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匡堪舆术数小说选读

半剑飘东半剑西

倪匡堪舆术数小说选读

半剑飘东半剑西

目录

§1  记名钞票

§2  赌局预告

§3  纵火专家

§4  桌球怪事

§5  浪漫电话

§6  理想租客

§7  不速之吻

§8  上流社会

§8  □

半剑飘东半剑西

§1  钞票[又名：记名钞票]

        有很多怪事，只不过是一个怪现象，并不一定形成一个怪的效果，或是十分严重的后果，那种一闪即过的怪现象，可能绝不为人留意。
        但如果有人只注意这种怪现象，并且去努力探究——对不起，一定是不会有结果的，能探究出结果来的，自然不是怪现象，也不能作为怪故事的题材了。

       银行职员对于他并不陌生，他的样子再平常不过，存款的数字也绝称不上为“大客户”，这样的顾客，本来是绝不会引起特别注意的。
       可是他第一次来开户的时候，就引起了注意。

       那是多年以前的事了，那时银行的分行规模十分小，现在的分行主任，那时还在当出纳。
       他捏着三张钞票，有点腼腆地要求开一个储蓄户口，等到一切手续办妥，他捏着钞票，有点不是很舍得放手。
       然后，小心翼翼地问：“我将来每个月都会存钱进来，我甚么时候要支，都可以提出来？”
       他得到的回答是：“当然！”
       他又咽了一下口水，摊开了他紧捏着的三张钞票来：“你看……钱赚来不容易，这钞票上，我都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他把钞票递过来，的确，每一张钞票的“水印”部份，都有毛笔写着相当工整，但书法绝不怎样的三个字，他的名字。
       以前很多人有这样的习惯，喜欢在钞票上写上自己的名字，现在很少人如此了，那也不是甚么怪事。

       怪的是他提出来的要求，令当时银行中所有的人，连那个提着步枪的护卫员也失声笑了起来。
       他提出要求时期期艾艾：“我不知自己甚么时候会来提款……我每次存款，都会在钞票上写上自己的名字，若是几年之后，我来提款，能不能拿回有我写上名字的钞票？”

       在一阵轰笑声过去之后，胀红了脸的他得到的回答是：“当然不能！钞票每天都在流通，一张钞票从你手中用出去，再回到你手中的机会等于零……如果你一定想要回那些有你名字的钞票，可以……嗯……在本行开一个保险箱，把钞票放进保险箱去……不过，这样，当然损失了利息，是很不合算的啊！”
       他居然相当认真地考虑了一下这个不会有人接受的提议，然后摇头道：“算了吧！”
       他讪讪地解释：“赚钱不容易，血汗钱，写上了名字，有感情，想要回来！”
       银行中所有的人仍笑着，有人告诉他：“你喜欢，将来提了钱，还是可以写名字上去的！”

       从此，银行的人都认识他了，他每个月定时在月初来存钱，有的时候多，有的时候少，但是每个月一定来，只存入，不支出，存进来的时候，每张钞票上都有他用毛笔写着的名字。
       一年一年过去，分行的规模渐渐扩大，他仍然是忠实的顾客。
       每次来存钱，都会和职员闲谈几句，也总有人问：“钱存得不少了，是不是准备甚么时候提出来，做点甚么生意？”
       他总是摇头：“做生意要冒风险，还是小心一点的好！”

       他的小心谨慎也算是出了名，有两件事，银行里的人印象都十分深刻。
       一次，是在股市疯狂上涨的日子里，他和另一个看来是经纪模样的人，一起走进银行，那时，人人口中所说的，除了股票还是股票。
       那经纪十分肯定地告诉他：把存款全拿出来，投进股市去。

      他咬着牙，冒着汗，一直等到把一条手帕因为抹汗而抹到可以绞出水来，结果，还是摇了摇头：“这些钱……是我的血汗钱，要冒风险，我不干！”
      那经纪骂出了连石头人听了都会脸红的话走了，他反倒心安理得，吁了一口气。

      第二次，是金市狂涨的时候，情形差不多。结果一样，他并没有提取存款，仍然是每个月有数量不等的存入。不知不觉，过了十年。

      十年，一切的变化自然极大，小职员升了主任，不免要摆摆架子，但每次他来了之后，主任就会向别的职员说他当年来开户时的笑话，使银行中的气氛变得轻松一些。

      这样的一个好顾客，那天下午，忽然满面笑容走进来，说是要提取全部存款之际，自然不免惊动了主任，走过来和他交谈。

半剑飘东半剑西

       十年来，他看来老得很快，自然这代表了生活并不好过，主任说：“储蓄了十年，数字不少哇，是不是要一张银行本票？”
       他又兴奋又紧张：“不，不，我想要现钱，全部现钱，有没有问题？”
       主任笑起来：“当然没有问题，立刻照付，不过，无法给你存进来的，有你名字的那些钞票了！”
       他腼腆地笑了起来：“你记性真好！”

       主任随口问：“拿那么多现钱去买甚么？”
       他笑得一面咽口水，一面搓着手：“娶老婆，赏脸的话，我送帖子过来！”
       主任也笑了起来：“恭喜恭喜！”

       他把几迭钞票小心包好，又放进了一只崭新的皮包中。双手捂着，看来十分心满意足地走了出去。
       第二天，主任看到报上的消息：“中年苦力惨遭骗婚，毕生积蓄化为乌有。”
       内容是千篇一律的：通过介绍，认识了一个中年单身汉梦寐以求的对象，要求并不高，现款若干“攥手”，立即可以议婚。
       对象自然是经过精心挑选的，那种被对方触摸了一下手背就会整张俏脸都红起来的类型，能使中年男人编织出世界上最好的梦来。
       于是，觉得自己几十年的辛苦，有了结果。
       结果也是千篇一律的：等到钱给了之后，对象不见了，介绍人也不见了。
       被骗了的中年人，还不相信自己被骗，他就是一个例子。

       第五天，他失魂落魄的来到银行，问主任：“有没有看到我老婆？”
       主任同情地摇头：“你应该去报警！”
       他苦笑：“我……报警？我连她的相片都没有！介绍人……是那天我在路上碰到的，自认是同乡……根本以前……想起来……见也没有见过！”
       主任想安慰他几句，例如“可以从头来过”之类，可是看了看他的情形，实在说不出口。

       又过了十天半个月吧，报上有一则不为人注意的中年人投海自杀的新闻。
       死者无亲无故，孑然一身云云，照片刊出来，银行里的人都叹息摇头。

半剑飘东半剑西

       又过了十天半个月左右吧，一双男女嘻笑着进银行来开户口存钱，男的和女的看来都不像正派人，女的十分俏丽，皮肤黝黑，装扮入时，男的戴着金光闪闪的手表，唯恐人家看不到，把衣袖捋得老高。
       两迭钞票递进了窗口，数钞票的女职员才数了一张，就发出了一下惊呼声：“主任，来看！”
       坐在后面大桌子上的主任忙走过来，看了一下，也呆住了，职员还在数钞票，每一张钞票上，都有他的名字，用毛笔写的。

       主任抬头去看那一男一女，那一男一女心虚地变了脸色，男的道：“甚么事？”
       主任说了一句：“这些钞票，我知道是怎么来的！”
       男的探头一看。也尖叫了起来：“有他的名字，上面有死鬼的名字，怎么会？怎么会？”
       他的问题无人回答，他和那女的连身份证都忘了拿回去就夺门而逃！

       每张钞票上都有他的名字，那是他的血汗钱！

半剑飘东半剑西

§2  赌局[又名：赌局预告]

       战争（著名的第二次世界大战）快结束的时候。大抵是整个战争过程之中最悲惨的时候了。尤其是在被敌军占领的地方，悲惨更甚。
       垂败的敌军，做灭亡前的挣扎，行为自然也就格外疯狂，日本占领军即使在最文明的时候，也行为如同禽兽，何况这时面临失败的疯狂！

　　一入夜，城市几乎成了死市，不时传来的车声，全是军车。
       就算是一些民族败类，平日和日本人打交道打得相当密的汉奸，也都开始躲在家里，收听重庆方面的广播，又在替自己准备后路了。
       他在那时，还只是一个少年，一个十五岁左右的少年。
       在若干年之后回想起来，他实在想不起，那一个晚上他是为甚么离家外出的，几乎一点原因也没有，在大人的一再禁止之下，他居然偷出了家去，为了甚么？
       似乎就是为了要有那件怪遇！

       他甚至不明白自己离开的时候，竟然会没有惊醒其他的人，那种旧木楼，任何人走一步，整幢楼房就像是会发抖一样，而且，连地上都挤满了人；
       开门的时候。门口又有一个铃，会发出铮然的声音。
       只要惊醒了几个人，一定会阻止他出去，因为外面时势不太平，日本宪兵随时在抓人，抓得红了眼睛，抓到了人就打，打死了就向荒山野地扔。
       少年人虽然胆大，可是听到了这种事也不免害怕，可是不知道为甚么，他就是在那天午夜悄悄离开了住所。

       他的本意，只是要离开一个密封的房子，去透一口气；
       少年人好动，而且饥饿又特别令人想出去走动一下，反正睡不着！

       从狭窄的楼梯口出来，外面是一条相当倾斜的街道，顺着街道走下去，可以直通到城市的心脏地区。
       他犹豫了一下：是向前走呢？还是向后走？
       他决定向前走，为甚么他会有这个决定，他也讲不出来，他只是漫无目的地向前走。过了几条马路，路上静得出奇。
       正当他实在无聊，想要回去时，一阵车声传了过来，他看到卡车车头的灯直射过来，经验告诉他，那是日军的军车，自然是少碰上为妙。
       所以他立时向后退，在他身后是一道虚掩着的铁门。
       在那时，他为了躲避，也顾不得那道铁门通向何处，缩着身子进了门，从门缝中张望着，看到三辆载满日军的卡车驶了过去；
       街道上遂又恢复了寂静，他才松了一口气，准备离去。

       而就在这时，他忽然听得有一阵像是好些人发出来的嘻笑声和叹息声，他回头一看，看到后面是一道通向一个地窖的楼梯，十分黑暗，人声就从下面传了上来。
       他心中暗想：一定是有人在聚赌。他如果突然出现的话，说不定可以向赢钱的人讨点彩头！

       他咂着嘴，满怀希望，摸着黑，向那楼梯走了下去，楼梯出乎意料之外的长，又一片漆黑。走到一半，他几乎想放弃了。
       可是下面一阵一阵的人声传上来，越听越像是人在赌钱，这又给他莫大的诱惑，所以他继续向下面走着。
       终于，他看到了昏黄的灯光。他自然知道，聚赌，日本军队是要抓的，不过这地窖那么隐蔽，只怕日本人也难以发现。

半剑飘东半剑西

       楼梯尽头，是一扇门，门关着，但门上有一个小方孔，他来到门前，从那孔中向内张望，只见里面灯光昏暗，烟雾弥漫，人倒不少，可是都看不很清楚。
       看起来，只见人影幢幢，十分怪异。不过那些人的姿态倒说明了他们正在聚赌，他也听到了骰子在碗内滚动的声音，有人笑着，有人叹息着，嚷成一片。
       他推了推门，门居然没有锁，也没有甚么人来盘问，他闪身走了进去。

       约莫有十多个人。正在或蹲或坐的赌着骰子，他们使用的筹码十分特别，烟雾弥漫，令他的眼睛有点刺痛。
       他也不是十分看得清，正当他想挤近一点去看看的时候，离他最近的一个人转过头来，向他望了一眼，面有讶异之色。
       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那人问：“你，你是怎么进来的？”
       他忸怩地回答：“我听到有人声……又见到有灯光……所以就进来了！”
       那人神情更讶异。
       这时，其余的人也一起静下来，向他望过来。

       在那么多人的注视之下，他不禁有点不安，那首先发现他的人笑道：“他既然来了，就让他也参加吧！”
       另外一个人笑道：“自然。喂，小伙子，你会玩吗？大上大落，可不容易！”
       他本来不想参加，可是又觉得每一个人都在注视着他，少年人脾气好强，他走过去一步：“我会玩，我参加！”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答应的，因为他身边根本没有钱，可是一参加，他就和那些人一样，玩得兴高采烈；
       原来那些人看起来虽然是成年人，可是并不是真正在赌钱，只是在玩小孩子才玩的游戏——他们的赌注，都是随口讲出来的。

       庄家摇着碗的时候，大家落注，都只凭口讲，甚么“九九金十万两”、“白银两公吨”，那是他听得懂的，还有一些赌注，他却听不懂。

       轮到他，他不知说甚么才好，胀红了脸，那第一个发现他的人在耳边道：“你可以先看一看，记得他们每一个人的赌注，看他们的赌注，是输是赢！”
       他突然之间有所领悟，这一铺，他不是很记得住。
       但是以后的三、四十铺，每一铺，甚么人下了甚么注，赢了，甚么人下了甚么注，输了，他全部记得非常清楚。

       他不知过了多久，那些人才叫嚷着：“够了！够了！明天再来过！”
       那些人没有下逐客令，但他自己先行离开，到了外面时，已是晨雾缭绕了。

       那天晚上的事，他虽然一直记得十分清楚，可是对他的生活似乎并没有发生甚么影响，他的生活十分普通。
       十多年过去，城市面貌已大不相同，他也不过是几百万人中的一份子而已。

       直到有一天，他忽然看到了一本财经年鉴之类的刊物，随手一翻，上面那些财经大亨的照片，使他大吃一惊：全是那天晚上的赌客！
       他还可以清楚记得他们的赌注，也记得他们的输赢！

       他急急地看着内文，内文介绍了过去一年，这些财经大亨在投资上的得失，有的成功，有的失败，和他记忆中的第一铺赌局，完全一样！

       他心头狂跳！是不是每一铺赌局都代表着一年呢？
       他是早已预知了赌局的结果的！

       他考虑了一夜，把那天晚上的一切又源源本本想了一遍，取出了银行中小量的存款，开始了他的“赌局”。
       五十多年之后，他变成了甚么样的巨富，可想而知。
       人人称他为“商界奇才”，却没有人知道他是早已知道结局的。

       当然了，到了该散的时候。他也就不会再赌下去了。

半剑飘东半剑西

　§3　火[又名：纵火专家]

       火本身是一种相当奇特的空气变化现象，科学家分析火焰，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成分，还是空气而已，可是到达了一定的温度，空气就会变火，变成几乎可以摧毁一切的火。
       哲人会说：每一个人的体内都有一股火，一旦这蓬火熊熊燃烧起来，是足以使任何人变成灰烬的。
       你同意这样的说法吗？

       他从小就喜欢玩火。
       ——几乎每一个人，都经过喜欢玩火的儿童阶段，因为玩火实在是一桩十分有趣的事。
       所以，已经不再喜欢玩火的大人就立下了种种禁例，不准儿童玩火，而且还加以各种恫吓，例如白天玩了火，晚上就会尿床之类，对于一般胆小的儿童，颇收吓阻之效，   
但是对他来说，却一点用处也没有。

       他由于喜欢玩火，已经受了不少次惩罚，凑巧他有一个脾气极坏的父亲，所以他虽然应该受罚，但是惩罚也来得相当可怕。
       例如，有一次他偷了一瓶酒，浇在楼梯的转角上，然后再点火，企图把一窝蚂蚁全部烧死。
       正当他蹲在地上，咬着牙，津津有味，全神贯注，看着一堆一堆的蚂蚁在火焰之中蜷缩起小小的身子，变成一粒一粒的焦炭而感到莫名的兴奋之际，
      管理员已大声叫着赶到，一把扭住了他的手臂，把他押到了办事处。
      他的母亲闻讯赶到，千求万求，把他从办事处带回家中，望着他唉声叹气时；
      父亲赶回来，甚么话也没有说，一手扯住了他的头发，扯得他魂飞魄散，一手拨着了打火机，就去烧他左边耳际的头发。
      烧得他左边头皮吱吱直响，他不知是害怕还是感到了极度的刺激，连“救命”也叫不出来，只是张着嘴喘气。

       从此之后，他左耳上多了一片疤，那片疤上，再也长不出头发来，遇到天气热的时候，那一片疤上会最先渗出汗珠来，油渍渍的，很可怕。
       所以他留了一头长发，把这片疤遮住。
       不过有时，他也会把头发拨开来，故意让人看看那片疤：“看，火烧的！哎，烧的时候，每一根头发都会吱吱叫！”
       当然，这全是后来他长大以后的事情了。

       在他受父亲惩罚之后的一个星期，那个把他从楼梯转角处抓到办事处去的管理员的家里，无缘无故起了火，烧得屋中成了一片焦炭，报上登出那管理员欲哭无泪的照片。
       没有人怀疑这场火和他有关，因为当时他年纪那么小，管理员的住所又离他家很远；
       只有他妈妈有点疑心，可是也没有问他。

       那是他一生之中第一次纵火，这次纵火带给他的快感，岂止是报了仇的快意，简直是无可形容的一种享受
       ——只是一点点火，自他的手中产生，然后，开始扩大，火舌吞噬着一切，那等于是他掌握了可以毁灭一切的力量！
      他简直不是喜欢玩火，而是对火着迷，把火视为他生命的化身。
      生活中所有的不如意和冤屈，都可以在烈火之中倾诉化解。
      生活中的快乐欣慰，可以在烈火之中加强千百倍！

半剑飘东半剑西

       这种感觉，是他最高的秘密，他从来也没有对任何人提起过，而且，他和火之间，似乎也有了异乎寻常的默契，他知道如何由一小点火将之扩大，懂得火在甚么时候，靠甚么东西会变得猛烈，火成了他最知心的朋友。
       所以，在若干年之后，他自然而然地成了纵火专家。
       他第一次纵火，烧了一间小型工厂
       ——他就在那厂中工作，老板在经营失败，夤夜企图搬走机器、赖掉工人的工薋逃走之际，被他发现。
       他轻而易举地弄了一把火
       ——工厂和不义的老板，都付诸一炬。
      同样的，没有人怀疑那是他干的事情。

      等到他和犯罪集团搭上关系时，他已经被礜为一流纵火专家了。
      他放的火，保险公司和消防局的专家，再详细的研究，得出的结论也只是“电线残旧漏电致火”或“由于某种不明的原因”，绝对找不出半分人为纵火的证据来。
      所以，他纵火的代价也日趋高昂，甚至江湖上传说，他只要呵一口气，那被他呵中的东西，就会燃烧起来！

      和职业杀手一样，他成了职业纵火人，而且由于他纵火技能的高超，简直如同在进行艺术创作一样，他声名远播，甚至外地也有人特地来聘请他的。
      很有几桩大火，是他的杰作。

      他保持着身份的神秘——除了纵火之外，他奉公守法，划了火柴之后，把剩下的火柴梗放进废物箱中而不随地抛弃，以响应城市清洁运动。
      他的生活自然豪华舒适之极，他父母都已去世，每当他在他自己的豪华居所，呷着美酒、听着音乐的时候，他总会抚摸一下左耳上的那片疤，
      很难从记忆中回想起儿时的困苦生活是怎么样的。
      他现在，只消每一个月或是隔一个月去放一场火，不但可以得到极高的娱乐，而且可以得到极高的报酬，他实在对自己目前的生活心满意足。

      表面上，他自然有正当的职业作掩护，甚至是惹人注目的成功青年商人，是城中许多女性心中的白马王子，而他却能全然不被任何美女俘虏
      ——他自己的心中很明白，自小，他就是火的俘虏，他早已和火结了婚，结了婚的双方，是合成一体的，他和火已合为一体了。

半剑飘东半剑西

       那天晚上，一个电话的约会，使他和一个看来很雍容的中年妇人见了面，她的声音很低沉迷人，在交代了他要做的事和付了一半酬劳之后，
       忽然提出一个条件：“能不能不烧死人？”他沉吟了一下，缓缓摇了摇头。
       在一场大火之中，虽然要烧毁的东西原来并不包括人在内，但是那实在是无法控制的一件事。

       她略抬起头，腴白之极的脸上，略现一丝遗憾：“烧死了……无辜的人，你……不内疚？”
       他从来也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这时，他听到了这样的问题，心中升起了一股异样的厌恶感，他用力挥了一下手：“能够被火烧死，比别的死法好！”

       她有点夸张地张大口，使他注意到她的年纪虽然比他大，可是肌肤腻白，风情极浓，全身散发着成熟的魅力。
       每一个细胞都在向他宣告：我是女人，而且，正在向他作适度的挑逗。他乐于接受她，虽然她是他的顾客。但是他十分乐于接受一个真正成熟，熟到透了的女人。这样的女人，就像是已到达了燃点的物体一样，会自然而然地化成一团烈火，焚烧起来。
       所以他的手就用力捏在她的大腿上。

      当地警方的档案之中，有一份相当神秘的数据：
     “属于一个寡妇所有的一层工厂大厦，于某年某月起火，大厦被烧至完全毁坏，而大厦曾保有巨额保险，保险额在地产全盛时期订立，远超过大厦如今所值。
     “整座十二层高的工厂大厦的冲天大火中，只有一人死亡。
     “尸体在大火救熄后在底层发现。全身烧成焦炭，无法辨认。
     “经深入调查，发现死者是著名青年商人，和该大厦并无关系，不知为何会在该大厦出现……”

       他的死曾很轰动，也很令人猜疑。
       别以为她会明白，她也不明白，那天他和她再度相会，在大厦的底层，她亲眼目睹：

      当他双手用力在她身体上搓揉，令富于经验的她也要蹙眉时，他全身竟然起火
      ——她发誓如此，虽然她从来不敢对人说起。

      她后退、逃走，大火自他身上开始，
      迅速蔓延，
      直到整座工厂大厦被烧得一点不剩。

      她一直不明白，职业纵火人怎么会用这种方法来纵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