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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库] 西门丁长篇力作《磨剑江湖》武侠世界连载版(已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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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6-20 13:09:50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未来 于 2024-7-5 08:44 编辑

      西门丁,香港武侠小说家。本名王余,另有笔名叶展彤、南宫烈、高健庭、端木翊斐,王一龙,石中火等。1949年生,福建泉州人,1959年移居香港.80-90年代和黄鹰,龙乘风,被称为合称“香港武侠世界三剑客”或者“新三剑客”,名动一时。主要作品除《双鹰神捕故事系列》外,还有《磨剑江湖》,《箫剑情仇》,《倚刀云燕》,《武林谜图》,《迷城飞鹰》,《金纸扇》,《铁血染镖旗》,《魔岛证侠骨》,《杀手传奇系列》,《湖海惊魂录系列》《燕高行故事系列》,《指神沈七郎传奇系列》等等,科幻小说《魔曲》,《天经》等。西门丁小说以构思见长,其中以“高健庭”为笔名推出的“山猫王森”系列也是香港最热门的动作小说系列之一。
刊登于《武侠世界》第1211期至1235期终
预计十日{因为其余事情耽搁了,估计需要11日蔡锷可以刊完}刊完,单章字数1.6万,总字数38.5万,共24章结束,

注:本作品校对仅为个人爱好,供侠友欣赏,禁用于商业用途,如有侵权,请联系本人删除


 楼主| 发表于 2024-6-20 13:10:16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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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磨剑江湖
    西门丁着
第一章 楚家二少 沦为乞丐
    圆盘般的月亮,自东升起,熔熔的月光洒满了一地。
    月光照在九华山青云庄上,发出耀目的异光,似是月中宫殿。
    青云庄范围虽然不大,但名气却不小,因为庄主“惊涛震魔”楚青云在江湖上颇有声誉,更是方圆百里之内的第一条好汉。
    他的家传惊涛刀法也属武林绝技之一,是以今年才三十五岁的楚青云已臻身一流高手境地。
    楚青云的妻子“越女剑”赵孟娘娘家也是武林世家,是以她不但温柔娴淑,而且剑法亦颇有造诣。
    楚青云虽只三十五岁,但大子今年已十六岁,次子亦已十四岁。少年得志,又有贤妻孝子,夫复何求?是故今夜适逢中秋佳节,楚青云决定举庄欢度。
    青云庄除了楚青云一家之外,尚有楚青云的几家远房叔伯兄弟,不过他们武功都十分低微,亦非武林中人。
    入黑之后,楚青云所居的那所大院,檐角飞栋都挂满了各式各样的彩灯,一片灯光辉煌。
    大院后厢有座后花园,亭台假山、小桥流水一应俱全,赵孟娘是江南人氏,这座花园也仿江南的形式来布置。
    此刻,在亭内的那张石桌已摆满了时果糕饼及美酒佳肴。月亮越过围墙,洒在亭内,光如白昼,赵孟娘满脸喜悦地对一个丫环道:“兰花,快去请老爷及少爷出来!”
    兰花应了一声,飞快地走入内宅。不一阵楚青云及其大子楚峰便相偕走来了。楚青云也是十分好兴致,笑道:“孟娘你辛苦了一天,待愚兄敬你一杯!”说着举起酒盏。
    赵孟娘见他温柔体贴,而且相貌俊朗,望之仍如二十六七之青年,加上文武双修。,声誉远播,内心对这个丈夫甚觉满意。闻言不忍拂丈夫的意思?一举杯轻呷一口,便将杯放下。
    楚青云眉头一掀,问道:“孟娘为何只呷一口?莫非有甚么心事不成?”
    赵孟娘微微一笑:“今天是中秋佳节,我尚有甚么不快?只是峻儿还未来,等他来了才……”
    楚青云脸上泛起一丝不悦之色,转头见兰花站在旁边侍候,忙问道:“兰花,二少爷去那里?”
    “刚才婢子去书房,见二少爷还在读书,小婢叫他,他说稍候即来!”
    楚青云轻骂一声:“这小畜生就快成了书呆子了!”
    赵孟娘忙道:“峻儿勤读诗书,有何不对?”
    楚青云道:“他读书虽勤,但练武却十分疏懒,我的刀法他还学不到半成,将来怎能到江湖走动?还是峰儿聪明,两者并重!”
    赵孟娘白了丈夫一眼,道:“也不是每一个男子都要在江湖上混!”她怕丈夫不悦,忙又道:“再说当今之世,能够文武双全像你这样的,到底不多了!将来峰儿在武学上发展,峻儿在文学上发展,也是两全其美!”
    楚青云大悦,笑道:“这小畜生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多少名人高手,欲送其子弟到来这处学艺,愚兄都没答应!峰儿,你代为父催他一下!”
    楚峰刚长身立起,便见楚峻自远而来,忙呼道:“二弟快来,爹娘生气了!”
    楚峻连忙快步走来,嗫嚅地道:“爹,请恕孩儿来迟了!”
    赵孟娘忙道:“快坐下吧!”
    楚青云因今夕是中秋佳节,也不想多斥怪儿子,而破坏气氛,四人边吃边谈,乐也融融,楚峰不时向乃父询问些江湖琐事,楚青云喝了几杯酒之后,谈兴极佳,滔滔不绝地说些江湖趣事,楚青云听得极为入神,赵孟娘含笑不语,楚峻低头无言,只顾吃喝,他对江湖上的一切,本就十分厌恶,楚青云虽然说得有趣,他也听不进耳。
    酒过三巡,月亮已逐渐升高,远处不时远来欢笑声。
    就在此刻,一个家丁忽然匆匆跑进来禀吿:“老爷,奚大侠来拜访您!”
    楚青云脸色微微一变,问道:“是奚敬德奚大侠?”
    “正是。”家丁恭谨地道:“小的已把他引至小厅……”
    楚青云沉吟不语,赵孟娘嗔道:“奚大哥与你情同手足,巴巴自江北赶来,还不快请他过来!”
    楚青云点点头,喃喃地道:“愚兄只是奇怪,他怎会在这个时刻到来咱家!嗯,也许他有甚么急事,,待愚兄先到小厅询问一下,若无甚么要事,自会请他来此,共同赏月!”
    赵孟娘连忙吩咐兰花换过一批酒食。
    楚青云来至小厅,只见一个身裁矮小的中年汉子正背负双手,在欣赏壁上的书画,他听见脚步声,转过身来,哈哈笑道:“青云贤弟,愚兄冒昧拜访大出意料吧!”
    楚青云微微一笑道:“实不相瞒,小弟的确有点奇怪今日大哥不陪家人欢度佳节,却远来寒舍,莫非有甚么要事?”
    奚敬德道:“要事倒没有,只是愚兄去年跟『开山手』邵宗立约定八月十八日在黄山始信峰比武,路过此处,顺便入庄探访你!”
    “原来如此。”楚青云一怔:“素闻邵宗立颇有侠誉,他怎会跟大哥结怨?”
    “说来话长……”奚敬德叹了一口气,道:“起因却是小徒跟他弟子因口角而引起来,想不到邵宗立心胸狭窄,极力护短,竟然出手打伤了小徒,愚兄一怒之下,便跟他约定日期,一见高下!”
    “以大欺小,这倒是他的不是了!”楚青云道:“明日,小弟陪你去一趟!”
    “不可,愚兄已跟他约定,双方不得请人助拳,而且这件事说起来,是他不是,你再一去,只怕他更加下不了台,这段仇怨,便只有越结越深了!”
    “既然如此,小弟也不坚持!”楚青云道:“请大哥到后园饮酒赏月如何?”
    奚敬德十分爽快,哈哈一笑。“固所愿也,不敢请耳!只怕弟妹不高兴!”
    楚青云道:“孟娘一听到大哥到此的消息,立即吩咐下人另添酒食了,岂会不高兴!”
    “如此愚兄便叨扰几杯了!”
    两人相顾大笑,携手走回后花园,石亭内的酒食早已全部换过,五人分头坐下。
    楚峻对武事虽不感兴趣,但对奚敬德的印象却极佳。以往奚敬德每年都往青云庄跑几趟,最近两年,虽然来得较少,但仍保持每年一次。
    奚敬德跟楚青云干了一杯后,楚峻也举杯道:“奚伯伯,小侄也敬你一杯!”
    奚敬德大喜,一饮而尽,笑道:“峻侄,你刀法练得怎样?”
    楚峻脸上一红,还未来得及答话,楚青云抢着道:“犬子愚昧又懒惰,小弟的十成武功,他都学不到半成!”说着把楚峻的脾性说了一遍。
    奚敬德轻叹一声,摇头道:“可惜可惜!”
    赵孟娘问道:“大哥因何事而有此叹惜!”
    “峻侄练武根基极佳,天资又高,可惜他对武学不感兴趣!”
    赵孟娘笑道:“大哥过奖了,峻儿一切平平无奇,否则也不会……”
    奚敬德快口道:“愚兄这绝非客套之话,贤弟,你尚记得否?三年前愚兄曾与武当的青虚道长到府上,事后青虚道长对峻侄的资质亦赞不绝口,还道若非他是贤弟之子,还想破格收他为关门弟子哩!”
    赵孟娘一呆,随即大喜。须知青虚道长是武当派的掌门抱月道长的小师叔,若能成为他的弟子,便是当今武林九大门派的掌门师弟,身份地位崇高无比。虽说近数十年来,九大门派因绝学迭失,而且门下弟子少有杰出之辈,声誉不大如前,但到底少林武当是武林的泰山北斗,这一点却不因此而改变!
    楚青云闻言,微微一呆,半晌才道:“此子即使得青虚道长的垂青,异日也不一定能成大器,虽说明师出高徒,但做徒弟的也得勤奋才能成功,奚大哥,不要再说这种煞风景的事了,咱们再干一杯!”
    奚敬德哈哈一笑,也立即举起酒杯,他酒量极豪,几乎杯到酒干,可是喝了六七杯,便已罢手。楚青云讶然问道:“大哥为何不喝了?”
    奚敬德笑道:“明早还要赶路!”
    赵孟娘连忙道:“奚大哥为何来去匆匆?”
    楚青云把奚敬德与邵宗立结怨的事转述了一遍,话音刚落,只见一个家丁满头大汗地跑了进来,叫部:“老爷不好了,外面来了一群黑衣蒙面人,手执青剑,见人便杀……”
    楚青云大吃一惊,霍地站了起来,喝道:“谁有这份狗胆,竟敢来我青云庄撒野!他们可有表明是甚么来路么?”
    家丁摇摇头,奚敬德道:“他们既然蒙着脸,自然不会泄露身份!”
    楚青云道:“孟娘,你护着峰儿及峻儿,待我出去看看?”
    奚敬德道:“愚兄也跟你去一趟。”
    赵孟娘急说道:“大哥,你还未取宝刀!”
    语音未散,只见围墙上已跃上几个黑衣人,为首一个嘿嘿冷笑道:“不敢劳动诸位玉趾,此处月光如洗,风景绝佳,正是个好地方!”说罢一挥手,几个蒙脸人立即跃了下去。
    楚青云脸色大变,沉声问道:“阁下是何方神圣?既敢来杀人,何故无胆以真脸目示人?”
    那人又是嘿嘿一阵冷笑。“老夫是何许人也,岂会受你所激?上!”
    奚敬德大喝一声,如同响了个霹雳,“且慢!阁下来此杀人,当有目的!既然不敢露相,是否可以把目的见吿?”
    那蒙脸人上下看了奚敬德几眼,道:“原来奚大侠也在此,倒省得老夫多跑一趟!”
    奚敬德怔了一怔,道:“奚某也与你有仇?”
    蒙面人忽然仰天狂笑一阵,楚青云等人但觉那人笑声如同金石相磨,异常刺耳难听,声音十分陌生,心头更是诧异。
    赵孟娘心怕对方武功高强,空手难敌,见楚峻就在身边,忙向他打了个眼色,示意他入内取兵器。
    不料楚峻这书呆子,只道母亲要他逃命,他对武学虽没兴趣,也懂得知道父母有难,是绝不能独自逃生的道理,何况他表面一片懒散,但性子却颇为固执沉毅,这种逃命的事是绝对做不出来的,是以便把头别开,故意装作看不到乃母的眼色。
    赵孟娘暗骂一声:“小畜生真是书呆子!难怪大哥不喜他!”想吩咐楚峰去取,但楚峰又背对着她,她只得暗叹一声。
    奚敬德见那人笑得狂妄,不由怒道:“有何好笑?是生是死,未见真章,尚难逆料!”
    蒙脸人笑声倏然一止,冷冷地道:“老夫便是『圆月杀神』!每逢月圆之夜便须出来杀几个人,否则便会走火入魔!”他眼睛一环,目光充满杀机,声音更加冰冷道:“老夫的身份及杀人的目的,都已吿诉了你们,你们尚有什么遗言要交代?”
    奚敬德及楚青云交换了一下眼色,都觉得圆月杀神,这四个字十分陌生,而练功要在月圆之夜杀人,才不致走火入魔的事,更是闻所未闻。
    只听圆月杀神又道:“你们不必打主意准备逃走,老夫早已把青云庄四周围住了!”
    赵孟娘再也忍不住,叫道:“峰儿,峻儿,你们快入内宅,叫人把你爹及娘的兵器取来!”
    但那些蒙脸人经已把石亭围住,外面不断传来震天的呼杀声,楚青云脸色大变,喝道:“楚某就算赤手无刀,也可以收拾你们!”
    圆月杀神哈哈一笑:“有志气!”
    话音一落,楚青云经已一个虎耀奔了过去,左掌护胸,右拳斜击过去!奚敬听见状也立即展开攻势,向旁边一个蒙脸人攻过去!他是以掌法著名江湖的,是以有没有兵器对于他倒没有影响。
    那蒙脸人见他一掌击来,身子一斜,钢刀一闪,反砍奚敬德的小臂!奚敬德右臂一撒,左掌又自对方肘底突进,拍向对方胁下空门!这一着他时间拿捏得极准,那蒙脸人不及招架,只得再向后退开!
    奚敬德心知今夜敌众己寡,下手绝不能留情,是以对方一退,立即标前一步,飞起一脚,把那人踢翻!这一腿,奚敬德用上八成真力,那个蒙脸人倒地之后,立时鲜血狂喷。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又有两个蒙脸人自左右窜过来;一个用剑,一个用判官笔,急袭奚敬德的要害!
    奚敬德身子一旋,掌随身变,左掌一抡,切在判官笔杆上,再一旋,右脚再度飞起!那人武功显然比刚才那个同伴高出不少,判官笔一沉之后,立即借势一偏,刺向奚敬德膝上的“阳陵泉穴”!奚敬德轻咦一声,急忙收脚!右掌尚未击出,另一个蒙脸汉的长剑经已刺至!长剑挟风,嘶嘶乱响,令人惊心动魄,奚敬德不敢怠慢,身子向侧一挪,接着一个风车大转身,左手使了招“手挥琵琶”把长剑弹开五步!
    刹那间,使判官笔的蒙脸人重整旗鼓,配合同伴的攻势,笔尖戮向奚敬德后腰的“命门穴”!
    奚敬德眼看四面,耳听八方,心知危险,但仗着艺高胆大,右掌向后一切,同时左手钩一探,五指如钩,抓向持剑汉子的手腕!
    他两掌分袭两人,时间拿捏之准,令人叹为观止,但不料对方武功之高也大出其意料!
    只见背后那个蒙脸人笔至半途,忽然一缩一偏,笔尖改刺奚敬德的掌心!与此同时,持剑蒙脸汉也适时把手腕一沉,长剑竖起,剑刃迎向奚敬德的五指,而左手也在这刹那突然探出,食中两指骈起如戟,急戮对方胸前的死穴!
    奚敬德猛吃一惊,急啸一声,身子拔空而起!人在半空,偷眼向下一瞧,见楚青云赤手空拳被那个自称圆月杀神的蒙脸人迫得连连后退,而赵孟娘母子更是岌岌可危!
    奚敬德心头一沉,忖道:“难道今夜真的难逃劫数!”忽闻脚底生风,原来蒙脸人的判官笔使了招“举火燎天”刺向他左脚的“涌泉穴”!
    奚敬德凌空吸气,左脚一抬,脚尖猛地点在右脚面上,身子硬生生再拔高半丈,蜂腰一折,斜飞七尺,落足石亭顶上!此刻,青云庄前头忽冲起一股浓烟,月色为之掩盖。
    远处屋顶,人影幢幢,啸声此起彼落,看来圆月杀神之言倒没有夸大,青云庄料已被重重围困!刹那间,奚敬德心头又是一沉,忙喝道:“贤弟,点子硬,快退!”
    楚青云双眼尽赤,双掌连挥,叫道:“今日有他无我!”
    奚敬德顿足道:“贤弟文武双修,岂不闻古人有云:留得青山在,那怕没柴烧之言!”
    话音一落,只听“哗啦啦”一声暴响,一条黒影自断梁败瓦中窜起,白光一闪,一柄长剑如闪电般削至!奚敬德上身一仰,双脚同时一顿,跃落石亭,那蒙脸人喝道:“往那里逃?”挥剑穷追!
    奚敬德双脚落地,反手向上拍出一掌,一股凌厉的掌风把长剑震歪,左掌随又击出!
    蒙脸人去势太急,凌空无法移挪,无奈何只得伸出右掌迎去!
    “蓬”的一道巨响传出,蒙脸人立时闷哼一声,身子因凌空无处着力,而似断线风筝般向后飞去。
    奚敬德双脚不停向楚青云飞去,口中叫道:“贤弟,事出突然,千万不可鲁莽!”语声未毕,只见黄光一闪,一条铜锏自身旁横扫过来!
    奚敬德大喝一声,身子一偏,左掌在铜锏上一拍,右掌反击其胸!不料那蒙脸人悍不畏死,手臂一抡,上身微微向后一仰,铜锏再度扫去。
    奚敬德眼捷手快,双掌一落,抓住铜锏,同时飞起一脚,蹬在那人小腹上!那蒙脸人额角出汗,俯下腰,但仍抓住铜锏不放!
    奚敬德喝道:“找死!”正欲再飞起一腿,冷不防背后一柄长剑刺来,在他后背添了一个血洞!
    奚敬德大发神威,双臂向后一拉,那个蒙脸人难以站稳,连人带锏向前飞去!那持剑的蒙脸人正想再上前加一剑,不料同伴猛冲过来,只得闪开一步!奚敬德趁机标前一步叫道:“贤弟,快走!”
    楚青云沙着声道:“大哥,这事与你无关,你走吧,小弟为你断后!”话音一落,只听楚峰惨呼一声,赵孟娘尖声叫道:“峰儿峰儿!你们这群禽兽,我跟你拼了!”
    楚峻一直站在母亲后面,此刻眼见乃兄惨死在对方刀下,勇气大增,叫道:“大哥,我替你报仇!”自赵孟娘身后闪了出去!
    赵孟娘吃了一惊,急道:“峻儿你快跑,快找你外祖父!”
    楚峻两拳捏紧,忽然一拳向一个像脸汉子击去,叫道:“娘,你快逃吧!”
    赵孟娘心胆倶裂,她知道儿子的武功实在不足以防身,连忙标前护在其侧。
    奚敬德见状也是大吃一惊,忙改向楚峻飞去,不料黑影一闪,一个高大的黑衣蒙脸人已拦在他身前!
    奚敬德喝道:“挡我者死!”右掌挟着九成真力拍出!那高大的蒙脸汉也恰好挥起右掌,不过他这一掌却是自侧扫来!
    奚敬德小臂一弯向对方的前臂一格!
    “扑!”两臂相触,发出一道闷响,奚敬德只觉前臂一阵麻痹,一条手臂几乎难以提起,心头一怔,脱口道:“你,你这臂……”
    高大蒙面人嘿嘿一笑,沙着声道:“老子的铁臂功滋味如何?”
    一语未毕,踏前一步,左拳倏地捣出直击奚敬德前胸!
    奚敬德手臂酸软不敢与对方硬碰,急忙一闪,高大蒙脸汉化拳为掌击去,奚敬德咬牙运劲,左掌迎了上去。
    “蓬!”两掌相迎发出惊天震地的一道巨响,奚敬德只觉五内一阵翻腾,禁不住退了两步,对方却只退了一步。
    他心头骇然,心想:“这伙人个个武功高强,看来今夜是难以幸免的了!”
    于是升起杀一个够本,杀一双有赚之心,正想大发神威,只听飕飕几声,屋顶又跃下十余个蒙脸人来。
    与此同时,晚风送来一阵焦味,四周时传来毕毕剥剥的声音,料想青云庄早已陷入火海,只剩这座后花园未曾被波及!奚敬德神情一呆之下,只听旁边的赵孟娘大叫一声:“峻儿,你快跑,替楚家留条根!”
    奚敬德心头大震,转头一望,只见赵孟娘混身是血地倒在血泊中!楚峻嘶声叫道:“贼子,我跟你们拼了!”
    奚敬德心头一沉,忖道:“今日无论如何也不能全军尽墨,否则这笔仇又如何报?”
    心念一动,身子一偏向楚峻飞去!那个身裁高大的蒙脸汉大喝一声,两掌齐出,拍向奚敬德的后背!
    奚敬德横掠几尺,突然飞起一脚向楚峻踢去!这一着不但楚峻意料不及,连旁边的几个蒙脸汉也都是心头一呆!
    “蓬!”的一声,奚敬德那一脚正好踢在楚峻的后臀上!这一脚他用力极为巧妙,楚峻惊呼一声,身子如皮球般飞起,越过高高的围墙!
    圆月杀神叫道:“不得走漏一人!”
    奚敬德回过身来,双臂一张,分袭两人!冷不防背后一柄鬼头刀急劈过来!奚敬德不求有功,但求自保,脚尖一黯,向左前方一窜,堪堪避过!高大蒙脸汉立即自他身边窜过,一个“旱地拔葱”跃上围墙一看,不由一怔!原来这幅泥墙几乎贴近山崖,如今崖边那里尚有楚峻的影子?
    就在此刻,忽闻奚敬德一声惨叫,高大蒙脸人转身一望,只见奚敬德已被斩成两段,他立即发出一阵夜枭似的笑声!
    红光满天,使得嫦娥的光辉也黯然失色,青云庄的厮杀声也逐渐静止了……
    XXX)
    楚峻万料不到奚敬德会踢了他一脚,他只觉身子如同腾云驾雾般飞出围墙!
    楚峻自小长于青云庄,对周围一切自然瞭如指掌,剎那间他心头一沉,一道惊呼几欲冲口而出,却又因惊慌过度叫不出来!
    顷刻间,身子便向断崖坠了下去,楚峻暗叫一声:“我命休矣!”
    猛觉身子一震,似乎撞到什么东西般,接着头颅一痛,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XXX
    楚峻醒来时,只觉身子幌幌荡荡,如在云端,他脑袋尚有一点疼痛,过了一阵,才逐渐记起往事来,心头一惊,脱口叫道:“爹,娘,大哥……”
    缓缓张开双眼来,只觉双眼一阵刺痛,忙又合起。
    过了好一阵,身子仍然飘荡不已,楚峻再度睁开一丝眼缝来,但觉眼帘上一片光明,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忖道:“莫非我还未死?”
    瞪大双眼一望,这才发觉自己躺在山藤上,那些山藤缠在一棵自山壁上长出来的大树上,纵横交错,织成一张天然的网子。
    阳光自树叶丛中漏下来,树叶泛着翡翠似的光芒,耳畔不时听到清脆的鸟鸣声,这一切都是如此美好,自然不像传统说由的黄泉道上的景象。
    楚峻脑袋一清醒,想起中秋夜的惨变,心痛如割,又是愤怒,又是惊恐,那一夜的情景,对他这个十四岁大的孩子来说,简直像一场噩梦!
    心念及此,楚峻立即坐了起来,他坐得急,山藤一幌,几乎把他跌了下去。
    楚峻吃了一惊,偷眼向下一瞧,只见下面白烟滚滚,看不到底,心想若非自己刚巧跌在这张山藤网子上,只怕早已粉身碎骨于崖底了!
    一想至此,登时出了一身冷汗。
    坐了好一阵,他才慢慢自网上爬到树干上,拨开树叶向上一望,心头不由一阵大喜。
    原来此处离崖顶只有数丈之高,看来逃生之机会极高!
    可是这三四丈之遥对他来说,何异是十万八千里,身上既没有兵器,也没有绳索,如何爬上去。
    楚峻坐在树上呆坐了好一阵,阳光偏斜,而照不到大树了,看来已是下午时分,楚峻决定冒险爬上去。
    幸而崖壁凹凸不平,倒还有落足之处。他凭着无比的勇气及沉毅的性格,逐步向上爬。
    手脚都让尖锐的山石划破了,衣衫也槛褛了,但楚峻终于爬上崖顶,此刻他才松了一口气,忍不住偷偷向后看了一眼,连自己也难以相信,自己能凭双手爬了上来!
    再向前一看,他吓得手足冰冷,几乎又跌落悬崖!只见偌大的一座青云庄,此刻只剩下一堆焦木碎瓦,黝黑的瓦砾仍不断冒着白烟。
    这剎那楚峻脑袋“嗡”的一声响,只觉脑内一片空白,如同做了一场恶梦般!一阵山风吹过,热浪扑脸,楚峻霍然一醒,爬了上来,发疯般地奔前,嘶声叫道:“爹,娘!爹爹,娘亲!”山头静寂,只有楚峻的叫声在风中回荡,那里有楚青云及赵孟娘的应声?
    楚峻双脚踏在瓦砾上,只觉脚底一阵灼热,但却毫无所觉地来回奔跑嘶叫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楚峻才坐在地上痛哭起来。
    往昔幸福的日子如云烟般在他心头掠过,希望它能在心田、在脑海内多停留一时片刻都不能!是的,幸福的日子已一去不复还,将来的日子是甜是苦,又会是怎么样的,楚峻全不知道。
    哭了一阵,连声音都沙了,楚峻这才逐渐止住哭声,脑袋毫无意识地移动着,忽然发现一堆瓦砾中闪着一道金光,楚峻心头一呆,终于忍不住好奇的驱使,走前查看,却原来是一块黄金。
    楚峻伸手把其拾起,只觉入手灼热,仔细一看,只见那锭金子因被火烧的原因形状显得十分奇异丑陋。
    这刹那,楚峻才意识到若要生活,必须要有黄金!他轻吸一口气,把那块金子塞入怀中,随又四处找寻起来。可惜那些砖瓦仍然热得烫手,楚峻不能用手去拨动,找了好一阵才再捡到一块同样形状的金子!天色渐暗,只余西天尚挂着一抹红霞,楚峻不敢多呆,连忙由一条小山径走下去。
    由于生怕仇人尚未走远,只要远处有人影一闪,他便匿在石后。
    如此行行停停,到得山脚,已是初更时分。
    树上不时传来一两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夜枭鸣声,风吹草树,发出沙沙的声音,楚峻躲在一棵树后,睁大双眼四周观望,生怕会有猛兽在黑暗中扑了出来。
    八月中旬的山风,已颇有凉意,但楚峻却毫无饥饿及寒冷之感,只盼这一切都是梦境。
    当东方又升起一轮红日时,楚峻的梦又醒了,这一切既然是真实的,便得面对现实!他略一思索,决定先去常州投靠他外祖父赵凌!
    楚峻有了决定,心中便比较踏实了一点,采了几颗山果,胡乱吃了,辨别了一下方向,向东走去。
    走了一程,楚峻经过一条小河,才发觉自己衣衫滥褛,手脚一道道的血槽子,纵横交错,一张脸染满了泥沙,活脱脱像个小乞丐!他心头一酸忖道:“外祖父最喜清洁,他若看到我这模样,必定十分生气!”他隔衣摸一摸怀内的金子。
    “反正有钱,不如先去买一套衣服吧!”刚走了两步,又忖道:“不好,那些杀死爹爹,娘亲,大哥……还有奚伯伯的凶手,可能还在找我,我这个样子不是很好么?谁能想得到青云庄的二少爷变成了小乞丐?”
    心头打了个冷颤,脑中灵光一闪,暗叫一声:“原来奚伯伯踢了我一脚,是为了救我!嗯,奚伯伯似乎也已罹难不幸惨死,我见到了外祖父,一定要他找人去洛阳报讯!”
    楚峻边走边胡思乱想,中午时分,到了一个小镇,便入镇买食物,他现在形同乞丐,不敢到酒楼饭馆,见街尾有间卖肉包子的,便走了过去,掏出一块黄金,道:“掌柜,请给我十个包子!”那老掌柜一副老实相,接过金子一看,眼珠子一滚,问道:“小要饭的,你这金子是从何得来的?”
    楚峻不假思索地道:“是家内的!”
    老掌柜嘿嘿一笑。“你家若有这么大块的金子,还会要你讨饭?九成是偷来的,快说!否则老朽便抓你去见官了!”
    “真的,这的确是我家的!掌柜你不必多疑!”。
    “你还敢不认……”
    楚峻见有人走来,忙道:“你到底卖不卖,不卖便把金子给我!”
    他虽然未曾走过江湖,但因为书读得不少。加上平日听父亲讲述江湖上的一些琐事。
    心头有点害怕,但也知道那老掌柜绝对不会拿他去见官。
    果然,那掌柜见有人经过,连忙包起十个肉包子,轻声道:“老朽可怜你,年纪小小的便要讨饭,这次也不跟你计较,下次再……。”
    说着把包子及一把碎银塞入楚峻掌中。
    那块黄金足有四五两重,而掌柜给他的碎银合起来也只有四五两重,这十个包子实在太贵了!
    他只觉心头一酸,眼泪险险掉了下来!想当日自己贵为少爷,呼仆唤婢,颐指气使,何等尊贵,今日却连一个老掉了牙的贩夫也来欺侮他,岂不令人感慨?
    那老掌柜抬头见他一副傻头傻脑的模样,忙喝道:“小要饭的,你还不走,真要跟老朽去见官么!”
    楚峻把碎银塞入怀内,转过身去,缓慢地走着,他既不敢住店,又不惯在人前进食,只得继续上路。
    走了一段,见路旁有座小树林,才走了过去,蹲在树下慢慢吃起来。他一边吃一边回忆往事,眼泪又断丝般淌了下来。
    发了一阵子一怔,他吸了一口气,喃喃地道:“子曰: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我这般柔弱,日后又如何处世?”
    想到此,楚峻似增添了不少勇气般,把未吃毕的包子揣在怀中,洒开大步,望东走去。
    他每日早起夜宿,虽然年纪还小,但每日也走得五、六十里路,走了几天,脚底经已磨破,速度便又慢了下来。
    楚峻虽是个小书呆子,但生性沉毅,决定了的事便不轻易改变,他每夜仍宿在破庙或树林中,也不与人同道而行,每天规限吃十个肉包子,一切按照规定行动,是以花费极少,他用碎银购买食物及草鞋,因不便使人生疑,是以一路上也没再被人欺侮。
    这样走了将近一个月才至苏西丹徒(今之镇江)附近,眼看离常川只余几日路程,楚峻心头稍松。
    这一个月来的历练,使楚峻见识大长,跟刚离九华山的情况已有了不少的改变。
    不由忖道:古人云:走万里路胜读万卷书,这句话果然没错!
    入了城,因天气逐渐寒冷,楚峻到故衣店买了件半新的袄子,那袄子显然是成年人的,穿在身上颇为宽大,显得有黙不伦不类,但为了避人耳目也不再计较了。
    买了袄子,楚峻又买了一对布鞋,在丹徒过了一夜才折向东南。其实他由九华山到常州根本无须经过丹徒,只因他一开始没有问清楚,便由芜湖走官途至应天府。到了应天府才知道自己走了不少寃枉路,但也只得再依官途向东南进发。
    这样子又走了几天,终于到了常州,楚峻一颗心忽然怦怦乱跳起来,想起外祖父,又记起了父母的惨死,眼泪几乎夺眶而出。
    他在三年前曾经跟随母亲来常州探望外祖父,依稀记得外祖父那座大屋的方向,便沿着大街走了过去。
    到了一条小巷前,楚峻左右看了一阵,便举步走了入去。小巷的尽头,又是一条街道,楚峻再看了一下,认得外祖父就住在这条小街上,他临到此时,忽然又有点犹疑起来,心里忐忑不安,生似这一次前来常州,并不一定能见到外祖父!走了十余丈,前头忽然出现一个奇景,街旁的一座大院,屋塌垣倒,似是遭火烧毁般。
    楚峻心头一跳,立时泛起一丝不祥之念。他在附近看了一下,未能肯定这是否是外祖父赵凌的家,便又向前走去。
    一路上两旁都是矮小的平房,没有一家象样的大院。
    楚峻忍不住拉着一个老头问道:“老丈,请问赵凌住在那一条街?”那老头上下看了几眼,好像在奇怪像赵凌这种人怎会认识一个小乞丐。
    楚峻见他沉吟不语,忙又道:“小可是赵家的亲戚,因寒舍惨遭巨变,千里来此投亲,请老丈指引一下!”
    那老丈摇头叹息,喃喃地道:“如今世道变了,好人不长命呀!”
    楚峻心头大惊,忙问道:“老丈,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小哥,上个月底赵家忽遭祝融光顾,唉!像赵善人那种人竟然也遭天妒……”老夫说着又叹息了一声。
    楚峻如遭雷殛,身子一震,大叫一声,回身便跑。
    老头一惊,忙呼道:“小哥,小哥!”但楚峻经已一溜烟跑远了!楚峻跑到那栋塌屋处,又叫了一声,跑了进去。
    只见里面的屋舍大多都已倒塌,还有一两处未倒的,也摇摇欲坠,他放声大叫:“外公外公!”
    只听“吱吱”一阵乱叫,两只凄息在败瓦中的小鸟,齐振翘飞起,却不见有人声。
    楚峻想到自己全家死剩他一个,由于尚有一个外祖父,是以心中也一直存着一线希望,如今连这一线希望也断绝,想至悲处,忍不住又哭了起来。
    哭了一阵,忽觉有人在他肩上轻轻拍了一下,楚峻如受惊的兔子般跳了起来。只听一人道:“小哥,是老朽!”
    楚峻一转头,原来是刚才问路的那个老头,他呜咽地道:“老丈……”
    老头轻叹一声,问道:“小哥,你是赵善人的什么人?”
    “小可是他……他一个远房亲戚的后人!”楚峻本想吿之是赵凌的外孙,但他此时已是惊弓之鸟,话到嘴边连忙改口,心中却暗道:“古人云:逢人且说三分话……这老丈虽不像是歹人,但也须防隔墙有耳……”
    老头怜悯地道:“可怜可怜……”楚峻问道:“老丈,我……赵凌真的已遭不幸了么?”
    老头喟然道:“一家六十七口没一个生还……”
    楚峻问道:“他可是遭人杀死的?”老头看了他一眼,道:“附近的邻居是发觉这里突然起火才纷纷跑来探望的,那时火势已极大,后来大家灭了火后,官府才来调查,据说屋内的尸体大多已残缺不全,本城的捕快也认为赵善人是先遭人杀死,歹徒得手之后才再放火的!唉,真是好人不长命呀!”
    老头说罢唏嘘不已。楚峻想起母亲临知前叫自己来找外祖父,她叫声极大,那些黑衣蒙脸人把这话听入耳,是以赶来常州杀人。
    想至此,他不由脱口叫道:“必又是圆月杀神犯下的罪行!”
    老头一怔,道:“小哥,你知道失火的内情?”
    楚峻忙道:“小可也不知道……嗯,我……赵凌的遗体是不是还停放在官府的殓房处?”
    老头道:“前几天,城内受过赵善人恩惠的人合资草草为他一家安葬了……”
    “未知葬在何处,老丈可否指点一下?小可想买点烛品去上一炷香!”
    “理该如此!”老头赞许地道:“小哥年纪轻轻已有此孝心,当真难得,老朽便带你去一趟吧。”
    两人出了塌屋,老头带他到一间小铺用了些香烛,又买了点果品,然后出城。
    赵家遗尸葬在城东的一座乱葬岗上,除了赵凌之坟有墓碑之外,余者都没标记。楚峻的外祖母早殁,连楚峻也未见过她。以前赵凌亦不时到青云庄看望女儿,在楚峻的印象中,赵凌是个慈祥敦厚的老者,可惜他书读得不多,对楚峰较为疼惜,大概是练武之人的一种通病吧。
    赵凌除生了一个女儿之外,尚有三个儿子,也已有九个孙子了,可惜这一役中,竟然全家覆灭,连一条传宗接代的苗也没留下来。
    楚峻又伏在墓碑哭了起来,天地虽大,却无地容身之所,今后何去何从,对他这个二少爷来说,的确心头惘惘,这件事也是他以前从未考虑过的!那老头见他哭得悲切,动了恻隐之心,问道:“小哥,你可有去处?若没有的话不如留下来吧,老朽是卖豆腐的,家内还欠一个小厮磨豆,你若肯屈就的话,三餐倒也可以温饱。”
    楚峻抹去眼泪,感激地望了他一眼,沉吟了一下毅然地摇摇头,道:“多谢老丈好意,小可还要到江北找一个亲戚!”
    老头道:“既然小哥有去处,老朽不敢误你前程!咳咳,老朽先走一步了!”楚峻目送他下山,眼看夕阳如血,西风苍凉,心头更难平复,倚在墓碑上发怔,想着心事:“奚伯伯家在洛阳,此去洛阳道途长远,我只有这块金子,万一再让人欺骗可就不够盘川了……嗯,不如托那老丈替我把金子兑成碎银,岂不方便?”
    想到此,楚峻立即奔下山岗,那老头年纪已不小,行动迟钝,楚峻跑了一阵便追上他了,那老头一怔,转身问道:“小哥,你肯留下么?”
    楚峻道:“实不相瞒,我家本也是小富家庭,因上月发生惨变,是以才来投靠赵家,如今尚有一家与我家有点关连,小可怕他家也会遭害,是以一定要去通知他们!嗯,老丈,小可有一件事相求,未知老丈能否应允?”说着揣出怀中的那锭金子,把用意说了。
    那老头脸色有无诧异,却也没有多问。“老朽有个远亲,家内有热钱,老朽替你向他兑换一下,你跟老朽去一下吧!”
    两人入了城,老头果然带楚峻去兑换,虽然还是相差一点,但楚峻经已满意了,楚峻别了老头,买了些包子,走向赵凌那栋破屋,准备天明之后再上道。
    这一夜,楚峻根本未曾合过眼,直至天蒙蒙光才迷迷糊糊睡了一阵。醒来之时,已是满眼阳光,他心头忽然一动:“外公家境富裕,也许有些值钱的东西留下来,我何不去瓦堆内找寻一下?”心念一及,立即跳了起来,检了一根木棍在瓦砖中拨动起来,找了好一阵,却没能找到什么值钱的东西,他回心一想,不由哑然失笑:“我真傻,外公的家境常州城内谁不知道?他又死了这许多天,我想得到的,别人自然也应得到,有什么值钱的东西还会留下来等我检么?”抛掉木棍,束一束衣衫,洒开大步出城,他沿着来路往西北行进。
    由常州至应天府这一段路,因楚峻刚刚走过,是以驾轻就熟很快便到了应天府。歇了一夜,决定在燕子矶附近过江。
    此刻已是九月下旬,深秋风急,白浪滔滔,江水湍急,气势吓人,楚峻坐在小船内,只觉身子无一刻静止,不断地摇幌着,他还是头一遭乘船,船未至一半,已哇地一声张口呕吐起来,五内极其难受。
    那些江浪远看似小山般的压下,但倏忽小船又在浪顶,再丁沉又滑落下去,就像到了江底,无数的恶混在头顶上肆虐。
    幸而舟子膂力极大,加上对这一带的江面情况了如指掌,小船终于穿过惊涛骇浪到达彼岸。
    楚峻付了船资,急忙跳上岸边,双脚踏着实地,脑海犹似仍在摇荡着,过了一忽才恢复正常,他吐了一口气,遥望江面,心胸不禁为之一开,忖道:“古时兵家视长江为天险,今日一见果然不虚,我若不是遭逢惨变,又岂有这个眼福?”他自己为自己开解,心情果然稍为平复,连忙折向西行。
    到了皖境,楚峻又在四家庵买舟渡淮河,淮河自不能与天险长江相比,这一次楚峻反而觉得乘船十分好玩。
    此刻天时已寒冷,楚峻又买了一件旧棉夹袄贴身穿着,再向洛阳前进。
    他不断问路,这一次倒也没多走寃枉路,但那些碎银也使得差不多了。
    楚峻节衣缩食,连日的奔波使他一张脸又黄又瘦,即使现在他吿诉别人自己是青云庄的二公子,也没有人相信了,可惜楚峻来至商丘时,经已囊空如洗。
    万般无奈之下,做了一件他以前不敢想象的事:当起讨饭来了。
    他忍着白眼及内心的刺痛,在腊月初,终于步行至洛阳,一入城,楚峻心头一颤,无端端又也泛起了几丝不祥之念,心里不停地叨念着:“希望奚伯伯家里没事……”
    只觉双脚沉重,不敢前进,生怕再度失望!
    楚峻虽然知道奚敬德家住洛阳城,却不知座落何处。
    怔了一阵,才拉住一个中年汉子问道:“大叔,请问是否知道奚敬德奚大爷家在何方?”
    那人摇摇头,楚峻问了几个都没人知道,最后问到一个老头,那老头上下望了他一眼,轻声问道:“请问小哥跟奚大爷有何关系?”
    楚峻道:“小可是他的远房亲戚,只因父母犯病暴卒,所以才千里投亲!”
    那老头把他拉到一边道:“小哥,你还不知道么?奚大爷一家都已罹难了!”
    楚峻脑袋“嗡”的一响,几乎站立不稳,半晌才问道:“可是真的?这事是什么时候发生的?”
    “已有好几个月啦,小哥若是不信,何不自己去看看?喏,你沿此街直行,过了三条小巷,便可看到一栋已被大火烧得快塌下来的大院那便是奚大爷的家啦!”
    楚峻心头一跳:“又是被火烧?吸了一口气,谢过那老头,沿街寻去。
    过了三条小巷,果见街口有一栋墙壁被烟熏黑的院子,料必便是奚大爷的家居,入内一望,房舍东歪西倒,满地都是砖瓦,幸而还有一两栋房子未塌。
    楚峻心头滴血,暗道:“一定又是圆月杀神的杰作!我与他真是仇比海深,恨比天高!”但一想到自己武功低微,如何与能仇家颉颃,不由气沮。
    楚峻走进一间破屋,用脚把砖瓦扫开,露出一个可供卧睡的地方,这才离开。
    出了街,楚峻沿街乞讨,终于讨到一些残羹冷饭,返回奚家,天色已黑了。
    楚峻怀着沉重的心情,走入那栋未曾全塌的破屋,尚未跨过门坎,忽觉房内传出一阵咀嚼的声音,他猛吃一惊,忙把身子一缩,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口,忖道:“莫非是那些天杀的在此等我?”想到此,内心惊悸更甚,忙向外奔去,忽听里面传来“声暴喝:“谁!”楚峻不敢应声,去势更急,冷不防一道风声响起,脸前已多了一人,却是个乞丐,那乞丐双手一张,拦住楚峻的去路,问道:“喂,你是洛阳分舵的弟子么?”
    楚峻心头稍定,抬头一望,见那乞丐约莫二十出头,浓眉大眼,一副盛气凌人的神态,当下便摇摇头,那青年乞丐脸色一板,喝道:“大爷问你,你为什么不答话?”
    楚峻一怔,忖道:“岂有要饭的自称大爷?这人看来必是恶乞丐无疑,却顾忌我是丐帮分舵的弟子。……嗯,我何不骗他一下,咳咳,古人云,识时务为俊杰,骗人虽不好!但有时也得视情势而定!”当下道:“不错,要饭的正是洛阳分舵的弟子,你是那个分舵的?”
    那青年乞丐大刺刺地道:“是几袋弟子?”
    楚峻沉吟了一下,嗫嚅地道:“二,二袋弟子……”
    那乞丐前后看了他一眼,又问道:“你们分舵主是那位兄弟?”
    这下楚峻可答不出来了,他一急之下,便向乞丐身旁窜去。那乞丐冷笑一声,右臂一揄,切在楚峻小臂上,只听“喀嗤”一声,却原来楚峻小臂吃他一切,双手疼痛,五指不由一松,那只装着冷饭的破砕摔落地上,登时碎了,冷饭散了一地!这一破冷饭楚峻经过千辛万苦才乞来的,他见冷饭化为乌有,一股怒火升起喝道:“少爷跟你拼了!”
    捏紧拳头,使了一招“黑虎偷心”直击青年乞丐的心窝。那乞丐显然料不到楚峻敢在他脸前放肆,微微一怔,来不及招架,连忙移腿一闪!
    楚峻一拳落空,身子一偏,左掌一托,又使了一招“仙女献桃”,撞向那乞丐的小腹,虽说他对武学不大感兴趣,但数年来在严父的督促之下,也打下了根基,这两招竟然使得十分巧妙!那乞丐轻咦一声,左臂一沉,格住楚峻的手腕!左腰悄没声息的一扫,楚峻因第二招使得过急,脚步轻浮,足踝吃对方一扫,登时翻身落地!
    那乞丐哈哈一笑,道:“原来是银样蜡枪头!”奔前一步,弯腰望楚峻击下一拳!
    楚峻急忙拧腰一闪,不料那乞丐这拳只是虚招,楚峻腰刚一动,乞丐又飞起一脚,踢在他后腰上,楚峻应声飞出丈余之外。
    这一脚把楚峻连月来积压在心中的怒火全部激发出来,他霍地自地上跳了起来,疯虎般向那乞丐扑过去。
    不料他这一来,正好犯了武学之大忌,心浮气躁之下,连击三拳都轻易让对方避过,正想举脚急踹,那乞丐左拳已经在他脸上一幌,右拳疾如星火地击在他小腹上!
    这一拳力雄势猛,楚峻闷哼一声,痛苦地蹲下身去。
    乞丐冷冷一笑:“小子,竟敢假冒丐帮的名头欺骗大爷,敢情是想找死!”
    正想标前痛击楚峻,忽听内屋有人喝道:“住手!”
    那青年乞丐回头一望,见来的又是个小乞丐,不由笑了起来。“你们两个小鬼敢情是同一路的吧!”
    楚峻趁这空隙退后几步,也举头望去,只见一个十六七岁的乞丐,盘着双臂,老气横秋地道:“锄强扶弱!”青年乞丐一怔,随即笑容一敛,答道:“忠义传帮!”
    小乞又道:“凡我弟子?”
    “永铭心中!”
    小乞丐冷笑一声,道:“你既然是我帮弟子,为何忘记祖师遗训?”青年乞丐看了他几眼,问道:“兄弟来自何处?”
    “总舵!”小乞丐身子一转,露出负在后背的六色布袋。
    青年乞丐一惊,连忙弯腰道:“五袋弟子鲁维拜见六袋兄长!”
    楚峻想不到这恶乞丐对那个年纪跟自己相仿的小乞丐竟然如此恭敬,心头一怔,只听那小乞丐道:“你是那个分舵的弟子?还不快向那个小兄弟道歉?”
    鲁维脸色一变,嗫嚅地道:“兄长,
    他,他……”
    小乞丐道:“我叫你向他道歉,难道错了?”
    鲁维不服地道:“但他假冒咱帮的弟子……”
    “你为何要拦住他,不让他离开?”楚峻见小乞丐护着他,气也消了,忙说道:“是小可犯错在先,怪不得这位大哥!”
    小乞丐眉头一皱,道:“既然如此,你走吧!”
    鲁维行了一礼,转身便去,不料刚走了两步,小乞丐又道:“鲁维,你还未吿诉我,你是那个分舵的弟子!”鲁维头也不回地道:“小弟是商丘分舵的弟子!”
    楚峻走前两步,抱拳道:“多谢大哥相救之恩!”
    小乞丐哈哈一笑,道:“这姓鲁的,我一见便生气!来,来,你进来,我请你吃饭!”
    楚峻见他对自己十分热情,便依言跟他走入那栋半塌的厢房。那小乞丐幌亮了火折子,点着一根枯柴,壁内立时一亮,楚峻这才知道“鹊巢”已被“鸠占”!那小乞丐盘膝坐在地上,道:“喂,小兄弟,快坐下吧!”在墙角摸出一个油纸包来,把纸拆开,只见里面放着一只油嫩嫩的大肥鸡,小乞丐伸手把鸡撕成两边,把其中一边递与楚峻。
    楚峻腹如雷鸣,嘴上却道:“小可肚子不饿,你自己吃吧!”
    那小乞丐看了他一眼,道:“你若是不吃,便不是我的好兄弟!”
    楚峻这才伸手接过来,立即把鸡送到嘴边,咬下一大块狂噬起来。
    小乞丐嘻嘻一笑:“小兄弟,你多久未吃过鸡了?”
    楚峻脸上发热,幸而多日未曾洗涤,满脸油污,也没人能发觉。
    “小弟四个月不曾吃过肉了!”
    小乞丐一惊,几乎把嘴里的鸡肉喷了出来,随即哈哈一笑,道:“这就难怪!”
    说罢又揣出一瓶酒来,拔开木塞,仰天喝了一口,嘘了一口气,满脸惬意之色,把酒瓶递给楚峻,道:“天气寒冷,喝一口!”
    楚峻毅然接过酒瓶,也喝了一口,喝完之后,把酒瓶推给小乞丐。
    小乞丐见他爽快,心头大喜,也提起酒瓶又喝了一口。
    两人你一口,我一口的不一会儿,那酒瓶经已空了,小乞丐大呼痛快,眨眼便把那半只肥鸡吃个精光。“喂,小兄弟你为何要假冒咱丐帮的名义?”
    “小弟根本不是有心骗你们的,只是,只是……”
    小乞丐又道:“那你又为什么不加入咱们丐帮?”
    楚峻一怔,暗道:“我本是青云庄的少爷,谁料得到会……”
    小乞丐见他沉吟不语,又道:“你是不是因为找不到门路?嘿,如今有我在此,你还怕什么?就是我,我也可以收弟子啊,不好,我若收你为弟子,你岂不是要由小兄弟而变成小弟子?那可没趣得紧呢!”
    楚峻喝了酒之后,有点头晕,随口问道:“你在丐帮的地位很高么?”小乞丐抛掉手上的鸡骨,举袖抹去嘴角的油渍,和衣倒在地上,他以头枕着臂,答道:“六袋弟子的地位不算高,也不算低,不过已有资格替本帮收弟子了!”
    楚峻也学他倒在地上,迷迷糊糊地问道:“你年纪轻轻的,为何地位反而比鲁维高?”
    “因为我师父是丐帮帮主!”
    “原来如此,你叫什么名字?”
    “我是个孤儿,师父说我姓欧阳,替我取名一个虹字!你呢?”
    楚峻没答,欧阳虹又问了一句,耳畔忽听到一个沉重的鼻鼾声,转头一望,楚峻早已睡着了。
    欧阳虹轻轻一笑:“原来他不胜酒力!”转个身也睡了。
    睡了一半,他忽然惊醒,转头一望,原来楚峻贴在他背睡,身子因寒冷不断地抖动着。
    欧阳虹解下外衣铺在他身上,不知怎样欧阳虹忽觉楚峻好像极需要他的帮助般,坐在旁边,呆呆地望着他。
    (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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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磨剑江湖
    西门丁着

第二章 脱离义兄 另寻归宿
    和暖的阳光自败垣射了入来,照在楚峻的脸上,阳光驱散了黑夜的寒冷。楚峻自梦中醒来,睁开双眼,却不见欧阳虹,他以为欧阳虹已经离开,自地上爬了起来,才发现身上披着一件破棉袄,他心头一怔,随即泛上一阵暖意。脱口叫道:“欧阳兄,欧阳兄!”
    四周没人应他。楚峻忽然泛起一丝失落之感,自从家遭惨变之后,他一直找不到一个可以交谈的朋友,欧阳虹本是个理想的伴侣,可惜他已不辞而别。
    楚峻醒来之后,觉得头仍有点沉重,走到外面,慢慢踱起步来。每次他想起家事,想起前途,心头便如遭刀割,眼泪差一点又掉了下来。
    就在此刻,楚峻忽然听到背后传来一阵脚步声,回头一望,见欧阳虹连走带跳地跑了进来,手上提着一个纸包,他心头一喜,叫道:“欧阳兄,你去了那里?我四处找不到你!”
    欧阳虹见他眼眶湿润,神色一呆,问道:“小兄弟,你哭了?”
    楚峻脸上一红,讷呐地道:“欧阳兄你取笑了!小弟……小弟刚才被沙吹进了眼睛……”,
    欧阳虹双眼闪着灵光,似不大相信,老气横秋地道:“没事就好“嗯,我买了四只烧饼,咱们吃了再说!”
    楚峻说道:“小弟无功不受禄,欧阳兄……”'
    欧阳虹白了他一眼,不悦地道:“小兄弟,不是我说你,你就像是个妞儿般,没有一丝男子汉的气概!所谓四海之内皆兄弟也,吃两个烧饼算得了什么,若是好兄弟的,为朋友两胁插刀也不皱一下眉头!来来,烧饼冷了便不好吃了!”
    两人重回房内,楚峻目光瞥及地上那件破棉袄,又感激地望了欧阳虹一眼。欧阳虹把棉袄踢开,席地而坐,把烧饼分开两个给楚峻,问道:“兄弟,我昨夜问你的名字,你却醉倒了!”
    楚峻心中忖道:“欧阳兄虽是个热血汉子,但我如今这副模样,若把实情相吿,岂不要弱(注:原文是·搦)了爹爹生前的名头?”
    主意一定便道:“小弟姓齐,单名一个高字!”
    “齐高?”欧阳虹咬了一口烧饼,道:“好名字!”
    楚峻暗呼一声惭愧,目光不敢与欧阳虹相触,低着头咬了一口烧饼。“欧阳兄,你去那里乞得这种好东西?”
    欧阳虹道:“你是说烧饼及昨晚那只鸡么?这种东西那里乞得来?买的!”
    “买的?”楚峻一口把烧饼咽下。“你有很多银子?”
    欧阳虹哈哈一笑。“我若有很多钱,又怎会沦为乞丐?昨日我教训了一个恶少爷,在他身上顺手牵羊,拿了他一锭银子,哩嘿,够咱们吃几顿好东西哩!”
    楚峻一怔,问道:“你经常如此?”
    “也不算得经常,看看能不能碰上肥羊!”
    “肥羊?”楚峻吃了一惊,脱口道:“这不是跟做贼一样?”
    欧阳虹不悦地道:“我下手的对象不是强盗小偷,便是恶少劣种,这种人满身都是寃孽钱,不拿白不拿!”
    “假如被人发觉呢?”
    。“打啊!”欧阳虹也是一怔:“你连这个也不懂?”
    楚峻嗫嚅地道:“假如又打不过人家呢?”
    “还不简单!脚底抹油,跑啦!”
    楚峻默默地吃着烧饼,他自小便读圣贤书,觉得这种行为无论如何都算不得光明正大,忽觉这烧饼有点难以下咽了。
    欧阳虹见他不作声,问道:“你从未试过吗?”
    “子日:非礼勿动,这种事小弟是万万不敢胡来的!”
    欧阳虹不悦道:“原来你还是个书呆子!喂,你读过很多书么?你父母呢?”
    楚峻心头一痛,更加说不出话来。
    欧阳虹心中不忍,忙道:“好啦,吃饱咱们便上道吧!”
    楚峻又是一怔,问道:“咱们上道?你要去何处?”
    欧阳虹刚好吃了烧饼,拾起地上的破棉袄,往身上一披反问他:“你呢?你又要去何处?”
    楚峻长叹一声:“天地虽大,却无小弟容身之处!”
    欧阳虹哈哈大笑:“错了错了!天地何处不可栖身?大丈夫四海为家,本是寻常事,何须叹息?你若没处可去,跟着我便是,保你三五天便有一只肥鸡可吃!”
    楚峻听他之言,意味着自己若跟着他,这一生不但要做乞丐,而且还会做出些鸡鸣狗盗的事,心头不由犹疑起来。
    欧阳虹怒道:“你婆婆妈妈的,到底去是不去?”说罢一拍胸膛,道:“顺手牵羊的事,我不会叫你去做,有什么事也由我来当,你还有什么好顾虑的?”
    楚峻脸上发热,幸而欧阳虹看不到,他心头一动,回心一想,反正自己武功低微,江湖风险,若没个伴儿不但寸步难行,而且也十分寂寞,心头许了,嘴上仍结结巴巴地道:“不知欧阳兄欲去何方?”
    “我有事要到汴州一行,你去吗?”
    “欧阳兄对小弟情深义重,小弟便陪你去一趟吧!”
    欧阳虹大喜,道:“快走快走!”
    两人自东城门出去,只走了一程,迎脸驰来一匹骏马,马上乘着一个白衣青年,只见他唇红齿白,白裘白靴,益增几分俊俏,一望便知是富家子弟。
    那马来至楚峻身旁,忽然轻叹一声:“这位不是欧阳兄么?”
    欧阳虹抬头一望,也认出他来,喜道:“石中玉,你要去何处?”
    白裘青年拉住马匹,道:“小弟闷在家中没事做,随便出来解解闷儿!嗯,欧阳兄令师最近可好?”
    欧阳虹道:“我师父吃得又多又快,怎会不好?”
    石中玉哈哈一笑:“欧阳兄真有令师之风,嗯,你们都去那里?”说着眼角飘了楚峻一眼。
    欧阳虹道:“咱们要去汴州,石中玉,你反正是四处闲荡,不如跟咱们结伴同行如何?”
    楚峻心想:“这人分明是富家子弟,他岂肯跟咱们两个乞丐同道?”
    不料石中玉哈哈笑道:“固所愿也,不敢请耳!”话音未落,已甩钻滚下马鞍,望了楚峻一眼道:“这位是令师弟吧?幸会幸会!”
    欧阳虹道:“他不是我师弟,是齐少侠;大名一个高字!暂时还没有外号!”
    石中玉微微一笑,道:“原来是齐少侠,小弟失敬了!”
    楚岐满脸通红,迭声道:“小弟不是什么少侠,石兄请勿误会!”
    欧阳虹悄悄向他扮了个鬼脸,笑道:“这位石中玉是『中州大侠』石九斗石大侠的独生儿子,他老子是大侠,他自然是少侠了!你们亲近亲近吧!”
    “不敢!”石中玉伸出手来,楚峻只好也把手伸出去与他一握。
    他见石中玉并无富家子那种仗势凌人的恶习,又见他谈吐斯文,对他逐渐有了好感。石中玉虽有马可骑,他却情愿步行。
    走了一程,只见前头又驰来一匹灰马,乘客却是个家丁模样的中年人,那人见到石中玉神情大喜,带点埋怨地道:“少爷,你明知奴才这马比不上您那一匹,因何跑得那么快?”
    石中玉道:“福安,你来得正好,快把我的马带回家去,见到爹爹就说我跟祖帮主的髙足在一道,过几天便回来!”
    福安看了欧阳虹及楚峻一眼道:“请少爷早日回家,免得老爷及主母牵挂!”石中玉不耐地挥挥手。“知道啦,快走快走!”
    那家丁接过马缰,经来路驰去。欧阳虹跟石中玉有说有笑似是多年旧相识般。
    到了一座小镇,石中玉道:“咱们入镇歇一下吧,小弟请两位喝几杯酒!”
    欧阳虹笑道:“你爹爹是中州的首富,要饭的便不客气了!”于是三人上了一家干净的酒楼,石中玉十分阔绰,点了不少精美小菜又唤了两壶佳酿,三人边吃边谈,其乐融融,不一刻已吃得杯碟狼藉。
    楚峻经此一席,对江湖生活的看法有了改变:“原来江湖是这般好玩的!江湖朋友也都是热血的好汉!”
    饭后,三人重新上道。
    至黄昏,到了一座小树林外,欧阳虹忽见树后有几个汉子在探头探脑,不禁道:“这几个人必不是好人,咱们去找几个来问一问!”
    石中玉自然赞成,两人互打了个眼色之后,同时提气跃起,向树后扑去!顷刻间,树后便传来一片饶命之声,楚峻因自己武功低微,有点自惭形秽,放慢脚步走了入林。
    只听欧阳虹喝道:“你们鬼鬼祟祟的,躲在树后干什么?”
    一个汉子道:“少,少爷……咱们可都是善良百姓呀!”
    另一个被石中玉抓住的大汉接口道:“咱们是附近百树林的村民……”
    石中玉道:“既然是善良百姓,为何躲在树后?”
    那汉子道:“因为……因为咱们村长的女儿……”
    石中玉见他说话吞吞吐吐,忙把五指一松,道:“咱们都是好人,你不用怕,有事慢慢说来!”
    欧阳虹胸膛一挺道:“不错,是不是有人欺侮你们?有咱们在,你不用怕!”
    那汉子道:“咱们村长前几天忽然接到一封信,要村长把他女儿交出来,否则,否则便要把本村杀个鸡犬不留……刚才咱们在树后……”
    欧阳虹哈哈一笑,道:“原来是这等事!那淫贼碰到咱们,可注定他的倒霉,嗯,信上可有说,他什么时候要来?”
    “有,有!”一个汉子道:“就是今夜,是以咱们才在这儿把风!”欧阳虹看了石中玉一眼,道:“石中玉,你有胆抓淫贼么?”
    石中玉笑道:“小弟若连淫贼也不敢抓,将来还能在江湖行走么?”
    “如此甚好!”欧阳虹老气横秋地道:“快带路!咱们要去见你们村长!”
    那汉子见他们三个都是年在弱冠,心头暗自嘀咕一声:“这三个小孩,当真不知天高地厚!所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那淫贼若没有几分本领,怎敢来要人?”
    石中玉见他犹疑不决,忽然抽出宝剑,运劲砍在一棵树上,那树“格”的一声,应声而倒:“敢情你们是信不得咱们!呶,那淫贼的头比巨树干坚硬么?”
    另一个汉子向他同伴打了一个眼色,忙道:“原来三位小英雄身怀绝技!请三位跟小的来!”
    楚峻三人跟在那两个大汉之后穿林而出,不久又走入一些更为浓密的树林,树林的尽处有三十多户人家,倚山而建,到得村口只见石碑上刻着三个字:百树林。那两个大汉把楚峻等引入村内,走向一栋最大的红砖大屋。
    拍了一阵子门,大门呀的一声打开,大汉立即叫道:“快叫村长出来,就说今次来了救星啦!”
    只见房内抢出一个五十余岁的胖汉,气喘吁吁道:“来了什么救星?大牛!”
    那汉子把话说了一遍,欧阳虹怕那胖汉会拒绝他们所求,忙道:“吿诉你也不妨,我年纪虽小,却已抓过二十多个采花贼了!放心吧,一切有咱们三个!”
    那胖汉谢了一声,道:“请三位小英雄入内先喝一杯热茶吧!”
    三人入了屋,只觉里面温暖如春,原来厅上烧着两个火盆。
    欧阳虹把手一摊,。“快拿信给咱们看看!”
    胖汉道:“请三位稍待,老朽到内室拿!”说着走入内堂,不一刻拿着一封信出来,他怕那两个乞丐不认得字,却把信交给石中玉。
    石中玉把信拆开,目光一落,只见上面写着几行字:
    字谕百树村村长古典,启者,素闻令媛有沉鱼落雁之姿,本大王闻名已久,订于腊月初八日来迎娶,请村长准备一切,若敢违抗者,必把你们百树村,杀个鸡犬不留!
    下面却没有署名,石中玉问道:“村长,那淫贼你见过没有?”
    胖汉摇摇头,石中玉道:“如今你可放心了,有咱三个包你女儿没事!”那村长姓古名典,年在耳顺(六十岁),晚年才得一个女儿,自然视之如掌上明珠,如今发生了这件事,吓得茶饭不思,见天上飞来三颗救星,喜出望外,不过见欧阳虹三人年纪甚轻,又担心他们应付不来,难免不放心地问道:“三位英雄自信能擒下那淫贼?”
    欧阳虹豪气干云地道:“即使不能擒下他,也可以把他赶走!”
    “如此就麻烦了!”古典忧心地道:“这次把他赶跑,下次他又来,而三位又不在,老朽……”
    石中玉道:“好啦,咱们把他杀死,斩草除根便是!”
    古典听见要杀人,又吃了一惊,却也不再说话,连忙吩咐下人捧上佳肴欵待。
    石中玉眉头一掀,问道:“怎地没有酒?”
    原来古典怕他们喝醉了,等下淫贼来时难以应付,但石中玉当脸提出,只得又吩咐下人送酒上来,却只一壶。石中玉年纪虽小,但甚聪明,知道古典的心意,也不多求,酒饱饭足之后,欧阳虹叫古村长把女儿藏到邻居去,然后又把古家的几个壮丁分布在村口,三人点着灯坐在厅上畅谈。
    石中玉忽然说道:“咱们三人一见如故,小弟有个提议,不知两位兄长意下如何?”
    欧阳虹忙道:“有话快说!”
    石中玉微笑道:“小弟提议咱们结为异姓兄弟!”
    欧阳虹道:“你若不嫌咱们是小要饭的,我也不嫌你满身铜臭!”
    石中玉苦笑一声:“欧阳兄你又非今日才与小弟相交,小弟为人如何难道你还不了解?”
    欧阳虹道:“小要饭的没异议,喂,齐兄弟,你看如何?”
    楚峻道:“小弟武功低微,不,不敢高攀……”
    石中玉道:“若以武功来论交情,这世间尚有正邪之分乎?”
    楚峻道:“如此小弟便高攀了!”
    欧阳虹叫人送上香烛及酒,三人叙了年龄,欧阳虹及石中玉都是十六岁,楚峻只十四岁,但欧阳虹比石中玉早出生两个月,便做了大哥,依次是石中玉、楚峻。
    三人点上香烛各在案前发下重誓,再插血结盟,饮过血酒之后,欧阳虹大叫痛快,石中玉问道:“三弟,愚兄见你似读过不少诗书,不知伯父从何事?又是否健在?”
    楚峻不由作起难来,他直至此刻,尚未把自己的真姓名相吿,又那敢把身世遭遇和盘托出?楚峻并非有心相瞒,只因一则他一早胡捏了一个假名骗欧阳虹,二则又认为自己文武两途均无成就,自己的父亲名头又大,生怕说了之后,有污父亲的声誉,令父母死后不安。
    石中玉见他犹疑不决,沉吟不语,心中有点不悦,正想再问,欧阳虹忙向他打了个眼色,轻声道:“三弟身世必不平凡,咱们日后再慢慢问!”石中玉这才释然。
    忽听外面传来悠扬的乐声,欧阳虹叫道:“那淫贼竟敢公然来迎娶古小姐,好大的狗胆!”
    石中玉道:“这人胆敢如此,必是自恃武功过人,咱们可要小心了!”说着,只见一个壮丁满头大汗地跑了进来。
    欧阳虹问道:“那淫贼来了么?共来了多少人?”
    壮丁喘着气道:“那淫贼身穿大红吉服,还有一顶四人抬的花轿,几个吹打的,其他的倒不见!”
    石中玉心念一转,道:“快把灯笼挂上,叫『新郞』进来!”
    欧阳虹望了他一眼,问道:“二弟有何计谋?”
    “等下由小弟出面应付,得悉淫贼没人接应,才动手!”
    石中玉道:“大哥跟三弟,你俩藏在两旁的厢房,小弟一动手,你们便出来!还有,叫人请古村长出来敷衍一下!”
    大厅点满了灯,虽然没有喜庆的气氛,倒也有几分欢迎的味道。
    不久,悠扬的乐音已至大门外,石中玉拉着古村长来至大门口,只见一个身穿吉服的壮年汉子,正翻身落马,一见古村长,便笑嘻嘻地说道:“小婿拜见岳丈大人!”
    古典脸上变色,石中玉轻轻推了他一下,他才轻咳一声,道:“这个这个……还未行礼,大王不必客气……。咳咳,请进来!”
    那壮汉哈哈一笑,夷然不惧,走上石阶,跟在古典及石中玉背后入厅。
    “请大王看坐,来人送一杯茶来!”
    那壮汉看了石中玉一眼,道:“这位小兄弟脸生得紧,不知是……”
    石中玉忙道:“玉兰是小弟的堂妹子!小弟一家向在许昌营商,最近伯父派人到许昌报讯,说玉兰妹子佳期已订,是以小弟才赶来道贺的!”
    那壮汉目光闪着疑惑之色,诧异地问:“既然如此,令尊为何不来?”
    “家父身罹奇疾,双脚瘫痪不能下床已有数载了!”石中玉不慌不忙地答着,加上他一副公子哥儿的气派,那壮汉疑云稍减。
    “请问壮士高姓大名?一向在何处发财?”
    壮汉眉头一掀,愀然不悦地道:“某家又非要娶你,你一问这许多作甚?嗯,为何玉兰妹子还未出堂?”
    古村长道:“请壮士息怒!承壮士青睐,这是小女之福,但壮士既然口称老朽岳丈,却不把姓名见吿,日后叫老朽如何向乡亲交代?”
    壮汉道:“某家姓韩,因在家乡排行第四,是以人称韩老四!”
    石中玉又问道:“韩兄做些什么生意的?”
    韩老四哈哈一笑:“都是些没本钱的生意!”
    古村长脸色一变,怔怔地说不出话来。
    韩老四笑道:“请岳丈大人放心,小婿娶得兰妹之后,一定好好待她,一日三餐大鱼大肉,且不说它,就是要金银珠宝,也不愁短缺!”
    就在此刻,一个壮丁匆匆走了进来,在石中玉耳边说了几句话,石中玉点点头,叫他下去。
    原来那个壮丁一直守在村口,直至此时,不见韩老四尚有后援到来,才悄悄来报吿。
    当下石中玉又问道:“韩兄做没本钱的生意,在此乱世之际,倒也无可厚非,。却不知有否固定的窑子?有了个地址,将来咱们要去探望你们夫妇也方便一点!”
    韩老四道:“咱一向随遇而居,可没有固定的地点!五日之后,某家自会送玉兰娘子回娘家,待等找到了好地方后,再来接她!”
    石中玉点点头:“韩兄想得周到……嗯,家伯只有一个女儿,韩兄只一个人来迎娶,不嫌过于草率?”
    韩老四勃然变色,拍桌道:“某家一向独来独往,就算是娶皇帝老子的妞儿,也只一人去,姓古的,你到底交不交人,你莫看某家如今和颜悦色跟你磨菇,惹火了我,便一把火把你们家烧尽,再劫走了你女儿,你又能奈何我么?”
    石中玉忙道:“韩兄莫急!”转头向古村长,“请伯父去请妹子出来!”
    古典会意,连忙离座道:“请贤婿稍候一下,老朽这就去请兰儿出来!”说着走入内堂。
    韩老四哈哈大笑。“这才是了,干脆一点岂不比婆婆妈妈好?”
    过了一阵,古典犹未再出来,韩老四神色甚为不耐,石中玉估计古典经已去远,便长笑一声,道:“韩兄,你说了这许多话,只有这一句最合我心意!”
    韩老四一怔,问道:“某家说过什么。一话合你心意?”
    “干脆一点比婆婆妈妈好!”石中玉忽然飞起一脚,把桌踢开,韩老四猝不及防,几乎被桌子撞及,刚自一怔,石中玉早已际出宝剑,手臂向前一送,刺向韩老四的脖子。
    韩老四一掌拍开桌子,双脚一移,连人带椅向后移了两尺,石中玉那一剑登时刺空!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韩老四哈哈一笑:“米粒之珠,也放光芒!”左掌一翻,五指向石中玉的剑脊抓去!
    石中玉一剑刺空之后,也是吃了一惊,料不到这姓韩的武功如此高强!心念一动,手腕一翻,长剑横飞,向韩老四的五指削去!
    韩老四叫声好:“不过凭此想破坏大爷的好事,还差得多!”只见左手一撒,右掌倏地翻起,划了半个弧圈,反拍石中玉肩膊!
    石中玉双脚一错,长剑如毒蛇吐信,急刺韩老四丹田。韩老四哈哈大笑,身子倏地毕直拔起!
    石中玉只觉眼前红影一闪,眼一花,经已失去韩老四的踪影,但听“笃”的一声,剑尖已刺入椅背!正想把剑抽出,忽觉头顶风声飒然,心头大骇!只听左首厢房有人喝道:“看打!”一张圆凳旋风向半空的韩老四飞去!
    “好小子,原来还有帮手!”韩老四左掌一移,改向横拍,只听“哗啦啦”一声暴响,那张圆凳竟然碎了!韩老四虽把圆凳拍开,但身子下坠之势不由一慢,石中玉立即乘机抽剑跃开!
    原来楚峻见石中玉危险,立即抄起一张圆凳抛出,接着也走了出来。
    韩老四眼光一及,登时放了心。“原来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子!”
    石中玉道:“三弟小心,这人手底颇硬!”
    楚峻应了一声,韩老四眼珠子乱转,喝道:“你们两个一齐上吧!”
    石中玉标前两步,长剑斜指,右脚一扫,一张高背椅子忽然飞起,向韩老四撞去!石中玉再标前几步,长剑化刺为削,这一剑才是实招!
    韩老四果然有点真材实料,踏着醉八仙的步法,堪堪避过石中玉这一剑,身子再一歪,忽向楚峻迫去!
    石中玉长剑再度变招,一招“玉蟒围腰”向韩老四拦腰截去!
    韩老四左掌拍向楚峻,身子再一偏,闪过长剑,右手五指如爪,望楚峻抓去!
    楚峻见对方来得凶猛,身子斜闪一步,右臂一格,挡开韩老四的左手,刹那间,韩老四右手五指已至!楚峻平日本就不曾勤练,加上全无对敌经验,见状忙不迭后退!
    石中玉猛喝一声,手腕一抖,右臂暴长,剑尖急刺韩老四的后腰!
    须知石中玉年纪虽只比楚峻大了两岁,但他父亲名震中原,武功超凡入圣,所谓虎父无犬子,石中玉经验及火候虽稍欠,但其父的一套“追风剑法”早已学得七八分。
    “追风剑”顾名思意,以快速及变化多端驰誉江湖,石中玉这一剑变化既快且速,韩老四若然能抓毙楚峻,自已亦难免会受伤,是以只得猛吸一口气,使出“移形换位”的上乘功夫,把身横移三尺,石中玉虞不及此,长剑向前刺向楚峻!
    幸而楚峻及时伏地一滚,才免于难!石中玉暗中松了一口气,猛觉后腰生风,他想也不想,反手把剑刺出!那剑刚刺出一半,再也刺不动,原来已让韩老四的五指抓住剑脊,那剑立即弯了!
    韩老四狞笑一声,右手五指如钩,插向石中玉后肩!
    说时迟,,那时快,欧阳虹已自另一间厢房扑了出来,打狗棒急扫韩老四膝盖。
    这真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但韩老四不惊反笑,跃高六尺,身子一旋,五指反向欧阳虹头顶插下去!
    欧阳虹本来可以闪避得开,但却料不到石中玉因韩老四突然放手,重心遽失,后背撞在欧阳虹肩上,欧阳虹一个踉跄,要想闪开,已来不及了!
    幸而此刻楚峻拼死自后击出双掌!韩老四没可奈何,只得撒手,转身飞起一脚,把楚峻踢翻!
    石中玉吸了一口气,道:“大哥,咱们连手抵御!”
    韩老四霍地再一个风车大转身,冷冷地道:“小子,你自以为聪明,却不料刚才一句三弟,却提醒了某家,既有二哥,三弟,自然很可能尚有一个大哥!某家早准备着了!小子们,今夜此处便是你们葬身之地!”
    欧阳虹昂然挺胸,道:“淫贼,别先吹牛了,谁胜谁负还是未知之数哩!”
    韩老四冷森森地说道:“就凭你们三个?”
    欧阳虹正想答话,不料石中玉快一步道:“你别管咱们有几个人,总之你今日便不必再想离开了!”
    韩老四哈哈大笑:“某家自小便被人吓大的!快报上名来!”
    石中玉道:“少爷是中州石中玉!”
    韩老四脸色微微一变。“石九斗是你什么人?”
    “正是家父!”石中玉傲然地指一指欧阳虹,道:“大哥欧阳虹是丐帮第七十二代帮主『独臂擘天』祖十三的高足!”
    韩老四脸色再一变,石中玉得意地道:“你怕了没有?”
    韩老四喝道:“如此今日更加放你们不得!”双掌一错,分击两人。
    欧阳虹是初生之犊,打狗棒及时迎起,猛地一圈,使出缠字诀,把韩老四的右掌攻势封住。
    石中玉剑法更是凌厉,韩老四分神之下,几乎着了一剑,他心头不由一惊:“怎地这小子的剑法,突然厉害了?”
    却不知石中玉的内功根基稍弱,以一敌一,长剑吃韩老四的内力罩住,招式精微之处,自然发挥不出;如今韩老四以一敌二,掌上的内力稍弱,石中玉追风剑法的妙处便逐渐显现。
    欧阳虹斗志极盛,叱喝连声,打狗棒千变万化,紧紧配合石中玉的攻势。
    反而楚峻手无寸铁;只能间中窥机在韩老四背后偷袭一两拳。
    韩老四越战越是心惊,原本他是著名的独行大盗“魔爪蝙蝠”杨柏,由于他武功高强,而且行事小心,是以武林白道几次连手擒他,都让他逃脱,上个月杨柏在百树林附近经过,偶然见到古玉兰,惊为天人,他不想用武功把古玉兰劫走,因为这样只能得到古玉兰的身子,而得不到她的心!
    可是除此之外,他实无其他办法,只能用软硬兼迫的方法,希望能两全其美。杨柏不是无力取胜,只是他一身武功全在于内力及一对手上,稍一不慎,便能夺去欧阳虹及石中玉的生命!但这样一来,只怕自己以后也永无宁日了,何况他们来此,可能是奉师尊之命而来的!
    杨柏心头有了顾忌,出手更加小心,欧阳虹及石中玉逐渐占了上风。欧阳虹得意洋洋地道:“姓韩的,你刚才的气焰去何方?”
    杨柏心头大怒,却道:“某家若要杀你,当真是易如反掌,只是嘿嘿,想某家威名远播,若是杀死你们三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传出江湖,要吃人耻笑!”
    忽然提高声音叫道:“孩儿们,还不快替我把古小姐抓回去?”
    欧阳虹等三兄弟心中同暗呼一声不好,却又未能分身去阻挡那几个轿夫。
    伏在屋内的几个壮丁立即抄起锄头冲了出来。那四个轿夫,六个吹打的汉子忽自怀内揣出刺刀七首,向壮丁扑去。
    刹那间,惨呼声此起彼落,那几个壮丁如何是杨柏带来的人的对手?只几个照面便纷纷倒地!
    杨柏哈哈大笑:“小子,某家的目的只是为子抢女人,可不是为了杀人,你们若不叫他们离开,他们可要因你们的一时冲动而作无谓牺牲了!”
    欧阳虹、石中玉及楚峻真是又惊又怒又悔!稍一犹疑,那几个壮丁经已伤的伤,死的死了!即使不曾受伤的,也纷纷退避。
    那几个轿夫立即冲入内堂,但里面那里尚有古村长父女的踪影?
    杨柏得悉之后,便下令他们到邻居家内去找!那些轿夫也不用找,只抓了几个年老的村民以死相胁,古典只得乖乖把古玉兰交了出来。
    那些轿夫迅即把古玉兰推上花轿,飞快地抬走。吹打的返回古家叫道:“新娘已经上花轿,请新郞上道!”杨柏大笑。
    “请先回去吿诉新娘,说某家先给这几个小孩子玩一阵,然后才跟她交拜天地!”说罢大笑不已。
    欧阳虹三人气得双眼喷火,攻势更急。杨柏脸色一沉,喝道:“你们三个真是不见棺材不流泪,今日是某家的大喜之日,不想煞风景杀人,你们可别惹火了我!还不快退!”
    欧阳虹骂道:“你奶奶的,,你有种的便把咱们三个都杀了吧!”
    “你道我不敢?假如祖十三及石九斗在此,老子还有点顾忌!某家今日斩草除根,谁能知道人是老子杀的?”杨柏双掌一翻,发出凌厉的掌风,把欧阳虹等迫退,双脚一顿,冲天拔起,只几个起落,身形已消逝在黑暗中,人虽去远,笑声仍随风送来。
    欧阳虹料不到他嘴上说得硬,却脚底抹油,不禁戟指大惊:“韩老四,乐得了今夜,逃不过明日!”
    石中玉叹了一口气道:“算了,韩老四这三个字,看来也是他随口胡说的!”猛听内堂传来一阵步履声,接着只见古典提灯走了出来,冷冷地道:“三位英雄,那淫贼呢?”背后还跟着几位村民。
    欧阳虹三人面面相觑,作声不得。古典在椅子上一坐,又问了一遍。欧阳虹只好硬着头皮道:“让他跑了!”
    一个村民戟指骂道:“你们不是吹嘘可以把他擒下来么?”
    另一个道:“这三个两个是乞丐,一个是骗子,九成是来白吃一顿的!”
    欧阳虹脸色一变,忙道:",这位老伯误会了,晩辈三兄弟不是这种人!”
    村民反问:“不是骗饭食,骗酒饮的。又是甚么?”
    石中玉自怀中摸岀一锭银子,把它抛到桌上,道:“这锭银子共是五两,料已足够付那些酒饭的钱吧?”
    古典道:“五十万也赔不了我一个女儿!”
    欧阳虹道:“村长,咱们三兄弟一定替你把古小姐找回来!”
    “甚么时候找回来?”欧阳虹心头一沉,答不出话来。
    古村长冷笑一声:“一年?两年?到时我女儿可能已自尽了!”
    一个村民接口道:“即使明早便能找回来,玉兰也……也已遭那淫贼糟跶了!”
    欧阳虹三人更是说不出话来。古典又道:“人贵自知,三位本事低微便不可学人行侠仗义!这次当真是昼虎不成反类犬了!”
    欧阳虹比死还难过。古典道:“算啦,你们走吧!总之老朽女儿的终生幸福,便给你们毁掉了:”
    欧阳虹低声道:“对不起老伯,晩辈是丐帮弟子,回去一定请帮内的兄弟全力找寻令媛!”声音一变,咬牙道:“以及把韩老四碎尸万段!”
    古典喝道:“不可胡来,我女儿若已与他……与他成亲,你们杀了他,叫我女儿下半生如何过?”
    石中玉忍不住道:“那么老伯要晩辈们等怎么办?”
    古典一怔,狠狠地道:“总之是给你们三人信口雌黄的小子害惨就是了!快走快走!”
    一直不作声的楚峻道:“大哥二哥,不必再跟他分辩,咱们走吧!”
    古典脸色一变,斥道:“你们年轻识浅,妄自尊大,老朽教训你们几句,也是为了你们的好……”
    楚峻冷笑一声,道:“多谢老丈好意!请问那淫贼的信已送来了几天?”
    古典一怔,半晌才道:“五天。”
    “你若真的不想毁掉你女儿的幸福,为何不一早把女儿送走,却还留下来?”
    古典老脸发热,怔怔地说不出话来,楚峻冷冷地道:“你怕你女儿离开此处之后,淫贼不会放过你,而你又不想离家,因为你在百树村必有庞大的产业!你本就想答应,恰好咱们三兄弟凑巧碰上了,于是你寄望咱们杀死淫贼!即使咱们杀不了他,你最多把女儿送出去,料那淫贼不会加害你!而且如此一来,你便可把一切的责任推到咱们兄弟头上!”
    古村长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大喝一声:“反了反了。如今世风日下,再没有。人尊师敬老了!”
    石中玉听了楚峻的一番分析,恍然大悟,不由怒道:“老匹夫,你给少爷住嘴,再叫一声,少爷的宝剑可要对不住你啦!咱们虽然杀不了淫贼,要杀你,可容易得很!”
    刹那,厅上的人立时一静,人人拿眼望着古典,只见他一张脸比雪还白!楚峻道:“咱们走吧!”
    三人岀了百树村后,已是四更时分:天上忽然下起鹅毛雪来了,北风一阵紧似一阵的,三人心潮澎湃,久久都没有人开腔。
    走了一阵,石中玉才道:“想不到三弟年纪虽小,但却把人看得很准!”
    欧阳虹怒道:“那老匹夫当真该死,竟然利用咱们来维持他村长的威信!”
    楚峻长叹一声,道:“世上这种人本就不少,大哥又何必生气!”说着又叹了一声。
    欧阳虹仍然愤愤不平地道:“愚兄最恨这种人了。有一天,假如我。……”话到一半忽然止住,石中玉望了楚峻一眼,也是欲言又止。
    良久,楚峻才道:“假如世上全是君子,而没有小人,就好了!”
    石中玉笑道:“谁不知道?但这只能在梦境中出现!”
    欧阳虹大声道:“不!有朝一日,假如愚兄练好武功,便先要把天下所有的坏人杀绝,坏人死绝,便只剩下……剩下君子了!”
    石中玉道:“坏人这么多。你能杀得完么?而且杀了一个又会多了一个……”
    欧阳虹不服地道:“小弟不敢有这么大的寄望,我只望能成为一位侠义道一份子,做我该做的事……尽自己的力量,锄强扶弱!”
    欧阳虹说道:“我只是个要饭的,我不在乎大侠不大侠!三弟,你怎么不说话了?”
    楚峻道:“我不想杀戳,我只希望有个平静的天地,那里没有仇杀、偷盗,人人都能过着美好的生活!”
    一阵北风吹来,三人不自觉地靠在一起,但心头又忽然觉得对方并非与自己贴在一起……
    风雪越来越大,石中玉道:“咱们找处避风的地方歇一歇吧!”
    大地一片黑暗,找了好一阵,才寻到一棵大树,三人便坐在大树下,欲要生堆篝火,一则风大火熠子晃不着,二则又找不到枯枝,只好作罢。
    欧阳虹道:“咱们得提防韩老四去而复返!”于是三人作品字形,背贴着背互相取暖。
    三人不发一声,就这样一直坐着,也不知道心中在想些甚么。
    黎明前的黑暗终于过去,天色渐明,风虽未止,雪却已霁。
    三兄弟也似在此刻才醒了过来,楚峻忽然发觉三兄弟虽然背贴在一起,但三人的脸却各自面对一方。
    石中玉首先自地上跳了起来,活动一下手脚,道:“咱们走吧,,先找处地方填饱肚子!”
    欧阳虹及楚峻自无异议,酒开大步,向东而行。
    到了中午已来至巩县县城,石中玉望了楚峻一眼,道:“三弟,你既然不想加入丐帮,这套衣服不要穿了,而且如今天气已冷,去买件新棉袄吧!”
    楚峻脸上一热,讷帅地道:“小弟身无分文,那里……”
    石中玉揣出一锭五两的银子,把它塞在楚峻的手上,道:“咱们就在这家酒楼午饭,你买好了衣服就来!”
    楚峻心头一暖,有点语塞地道:“大哥,小弟怎能拿你的钱?”
    石中玉一笑,伸手拍拍楚峻的肩头:“自家兄弟何须分彼此?财帛乃身外物,怎及得咱们兄弟的感情!”
    楚峻双眼湿润地道:“大哥的盛情,小弟没齿难忘……以后一定报答你!”
    石中玉哈哈一笑,道:“三弟你这样说,不嫌太生外么?”说罢携着欧阳虹的手走上一家酒楼。
    楚峻如处盛夏,浑身炽热,怔怔地望着石中玉的背影,待他进了酒楼,楚峻才跑入一家成衣店。
    吃了午饭,石中玉道:“小弟昨日不曾洗过澡,咱们先找家客栈洗一下再走吧!而且三弟还得找个地方换衣服?”
    欧阳虹眉头轻轻一皱,道:“咱们明日走快一点,料必不会误了行程!”
    石中玉问道:“大哥你有急事么?”
    “本帮腊月十五日,在汴梁召开六袋弟子以上的大会!”
    石中玉笑道“今天才初九,尚有六日,岂有赶不及之理!”
    “二弟你有所不知了,家师令愚兄早点到,协助他准备一些事项!”
    “也赶得及!”石中玉招手唤小二算账,随即拉着欧阳虹及楚峻的手下楼。
    酒楼的隔壁就有一家颇具规模的客栈,石中玉开了三间房子,吩咐店小二各送两盆热水入房。
    楚峻数日来未曾洗过个热水澡,此际看到白烟袅袅的澡汤,心头大喜,立即三扒两拨,把那套又破又脏的衣服剥了下来,跳入澡盆内,仔细地洗涤起来。那澡盆内的水,只一忽便由白变黑了。楚峻又跳入另一个澡盆细洗。一直洗了四盆水才把身上的污垢洗净。
    身上的污垢一去,比吃了一颗人参还舒服,楚峻又洗了头发,然后穿起刚买来的衣服,似乎恢复了往昔的风采。楚峻对着铜镜,望着自己的影子,不由又想起往昔的日子来,青云庄、外祖父一家以及奚敬德一家修遭杀戳等需情景在他脑海中重演了一次。他觉得江湖实在比猛兽还凶猛,比洪水尚险恶!自己武功又低微,反正报不了仇,何不找个安静的地方停下来?
    天下虽大,何处是乐土?
    这天,他们在巩县县城过夜,睡到一半,楚峻忽被一阵喧哗声吵醒,仔细一听,外头好像发生恶斗,楚峻连忙披衣跳下床来。
    刚穿好衣服,楚峻便听到石中玉的叫声:“大哥,三弟!”
    楚峻应了一声,急忙拉开房门,只见走廊上一群蒙面汉来回奔突,有人叫道:“乖乖把银子财帛放在门口,否则一刀一个!”
    再一看,石中玉正与一个黑衣汉厮斗,而欧阳虹也自自己的房内冲出来。楚峻刚跨出门坎,一个蒙脸汉便喝道:“小子,你没听见么?快快把银子献出来!”
    楚峻心思这些人大概是一般流寇,那里肯依言把财物奉上?何况他身上仅有的一点银子,也是石中玉给他购买衣服而剩下的!
    当下他喝道:“原来你们是一群强盗!”突然击出一拳,那贼料不到他会猝然发难,不会提防,正中小腹,立时痛得哼哼哈哈地痛叫起来,楚峻飞起一脚,把他踢开,接着奔向石中玉:“二哥,小弟来了!”
    石中玉恶战那贼首,形势十分险恶,衣衫已被对方的一柄鬼头刀挑破好几处。石中玉边战边退,叫道:“三弟小心!”
    欧阳虹要冲过去,却给几个大汉绊住,一时之间竟未能越雷池半步。
    楚峻只走前几步,一个大汉忽地自一间客房窜出,钢刀斜劈楚峻的腰侧!欧阳虹隔远望见,急叫道:“三弟小心!”
    楚峻赤手空拳又见对方声势汹汹,心头忐忑,连忙斜奔两步堪堪避过那一刀。
    那大汉见他不济,哈哈一笑,标前一步,手臂一抡,钢刀急斩过去!楚峻大惊失色,幸而人急智生,连忙闪在一根柱后!
    只听“笃”的一声,那大汉的钢刀砍在柱上,深及五吋!大汉一刀落空,急再抽刀,不料刀刃吃柱子夹住,一抽之下,竟未能把其抽出。
    楚峻忽自柱后闪出,飞起一脚,踹在大汉的小腹上,大汉只顾拔刀,闪避不及,登时踣倒地上。
    楚峻心神稍定,抬眼一看,有几个住客也不甘损失,极力抵抗,其中有一个蓄髯的中年汉,身手十分利落,一柄利剑指东打西,指南打北,矫若游龙。
    客栈的后头,浓烟冲天,外面人声沸腾,楚峻走向石中玉,只听石中玉大叫一声,忽然一个倒飞,撞开一扇房门;身子落入房内!
    走廊上的形势更加凌乱,楚峻一颗心怦怦乱跳,欧阳虹大声叫道:“三弟快跑!”打狗棒一圈,扫倒一个贼子,双脚一顿跃上屋顶!
    只见两个大汉也跟着掠了起来,喝道:“小子,往那里跑。!”
    楚峻无法跳上屋顶,眼看其他流寇纷纷向他跑来,人急智生,也奔入房内!屋内无灯无火,但因后窗洞开,外面的火光斜照而入。
    楚峻目光一掠,见石中玉已不在屋内,料想必是由后窗逃生,他不假思索也自窗口跳了出去!外面是一条小巷,楚峻边跑边叫:“大哥,二哥!”
    但外面人影幢幢,哗声喧天,他的叫声也没几个人听见。
    楚峻冲出小巷,忽见前头驰来一彪入马,火把映刀光,杀气腾腾,却原来是官兵闻讯赶来,有人大声叫道:“不得放走一个陌生人!”官兵中也即有人弯弓搭箭,向客栈的屋顶射去!
    浓烟中,冲出那群流寇,踏着屋瓦四处散去!官兵见流寇退开,才一哄冲了过来。
    楚峻心想秀才遇着兵,有理说不清,三十六着,走为上着,重新退回小巷,自另一端奔去!幸而那些官兵平日作威作福,仗势欺人,真正要他们擒拿大盗,多半是装腔作势,事后胡乱锁几个无辜者搪塞,是以喊声虽大。却不敢追得太贴。
    楚峻在乱跳中冲至另一条街道,见街上的人都拿眼望他,心头发慌,不敢再找欧阳虹及石中玉,连夜溜出县城,躲在树上等待他俩。
    破晓时分,天上又纷纷扬扬下起雪来,楚峻等了一夜等不到欧阳虹及石中玉,心头暗暗焦急,不久,路上的行人已逐渐多了,而欧阳虹及石中玉仍未来,楚峻悄情溜下树,再度入城。
    他在城内走了一匝,又踏遍酒楼饭馆,都不见欧阳虹及石中玉,心头更急,过了一忽,回心一想:“大哥及二哥不但见识比我广,而且武功高强,我既然逃得出,他们自然亦无碍!嗯,大概他们已昼夜上路了,我何不自己去汴梁找他们?”
    想至此,他买了点干粮,再度出城向东进发。
    走了一阵,心中又忖道:“大哥到汴梁开他们丐帮的大会,二哥泰半是回家了,我巴巴赶去汴梁作甚?这一生当真要在江湖终老?”想起这几个月的经历及见闻,无一不是风险凶狠的事,动不动便是刀剑相向,不由打了个冷颤!
    “江湖有什么好?以我这等微末的武功,防身犹感不足,又会有什么作为?唉,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我何不找个平当的地方住下夸。读书度日也胜过奔走江湖!”
    楚峻边走边想,心玺渐开朗,决定远离江湖,是以脚步一拐,向南而行,专挑小路而行,却不知他刚离开官途不久,便见欧阳虹及石中玉満脸焦急地跑过,原来他俩昨夜根本仍在城内,今早楚峻入城,而他俩因找不到楚峻,以为他在半途相等,所以也出城了,恰好错过见脸的机会!如今他俩又往巩县县城驰去,自然再也找不到。!假如他俩任何一人张口一叫,楚峻便能听到。也幸而不叫,楚峻才能脱离江湖,另寻归宿。
    且说楚峻又走了一阵,忽然想起一个问题:天下何处可安身?没有钱生活尚且有问题,又何来有安逸的日子读书?想至此,楚峻颓然一叹,惘然地往南走着,他不知道该去何处,只想走远一点,避免让欧阳虹及石中玉找到。
    到了黄昏,走至一条村子前,楚峻忽见几个农夫荷锄回家,脸上都挂着笑容。楚峻见他们无忧无虑:心中好生羡慕,心想:“我何不也去赁几亩田来耕,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与世无争,何乐而不为乎?”
    他心头有了希望脚步登时轻快起来。楚峻身上尚有两两多的碎银,一路上也不愁吃住,腊月十二日便来至一个叫鲁山的地方,他先找了一家客栈歇脚,吃过晩饭,便请店小二到房内。
    那店小二见他穿得光鲜,不像穷苦人家的子弟,态度颇为恭谨,问道:“小客官有何吩咐?”
    楚峻道:“请问小二哥,附近可有人要把田地出租否?”
    那小二看了他一眼,诧异地问道:“客官要买田还是租田?”
    “小可想租几亩薄田耕种糊口,请小二哥方便则个!”
    店小二的脸色登时变了,不屑地说道:“你又瘦又干,年纪又小,谁肯租田给你?”
    楚峻一怔,道:“小可虽瘦,身子却极好……”
    小二问道:“你种过田没有?”楚峻摇摇头,小二道:“客官你还是另找活路吧,没人肯把田租给你耕的!”
    楚峻红着脸问道:“这是为何?”
    “租给别人,一亩田可收五担,租给你最多只能收三担,你说有人肯租给你么?除非你自己买!”
    “小可那里有钱买田……”
    小二冷笑一声,走出房去,又用力把门关上,楚峻心头一凉,暗叫一声:“罢了罢了!常言道百无一用是书生……我,我今后又如何过活?”
    要想上吊寻死,又不甘心,只得躺在床上蒙头大睡。次日一早,楚峻又起程南下,却一直提不起精神来。
    道路既远且长,蜿蜒的小路似没尽头,楚峻心头一片惘然,不断沉思:“囊中的银子用尽之后,何以为生?难道再作乞丐?”
    一想至此,脑海中立时泛上欧阳虹及石中玉的影子来。在寂寞及无依的情况下,他不禁有点后悔当初的决定,假如能够跟两位异姓兄长走一道,即使穷困,也有个人作伴,可解困难烦闷。
    想了一阵,一个念头又泛上脑海:“那日我与大哥二哥结伴为异姓兄弟,不但瞒了身世,。连姓名也假的,这等不忠不义的事,我为何会做了出来?将来若让大哥及二哥知道,他们还肯认我这个三弟么?他们若不肯认我,我也不能怪他们……我对友不忠在先,他们不义在后,倒是天公地道……”
    想着想着,忽觉天下悠悠,自己竟没一个朋友,无尊长,无亲戚,无兄弟,无朋友,生活还有什么乐趣?
    楚峻越想越头疼,不觉犯了风寒,这天到了南阳城,便病倒在客栈内了。那客栈甚小,由掌柜到伙头和小二,都是一家人,掌柜姓梁,年过半百却无子胤,店内的几个年轻伙伙,通通是远房兄弟的子弟。
    梁掌柜生意虽小,为人却十分古道热肠,见楚峻病得脸青唇白,不由动了恻隐之心,着人去请大夫来为楚峻治理,又亲自煎药。,侍候楚峻。
    楚峻在他悉心照料下,终于慢慢康复,可是付了医药钱之后,经已囊空如洗,这几天的房钱及伙食可清还不起,心头大窘。后来他见掌柜为人和气,便照实与他说了。
    梁掌柜见他身世可怜,便道:“小哥既然无家可归,不如暂且在老朽店内打杂吧,房钱也不用算了,老朽管你三餐一宿便是!”
    楚峻对这份差事虽不感兴趣,奈何一则没有去处,二则欠了掌柜的人情房钱,总也得清还,便谢了一声,暂时在客栈栖息下来。
    (未完。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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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6-21 13:52:40 | 显示全部楼层
未来 发表于 2024-6-21 11:24
第二章 脱离义兄 另寻归宿
    和暖的阳光自败垣射了入来,照在楚峻的脸上,阳光驱散了黑夜的寒冷。楚峻 ...

第三章 屈身为奴 饱尝辛酸
    新春在即,客栈的生意大不如前,一般客商都赶在岁末回家与家人团聚迎春,是以梁掌柜的那几个远房侄儿也纷纷回家过年了,店内只剩下梁掌柜夫妇及楚峻。眨眼已是大年初一,梁掌柜封了一块碎银子与楚峻,并喝他到外面游玩看看热闹。
    楚峻十分感激,心想反正客栈无生意,自己在南阳城已十余天,却还不知它是什么模样,便束装出门。
    只见街道上行人如鲫,人们穿着新衣衫,挂着笑容,携老扶幼去串门拜年,街头有几群街童围在一起燃放鞭炮,不时发出欢悦的叫声。
    楚峻瑟缩地走着,街上的店铺除了兼买糖果的杂货店之外,大都已歇业,家家戸戸都贴着挥春,一片新春的景象。
    楚峻缅怀身世,想起去岁在青云庄的情景,眼帘浮上一层水光,他忽然害怕热闹及欢乐的日子来,只想一个人躲在阴暗的地方,最好没人来打扰他。
    走了两条街,他已兴趣索然,快步回店。梁掌柜见状,甚觉奇怪,却也不敢多问。
    过了几天,城内逐渐恢复平日的景象,梁掌柜见他衣衫单薄,便劝他去买一套厚一点的。
    楚峻道:“老丈,小可不冷,小可想把钱攒下来,希望能买几本书来读读!”
    梁掌柜叹了一口浑,便叫他吃饭。不久,梁掌柜那几个远房子侄都回来了,他们见梁掌柜对楚峻态度亲切,都是心生妒忌。这里面数梁城的年纪最大,歪主意也最多。
    晩饭过后,梁城便把两个堂弟叫入房内。
    一个唤梁小七的问道:“城哥,你找咱有什么事?”
    “喂,你们看那姓齐的小子如何?”梁城问道:“老鬼把他当作儿子般!”
    另一个唤梁收的青年道:“小弟一见到他便生气了!他奶奶的!那老鬼就像饿狗见着屎般!”
    梁小七接道:“不错,小弟恨不得一拳把他打扁!”
    梁城嘿嘿一笑:“这小子如何我可不在乎,怕只怕老鬼一死,要把这爿客栈交给他!咱们哥儿岂不是空手入宝山!”
    梁收点。点头。“不错,这个倒有可能!那老鬼平日一直嫌东嫌西,说咱们做得又慢又不好,但那小子做什么他都喜欢得像拾到一块大元宝似的,就怕他会收那小子做义子!”
    梁小七道:“这样一来,咱们可便是寡妇死了儿千没了指望!城哥,你有什么办法,好歹别让那小子这般得意!”
    梁城道:“这还不容易?不过这件事要你们配合才可以!”
    梁小七忙问道:“如何配合?只要能赶走他,咱们都听你的”
    梁城道:“咱们只需如此如此,便有那小子好看的了!不过,这件事无论如何都不得泄露出去!”
    梁收及梁小七二人齐声道:“这个自然!”
    XXX
    正月初九,客栈的房间已住了七七八八,伙计们都非常忙碌。这天早上有一个客人忽然大声叫了起来:“掌柜掌柜!”
    梁掌柜连忙亲自跑去问候:“客官早!不知客官有何吩咐?”
    那客人是个贱肉横生的壮汉,忽然一把揪住梁掌柜的衣襟,怒道:“原来你们这店是黑店!可惜你碰上了老子!你信不信,老子一拳便可把你打扁?”
    梁掌柜猛吃一惊,忙不迭地连声道:“小号不是黑店,不是黑店,客官千万勿误会!”
    那汉子哼了一声,挥着拳头道:“若不是黑店为何我装银子的银带不见了?”
    “也许是被外来的贼偷去的,与小号无关?”
    “真的如此?大爷可不是三岁小孩,全给你一句话推掉!”
    梁掌薯着脸道:“客官若是不信,老朽也没办法……”
    “要老子相信也不难,”壮汉道:“让大爷搜搜你的房间!”
    梁掌柜心想自己没有偷他的银带,又何惧让他搜查,登时放下心来,道:“老朽欢迎!。”
    “俺那个银带是用蓝色印花布做的,要是让大爷搜出来有你好看!快带路!”
    梁掌柜见他凶神恶煞,忍不住打了个冷颤,急忙在前引路:“请客官跟着老朽来!”
    到了梁掌柜寝室,那壮汉胡乱地把被褥揭了一下,喃喃地道:“果然不是你偷的!”
    梁掌柜舒了一口气,陪笑道:“老朽早说这是个误会了,大概客官是在来路上丢失了!”
    “不对,昨夜投店后,大爷记得明明是把它放在床头的,怎会不见?”壮汉忽大声道:“你没偷,但可能是你的伙计偷的!快再带我去搜一搜!”
    梁掌柜那敢反对?便带他到后厢。后厢有三间房子,一间是放置旧家倶,一间大的是梁城三兄弟的寝室,另一间小的却只住着楚峻一个人,那是因为梁掌柜见他喜爱读书,所以特别让他单独居住,比较方便。?
    刚走到后厢,便见到楚峻正好走过,他见到梁掌柜带着一个恶汉走进来,不由诧异地问道:“老丈,这位是谁?”
    那恶汉未待掌柜开口,便道:“咱是来找东西的!快让开!”
    梁掌柜道:“这两个房子是小号伙计的居所,你要搜,请便吧!”
    恶汉忽然指一指楚峻道:“小子,你住那一间?带大爷去!”
    楚峻脸色一变,吭声道:“小可虽然寒侩,但幼受庭训,决计不会做出这种事来,请客官客气一点,不要污辱斯文!”
    那恶汉脸色也是一变,噪噤笑道:“你越是不让大爷搜查,越是有嫌疑!”
    梁掌柜忙道:“齐小哥,咱们自问清白,又何怕人家搜查?”
    楚峻瞪了恶汉一眼,推开房门道:“你要搜,请便吧!”
    恶汉施施然走入寝室,四处看了一下,搬下床上的被褥,却不见有什么银带,楚峻冷冷地道:“找到了没有?”
    恶汉冷哼一声,忽然拉出床底下的一个藤箧,把盖打开,欢呼一声:“这不就是!”说着抓出一个银带来,正是蓝布印花!
    梁掌柜及楚峻脸上同时变色,恶汉把银带抛在桌子上,道:“老头,现在你还有何话好说?为了证明这个银带是老子的,请你把里面的银子倒出来数数,看看一共是不是二十三两?”
    梁掌柜额上汗珠点点,望了楚峻一眼,呻吟似的道:“齐小哥,你……”
    楚峻欲哭无泪,半晌才叫道:“小可绝对没有拿过任何人的东西!这个银带不是小可偷的!”
    恶汉把银子倒了出来,数了一下,道:“不错,刚好二十三两!”
    随即走至楚峻脸前,道:“小子,你说这银带不是你偷的,难道是它长了翅膀自己飞来的?还是这老头偷的,却寄在你处!”
    梁掌柜忙道:“老朽是正当生意人,岂会做出这种事?客官您……”
    恶汉把桌上的银歪了起来,揪看梁掌柜道:“你跟大爷到衙门里理论!”
    梁掌柜哀求道:“请客官高抬贵手……老朽的确没做出这种事来!”
    恶汉想了一下,道:“大爷要赶路,无暇跟你们磨菇,而且银子又丝毫未失,今日便且放过你们吧!不过大爷心头这股火却得消一消!”
    说着飞快地掴了梁掌柜一巴掌。
    梁掌柜给他打得一个踉跄几乎跌倒,楚峻连忙扶住他,喝道:“你为何恃势行凶?这可非君子之风!”
    “君子之风?你偷大爷的银子反是君子之风?”
    楚峻叫道:“你含血喷人?”
    恶汉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大爷含血喷人?我还要打得你喷血哩!操你娘的蛋!”他又一巴掌掴了过去。
    “拍!”楚峻因为要扶梁掌柜,这一掌闪避不开,右颊登时现岀几道红痕!恶汉哈哈大笑,又一掌掴了过去,楚峻轻轻把梁掌柜推开,头一低,标前一步,捏拳反击恶汉小腹!
    那恶汉虞不及此,竟给击中,幸而他皮厚肉多,加上楚峻气力不足,并没多大的痛苦,但这一下却激起他的凶性,陡然踢出一脚,正中楚峻的胸膛!楚峻被踢飞一丈,一口气喘不过来,登时晕死过去。
    梁掌柜大声叫道:“哎呀,弄出人命来啦,救命呀!救命呀!”
    恶汉吃了一惊,不及细看,连忙跑了岀去,只见梁城在墙后探出头来,悄悄问道:“如何?”
    恶汉道:“那小子死了!快拿银子来,老子要远走高飞!”
    梁城立即递了一锭银子给他,恶汉去后,他才与兄弟快步奔入后厢,问道:“叔叔,发生了什么事?”
    梁掌柜正在手足无措,忽见楚峻吐了一口气,喜道:“快拿一碗姜汤来!小哥,你觉得如何?”
    楚峻爬了起来,道:“小可没事,老丈不必担心,不必煮姜汤了,老丈你去照料店务吧!小可休息了一会便去帮你!”
    梁掌柜道:“你自个小心一点!城儿,咱们出去!”顺手把门带上。
    楚峻忽然哭了起来,但只哭了一阵,便止住哭声,咬牙道:“这到底是谁陷害我的?”
    忽然想起刚才梁城脸上露出一丝狡狯的笑容,登时怔住了。
    “他为什么要陷害我?”楚峻暗问一声:“我跟他可没仇怨!”
    回心一想,不由恍然:“原来是因为老丈对我好,惹他们妒忌,才想出这种恶毒的计谋来害我,唉!天下虽大,岂真无我楚峻容身之处?”
    话虽如此,随又兴起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的念头,他决定离开这片客栈,因为只要梁掌柜仍对自己存有好感,像今日这样的事情一定会接二连三出现。
    这一天,楚峻在浑浑噩噩中渡过,晩上他敲开了梁掌柜的房门,把自己的决定告诉了他。梁掌柜怜惜地望了他一眼:“齐小哥,那么你打算去那里?”
    楚峻低着头道:“我也不知道……天无绝人之路,总会找到一个栖身之所!”
    梁掌柜叹了一口气:“像你这种人想做粗贱的工作既没兴趣亦做不来,又高不成低不就的,想找一份差事可不容易……”
    楚峻咬着牙道:“小可相信慢慢学,可以改变一切!做什么事都不在乎,只希望生活能安定下来,又有时间让小可多读点书便已心满意足!”
    梁掌柜目光倏地一蹙,道:“一前日老朽打听福盛酒楼的洪掌柜说,诸葛老爷要找个书僮,不知你有没有兴趣?”
    楚峻大喜,心想做书僮陪主人读书,可是个好差事,便道:“好极了!请老丈带小可去找那个洪掌柜!只不知那个诸葛老爷是个什么样的人?”
    “诸葛家是南阳一带的富豪,家内既有田地,在城内也有生意,听说他以前还中过乡试哩!”
    楚峻又问:“不知他为人如何?”
    “有钱人还不是那副德性?”梁掌柜道:“不过诸葛老爷对待佃戸及下人总算比较别人好一点,大概他是个读书人吧,老朽明天便带你去找洪掌柜,查询一下,也许人家已请了人!”
    楚峻大喜,回房之后,躺在床上,久久都阖不上眼。
    次日一早,楚峻便去找梁掌柜,梁掌柜着他换过一套干净的衣服,又跟他说了一番话,携了十二只鸡蛋,才带楚峻去福盛酒楼。
    福盛酒楼离梁掌柜那爿小客栈,只有三四丈之遥。天色虽早,但因福盛酒楼兼营早点,是以洪掌柜一早便已坐在柜后了,他抬头一望,诧异地道:“梁老哥,今日是什么风把你吹来的?你已两年没来咱这里吃早点了!”说着忙吩咐小二张罗!梁掌柜忙道:“洪老哥你又不是不知道,小弟那里人手少,走不开……嗯,前日小弟听说过,诸葛老爷要找个书僮,不知找到了没有?”
    洪掌柜望了楚峻一眼,问道:“这是贵亲?”
    梁掌柜忙道:“他是拙荆外家的一个远亲,因家境欠佳,来投小弟,但小弟的生意也是……咳咳……”把鸡蛋放在柜上,“请老哥你帮帮忙!”
    “那来的这许多客气!这鸡蛋你拿回去吧!”洪掌柜略一沉吟:“老朽已介绍了几个去了,但诸葛老爷都不満意!梁老哥,你这亲戚可曾读过书?听说诸葛老爷不是为自己找书僮,而是替他儿子找的!诸葛少爷的为人……咳咳,是以希望找个勤奋而又读过书的书僮给他使唤,希望诸葛少爷的好玩脾性会有所改变!”
    梁掌柜道:“这个你老哥放心好了,我这个亲戚可读过不少圣贤书,包诸葛老爷一见便满意!”
    洪掌柜心想穷苦人家的子弟,如何有办法读很多书?不觉又用疑惑的眼光望了楚峻一下。
    楚峻忙道:“四书五经,千字文,三字经等等,小可都已读过,以前先父未曾过世时,寒舍家境还过得去,先父请了个西席回家教小可……”
    洪掌柜点点头,暗道难怪,当下道:“好吧,反正现在不太忙,老朽便带你去一趟诸葛庄吧!”
    梁掌柜满口感谢,洪掌柜交代了一些店务,便带着楚峻去诸葛庄了。
    诸葛庄在南阳城郊,洪掌柜及楚峻走了一柱香功夫,便到了。
    楚峻一至庄外,便怔住了,他实在料不到诸葛庄竟然如此庞大,青云庄若与它相比,简直相形见拙,单那围墙便高逾二丈五六,隔远望去,看不到尽处,庄外绿树成荫,正面还有一个不小的广场,气派极大。
    大门的石阶宽及两丈,两旁的石狮子高逾人头,即使是楚峻,踏上石阶也有点战战兢兢。
    洪掌柜大概与诸葛庄的人十分熟悉,一个守门的壮汉看了他一眼,笑问道:“洪掌柜今早又来,莫非替老爷找到了适合的书僮?”
    洪掌柜陪笑道:“正是,劳烦您通知老爷一声。”四个守门的壮汉立时有一个跑进去通报,过了一阵,那守门的出来道:“请稍候一下。”
    又过了几盏茶功夫,一个管家模样的汉子出来道;“老爷刚下床,请掌柜跟我进去!”
    洪掌柜谢了一声,携着楚峻的手走了进去:入门是个大院子,院子中种着几棵枣树,还有几株梅花及桃花,此时梅花凋零!桃花则含苞待放。
    这座院子长及五六十丈,地上铺上了青石板。院子尽头是座高大的厅堂,白石台阶,朱漆圆柱,飞檐栋梁,极尽奢华。
    那管家不带他俩入大厅却自厅侧的一条甬道走向内堂。甬道收拾得极为干净,两旁放着不少盆栽,几个家丁正在打扫。
    楚峻抬头望去,但见里面房舍栉次鳞比,也不知有多少进,有多少座院子,只觉穿过了不少道垣墙,越过无数道月洞门,才来到一座清雅的独立小院,管家肃手道:“两位请进!”
    楚峻抬头一瞥,见小院门II挂着一块牌匾,上书“养心轩”三个字,他心头一动,忖道:“听说皇上在大内读书的地方叫养心殿,这里叫养心轩,莫非是诸葛老爷的书房?唔,好大的口气!”养心轩的确是诸葛庄的书房,它只是西厢小小的一个部份。
    轩外有个长相颇为斯文的家丁,管家对他道:“这两位要见老爷,你先带他进去,我去请老爷!”
    那家丁应了一声在前引路,院子内种了几丛竹树,修葺得十分整齐,竹树上还挂了几笼鸟儿,楚峻精神一振,忖道:“在这个地方读书,真可事半功倍!”
    心念电转间,家丁已把他俩引入一座小厅内。
    厅内放着两排酸枝椅子,两张茶几,角几上放着一盆老楡盆景,古意盎然,壁上挂着一幅中堂画,却是江南才子唐寅的仕女图。
    洪掌柜趁那家丁去张罗茶水时,悄声对楚峻道:“庄内共有八个管事,一个总管,两个副总管,这些人在庄内都是炙手可热的红人,你今后对他们的态度可得恭谨一点!还有,诸葛老爷最注重礼节,这尊卑上下之分,你都谨记,不可岀错。”
    楚峻唯唯喏喏应之,洪掌柜仍不厌其详地介绍,楚峻这才知道他儿子洪湘是八个管事之一,负责管理东厢的事务,而庄内的男女婢仆竟有四百余人,另外诸葛老爷还请了一批武功高强的护院,护院领班在庄内的地位更加崇高。
    说着,洪掌柜听到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连忙住口,并拉着楚峻站了起来。
    一忽,只见一个年在五十,身裁略胖,蓄着三络长鬓的锦袍男人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两个丫环,楚峻见他气概有异常人,料想必是此间主人诸葛锦晖,忍不住暗中寻量了一下。
    诸葛锦晖双眼如电扫了洪掌柜及楚峻一眼,随即示意那两个丫环站在厅外。
    洪掌柜哈腰道:“老爷早!”
    诸葛锦晖举露出几分笑意,在正中那张高背椅坐下,道:“两位也坐下吧!”
    说着抓起几上的茶盅呷了一口:洪掌柜恭声道:“多谢老爷!”拉着楚峻在旁坐下。
    诸葛锦晖放下茶盅,道:“辛苦你了掌柜!这孩子是你推荐来作书僮的么?”
    “正是。老爷,他是安记客栈梁掌柜妻子外家的一个远亲……”
    诸葛锦晖挥挥手,示意他住口,问道:“你读过书没有?”
    楚峻长身道:“小可读过不少,自信还算得是个读书人!”
    说着依先前编好的台词,把“身世”介绍了一下:诸葛锦晖沉吟了一下,问道:“千字文第五十三句你可记得?”
    楚峻略沉吟答道:“德建名立。”
    诸葛锦晖又道:“三字经之养不教,父之过,接下去的是那几句?”
    楚峻不假思索地道:“教不严,师之惰。子不学,非所宜;幼不学,老何为。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学,不知义。为人子,方少时,亲师友,习礼义……”
    诸葛锦晖脸露笑容,又问:“你可读过四书?子日:『中人以下,不可以语上也。』作何解?”
    “此句出自论语雍也篇。孔子认为对于中等以下的人,不可告诉他高深的道理。其义并无轻视此等人,而是认为该针对不同程度的人而施教。”
    诸葛锦晖大喜,再问:“孟子曰:『养其小者为小人,养其大者为大人。』何解?”
    “首句小者指口腹及日常生活,次句大者指道与德。全句意:即只注意生活是为寻常人,能修养大心志及道富是为君子。”
    诸葛锦晖连问数句,楚峻都能对答如流,不由大喜,问道:“老夫决定用你,除衣食由老夫供给之外,每年外加五两银子,你可愿意?”
    洪掌柜及楚峻均大喜,须知寻常百姓,每年辛劳也未必能攒下三两银子,做书童能有五两,还能不喜乎?
    洪掌柜及楚峻连声多谢,诸葛锦晖吩咐家丁取二两银子与楚峻,道:“余下三两满一年后再发,明早你在此刻,仍在此处等老夫!”说着带着丫环离开养心轩。
    楚峻返回安记客机把那二两银子交给梁掌柜,梁掌柜道:“给洪老哥的佣金只需一两,这一两你带去吧!”
    “不,老丈过年给我的碎银小可还未用,这一两银子便当作小可清还去年欠下的房钱及这些日来老丈对小可的照顾!”
    梁掌柜起初不肯收,但经不起楚峻的盛意,只好勉强收下。
    次日,楚峻带了几本书,提着梁掌柜送与他的藤箧入诸葛庄。
    经过一番手续,费了不少时间,看守的壮汉才让他入庄。
    到了养心轩那座小厅,刚坐下,诸葛锦晖便来了。
    楚峻想起洪掌柜的吩咐,恭敬地道:“老爷早!”
    诸葛锦晖点点头,道:“你跟老夫到书房来!”
    穿过一条走廊,到了诸葛锦晖的书房,楚峻偷眼一瞧,见书房内的几具书橱,都堆满了书册,书桌上文房四宝倶全,墙上还挂了几幅前朝的书画。
    诸葛锦晖在书桌后坐下,道:“凡人我诸葛庄的,不管是否卖身,老夫都另替他起个名,由今日起,你不叫齐高,叫侍书。每日早上除打扫、收拾老夫及少爷的书房之外,便是陪同少爷读书习字以及复习功课。余下的时间,你可任意使用,但不可随便走出西厢!”
    “是!小的知道!”
    “老夫给你的年饷特别高,那是疼惜你是个人材,希望你能帮我管管少爷,所以若少爷要你代笔或要你陪他玩耍,你绝不能答应他!”诸葛锦晖脸色一沉,声音转厉:“你听到没有,若违反了,老夫便要家规处罚了!”
    楚峻唯唯喏喏,诸葛锦晖脸色稍霁。“老夫不买你,是看得起你,希望你将来也能跟少爷一齐考取功名!但,老夫要与你立下一张契约,五年之内,若未经老夫同意,你,不得离府,否则老夫便要找梁掌柜赔偿!”
    楚峻一听起码要在诸葛庄五年,不由一怔,心头忐忑,犹疑难决。
    诸葛锦晖脸色一沉。“你若不答应,现在还来得及,只要回老夫那二两银子便行!”
    那二两银子早已用去,楚峻一咬牙,道:“侍书没有异议。”
    诸葛锦晖吩咐他磨墨,随即挥笔写了一张契文,双方各自签了名。
    “侍书,老夫对你的确另具青眼,你好自为之,若少爷有不循规蹈矩的事,可来禀报!下午你便开始陪少爷读书学。侍茶!”
    那家丁忙走了进来,恭声道:“不知老爷有何吩咐?”
    “你带侍书同去安顿一下,顺便告诉他庄内及轩内的规矩!”
    侍茶应了一声,领着楚峻离开。这养心轩原来不小,两间书房,一间小厅之外,尚有两间卧室,供诸葛锦晖父子看书累了假寐的。
    穿过一道月洞门,那边又是一座雅致的小院,称听竹轩,小院四周植了不少碧翠的青竹,难怪以此为名。
    听竹轩住了几个西席,另外便是两间给书童住的小房,其中一间住着一个叫侍砚的书童,此人専侍候诸葛锦晖,另一间便给楚峻居住的。
    侍茶则住在养心轩内。听了侍茶的介绍,楚峻才知道书童在众下人之中的待遇是最好的,而诸葛庄内的规矩既多且严。侍茶对楚峻有好感,还提醒他小心服侍少爷,
    诸葛庄内共有四位西席,一位专教少爷诸葛浩,一个专教两位小姐,另外两位则教诸葛家的其他子弟!
    西席上书童在听竹轩的饭厅一齐用膳,席间侍茶把楚峻介绍与诸西席认识,那四位西席有老有少,有胖有瘦,对楚峻都十分冷淡,楚峻只记得那个教诸葛浩的叫章文虹,是个四十多岁身裁修长的文士。午饭之后,楚峻返回寝室,正想拿书阅读,房门忽被人敲响。
    楚峻连忙把门拉开,只见门外站着一个公子爷及一个年轻的家丁,楚峻一怔,那公子爷问道:“你便是侍书么?我便是你的少爷!”
    楚峻神态一敛,恭声道:“侍书拜见少爷。”
    诸葛浩身裁肥胖,一张脸圆溜溜的,一管蒜头鼻把眼睛挤得又扁又长,楚峻忖道:“老爷长得如此挺拔清秀,少爷这相怎地这般凶煞难看?”
    诸葛浩哈哈一笑道:“侍书免礼。”
    “多谢公子。”
    诸葛浩笑容一敛,问道:“我爹把规矩告诉你没有?”
    “老爷已经说了,侍书自会努力伺候公子!”
    “好,有你这句话,我便放心了!”诸葛浩笑嘻嘻地道:“你不要以为做奴才的,便不会飞黄腾达,只要少爷高兴什么时候都可以重赏你,福昌,替我赏一锭银子给他!”
    诸葛浩背后立即闪出那个家丁,自怀中揣出一锭银子。楚峻忙道:“奴才无功不敢领受!”
    诸葛浩脸色一变,道:“你头一天便敢抗令了么?可是嫌少?”
    “奴才不是这个意思!”
    “那就快收下,否则公子要生气了!”
    福昌道:“只要你听话,更好的宝贝都有!”他见楚峻收下了银子,语气一变,厉声道:“但假如你惹恼了少爷,活罪可有的你受一一”
    诸葛浩哈哈一笑,道:“别吓坏了他!嗯,侍书,你见到了章夫子,可别告诉他我来找过你,听到没有?”
    楚峻心中诧异,嘴上却不得不恭维地道:“奴才知道!”
    诸葛浩转身出去。“未时你来书房侍候我!”
    楚峻恭恭敬敬送他出去,望着那锭银子发起怔来,不知诸葛浩有何含意。一忽,房门又被人敲响,楚峻一怔,拉起门门,侍茶迅速地闪了进来:“少爷找你什么事?”
    楚峻忙把经过告诉侍茶,侍茶悄声道:“侍书,我看你年纪还小,特地再来提醒你一次,少爷虽只十六岁,但胆子比天还大,你道为何至今才找你回来?”
    楚峻道:“莫非以前那个书童受不住他的气,而请辞了?”
    侍茶道:“不是请辞,而是让少爷叫人打死了!”
    “什么?”楚峻吃了一惊:“这还有王法么?”
    “王法?”侍茶冷笑一声:“老爷有钱有势,连州台大人都忌他几分,他的话就是王法,你得小心,宁愿得罪老爷,也不能得罪少爷,你明白么?”
    楚峻一颗心怦怦乱跳,以为找到一处安乐窝,却不料是处狼窝虎窟,半晌才问:“莫非老爷也怕了少爷?”
    “老爷不怕少爷,但却有季常之癖,你明白了吧?”侍书拉开房门,道:“等一下你便得到书房去,准备砚墨清水,我也要去准备烹茶了!”
    “多谢大哥关照,小弟感激不尽,请哥哥有空多来坐谈!”
    侍茶伸头到外面看了一回,道:“我与你交谈,不可让老爷及少爷知道!”说着快步走了。
    楚峻出了一阵神,忖道:“真正呆不下去,我有手有脚不会一走了之么?”想到此,心头稍安,换过诸葛庄仆人的衣服,便开门出去了。
    到了养心轩,侍茶大声道:“侍书,少爷的书房在这边!”向他打了个眼色。
    侍书料想大概诸葛锦晖必已在他书房,应了一声:“多谢大哥指点,小弟新来,一切生疏,今后还请哥哥多多指教!”
    侍茶带他到书房,又指导他去那里取清水,弄好一切,诸葛浩便带着福昌来了,不过福昌只能在轩外等候,不能进来。“公子请坐。!”
    楚峻替诸葛浩拉开椅子,诸葛浩向他打了个眼色,楚峻不明所以,微笑相对。
    一忽,章文虹便入来了,楚峻忙道:“章夫子你好!”
    章文虹唔了一声,坐了下来,道:“今日上论语。”
    诸葛浩拿岀本论语,章文虹朗声读了起来,他却无精打采,章文虹读毕又仔细解释了一遍,然后叫诸葛浩读一次给他听。
    那诸葛浩读得像孝子哭丧般,碰到懂得的字便大声念出来,不懂得的便胡乱混了过去,楚峻暗中摇头。
    章文虹喝道:“你一字一字给我读清楚,否则留堂!”
    诸葛浩似乎有几分忌他,只好老老实实朗读起来,章文虹倒也十分负责,慢慢解说,楚峻见章文虹见解颇为精辟,对他的印象大改。
    “抄书一遍!”章文虹抓起茶盅呷了一口。
    诸葛浩最怕这个老师,心中虽不服气,却也不敢抗命,便把脾气发在楚峻身上:“侍书听见没有?还不磨墨洗笔?”
    楚峻弄好一切,诸葛浩便抄写起来。章文虹道:“公子,你年纪渐大,应该开始专心读书了,令尊对你寄望甚殷,希望你能荣宗耀祖,由今日起你每天均要在此抄书,以后每日的上课时间增加半个时辰,若非如此你又会叫书童代你抄写了!你莫以为你以前的所作所为我不知道,我只是念你年纪尚小,但你却越来越胡阔,传将出去,连为师的脸也要给你丢光了。”
    诸葛浩嗫嚅道:“学生怎敢胡闹?”
    章文虹脸色一沉,道:“侍笔的事你道我不知道?哼,令尊给权为师,要我严厉管教你,你若没有进步,我可不客气了!”他脸上忽然现出凛然之色,双眼精光闪闪,一反刚才厌厌欲眠之态。
    诸葛浩表面上唯唯诺诺,心中却把章文虹祖宗十八代都骂遍了。“酸夫子,你少爷年纪再大一点,第一个要对付的便是你!”
    章文虹见他抄毕,收书道:“明早交一篇作文给我!”说罢走了出去。
    诸葛浩对楚峻眨眨眼,道:“侍书,你去看看那酸夫子去远了没有?”
    楚峻到外面望了一下,见章文虹经已走向听竹轩,便告诉了诸葛浩,诸葛浩忙把书收了起来,道:“侍书,刚才酸夫子的话你听见了没有?”
    “听见了,公子。”
    “你替我作好文,我先去玩耍一下,等下便回来,”诸葛浩道:“不准你告知那酸夫子!”
    楚峻一惊:“但夫子刚才说……”
    诸葛浩勃然变色,“你听他的话还是听少爷的话,你是诸葛家请来的,还是章家请来的。”
    “但夫子这样做可是为了公子您好,将来乡试小的可帮不了您。”
    “将来的事,将来再说;我爹爹富甲连云,我考不到功名难道便会饿死,莫非刚才少爷送你银子的用意你还不明白?”
    楚峻忙道:“那银子小的可以退回给你!”
    “放屁!”诸葛浩折扇在楚峻头上敲了一下,“这种事还得了么?小子,告诉你,就算少爷不给银子你,你也得乖乖为少爷効劳;否则明早便叫爹调你去灶堂劈柴,由清晨做到半夜。”
    楚峻心想诸葛锦晖要他改变诸葛浩的脾性,而诸葛浩又要自己替他作弊,不由作起难来,轻声道:“公子,老爷今日吩咐小的……”
    “别管他说什么,以前的那几个书童何尝不是如此?我爹只有我这个儿子,他敢骂你,我告诉娘去,总之你不可把这事告诉他就是!”诸葛浩说罢大摇大摆地离开。
    楚峻左思右想,忖道:“他自愿作贱,我又何必管他?还是为自己的饭碗打算一下吧!”想到此,心神稍定,提起毛笔,醮了墨汁,下笔如飞,不一刻,一篇文采斐然的文章便已完成,楚峻对自己这篇文章也是极为满意。
    正在自我欣赏之际,只见侍茶溜了进来,楚峻忙把情况告诉他,侍茶道:“以前的书童人人倶如此,老爷怎样说是一回事,他对这个儿子大觉头痛,你若要为自己着想的,我劝你还是听少爷的才是上策。”侍茶说罢转头望了一下,又道:“我出去了,否则若让那煞星看见我跟你说话便有一顿好骂。”说罢一溜烟跑了出去。
    过了一阵,诸葛浩额头沁汗地跑回来了,哈哈笑道:“福昌那小子的蹴球功夫是越来越不济了,喂,作好了没有?”
    “请公子过眼。”
    “先拿毛巾给您少爷擦一把手。”楚峻服侍了诸葛浩,诸葛浩也把那篇文章看毕,拍案赞道:“好小子,那五两银子使得不寃,写得比侍笔那小子好多了,嘻嘻!明早那酸夫子还不赞不绝口。”说着提笔腾写了一次。
    楚峻见自己写的文章得到赞赏,也是心花怒放,但见诸葛浩下笔写字如同拇指般大,二百余字的一篇文章,抄了三四张纸,才算抄満。
    诸葛浩抄好之后,又走了,临行道:“侍书,你洗好了笔砚,便去休息吧!好好地干,少爷不会亏待你!”哈哈大笑扬长而去。
    次日章文虹看了那篇文章后,果然大赞诸葛浩进步神速,诸葛浩喜得一张大咀合不拢来,生似是他自己作的般,楚峻自然不敢说破。
    诸葛浩每日上课两次,上午一个时辰,下午一个时辰,现在加了半个时辰,共是两个半时辰。
    一个时辰很快便过去了,章文虹忽道:“公子,这篇文章你再写一次,写好才下课!”说着把刚才那篇收了起来。
    这是从未发生过的事,诸葛浩不由傻了眼,巴巴地说不出话来。半晌才道:“夫子,你另出一道题目吧?这题目昨日已作过,再写又有什么意思?”
    章文虹脸色一变。喝道:“你矍不是?昨夜已作过,现在只不过是重写一次,又有何困难?”
    须知诸葛浩只是见字搬字,昨夜抄的,,如今早已忘了九成半,那管毛笔醮了墨汁一遍又一遍,就是下不了笔。
    他索性把笔一抛,叫道:“你别神气,我告诉爹去!”转头瞪了楚峻一眼,恶狠狠地道:“侍书,你小心一点。”原来他以为是楚峻把事情告诉章文虹。
    只听章文虹左手忽然一探,抓住诸葛浩的手臂,把其拉至身前,诸葛浩痛得哇哇乱叫。章文虹沉声道:“老实告诉你,你肚子内有多少墨汁,我一清二楚,以前你作的文是什么样子,我还不知道?为何相差两日便截然不同,还不是请人代笔的,这件事跟侍书完全没有关系,你要找你爹说我什么坏话,都可随便你,但不可扯上侍书,去吧!”章文虹说罢把诸葛浩一推,诸葛浩狼狈地跑了出去。
    楚峻忙道:“多谢夫子多谢老师。”章文虹脸色一霁,道:“有什么事你来找我!”长身而起,又回头道:“今夜没人在时,你来我房间。”
    楚峻满口答允,心中又怕诸葛浩会生他的气,而暗中报复,担忧不已。
    下午上课时,楚峻更是忐忑不安,不过过了一阵诸葛浩来到书房时,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只瞪了他一眼,并无其他行动,楚峻才稍为安心。
    XXX
    听竹轩的人很快便上床就寝了,楚峻却等到二更时分才悄悄去找章文虹。
    到了房外,只见房内点着灯,他不由有点犹豫,却听章文虹问道:“是侍书么?进来吧!”
    楚峻推门进去,只见章文虹坐在书桌前看书,他见楚峻进来立即把书回起,放入怀内。“把门关好!”
    楚峻把门关好,轻轻走前,章文虹含笑道:“侍书,你坐下吧,不叫你侍书,你叫什么名字?”
    楚峻略一犹豫道:“学生齐高。”拉了张椅子坐在书桌旁,章文虹眼光在他身上看了一回,目光异采一现,楚峻忙把头低下:“夫子叫学生来不知有何指教?”
    “齐高,我见你文采甚佳,出身必非寒伧,为何会来此作奴?”
    楚峻把说惯了的台词背了一遍,章文虹目光又是一闪,似不太相信,半晌才轻笑一声,道:“原来你竟有此悲惨的身世,五年时间眨眼即过,若能好好把握,也许五年之后已能出人头地。”
    “多谢老师鼓励,学生感激不尽,”楚峻嗫嚅地道:“学生听说少爷生性凶恶,今早他误会……”
    章文虹笑道:“你不用怕,凡事有我,他若敢找你的麻烦,你来找我!”
    “说也奇怪,那煞星对老师似乎甚为忌惮,不知是何原故?”
    章文虹眉头一掀,脸上再无笑意,轻轻地道:“也许是一物治一物吧,你不必多问,哝,我这里有不少书,你若喜爱的尽管拿去看,看不懂的,可来问我。”
    楚峻大喜,又谢了一番,心头忽然一动,忍不住问道:“老师,你学识渊博,又为何会屈身于此。”
    章文虹哈哈一笑,道:“章某无意他途,更加淡泊功名,但书中虽有黄金屋,却无白米饭,我不课徒为生,又靠什么糊口?何况东爷待我又不薄!”
    他虽说得言之成理,但楚峻不知如何觉得他似乎不是肺腑之言,但一则自己身份低微,二则交浅不敢言深,也不敢多问,借了一本春秋便告辞回房。
    楚峻回复立即点灯阅读起来,直至四更的梆子声传来后,他才熄灯。当他去茅厕解手时,无意中发现章文虹房内的灯仍亮着,忽然之间,他觉得章文虹似乎不是个寻常人,他身上似带着几分神秘感。
    楚峻在诸葛庄,眨眼已过了数月,如今已是暮春时节。他每日要陪伴诸葛浩读书,空闲的时间,却不断向章文虹请教书中的疑难,章文虹总尽他所能教他。他俩一个学得勤,一个教得仔细,接触自然频密,两人间的师徒感情,也一日比一日深厚,楚峻觉得章文虹心中好像有个解不开的死结般,时常无端端叹息起来,楚峻问之,章文虹又极力掩饰。这两个月中,有一件事使诸葛锦晖高兴的便是自从楚峻来了之后,诸葛浩学业比以前进步了,也比较勤奋。诸葛浩功课若有不明之处,便经常请教楚峻,对楚峻的态度也似乎有了改变:
    楚峻在诸葛庄虽为奴已两月,但从未踏出西厢一步,诸葛庄到底有多大有些什么人,他都不知道,亦无兴趣过问。只隐隐听到侍茶提及诸葛锦晖有三房妻妾,每房妻妾都只生育一胎,诸葛浩是诸葛锦晖发妻所生的,但诸葛锦晖近年来与发妻的感情并不很好,但他发妻若发起脾气来,诸葛锦晖又往往不敢违抗,情况颇为异常,楚峻听后亦没将之放在心上。日月如梭,春去夏来,院子内已不时飘荡着知了的叫声,这天早上,诸葛锦晖忽然叫侍茶来找楚峻。
    楚峻怀着一颗忐忑的心来至养心轩诸葛锦晖的书房。只见书桌上放着一锭二两重的银子,诸葛锦晖脸上挂着笑容,楚峻稍觉宽心,问道:“老爷有何吩咐?”诸葛锦晖放下手上的书巻,道:“侍书,你果然没令老夫失望,这锭银子赏与你;你取去吧!”
    楚峻推辞了一下,见诸葛锦晖确是诚意赏给他,才谢了一番取过银子。“侍书,少爷说有他帮助极大,他很感激你,老夫闻后亦极为放心,今后若在闲暇时,少爷若要你陪他玩耍,你不妨陪陪他,老夫自不会亏待你。”
    楚峻连声答应,他料不到这天下课之后,诸葛浩便对他道:“侍书,你今日陪我去蹴球吧!”
    楚峻大感诧异,嗫嚅地道:“公子,小的对蹴球游戏可是一窍不通……”
    “哈,这还不简单,你教我读书,我教你蹴球,大家扯平,福昌请假回乡探亲,要两个月后才回来,其他人又都是些饭桶,看见就令人生气!你不陪我,我可要告诉爹爹了!”
    楚峻心头一动,忖道:“原来这煞星已一早打通他爹爹那一关了!”
    只得硬着头皮道:“小的若蹴得不好,请公子原谅一二!”
    “走吧走吧,别再废话!”诸葛浩拉起楚峻往外便跑,还傲然地道:“若非少爷看得起你,你在西厢住了一生,也不知咱家有多大!”
    出了养心轩,又穿过好几座小院,诸葛浩仍未住脚,一路上但见婢仆如云,或紧张地走着,或悠闲地在树下采花锄草。
    楚峻如刘姥姥初进大观园,目不暇给,迷迷糊糊地跟着诸葛浩来至一座花园处,只见那里有块旷地,绿草如茵,青翠如玉。
    诸葛浩叫下人拿球过来,在楚峻脸前表演了一下,然后道:“开始了,快接住反蹴过来:”
    说着把球蹴向楚峻。楚峻连忙标前,眼看球儿即将落地,他急忙一脚扫出,“扑”的一声,那球自侧向远处飞去。
    诸葛浩见他一副狼狈相,乐得哈哈大笑,忙叫下人把球拾回来,道:“侍书,这次你先蹴!”
    “是!”楚峻拾起球一蹴,落点虽不好,但别看诸葛浩身裁肥钝,只见他轻跳两步,伸出右脚一弹,那球便毕直飞起三丈,再落下时,他左脚连环踢出,球儿自他头顶飞过,奔向楚峻!
    楚峻料不到他蹴得如此灵巧,心神微一分神之下,那球经已落地。
    诸葛浩大怒:“当真饭桶!你奶奶的,除了读书,还懂得什么事儿?再来。!”楚峻见他出口不逊,怒气暗生,但念着自己的身份,只好硬生生地将怒火压下,提起精神陪他游戏。
    但诸葛浩已学蹴数年,如能跟他比?不是让球儿落地,便是把它蹴得左右乱飞,气得诸葛浩暴跳如雷:“你奶奶的小王八蛋,再踢不好,少爷要你好看!”
    偏生诸葛浩一球蹴去,楚峻又踢了个空,诸葛浩奔前抽出折扇在楚峻头上敲打了几下。
    “饭桶!少爷的兴致都给你淋熄了!明天再来,再踢不好少爷还要打!”楚峻虽然极力忍让,他双眼仍不由自主露出愤怒之色,诸葛浩见了,骂得更凶:“死奴!你敢瞪少爷?你是什么东西敢对我无礼?少爷要你死,你也活不成!”
    霍地又打了楚峻一扇!这下用力极猛,楚峻只觉头顶一阵疼痛,几乎晕厥,怒火在他胸中燃烧,胸膛不断起伏着,恨不得打回诸葛浩一拳,但他生性沉弱,知道一出手,自己便可能活不出诸葛庄,是以最后还是忍了下来,两滴泪水在眼眶中来回滚动着,硬是不让他淌下来。
    诸葛浩哈哈大笑:“哭鼻子啦?死奴”你今年多大啦?找你娘撒娇去吧!延寿,带他回去吩咐侍茶今晩不准他吃饭!”这一夜楚峻虽然粒米不进,但他却丝毫没有饥饿之感。他躺在床上,心潮澎湃,感想联翩,深觉天下虽大,竟没一处安乐窝。江湖虽然险恶,难道其他地方便没风险?楚峻忽然开始怀疑读书的功用,读书除了明理之外,能否以此糊口,又能否防身?他不由后悔当日不用功学武,假如自己练成武功,又怎会受人欺凌?他越想越远,又忆起往昔在家内的情景,母亲慈祥的脸庞首先在他脑海中浮现,接着是少拘言笑的严父,倔强的哥哥,老当益壮的外祖父,见义勇为的吴敬德……
    这些脸庞一张张浮现,又一张张隐去,眼前一片黑暗,楚峻忍不住轻声哭泣起来,也不知过了多久,才迷迷糊糊睡去。
    次日,诸葛浩又要楚峻陪他蹴球,结果仍然吃了十多扇才放他回去。
    楚峻怒火越积越多,忍受得越来越辛苦,他不敢把这件事告诉章文虹,但章文虹见他近来少来借书,心中也有了奇怪。这样过了半个月,情况终于有了改变,楚峻蹴球的技术渐渐提高,已能来回应付诸葛浩十余回合,头顶才免再吃打。
    过了几天,因为天气极热,章文虹下令放假三天,诸葛浩大喜,一早约楚峻明日陪他出庄踏青,楚峻心中虽不愿意,但却不敢不去。
    次日吃过早点,诸葛浩的两个心腹家丁延寿,鹤寿便来催促了。四人牵马岀庄,诸葛浩读书虽然蠢钝,但对玩乐诸途却甚为熟悉,右脚在马蹬上一踏,便轻轻巧巧翻坐在马鞍上;延寿及鹤寿两兄弟也骑得甚稳,只有楚峻从未曾骑过马,跌倒了两次才骑上去,那马儿一洒蹄急驰,又几乎把他掀下来,惹得诸葛浩吃吃大笑,“饭桶”,“死奴”地骂个不绝。
    诸葛浩在前,延寿兄弟落后一个马位,楚峻却远远在后。驰了一程,渐至郊野,两旁都是树木,偶尔一阵风吹过,树木婆娑,颇为凉快。
    诸葛浩见楚峻追不上,便勒马稍候,一俟楚峻来到,便一马鞭抽了过去。“混帐的东西,你平时在养心轩的威风到那里去了?只会败你家大少爷的兴!”楚峻在马上甚是不稳,只顾着马,那顾得及其他?“刷”的一声,那马鞭打在肩膊上,一阵火辣辣地疼痛,他忍不住道:“请少爷放小的回去吧。”
    “哈。你还敢再败少爷的兴!”诸葛浩又抽出一鞭。这次楚峻有了准备,伸手一格,鞭梢只抽在臂上。
    不料诸葛浩更怒,喝道:“死奴!你再挡一鞭看看!”提起臂来,猛力抽出第三鞭……楚峻本想抓住鞭梢,忽然暗叹一声,放弃抵抗。
    “拍!”马罂结实实抽在楚峻的脖子上,立时现出一道血痕来,痛得楚峻身子一震!那马吃惊,忽地一跳,陡然把楚峻掀下马背!
    “砰”的一声,楚峻后背着地,痛得他几乎爬不上来,诸葛浩及延寿两兄弟哈哈大笑,诸葛浩见状怒气似乎稍减,喝道:“死奴,还不上马,要再讨打么?”
    楚峻几乎气炸了胸膛,但仍咬牙忍着,蹒跚地爬上马背。
    诸葛浩“呀”的叫了一声,催马前进。驰了一阵,眼看日头逐渐移中,天气更热,诸葛浩勒马道:“延寿,找个地方吃点东西吧!”四人找了座树林,驱马入去,延寿兄弟自马上取下一张席子,把其铺在地上,再把食物拿了出来。
    诸葛浩抓起一只肥鸡,撕下一只鸡腿,张口大吃。
    楚峻吃得甚为缓慢,那些烤肉鸡鸭,呑落肚中全然不知其味。
    诸葛浩三扒两拨已把那只肥鸡吃得干干净净,抛掉鸡骨,把手指放在嘴中啜了一下,甚为恶相。“你奶奶的,延寿,吃了东西可有什么好消遣的游戏?”
    延寿道:“公子,咱们来蹴球吧?”说着拿眼飘了楚峻一眼。
    诸葛浩摇着那颗斗大的头颅,道:“没的又来败我的兴!再想想,想不出来,要你好看!”
    超寿及鹤寿知道公子的脾性,深知他说得出做得到,连忙搔头抓腮地寻思起来。正在贡无计之际,外面忽然奔进一个年轻的村姑来,那村姑虽非绝色美人,但五官端正,双颊被阳光晒得红彤彤的,甚是好看。延寿心道:“有了!”
    那村姑见林内坐着四个汉子,急忙退了出去。鹤寿道:“公子,这不是上佳的消遣游戏?”。。
    诸葛浩哈哈一笑,道:“不错不错,快把她抓来,少爷重重有赏!”延寿及鹤寿立即奔出林去。
    不久,林外便传来一个女子的惊叫声:“你们,你们要干什么?”
    只听延寿道:“姑娘,咱们少爷请你入林吃东西!”
    那女子道:“谁要吃他的东西?快让开!”
    “让开?”鹤寿声音一沉:“知道我们少爷是谁么?”
    “管他是谁!就算是皇帝也不能公然调戏良家妇女!”那女子脾气颇硬,喝道:“不让开,姑娘可要大声叫喊了!”
    “臭婊子!敬酒不吃吃罚酒,等下你便知道厉害!”
    楚峻随即听见那女子尖声叫了起来:“禽兽!快放手!救命呀……”声音未落,只见延寿及鹤寿架着那个村姑入林,脸上挂着一抹淫邪的笑意。
    诸葛浩把折扇往后衣领一插,伸手在村姑娘脸上摸了一把,邪笑道:“姑娘你别叫,少爷不想辣手摧花!”不料那村姑性子极为倔强,“嘿”的一声,往诸葛浩脸上吐了一口唾沬。“衣冠禽兽!”
    诸葛浩大怒,叫道:“延寿,把她缚在树上,少爷要她尝尝我的手段!”楚峻心有不忍嗫嚅地道:“公子你是读过圣贤书的,岂可……放过她吧……”
    诸葛浩双眼望着延寿兄弟网缚村姑,头也不回地骂道:“死奴1。你给我闭咀,再不识相,少爷连你也缚了!”骂毕又叫鹤寿用手绢塞住村姑的嘴。
    延寿涎着脸道:“少爷,游戏可以开始了!”
    诸葛浩哈哈大笑,道:“你先替少爷把她的上衣撕下来,让少爷看看里面是圆的还是扁的!”
    那村姑目光忽然移向楚峻,露出乞求之色。楚峻热血倏地向上一涌,顾不得自己的安危,决意救她。
    目光一掠,见地上有柄切肉的利刀,忙俯腰检起,悄悄退后几步,再兜了一圈,向树后奔去。
    诸葛浩等三只禽兽,见村姑上衣敞开,露出两团粉琢玉砌的嫩肉,乐得哈哈大笑,魂游太虚,竟然没有发觉楚峻的行动!
    说时迟,那时快!楚峻利刀连挥,把绳子斩断,叫道:“姑娘快跑!”诸葛浩等人一呆,村姑立即自另一端向林外奔去。
    延寿喝道:“你吃内扒外,竟敢破坏少爷的好事!可是嫌命长么!”
    诸葛浩豊暴跳如雷,叫道:“反了反了!延寿,你去追那雌儿,鹤寿,你替我把这死奴活活打死!”
    楚峻此刻已把生死置之度外,横跨两步,伸手一拦,幌着手中的利刀,道:“不准过来,否则我不客气了!”
    鹤寿冷笑一声:“小子,你这把破刀要来切猪肉还可以,要想切人肉还差一点点!”
    话音未落,上身忽然向前一幌!楚峻把刀一挥,鹤寿暗叫一声:“你奶奶的,真的是吃了豹子胆!”连忙向后一仰。
    楚峻立时转身向侧奔去,一刀望延寿的后背刺去。“再跑,便杀死你!”
    延寿上身向侧一偏,忽然一个后脚扫出,楚峻站立不稳,立即向后蹬退几步。
    延寿大叫一声,霍地一个风车大转身,飞快地再踢一脚,脚尖奇准地踹在楚峻腕上,楚峻手上那柄刀便应声跌落地上!楚峻喝道:“我跟你拼了!”
    右拳直击过去!不料延寿两兄弟本是诸葛庄的护院,后来因与诸葛浩臭味相投,才被收在身边听使唤。
    武功自然不会差到那里去,只见他身子一蹲,右拳在楚峻的肘底透入,结结实实地击在对方的小腹上。
    紧接着,鹤寿自后赶至,把其手臂反屈,再用绳子把楚峻吊在树上。三人轮回用马鞭抽打。只打得楚峻肉绽血流!眼看已活不成,诸葛浩忽听远处似有人声传来,忙道:“快上马回庄,不要像上次那样让人发现!”三人跃上马背,挥鞭催马,顷刻间便已去远。
    (未完。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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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6-21 16:32:2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章习文练武渐露锋芒
    南桐村在南阳城南,也在诸葛庄之南。此村虽不大,但因土地颇为肥沃,是故人口并不少。
    南桐村村长姓林,是个德劭望高的长者,可惜膝下无儿无女,幸而他二弟有个女儿,小名仙姑。
    林村长这个侄女不像一般闺女,不爱女红,却喜舞刀弄枪,整天在田野上跑。
    这丫头虽野,但对父母及伯父倒十分孝顺,因而被视为掌上明珠,对其千依百顺。
    林村长一家颇有些田地,家内也略有薄产,庄院内房舍颇多,可是人丁单薄,房舍大都空着。
    这天早上,林村长坐在厅内品茶,不见侄女来请安,便问个丫头道:"小姐病了?怎地到现在还不见她来?"
    那丫头大眼睛一转,抿嘴笑道:"小姐在灶堂内煮稀饭"
    林村长一怔,喝道:"胡说!这野丫头几时转了性?"
    那丫头忙道:"大爷,婢子不敢胡说,婢子本想动手,却让小姐赶了回来,说今早她要煮!"
    "哦?"林村长抓抓头,忖道:"莫非是为了昨日来的那个小子?哈哈,这丫头今年已十九岁,尚未有婆家,老夫一直怕她嫁不出去,如今……咦,但那小子看来年纪还小……"
    他想来想去,得不出结论,便问道:"带金,昨日那个小相公醒来了没有?"
    丫头带金道:"刚才婢子去过,他还未醒来!"
    林村长正想亲自去看一看,忽见林仙姑奔了过来,叫道:"带金,死啦,全糊啦!"
    林村长哈哈大笑,林仙姑撒娇道:"伯父你又来笑我!迟早有一日我会煮一顿让你赞不绝口的!"
    林村长道:"伯父胡子都已等白啦!"转头对带金道:"你去煮吧!丫头,咱们去看看你那位小相公!"
    林仙姑双颊一红,轻嗥一声,快步走在前头。穿过暗廊,推开厢房扇门,道:"伯父请!"
    林村长含笑入房,只见床上那个少年仍未醒来,林仙姑把窗子推开,柔和的阳光照在少年的脸庞上,只见他眉清目秀,一脸书卷味,但脸色却苍白无血。
    不知是否因为阳光耀眼的关系,那少年恰在此时睁开眼来,目光一及,满脸惊诧地道:"这是什么地方?"随即坐了起来。
    林仙姑忙道;"齐公子快躺下,那人说你伤得很重!"
    床上那少年是楚峻,这刹那,他才认得眼前这位姑娘便是被诸葛庄的少爷诸葛浩调戏的那位村姑,而自己之受伤也是因他而起的。
    他一呆之后,才问道:"请问姑娘,区区为何会睡在此处,此处又是何地?"
    林仙姑脸色无端端地一红,道:"这是寒舍……昨天多谢你啦……后来有个斯斯文文的中年人救下了你,把你送来此处治理,他还开了张药方哩,说在你醒后才服食……"
    楚峻截口问道:"那位中年汉子是谁人?"
    "他说,再过一两天会来看你,到时你便知道了。"
    楚峻心头诧异,想不出那人是谁,又想起以后不能再在诸葛庄呆下去,心头一沉,再也说不出话来。
    林村长道:"小哥,本村名叫南桐,在诸葛庄南面,姓诸葛的虽然霸道,但本村没人货其田地耕种,他再凶不敢管到这里来,你放心养伤吧。"
    说着带金已捧着一大碗汤饭进来,林村长叫她喂楚峻,楚峻本待不肯,奈何周身筋骨似欲散掉般,一用力心口便发痛,无可奈何之下,只好接受人家的好意。林村长后来又着带金煎药,侍候楚峻服食,楚峻躺在床上,胡思乱想,心中如打翻了五味素般,只觉了无人生乐趣,林仙姑虽然不时来看望他,但一也不能替他遣闷。
    到了黄昏时份,带金又捧稀饭进来,刚喂他吃了几羹,楚峻忽觉有人走了进来,抬头一望,张大了咀巴,几乎让稀饭梗着。
    进来的是个中年文士,眉宇间带着几分忧郁,咀角却带着几丝微笑。"齐高,你好点了没有。"
    "章夫子,原来是你救我的!"楚峻忖道:"我听林姑娘叫我齐公子,早该猜出是你告诉她的!"
    章文虹拉了一张櫈子坐下,道:"你先吃吧,吃饱再说。"
    楚峻感激地望了他一眼,道:"夫子用过膳否?"
    章文虹点点头,随即叹道:"诸葛浩那狗小子,实在无法无天,今日章某早已训了他一顿。"
    楚峻怒道:"他何止无法无天,简直是草菅人命!是个卑鄙无耻的凶徒。"
    章文虹叹了一口气,不再言语,过了一阵,带金收了餐具出来,章文虹便伸手替楚峻把脉,问道:"服过药没有?服几帖。"
    "服过两帖,夫子不必担心,晩辈死不了。"
    章文虹脸色凝重,道:"你伤得颇重,若非你内功有一定的基础,早已伤重不治了,是以你必须宽怀静养。"
    楚峻见自己的底细让其窥破,脸上微微一红,讪讪地道:"晩辈不知你身怀绝技,文武双全。"
    章文虹微笑道:"章某却一眼便看出你曾经学过武,唉,可惜可惜。"
    楚峻暗料他必是可惜自己武功根基差,也不想问他,岔开话题道:"夫子,你大恩晩辈不敢妄谢,只望来生结草衔环相报,此后也不必来看我了,否则晩辈心头难安!"
    章文虹哈哈一笑,道:"你我年纪虽悬殊,但一见如故,何况这十多年来,章某又没一个朋友,为你走几里路算得了什么?你宽心养伤吧,每日服三帖药,过两天章某再来看你。"
    楚峻要想下床送他,却让章文虹按住,他每日服三帖药,身子果然有了好转,但是一用力,心口依然甚痛,只道再过十天八天便能痊愈,也没在意,只为日后的前途而担忧。
    过了两天,章文虹果然应诺而来,他再替楚峻把了脉,眉头皱得更紧,楚峻道:"夫子,晩辈是不是病情进展,不如理想?"
    章文虹依然不语,楚峻笑道:"其实晚辈已好了甚多,今日已可下床了。"
    章文虹叹了一口气,道:"章某也料不到你伤得如此沉重。"
    楚峻一惊,道:"晩辈自觉伤得并不太重。"
    "你且吸一口气看看。"
    楚峻依言吸了一口气,只觉左下胸忽如被针猛扎一下,痛得他额角爆出汗珠,章文虹道:"如何?你不但吸气会刺痛,而且用不得力,可是如此?"
    楚峻点点头,章文虹冷哼一声:"延寿那狗头当真阴毒,竟然打你的『中麻穴』,这『中麻穴』属于太阴肺经,乃一重要经脉,对练武之人尤为重要。"
    楚峻道:"晩辈不再学步!"
    章文虹笑道:"你以为不学武便没事么?你以后便不用使力了么,一使力便痛楚莫名,肺腑似将迸裂,难道这是件快乐的事。"
    楚峻脸色一变,但这一年来,他已学会了逆来顺受,并不太伤感,道:"晩辈命苦,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勉强不得,晩辈以后尽量不用力便是!"
    章文虹正容地道:"你不用力便有饭吃么?即使你才高八斗,金榜题名,封你做父母官,你审案时,连玺木也拍不得。"
    楚峻一怔,这才知道其严重性,章文虹道:"有钱的人,可以用钱支使人办事,贫苦之人靠气力吃饭,少一些力都不能温饱,何况身上有伤有病,也该医治。"
    楚峻道:"夫子,晩辈这伤可有药治否?"
    "药物是难以根治的,不过尚有一个办法,只怕你不肯而已。"
    楚峻忙道:"只要有办法可以根治,晩辈自无反对之理,不知是什么办法?"
    章文虹目注楚峻,一字一顿地道:"学武健身。"
    楚峻一怔,脱口道:"既然连力都使不狷,又怎能学武?"心念一转,忙又道:"这办法不用也罢!"
    他内心总觉得自己的悲惨遭遇,多少与武有关,杀死自己一家的凶徒,固然仗的是武功,而延寿及鹤寿痛打自己,又何尝不是仗着武力,是以他内心对"武"极之反感。
    章文虹道:"除此之外,别无他法,章某既然如此说,自有道理,我要你学的是一种内功,只要你勤于修练,两年后,内伤便能彻底痊愈。"
    楚峻摇头置:"晩辈决心不学武!"
    章文虹一怔,随即道:"学武有何不好?学文知理,学武强身,同样有用,岂能有所偏见?"
    楚峻大声道:"武功高超者,都不是好人!"他一用力说话,胸口又是一痛,连忙把呼吸放缓。
    章文虹哈哈大笑。"依你看,章某的武功如何?"
    楚峻道:"晩辈不知道,但照推测也该不错。"
    "好,不说章某,就说『中州大侠』石九斗,丐帮帮主『独臂擘天』祖十三吧,他们的武功该属高超之辈吧!"
    石九斗是石中玉的父亲,祖十三是欧阳虹的师父,楚峻虽未与之谋过面,但这两人的事迹,他自小便在父执辈口中听过不少,是以不假思索地道:"他俩是武林数一数二的高手!"
    章文虹含笑问道:"他俩为人如何?是不是好人?"
    楚峻气登时为之一泄,讪讪地道:"他们自然是好人……"
    "所以文与武都跟水一样,既能载舟,也能覆舟,是好是坏,端视学者之心性而已,再说学文者岂无无耻之徒乎?前朝之丞相秦桧是进士出身,其人如何?数百年来,一提起秦桧两字,依然人人咬牙切齿,岳鹏举枪法天下无双,却能流芳百世!由此可观,学文之人便不一定都是好人,学武之人,也非个个都是坏人!"章文虹说罢,把眼视注在楚峻脸上:"齐高,章某所说是否有理?"
    楚峻见他举古人为例,反驳不得,便点点头。
    章文虹笑道:"如今你学不学武?"他望了楚峻一眼,也不待他答复,便又道:"立即屛除杂念听之记之!"
    说毕便念了一篇练功口诀,什么神注丹田杂念消,什么灵光照耀明镜清,用字甚浅,楚峻听了两遍便记住了,章文虹要他背一遍与他听,楚峻背得一字不漏。
    章文虹喜道:"真是孺子可教也!"他一时之间竟喜得抓头搔腮的,喃喃地道:"章某这身武功总算有人继承了!"当下仔细把要义解释了一遍。
    楚峻用心听解,只觉口诀虽然显浅,但其功效及神奇之处,竟大胜父亲所传的那一套,所幸两套都属正宗内功心法,练之并无不妥之处。
    章文虹教完之后,道:"你以后每日晨昏都须练一次,起初比较困难,但只要有恒心,终会成功,又者,如果练时胸胁太过痛楚,便得停止,不可勉强!来,现在便开始练!"
    楚峻挣扎坐起来,盘膝打坐,依口诀导气,不料真气一至胸胁,便痛得他死去活来,那口真气便又返回丹田。
    章文虹低声道:"再来!"楚峻不学武乃是心存偏见而已,此刻偏见消除,他勤学苦练的精神便尽皆发挥出来,加之心性沉毅,百折不挠,闻言挺一挺腰杆,屛除杂念,再依口诀导气。
    真气刚至小腹上,章文虹便伸岀一掌抵在楚峻后背的"灵台穴"上,一股内力缓缓注入楚峻体内,与楚峻本身之真气混合起来,缓缓沿任脉而上,至"华盖穴"而改走足阳明经,至"库今穴",又改行手太阴经,直冲"中府穴"!楚峻虽觉胸膛又是一紧一痛,但那股真气终于冲过"中府穴"至"云门",再沿臂而下"天府"、"侠白"、"尺泽"……最后转行手少阴经,终于运行全身。
    运行了七个周天,楚峻精神大振,却觉章文虹撤了掌,他自己再运行一次,但至"中府穴"便冲不过去,心知不能凭一日之功而成,便慢慢把真气导回丹田°
    楚峻睁开眼来,见章文虹坐在床沿打坐,不敢骚扰他,悄悄走下床。
    双脚落地,心头便是一喜,料不到这七个周天下来,病况又减轻了不少。
    他缓缓走至桌前,斟了一杯茶,抬头一望,窗外一片漆黑,料夜已深,此刻他刚练了功,耳目特聪,忽觉窗外似有个人影,忍不住问道:"谁?"
    "是我!"窗外有人应了一声,人影随之不见。
    楚峻认得那是林仙姑的声音,心头一怔,忖道:"三更半夜的,她来干什么?啊,对啦,她大概来探望章夫子,看他是否已离开!"
    心念未了,章文虹已运功完毕,楚峻叫道:"夫子,请喝杯茶!"
    章文虹笑说道:"你现在还叫我夫子么?"
    楚峻一怔,随即明白,口喧师父,便要跪下行礼,却让章文虹拉住,说道:"为师最厌恶这些繁文褥礼,何况你身上有病!"
    楚峻道:"师父待徒儿恩重如山,这个礼弟子是一定要行的!"
    章文虹道:"那就待你身子好了之后再说吧!"
    楚峻不再坚持,心念一动,忽道:"师父,弟子有一件事瞒着你,望您老人家不要见怪!"
    章文虹讶然问道:"为师不怪你就是,是什么事瞒我?"
    "弟子不是叫齐高,这名字只是入诸葛庄才起的!弟子其实姓楚,单名一个峻字!"
    章文虹哈哈一笑,道:"彼此彼此,章文虹三字也非为师的真姓名,为师又怎会怪你!"一顿,"为师的姓名来历,以及本门的其他事情,待你身体好了之后再告诉你!还有,在人前你依然须称我夫子,切不可叫师父两字!记得否?"楚峻见他神色严峻,忙道:"弟子记住了!"
    章文虹脸色一缓,道:"你可把你的出身经历告诉为师?"
    武林中,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楚峻既然已拜他为师,自然不再隐瞒,把家事以及年来的遭遇一一细说。
    章文虹仔细倾听,不时动问。这席话说罢,楚峻触及心事,胸膛又再发紧,章文虹又运功助他转了三个周天,才扶倒他,替他盖上被子。
    楚峻把身世告诉了师父,心情一畅,这一夜睡得特别香浓,醒来时,太阳已升得老高,章文虹亦早已离开。
    越日,章文虹于黄昏前再临,这次他为楚峻带了两本书来,楚峻大喜,正好看书打发日子。
    章文虹又帮他练功,依然转了七个周天才歇息,然后道:"峻儿,你长住于此,终不是办法,为师可不方便每日来与你相会?"
    楚峻久失温暖,闻言眼角一红,道:"师父何不也离开诸葛庄?"
    章文虹忽然叹了一口气,道:"为师屈身于诸葛庄,实是另有原因,唉,这些事现在还不宜告诉你……我走了,过两天再来看你!"
    次日,楚峻已可走出寝室,便到厅上与林村长兄弟闲谈,林村长两兄弟都读过几年书,见他谈呑斯文,心中甚喜,又暗暗担心他年纪太小,看不起林仙姑。
    原来林仙姑自那天为楚峻所救之后,一颗芳心便已系在楚峻身上,英雄救美,美人焉有不感动乎?何况一者林仙姑并非美人,二者她自忖肉体已被楚峻瞧到大半,自然更是死心塌地,可惜楚峻因年纪尚小,加上遭遇悲惨,根本不曾留意到。
    林村长兄弟却以为这少年不过是个书童罢了,虽说长得眉清目秀,出口成章,但自己是南桐村的村长兼大戸,把女儿嫁给他,楚峻自无拒绝之理,怕只怕这少年会嫌女儿年纪比他大。
    当下林村长问道:"齐小哥,不知你今年贵庚?"
    楚峻恭谨地说道:"小可今年刚满十五岁!"
    "不知令尊及令堂是否仍在堂上?"楚峻长叹一声,摇头不语。
    林村长兄弟心想他才十五岁与女儿相差四岁,倒不太大,只是现在向其提出亲事似乎不甚妥当,于是改言其他。
    林仙姑日间都来陪楚峻说话,但楚峻嫌她识字无多,言语无味,宁愿自个看书解闷。
    不过林仙姑对他终是好意,再说自己在养伤期间,还须林家的照料,是故也陪她说些琐事。
    林仙姑只道他伤势未愈,不喜多说,是故也已心满意足了。
    对她来说,这几天的变化实在太大了,以前觉得煮饭烧菜,洗衣抹窗都是粗贱没趣的事,现在却做得甜滋滋的。
    次日黄昏,章文虹又来了,这次带来了一个好消息:"峻儿,你明早跟为师返回诸葛庄!"
    楚峻一怔,脱口问道:"诸葛庄主肯让我回去?"
    "为师已替你说项,并且要诸葛庄养你一年,等你伤好之后才再去陪诸葛浩那草包读书!"
    楚峻大喜,道:"师父你怎样跟他说的!"
    章文虹笑道:"这你就不必多问了,总之,为师没有告诉他你是我救下的,你回去之后,也不必在诸葛锦晖脸前提及此事!"
    楚峻只求有个安稳的地方读书,也不想跟诸葛浩计较,自然没口答应。这一夜,章文虹又助楚峻运功治伤。次日天亮,章文虹便向林村长辞行。
    林村长道:"齐公子伤病尚未痊愈,怎可以离开?"
    章文虹道:"齐公子的伤三五年内是不能痊愈的,他的志愿是读书,区区又不能天天来教他!村长的大恩,区区代他向你谢了!"
    章文虹非寻常人,说话间自然而然流露岀一股威严,林村长半肚子的话,竟说不出口。
    吃了早餐,林仙姑听说楚峻要离开,便取了一架牛车来,坚持要载楚峻去诸葛庄。
    章文虹说道:"姑娘不怕碰到诸葛浩么?"
    林仙姑柳眉一竖,睁眼道:"姑娘才不怕那只小狗!"
    章文虹只道她感激楚峻挺身救她,而心怀报答而已,便一笑答应。
    林村长兄弟亲自送出村口,才挥手与楚峻作别,楚峻心头感激,含泪致谢。那头老牛走得虽慢,但却甚平稳,车板上尚铺了褥子,楚峻睡在其上,虚虚荡荡,似在云端。
    他眼望天上的白云,忽快忽慢,忽合成狮子,忽又变成棉絮,触动心事,只觉人生的变幻,波谲云诡,瞬息万变,事前实难预料。
    牛车走得虽慢,终于到了诸葛庄,章文虹把楚峻抱起,道:"林姑娘,谢谢你啦!"
    林仙姑轻声道:"章夫子,我是山野村姑,不懂跟你们客气。你们来我家……我很高兴!希望日后齐公子伤好之后,你再带他到寒舍盘桓几天!"
    章文虹随口答道:"贤父女热情待客,章某也十分感激,异日有机自会去打扰一番!"说罢提步望庄门走去。
    林仙姑急道:"你是大丈夫……大丈夫一言既出……"
    章文虹一怔,住脚回头道:"四马难追!姑娘可以放心回去了吧?"林仙姑粉脸娇红,连忙驾车回去。
    章文虹瞧了她背影一眼,忖道:"想不到这小妮子,心眼儿还多!"楚峻回庄,一切果然十分平常,诸葛锦晖还派侍砚送了十两银子给楚峻作声药费,三天五日尚派丫头给他做些鸡汤,而诸葛浩亦没再来找他。
    楚峻乐得清静,日间在房中练习章文虹授他之内功,晩上则到他房中习文,日子过得甚快,眨眼已是入冬,楚峻已无需章文虹之助,便能引气过穴,手太阴经的伤势大有好转,由是练习既动。
    章文虹见他进展之速,大出意外,亦是甚喜,又再教他一套运气大法。楚峻自入诸葛庄至今已近一年,但除了今夏去陪诸葛浩蹴球走出听竹轩及养心轩之外,其余时间都是足不出戸,连以前最谈得来的侍茶也极少见到面。匆匆又是一个蝉鸣荔熟的炎夏,楚峻的手太阴经内伤经已痊愈,章文虹便开始教他习拳脚工夫,他所授的武功,在一向对武学不感兴趣的楚峻看来,也知道比父亲所授的高出甚多。
    尽管章文虹一生所学极之深奥,但一则他教得巧,二则楚峻聪明伶俐,而又能吃苦勤练,是故进展极佳。短短一年,已使楚峻脱胎换骨,非昔日之阿蒙。入秋那天,诸葛锦晖的书童侍砚来找楚峻,道:"侍书,老爷着我来叫你去见他!"'
    楚峻忙道:"请哥哥先走一步,小弟换过件干净的衣服便去。"他换了衣服,走入养心轩,便听见诸葛浩的读书声,暗哼一声,拐去诸葛锦晖的书房。诸葛锦晖正在看书,楚峻恭敬地道:"侍书拜见老爷,不知老爷有何吩咐?"诸葛锦晖放下手中书,望了他一眼,道:"侍书你还记得去年老夫说的话么?你身体如今如何?"
    "启禀老爷,小的身体已复原,老爷有事但请吩咐下来!"
    诸葛锦晖道:"由今日起,你开始再陪公子读书,以后每年加你三两银子!"楚峻谢了之后,走到诸葛浩的书房。诸葛浩见他来了,放下书道:"啊哈!侍书,想不到你这小子,吃了一顿打之后,反而长高了!"
    章文虹用纸扇在他头上一敲,轻斥道:"放肆!"
    诸葛浩对这个老师畏惧三分,忙分辩道:"章夫子,学生所说也没全错!他不是真的长高了么?"
    章文虹沉声道:"任何少年人都会长高长大,这还用你说?"
    楚峻看看附近的侍茶,至此也才醒觉自己的确长高了不少,心头亦颇为高兴。章文虹道:"再读!"
    诸葛浩乖乖的坐下来读书,楚峻坐在旁边,心中一直寻思昨夜章文虹所教的武功。
    这样子过了半个月,有一天,诸葛浩又来找楚峻去陪他蹴球,楚峻心想你今日若敢再对我无礼,便让你吃点苦头,大不了离开诸葛庄另谋高就,于是欣然答应。这一次由于楚峻轻功大进,走动比前大为灵活,诸葛浩不但不打骂他,反而赞不绝口。自此三五日便来叫楚峻陪他,而且对楚峻的态度也大大改善。
    这之后,楚峻便有机会经常到庄内的其他地方走动。
    岁月无情,楚峻在诸葛庄已渡过五个寒暑,已成一翩翩青年,虽然身穿诸葛庄的奴才衣服,但难掩其俊朗的脸庞及潇洒的举止。
    这五年来,楚峻在章文虹的悉心教导之下,武功有了长足的进步,只是他自己还不知道。章文虹与他虽情如父子,但他的往事及师门经历,仍然只字不提。瞬眼已是童试之期,诸葛浩叫楚峻跟他一齐去赴考,楚峻问禀章文虹之后,便欣然同意。
    以楚峻的才情,考个举人也应没问题,奈何他尚未曾考中生员,是故只得委屈为童生。
    童试之第一阶段是县试,由知县主考。楚峻以文取胜,诸葛浩则虽愚昧顽劣,但在严师督促之下,也不比人差,加上父亲是县内的富豪,做官的都懂得巴结土豪郷绅,是故也能中个生员。
    发榜之后,楚峻只觉平常,但诸葛浩则神气十足,自此之后,便可洗脱草包之名,丫环家丁,亦投其所好,在少爷公子之上,冠上秀才两字,听得诸葛浩抓头搔腮。
    诸葛锦晖得悉儿子中了县试,也甚是高兴,决定为儿子庆祝一番。
    这一天,诸葛庄内堂张灯结彩,一派喜庆。诸葛锦晖在内堂摆了四席酒,请了张知县、蒋县丞及丁主簿,这三人都携来家眷,预料有一番热阉,最后还叫人通知章文虹及楚峻一同赴宴。
    章文虹得讯之后,忙把楚峻叫到房内,取出一张折成六角形的纸,道:"峻儿,等下进席后,你若见到一个绿衣丫环,便偷偷把此信交给她!"
    楚峻一怔,问道:"师父,您……"
    "为师不便交给她,你小心一点,不要交错了人,更不可让人发觉!"
    "是!但不知那位绿衣丫环年纪相貌如何?"
    "那丫环叫绿兰,二十六七的年纪!"章文虹忽道:"噤声,有人来了!"房门果然被人敲响,楚峻把信放入怀内,章文虹问道:"谁?"
    只听房外有人问道:"请问章夫子,侍书是否在里面?"
    楚峻认出是侍茶的声音,忙说道:"小弟在此,不知有何贵干?"说罢把门打开。
    只见侍茶手上捧着一套崭新的绸袍,道:"这是老爷赏给你的,叫你穿着去赴宴!"
    楚峻谢了一声,接过衣服,回房换上,揽镜一照,更为俊朗潇洒,把章文虹的信藏在身上,与他共同赴宴。
    到了内堂花厅上,但见诸葛锦晖与一美妇人坐在首席,见他俩进来,同时起座道:"夫子与侍书同坐在第三席吧!"章文虹及楚峻谢了一番,在第三席坐下。不久其他人也都入席,坐第二席的是诸葛锦晖的几房爱妾及儿子诸葛浩、女儿诸葛翡翠及诸葛明珠,第三席尚有诸葛庄的正副总管及九位管家,第四席则是其他几位西席。
    坐了一阵,厅内只闻诸葛浩的声音,余者均感不耐,连诸葛锦晖也忍不住问总管董昌:"董总管,派人去催了没有?"
    董昌道:"老爷,小的已派人催促了两次了!"
    诸葛锦辉冷哼一声:"老夫见过的官老爷也不少,论架子数他最大!"楚峻趁这空隙拿眼打量了四周一下,果见诸葛锦晖旁边那美妇人的背后站着一个绿衣工,那美妇人料是诸葛锦晖发妻,照算理该享尽荣华富贵,无忧无愁才对,但不知为何,她竟然亳无笑容。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楚竣目光再一掠,忽觉次席有两对眼睛在望他,他偷瞧一下,竟是诸葛家的两位小姐,也不知她俩在说些甚么事,四只水汪汪的眼睛,直向他飘来。
    楚峻心神一震,脸上无端端的一红,忙把眼睛拿开。幸而过了不久,下人来报张知县大人已到!
    诸葛锦晖大约恼其逾时而至,衣袖一拂,道:"董总管,你代老夫迎客!。"
    董昌应了一声,匆匆而去。
    过了一阵,下人来报,轿子已至,诸葛锦晖这才率众下阶接迎。
    张知县道:"诸葛翁设宴相请,乃下官等之荣幸,奈何拙荆因忽染病,耽搁了一下,是故来迟,尚请见谅!"
    诸葛锦晖道:"大人言重,诸葛某担当不起,但不知尊夫人如今贵体是否已转安?"
    "大夫嘱其不得吹风,是故不能同来,失礼之至!"
    "不敢,请三位大人及夫人上厅!"举人回厅之后,酒菜立时送了上来,诸葛锦晖举杯寒暄了一阵,接着其他人也一起向三位大人敬酒。
    张知县喝了一杯答礼道:"诸葛翁有子如龙,初考即中,下官也敬你一杯!"
    丁主簿语媚地道:"下官预祝令郞连过三关,金榜题名,独占鳌头。"
    蒋县丞亦不甘后人地道:"诸葛公子乃人中龙凤,世所罕见,才华盖世,金榜题名乃是理所当然之事,将来更是朝廷柱石,国家栋梁,荣宗耀祖可期!"
    诸葛锦晖虽有自知之明,知道儿子终究不是甚么大才子之材料,但听了这席话,亦是心头大乐。
    所谓千穿万穿狗屁不穿,便是这个道理。只苦了章文虹及楚竣两人,颇有如坐针毡之感。楚竣向主席望去,奇怪那个贵妇见别人去称赞自己的儿子,脸上竟亦有厌恶之感。
    寒暄过后,众人便纷纷举箸,丫环在旁斟酒服侍。酒过三巡,楚焕忽觉章文虹踢了他一脚,抬眼一看,那个绿衣丫环竟然是走了出去。
    "楚竣会意,放下觥筹道:"小可离席一下,诸位请慢。"望着绿衣丫环身后走去了。
    穿过一条暗廊,那丫环忽然停了下来一双妙目上下望着他,问道:"你便是章夫子的高足,与少爹同中县试的那个侍书么?"
    "姐姐谬赞,令小可汗颜不已,不过小可确是侍书,不知姐姐是否绿兰?"绿衣丫环含笑点头,楚竣忙把怀中之信取出,那丫环一手接过,揣入怀内,扬声道:"茅厕在左首,你拐个弯便能望到了!"
    楚竣一怔,随即会意,道:"多谢姐姐指点!"依言向左走去,心中疑云更盛:"看绿兰姐姐的举动,似是知道我会来送信,唔,莫非师父跟她有私情?"想至此,又猛觉不妥:"师父气节清高,岂会跟一个丫头,偷偷摸摸?"话虽如此,始终难以释怀。
    当他返回花厅时,诸葛锦晖的妻子忽道:"锦晖,浩儿之有今日,全凭章夫子悉心教导,你也该敬他一杯!"
    诸葛锦晖笑道:"为夫竟然一时忘记!何止敬他一杯,为夫要敬他三杯哩!"当下站了起来,举杯遥敬。
    章文虹连忙长身而起,谦虚一番,喝了一杯。诸葛锦晖道:"再来!"
    章文虹道:"庄主雅意及盛情,令章某感动,奈何章某量浅……"
    诸葛锦晖不亲地道:"大丈夫难得一醉,再来!"
    美妇人道:"绿兰,你去替章夫子斟酒!"
    绿兰提着锡壶走了过去,替章文虹斟酒。楚竣忽觉左臂一动,而头一瞧,见绿兰的衣袖掩着他的手臂,五指抓着一个纸团,向他手上塞去。
    楚竣不及思索,连忙接住,绿兰斟了酒,望了望楚唆一眼,踏步而去。
    章文虹再干一杯,执意不喝,诸葛锦晖知他性格固执,不再勉强,诸葛浩却恭恭敬敬携杯至席前敬酒。这次章文虹倒不拒绝,一饮而尽。
    张县长等人见状立即转开话题,赞了章文虹几句,诸葛翡翠及诸葛明珠,则乘机求爹爹让她们拜章文虹为师。
    诸葛锦晖眉头一皱,转头问道:"夫子认为如何?是否尚能兼顾教导小女?"章文虹一听便知他不大同意,忙道:"区区才能有限,只教公子一人已感捉襟见肘,小姐的好意区区心领了!"
    诸葛锦晖道:"你两个丫头快回席,你大哥明年尚须应付府试,正须章夫子专心教导!"
    原来童试共分三个阶段,一是县试,二是府试,三是院试,三关全过,才算生员(即俗称之秀才),再上一级便是乡试,郷试高中,即成举人。诸葛浩考试祇过了一关,尚未算是秀才,只是他是诸葛家的独子,下人为讨他高兴便以秀才称之,而诸葛浩初考即中,亦认为考取个生员绝对没有问题。
    酒席极丰,全是山珍海味,上了十八道,仍似未尽,但章文虹经已不胜酒力而醉。打着酒呃地道:"东翁,区区已醉,恕不能再奉陪也……"
    诸葛锦晖眉头一扣,道:"侍书,你扶夫子回去休息!"
    楚竣应了一声,扶着章文虹走回听竹轩,一入轩,章文虹立即推开楚峻,道:"竣儿,你自个回房练功吧,为师今夜要偷懒一下了!"说着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楚峻忙道:"师父,待弟子泡壶茶与你解酒。"
    章文虹哈哈一笑,把门闭起,道:"连你也看不出来!"
    楚峻微微一呆,这才知道章文虹是诈醉避席,便一笑回房,心中对代师传书与绿兰之事却不能量。
    但自此之后,章文虹再也没要楚峻再代传书,这件事楚峻也逐渐淡忘了。次年,楚峻与诸葛浩再中府试,诸葛庄仍有一番热闹,诸葛浩自从两考两中之后,性子大变,比前勤奋不少,也与延寿、鸿寿及福昌等人疏远。
    这天,诸葛浩读毕书,又来邀楚峻去蹴球,此刻楚峻已蹴得比诸葛浩好,只是他不想过于显露锋芒,是以至最后故意输给诸葛浩。
    不料,延寿在旁见了,冷笑一声道:"以你这般身手,也敢来陪少爷,当真不自量力。"
    诸葛浩说道:"难道你还蹴得比他好么?"
    "当然,奴才最近日夕苦练,自然要比这小子出色!"延寿傲然而道:"只不过少爷不知道罢了。"
    诸葛浩见他说得天花乱坠,也想看看他的本领,只是,他身裁肥胖,蹴了一阵早已累了,便道:"侍书,你跟他蹴一阵,给我看看。"
    楚峻记起当年毒打之仇,也想折磨他一番,便欣然同意。
    延寿故意把球蹴得又刁又钻,却都让楚峻一一救回,楚峻连蹴几十个急球,延寿却接不到,诸葛浩哈哈大笑:"延寿,你就是不长进,少爷才要侍书陪我,我还以为你学了什么绝技,原来也不过如此罢了。"
    延寿说道:"少爷,奴才的绝技还未使出来哩,你再看看这个!"说着把球急蹴而出。
    楚峻退后几步,回了过去,延寿轻轻回过去,待楚峻冲出救球时,他也同时窜前去。
    楚峻去厥球,他却伸腿望其胫骨踢过去!
    延寿十分阴险,用身子挡住诸葛浩的视线,诸葛浩不知就里,连忙叫道:"快抢!"
    这一招,换作几年之前,楚峻自然难防,如今对方的一举一动,都瞒不过他的双眼,当下他也不说破,右腿一缩,随即抬高一尺,左腿一弹,使出二记"连环腿",把球蹴高。
    说时迟,那时快,延寿的脚尖已至,楚峻由于把右腿抬高,脚尖反对着对方胫骨,延寿料不到短短几年,楚峻已非吴下阿蒙,虞不及此,来不及收腿,便成了自个把腿凑上前,让楚峻蹬踢。
    "噗!"延寿大痛,幸而楚峻并无发力,否则胫骨早已断了。
    诸葛浩那知得这许多,拍手叫道:"侍书蹴得妙。"
    话音一落,球儿又再落下,楚峻只当没事般,窜前几步,右腿虚幌一下,那球儿如一头驯服的小猫般,贴着大腿滚落脚面上。
    楚峻哈哈一笑:"接住!"脚踝一抖,球儿又向前上方飞去。
    延寿强忍疼痛,飞奔过去,不料楚峻竟比他快一步,闪身挡在他身前,眼看这一记延寿又将输了,延寿恶从胆边生,右拳猛击楚峻的后腰。
    楚峻背后如同长了眼般,后肱一沉,撞去其臂弯处,延寿竟抵受不住,手肘沉下,刚好击在自己的小腹上,痛得他大叫一声。
    楚峻不断蹴着球,人如穿花蝴蝶般,那球儿在半空左飞右抛,就是落不下地来,诸葛浩大喜,叫道:"侍书,你这贼小子,原来刚才并未尽力,敢情要讨打。"延寿喘了一口气,叫道:"少爷,奴才替你打!"窜前几步,左拳右掌,直奔楚峻的后腰。
    楚峻闪身让开,但这次延寿不敢大意,右掌未待招式使老便立即变招横扫。。楚峻把球蹴高二丈,左臂一切,把对方的手掌格开。
    延寿能够在诸葛庄当护院自非易与之辈,见楚峻手臂沉下,立即化掌为爪,望其腕脉抓去。
    不料楚峻变招比他更快,手腕一翻,已反制住其腕脉,延寿半边身子立即酸痹无力。
    眼看球儿已然落下,楚峻拖着延寿走前几步,重行把球踢起,延寿左腿翻起,急蹬楚峻的后臀。
    楚峻叫道:"延寿哥,请站稳,我要放手了。"一语甫毕,果然把手松开,延寿右腿血液未通,左腿又飞蹬了起来,虽明知对方要放手,却已收不住势子,"碎"的一声,应声仰天摔倒地上。
    诸葛浩大笑:"延寿,原来你这般脓包,连少爷的一个书童也打不过。"
    楚峻想起师父的告诫,忙道:"公子,侍书不会打他,是他自个跌倒的,不信你问问他。"
    诸葛浩难以置信地问道:"他这么大的一个人,竟会跌倒?延寿,是不是你自己跌倒的。"
    延寿怎好意思把真相说出,只得涨红了脸,道:"是的,奴才用力过度,失了重心跌倒的。"
    诸葛浩冷哼一声:"饭桶!今天累了,你回去休息吧!"
    楚峻应了一声,悄悄转头向延寿扮了个鬼脸,延寿心头又惊又怒,又是诧异,却也摸不清这小子是武功高强,或是他运气好,歪打斜中,让他碰巧撞着的。
    楚峻出了一口气,心情大佳,回到寝室,想起刚才的情景,对自己的信心登时大增。
    次日课后,诸葛浩又派人来找楚峻,楚峻只道诸葛浩又要他相陪蹴球,也没在意,应了一声道:"福昌哥,你告诉少爷,说小弟一下就去!"
    福昌亲:"少爷要我带你去,又要你立即换件象样的衣服。"
    楚峻一怔,脱口问道:"为甚么要换衣服?"
    福昌露岀个诡异的笑容,道:"这个少爷并无交代。"
    楚峻心头一跳忖道:"莫非是延寿使诈,要骗我去一个甚么地方下手打我?"
    福昌忙道:"侍书,少爷已在内堂相候,还不快换衣服,没的让我回去吃一顿臭骂。"
    楚峥心想即使延寿要动手,也不须怕他,于是换了那件去年诸葛锦晖赏赐的绸袍,跟福昌走向内堂。
    诸葛浩一见楚峻,便骂道:"侍书,你摆什么架子?到现在才来!快走吧!"
    楚峻见他转身向内,忙问道:"公子要去那里蹴球?"
    诸葛浩嘻嘻一笑,道:"等下你便知道。"
    牵着楚峻的手走了进去。楚峻知道里面是诸葛锦晖的妻妾儿女的住所,外人一向被禁于门外,忙缩手道:"公子你不说,奴才实在不敢进去,免得老爷怪罪下来,奴才担当不起。"
    诸葛浩笑骂道:"死侍书,你就是生人不生胆,爹爹尚且怕我三分,你跟着我,尚有何惧?"
    楚峻道:"在外面花园蹴球不是更好么?"
    诸葛浩叹了口气,说道:"实与你说了吧,是我那两个宝贝妹妹要你教她们蹴球。"
    楚峻吃了一惊,道:"这个小的万万不敢!"
    "谁叫我已答应了妹妹!你敢也得教,不敢也得教!"诸葛浩道:"她们昨日在小楼上见你表演。便央求娘来说情!"
    说着已至内花园,只见花园内立着几个小丫环,正在探头探脑,诸葛浩忙道:"师傅来了,快叫你们小姐下来!"
    一个丫环去了之后,不久,便见诸葛翡翠及诸葛明珠双双下楼,楚峻见她俩一个身穿绿色的劲服,一个穿白色的劲服,妩媚中带着几分刚健,四只水汪汪的大眼睛,不时飘向自己,心头大窘,忙低头行礼道:"侍书拜见两位小姐!"
    诸葛明珠抿嘴一笑,道:"师父要拜见徒弟,那么徒弟又该行什么礼?"
    楚峻急道:"奴才那里做得了人师父?小姐这般说,可要折杀奴才了!"
    诸葛明珠道:"既然如此,你也不必拜咱们,咱们也不必拜你,大家扯平!"
    诸葛翠翡道:"小妹你看,人家侍书已窘得说不出话来了!"
    诸葛明珠格格一笑:"那是他身为男子汉反比咱们脸皮薄,可跟小妹无关!"
    楚峻道:"两位小姐见笑了!"
    诸葛浩笑嘻嘻地道:"妹子,快拿球来吧,再磨下去,天便要黑了!"
    诸葛明珠道:"大哥你怎反而帮起外人来了?你们男人都是这样!"
    诸葛翡翠道:"妹妹,你怎知道男人都是如此?"
    诸葛明珠尖叫一声,粉脸通红,回身去追打诸葛翡翠,楚峻站在那里走又不是,坐又不是,忙向诸葛浩打眼色求助。诸葛浩道:"侍琴,快把球儿拿来,你们不蹴大哥可要拉侍书到外面蹴了!"
    诸葛双姝这才停止了笑闹,一忽,球儿拿来,四人便蹴起来,楚峻料不到她两姐妹竟也蹴得有板有眼,而且身手利落,竟似学过武功般,心中大是诧异。蹴了好一阵,天色渐黑,诸葛双姝也已累了,便停止了。
    楚峻忙道:"小姐既然不蹴,奴才便先回去了!"
    诸葛明珠道:"以后不准你自称奴才,还有,明日下午必须再来!"
    诸葛翡翠道:"现在未到晩饭时刻,侍棋,把瓜儿切好拿来,请侍书尝尝!"
    诸葛浩大喜:"小兄不客气了!"
    拉着楚峻坐下,楚峻只得正襟坐在石櫈上。楚峻回去时,听竹轩刚好开饭,他随便擦了一把汗便坐下。章文虹瞪了他一眼,楚峻脸上一红,心头忐忑。
    晩饭后,楚峻先洗个澡,在房内练了一会功,然后去找章文虹。章文虹脸色一沉,道:"峻儿,你今日为何心神不属,又穿了袍子?到底去那里?"
    楚峻便把如何戏弄延寿以及如何被诸葛浩拉去陪诸葛双姝蹴球的事说了一遍。章文虹脸色微微一变,问道:"可曾见到大夫人?"
    "大夫人?"楚峻一怔,随即记得那个满脸愁容的美妇人来。忙道:"弟子不会见着!"
    章文虹负手在房内踱步道:"你到内堂虽是诸葛浩带去的,但若给诸葛锦晖知道,可不好分辩,以后还是不去为佳!"
    楚峻道:"弟子本也不喜去的!待明日弟子对诸葛浩说一声。"
    "还有以后不准你跟人动手!你一动手,为师的身份便要暴露了!"楚峻道:"若不是延寿先动手,弟子也不会出手的!嗯,师父,咱们这一派到底叫什么名称?"
    章文虹道:"为师这一身武功一半学自『白衣神魔』,但另一半却学自武当派的一个烧火老道,是以兼具正邪之长!为师虽没有自立门戸,但放眼江湖,能胜得了为师一招半式的,也只寥寥几个而已!"他想了一下,又道:"严格来说,为师内功及剑法师承武当,拳脚掌法等却受『白衣神魔』影响较大!"
    楚峻一怔,道:"武当派的一个烧火老道,他有什么能耐,做得您老人家的师傅?"'
    章文虹正容道:"这个师尊道号一休,不过他不许为师叫他师父,至于他怎会有一身武功,这事说来话长,而且关系武当的声誉,总之你日后若行走江湖,而与武当派弟子冲突时,务须念在同派之上,不可岀手过重!其实一休师父的武功是武当派上代掌门云松道长亲自传授的!"
    楚峻又再一怔。"竟有这种事?假如一休是一个学武的上佳材料,云松道长何以不正式收他为徒,却仍让他烧火?"
    "这是件秘密,实际上云松道长只传一休一年的武功,当年为师遇到他时,他武功远非为师之敌,但因机缘凑巧,他却把练功秘籍传与为师,并替为师解释其中精义,为师与他相处实际上才一夜!"
    "他后来去了何处?"
    章文虹叹了一口气,道:"他死了!是让武当派的人杀死的!"楚峻"啊"的一声叫了出来:"武当派发生内关?"
    章文虹冷冷一笑。"算不了是内关,只是同根相煎而已!"
    "如此弟子便百思不得其解了!"
    "云松道长共收十二个弟子,这些弟子为武当派挣下了极大的声名,但也因此损折了不少,至云松道长晩年,身边只剩下三个徒聿。奈何这三人,为了接任掌门人的位子,不断明争暗斗。云松道长见他们气量小、见识低,又如此不长进,生怕以后武当派要一落千丈,是故才把自己参透的内功及『无量剑法』暗中传与一休。"
    楚峻截口问道:"武当派人材济济,他为何只传与一休?"
    "据一休告诉为师,理由共有三点。一、一休是武当派出了名老实的道人,二、云松道长认为他对武当派忠心耿耿,而又淡泊名利;三、他认为一休悟性甚高,学之必能有所成!"
    楚峻眉头一皱,问道:"即使如此,一休在短时期内,其在武学上的成就也未必能胜得了云松道长的三大徒弟!"
    "问得好,当年为师也有此一问。"章文虹坐在楚峻对面。"只因『无量剑法』本有三十六招,后来云松道长在晩年又创研了四招!"
    楚峻闻言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那最后的四招,威力一定极大!"
    "不错!"章文虹道:"第三十七招是把前十二招的精华集合起来,第三十八招则是把次十二招的变化融合于一招之内,第三十九招则是把最后的十二招杀着注于一招中!第四十招则把全部三十六招的精华熔于一炉!其威力之大,恐怕只有传说中的少林达摩剑法才堪与比较!"
    楚峻精神一振,道:"假如咱们学成了这四十招剑法,岂非可天下无敌?"
    "天下无敌?"章文虹一笑,道;"峻儿,你当日已读过不少书,难道未读过一山还有一山高这句话?另者,如今的武当派掌门主角道长只学了三十六招,便已能坐上掌门之位,由此可知,这套剑法之博大深渊,那最后四招更加难学了!"
    楚峻脸上一红,道:"弟子是乍闻此事,而有点胡涂。"一顿,"师父,你学了几招?"
    章文虹道:"以我的资质,这些年来也只学了二十七招,要想把全套学会,可不容易!"
    楚峻脱口道:"师父,你三十六招还学不全么?"
    章文虹哈哈一笑。"师父虽然在没人指导的情况下自修,但也不致于如此不济,为师已学成了三十八招!是故才敢自称天下已少人能敌!"
    楚峻忖道:"师父天纵奇才,连他都不能把最后两招学成,看来我更是无……"
    章文虹忽又长叹一声:"为师开始时对云松的看法及眼光颇生疑惑,到后来才知道,他选一休继承武功,实在没错!"
    说至此,章文虹吸了一口气,缓缓道:"这套无量剑法学习时,讲究心境平和清静,与世无争,你正好具此条件,是以进度极快,而最后那四招更是如此,是以为师虽参透了三十八招,也只怕最后那几招的变化,并未全部掌握!"楚峻听得如痴如醉,脱口道:"原来如此!"
    章文虹忽然道:"这座诸葛庄表面上十分平静,其实明争暗斗十分厉害,今后的日子也不一定能让咱们慢慢教与学,是故为师决定自今日起,把四十招剑法的口诀及动作全部传授与你,至于剑法中的细微变化,则只能由你自己慢慢体会了!"这一夜,两人一个讲解,一个聆听,直至东方吐白,楚峻才返回自己的寝室,打坐调息了一阵才下床。
第二日,诸葛浩又请楚峻陪他两个妹子蹴球,楚峻推辞不得,只得对他道:"公子,侍书的职责只是陪你读书而已,老爷可没有要我与小姐蹴球!"
    诸葛浩不悦地道:"你怕什么?不知多少人想一亲我妹妹的香泽哩!"
    楚峻正容道:"所谓尊卑有别,男女授受不亲,将来若有什么风言风语传到老爷耳中,小的这条命便得报销啦!"
    诸葛浩抓抓头,道:"不错,你现在年纪已大了……嗯,这样吧,今日是最后一次,待会我跟妹妹说一说就是!"
    楚峻只得再度跟他入内堂,在后花园蹴了一会球,楚峻要离开,诸葛浩顺手拉诸葛翡翠在一边说话。
    诸葛翡翠听后粉脸娇红,嗔道:"这些话一定是你自己说的!"
    诸葛浩性格虽然凶残,但对这两位妹妹却有点顾忌,当下信誓旦旦,说这番话是楚峻的意思。
    诸葛翡翠道:"好吧,不过所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我跟妹妹今夜设一席谢师宴,你可得帮我,否则我对娘说去!"
    "好吧好吧,我的好妹妹!"
    内堂有座赏花厅,地方虽小,但甚清雅,四处种满了花草,谢师宴便设在厅内,楚峻脱身不得。只望宴会能早点散席,不料诸葛双姝不断叫贴身婢女表演歌舞助庆,直至二更还不散席。
    楚峻大急,不断打眼色向诸葛浩求助。诸葛浩也疲乏了,打了个呵欠,道:"妹妹,散了吧,小兄累了!再说你们不回去,娘找不到人,可又要骂我了!"
    诸葛明珠道:"娘今日又头疼了,早该睡了,怎还顾得了咱们!"
    诸葛翡翠道:"侍书陪了咱们一夜也累了,人家明早还得陪哥哥读书!"
    诸葛明珠格格一,笑。"姐姐你不关心读书的人,却关心陪人读书的!"
    诸葛翡翠颊生红晕,嗔道:“死丫头,你别嚼什么舌根!”
    楚峻心生异样,忙把目光挪开,却又忍不住偷偷瞥了一眼,忽觉两道灼热的目光斜乜过来,却是诸葛明珠。
    楚峻脸上也是一热,忙道:“多谢两位小姐折节下交,侍书五内倶感,如今夜已深了,风凉露湿,请小姐早回闺房,侍书也该回去了!”
    诸葛明珠笑道:“你又掉书包了!”
    诸葛翡翠长身回礼道:“侍书慢走,若有人问你,便请说少爷设宴欵待你!”
    诸葛浩哈哈一笑:'“大妹好计智,专爱拿小兄作挡箭牌,侍书你走吧,可别乱闯!”
    楚峻应了一声,行了礼才退后,诸葛双姝也忙回礼。
    由赏花厅内堂住宅有暗廊相通,要去中院西厢,便须穿过内花园了。
    楚峻别了他们涉足内花园,目光一掠,脸色登时一变,原来树后竟立着一个人,这人身裁硕长,赫然是诸葛锦晖!楚峻这一惊非同小可,忙匿在假山后暗中打量。诸葛锦晖所站之处,正是由内堂通往中院的必经之路,除此之外,除非是跃上屋顶,踏瓦而过,但楚峻若越墙而被发觉,这潜入内堂的罪名,便更难以洗脱了,是以只得暗中着急,却不敢冒险通过。
    (未完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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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6-21 17:14:54 此帖为手机版发布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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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6-22 20:04:2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章 师徒话别 重出江湖
    明月在云端忽隐忽现,诸葛庄内花园一片静寂,只偶尔传来一两道夏虫叫声。
    抬头望去,内宅的楼舍帮已沉湎在黑喑中,只东北角的一座卜楼,灯光尚未熄灭。
    楚峻匿在假山后,一颗心怦怦乱跳,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诸葛锦晖负手立于树后,不断瞻望那叹息声一入楚峻双耳,他心头便是一动,忖道:“庄主何故叹息,这叹息声所包含的情感极之复杂,令人难以分辨其心情……唔,他贵为一庄之主,又是附近的首富,名利、妻妾、子女全已有之,尚有什么不能称心如意的?”
    蓦地脑海中泛上那个美妇人的相貌来。“他妻子也是一副愁容,难道他们也有什么难以解决的心事?我还以为像我这种人才有烦恼,原来富有之人,同样也有烦恼,当真令人难明!”
    心念未了,远处已传来三更的梆子声,诸葛锦晖仍然挺立如山,毫无离开的意思,楚峻心头更是焦急。
    忽见诸葛锦晖目光一闪,随即转身隐于树后,这刹那,楚峻才蓦地发觉一件事:“原来庄主还是个深藏不露的武学高手,我当真走眼了!”
    他以为有人来了,岂知并没人经过,抬头望向卜楼,只见那扇窗子忽已关上,但灯光依然灿烂。
    过了一忽,诸葛锦晖冷哼一声,重新自树后走了出来,轻声骂道:“好一个贱人,三更半夜让一个汉子进入香闺,还把窗子关上!”
    楚峻心头一跳,这才知道诸葛锦晖为何中宵伫立于花园内。
    暗想值:“不知这座小楼,住的是庄主的那一房妻妾!这女人也真大胆,竟敢在庄内偷汉!”心头一动,忽又浮上了一个念头:“此是诸葛庄,诸葛锦晖既是庄主,又身具武功,他妻妾与人通奸,他为何不上去捉奸,却反而在下面苦候?”
    想至此,楚峻颇觉好笑:“若我不曾听到他的话,还以为他是替人把风的!”心头的疑云更盛,只觉不可思议之至!过了一阵,估计三更将尽,小楼的灯光忽然隐去,诸葛锦晖忙又闪入树后。楚峻抬头望去,隐见窗子重又打开,自上飞下一条矫捷无比的黑影。那黑影身裁顽长,动作潇洒利落,脚尖在瓦面上一点,身子倏地横掠而去,越过矮垣,向中院处飞去!
    就在此刻,月儿忽然自云后露了出来,那黑影在隐没之前,背影倏地一亮,旋即逝去!
    虽只一闪,楚峻已然看出那人的身份,,师父两字几乎脱口呼叫出口!这刹那,他只觉脑海中嗡地一响,便是一片空白。过了好一阵,才逐渐定下神,心中暗叫:“不是师父,不是师父!师父绝对不是这种人!”可是这五年来日夕相处,章文虹的身形,动作以及武功,他无不一清二楚!尽管他内心极希望自己的眼花看错,但心中始终生了个疙落。
    他定一定神,想道:“不知庄主看到没有,假如他若发现奸……那个男人是师父,不知会怎样……”想到此,便悄悄向外探望一下,不料诸葛锦晖已不知在何时离开了!
    楚峻凝神静听了一阵,断定附近再无别人,于是也忙窜出内花园。
    诸葛庄虽说昉卫森严,但护院们在夜间大多守在外围,内宅与中院人手反而较少,加上楚峻地形熟悉,一路潜回听竹轩,都没被人发觉。
    到了听竹轩,他忍不住悄悄走前几步,望一望章文虹的寝室,但见门窗一片漆黑,心头犹疑难决,终也返回自己寝室。这一夜,楚峻躺在床上,双眼一合,不是浮上诸葛双姝的倩影,便是泛上内花园黑影掠空的那一幕,竟然睡不下去,眼看天色将亮,便索性坐起,打坐练功。这之后,竟然一切如常,章文虹固然照旧教书,诸葛锦晖也似浑没所觉般,楚峻猜不透这个道理,又不能与别人商讨,只好闷在心中。
    过了几天,章文虹已把四十招的“无量剑法”的口诀及动作全部传授完毕,楚峻大着胆子问道:“师父,弟子记得当年在南桐村时,曾听你提过,说章文虹三字是您的化名,不知师父的姓名是如何称呼?”
    章文虹把灯剔黯了一点,道:“不错,这件事也早该吿诉你了,否则将来你行走江湖时,若有人问起,你也不知道,岂不要让人笑掉大牙!”
    他说罢呷了一口茶,又顿了一顿才道:“为师姓薛,草名文鸿,为师出身邪道,所以在江湖上的名声并不太好!”
    楚峻轻啊一声,道:“师父气节清高,声名不好,料是他人误会而已!”
    薛文鸿微微一笑,似觉颇为安慰。“世上俗人都是如此,为贪方便只把人分成两种,一种是好人,一种是坏人。正如舞台上的红面及白面一般!不但如此,为求省事,又把天下各大门派分成正邪两方,被目为邪魔的门派,不管如何,其门下弟子都定当然的邪派,而所谓九大门派,或同道互相吹嘘的正人侠士,其门下弟子即使有恶行,也属正派,极其量被目为胡涂或偶然失足而已!
    “根据此种看法,为师被人目为邪派,自不奇怪,因你师祖『白衣神魔』,当年曾于峨嵋金顶,连创九大门派的十三高手,这邪魔两字自然洗不脱了!”
    楚峻从未想到这个问题,闻言不由一呆,怔怔地望着薛文鸿。
    薛文鸿冷笑一声:“世人皆醉吾独醒,为师也不理人家如何看我,我行我素,总之为帅若看不过眼的,便不管是正是邪,都要管一管,是故为师的仇家既有所谓大侠,亦有所谓大盗!不过为师这条命还算大,几番被围攻都能凭机警而逃脱,久之,也有人出来持公平之论,说为师是介乎邪正之间!”
    薛文鸿说至此,忽然哈哈一笑,道:“介乎邪正之间,这个评语,倒大合为师的胃口。不管是正还是邪,为师都有颇多地方不以为然,也所以才会把两方面的人都得罪了!同时为师不善吹迎巴结,自不为人所喜,因此长期以来,为师都是独来独往,极少朋友!”
    楚峻问道:“既然如此,师父又为何会甘于寂寞,蛰居于此庄中,莫非后来有了甚么变故?”
    薛文鸿叹了一口气,道:“后来的确是发生了一件事故……唉,假如不是这件事故,为师又怎会在诸葛庄一住十余年?”一顿问道:“如今武当派的掌门人是否仍是青柏道长?”
    楚峻抓抓头,道。:“弟子记得一个父执提过,当今的武当派掌门人,好像是抱月道长!”
    薛文鸿默算了一下,道:“雪松传与一休时,已年将九十,他的弟子也都已近六十,如今死了也不出奇,若以辈份论起来,为师与抱月同辈,你则与他弟子同辈,不过你若使出『无量剑法』,怕武当派会大兴问罪之师!”
    楚峻道:“弟子即使他日需要重踏江湖,也不会随便与人动手!”
    薛文鸿失笑道:“峻儿,世事岂能尽由人来安排?尤其在江湖上行走的,更加身不由己,你不犯人,人来犯你,难道你不动手保护自己?”
    楚峻默然,只听薛文鸿续道:“何况你尚有家仇要报!”
    刹那十间,楚峻但觉脑内“嗡”的一响,一股热血冲了上来,五六年前在九华山家内发生的事,如闪电般翻上心头。
    他身负的血仇,岂止他楚家一家数十口?而且外祖父及奚敬德共两家,这些人命加上来,达数百人,假如他查出了凶手,难道会不动手?
    这段仇恨他本已埋藏在心中数年了,如今经薛文鸿一提,便又“蓬”的一声,燃烧了起来,脱口道:“师父,那些人脸上全部慢着罩巾,这段仇只怕报不了!”薛文鸿笑道:“也非全无线索可寻!最低限度,你也知道那些凶徒中,有一个是练了『铁臂功』的!何况纸包不住火,即使完全没有线索,也有可能査得出来,只要你不暴露身份,暗中调查,那些凶徒中必有破绽露出来!”
    楚峻吸了一口气;道:“弟子虽然不喜杀生,但届时也免不了要开杀戒了!”
    薛文鸿道:“在风险的江湖中,为人须能审时度势,若无把握时,千万不可妄为,否则不但自己报不了仇,而且尚要把自己的一条小命赔上去!”
    “弟子知道,今后一定要更加勤练武功!”
    薛文鸿忽然又长叹了一声,道:“可惜为师不能陪你去调查凶手!”
    楚峻想起昨夜那一幕,脱口问道:“师父,难道你隐居在诸葛庄另有目的?”
    “是的,为师是为了一个人,一个女人……”
    楚峻心头怦怦乱跳,大着胆子问道:“这个女人是谁?”
    “她已成了诸葛锦晖的妻子!”
    楚峻禁不住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薛文鸿道:“你觉得奇怪么?她本是为师的表妹,为师跟她青梅竹马,双方家长也已有了婚约之议,可惜……”
    “可惜什么?”楚峻忍不住问道。“后来的事你也不必多问了!她身罹奇疾;为师需助她抵御病魔的折磨,是以……”
    楚峻恍然大悟,心上的一块大石才放了下来。薛文鸿见他神态有异,问道:“峻儿,你想说什么?”
    “没有……师父……”楚峻本想说诸葛锦晖已知道了这件事,却又开不了口,一急之下便让他想到一个话题:“师父,弟子觉得诸葛庄主好像是个武学高手!”
    薛文鸿道:“为师一眼便看出他学过武功,但高手两字尚称不得!”
    楚峻自然相信薛文鸿的眼光,便不再说。薛文鸿又道:“你以后在庄内不要四处乱跑,书也不用再读了,先把剑法练好再说,为师有个感觉,咱们的缘份似乎将尽!”
    楚峻一怔,脱口道:“师父对弟子恩重如山,弟子一定服侍你……”
    薛文鸿止住他的话,道:“你如今年纪还小,加上一向只专心读书练武,又天生淳厚,不知人心险恶,世事难逆!唉,天从人愿之事,本就不多,夜深了,你回去吧!”说罢挥挥袖。
    楚峻见师父满怀心事,因不能为其分担,而颇为不安,嗫嚅地道:“请师父宽怀,说不定一切会有所改变。”
    这样子又过了几个月,眼看天气已寒,不时下着雪。诸葛浩怕冷也不要楚峻陪他蹴球了,楚峻乐得安静。
    这天楚峻自养心轩返回听竹轩,忽见走廊上立着一个俏婢,认得是诸葛翡翠的贴身婢女侍棋,不由一呆,怔怔地一笑。
    侍棋见他一副傻相,“噗嗤”失笑一声,道:“侍书,小妹已等你很久了!”
    楚峻又惊又诧,生怕诸葛翡翠乂来找他去蹴球,忙问道:“姐姐找我可有什么事?”
    侍棋又是一笑,道:“看你怕成这个样子,难道小妹的模样凶恶么?”
    “不是不是,小弟决无此意!”侍棋忽轻声道:“你怎还不请我入房去?”
    楚峻吃了一惊,巴巴地说不出话来。
    侍棋忽然伸手把门一推,反客为主地道:“还不快进来,我还得赶着回去向小姐覆命!”
    “不知小姐……有何吩咐?”
    侍棋忍住笑道:“小姐没有吩咐,她说很感激你陪她蹴了两次球,如今天气冷了,着我送了件厚衣与你御寒!侍书哥,你好福气呀!这件皮裘还是小姐亲手缝制的!”
    楚峻急得手足无措,半晌才摇手道:“使不得,使不得!”
    侍棋脸色一变,道:“小姐是千金之体,她亲手为你缝制寒衣,如何使不得?你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哪!”
    “不是如此,不是如此!”楚峻把手急摇,“奴才如何受得起小姐的厚赐,真是折杀我也!”
    侍棋道:“小妹来此时,已与小姐立下『军令状』了,假如你不收受,回去便得吃三十大板了!你便算是同情同情我吧!”说罢目光泫然。
    楚峻心想这与自己的名节攸关,便道:“这件事,在下也是爱莫能助,惟有先向姐姐吿罪一声了!”
    侍棋收起泪珠,道:“小妹听你琴棋诗画,样样皆能,小妹欲向你讨教一下棋艺,不知侍书哥肯否指教一二?”
    楚峻道:“小弟棋艺粗浅,那敢跟姐姐较量?再说,现在,在这个地方也不方便!”
    “你也知道不方便么?你若不陪我奕棋,小妹便要大声说话啦!”
    “你?”楚峻乂急又怒:“姐姐到底意欲何为?何必故意为难小弟?”
    侍棋笑嘻嘻地道:“侍书哥,你这样说不叫小妹难为情,其实小妹的意思刚才已经说了!”
    “好吧,那么小弟收下就是,烦你代向小姐致谢!”楚峻心想只要我不把那衣服穿在身上,便没人知道了。
    侍棋喜道:“如此多谢你啦,请你写张收条,好让小妹回去交差!”楚峻道:“小弟既已收下,何必多此一举?”
    侍棋道:“你若不写张收条,小姐还以为小妹把她那件经过千针万线才能缝好的衣服随便抛掉了!”
    楚峻心想这也有道理,便磨了墨,挥笔写了张收条,侍棋看了一眼,道:“你这收条怎写得这般简单?全没点体贴的话儿?”,。
    楚峻脸上飞红,只听侍棋娇笑一声,道:“衣服也放在你床上,我走啦!”说着一阵风般走出房子。
    楚峻发了一会怔,忙把房门关起,走回床前,果见床上放着一个包袱,楚峻伸手把其解开,里面包着一件轻黄色绸面的裘衣。
    楚峻心头一跳,眼前立时浮上诸葛翡翠的脸庞来,但觉五内一阵紊乱,分不出是什么滋味,不期然又再发了一阵怔。过了半晌,才略为定下神来,低头看望手上的裘衣,但见针脚绵密精致,忍不住把其披在身上,只觉大小甚为合适,而且看来名贵而不奢华,正好适合自己的身份。
    楚峻又是一阵激动,此刻任他如何痴呆,也知道诸葛翡翠的情意,但自己跟她身份悬殊,何况诸葛锦晖也不会答应,便收起心猿意马,把裘衣重新包好,锁入柜中。
    正想去找薛文鸿,忽听房门被敲响,他走前两步,把门拉开,只见外面慌慌张张地站着二个俏婢,却是诸葛明珠的贴身婢子侍画。
    侍画见门一开便闪了进来,楚峻一惊,忙道:“姐姐,你……”
    侍画道:“快把门关上,别让人看见!其实是小姐派我来的!”
    楚峻心头一跳,大觉头痛,却不得不问道:“不知二小姐派你来有何吩咐?”
    “嘻嘻,小姐派小妹送一对鞋来,她说现在下雪了,不穿棉靴会把脚冻坏!”侍画说罢自身上摸出一双鞋子来,道:“侍书哥,快写张收条来,好让小妹回去交差!”
    楚唆道:“二小姐的盛意,奴才只能心领,这礼物万万接受不得,请姐姐做个好心,替我向二小姐美言几句!”侍画柳眉一竖,道:“你们男人好不公平,为何大小姐的皮裘你肯收,二小姐的鞋子你却不收?难道二小姐对你不如大小姐的好?”
    楚竣急道:“小弟绝无此意,好吧好吧,我这就写!”
    侍画笑魇如花,道:“其实这是你的福气,小姐是第一次为你拿针线呢!”楚峻只为早点打发侍画回去,奋笔疾书,耳边却仍不时听到侍画的喋喋不休。
    “嘻嘻,二小姐一共做了七双,磨坏了十指指尖,才敢拿出来……”
    楚峻一呆,只觉心头沉甸甸的,不由停下笔来。
    侍画道:“这是二小姐对你的情意,不许你笑她!”
    楚峻叹了一口气,道:“小弟怎敢笑她?只是,只是她这样做可使小弟心头难安了……不必她有否想到此事若让老爷知道的后果么?”
    侍画道:“正是如此,才显得二小姐情义之深!”
    楚峻道:“侍画姐,小弟身世悲惨,心中毫无奢念,只求能平安渡过一生而已,请以后二小姐千万别再赏赐物品与小弟,小弟便已心生感激了!”侍画诧异地道:“我家小姐貌如天仙,不知多少王孙公子要求一。见,都未能如愿,你却说出这等薄幸的话来?”
    楚峻正容道:“侍画姐姐,庄内的规矩,你自比小弟熟悉,你说说看,假如这件事让老爷知道之后,小弟这一条小命尚留得下来否?”
    侍画一呆,一时说不出话来。半晌妙目飘了他一下,道:“小妹不与你多说了,我得回去了!”
    侍画去后,楚峻又发了一会儿怔,才把鞋子收好。此刻他心中再无柔情蜜意,只隐隐觉得诸葛庄已非久住之所。这天,楚峻如同梦游太虚般,闷闷不乐,薛文鸿似亦有心事,也没问他。过了几天,诸葛翡翠又派人送了一套春秋来,这次侍书倒不再勉强,写了收条打发来人回去。
    不料,诸葛翡翠一送礼,次日诸葛明珠也送来了一条锈花汗巾。
    楚峻不胜其烦,只得把这件事吿诉薛文鸿。薛文鸿眉头一揪,道:“为师说咱们缘份已尽,看来果然灵验了!此地已不能住,过了年你便离开吧!”楚峻神色一黯,喟然道:“真是世事难料,在此之前,谁能想得到诸葛庄的两位小姐……”
    薛文鸿问道:“是否你上次自个不检点。”
    楚峻忙道:“弟子这几年来,一颗心全放在文武两途之上,连父母之大仇也少想及,又怎会想到男女之情?何况她俩是千金之体,弟子却是个奴才,怎敢心存非份之想!”
    薛文鸿冷笑一声,道:“千金小姐又如何,只不过她投胎投得好罢了,你知书识礼。不偷不抢,乃是顶天立地夕大丈夫,怎会配她俩不起?”
    “但弟子根本……”
    “这个为师自然知道,总之你准备一下吧,过了年便向诸葛锦晖请辞!横竖你五年卖身之期,早已届满!”
    “是的,但师父……弟子以后如何和你相见?”
    薛文鸿哈哈一笑:“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何况将来也不一定没有再见之机!”
    XXX
    过了几天,楚峻忽然自诸葛浩口中得悉一件事,诸葛翡翠及诸葛明珠不知因何闹翻了,甚至病了起来。
    楚峻心头沉重,不知诸葛双姝不合,是不是因自己而引起的,正在怔忡,只听诸葛浩轻叹一声,道:“早知我不该带你去蹴球!”
    楚峻心头猛地一跳,不敢答话,幸而此刻薛文鸿已进来了,诸葛浩拿出书来,准备上课,楚峻才不致更窘。
    这夜,楚峻也没心练功,正想上床睡觉,忽听房门一响,楚峻只道是薛文鸿来找他,也没在意,拉开房门,不料敲门的却是侍茶。“侍书,老爷在大厅等你,叫你去一下!”
    楚峻一呆,一颗心怦怦乱跳,不知诸葛锦晖深夜找自己是为了何事,便道:“侍茶哥,你可知道老爷何事找小弟?”
    侍茶摇了摇头,道:“老爷叫你立即去!”
    楚峻只得道:“好吧,我换件衣服便去!”
    “天气寒冷,我先回去睡了!记着,老爷是在前堂大厅等你!”
    楚峻应了一声,连忙披上外衣,把门带上,正想走去跟薛文鸿商量一下,却是侍茶站在走廊上,没奈何只得走出听竹轩望前堂走去。
    他边走边想:“老爷深夜传我,莫非是为了小姐的事?难道小姐赠物与我的事也让人知道了!”
    正在胡思乱想>际,忽见树后走出两个汉子来,借着树上的风灯一望,却原来是延寿及鸿寿两人。
    延寿冷冷地道:“好小子,竟然要打碎了大爷俩的饭碗,你也会跑来前堂?哈哈,今次咱们兄弟可要教训教训你了!”
    楚峻忙道:“老爷在前堂大厅等我,两位有话等一下再说如何?”
    延寿道:“你不必拿老爷来吓人!”
    “是真的,两位再不让开,在下可要张叫了!”
    延寿哈哈一笑:“叫吧叫吧!你一叫,大爷们的弟兄们一过来,你便是有十条命也得死!”
    楚峻闪身向侧窜去,不料鸿寿比他更快一步,手臂一伸,把其去路拦住!楚峻怒道:“两位如此相欺,当真以为我怕了你俩么?”
    “最好不要怕!否则架便打不成了!”延寿忽然自后攻出一掌!楚峻心想当真呼叫不得,否则其他护院一来,自己学武的事便泄底了,却要累了师。父!心念一落,当下伸臂一格,手腕一翻,手指如钩,望其腕脉抓去!鸿寿见延寿动了手,也不怠慢,倒退半步,左臂使了招托手式,望对方臂弯撞去。
    楚峻没奈何,只得撤招缓退一步,不料他一退,对方立进,延寿揉身急转,鸿寿却把对方的退路封住。
    楚峻见对方出手如此凶狠,不禁有怒,五年前的那段仇恨刹那间充盈胸廓,他轻斥一声:“莫欺人太甚!”
    左掌使了一招“雾罩深山”,把延寿的攻势封住,左脚尖支地,撑腰一旋,右脚飞起横扫对方腰腹。''
    这一腿走势极快,毫无先兆,把延寿迫退一步,鸿寿见状,也忙探身施爪,五指如钩,抓向楚峻后腰的穴道!不意楚峻那一腿,乘势兜了过来,左脚尖一旋,面对鸿寿右脚反蹬向其腰腹。鸿寿连忙变招,五指改向其足踝抓去,同时吸身凹腹!
    他变招不能谓不快,但楚峻经明师指点,所学又是武林中罕见之绝技,已非鸿寿及延寿夕辈能望其项背,只见他右腿一沉,左腿凌空踢起,直奔对方心窝。这二记无影腿,如同羚羊挂角,无迹可寻,鸿寿那里闪避得开,只听“砰”的一声,应声仰天跌倒地上!延寿一见,大叫一声:“老子跟你拼了!”
    标前几步,飞腿向楚峻刚落地的右脚扫去!
    楚峻闻得风声,右脚尖急忙一蹬,弹高三尺,堪堪避过,人在半空撑腰转身,待得落下地来时,已脸对延寿!延寿咬牙说道:“小子,今日有你无我!”
    “五年前那笔帐,我还未跟你清算,你既然要自找麻烦,唯有连利息,也讨回来!”
    楚峻一言未毕,延寿已连击三拳四掌,楚峻闪动身形,在对方的攻势中进退自如,他有心先试试自己的身手,是故不急于下杀手。
    延寿连施十七招,连对方的一片衣角也沾不着,心头大骇,叫道:“兄弟们,一齐上。”
    楚峻知道附近必还有人,便急于脱身,眼见对方一掌印至,他上身一歪,左手一翻,五指扣住对方的腕腿,臂上一用力,延寿身子麻痹,拿不住椿子,蹬蹬蹬前进三步,楚峻右拳直击其胁下,只听“喀嗤”一声,延寿大叫一声,晕死过去。原来楚峻恼其狠毒,那一拳竟击断其三条肋骨。
    延寿惨叫声一起,花丛后及大树后,立奔出七八条汉子,提着兵器,气势汹汹地冲过来。
    楚峻吃了一惊,忙叫道:“我是少爷的书童侍书!”
    一个大汉喝问道:“既然是庄内的人,为何毒打自个兄弟。”
    楚峻道:“是他俩先动手的,在下迫于无奈才反击,请诸位亮察!”
    “你住在中院为何跑出来外堂?即使双方有什么误会你出手也不该这般重。”
    “那是老爷派人传我到前堂大厅!”
    “笑话,老爷除非接见外来的贵客,否则绝少出外堂,你分明是做了什么鸡鸣狗盗的事,要想离开,被延寿及鸿寿发现才拦阻你!”
    楚峻心头一沉,忖道:“莫非不是老爷来传我。但侍茶与我交情不错,他绝不会无端端来害我!”
    正在沉吟间,只听一人喝道:“别跟他废话,先把其擒了再说。”话音一落,众大汉便仗着兵器抢前,楚峻未曾遇过这种场面,心头惊恐,连忙后退。
    “这小子要逃,分明心中有鬼!”大汉们立即把楚峻围了起来,刀剑并举,楚峻手无寸铁;全凭轻身功夫闪避,他虽得名师指点,但毫无对敌经验,只十多个回合便陷于险境。
    眼看一条长棒击至,他脑海火光一闪,身子一歪,左手抓住棍身向前一送,那大汉虞不及此,长棍暴长,撞及一个同伴的前胸。
    这一着力道甚大,那人中棍之后,大叫一声,抛剑跌倒!
    楚峻不顾生死,标前几步,弯腰向地上的长剑抓去!
    刹那,一柄单刀已剁至,楚峻于百忙中,挥腰滚落地上,饶得如此,左肩依然被划开一道血槽!
    楚峻这一滚可算福禄深厚,恰好同时躲开几件兵器的袭击。
    这时候,他脑海忽然清醒起来,右臂一伸,抓住长剑,把剑一舞,护在身上,再伏地一滚!
    众大汉见他倒地,纷纷围来,楚峻长剑一挥,斩向一个大汉的一条小腿,那大汉一跃闪避,但楚峻疾如车轮般再一滚,剑光过处,登时削断一个大汉的一条小腿。
    这一来,旁边的几个大汉立时退开,楚峻见机不可失,连忙弹腰自地上跳起,喝道:“少爷也跟你们拼了!不怕死的便上来吧!”
    刚才那个手持长棍的护院,大叫一声,棍花一挽,使了一招“雪盖华山”,望楚峻头顶击下。
    楚峻格开一柄单刀,身子一错,长剑贴在棍身上,那护院正想翻棍以棍压住长剑,不料楚峻标前两步,只听“刷”的一声,剑刃已削下其几只手指。
    楚峻心想既然不能善了,只得大开杀戒了,不但不退,反而向人丛中飞去!人未到,“无量剑法”一展,但见剑光点点,如夏夜的星星,望众大汉头顶上洒下。众护院见他来势凶猛,忙不迭闪开,待楚峻落地才一涌而上。
    楚峻冷哼一声:“你们让不让开!”手腕一抖,绝招又生,把几件攻来的兵器格开,无量剑法无论是攻或守,都是以绵密见称,攻时如水银泻地,守时又泼水难入。
    一个护院忽道:“小子,你既然自言没有犯庄规的,何不放下兵器,与咱们去见庄主!”
    楚峻一想,暗道:“要我放下兵器,假如他们反悔的,我岂非要任人鱼肉?”当下冷笑一声:“你们做梦,快让开一条路,让我去见庄主!”
    “你既然不肯跟咱去见庄主,咱们也不能再混下去了,兄弟们要发啸召人来,把他杀了吧。”
    刹那,只听几道尖哨声同时响起,远处立即传来一阵急乱的脚步声,楚峻暗叫不妙,待要飞身离开,经已来不及了!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一群黑衣护院自四面八方奔来,叫问道:“兄弟们,发生了什么事?”
    “这小子打伤了咱们的人!”
    一个身裁高大的中年汉子越众而出,看了楚峻一眼,道:“这小子不就是少爷的书童么?老爷视他如同子侄,他却恩将仇报,真正可恶!”。
    一个护院笑道:“也许这小子天生的脑后见腮,是个判徒胚子!”
    楚峻沉住气,道:“在下的确是接到老爷的命令,赶来前堂听命的,刚才延寿及鸿寿无故动手,在下是在自卫的情况下才出手的!”
    那中年汉子是诸葛的庄护院领班之一姓岳名湛,当下道:“此事可是真的!”
    一个护院道:“这小子身怀绝技却来庄内当书童,可见其用心可疑;他的话信不得!”
    岳湛颔首道:“不错!请你抛下兵器跟我去见庄主!”
    “见庄主正是在下之本意,但要在下抛剑可就难了,万一有人突然偷袭,在下岂非只能任人鱼肉?”
    岳湛脸色一变,沉声道:“你连岳某;也信不过?”
    “不是在下信不过你,实是这些人无理取闹,他们对在下心具偏见,在下不得不小心一二!”
    岳湛眉头一皱,道:“任何人去见庄主都不能携带兵器,你这样做,岂非要岳某砸破饭碗!晤,这样吧,假如你接得了岳某十招,岳某便叫他们离开,只由岳某陪你去见庄主,但假如你连十招也接不住的话……”
    “在下只能怨自己学艺不精了!”
    “好,爽快!你们退开一点!”岳湛使一柄泼风刀,重及十七斤,当下喝道:“取刀来!”
    他一个亲信立即把刀捧上,岳湛抓住刀柄,轻轻一抡,挽了一个刀花,众护院立即大声喝起采来!
    岳湛得意地一笑。“第一招来了!”
    轻吸了一口气,刀子如猛虎下山砍前!
    武学上有云,剑如游龙刀如虎,意即剑去以轻灵为主,刀法则以沉猛见长,岳湛这一刀已深得神韵,楚峻心头一栗:“这人能当领班,果然有不凡的技艺!”
    心念一动,不敢大意,长剑一挽,先取守势,在身上洒下一片剑网!那知岳湛那一刀使至一半,手腕一翻,刀子划了半个弧圈,竟自侧劈至!这一刀变化微妙,更具功夫,楚峻被其气势所夺,慌忙把剑一横,堪堪把刀架开!
    只听岳湛猛喝一声:“第二招来了!”刀刃由上直劈下来!
    楚峻剑随刀变,向上一横,又把刀格开!
    只听到“当”的一声巨响,刀剑相交发出一蓬火星子来!岳湛势猛刀重,楚峻一格之后,但觉虎口一麻,长剑几乎拿捏不稳。
    说时迟,那时快,岳湛的第三招又至!这一次楚峻不与其硬拼,双脚一踏,连忙闪开!
    不料岳湛能为诸葛庄众护院的领班人物,每年拿五百两白银的薪饷,自有过人之能!
    这第三刀看似经已势尽,不料刀身一抖,刀尖自楚峻剑底突进,直刺其胁下!那一劈是刀法,这一刺却隐含剑招之长,是岳湛的平生绝技之一,有个名称唤“回光反照”,端的厉害无比!楚峻全无经验,枉有一身武功,竟然发挥不出四成本领,岳湛这一招更是闪避不开!
    电光火石之间,只见他手臂暴长,长剑急刺对方胸膛!这一剑全无章法可言。只是下意识的一个动作,但却恰好是解救之法!
    岳湛胜券在握,那肯跟对方同归于尽?急忙倒纵两步闪开,叫道:“好功夫!让岳某再领教一下!”正待发出第四招,但楚峻已被刚才那一剑悟出一个道理:以攻为守,刀是上乘,是以长剑一抖,泛起五朵剑花,向对方刺去。
    岳湛见楚峻这一剑,飘忽不定,难测方位,心头一凛,只得先操守势。楚峻一剑争得主动,攻势绵延不绝,眨眼已过八招,岳湛想起刚才的诺言,心头大急,忽然倒退三步,身子一跃,纵高一丈,刀势自上向下劈至!这一刀蕴雷霆万钧之力,威猛绝伦!楚峻峙立如山岳,待得刀将至,才倏地标前两步,手臂一举,反刺对方小腹!但见岳湛腰一曲,忽然一个没头跟斗翻出,越过楚峻头顶,刀也砍向楚峻的后肩!楚峻上身向前一俯,长剑腋下反刺而出!这一招凶险之至,只要两人都不收招,便得落个两败俱伤。
    但一刀一剑全都是有去无回之势,谁还能收得住势子?千钧一发之际,只听“当当”两声,两块石子自斜刺里飞来,分击在刀剑上,岳湛与楚峻手腕同时一麻一偏,俱都刺在空处!
    与此同时,只听一个低沉的声音传来:“住手!”
    楚峻及岳湛同时转头望去,只见诸葛锦晖自厅后走了过来。刹那间两人心头同是一跳:。“那石子是不是庄主发射的?”
    此刻诸葛锦晖尚离他们二丈六七,能在这个距离以石子撞开刀剑,这份内力当真动人心魄。心念未了,诸葛锦晖已至身前,喝问道:“侍书!老夫传你到前堂大厅,你怎地反而在这里闹事!”
    楚峻忙道:“奴才接到命令后,立即披衣赶来,奈何他们……”说着把刚才的经过述了一遍。
    诸葛锦晖转头问道:“可是如此!”一个护院道:“咱们是听见延寿的叫声而赶来的,见他下手凶狠,是以才要把他擒下治罪!”
    诸葛锦晖道:“这事由老夫处理,你们都散去吧,侍书,你跟老夫走!”说着转身走向大厅。
    楚峻口头怦怦乱跳,也不知为了何故,忙抛下长剑,跟在诸葛锦晖身后走上大厅,大厅只点了一根蜡烛,诸葛锦晖入厅而不停,却推开旁边一间厢房的房门,走了进去。
    楚峻呆呆地跟他走进去,只见那房里是间小客厅,里面放了两排椅子,诸葛锦晖在正中坐下,双眼直瞪住楚峻不放。楚峻心头一栗,低头道:“不知老爷找奴才来此,有何吩咐?”
    “齐高,你好大的胆子,竟敢隐瞒武功!”
    楚峻忙道:“不是奴才有心隐瞒,只是庄主不曾询问!”
    “嘿嘿,你书读了不少,连咀也利了,!是谁教你这身武功的?”诸葛锦晖双眼迸射出两道凌厉的目光。“快说!”
    楚峻心头一动,忙道:“庄主,这是奴才的家传武艺!”
    “放肆,既是家传武艺,为何五年前你不敌延寿及鸿寿,如今反给你打倒?”
    “五年前奴才年纪尚小,气力不足,自然不是他俩的对手!如今一来我长大了,二来经过苦练,自然不同!”
    ——诸葛锦晖一呆,他虽怀疑楚峻的话未必真实,奈何又想不到什么话反驳之,只是连声冷笑。
    楚峻反问道。“不知老爷传奴才来此,有何吩咐?”
    “哼!老夫视你如子侄,让你读书去考取功名,但你竟敢到内堂去蹴球!”楚峻心头一沉忙道。“奴才本不敢,但公子执意要奴才去,奴才不敢不去!”
    “若不是这个原因,老夫早叫人把你打死了!五年之期满了没有?”
    楚峻道:“奴才入庄时十四岁多,如今已将届二十,是期满了!”
    “很好!既然五年之期已满,老夫便不算失信,你立即给老夫滚吧!”诸葛锦晖语气冰冷地道:“往日以及今夜之事,老夫也不再追究,但你以后切莫再踏进本庄一步,否则便打断你的狗腿!”
    楚峻心头忽生怒气,挺胸道:“在下本也想离开,免得麻烦,庄主既有此意,倒使在下省得开口!”
    “哼,你倒是怪老夫先开口了?”诸葛锦晖脸色丁沉,“今夜老夫找你来的原。因便在于此!”
    “不知庄主尚有其他事否?否则在下要吿辞了!”
    “没有其他事了!”诸葛锦晖忽然双掌一拍,道:“侍茶进来!”房门“呀”的一声被推开,侍茶拿着一个大包袱走了进来,楚峻一怔,只听诸葛锦晖道:“把包袱给他!齐高,你现在立即换掉本庄的衣服,给老夫离开!不得再停留半刻!”说着走出小厅。
    侍茶望了望楚峻,一眼,目光带着几分歉意,也走出小厅。
    这刹那,楚峻脑海灵光一闪,全部明白了,所有这一切全是诸葛锦晖安排的!目的便是要试试自己的武功,否则若只为通知自己被解雇,何须来至外堂?诸葛锦晖甚至令侍茶在自己离开房间之后,把自己的衣物收拾好带了出来,自己去前当受人阻拦,为何侍茶没事?这其中的道理实在显浅不过。
    诸葛锦晖这样安排当然是不让自己离庄前畲做出什么不利于他的事来,甚至不让自己与师父道别。
    想至此,楚峻心头一动,一个念头浮了上来:“诸葛锦晖叫人试我的武功,目的是否为了要对付师父?”
    这念头一起。他便打了个冷颤,深觉师父已陷虎穴,可惜自己不能通知他!“侍书,你换好了衣服没有?”侍茶轻轻敲动房门。
    “快了!”楚峻霍然一醒,连忙打开包袱,目光一落,登时又怔住了。原来包袱内不但楚峻历年来的积蓄分文不减',而且侍茶连诸葛双姝赠与楚峻的衣物鞋子也一并包了。
    侍茶对楚峻的确不错,并无乘机打刼。楚唆忙把那套家丁的服饰脱下,但包袱内除了那件裘衣之外,便是前年诸葛锦晖所赠的那件绸袍。他心念一动,把绸袍放在椅上,穿上诸葛翡翠亲手缝制的裘衣,以及诸葛明珠所赠的棉靴,然后把其他东西包好系在腰上,用皮裘盖住。楚唆走出小厅外。,只见大厅内站满了护院,刚才那个领班岳湛道:“庄主有令,着你立即出庄,永远不得回来!”
    “哼,在下既然已是自由身,以后来不来你还管得着么?”楚峻知道此刻要想到听竹轩向薛文鸿拜别是毫无可能的事,便索性大声道:“在下认不得路!请兄弟们方便则个,提盏风灯引路!”岳湛脸色一变,要想发作,奈何想起诸葛锦晖的吩咐:不得伤他生命,只得忍下道:“老何,你带路!”
    一行人如同押着囚犯般,把楚峻左右夹住,向大门走去。
    出了庄门,楚俊回身抱拳道:“今日之事在下绝不怪诸位!再会!”说罢转身踏雪而去,冷月照在他身上,那件淡黄色的裘衣发出一片柔和的光辉,更增其挺拔潇洒,众护院忽觉楚峻再非以前的那个书童侍书了。
    楚峻踏雪走了一阵,想起这五六年的岁月,心头不无感慨,忍不住回头望了诸葛庄一眼。但见偌大的一座庄院,如同猛虎般犬在雪地上,说不出的凶猛:楚峻心中记挂着师父的安危,决定在附近过一夜,明日看看能否寻机潜入庄内通知薛文鸿,叫他小心诸葛锦晖。
    走了两里路,见前面有座小树林,心想不如在林内过一夜吧,便走了进去,忽觉林内传来一个呼吸声,他心头一檩,后退两步,喝问道:“谁?”只听林内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道:“峻儿,可是你么?”
    楚峻大喜,奔入林内叫道:“师父师父,你怎会来此?”
    只见树上跌下一个硕长的人来,正是薛文鸿。“轻声一点!上树再说吧!”两人藏在一棵大树上,薛文鸿道:“为师见你被赶出庄,便悄悄跟出来了,料你必来此处等我,所以我先来一步!”
    “师父,急死弟子啦!那诸葛锦晖不是好人,你得小心一点!”薛文鸿道:“他是不是好人,为师还会不知道么?”
    楚峻急道:“不是!他追问弟子这身武功是谁授的!”说罢把夜内所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薛文鸿眉头一皱,道:“为师自会小心!诸葛锦晖真要跟为师撕破脸皮,为师也不是没有办法应付,你放心就是!难道你对为师也没信心?”
    “弟子对师父的本领佩服得五体投地,怎会没信心!只是双拳难敌四手,何况诸葛锦晖城府既然如此深沉,难保他不会使奸!”
    薛文鸿道:“他若使奸,为师便制住诸葛浩,迫他放为师离开!”楚峻这才放了心。
    薛文鸿又道:“峻儿,为师传你之练功口诀,你都记住了否?是否尚有不明之处?”
    楚峻心头一阵温暖,双眼模糊,几乎滴下眼泪。当下把几处尚未弄通的剑诀提出,薛文鸿一一为其解答。
    楚峻叹了一口气道:“可惜弟子不能终生服侍师父。”
    “痴儿,为师尚未老,还须人服伺么?天快亮了,你快走吧!”
    楚峻忽道:“请师父下树,待弟子向你叩三个头!”
    薛文鸿轻笑一声,本待不许,终于同意。
    楚峻叩了头,道:“请师父保重!”薛文鸿也有点依依不舍,忽道:“今日是腊月十四,明年的腊月十五日,咱们在伏牛山摩天岭的山神庙相会!”
    楚峻大喜,道:“弟子无论如何一定赶去!”
    薛文鸿问:“你如今打算去那里?”楚峻一呆。“弟子尚未想到去处,料只能四处闲荡,调査仇家!”
    “对付仇家要小心一点,大仇未报之前,不可泄露身世!须知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江湖险恶,人心复杂,绝不像舞台上红面白面那般一目了然!”
    薛文鸿道:“你若暂无去处,可先到南桐村,找寻林家父女,多谢他们当年欵待之情!当年为师曾答应林仙姑,在你伤好之后,陪你去一趟的!如今为师不去了!”
    “好吧,弟子去一趟就是!”薛文鸿又叮嘱了一番,才展开轻功向诸葛庄的方向驰去。
    楚峻发了一阵怔,天色便亮了。他独自一人孑孑而行,走向南桐村。
    南桐村离诸葛庄只六七里,走了一阵便已至村口,楚峻旧地重履,又生了一番感慨。走入村,远远便见到林家大屋了。三九严寒,大门紧闭。楚峻沉吟了一下。终于伸手拍起门来。一忽,大门打开,探出一个家丁来。
    楚峻抱拳道:“请问林村长在家否?”
    那家丁见他身穿裘衣,又眉清目秀,状似富家子,态度甚恭:“请问公子如何称呼?”
    “在下齐高,你只须对村长谓是五年前的一个故人来访便是!”那家丁一听是故人,便把他带上大厅。不久林村长兄弟闻报出厅,见到齐高,甚觉睑生,忖道:“山村之中,几时有这等富家公子的故友?”
    楚峻一揖到地,道:“小可齐高,不知两位记得否?”
    林氏兄弟一听,欢呼一声,道:“你便是昔年的齐公子?”
    “正是!当年小可落难时,得两位欵待,今日特来拜谢!”
    林二大声叫道:“带金带金!快通知小姐,说昔年的齐公子来了!”
    楚峻含笑道:“林姑娘回娘家耶?”
    林大及林二互望了一眼,脸上泛起一道苦笑。“这丫头尚待字闺中,如今又病了,幸好公子来得及时!”
    楚峻一怔,心想林姑娘病了与自己来得是否及时,又有何关系,心生疑惑,却也不便相问:
    当下林大招呼他坐下,问起近况,楚峻简略说了一下,林二问道:“齐公子为何离开诸葛庄?”
    “五年卖身之期已满,东主不再雇请,只得另谋出路!”
    林氏兄弟见他为人书童,却身着皮裘,心头都非常诧异。林大轻咳一声:“不过齐公子今后欲往何方?”
    “小可家破人亡,今后随遇而安!”
    林二问道:“不知诸葛庄主是否曾替你成亲?”卖身为奴的,若得主人宠爱,常会选个丫头替其成亲,林二见楚峻衣着光鲜,故有此一问。
    楚峻连连摇头,道:“小可只是卖五年,东翁岂会为此操心!”
    林大及林二脸色齐是一松,互视了一眼,道:“如此便好了,齐公子以后便在本村生下吧!”
    楚峻道:“在下大仇未报,怎有心情安定下来?”
    “是极是极!但所谓君子报仇十年未晚,先住一段日子再设法报仇也未迟!”楚峻一怔,心想:“这两人说话怎地如此奇怪,”当下问道:“两位老丈为何要小可在贵村住下?”
    林二看了乃兄一眼,轻咳一声,道:“也没什么,公子远来是客,待会吃饭时再慢慢商量吧!”
    楚峻见他说话吞吞吐吐,疑云更盛。当下道:“在下尚有要事待办,有空才来叨扰一杯吧!”
    林大及林二同时在他身前一拦,道:“不许走!”
    楚峻脸色微微一变,道:“到底是什么事,两位何不说一说?”
    林大苦笑一声,道:“实不相瞒,舍侄女的病是因公子而起的……公子明白了没有?”
    楚峻心神一震,一颗心几乎脱腔跳出,这事对他来说实在匪夷所思,还怕自己会错意,道:“小可不明白?请明言!”
    林大及林二老脸发热,讪讪地有点不好意思,林大道:“老二你说吧!”
    林二尴尬地道:“说来羞人,小女自从上次与公子相识之后,对公子便一直念念不忘,不时到诸葛庄外等候,年复一年,最近又害起相思病来,一个人只瘦得皮包骨!老朽劝她另择良人。亏她死心眼说公子一定会再来,今日果然天见可怜……”
    楚峻一声:“怪哉!当年在下只是个少年人,对情爱全然不懂,令媛怎会……”
    林大道:“但如今公子已经长大成人了……再说咱家只此一个闺女,日后你们成了亲,这份家业便都是公子的了!”
    楚峻怫然道:“小可是这种人么?”
    “是是,是老朽说错,但公子便请可怜可怜她吧……”
    楚峻正容地道:“这种事岂能可怜?对不起,小可要走了!”
    双脚一错,自林氏兄弟之间穿了出去,眼看他只须一纵,跃上屋顶,便能摆脱麻烦。
    不料厢房忽传来“咕。咚”一响,接着只听带金叫道:“不好啦,小姐晕死过去啦!”
    楚峻一怔,便被林二抓住衣袖,道:“公子,你就算是铁石心肠,小女为你患病:你也该去看看她吧!”
    楚峻灵魂好像脱窍而出,呆呆地点点头。
    (未完。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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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6-22 22:05:4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六章 参拜天地 飞来救星
    原来林仙姑听见丫环带金报说齐高来访,大喜过望,病情登时减轻了几分。当下吩咐带金扶她下床,她本想到厅堂看看那个小寃家,又恐那寃家会说些薄幸的话儿,让自己下不了台,是以才叫带金悄悄扶她到厅堂侧的一间厢房。
    这厢房离厅极近,加上林氏兄弟和楚峻说话并不提防隔墙有耳,是故林仙姑把双方的话字字听得分明,只觉心头又酸又苦,了无生趣,及至见那小寃家如此决绝,竟然拂袖欲行,脑海嗡的一响,眼前一黑,登时晕倒,却吓得带金张口乱呼。
    当下林氏兄弟听到带金的呼叫,便拉着楚峻推门走入厢房。
    林二又羞又怒,觉得这女儿太不争气,大大丢了自己的脸子,忍不住喝道:“不知羞的丫头,你还怕嫁不出去么?也不掂掂自己的份量,拳头般大的字也识不得一筐,却不知量力看上一个满腹经纶的秀才!”
    此刻,带金也把林仙姑扶坐于椅上,林仙姑悠悠醒来,低着头只是流泪。楚峻大窘,见林仙姑一张睑,只瘦得皮包骨,又青又黄,不像人形,心中又是同情,只是烦恼,当下轻轻叫道:“林姑娘……”
    林仙姑眼角飘了神一眼,目光有如怨妇,哭道:“你走吧,你走吧……”
    “我……在下不知如何才好……望姑娘宽怀养病,咳咳,不要以我为念……”
    林仙姑哭道:“你既无情无义,当目为何答应再来看我?”
    林氏兄弟见状忙把带金拉了出门,顺手把门带上。
    楚峻一怔,想了一下才知道对方误会了,而且迹近自作多情。
    便轻咳一声:“当日只是师……章夫子答应你而已,而且来看你也不一定是……”
    不料林仙姑厉声道:“男女授受不亲,若无情义,又非亲非故,有什么好来往的!”
    楚峻见她如此自作多情,十分着恼,长叹一声:“姑娘实在误会了!”
    “我误会了?”林仙姑抬起头来,脸上的胭脂被泪水冲洗得斑斑驳驳,更加难看。“你若对姑娘无意思,当日为何要冒险救我?”
    楚峻啼笑皆非,道:“大丈夫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乃寻常事耳。说不定将来在下又救了那个姑娘,难道都要对她们有意思么?”
    林仙姑一呆,道:“但姑娘我的身已让你看过,你叫我如何再嫁人。”
    楚峻一呆,这问题他的确未曾想过,当下道:“这可是没可奈何的事……而且这件事旁人也不知道!”
    林仙姑大叫一声:“亏你还是读书人,竟会说出这种话来,我问你,你良心过得去么。除非……”
    楚峻急问道:“除非什么。”
    “除非你把眼珠子挖出来,嘻嘻,这也不会很痛,姑娘会好好服伺你!”
    楚峻倒抽一口冷气,道:“这如何使得?姑娘简直强人所难了!”
    林仙姑道:“你左又不肯,右又不肯,要待怎地?”
    楚峻反问一句:“姑娘又待怎地?”
    林仙姑柔声道:“姑娘要你立即和我成亲……”
    “不成!”
    林仙姑哭道:“我知道你嫌我年纪又大,相貌又不美,这样吧,咱们各让一步如何?”
    楚峻没好气地道:“那便怎样?”
    “你先跟姑娘成亲,姑娘准你三年后再纳个又年轻又漂亮的小妾,如何?寃家,若不是你没良良,姑娘也不会这般大量的!”
    楚峻哭笑不得,道:“胡闹胡闹!”
    林仙姑道:“什么胡闹?姑娘说过的话一定算数!”忽然又哭了起来:“这样吧,姑娘再让你多纳一个小妾吧,这你总该满意了吧?”
    楚峻吸了一口气,道:“林姑娘,在下已代章夫子来看过你们了,话也已说清楚了,再会!”
    林仙姑大声叫道:“且慢!你这条小命是姑娘救下的!”
    楚峻恼道:“在下的命是章夫子救的,你的命才是在下救的!”
    “算你说得不错吧!但你养伤期间,我仔细服伺你,亲自为你洗衣下厨,对你总也有恩吧?”
    楚峻略一沉吟,道:“不错!但施恩不望报,才是好品德,更不能以此迫婚之理!”
    “我不跟你掉什么书包,你对我有恩,我也对你有恩,这也算是门当户对,你还嫌我什么?”
    楚峻见她一味胡缠,极不耐烦,长揖道:“姑娘,在下但觉无愧于心,无负于人,你也不必再相迫,就此再会,希望你早沾勿药!”
    说罢转身走向房门。林仙姑又大叫道:“齐高,你给我站住!”
    楚峻微微一顿,便又走前,只听林仙姑叫道:“齐高,你再向前走一步,姑娘便死给你看!”
    楚峻只得住脚转过身来,怒道:“姑娘为何如此无赖……!”目光一及,登时怔住了,,只见林仙姑自袖管内翻出。一柄尖刀,架在自己的脖孑上。那尖刀极其锋利,只见她脖子已沁出几滴血珠。
    “你以为姑娘是无赖么?姑娘说一是一,说二是二,你若不信便走吧!”楚峻只气得手足冰冷,却又不敢发作,把声放缓,道:“请姑娘放下刀子!”
    “要姑娘放下刀子也可以,跟我先拜堂吧!”
    楚峻一急之下,却让他想到一个方法,当下忙道:“咦,你背后有条毒蛇,别动!”说着身子扑了上去,伸手向其手腕抓去!
    不料林仙姑竟不为所动,娇躯挪开几尺,右手仍然持刀,左手却揽向楚峥的蜂腰。
    口中叫道:“小寃家,你真是书呆子,冬天那里有蛇?”
    楚峻见她左手勾来,左手食中两指骈起如戟,向其臂上的“曲池穴”点去!林仙姑一条左臂立即酸软无力,但她自经上次受辱事件?后,便四处拜师寻艺,学的虽是粗浅的功夫,但身子倒还灵活,百忙中又是把身一偏,右手一落,尖刀把前襟划破,露出一片肌肤,口中大叫:“爹快来呀,齐公子要非礼女儿!”
    楚峻又惊又怒,喝道:“你胡叫些什么?”
    “砰”的一声,房门被林氏兄弟撞开,楚峻连忙退后,林大哈哈一笑,道:“齐公子何必急于一时,咱们今夜才办喜事如何?”
    楚峻怒道:“这女子疯了,胡言胡语的,你别听她乱说!”
    林二忙道:“齐公子的为人,老朽自然深知,仙儿你别再胡闹!”林仙姑哭道:“爹,我不想活了,我要死了!”
    “你快放下刀子,一切慢慢再说!”林二轻轻推一推楚峻。
    楚峻只得道:“林姑娘,刚才是在下鲁莽,你先把刀子抛掉吧!一切慢慢再说。”
    林仙姑哭了一阵,才呜咽地道:“你既然无情,我林仙姑也不是没廉耻的女子,难道会死求你要我么?不过我有一个条件、你得答应我,我才把刀子抛掉!”
    楚峻脸色稍缓道:“只要是合理的,莫说是一件,便是三件,我也答应你!”
    “好,我现在只要你答应一件,随是今夜留在寒舍过一夜,明日早上你爱走便走,决不留难!”
    楚峻想了一下,便点点头。林仙姑道:“大丈夫一言既出?”
    “四马难追!”
    林仙姑大喜,随手把刀抛掉,道:“我去换件衣服再来陪你说话!”林氏兄弟先行带楚峻出厅,三人脸上都有尴尬之色,久久也没人说话。
    林仙姑换了衣服,重施胭脂,走出厅堂,只问些楚峻在诸葛庄的琐事,绝口不提刚才的事,楚峻一颗心这才安定下来,却又颇觉诧异,不知林仙姑为何突然有这般大的转变。
    不久,仆人便送上酒菜,四人边吃边谈,气氛逐渐如常。
    吃过午饭,林仙姑道:“齐公子你不如到客房休息一下吧,我也困了,要到后厢睡一会儿!”
    楚峻能够独处一室,正是求之不得之事,连声应允。林仙姑叫便带金带楚峻去客房。
    只见客房内桌上竟摆放着一叠书籍,楚峻大喜,忙道:“难得林姑娘现在也爱读书!”关了房门,随手拿起一本看将起来。
    但觉那些书十分新净,似乎不曾被翻掀过,他心头又是一怔:“林姑娘买书,难道是为了我?”
    想至此,心头又是一怔,实料不到,一离诸葛庄便会无端端惹上一件这样子的麻烦,如今回想起来,犹不自禁打了几个冷颤,他眼睛虽离不开书本,但上面写些什么,却一字也记不住。
    看了一阵,甚觉烦躁,便放下书本,坐在床上打坐调息起来。
    奇怪,他既没出房,而林仙姑也没再来打扰他:他实在忍不住,便召来一个丫环,问道:“你们小姐呢,”
    那丫环笑道:“小姐去买菜,她说今夜要亲自下厨,煮几样小菜请你!”
    楚峻叫她出去,心中怔忡不安,眼看天色渐暗,炊四起,正在不耐间,只见带金来请:“齐公子,小姐等已在厅上相等,请公子移玉!”
    楚峻怀着一颗忐忑的心,移步上厅,厅上放着一席丰盛的筵席,却只坐着林氏兄弟及林仙姑,林仙姑笑靥如花,道:“齐公子快请坐下,菜快凉了!”
    楚峻拉了张櫈子坐下,林大道:“这些菜肴全是舍侄女亲手烹调的,请公子尝尝!”
    林二道:“这野丫头粗手粗脚的,只怕煮出来的不合公子胃口,尚请勿笑!”楚峻忙道:“那里那里,这些菜色又香又好看,一定十分好吃!想不到,林姑娘这几年烹调大有进步!”
    林仙姑双颊微微一红,道:“你还未吃便先说好话,你这几年口才也大有进步呀!”说罢掩嘴一笑。她虽貌只中姿,况在病后,但此刻神情与今晨大不相同,倒也不会令人生厌!
    林大道:“带金,给公子斟酒!”斟好酒后,林大举杯道:“今早十事,在下兄弟甚觉不安,请公子见谅,如今老朽以酒谢罪,请公子干一杯!”
    楚峻道:“此来立下亦甚觉不安,请林姑娘也一齐干吧!”
    林仙姑十分豪爽,应声道:“好,不干的便是无礼!”
    说着一口把酒喝干。楚峻干了酒,道:“林姑娘,在下有个提议,不知诸位认为如何?”
    林大道:“公子有话请说。”
    “在下想跟林姑娘结为异姓姐弟,不知诸位认为如何?”
    林仙姑道:“姑娘做事提得起,放得下,不必人同情可怜!”
    楚峻吃了个软钉子,苦笑了一声,才斟了一杯酒,林仙姑忽然挟了一块鸡肉,放在楚峻的碗中,温声道:“别只顾喝酒,不吃东西,这样会醉的!”
    她说得深情欵欵,楚峻心头又是一沉,含糊地应了一声,低头吃喝起来,林氏兄弟酒量极豪,不断劝饮,楚峻已颇节制,但仍喝了不少。
    过了一阵,楚峻头脑一阵晕眩,心头一栗道:“在下醉了,不能再奉陪了!”
    林仙姑道:“齐公子,我也敬你一杯,带金斟酒!”
    楚峻道:“在下已不胜酒力,姑娘……你……”
    “齐公子你真是不喝敬酒,要喝罚酒么?”
    楚峻怕她又再胡来,只得举杯道:“好吧,在下舍命陪君子就是!”
    林仙姑大喜,道:“这才象话!”当先把酒喝干,将酒杯翻了过来。楚峻只喝了一半,身子一软,“咕咚”一声便跌倒地上。
    林二道:“仙儿,现在……”
    林仙姑道:“爹爹不必怕,凡事有女儿,哼,生米煮成饭后,还怕他赖么!”
    林大林二苦笑一声,想不到生米煮成饭会自出一个闺女口中,拿她没办法,便由得林仙姑料理一切了,只听她叫道:“快把酒席撤去!”
    下人们立即把酒席撤去,又七手八脚地布置起来,把大厅变成个喜堂。
    林仙姑亲自指挥,颇有大将风范,林氏兄弟反而只能站在一旁发呆。
    一忽,大厅一切有几分象样,林仙姑又吩咐下人带晕倒的楚峻到后厢换衣服。林家的下人都有点好笑,这种事只怕这生人闻未听闻,奈何身为奴才也不敢多说。
    林仙姑眼看一切已弄好,便道:“爹。爹,你们也去换衣服吧,顺便请安大叔他们过来观礼!”
    林二道:“仙儿,这种事弄得好还好说话,万一事后齐公子不肯,爹这张老脸可没处搁!”
    林仙姑道:“料他只是个书呆子,那敢反悔!快去快去!爹,你的脸子要紧,还是女儿的生命要紧?”
    林大林二只得怀着一颗忐忑的心把村内的几个长者请来,也自个去换吉服,这些事都是林仙姑在一个下午办妥的,原来她四处学艺,其中一个师父是跑江湖的小混混,曾经卖给她一些蒙汗药及解药,今日便以此弄倒楚唆。
    不一刻,一队吹打也来了,依依呀呀地吹打起来。
    礼堂上黙了一对龙凤大烛,红艳艳的,加上吹打声,虽然宾客少一点,但倒也有七八分模样。
    不一刻,村内的一些长者也都来了,大门外点起大红鞭炮,毕毕拍拍的响个不停。
    一个礼僧唱道:“吉时到,请新娘新郞出来拜堂!”
    林氏兄弟见一切就緖,只得硬着头皮,往正中的高背椅上一坐。
    就在此刻,门外忽然传来一个叫声:“堂主,今夜晩饭有着落了,这里正在办喜事,咱们去打扰几杯吧!”
    另一个道:“人家不一定欢迎!”
    刚才那个道:“笑话!咱们做乞丐的,只有这种日子,才有机会大吃一顿,却未曾听说办喜事的老爷,会把叫化子赶走的!”
    另一个附和道:“堂主,到附近找饭吃,不如就在这里吧!”
    一个瞭亮的声音道:“好吧,这就进去!”
    大门口人影一闪,只见六七个青壮乞丐手提竹棍走了来,边唱着莲花落。
    礼倌皱眉道:“别唱别唱,新人还未拜堂!”回头看了林氏兄弟一眼。
    林大林二心中均想道:“多几个乞丐谅无问题,还是赶快拜了堂,送他们进洞房吧!”当下一齐点点头。
    礼倌便道:“你们请站在一旁,新人来了!”。
    说着一个喜娘已扶着新娘出来,奇怪的是新郞竟也要人扶着,甚至连路也走不动,那扶他的“喜郞”自后拦腰把他围住,走出大厅。
    众人一见都是一怔,那几个乞丐齐都吃吃大笑唱了起来:“啊哈!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以前是喜娘扶新娘,如今是喜郞抱新郞!啰嗹哩啰嗹,罗汉请八仙:新人拜天地,三人一齐拜,以前是二女配一夫,如今是一女拜二夫,啰嗹哩啰嗹,快活胜神仙!”
    众宾客一听,都忍不住笑了起来。群乞越唱越起劲,“快活胜神仙,啰嗹哩啰嗹!花烛洞房分先后,生了儿子各自边!”
    礼倌喝道:“你们再唱,便请到外面吧!”
    一个身裁高瘦的青年乞丐道:“大家别再胡闹,坏了主人家的兴致!”林二轻咳一声,道:“小婿刚才因心头高兴多喝了几杯,醉倒了!只因怕误了良辰吉时,是故赶着拜堂,见笑见笑!”“啊哈!希奇又希奇,见笑不见笑?酒不醉人人自醉,未曾拜堂称小婿,啰嗹哩啰嗹,新娘快疯癫……”
    礼倌心想再拖延下去,可能乱子会更大,忙道:“新郞齐高,新娘林氏仙姑,缔结秦晋,但愿连生贵子,白首到老!吉时已到,一对新人先拜天地!”那身裁高瘦的乞丐忽然大叫一声:“且慢!你说新郞叫甚么名字?”那礼倌一怔,心想新郞貌似富家子弟,怎会与一个乞丐认识,当下冷笑一声:“新郞齐高是富家公子,叫化子可高攀不上!喜娘扶新娘拜天地!”
    瘦高汉子倏地冲上大厅,手腕一翻,打狗棒挑开绸带,叫道:“这齐高今几岁?”
    礼倌喝道:“你敢来捣乱一一话音一落,林家的几个家丁上前拉扯,却被那乞丐振臂一甩,齐都向后跌倒。只听厉声问道:“快说,新郞今年几岁,”礼倌见他气势汹汹,转头向林氏兄弟,林氏兄弟那里知道。林仙姑怒道:“姑娘都不管他今年几岁,要你来多事?”
    众乞又唱道:“希奇希奇真希奇,新郞贵庚无人知,丈人催拜堂,新娘急如犬,啰嗹哩啰嗹,快马又加鞭!”
    瘦高乞丐喝道:“这新郞分明是中了蒙汗药,骗得别人,骗不了我!兄弟们,抢人!”
    林仙姑一听,扯下罩巾哭道:“姑娘跟你拼了!”推开喜娘扑了上去!
    那高瘦乞丐冷笑一声:“妖女你要找死r”打狗棒向她掌心“劳宫穴”刺去!林仙姑手腕一翻,望打狗棒抓去!不料丐帮打狗棒法极为神妙,只见那乞丐,打狗棒一幌,“笃”的一声,便敲在林仙姑的掌背上!
    林仙姑哭道:“你打死老娘吧,有种的便打死老娘吧!”
    此刻,高瘦乞丐带来的几个乞丐已把楚竣抢去,林家的家丁要去抢回来,却让那些乞丐三拳两脚打倒于地!林大叫道:“反了反了!这些恶丐竟然抢新郞,快敲锣传人来!”那些南桐的父老见状早已没了主意,缩在一旁,一个劲地道:“快敲锣,快敲锣!”
    高瘦乞丐喝道:“谁敢乱动,我便把,这妖女也杀了!”打狗棒法又是一变,林仙姑那里是其敌手?一个不小心便被制住了麻穴。
    林仙姑身子虽然不能动弹,口中依然老娘长老娘短,千刀杀万刀剐的骂个不休,幸而那些宾客,都已深知她的德性,也不为怪!
    那乞丐怒道:“妖女,你再骂一句,我便叫人把你的衣服脱掉!”不料林仙姑早把命豁了,骂得更凶:“死臭丐,你耒见过女人的大奶奶么?有种的你自个来脱呀!”那乞丐反倒一怔,不敢再惹她,却叫手下去找水来救醒楚峻。林二见女儿越骂越不成话,便喝道:“死丫头,都是你,还不给我住口!”
    林仙姑哇的一声哭了起来,林大却喝道:“你们到底要干什么?”
    那乞丐道:“齐高是在下的三弟,他被你们下了迷药,任由你们摆布,我不能过问一下么?”
    林大道:“笑话!天下间同名同姓的人多的是,也不见得凡叫齐高的都是你三弟!”
    那乞丐冷哼一声,道:“我们丐帮,忠义建帮,侠义为怀!即使他不是在下的三弟,我也要救他!”
    林仙姑骂道:“死臭乞,你没女人要,也不准人成亲么?”
    乞丐沉声道:“假如你们不用迷药,我自然不管!若不是有什么古怪之处,你们为何要下药?”
    不旋踵,丐帮弟子已救醒了楚峻,楚峻一醒来,叫道:“咦,我怎会睡倒在这里?”
    一个乞丐道:“齐公子,这妖女迫你成亲哩,用人抱着你拜堂!”楚峻大吃一惊,低头见自己果然身穿吉服,堂上又挂了幅喜幔,一张脸登时变了颜色:“林姑娘,你怎地如此无耻,竟然在酒中下毒!”
    此言一出,厅上的宾客又是“啊”的。一声叫了起来。刚才那乞丐说的话他们还半信半疑,此刻话出自“新郞”口中,可信程度自然不同。
    林氏兄弟恨不得有个地洞钻下去,互望一眼,颓然坐下。
    那乞丐道:“齐公子,你不用怕,还未拜堂,是咱们堂主看出你中了迷药才出手拦阻的!”
    楚峻随他目光望去,只见一个青年乞丐双目灼灼也正望着自己,心中颇觉面善,一时之间却想不起来,忙道:“多谢大侠相救!”
    那高瘦乞丐哈哈大笑:“三弟,你果然是齐三弟!”
    楚峻心头一跳,脱口叫道:“你是大哥,欧阳大哥!”两人倏地大喜,拥抱起来。
    原来此人正是乞丐帮主祖十三的徒弟欧阳虹!当下欧阳虹笑道:“三弟,你不会怪愚兄破坏你的好事吧!”
    他们两人分别六年,当时大家都是少年人,如今长大相貌身裁变化甚多,是故起初不敢相认,现在却又亲热起来了。
    “大哥说什么话来?小弟感激还来不及了!”
    林仙姑尖叫道:“齐高,你杀了老娘吧!”
    欧阳虹说这:“三弟,这妖女如何打发?”
    楚峻造:“算啦,何必跟这种人一般见识?”
    欧阳虹皱眉道:“你怎会惹上这妖女的?”,,
    林仙姑道:“他看遍了老娘的身子,却不想娶我,世间岂有这种道理!”
    楚峻气得满脸通红喝道:“林姑娘你怎可如此含血喷人,不分皂白?”
    他怕欧阳虹误会,忙把当日林仙姑被诸葛浩吊在树上,自己如何冒险救她的事说了一遍。欧阳虹道:“这婆娘真不分皂白!。”
    一个丐帮弟子笑道:“堂主,这妖女九成是发花顚了,见齐少侠长得英俊,便一心想做齐夫人,当真不要脸!”
    林仙姑道:“老娘是不要脸,齐高,你要不要脸?你刚才也自己说了,你见老娘被人脱了衣服,才冒险救下我的,老娘清白的玉体被你看见了,不嫁给你,还能嫁给谁?”
    欧阳虹哈哈大笑,道:“不错,我齐三弟是看了你的身子,但看过你的身子共是四个,难道你都嫁给他们?而且脱你的衣裳的诸葛庄的少庄主,你怎不去缠他?分明是欺善怕恶,强词夺理!”
    林仙姑一怔,登时说不出话来,欧阳虹道:“如何,你没话说丁吧!”
    林仙姑仍不死心地道:“但他是最后一个看到我的身子的!就在今日早上!”
    楚峻气得手指发颤:“那是你自个故意用刀子划破前襟的,怎能怪我!”
    欧阳虹道:“三弟别急,愚兄自有对付她的办法!妖女,我且问你,你跟齐三弟拜过堂没有?”
    林仙姑咬牙道:“若不是你这死乞,早已洞房了!”
    楚峻大怒,欧阳虹却不慌不忙地道:“既然你承认还未拜堂,那便好办了!赵三,你把她的衣服给撕下来,咱们都转过头去,你便是最后一个看到她的身子的男人,她也就是你的妻子了,你们现在便拜堂吧!”
    那赵三是个颍痢头的而又满身长疮的壮年乞丐,闻言忙道:“这婆娘瘦得浑身没四两肉,照说是不配做我赵三的老婆,不过堂主既然把她赐与属下,属下只好委屈一下了。反正一切都是现成的!”
    众宾客一听都觉赵三此人口气极大,回心一想,便知他是故意气林仙姑的,便都笑了起来。
    林仙姑咬牙道:“臭乞,你若敢撕下老娘的衣服,老娘这一生便跟定了你,只怕你没这个胆量!”
    赵三走前道:“我老赵已十多年来未摸过女人了,谁说我不敢?”
    林仙姑泪花在眶内乱转,林二忙道:“齐公子,今日之事是咱们不对在先,但你是读书人!明理识礼,大人有大量,放过小女吧!”
    楚峻虽明知赵三是故意吓唬她的,但不为已甚,忙道:“大哥,算了吧,何必跟她计较!”当下笑道:“赵三,你这生人是注定要做孤家寡人的了,退下吧!”
    赵三对林仙姑扮了个鬼脸:“姑娘,你又嫁不成啦,这是你命苦,与我老赵无关!”
    林仙姑叫道:“齐高,死乞,老娘今生跟你俩没完没了!”
    当下楚峻解下吉服,便跟丐帮弟子一齐出南桐村。
    众人急驰一阵,眼见前头有座土地庙,欧阳虹便道:“去找公公借宿一宵吧!”
    楚峻一怔,问道:“谁是公公?”
    赵三道:“土地公公!”
    楚峻失声笑了起来,刚才的气恼登时消了大半。众人入得庙来,见地上还干净,便都席地坐下,赵三拾了几根枯柴烧了起来。
    欧阳虹道:“三弟,那天咱们在巩县半夜内被强盗一搅便冲散了,愚兄还以为你被那伙强盗抓去哩!”
    楚峻脸上一红,暗叫一声惭愧,道:“小弟找不到大哥及二哥,便自个向南走,走了一半便病倒了,幸好遇到一个好心的掌柜……”
    说着便把往事略述了一遍。“大哥,你这些年可好?”欧阳虹脸色一黯,道:“咱们耍饭的,好与不好大不了是多吃一碗饭,少吃一碗饭罢了!三弟,你可真艳福,你得小心一点,天下间最难缠的便是婆娘!”
    楚峻脸色一红,道:“大哥取笑了,小弟那里有心找这种麻烦!”
    欧阳虹悠悠一叹道:“这种婆娘,你不缠她,她却来缠你,当真比蛇儿还难打发!”
    楚峻见他眉宇间隐隐露出几分忧虑苦恼之色,心头一跳,忖道:“莫非大哥也惹上了这种麻烦?”却也不敢动问,生怕欧阳虹难过。
    沉默了一忽,楚峻问道:“不知二哥可好?”
    欧阳虹笑道:“他老子有钱又有名,他若不好,咱们做乞丐的早已死光了!这几年他风头可真劲,人人称其小白龙而不名!”
    楚峻大喜,道:“大哥做了堂主,二哥又是出了名的少侠,当真令人钦羡!”
    欧阳虹道:“愚兄是去年才接掌本帮的飞鸽堂的!三弟,你今后有何打算?”
    楚峻道:“小弟并无去处,打算遨游名山大川,四处走走!”
    欧阳虹道:“可惜如今愚兄事务繁忙,不能陪你游玩了!”
    楚峻道:“大哥做了堂主,一切自该以帮务为主!”
    欧阳虹忽然自身上取出一块竹牌,道:“这是本堂的信记,你带在身上,若有事找我,或遇到什么危急麻烦的事,请把它交给本帮的任何一个弟子,他们便会替你解决,这竹牌并不多,只有身居要职,或负有里要任务的弟子才有,你可得小心收放!”
    楚峻不想拂他好意,谢了一声,收入怀中,两人又谈了一阵,赵三忽然道:“堂主,天亮了!”
    欧阳虹眉头一扬,道:“真快!”长身立起,群乞丐也都站了起来。楚峻一怔,道:“大哥,你有急事要办?”
    欧阳虹点点头,道:“不错,愚兄本想跟你欢聚几天的,可惜本帮正有急事等我去办!三弟,咱兄弟后会有期……”
    说至此,他双眼竟然湿了起来。
    楚峻心头感动:“大哥真是个重感情的汉子!”当下道:“请大哥保重!”
    欧阳虹点点头。“你也保重。”他走了两步忽然回头道:“愚兄昨夜能见到你,真是……真是高兴得很,可惜只能见一夜……你既然没有去处,不如去找老二吧,他家在郑州!”说着展开身形与众手下驰了出去。
    楚峻忽觉欧阳虹的话带着几丝伤感,他心头随即升起一丝不祥之念:“大哥性子开朗,他怎会说出这种话来?莫非他此去有危险么?”
    心念一落,标出小庙,只见天色一片灰蒙蒙,欧阳虹及那几个丐帮弟子匕不知去向,他越想越觉得所疑成数颇高,心头大急,奈何又不知欧阳虹的去向,只得怏怏出庙。
    他此次重出江湖,正苦于路途寂寞,恰好碰上欧阳虹,以为从今以后有个伴儿,岂知欧阳虹又匆匆而别,心中甚感没趣,发了一忽怔,才认路向东北前进。“我既与大哥及二哥结义,当日信誓旦旦,曰有福同享,有难共挡,如今大哥有难,我又帮不了他,不如去找二哥,也许二哥识的人多,知道大哥的去处也未定!”
    楚峻想至此,双脚登时快了起来。他快步走了大半天,便到了南阳城,心想当年自己曾身受安记客栈梁掌柜方恩,今日既然到此,自当去看望他。他故意经过福盛酒楼,买了一包点心带在身上,然后才去安记客栈找梁掌柜。安记客栈看来更加破旧了;料必生意更不如前,梁掌柜坐在柜后直打瞌睡,楚峻走了进去,他才睁开睡眼,问道:“客官要房么?”
    楚峻笑道:“老丈,你认不得小可了么?”
    梁掌柜一怔,问道:“客官以前住过小店么?咳咳,老朽年老眼花,恕认不出了!”
    楚峻暗叹一声道:“小可是齐高!”梁掌柜脸色一变,随即叫了起来:“齐小哥,你长大啦,老朽真的认不出来了!诸葛老爷对你好么?一定待你不错!你看你这件皮裘可值得不少银子!”
    楚峻笑道:“庄主对小可还算不错!哪,老丈,这是福盛酒楼的点心,小可特地买来孝敬你的!”梁掌柜喜得一张嘴合不拢来。“齐小哥,如今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像你这样的小伙子,真是百中无一!嗯,是诸葛老爷放你的假么?”
    楚峻道:“小可卖身五年,如今期满,积了一笔钱便出来了!”
    “这样也好,终身为奴终没出息!你且坐坐,我去叫人烧几样小菜,咱今晚好好庆祝一下!”
    楚峻问道:“大娘呢?”
    梁掌柜叹了一口气:“她已过世三年了!”
    晚饭时,楚峻问起梁掌柜的几个亲戚:梁小七、梁盛时,梁掌柜伤感的道:“不要提了,这几个没出息的小子,偷了老朽一笔钱跑啦!”
    楚峻怒道:“真禽兽也,小可若见到他们,必不放过地们!”
    “他们也不知去了何处,连老朽也不知道!”梁掌柜长吁短叹起来。楚峻安慰了他一阵,梁掌柜神情稍稍平复,便叫楚峻留下来:“小哥,你我虽非亲非故,但咱一老一少总也有一段缘份,你留下来吧,这店子虽小,但南阳城,终不是个小地方,只要整弄它一下,生意还是会好起来的!老朽年纪已大,将来这爿小店,也是你的了!”
    楚峻道:“老丈的好意,小可只能心领了,可惜小可有事要去郑州,将来有空再来看你!”
    梁掌柜叹息道:“老朽也知小哥看不起这爿破店子,也不敢影响你的前程,你有空来看我一下,老朽便心满意足啦!”说罢连干三杯,颓然醉倒。
    楚峻扶他上床,这一夜,他也在安记客栈歇宿,次日一早,他放下了两锭五两重的银子,然后悄悄出店。
    炮到福盛酒楼吃早点,此刻掌柜已不是以前那位姓洪的了。楚峻吃了早点,到马市挑了一匹健壮的骏马,又买了一柄佩剑,系在腰上。轻裘骏马,腰悬长剑,加。上他长相斯文,倒似是个游历的书呆子。楚峻出了城,向东北急驰,他心急如焚,又道路不熟,这夜到了舞阳地界竟然错过了宿头,只得去郊外歇宿。
    此际年关在即,天气极寒,到了半夜,天上竟下起雪来,楚峻怕把马冻坏,只得乘黑而驰,到了一座山岗下,隐隐见到山上似有一座小庙,他心头大喜,忙拍马上山。这山岗只有十来丈高,又不陡直,马儿轻易驰了上去,山上有座小庙。那小庙料日久失修,庙门腐了一角,自内透出闪耀的火光。楚峻忖道:“莫非庙祝尚未睡?”当下便上前拍门。只听庙内有人粗声粗气地问道:“谁呀?”
    “在下是过路的,见宝刹有火光,特来借宿一宵,请道长方便一下!”
    “你奶奶的,谁是杂毛!”杂毛是世俗人骂道士的话,楚峻虽不通世务,但也曾自书本上看过,知道其意心道:“莫非里面歇的也是跟我一样的么?”
    当下忙道:“请问壮士,可否也让小可入内避避风雪?”
    只听那人又道:“你奶奶的,手在你身上,你自个不会推进来么?难道还要你大爷服伺你?”
    楚峻拉着马,一手推开庙门。只听“呀”的一声,那门几乎倒下来,一阵北风卷了进去,庙内的火光忽明忽暗,楚峻一眼望过去,隐见火堆旁坐着五六个汉子。只见一个满脸虬髯的汉子骂道:“小子,你要进来,便快一点,你眼睛瞎了,不见火快被风吹熄了么!”
    楚峻见他们个个杀气腾腾的,显然是武林中人,本想退出,回口一想,又决定进去。于是拉着马入庙。
    那虬髯客道:“快关门,连人带马到后殿去!”
    楚峻应了一声,关好庙门,向内走去。原来这庙建得又狭又长,外表看来虽小,其实并不小。后殿也停放了五六匹健马,看来必是这伙人的坐骑。
    楚峻把马拴在一根柱子上,见后殿房舍东歪西倒,便抓起一把稻草,跃上横梁,把梁上的灰尘扫掉,然后坐了下来。只听前殿传来一个尖细的声音:“杨大哥,那几个兔崽子怎地还没回来,莫不成出了事!”
    那虬髯客骂道:“这几个小兔崽子,都是些豆腐货,出了事也不奇怪,就怕他们把咱们的行踪泄了出去!”另一个道:“不会吧,谅他们胆子如何大,也不敢!”
    虬髯客道:“他奶奶的,那姓田的听说家内黄的白的都不少,咱们哥儿干了这一票,也够开销三五年了!”
    尖细声音的道:“姓田的家内那个姓风的护院手底极硬,咱们得了手力后,最好到关外避他一避!”
    虬髯客道:“若不是等这姓田的回家省亲,俺早已动手啦!”
    尖细声音的又道:“杨大得,人手安排及进退各个步骤,你都计划好了么?”
    虬髯客道:“安老二,这种事还是由你安排吧,要俺动刀子还行,要俺动心思,可比登天还难!”
    尖细声音的道:“好吧,小弟便大着胆子替大哥安排一下,虾,这张图已把田家庄内内外外的通道,房舍画得清清楚楚,每个庄院,每座房舍,都注明了名字,大伙儿先看一看!”
    忽然一个大汉道:“安二哥,刚才那小子可能还未睡!”
    安老二道:“不错,老三,你去看看他!”
    虬髯客道:“别啦,你奶奶的,连一个书呆子也怕,还成得了什么大事!”
    安老二道:“凡事小心一点较好,须知不怕一万,最怕万一!”
    就在此刻,远处忽然传来一阵沉重的马蹄声,虬髯客道:“莫非是那几个兔崽子回来了!老三,你出去看看!”
    楚峻连忙跳落地上,倚在墙边假装睡着了。那姓安的走来一看便返回前殿了。
    不久,只听老三叫道:“大哥,果然是兔崽子来了!”
    话音刚落马蹄声已至庙外。
    虬髯客大声问道:“梁盛,那边的情况如何?”
    楚峻心头一跳,急忙凝神静听。只听那个梁盛道:“大哥,雷麻子那边的人手已安排好了,他们已探明那姓风的明早便要回家过年!雷麻子叫咱们天亮下山,到舞阳城外的一座庄院歇脚!”虬髯客骂道:“你奶奶的,那座庄院是什么人的?没头没脑的,也不问个清清楚楚!”
    梁盛道:“小的已问清楚了,那座庄院是雷麻子手下的一个远亲的,咱们去时便说是借宿一宵,其他一切自有雷麻子打点!”
    “好!雷麻子这次可真她奶奶的灵光!”
    虬髯客又问道:“怎只你俩回来,梁小七呢?”
    楚峻心头又是一跳:“错不了,必就是那三个禽兽不如的东西!想不到竟然做起强盗来,哼,待我偷偷跟下去看看,顺便教训教训他们!”
    只听梁盛道:“大哥,小七是小的叫価到南阳城内踩道的,就怕雷麻子那方看走了眼,假如万一明日姓风的并未回家,咱们负贸然入城,岂不打草惊蛇!”
    安老二赞道:“你们三个,就你还堪办大事,你累了吧?先吃点干粮吧!”接着庙内便静了下来,楚峻生怕会有危机,便假装睡着了,但没过多久,前殿也传来一片鼻鼾声。
    黑暗终于过去,意外照进一片蒙蒙的白光。虬髯客叫道。“天亮了,走吧!”安老二道:“梁盛,梁收,老三,你们到后殿牵马吧!”
    楚峻仍然装睡,一忽,忽觉大腿一痛。只听那老三骂道:“小子滚开,大爷要拉马了!睡得像头死猪!”
    楚峻打了个呵欠道:“天亮了么?”
    老三喝道:“你不滚开,老子用马踏你!”
    楚峻现出大惊的样子,急忙爬了起来,站在一旁,偷眼一瞧,见其他两个汉子果然是梁掌柜的那两个远房亲戚,生怕对方认出自己,连忙把头低下。
    那伙强盗拉了马,呼哨一声,纵马下山。
    楚峻既知他们的去向,也不急于追赶,过了一阵,才解下马缰,拉之出庙。
    只见庙外雪地上一排凌乱的马蹄向北延伸而去,他跳上马,循迹前进。他始终跟他们保持里多的路程,只远远地吊清。到了中午,已至舞阳城南郊。远处树林中,飞出一角屋檐,只见那伙强盗向树林驰了进去,估计那必是雷麻子手下的远亲的庄院。
    楚峻心知对方要到晚上才动手,便策马入城,他找了家酒楼,填饱了肚子,又找了一家客栈,赁了一间小房,再向掌柜借了纸笔,匆匆写了几个字,把纸折好,然后出店。
    此时因年关在即,人们纷纷出门购买年货,街道上人来人往的,楚峻拉住了一个老头,悄悄向他问田家的方向。这姓田的,料是舞阳城的名人,老头一听便把路径吿诉楚峻。
    楚峻依言而行,转过几条小巷,前头便现出一座大屋,他走了过去,四顾无人,把写好了的纸条抛进围墙,然后装作若无其事的继续前进。
    田家大门紧闭,两盏灯舞在寒风中不断摇幌。楚峻沿屋向左拐去。
    田家左首是一条三人宽的小巷,楚峻走了几步,忽见巷尾有道人影一闪,随即不见,他心中暗道:“莫非是梁小七?”心念一动,急忙快步走了过去,到了巷尾,却接上一条街道,只见外面一座平房檐下立着一个寒伧的汉子,楚峻向他瞧了几眼,认出那是梁小七所乔装,略一沉吟便向他走了过去。
    梁小七见一个富家子向自己走来,他认不出此人即是五年前遭自己买凶痛打的齐高,便把头别开,装作在等人的模样。楚峻走至其面前,低声道:“兄弟可是小七哥么?”
    梁小七吃了一惊,怔怔地望着楚峻,楚峻再把声音压低。“小弟是雷大哥的弟兄,刚才我见有几个汉子进入庄内……。”
    梁小七哦了一声,问道:“你可认得那些人的身份么?”
    “小弟认不得,不过那姓风的却开门把他们迎进去!”
    楚峻道:“原来那人还未离庄,看来有点棘手!”
    梁小七问道:“雷老大知道了吗?”
    “八弟因军令在身,不敢随便离开,小七哥,不如你去通知杨大哥一声吧,这里由小弟负责!”
    梁小七谢了一声,洒开大步离开了。
    楚峻走至庄后,却见那里也有个汉子在摆卖花生,贼眼忒忒的四处瞪望,楚峻知道此人必是雷麻子派来踩道的“草鞋”。
    便信步出巷。到前门,他轻轻提气,跃进田府。一落地,便听见花丛后有人喝道:“站住!老张,快打锣!”
    楚峻忙道:“千万别打锣,在下来此绝无恶意,相反有件事要来通知你们!”
    花丛后走出一个蓄髯的中年汉子,沉声问道:“阁下何人?”
    “在下齐高,因得悉雷麻子及一个姓杨的大盗要来劫庄,是故来通知贵庄!”
    那中年汉子脸有诧容,问道:“不知阁下是那条线上的朋友?”
    楚峻道:“在下只是个初出茅庐的小子,那条线都不是!”当下把那两伙强盗今夜要来劫庄之事说了一遍。
    那中年汉子抱拳道:“多谢少侠来报,敝庄上下无不感激,今日因情况特别,异日再请少侠光临,敝上必设席以待!”这无疑是向楚峻下逐客令。
    楚峻也不以为意,道:“在下另有急事要办,也不克久留了,嗯,阁下是否姓风?”
    那中年汉子脸色一变,问这:“少侠跟风护院相识?”
    “不,在下听那伙强盗对风护院似乎十分忌惮,故有此一问!”
    中年汉子道:“风护院因年关在即,昨夜已回家省亲了!”楚峻“啊”地叫了一声,便抱拳吿辞,那中年汉子叫人开了边门,送他出去。
    楚峻返回客栈,因昨夜没睡,便上床打坐调息,此刻他内功造诣已颇深,运行了几个周天,便已恢复精神。吃过晚饭,楚峻把马寄放在客栈内,上街买了件黑披风,披在身上,展开身法出城而去。
    他一口气驰至虬髯客那伙强盗匿藏的庄院附近,只见四周静悄悄,毫无动静,心头忖道:“莫非这些人已入了城?”但自己来时,途上并无他人,料对方尚未上道,才定了下来。
    过了一阵,庄内仍毫无动静,眼看已快二更,楚峻又焦急起来。幸而不久,只见庄内走出两个汉子来,楚峻依稀认出曾在破庙内见过,料是虬髯客的手下。一个瘦高的汉子道:“他奶奶的,大寒天出来把风,当真不好受!”
    另一个大汉道:“谁叫那个姓风的还未离庄?雷老大要去请高手相助,只苦了咱哥儿今夜要喝西北风!”
    刚才那个道:“怕只怕不止是一夜,也不知那个高手何时才来!”
    “听说明晚便能到,他一到,咱们便立即去攻打田家!”
    两个大汉边说边在树林内巡视起来,楚峻见他们今晚不行动,待那两个大汉离开,便悄悄自树上滑落地,向来路驰去。
    路上他心头又泛上一个念头:“雷麻子他们去请助手,我该不该再去通知田家,着他们早作准备?”
    口念未了,耳畔忽然听到一个打斗声,自路旁的一座密林中传了出来。楚峻心头一跳,展开轻功望树林窜去。到了树林内,只听一阵杂沓的脚步声自近而远。
    楚唆忖道:“怎地如此快便斗完了?”
    心头疑念一生,便悄悄跟了下去。一忽,前头竟然有座草棚,一行人推门而入,就在此刻,楚峻忽然发觉那些人竟然是丐帮弟子!奇怪的是,这些丐帮弟子竟拉着几个身子发软的同伴!楚峻心头一动,忖道:“大哥说只要亮出他飞鸽堂的竹牌,便可求丐帮弟子办事,我何不上前问问他们,是否知道大哥的去向?即使不知,也好通知他们发动全帮十力,赶去救援!”
    心念一定便也走了过去,草棚内忽然亮起灯来,接着一个苍老的声音道:“欧阳虹,你料不到吧!”
    楚峻心头狂跳忖道:“怎地大哥也在里面?”
    只听一个年青人的声音道:“你待怎地,难道帮主一死,你们江南的弟子便忘记了本帮历代的戒规了么?”楚峻大吃一惊:“听来大哥似乎被人制住!”连忙放轻脚步走了上前,把眼附在门缝上向内窥望。
    只见欧阳虻,赵三等几个乞丐躺在地上,穴道似乎被人制住,草棚内尚有几个上了年纪的乞丐,脸上挂着恶意。
    为首那个老丐喝道:“别拿戒规来吓老夫,我且问你,你答不答应推举刑长老为帮主。”
    欧阳虹眼珠子一转,道:“我如今已是堂主,你们还能给我什么好处。”那几个老丐齐是一怔,为首那人喃喃地道:“不错。你年不高,德不劭,做不了长老,只不过,此事关系到本帮将来的兴衰,岂能以私人的利益为重!”
    欧阳虹道:“欧阳虹一向主张公平竞选,你们江南分舵的弟子怎能不择手段地意欲推举江南的长老当帮主!”
    楚峻一怔,忖道:“莫非祖十三已过世,否则丐帮怎会要推选帮主?”
    另一个老者举掌喝道:“你如今赞成,便可免一死,这便是最大的好处了!”
    欧阳虹了无惧色,哈哈笑道:“假如我如今答应了,到明年选举大会召开时才反对,那又能怎样?”
    为首老丐喝道:“大丈夫重言诺,轻生死,你既然答应,届时便不得反悔!”
    欧阳虹冷笑。“请问金堂主,你们在酒内下麻药算不算得是大丈夫的行径?”
    为首那老丐料必便是金堂主,当下脸色一变,叹了一口气这:“老夫这样做还不是为本帮的将来?”
    欧阳虹摇头道:“无论如何欧阳虹都不会答应你们的条件!”
    金堂主脸色微微一变,旁边一个老丐低声道:“堂主,此人放不得,否则大事更加难成!”
    金堂主转头问道:“欧阳堂主,你考虑清楚了没有?”
    “不必多说,要杀便杀,要我忍辱偷生,万万不得!”欧阳虹凛然地道。
    楚峻暗赞:“大哥真是个好汉!”刚才提议杀欧阳虹的那个老丐满脸杀气,把手掌提起。
    楚峻大急,见欧阳虹卧地之处离门颇近,当下左掌用力一拍,那扇门板登时向内飞进,撞向那老丐!
    (未完。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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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6-22 23:24:5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七章 群雄无首 丐帮内关
    茅屋内的那个老丐只闻“蓬”的一声,便见一块黑黝黝的对象迎面撞来,急切之间不容细看,双臂斜挥,把门板拂开。
    由于变生肘腋,茅屋内群丐在这一瞬间都是一呆,楚峻踏进一步,伸岀左臂,把欧阳虹提了出去。
    群丐只一怔,屋内已失去欧阳虹的踪迹,那个姓金的长老低喝道:“快追!”他身旁那个老丐是他多年的手下,姓郝名守礼,是江南总分舵的刑堂副堂主,平生嫉恶如仇,性子火烈,但对丐帮忠心耿耿,是故以前祖十三虽因他时因性烈累事,欲把其调往他堂,却念在他一片忠心以及大公无私,而打消主意。
    当下郝守礼当先标出茅屋,但见一道黑影向前掠去,忙吸气飘身追前,喝道:“相好的,丐帮在处理内务,谁敢来横插一脚!快放下人来!”
    楚峻提着一个人,奔驰不及郝守礼快速,几个起落已被迫近数丈,忙问道:“大哥,你被人点了那个穴道?”
    欧阳虹道:“愚兄中了麻药,浑身无力,穴道倒没被人制住!三弟,这姓郝的手底颇硬,你不是他的对手,快放下愚兄,你自个走吧!”
    楚峻摇头道:“不可!当日咱们三人结为异姓兄弟,说明有福同享,有难同挡的,小弟岂能放下你独自逃命!”
    欧阳虹急道:“你不放下我,终会被其追上,而且他们人多,你斗不过他们的,再说愚兄的生命……”
    楚峻道:“那夜小庙一别,小弟便觉得你有危难,正想去找二哥同来救你,如今小弟既然碰上了,又怎可放下你不管?大不了生死与共罢了!”
    欧阳虹心头热血一涌,甚为感动。“他们也不一定敢杀我,待会我来答话!”说话间,郝守礼又追前了几丈,楚峻见逃不过去,便放下欧阳虹于地,抽出长剑站在他身前,喝道:“你们既然都是丐帮弟子,何故相煎!”
    郝守礼道:“小子,你是谁?”他见楚峻年纪轻轻,没把他放在眼内,也不急于动手。
    楚峻道:“在下是谁与此事无关,我且问你;欧阳大哥是祖帮主的爱徒,你们何故要在酒中下药害他?”郝守礼见家丑为人知悉,脸色一变,道:“欧阳虹,你把事告诉了外人?好呀,想不到你竟敢勾结外人,意图对本帮不利!”
    楚峻忙道:“你莫胡说寃枉好人,这是在下刚才在门外听见的!”此刻金堂主等乞丐亦已赶到,闻言心头都是一跳:“这小子在门外偷听,咱们竟无一人发现,虽说今夜风大,但凭此也不能小觑了他!”
    郝守礼看了金堂主一眼,道:“欧阳虹,这小子所说可是真的?”欧阳虹冷笑一声:“本帮乃忠义之帮,行为光明磊落,事无不可为人知,即使我把话告诉了他,亦有何妨?”
    金堂主脸色又是一变问道:“欧阳堂主,这少侠是谁?你跟他又有何关系?”
    欧阳虹道:“六年前,在下跟他一见如故,结拜为兄弟,他姓齐,单名一个高字。”
    “齐高?”金堂主等人觉得此名甚为陌生,乃转头问道:“齐少侠师承何派,不知可否见告?”
    楚峻道:“对不起,家师隐居已久,他不想别人知道其消息,请堂主原谅!”
    金堂主是个老江湖,心知江湖上的避忌甚多,便不再问。
    但回心一想,假如就此让一个不见经传的小子,把欧阳虹救走,这口气如何咽得下去?当下沉吟了一下,道:“少侠年少有为,刚才入屋抢人那几招,当真令老要饭们大开眼界……”
    楚峻那里忖得出他的心思?忙谦道:“堂主过奖了!”
    金堂主把脸一沉,道:“齐少侠要想救人也可以,便请再露几手,让咱们开开眼界吧!”
    楚峻道:“在下那几下三脚猫的功夫,如何能入法眼……”
    欧阳虹却道:“金堂主,欧阳某的人在此,你要杀要打可任得你,我三弟跟这件事可毫无关系!他只是凑巧碰上了,你让他走吧,欧阳某保证他絶口不提今夜之事!”
    楚峻道:“今夜之事在下绝口不提,不过欧阳大哥我可要带走他!”
    金堂庄哈哈一笑:“两位果然手足情深,叫老要饭的好生佩服!老郝,你上前跟齐少侠玩几招吧!”
    欧阳虹知郝守礼的能耐,急忙道:“三弟快跑!”
    楚峻固执地道:“除非他们肯让我把你也带走,否则小弟是不会在此刻离开你的了!”
    话音一落,郝守礼已喝道:“废话少说,姓齐的,看掌!”语毕右掌一引,左掌自中缓缓拍出。
    楚峻经验贫乏,不知郝守礼自恃身份,不肯先发招,这一掌只是虚招而已,目的正是为了迫楚峻动手,当下楚峻神态紧张,身子微微一偏,长剑自对方肘底欺进,刺向其胁下。
    郝守礼冷笑一声,但见他左掌忽缩入袖管内,手臂一沉,袖管向长剑缕去,而右掌忽然转了回来,反印楚峻的胸膛!
    楚峻料不到他变招如此迅速,忙不迭抽剑缩身。郝守礼只一招便争得先机,那肯白白浪费,踏前一步,双掌连发,但见掌影如山,一口气发了七招!
    楚峻手忙脚乱,边抵挡边后退,欧阳虹长叹一声,闭眼不敢再看。
    但心内总关心楚峻的安危,过了一刻,又忍不住张眼注视。
    楚峻连退七步之后,见郝守礼一掌当胸拍来,势不可挡!掌未至,掌风已压得自己呼吸难杨,心知再退下去终不是办法,当下把生死置之度外,强吸一口气,长剑挟劲刺出,指向对方掌心“劳宫穴”!
    那“劳宫穴”是人身的三十六个大穴之一,一经被损,内功便将泄去几成,起码得损失几年的苦练!
    郝守礼知道利害,至沉腕,却化掌为指,食中两指向对方剑脊弹去!楚峻大喝一声,长剑化刺为削,剑刃向对方小臂截去!这一剑变化之速大出郝守礼的意料,刚才他见楚峻手足无措,只道他本事低微,却不知楚峻的武功虽未至一流境界,但绝不如其想象中之不济。
    此刻楚峻拼命。,是故这一招使得顺畅无比。
    金堂主在旁冷观也吃了一惊,叫道:“小心!”心中暗忖:“小子莫非故意装傻!”
    电光石火之间,郝守礼急忙撤掌后退,楚峻一招退敌,精神大振,心知应当以攻为守,便使了一招“玄之又玄”,但见剑光点点,不知攻去何处,剑网中似无破绽,又似破绽处处,郝守礼心头一懊,不知如何招挡,只得再退一步,把掌护在胸前!
    楚峻未待上招使老,又再使一招“大巧若拙”,剑势忽然一慢,破绽更多。正是破绽一多,郝守礼反不敢贸贸然反击,刹那间,脸上登时变了脸色。
    金堂主暗道:“这小子果然系出名门,却不知是那个高人的弟子。”欧阳虹见他把郝守礼迫退,心头大喜。“原来三弟竟有此等功力,这几年他必有奇遇。”但他坐在一旁,看不出其剑法之玄妙,暗中有点纳闷,不知郝守礼为何会连退三步。
    郝守礼咬一咬牙,心想再退下去,这张老脸可就没处可搁了,便觑定一个破绽,一掌拍了过去!
    不料楚峻这招既称“大巧若拙”自有其道理,剑上所露出来的破绽,其实是个陷阱,郝守礼一发掌,松散的剑网,立即合拢起来,万点剑光化为一点,剑刃急切郝守礼的手臂。
    郝守礼这一击非同小可,所幸他经验丰富,而楚峻又心慈手软,剑网收得稍慢了半分,是故郝守礼怒击而出时,他心头一惊,便让对方的手臂抽了回去,只割断一角袖管。
    欧阳虹暗叫一声可惜,郝守礼却频呼侥幸!
    金堂主见楚峻使了几招剑法,都认不出其名堂,心有不甘,同时为了替手下挽回脸子,便道:“老郝,齐少侠用剑,你不使打狗棒,怎能迫他使出真功夫来?”
    正是一言惊醒梦中人,郝守礼急退几步,伸手抽出插在后腰的打狗棒来。
    欧阳虹忙道:“三弟小心!打狗棒法是本帮的绝艺!”
    这打狗棒法共有一百零八招,三袋弟子以上才能得到传授,但只能学得十八招,以后按级多授,只有九袋帮主才能学会一百零八招。欧阳虹、金堂主都只学得九十招,而郝守礼只学得八十招。虽如此,已足以使他纵横江湖了,可见打狗棒之厉害。
    打狗棒法虽只是一百零八招,但其中包含缠、点、打、绊、封、挑、引、转八诀,而且每招的变化又多又繁,即使大家同学九十招,但其间的修为及应用便颇有高低,端视各人的天份及浸淫的功夫了。
    闲话表过,且说郝守礼抽出打狗棒后,精神一振,手腕一翻,棒尖直刺楚峻手腕的“茎突穴”!
    楚峻知道厉害,连忙把手略向后缩,同时手腕一偏,反削对方持棒的五指!不料,打狗棒法端得奇妙无方,郝守礼手腕一翻,倏地使出引字诀,把楚峻的剑引开。
    楚峻大惊,忙要脱出其纠缠,但郝守礼又由引字诀化为缠字诀,把对方的长剑紧紧缠住,同时左掌蓄势待发。
    楚峻连变三招,才堪堪摆开其纠缠,郝守礼又使出打字诀,斜抽楚峻的肩胛!楚峻一出道便遇逢高手,不敢怠慢,忙沉住气,把“无量剑法”一招一式使了起来。
    金堂主在旁观及,轻咦连声,脸上现出诧异之色!
    两人斗了三十余招,楚峻心神渐定,剑法使得更加顺畅严密,他来来去去,只使了十多招,但郝守礼使尽吃奶之力,也不能取胜!
    郝守礼除刚取出打狗棒曾争得到短暂的上风之后,都是个不胜不败之局,换作对手是别人还不怎样,偏生齐高二字不见经传,传之出去,说堂堂的丐帮江南总分舵刑堂副堂主收拾了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这张老脸可得丢个净光,是以便逐渐烦燥起来。
    激战间,只听郝守礼暴喝一声:“老子跟你拼了1”打狗棒挟着八成真力,急抽过去。
    楚峻见其来得凶猛,忙使一招“上善若水”,这招能攻能守,威力虽不是最大的,但胜在守时固若金汤,攻时又水银泻地,如水之无所不至!
    这一剑乍起,郝守礼的攻势便全被封住了,楚峻精神大振,手腕一抖,立换一招“天长地久”!但见长剑化作千万柄,铺天盖地而来。
    郝守礼见对方一剑毫无破绽可寻,大吃一惊,斜退一步,使了一招,“关门拒狗”,先行稳守。
    猛见金堂主脸色大变,叱喝道:“停手!”
    这一喝,如同平地起了一声霹雳,震得令人耳膜嗡嗡乱响。
    楚峻收剑住手问道:“不知金前辈有何指教!”
    金堂主轻吸一口气,问道:“请问齐少侠是不是武当派抱月道长的弟子?”
    楚峻沉吟了一下,道:“算起来,家师与抱月道长倒是平辈!”
    金堂主舒了一口气,道:“齐少侠既是武当门下,便也算是自己人了,昔日抱月道长对本堂曾有恩惠,本堂弟子五内倶铭,金某日后有机必报,也罢,今日之事就此了结如何?”
    楚峻问道:“前辈肯让晩辈带走欧阳大哥?”
    “只要齐少侠有意思,随便你如何处理!”
    楚峻收剑抱拳一拱道:“如此晩辈多谢了。”
    “老要饭立即回江南去!”金堂主道:“但不知少侠刚才答应之事……”
    楚峻见他欲言又止,想了一阵才明白。
    “请诸位前辈放心,有关今夜之事,晚辈今后只字不向别人提及!”
    金堂主道:“少侠气节清高,又系出九大门派,老要饭等人自然相信得过!抱月道长面前,请代问后一声,后会有期!”语毕招呼手下展开轻功驰去。
    楚峻见群丐都投入在黑暗中,才问道:“大哥,你打算到那里避一避!”
    欧阳虹道:“金堂主既然答应所求,便绝不会后悔,愚兄倒信得过他!你抱我回草棚吧!”
    楚峻应了一声,抱起欧阳虹返回那座茅舍,赵三等人见状大喜,问道:“堂主,那姓金的老乞头走了么?”
    欧阳虹脸色凝重地点了点头,赵三道:“那花乞头怎肯就此罢休!”欧阳虹便把楚峻与郝守礼的一场搏斗转述出来,赵三道:“原来齐少侠是真人不露面呢?”
    楚峻脸上一热,忙道:“在下这几手三脚猫的工夫,如何算得是什么真人?”
    欧阳虹哈哈一笑,道:“三弟,你瞒得愚兄好苦,刚才我还一直替你担心呢,其实你大可以战胜郝守礼副堂主,只是缺乏经验而已,将来再与之相遇,便大不相同了。”
    赵三却道:“请齐少侠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替要饭们找些清水来吧!”
    楚峻怔了怔,问道:“诸位要清水何用?”
    “咱们中了麻药,如果喝下大量清水,药性便可解了!”
    “原来如此!”楚峻在草棚内找了一阵,见有一个空酒坛,便拎在手上走了出去。天虽未亮,但楚峻双眼已能适应黑暗,走出树林,便听到一个淙淙的流水声,他心头大喜,连忙循声走前”果见林外有道小溪,黑暗中不知那些水干不干净,先把酒坛子洗了,然后满满的地勺了一坛,依原路返回草棚。
    火光下,但见溪水清冽无比,楚峻大喜,把水灌与欧阳虹喝。
    欧阳虹把一酒坛的溪水喝光,楚峻忙又提着酒坛去取水。当他返回草棚时,却不见了欧阳虹,惊问道:“大哥呢?”
    赵三道:“堂主到屋后解手去了!”
    楚峻才放下心来,又把水灌与赵三喝。他来回奔走了几次,屋内的几个乞丐都已喝过,又都去解了一次手,回来都盘膝于地,运起功来。
    楚峻仗剑于屋外为他们护关,过了一刻,欧阳虹首先自地上跳了上来,道:“三弟,请进来吧?”
    楚峻入屋问道:“大哥你没事啦?”
    欧阳虹哈哈一笑。“区区一点麻药,即使不喝水,再过一个时辰,也可解掉了,三弟坐下吧?”
    一顿又问:“这几年来,三弟必有奇遇,未知可否告诉愚兄?”
    楚峻沉吟了一阵才道:“有一件事小弟要请大哥原谅的……”
    欧阳虹讶然道:“三弟有何事要求愚兄原谅,咱们既是异性骨肉,还有什么话不能说?”
    楚峻暗道一声惭愧,轻咳一声:“那夜咱们在巩县县城,小弟实是有意躲避两位哥哥的!”
    欧阳虹一怔,脱口道:“可是愚兄跟老二在什么地方,得罪了你么?”
    楚峻急道:“不是不是,大哥误会了,小弟只因不惯浪荡江湖,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去读读书……”
    欧阳虹哈哈大笑:“这六年来,三弟必已满腹经纶了。”
    楚峻脸上一红,说道:“大哥取笑了,不料后来小弟却又学起武来。”
    欧阳虹笑道:“如此说来,三弟你倒是机缘深厚哩,竟能拜在武当门下,愚兄恭喜你了!”
    楚峻道:“其实小弟亦非武当派的弟子……”
    他转头看了赵三等人一眼,欧阳虹知道他不想让外人知悉,便道:“三弟,你也累了,有话今夜再说吧,天已将亮,调息一阵吧!”
    过了一阵,天色已亮,赵三等人亦都已运行完毕,楚峻盘膝运行三个周天,疲乏尽消,自地上一跃而起,与欧阳虹等人一齐岀茅屋!
    楚峻问道:“大哥你打算去那里?”
    欧阳虹道:“此事既已办妥,愚兄准备去商丘分舵看看!”
    楚峻道:“小弟正想去探望二哥,如此倒可以同道。”
    欧阳虹道:“愚兄也已年余未曾与他见面了,就陪你去一趟郑州城吧。”
    楚峻忽然想起一事,忙把雷麻子等人要打却田府的事说了一遍。
    欧阳虹脸色一变道:“南阳田府?莫非是田老爷子?”
    楚峻问道:“田老爷子是谁?”
    “老爷子叫田湘,此人世代豪绅,是南阳的首富,但自少便喜爱舞枪弄剑,又心性慷慨,早几年黄河汜滥,他大解善囊,捐了几十万两银子周济灾民,一时之间成为万家交誉的大善人,不富不仁者多,为富而仁者少,如今他家有难,咱们不如入南阳歇歇,今夜好歹得去助他御贼!”
    楚峻道:“这田老爷子倒不能不助,不过听说他家有个护院是姓风的,武功十分高强……”
    欧阳虹笑道:“那是风扬中风大侠,风大侠一家深受田家之恩,后来田府因富而招引了不少盗贼,风大侠在成亲后,便搬入田府,甘愿屈身护院以报田家之恩,田老爷子却不过他,只好依了他,每年都要给予风大侠大笔的金钱,风大侠劝他多多行善,只取了一点作为安家费……”
    “风大侠这人更加可敬,有恩报恩,而不贪财,真君子也!”楚峻道:“闻说他每年必定出城探亲,他妻儿不是住在庄上么?”
    “不错,不过风大侠尚有母亲弟弟住在城郊,他每年必携妻儿去探望老娘。”
    “原来如此,难得那些强盗把这些情况都探听得清清楚楚!”
    欧阳虹脸上现出一丝担忧之色,道:“风大侠与田家的关系,所知之人并不多,而风大侠的母亲及弟弟住在南阳城郊之事,更是罕有人知悉!那姓雷的强盗,能把这一切探听得清楚,证明他们是有备而来的!”
    赵三插腔道:“江湖上的大盗虽不少,雷麻子这三个字倒甚陌生,不知是什么来头。”
    一个乞丐道:“赵三哥,小弟曾听一个弟兄说过,伏牛山上曾匿有一伙强盗,瓢把子便是叫做雷麻子!”
    另一个接道:“他名头不响,料他还不成气候!那姓杨更是无名小卒!”
    欧阳虹道:“但风大侠既然已不在,只怕庄内再无能人,咱们既然知道此事,自不能坐视不理!”
    赵三道:“堂主说得有理。”
    楚峻道:“小弟昨夜听他们手下说,今日他们要去请高手来助!”
    欧阳虹哈哈大笑:“管他什么高手低手,咱们给他们来一个杀一个,来一双杀一对。”
    楚峻见他性子与前依然一样的豪气逼人,也不再说话,赵三看了他一眼,道:“这附近又没有什么高手,一日之间能请得了什么高手?齐少侠放心好了!”
    楚峻一想颇觉有理,这才放下了心。他们边走边说,不一阵便已到了南阳城。
    楚峻道:“大哥,我请你们去吃顿饭吧。”
    欧阳虹大喜,道:“愚兄肚子早已饿了。”
    于是一行人走入一间酒楼,楚峻怕小二怠慢了丐帮弟子,便先把一块银子取出来放在桌上。
    那掌柜见钱开眼,吩咐小二小心服侍,不久便送上酒菜来。群丐也不客气,大块肉大碗酒吃喝着,楚峻见他们吃相甚为不雅,心中不喜,却也不敢出言相劝,匆匆吃饱饭,楚峻又引群丐进入一家小客栈,赁下三间房子休息。
    楚峻与欧阳虹同住一个房,两人洗了澡,便坐在床上品茶畅叙离情。
    楚峻先把别后的情况述了一遍,其间只瞒了薛文鸿的名字。
    欧阳虹问道:“令师是不是武当派的弟子?”
    楚峻道:“说是却不是,说不是时又是,小弟也难以下断论,不过家师尚另有师承!他的剑法虽是学自武当派,但却在祖师灵前叩过头!这件事家师千叮万嘱,叫小弟不可泄露出去,请大哥也别告诉别人!”
    “这个愚兄自有分寸!愚兄见你并不比抱月道长的几个弟子如玉石、黄石等人低,所以有此一问!”
    楚峻更不把那“无量剑法”被雪松道长加上威力绝大的三招,告诉欧阳虹。“小弟只学了三十招『无量剑法』,怎敢跟抱月道长的弟子相比!”
    欧阳虹正式地说道:“学武如同学文,天赋极为重要,并不在乎学久或学浅,所谓学无先后,达者为师,三弟不可自视太轻!”
    楚峻欣然受教,欧阳虹又道:“原来武当派的镇派之宝,『无量剑法』只有三十六招!”
    “虽只是三十六招,但变化繁复,加上每招都包藏深意,不易理解其精义!”
    楚峻吸了一口气,道:“听说武当派奉太上老君为主,太上老君即李耳,也即老子,无量剑法所包含的玄机便来自老子所著的道德经,那些招式名称,也都是摘自道德经上!”
    欧阳虹笑道:“幸好是你,若叫愚兄这种略识之无的乞丐去学可就辛苦了!”
    楚峻轻吸一口气,问道:“昨夜小弟听金堂主等人的言语,贵帮似乎要推选什么帮主,难道令师祖帮主已然仙游?”
    欧阳虹脸色一黯,道:“家师是在今夏仙游的……”
    楚峻道:“听说令师功力深厚,乃武林有数之高手,而且年纪也不过五十多岁,为何如此短寿?”
    欧阳虹叹了一口气,道:“先师是约了『千手屠夫』在华山之颠比武的,后来有人发现,先师与『千手屠夫』屠烈同归于尽,自山颠跌倒谷中!”
    楚峻啊的叫了一声:“当真是可惜!想不到一个白道代表人物竟会与黑道代表人物同葬华山!”
    欧阳虹双眼湿润,呜咽道:“愚兄得讯之后,带人到华山找寻先师的尸体,不料费了两个月的功夫,竟找不着片尸!”
    楚峻哦了一声,道:“也许令师福泽深厚,并未丧生!”
    欧阳虹道:“先前愚兄也存有此念,但至今已半年了,帮内因群龙无首,一片纷乱,他老人家若未过世,也该有个片言只语回来,以安人心!”
    楚峻不禁默然,半晌又问:“那个金堂主要推选什么人当帮主?”
    “金堂主之单名一个盛字,在江南总舵内颇有威信,他想推举江南长老邢老实为帮主!”
    “这人为人不佳?大哥所以反对?”欧阳虹摇摇头,道:“丐帮弟子绝大多数都是好兄弟,邢老实在做帮数十年,立下不少功劳,他是积功升上去的,若是为人不佳,岂能容他如此?”
    楚峻诧异地道:“既然如此,大哥为何不答应金堂主所求?”
    欧阳虹悲愤地道:“帮主之位极为重要,理该找一个令全帮弟兄都信服的人担任,岂能用这种手段来达到目的?这已违反了本帮祖师的遗训,愚兄虽不肯,却也不能答应他们?何况愚兄是上任帮主之徒,很多年青的弟兄都睁着眼看着我,愚兄若犯了规,不但会影响先师的清誉,也会使弟兄们失望,”
    这一段话虽然不是什么大道理,但欧阳虹说来甚为慷慨激昂,楚峻忍不住赞道:“大哥果真大丈夫也,”
    欧阳虹忽然长叹一声,眉宇间充满忧郁。
    楚峻道:“大哥你可是为了这事而烦恼?”
    欧阳虹道:“先师死得突然,帮内之事全无交代,而且连他那最后的八招打狗棒也没有留传下来,如今诸长老及各堂堂主均有观觎帮主之意,愚兄怕不日内,帮内纠纷必多,说不定会先来几场内关……无论谁当上帮主,都难免会有死伤,而他们又都是自己的好兄弟,愚兄身为上代帮主之徒,却无法阻止这惨剧上演,叫我如何不烦恼?”
    楚峻安慰道:“也许这只是大哥的杞人忧天而已,丐帮弟子都心存忠义,自然能明辨是非轻重!”
    欧阳虹说道:“照本帮的规定,身为长老之后便不能再竞选帮主,但此事亦非并无先例,不过各堂堂主都是不服,因为历代帮主都是由堂主提升的!”
    楚峻道:“贵帮是忠义之帮,帮内弟兄也是忠义之徒,只要所行乃忠义之事,又何必斤斤计较名利地位?”欧阳虹苦笑一声。“愚兄开始时何尝不是这般想法?但他们说帮主一职关系到本帮的兴旺,他们争着当帮主,只是为了本帮的前途,而非为了个人的名利!”
    楚峻一怔。“如此倒甚难解决,不过,自己不做帮主,而由别人任之,难道丐帮便会衰败乎?”
    欧阳虹又一声长叹:“他们互扬对方之短,说如果选那些人做帮主,丐帮前途必定堪虑,各执一词之下,互不相让,如今已发生了几场小冲突了,”
    楚峻问道:“这中间并没人出来主持公道?”
    “只总舵的温长老表明不竞逐帮主之位,奈何他人单势孤,加上年纪已极老迈,是以号召力不大,最后才把推选新帮主的日期押后至明年冬!”
    楚峻忽然醒起一个问题:“贵帮为何规定长老不得当帮主?”
    “本帮不但帮众极多,而且分布甚广,平日与外间的声又多,是故帮主必须是个精力充沛,办事果断快速的人,历代的帮主都是四十岁至六十岁,各堂的堂主也都是在六十岁以下,而长老则都已超过六十五岁矣!”
    楚峻又问:“长老平日有何职责?”
    “大都是协助帮主处理一些帮内的事务,他们地位虽然比堂主高,也有监督的作用,但堂主因掌握实权,又加上年富力强,活力充沛,所以拥戴之人更多!”
    楚峻道:“这件事不但关系着贵帮的兴旺,而且对整个武林亦影响甚大,如今问题又棘手,难怪大哥烦恼不已,”欧阳虹忽然长笑一声道:“愚兄只顾说些令人心烦的事,倒令你也不自在起来了!”
    楚峻略一沉吟,道:“大哥,小弟有一话劝你,不知你是否肯听?”
    欧阳虹一怔,道:“你我既是兄弟,便不必客气,有话就说吧。”
    “是!”楚峻道:“小弟认为大哥也可去竞逐帮主之位”
    欧阳虹脸色一变,惊问道:“三弟为何有此见解?”
    他本想斥责楚峻几句,但心想他一向谨慎,断不会贸贸然胡讲,是以忍下性子问之。
    “小弟有三个理由,第一,大哥是个热血的汉子,行事光明磊落,是堪为人典范!第二:大哥是上任帮主的唯一爱徒,只要你登高一呼,拥护者必多,如此便可以减少很多纷争了!”一
    想到此,楚峻轻喘一口气,才续道:“第三:大哥年轻有为,做事干净爽快,也适合贵帮的情况!”
    欧阳虹道:“愚兄只当至年余的堂主,论资历实不足为之,况且愚兄二十出头便当上堂主,帮内甚多年纪大的弟兄已暗生不服,假如再去竞争帮主,反对之人必更多,此事万万不可!”
    楚峻默然不语,欧阳虹忽道:“愚兄身上还有几吊钱,我去叫小二送些酒来,咱们畅怀喝几杯吧!”
    楚峻道:“小弟身上还有银子,待小弟去买!”
    “不可,你找钱十分困难,身上有的银子,好好藏着,慢慢使用,愚兄则不同了……”
    欧阳虹一语未毕,只听门板上“笃笃”地敲响,他忙住口喝问:“谁?”门外传来赵三的声音:“堂主,是属下,牛赶车等弟兄来找你!”
    欧阳虹一怔,连忙下床把门拉开,果见门外除了赵三之外尚有好几个汉子。忙问道:“牛兄弟找我有何事?”
    那个叫牛赶车的是个二十六七岁的青年乞丐,粗眉大眼,英气勃勃。当下他拱手道:“堂主,兄弟们有些话儿要跟你商量!”
    欧阳虹道:“如此请进房吧!”
    楚峻道:“小弟去买酒来!”说着出门而去。
    牛赶车轻声问道:“堂主,这个书呆子是谁?好像是个富家子弟!”
    欧阳虹笑道:“他可不是什么富家子弟,只比咱们稍强一些,以前在诸葛庄当书童的!他是小弟的异姓骨肉,不是外人,你们有话便说吧。”
    牛赶车道:“咱们商丘分舵的兄弟都想推你为帮主,特派咱们来跟你说说!”
    欧阳虹惊道:“兄弟,。你怎也跟他们一齐胡闹?”
    牛赶车道:“底下的弟兄都开着这样说,我这个做分舵主的能不替他们说几句话么!”
    “只怕这件事还是你先起哄的!”牛赶车叹了一口气,道:“帮内的兄弟,人人倶为前途而担忧,他们认为如今丐帮如同一盘散沙,又形成好几派,要想重提团结如前,只有堂主才足以担当!”
    欧阳虹道:“帮内兄弟们的厚爱,小弟十分感激,但小弟年轻识浅,功劳又不大,完全没有当帮主的条件,这件事在此说说还可以,千万不要传出去,否则可教小弟难以见人呢!”
    牛赶车叹息道:“我道堂主胸怀大志,谁知道堂主是个缩头缩尾的人,连那些老家伙也比不上!”
    欧阳虹眉头一掀,道:“小弟绝不是一个缩头缩尾的人,但却有自知之明!以小弟的能力及性格,最多只能做大将,却做不了皇帝!”
    “但如今天下大乱,又缺乏一个有威望的人出来统率群雄,这种纷乱的局面也不知要至何时才能了结!”
    欧阳虹笑道:“顶多一年而已,明年冬待选举大会开,一切便会有所改变,请牛兄弟回去对弟兄们说一说,要他们忍着性子等一等!”
    牛赶车道:“兄弟也希望一年后能有所改变,但这看来只是水中捞月罢了!”说着楚峻已提着一坛酒进来,小二忙拿来十余只大碗,一包花生,欧阳虹待小二出去,才问道:“牛兄弟,刚才你那句话说得甚为蹊跷,不知是什么意思?”
    牛赶车看了楚峻一眼,见欧阳虹并无赶走他的意思,便道:“现在单只江北便共有五个人要争夺帮主之位了!”
    欧阳虹一惊:“上月小弟据知只有三人,怎地现在突然多了?”
    “第一拨是姜独臂姜长老;第二拨是魏容姬魏长老;第三拨是谭双轮谭长老;第四拨是刑堂主杜老四,第五拨是百轮堂堂主罗汉光!听说礼堂堂主楚风也有意进行竞逐!”
    欧阳虹脸色凝重,久久说不出话来,只听牛赶车续道:“百轮堂堂主罗汉光年纪也大不了堂主你多少,也只比你早一年提升,他可以竞逐,难道你便不能?论声望及武功,他都不如你!”
    欧阳虹摇手道:“他们要竞逐帮主,可是他们的事,小弟实在无德无能!”说罢倒了一碗酒,仰脖把酒喝干。群丐见状也都纷纷饮起酒来。这些人都是粗豪的汉子,平日大碗酒大块肉喝惯了,此刻心头烦闷,更是酒至杯干,只一刻,那罐酒便已喝光了
    牛赶车放下碗,道:“兄弟还有一件事要告诉堂主你!”
    欧阳虹道:“只要不再说些对我争夺帮主的话,但说不妨。”
    牛赶车看了赵三等人一眼,道:“这五拨人马,各自说些不好听的话,罗汉光说刑堂杜老四刚愎自用,处事不公,杜老四又说姜独臂野心极大,一向注意拢络下面的弟兄……”
    欧阳虹摇手道:“这些事我都已知道,不必再说了”
    牛赶车胸膛起伏,伸手要倒酒,酒坛已空,楚峻忙再去买酒。
    牛赶车的一个手下道:“堂主,也许有一件事你还不知道!”
    欧阳虹脸色稍霁,问道:“兄弟,那是什么事?”
    “外三堂主之一的百轮堂堂主罗汉光跟内三堂之一的刑堂堂主之杜老四,约定二月初决斗,不论那一方胜,败的那方便得尊胜的那方为主。小弟还听说魏容姬长老及谭双轮长老也有意火并一场。”
    欧阳虹大吃一惊,忙问:“他们为何要这样做?难道只为了一个帮主的位子,多年来的手足之情也不顾了么?”一顿,再问:“兄弟,你可知道他们是单打独斗还是来个群斗?”
    “这个小弟便不知道了,看来只有双方的首脑才知道!”
    欧阳虹跺脚道:“简直是岂有此理,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有谁知道他们要在那里决斗的?”
    群丐没人应他,半晌牛赶车才说道:“幸而至今尚有月余的时间,尚可慢慢调査。”
    “竞争帮主也就罢了,何必弄至兵戎相见?”
    赵三道:
    “胜的败的,杀的是自己人,死的也是自己人!”
    牛赶车道:“听说这五拨人马,因为姜独臂一早便心存大欲,四处收买人心,以他的实力最强,其他四拨除非是合并,否则实不足以跟姜长老争一日之长短!”
    欧阳虹道:“姜长老城府深沉,疑心又大,偏有这许多人肯听他的话!”
    牛赶车长叹一声:“假如本帮帮主之位落在他身上,后果当真不堪设想,只怕今日反对他的人,日后等他脚跟站稳,便要一个个暗中报复迫害!”
    赵三接叹道:“如此只怕帮内的精英份子可要折损不少,本帮的实力便大大削弱了!”
    牛赶车道:“本帮实力削弱,若只单关系本帮的兴衰,问题还不大,须知少林、武当、峨嵋、华山等派鉴于近年来,门戸日渐式微,已经少派弟子下山,而闭关勤练武功,中原武林护道之责,便大部份落在本帮身上,万一本帮有什么得失的话,那些多年销声匿迹的大小魔头,还不乘机出来兴风作浪!”
    欧阳虹知道手下们都要劝他改变主意,但他主意已定,只当作听不出来不吭一声。一忽,楚峻又提了两坛酒引着小二捧着饭菜进来。欧阳虹道:“三弟你的钱来得艰难,要你破费,叫愚兄如何心安?”
    楚峻道:“李谪仙云:千金散尽还复来,区区一顿饭菜,何须挂齿,何况小弟见诸位都是铁铮铮的汉子,也有心结纳一番!”
    牛赶车知他是书童岀身,估计囊中金银并不多,仍然如此慷慨,不由对他另眼相看,举碗道:“小弟敬少侠一碗!”
    楚峻知他们都是些粗豪的汉子,也不推辞,举碗跟他虚碰一下,低头而饮。他如今酒量已大胜从前,但跟群丐一比,又显得甚是量浅,只喝了半碗,便得吃菜。群丐心头烦闷,都只顾吃喝,良久都没有人作声,过了一阵,赵三才道:“江南总分舵也要推选邢长老来逐鹿宝座!”牛赶车道:“这岂不更加乱上加乱,江南总分舵只一人竞争,算起。来,实力最强!”
    一个乞丐道:“本帮帮主一向由江北各堂选出,若是由江南总分舵的人来做,江比弟兄怕都不服!”
    牛赶车冷冷地道:“看来最后若不是把本帮一分为二,便是江北与江南的弟子,要来一场殊死争夺战!”
    欧阳虹喝道:“别再说了,说说难道便能把情况改变?徒增烦恼而已!”
    牛赶车道:“也不是不能改变。只要有人肯振臂一呼,若能使四方弟子来归,实力占尽优势,其他势力自忖难敌的,自然会放弃念头,如此,一场灾难便可消失于无形了!”
    欧阳虹懊恼地将酒碗向下一摔,只听“砰”的一声,那碗更已摔得粉碎,喝道:“叫你们不说,还要说,吃了饭都给我出去,”
    群丐见他发了脾气,都噤若寒蝉,匆匆把饭扒毕,长身道:“请堂主原谅弟兄们的鲁莽,咱们回去了!”
    欧阳虹低着头,挥挥手,群丐刚出了房门,只听他叫道:“今晩起更后再来,小弟有一件事,要相烦弟兄们去使使气力的!”
    群丐见欧阳虹这般的吩咐,脸上都是一喜,知道欧阳虹真正生气的并不是自己,忙道:“堂主有令,兄弟们莫说是使气力,便是拼性命,也不多说一句!”说罢唱着莲花落大步而去。,
    楚峻见丐帮弟子都以义气为先,心头十分激动,道:“大哥,他们也是一番好意,你千万别生气!”
    欧阳虹摇头道:“愚兄没生他们的气,只是心头烦燥而已!”
    “事既如此,烦恼也无用,慢慢想办法劝导他们就是!”
    欧阳虹嘿了一声:“他们都嫌我年纪小,那还肯听我说的话!”他酒喝得多,又喝得急,此刻満腹忧愁,不禁酒意上涌,敞开胸襟,踢掉鞋子,倒床而睡。
    赵三等人立即悄悄退,出去,楚峻也到自己的床上休息。
    也不知过了多久,楚峻及欧阳虹才为一阵拍门声惊醒,却原来天已黑了,赵三等人重新过来,楚峻拿了块碎银与他去买些饭菜回来。
    赵三带着人去后,不久便把饭菜放在桌上,草草填饱肚子。
    欧阳虹道:“如今是什么时分?”
    赵三道:"已快起更!"
    欧阳虹道:“牛赶车他们怎地还未回来?”
    过了一阵,仍不见踪迹,赵三道:“莫非他们生气了?”
    欧阳虹道:“牛兄弟不是那种人,难道他们先与那批强盗遇上了,赵三,你立即到街上看看,无论如何,都得立即回来报告!”
    赵三应了一声,连忙走了。约过了一柱香时间,赵三才回来,道:“城内四处静幽幽,也不见他们!”
    楚峻道:“田府那边可有动静?”
    赵三道:“不见一个影子,嘿嘿,他们要去请帮手,可没这般快,也许明夜才来!”
    欧阳虹点点头,一顿,终不能放心,道:“那一位兄弟请走一趟,若田府那边有了消息,便立即来报!”
    一个乞丐去后,赵三也到店外等候,直到二更,才见牛赶车等匆匆而来,欧阳虹问道:“可是路上发生了事?”
    牛赶车道:“让洛阳分舵的周快嘴拦住了!”
    欧阳虹一惊。“他何事拦住你们?”
    牛赶车道:“劝咱们支持姜长老竞争帮主!”
    欧阳虹冷哼一声,问道:“他们如何说?”
    牛赶车道:“无非是许官应爵那一套,兄弟多次说有要事去办,却让他们捉住不放,兄弟本想跟他们翻脸,奈何他们人多,二来,又怕动起手来,要坏了堂主这边的大事。"
    欧阳虹点点头,眼中露出赞许之色,问道:“你可有告诉他们是小弟要找你们的否?”
    牛赶车道:“兄弟怎会告诉那些吃了猪油,蒙了心的人!”
    欧阳虹诧道:“洛阳分舵的人,大举南下是何道理?”
    赵三冷笑一声:“还不是为了要替姜长老四处拉夫!”
    欧阳虹冷哼一声:“这些人当真浅薄,小小的名利便弄得他们昏头转向!”
    就在此刻,那个去田府探消息的丐帮弟子回来报告:“堂主,属下见有两彪人马分头赶去田府了!”
    欧阳虹吸了一口气,道:“今夜有两伙强盗,要去田老爷子家洗劫,田老爷子的为人,弟兄们料必都已知道,今夜咱们的任务便是帮田府却敌!”
    牛赶车道:“把命拼在这种事上才有价值,堂主,咱们一切听你的!”
    欧阳虹道:“好,我这一伙先由前庄进去,你那一伙由后面庄进去!走!”
    楚峻跟着群丐出店快步向田府奔去。
    不一忽,便到了田府外,但听庄内似乎有一阵吆喝声,却不甚激烈,欧阳虹忖道:“莫非是这帮强盗太过不济,已让田府打发了?”
    当下分作两拨,分头进庄。楚峻跟欧阳虹最先跃上围墙,只见庄内火把通明,四个汉子分两对去厮杀!
    欧阳虹招呼众人跃落围墙,田府立即有人喝道:“来者何人?”
    赵三高声叫道:“丐帮飞鸽堂堂主欧阳虹闻得贵庄有强盗上门,特地带同属下来助!”
    只见厅堂口的石阶上一个胖子抱拳一道:“原来是丐帮众义士至,田某一家感激不尽!”
    欧阳虹走前一望,见两对厮杀敌人,其中一对势均力敌,杀得难分难解,另一对的一个蒙脸人手上一辆单刀如猛虎般凶狠,大占上风,他对手是个高瘦的中年汉子,一柄剑上下挥舞,兀自难以抵挡。
    欧阳虹指一指那一对杀得难分难解的道:
    “那个蓄髯汉子,便是风大侠!”说着去接下另一个蒙脸人。
    楚峻啊地叫了一声,原来这个风大侠”正是昨午自己入庄见着的那一个护院!
    那风扬中使一柄长剑,左挡右刺,十分神妙,但其对手赤着双手,岀入剑网,进退自如,一双爪子寻瑕抓隙,路子十分诡异,往往在眼看即将落于下风,便使出一招绝招,化险为夷!
    斗了一阵,那蒙脸人道:“姓风的,你寃魂不散的做甚么?”
    风扬中道:“今日若让你逃脱,姓风还能在道上混么?”一柄长剑使得更急。
    楚峻看了一阵,忽觉这蒙脸人的声音及武功甚为眼熟,不禁暗暗忖思:“这人料是雷麻子请来的所谓高手了,奇怪,我好像在何处见过他的?”他自家破下山之后,所遇上武人甚为有限,是故想了一阵,便暗叫一声:“他便是到百树村抢新娘的那个淫贼韩老四!"当下便叫道:“喂,你可就是韩老四么?"
    那蒙脸人微微一怔,反问道:"你是谁?”
    欧阳虹跟另一个蒙面客斗了五十招,已大占上风,当下问道:"三弟,他是谁?”
    "便是上次咋们在百树村遇上娘的那个淫贼韩老四!”
    蒙脸人哈哈大笑:"原来是你们那三个乳臭未干的小子!”
    欧阳虹道:"韩老四只是他化名!那天之后,愚兄四处打听他的真正身份,才知道他是个独行大盗,唤『魔爪蝙蝠』杨柏!”
    "小子,你倒是个有心人!”这蒙脸人果然是曾到达百树村抢亲的杨柏,他本已苦于不能脱身,如今见对方来了援兵,心头暗暗打鼓。眨眼间,脑海中灵光一闪,给他想起到一个脱身之计。只听他大喝一声:“姓风的,老子先跟你拼了再说!”左爪使了一招“手挥琵琶”,右爪急望风扬中胸膛抓去!
    风扬中剑在外,招挡不得,只得退了半步,翻起左掌切向对方的手腕!不料杨柏长笑一声,身子忽然飞起,迫向楚峻!
    待得风扬中发觉,已拦截不及,回头一望,认出是楚峻,忙道:“齐少侠请小心!”
    楚峻见杨柏扑至,斜退两步,抽出长剑,道:“你还敢使凶么?”
    杨柏冷森森一声:“小子乖乖就范吧,大爷要借你出庄!”一言未毕已攻出三招!
    不料所谓士别三日,刮目相见,这三招竟为楚峻一一破去!
    畅柏怪叫一声:“哈,臭小子功夫大进呀!”
    于是提起精神,魔爪连施绝招!楚峻守了几招,趁对方攻势稍竭,立即展开攻势,使了一招“九层之台”!但见点点剑光急刺杨柏的头面,恍似洒下满头星月般。
    杨柏上身向后一仰,挥腰一旋,下身不动,上身转了半个圈子,左爪起处,抓向楚竣的左胁空档!
    不料楚峻这招极为神妙,表面上似是攻对方的上身,实际是攻对方的下盘!楚峻此招取出道德经之“九层之台,起于累土”。
    意即九层之高塔,乃是用一块块的砖瓦自下建筑。
    因此,攻上身是虚,攻下盘才是实!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楚峻手腕一沉,剑网一敛,万点剑光凝成一点,急刺杨柏的大腿!
    剑长爪短,虽然两人同时变招,但楚竣显然占了便宜,杨柏大吃一惊,连忙把左爪化掌,运劲向下一拍,一股掌风扫在地上,他乘势一飘,移开尺半。
    饶得他反应够快,但大腿仍被剑尖划开一道浅浅的血槽。
    风扬中本来怕楚竣抵挡不住对方,料不到他竟能创敌,此刻见他失却良机,不禁叫道:“可惜!”
    杨柏一退之后,连忙把脚一顿,斜飘飞而起,楚竣喝道:“淫贼!往那里逃!”
    身子急窜起来,长剑刺向杨柏的小腹!这一剑力蕴千钧,激得空气丝丝作响,风扬中暗道:“这少年好深的内力!”
    杨柏见楚峻这一剑锐不可挡,不敢扰其锋,一个没头跟斗翻了下来,却落在围墙边,未待他再度跃起逃脱,楚唆自上刺下,使了招“天道无亲”!
    “天道无亲,常与善人。”意即天道大公无私,不分彼此的,但却经常眷顾善人,使他们得福。
    这一招若是以寡敌众,最是适合,可同时攻击几个对手,此刻只杨柏一人,威力反而不大。
    当下杨柏斜退一步,右爪忽欺进剑网,急抓楚峻的手腕!
    楚峻在空中连使两招,真气已浊,只得收剑落地,但仍紧紧地把杨柏罩住,不使其有机逃脱!
    与此同时,欧阳虹已解决了对手,走至风扬中身边,问道:“风大侠,其他的人都已解决了么?”
    风扬中似是瞿然一醒般,急道:“他们抓了家母和舍弟,要交换五十万两银子,风某本来不肯,奈何田老爷子一口答应,付了银子给他们,也是这伙狗贼太过大意,拿了银子便放了人,风某便奔前战敌,不料这姓杨的竟是个扎手的人物,我把弟朱跃星也截下一个贼子……幸好得堂主来助!”
    欧阳虹连连跺脚,悔道。“可惜咱们来迟了,如今就算杀死杨柏,也许偿不了!”
    一顿,忽想起一个问题,忙又问:“那伙贼子走了多久?”
    “在你们到前的一盏茶功夫!”欧阳虹道:“原来他们是挟持了人质,我还道这伙毛贼不济,三两下便被风大侠解决了呢?”
    风扬中脸上一热,道:“因风某的事,令田老爷子破财,风某心中难安!”
    欧阳虹问道:“那五十万两银子是元宝,还是银票?”
    风扬中一怔,一忽才道:“一半元宝,一半是银票!”
    欧虹阳喜道:“二十五万两元宝,可不好搬,咱们现在追去,还来得及!”风扬中道:“他们带来了几辆双套马车来搬运!”
    “即树有马车,也不怕!贵庄可有快马否?借几骑来用一用!”
    风扬中大喜:“忙把欧阳虹的建议告诉田湘,田湘也是满心高兴地道:“不是田某心痛财帛,但白花花的银子叫强盗拿去,实在不安!假如堂主能把银子讨回来,田某愿送一半与贵帮!”
    欧阳虹笑道:“敝帮都是些伸手讨衣,张口讨饭的花子,要银子来做甚么?田老爷把它们送给那些无拳无勇的苦哈哈好了!”
    田湘道:“田某敢不从命!来人,快到马廐把快马带来!”
    此刻,牛赶车等人亦已赶来。不一阵,田府庄丁便把马牵来。欧阳虹见楚竣稳胜不败,且田府之内尚有不少护院,便道:“三弟,愚兄跟风大侠去追强盗讨回银子,你解决了这厮,也赶来吧!”
    楚峻应了一声,加紧施为,欧阳虹怕楚峻经验不足,又把赵三留下来押阵,然后打开庄门,率众而去。
    隆隆的马蹄声,迅速在长街的另一端消失,楚峻虽然占了上风,但杨柏狡猾机诈,加上经验丰富,每能化险为夷,要想收拾他,一时片刻之间,倒也不甚容易。
    再斗了一阵,楚峻剑招越使越是畅顺,加上经验渐丰,间中还能剑中夹掌攻击对方!
    “白衣神魔”的拳法及掌法同是武林一绝,否则也不能在一日之间,连创九大门派的十二个高手了!这一来,饶得杨柏机智,也得陷于困境。
    激斗间,楚峻长剑使一招“玄之又玄”,杨柏破解不了,急忙退下,楚峻把招一变又使一招“光而不耀”,急刺杨柏。
    杨柏堪堪翻爪挡了,楚峻的左掌已挟风印至!
    杨柏大惊,再退两步,后背已贴上围墙,就在此刻,远处忽然传来一道凌厉的啸声!
    (未完。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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