒用。
  他心念一轉再轉,方待叫那一個回去拿火種,那邊殭屍祖宗已怪叫大作,奮力掙扎。
  一條繩子「拍」的斷去,眾人一驚,不由齊聲大叫:「師父——」
  堅叔尚未回答,那邊阿歷山大已衝出來,手中拿着最後一束炸藥,大叫:「大家躱開,炸藥又來了——」
  不等他將話說完,眾人已一齊向堅叔那邊逃過去。
  「老杜,火柴——」阿歷山大洋洋得意的再喝一聲。
  「是——」老杜亦英明神式的,拿出火柴剔着,燃着了那束炸藥的引子。
  看着藥引子火屑噴射,阿歷山大穩操勝券的大喝一聲,將那束炸藥向車子那邊扔去。
  他的眼力果然不錯,炸藥正插在殭屍祖宗頭部旁邊的繩結中,若是爆炸開來,那個殭屍祖宗的頭便得破碎,不被消滅才怪。
  堅叔等都知道炸藥的厲害,不由都伸手掩住了耳朶。
  「準備傘子!」堅叔突然叫出來。
  眾人齊皆一呆,連忙探手拿出背負着的傘子。
  阿歷山大看着奇怪,不由問:「拿傘子幹什麼?」
  堅叔把一柄傘子拋向阿歷山大。「殭屍被炸開便成粉屑,若是被殭屍粉洒在身上,不幸吸進,便會中屍毒,轉變成殭屍!」
  「什麼——」阿歷山大慌忙抓穩了傘子。
  說話間,炸藥的引子已燃去大截,突然弱下來,最後竟然熄滅,到底是那一截水濕還是什麼原因,連阿歷山大也不明白。
  眾人都明白炸藥不會爆炸,一齊瞪住了阿歷山大。
  「不用看着我,我是失敗了!」阿歷山大接喝一聲:「老杜,你來弄妥!」
  「我?」老杜呆一呆。
  阿歷山大大喝一聲:「不是你是那一個?」
  老杜苦着臉,打開火柴盒子·只見裏頭只剩下三根火柴。
  「快上前去——」阿歷山大已經在催促。
  老杜只好移步上前,走向殭屍祖宗,越接近便越心寒,縛着大木條的繩子這時候經已一條接一條斷開。
  老杜目光不由轉向堅叔以及眾茅山學堂的弟子。
  堅叔怔一怔,目光移向阿光阿麥,不等他開口,阿麥已大搖其頭。「師父,這種洋人的東西,我們可是不懂。」
  阿歷山大立時一句:「什麼洋人的東西,火藥可是中國發明的。」
  阿麥可不懂得那許多,繼續搖頭。「那個東西我們就是不懂。」
  阿歷山大嘟喃着。「懂不懂有什麼關係,老杜,還不上去。」
  「是,老闆——」老杜只好再上前,擦亮了一根火柴,戰戰兢兢的走向殭屍祖宗。
  他個子矮小,探手不到,翹起腳步還是不到,探手再探手,火柴已熄滅。
  「完了——」他如釋重負的轉頭向阿歷山大,正想回身走,殭屍祖宗一腳已踢至,將他踢回去,撞倒了幾個茅山學堂的弟子,倒在被殭屍祖宗拖倒的棚架上。
  他從棚架上摔下來,立時東走西奔,已經給嚇呆了。
  殭屍祖宗一腳將他踢飛,再次掙扎,捆着木條的繩子又斷去了幾條。
  堅叔看着大皺眉頭,殭屍祖宗現在雖然已沒有了金縷玉衣保護,但身手更靈活,若是掙脫了束縛,再要將他綁起來談何容易。
  最大的問題是,殭屍祖宗連經挫折,未必會再留下來跟他們糾纏,若是逃去,後果更不堪設想。
  以現在殭屍祖宗身手的靈活,在天亮之前,絕無疑問已能夠走出老遠。
  堅叔沉思着,目光再轉向弟子。
  阿光阿麥終於排眾而出,阿光上前取過老杜手中的火柴。「師父,我去——」
  阿麥接一句。「我去引開那殭屍祖宗的注意。」
  堅叔老懷大慰,一個哈哈:「阿光,你爬上長竹竿上,小心——」
  阿光應聲一緊腰帶,那邊幾個弟子已然將一條長竹竿拿來。
  那條長竹竿旣長且粗,靭力十足,阿光一衝而上,手攀往竹竿,一隻猿猴似的迅速上了竹竿,一直爬向竹竿的頂端,身手當眞是靈活。
  另外四個弟子橋手隨即一搭,目注阿麥,一聲:「師兄,來——」
  阿麥應聲一躍而上,借力再一躍,上了車子,正落在殭屍祖宗身旁。
  殭屍祖宗馬上探手抓去,阿麥是存心引開他的注意力,左閃右避,跳跳躍躍的。
  殭屍祖宗的手狂抓,到底被木條影响了身手,抓不着阿麥。
  眾弟子抓着長竹竿垂下來,讓竹竿頂端的阿光能夠接近殭屍祖宗。
  那條竹竿重量有限,阿光的體重也有限,可是要那樣將他挑起來,抓着竹竿一端的弟子倒是吃力得很,他們也是齊心合力,一個力竭,另一個緊接補上。
  眼看阿光便要接近,那邊阿麥忍不住看阿光一眼,腳下一慢,立時被殭屍祖宗一手掃在大腿上,從車子上摔下來,殭屍祖宗同時發現了阿光的存在,探手向阿光抓去。
  眾弟子忙將竹竿挑起,阿光總算避開了殭屍祖宗那一抓。
  殭屍祖宗連抓幾下都落空,雙手終於停下,眾弟子乘機再將竹竿放下。
  阿光也把握機會,剔着了一根火柴,向那束炸藥的藥引子燒去。
  不等他火柴燒至,殭屍祖宗雙手已狂抓,雖然沒有抓着那根火柴,但帶起的一股勁風已然將火柴的火熖熄滅。
  阿光一驚急起,眾弟子也配合得恰到好處,及時將竹竿挑起來。
  人在半空,阿光將火柴盒子打開,只見剩下最後一根火柴。
  堅叔那裏知道,看着把手一揮,「再下去——」
  眾弟子應聲將竹竿放下,阿光左閃右避,從殭屍祖宗狂抓的雙手當中閃過,把握機會,剔着了那最後一根火柴。
  他戰戰兢兢的拿着那根火柴向殭屍祖宗接近,眼看便要燃着那束火藥引子,殭屍祖宗的手突然橫來,抓住了他的腰帶。
  阿光失聲驚呼、掙扎,殭屍祖宗只顧將他向自己拉來。
  這樣糾纏着,阿光當然亂了手腳,手中火柴驚呼聲中脫手掉下。
  腰帶也就在這時候斷去。
  眾弟子與之同時用力企圖將阿光拉回來,腰帶一斷,阿光立時升回半空。
  堅叔阿歷山大等一顆心不由沉下去,他們已知道那是他們最後的希望。
  阿光一顆心當然更沉重,他當然知道那已是最後的希望,而也在他手中失落。他們當然沒有一個會想到地上的汽油,那燃燒着的火柴落在汽油上立時「蓬」的燃燒起來,一條火龍也似疾向汽車那邊捲去。
  這實在來得太突然,眾人看着不由一呆,然後不由自主的高聲呼叫起來。
  堅叔是最冷靜的一個,連隨大喝:「大家快打開傘子!」
  也是他話說得及時,若是稍遲一些,爆炸聲响,他就是再大聲呼叫,也不會聽到的了。
  呼聲未落,烈火已包裹着整輛車子,迅速燃着了炸藥,「轟」地爆炸。
  殭屍祖宗狂叫,在剎那被炸成粉碎,一蓬白烟似的在夜空中飛揚,洒落。
  眾人連忙將傘子張開,一時間「卡卡」的聲响大作。
  堅叔雖然精通茅山術,這時候也一樣不敢大意,急急將傘子張開。
  阿歷山大當然也張得很快,他也算得是禍不單行,之前被殭屍鷄抓傷,發鷄盲,現在亦難逃殭屍粉這一劫。
  他的動作無疑很快,也威力十足,可是傘子張開,傘頂便往上飛去。
  那麼多傘子大都很穩固,偏就是他這一頂稀鬆了一些,他那麼用力一張,傘頂便脫出了柄,飛上了半天。
  殭屍粉也就在這時候洒下來,洒滿了他一身,也算他機靈,立即閉住了呼吸,連動也不敢動。
  殭屍粉終於洒盡,可是眾人仍然張着傘子,不敢亂動,他們沒有一個知道危險時刻是否已渡過,一直到堅叔將傘子放下來。
  對於這種事,沒有人比堅叔更明白的了。
  看見堅叔放下傘子,眾人才敢將傘子放下,這才發覺阿歷山大的情形,一齊趨前去。
  堅叔眉頭大皺,再上前,看阿歷山大一眼。「小心別動,千萬不要呼吸,否則吸進了殭屍粉,馬上變殭屍。」
  阿歷山大當然不敢動,只是呆望着堅叔。
  「快拿水來將他身上的殭屍粉冲洗乾淨。」堅叔接吩咐,一頓再加一聲:「快!」
  眾人不敢怠慢,急急去拿水桶。
  阿光、阿麥是最快的兩個,他們雖然對阿歷山大有成見,可是當仁不讓,看見阿歷山大有危險,還是趕前去拯救。
  以他們身手的靈活,當然很快便將水桶盛滿,向這邊奔回來,其他弟子亦相繼協助。
  阿歷山大心裏發慌,看見阿光阿、麥那麼快担着水桶回來,心中不由一寬,也就在這時候,他突然發覺鼻子癢起來。
  他壓抑着忍住打噴嚏,但忍着忍着到底忍不住,終於一個噴嚏打出來。
  一股殭屍粉立時飄進他的鼻子,不由他驚呼出來,再一個噴嚏,殭屍粉也就更多了。
  阿光、阿麥呆一呆,手中水桶馬上潑向阿歷山大,將阿歷山大潑成落湯鷄也似。
  阿歷山大呆着不動,任由水潑在身上。
  其餘弟子相繼撲上,水桶一桶接一桶淋向阿歷山大,一桶也不剩。
  堅叔只看着,一聲也不發。
  阿光、阿麥再搶過去,各自再抽了一桶水回來潑在阿歷山大身上。
  堅叔這才喝一聲:「夠了——」
  阿光、阿麥一齊將水桶放下,阿歷山大面上也有了笑容,笑着問:「沒事了?」
  堅叔看着他,沒有作聲,阿歷山大看着心底寒出來,忍不住再問:「沒事了?」
  堅叔終於回答:「我說沒事,你相信不相信?」
  「不相信——」阿歷山大口裏雖然這麼回答,仍然存着萬一的希望。
  堅叔呆一呆,好像省起了什麼的。
  阿歷山大立時再問:「是不是還有辦法?」
  「有的。」堅叔很冷淡的回答。
  「什麼辦法?」阿歷山大急着追問。
  「那是將你的腸子拿出來,冲洗乾淨。」堅叔歎一口氣。「這可是一定要剖開你的肚子。」
  阿歷山大呆住,老杜終於插口一句:「老闆,那即是沒希望的了。」
  阿歷山大呆呆地再問:「那即是怎樣?」
  「你說呢?」堅叔語氣只是那麼無可奈何。
  「變殭屍?」阿歷山大叫出來:「我眞的要變殭屍?」
  堅叔沒有作聲,只是以沉痛的目光看着他,眾弟子當然亦不會作聲。
  阿歷山大看看他們,狂叫:「我要變殭屍了——」

  ×      ×      ×

  長夜未盡,堅叔帶着眾人走在回鎮的路上,眾人都顯得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阿歷山大走在堅叔旁邊,除了堅叔,沒有人敢接近他。
  沒有人知道他什麼時候會變殭屍,堅叔亦不知道,只是一點自信,以他的茅山術,必定有解救的方法。
  阿歷山大這一變,到底會變成怎樣厲害的一條殭屍?連堅叔也不曉得,所以他實在有些担心,走着走着還是忍不住偸看阿歷山大一眼。
  阿歷山大垂頭喪氣的走着,看見眾人態度當然是沒趣之極。
  走着走着,堅叔突然停下來,阿歷山大沒有在意,繼續前行,一直到他看見滿地的鷄屍,還有站在鷄屍當中的那隻殭屍鷄。
  那正是三婆的養鷄所在地,眾鷄安靜中冷不防突然殺來一隻殭屍鷄,要躱避那裏來得及,以他們的體質,當然不是那隻殭屍鷄的對手,被殺得屍橫遍野。
  故老相傳,死人變了殭屍之後,便會回來所在的地方找他的親人,這大概也就是屍性。
  也所以俗語有這一句——死人尋舊路。
  殭屍鷄原就是阿光從三婆處買來,當然會回到三婆的鷄場去。
  牠大殺四方,繼續在鷄屍羣中走來走去,耀武揚威,一直到堅叔到來才停下。
  牠看着阿歷山大走來,脖子的鷄毛突然豎立,睜着眼瞪着阿歷山大。
  堅叔不由脫口一聲:「小心——」
  阿歷山大這時候亦已發現那隻殭屍鷄,雙目一呆,那隻殭屍鷄突然一聲怪異之極的啼叫,一撲而起,飛撲向阿歷山大。
  沒有人來得及阻止,連堅叔也不例外。
  殭屍鷄飛撲在阿歷山大身上,誰都以為必定狠狠的啄抓一番,那知道殭屍鷄反而在阿歷山大的右肩上停下來,「咯咯」的啼着將臉擦着阿歷山大的臉。
  阿歷山大傻了臉,他也不知道什麼原因,完全不感覺那隻殭屍鷄的可怕,反而有一種莫名其妙的親切感,探手輕捋那隻殭屍鷄的鷄毛。
  眾人看在眼內,齊被怔住,堅叔却不由大大的歎一口氣。
  老杜大着胆子,上前一步。「老闆,你怎樣了?」
  「什麼怎樣了?」阿歷山大莫名其妙的。
  「你不是對這只殭屍鷄害怕得要命?怎麼現在完全不是那回事?」
  「牠有什麼可怕的?」阿歷山大反問。
  「這隻鷄難道不是殭屍鷄?」老杜奇怪的看着那隻殭屍鷄,探手前去。
  那隻殭屍鷄立時「咯」的一聲怪叫,惡狠狠的瞪着老杜,不由得老杜不惶恐起來。
  堅叔即時喝一聲:「別跑近去,否則被殭屍鷄抓傷,有你麻煩的。」
  老杜怔住,反問:「可是他——」
  「他吸了殭屍粉,已經有了屍性,跟殭屍鷄已經是同一種東西。」堅叔語聲沉重。「也所以這隻殭屍鷄非但不會傷害他,而且亦樂於接近他。」
  「不會吧。」老杜仍然有些懷疑。
  阿歷山大也就在這時候低頭向他瞪來,那股眼神與殭屍鷄簡直沒有分別。
  老杜立時連打了幾個寒噤,囁嚅着問:「這個如何是好?」
  「現在你問我,是聽天由命。」堅叔無可奈何的,「也許遲一些我會想到較好的辦法。」
  老杜沉默了下來,阿光即時一句:「不是說,用火可以將殭屍毀滅?」
  堅叔點頭。「這是最好的解決辦法。」
  阿麥立時不懷好意的望着阿歷山大。「我們有這許多人,若是……」
  他下面的話還未接上,阿歷山大已狠狠的盯着他,他雖然已有了屍性,人性並未消失。
  堅叔看看阿麥,看看阿歷山大。「你這個雖是好辦法,只是殘忍一些。」
  老杜接上口。「若是不及時解決,對大家豈不是更殘忍?」
  堅叔目光一轉。「你能夠說出這樣的一句話,可見實在夠勇氣。」
  老杜方待再說什麼,目光及處,已看見阿歷山大狠狠的盯着自己,然後他突然省起了阿歷山大的身份,不由得身子一縮。
  阿歷山大目光接着一掃,冷笑。「那一個敢再說什麼,我馬上斃了他。」
  大家立時靜下來,誰都沒沒忘了阿歷山大是什麼身份,能否做到這件事。
  堅叔也這才笑笑。「相信大家現在都贊成我另外想一個更好的辦法了。」
  眾人無可奈何的垂下頭來。
  阿歷山大也沒有再說什麼,也沒有什麼表示,對中了殭屍毒這事好像漠不關心,無關痛癢,反而捧着那隻殭屍鷄前行。
  這無疑問他屍性已開始侵蝕人性,不再覺得變成殭屍是可怕的了。
  阿光看着不由懷疑地問:「師父,他的屍性是否已經開始發作?」
  「你以為還有什麼原因令他變成這樣子?」堅叔冷淡地反問。
  阿光關心地再問:「他屍性發作,會不會埋沒人性,以他的職權對付我們?」
  堅叔搖搖頭。「殭屍通常都是笨一些,手腳殭直,頭腦也會殭化。」
  話還未說完,阿歷山大已回頭向他望來,堅叔「嘿嘿」一聲陰笑,沒有再說什麼。
  阿光目光及處,怔一怔。「師父,這個殭屍反應可是很快呢。」
  阿歷山大面色立時沉下來。「你說那一個是殭屍?」
  阿光慌忙應一聲。「當然不是你。」
  阿歷山大也沒有再追問,轉頭又去把弄那隻殭屍鷄,以他以往的性格,是必窮追猛打,現在却好像忘記了這回事。
  老杜當然清楚阿歷山大的性格,看在眼內,嘟喃着:「看來他的頭腦眞的有些殭化了。」
  阿光忍不住接上一句:「師父,那最低限度我們也得先解決這隻殭屍鷄。」
  「那得先解決這個官,這隻殭屍鷄已經是他的寵物,你以為他會這麼容易讓你們傷害那隻殭屍鷄?」堅叔又嘿嘿的冷笑一聲。
  眾人聽着傻了臉,堅叔所說的絕無疑問是事實,阿歷山大對那隻殭屍鷄顯出寵愛有加。
  阿麥打了一個寒噤才再開口。「那隻殭屍鷄若是留在附近,我們豈不是很危險?」
  堅叔冷笑。「現在沒有什麼危險不危險的了;我們這個地方官隨時有變殭屍的可能……天曉得在他變殭屍之前,會對我們採取什麼行動。」
  阿麥沉吟着。「以我看他第一個要對付的必然是師父,然後是我們。」
  阿光不由點頭。「師父對他的確有很大的威脅,可是我們——」
  「對付殭屍的伎倆,我們雖然懂得並不多,可是只要他還有記憶,一定會省起我們曾經一齊對付那個殭屍祖宗。」阿麥說得很認眞。「他旣然吸入了殭屍祖宗的屍粉,就是替殭屍祖宗復仇也不是一件值得奇怪的事。」
  眾人立時面面相覷,老杜看着他們,終於忍不住低聲一句:「你們認為應該怎樣對付我的老闆?」
  阿光、阿麥、小三子立時一齊探頭前去。「你說呢——」
  老杜尚未開口,阿歷山大那邊又回過頭來,他到了口的話立時嚥回去。
  這一次回頭,阿歷山大的眼睛好像變得有些異樣,老杜有這種感覺,眾人也有,堅叔有這種感覺更就是強烈。
  一回頭阿歷山大笑一笑,便又轉身回頭,這種笑容看來並沒有多大惡意,却是令人有一種莫名其妙的感覺,而這種莫名其妙之後帶來的就是毛骨悚然。
  眾人一時間呆在那裏,一直到老杜脫口叫起來:「發生了什麼事?」
  阿光、阿麥等都搖頭,只有堅叔,面上唯一的笑容也消失。
  老杜接一句:「好像有什麼不妥。」
  阿光、阿麥齊應一聲:「是啊——」
  「可是又好像沒有什麼不妥。」老杜接來這一句,事實他什麼也看不出來,只是有種感覺。
  阿光、阿麥、小三子相顧一眼,不約而同一齊移步往阿歷山大那邊走去。
  阿歷山大一直往前行,腳步不停,但並不快,阿光、阿麥、小三子很快便追上。
  堅叔一直是疑惑的表情,看着看着突然叫出來:「不要接近。」
  阿光三人應聲停下腳步。
  阿歷山大也在這時候再回頭,眼睛已變成慘綠色,但仍然懂得笑,這種笑當然更恐怖了。
  絕無疑問他繼續在變,到底會變成怎樣的一個殭屍?是另一個故事了。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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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1-16 22:05:30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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