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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库] 高峯《摧心掌》【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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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6-22 14:28:08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孤鶴 于 2024-6-22 23:09 编辑

来自《武侠世界》第1034期 (感谢@helloworld666提供原文档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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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横渡滇池上西山


云南的天气,四季如春。
久居云南的人,习惯了温和的天气,脾气也比较温柔,夏天嘛,决没有挥汗如 雨这回事,冬天嘛,也没有重裘瑟缩这回事,生于西北地区,所谓「朝穿皮裘午穿纱,围着火炉吃西瓜」的暴冷暴热天气,在云南更是完全没有。
在我国西北地区,如青海新疆等地, 昼夜之间,温度相差,恍如酷暑和严寒。在家中,皮裘与轻纱每每并放着,在火炉旁边,每每发现了西瓜。
这一天,在云南昆明小西门,有两骑马并缰缓驰,在一条宽大的官路上,缓缓的慢跑。
骑者一面观看四周的景物,一面相顾而笑,他们的模样极其相似,是一对年青的同胞兄妹,他们远从河北张家口到云南来,走了两个月,路程二万里,他们要到昆明滇池,干一件大事。
天气本来是炎热的,六月时分,大江南北正处于酷热火炙般气候之中,他们一路来,无时无刻不在抹汗,在马肯上频频挥扇,夜里热得睡不着觉,只好在门外纳凉,坐到天明,哥哥妹妹的脾气,都变得 壊了,给热浪冲昏了脑筋,常常因一黠鸡毛蒜皮的小事,互相责骂。
「热呀,今天眞热,哥哥,最好找一 个地方避避暑,我们到庐山去躱三天,怎样?」
「避暑,你倒快活,你就是一个如假 包换的懒骨头,你忘记了我们负着千斤重 担啦。」
「不避就不避,干吗骂人?」
「你说你该不该骂呀,我不骂你,骂谁!」
「一天都是爹爹不好,谁也不派,偏偏派了我陪你这瘟神,我不是倒霉么?」
「谁倒霉,是你还是我?爹爹也眞没分暁,谁也不派,偏偏派了你这个又刁蛮又淘气的小丫头陪我,哼,我不是倒足大霉么?」
「哥哥,你可再骂人,看我不一剑把你杀了?」
「动手吧,哼,你会杀人,难道我不会。」
像上面这种互骂,一路来也不知发生了几多次,互相指责,互相埋怨,只差没有眞的拔剑出来。
他们一到了云南昆明,陡然之间进入气候温和的仙境,兄妹俩的脾气登时由坏变好,精神爽朗,有说有笑,他们欣赏着四周的景物,沿着官路两旁的树荫,不由的相顾而笑。
哥哥嘘了口大气,道:「妹妹,到了,到了,我们终于到了。」妹妹笑道:「 不错,我眞舍不得就此离开这林荫官路,哥哥,我们下马慢慢的步行,好不好?」
哥哥笑道:「好的,下马吧。」
兄妹俩下了马,牵着马匹缓缓的步行,都一齐的呼吸着昆明的淸新的空气,精神不由的大振。
出了小西门,就经过一座巍峨宏伟的寺庙,只见庙门紧闭,门外没有人,哥哥低声道:「白马庙乃是昆明一个大门派,主持大师与爹爹一向相识,我们好不好入 内拜见一番?」妹妹道:「我瞧不好。」
哥哥道:「为什么不好?」妹妹笑道:「不是不好,我们先到大观楼塡饱了肚 子再说。」哥哥道:「也说得是。」大观楼耸立在滇池的旁边,和太华山隔水相望,是一座五层高的大楼,也是昆明最富丽堂煌的大酒家。
妹妹叹道:「滇池是云南一省最大的湖泊,山光水色,风景幽美,我们不可不细细欣赏一番,那白马庙大门紧闭,见鬼一般,有什么好?」哥哥笑道:「正是,我们在大观楼洗尘,正是最佳的地方。」
妹妹道:「洗尘?」哥哥笑道:「是呀,没有人给我们洗尘,我们不会自己洗 么?」妹妹一听,不由的笑了起来,露出两排雪白的牙齿,模样倒也很可爱。
他们登上第五层,这大观楼飞簷复宇,结构宏伟,楼内布置得金碧辉煌,雕梁画栋,美桀美轮。
擧目四眺,西临滇池,左右是苹天苇地,汪洋千顷,海天一色。
兄妹俩点过酒菜,居高临下,欣赏滇池的风光,看五百里滇池的水流滚滚奔进眼底,无数的黠黠轻帆出现在碧色水面的轻烟里。
兄妹俩不禁心旷怡神,哥哥道:「妹妹,我以为西湖的风景天下第一,那里知道滇池的风景也不坏呀。」妹妹道:「古诗有云:风日晴和人意好,这里是风日晴和了,但不知人意如何?
哥哥道:「你还是担心摧心掌吴霸天 !」妹妹道:「难道你不担心了!」哥哥笑道:「妹妹,我们尽情的玩一天,痛痛 快快的玩一天,明天再作道理,现时担心 乃是多余。」妹妹道:「好,一切依你,哥哥,你以前来过云南不曾!」哥哥笑道:「妹妹,我有没有来过云南,难道连你也不知。」
妹妹道:「对于滇池,咱们陌生得很,如果有人引引路,那便好极了,哥哥,不如咱们转头到白马庙去,叩见白马禅师,请他派一位师兄引引路好不好?」哥哥道:「也好,我们吃饱了东西便去吧。」
大观楼十分宏伟,一座大花厅,可容百多人,这时中午时分,滇池游人如鲫,大观楼上座无虚席。
又听一人朗朗吟道:
五百里滇池,奔走眼底,披襟岸帻,喜茫茫空洞无边,看来骧神骏,西翥灵仪,北走蜿蜒,南翔缟 素,高人韵士,何妨选胜登临,趁 蟹屿螺洲,梳里就风鬓霜环,更苹天苇地,点缀些翠羽丹霞,莫辜负四周香稻,万顷晴沙,九夏芙蓉, 三春杨柳。
这九十个字吟完,那人呵了一笑,道 :「老弟,这是普天之下最长的一首对联的上联,你有本领把下联续下去吗?」声音有若龙吟,送到少年男女席上。
哥哥妹妹相顾楞然,瞧发声所在,但见一名中年人,文士打扮三绺淸须,相貌十分文雅,然而声音有若龙吟,神情内蕴,必是武林中人,而且还有内家高手,哥哥微微一点头,道:「前蜚,你是问我吗?」
哥哥也不甘示弱,使出了「传音入密 」的内家功夫,他虽然压低嗓子说话,但远隔五六丈之外的文士,却是听见,那文士笑道:「老弟,你这一手内功,不太坏 呀,可是我并不致究你的武功,我是致究你的记性,你有本领把下联背出来么?」
哥哥道:「前辈,你贵姓?」那文士 打扮的人,笑道:「你先请!」哥哥道:「小辈叫做何谷雁,世居河北张家口。」
那人道:「嗯,张家口,那是塞外荒凉之地呀。」何谷雁道:「荒凉之地,也有人材。」
那人笑道:「不错,这位小妹妹呢? 」何谷雁道:「她叫何可人,是我的妹妹,今年不过十八岁,还未见过世面,无礼之处,前辈休怪。」
那人把酒盏一擧,遥遥的跟何家兄妹俩对飮一盏,道:「在下张云飞,崆峒派门下,家师铁冠道长,你们两位大槪也听过吧?」
「张云飞」三个字,何家兄妹不曾听 过,但崆峒派掌门铁冠道士乃是武林中一等高手,何家兄妹自然听过,不禁凛然。何谷雁站了起来,道:「妹妹,既是崆峒派的的张师兄,我们过去见见面吧。」
兄妹俩过去,张云飞客客气气的站起来让坐,张云飞笑道:「难得两位移樽就敎,多谢多谢。令尊铁剑何天身体可好? 」原来何谷雁何可人兄妹,乃是张家口铁 剑何天的宝贝儿女,铁剑何天乃是武林名宿,一口铁剑,纵横江湖,声名不在崆峒铁冠道士之下。
张云飞笑道:「何小哥,你怎样?还记得刻在石坊上长联的下半首吗?」何谷雁笑道:「区区九十个字,何足道哉。」当下朗朗吟道:
数千年往事,注到心头,把酒凌虚,叹滚滚英雄谁在,想汉习楼船,唐称铁柱,宋辉玉爷,元跨革囊, 伟烈丰功,责尽投山心力,尽珠帘画栋,賸吟将着雨朝云,便断碣残碑,都付与苍烟落照,只赢得几杵 疏钟,半江渔火,两行秋雁,一枕淸霜。
张云飞拍桌而起,呵呵大笑,道:「何小哥,你过目不忘,佩服佩服!」原来这首上下两联共有一百八十个字,刻在大观楼门外石坊,乃是孙髯翁所作,何谷雁只看了一次,便牢牢的记在心头。
何家兄妹见张云飞吐谈不俗,心中甚喜,张云飞笑道:「在下生平喜欢游山玩水,大半生消磨于名胜山川之中,滇池我来过两次,今次是第三次啦,不知两位不远万里,由塞外到此,为了何事?」
何可人道:「我们要到西山找……」何谷雁只怕在陌生人面前泄了底,忙把她的话一截,道:「前辈,实不相瞒,我们也是游山玩水,这滇池风景好得很呀。」
说话间,但听一名食客把桌子敲得震 天价响,叫道:「小二,你有眼无珠,你可认得老爷是谁?」小二诺诺连声,道:「老爷是西山的账房先生,西山吴家庄独霸昆明,小人自然认得。」
那条大汉大喝道:「既然认得,那末我点的翡翠柳鱼羹呢,等了半天,还未端来,是怕我没钱会账么?」与那大汉同桌的,还有四五个人,都是粗眉大眼的脚色,一齐叱咤连声,一座大花厅登时沸腾起来。
在大花厅中,高朋满座,数十张桌子,全坐满人。
小二打恭作揖,道:「柳鱼未到盛产季节,产量稀少,今早只打得十尾,已给熟客们抢光了,周爷请稍候,小人到厨房去瞧瞧还有没有?」那大汉一指张云飞的桌子,大声道:「眼见这里便有一碗翡翠柳鱼羹,还未动着,你给我端过来。」
小二惶恐的道:「这样不大好吧。」
「啪」的一声,小二早吃了一记耳光,那大汉出手甚重,打得小二摔出三丈以外,吐了一口鲜血,打落三只门牙,半天爬不起来。
那大汉霍地站起来,迳到张云飞桌前,叱道:「这碗柳鱼羹给我。」伸手便来抢,张云飞笑道:「你是西山吴家庄的账房先生,是不是?」那大汉答道:「不错,你既然知道了,快快滚开。」
张云飞笑道:「好吧,柳鱼羹给你便是。」双手捧起磁碗,猛然兜头向那「周爷」淋下。这一下,突然而来,「周爷」压根儿料不到有此一着,立刻有如醍腼贯顶,淋了一个落汤之鸡一般。
这倒也罢了,不幸的是,「周爷」穿着的,是一件新缝的苏绸长衫,苏杭丝绸,乃是天下最名贵的衣料,一件绸衣全给淋湿了,「周爷」虎吼一声:「你找死来着!」一掌朝他「天灵盖」便拍。
张云飞左手一架,右脚飞出,一招「 直捣黄龙」点中那大汉的小腹。这一招,轻描淡写,不费吹灰之力,那大汉却给踢得身子朝后倒飞,「喀喇」一声响,一张桌子给压碎了,跌了一个四脚朝天。
「周爷」的党羽大惊来救,把他扶了起来,大叫道:「反了!反了!」一涌而来,拳打脚踢,向张云飞身上招呼。张云飞端坐不动,也不见他如何出手,亦不见他如何挪动闪避,雨照般打下来的拳脚,全数落空。
「周爷」一发狠,不可收拾,他横腿乱踢,踢翻了五六张桌子,「当」的一声把大刀抽了出来,大骂道:「那里钻出来的杂种,胆敢在老虎头上动土,是活得不 耐烦了。」吼叫连声,大刀狠命劈过来。
大花厅之中,立时天翻地覆,客人们但见这几条大汉如狼似虎,喊打喊杀,吓得鶏飞狗走,怕事的连忙拔腿飞逃,夺门而奔,只恨爹娘少生两只脚。
胆大一点的,还在瞧热阉,但都躱得远远的,有的躱在门外偸瞧,有的躱在柜台后面探出半个人头偸窥,只怕刀剑无情,给砸中一下,立时没命。
何家兄妹见「周爷」如此横蛮,实在看不过眼,大声道:「张前辈不必动手,待我来。」何可人生平最爱热闹,有架可 打,那肯放过,抢先动手,身形一闪,蓦地杀进众大汉之中,指东打西,指南打北,只凭一对玉拳,但听「砰砰」之声四起,那几条大汉,无,一是对手,只在几个照面之间,全数给打倒在地。
「周爷」骂道:「那里钻出来这臭丫头,他奶奶的,直娘贼!」大刀一挥,横腰劈到。何可人叱道:「你是元凶祸首,给我到湖里喝水去。」左手一架,倏的一抓,抓着刀柄,一运劲,夺刀在手。
呼的一声,那口大刀首先给她扔进湖里,继而双掌齐出,结结实实的打在「周爷」胸口一,那一个二百来斤重的身躯,竟给她双掌击进湖里去。
「扑通」一声,水花四溅。
何可人身段苗条,娇小玲珑,看似没十斤气力,但这双掌,力道不凡,张云飞瞧出了,她是使了借力使力的功夫,太极拳有所谓「四両能拨千斤劲」,何可人是借了「周爷的力,把他击进湖水中。
张云飞笑道:小妹妹,好功夫,我们走吧。」
一塲打斗,大花厅之中,桌翻椅倒,残羹菜汁,溅满一地,好好的一座美桀美轮的大花厅,巳弄得一塌胡涂,留下来巳没有什么趣味,何谷雁抢着会了钞,相偕出门。到了此时,店主人才敢出来,皱着眉头,收拾残局,心中暗暗替张云飞他们三人发愁。
西山吴家庄乃是昆明一霸,开罪了他,后患无穷。
三人走到湖边,滇池又叫昆明湖,大观楼的一塲打斗,并没有使湖光逊色,风景依然壮丽。
张云飞道:「两位那里去?如果有空,咱们不妨放舟湖心,两位不知,滇池的湖心,还有奇景。」何可人道:「什么奇景?」
张云飞道:「放舟湖心,可以看到太阳的光芒,闪成万道金蛇也似的光芒,照跃着整个湖面的奇景。如果在黄昏,夕阳将下之时,可以看到烟霞的晚景,有烟有雾,好像江南水鄕一般。」
何可人拍手道:「是吗?我们快去快去。」何谷雁道:「张前辈,实不相瞒,我们此来,并不是为了游山玩水,乃是奉了严命,面谒西山吴家庄庄主吴霸天,晚辈路途不熟,正苦于无人引领呢。」
张云飞面色一变,道:「你眞的是到 吴家庄去?」何谷雁道:「不错,我们刚才把他的账房先生打了,将来见到吴霸天之后,还得有一番解释呢?」张云飞道:「是我首先动手,把那周爷变成落汤鸡,两位看不过眼,这才动手,哼,万事抬不过一个理字,那账房无理在先,你们又怕怎地。」
何谷雁道:「不错,由这里到西山,有什么捷径没有?」张云飞道:「西山在滇池西岸,这里是滇池东岸,要到西山,必须横渡滇池,滇池方圆五百里,雇船必 须两三日后才到,两位请吧,在下还要到龙门去游览一番,不能奉陪了。」
何谷雁知道张云飞不想到吴家庄去,他们不过是萍水相逢,怎能勉强,当下雇 了一船,横渡滇池,到西山去。在船舱中,何可人道:「哥哥,单瞧吴霸天的手下,如此凶狠横蛮,动不动打打杀杀,手下如此,他的为人,也可想而知了。」
何谷雁道:「我就不明白,爹爹何以把生平心血所得,传授给他?」何可人道 :「哥哥,爹爹的拳谱,你放得很好么?
」何谷雁道:「这当然放好,爹爹的东西 ,怎敢不小心保存?」
当下他解下了行囊,在行囊之中,取出一只黄布包裹,包裹之中还有小裹包,包了几重,最后用油布包着一本小册子,拿了出来,左右四顾,低声道:「妹妹,这舟子可靠么一?」
何可人道:「谁知道,我们由河北张家口到此,走了一万多里路,没有出过什 么岔子,还怕什么?这本拳谱,给我瞧一瞧。何谷雁递给她,只见这本薄薄的小 册子,封皮上大书「摧心掌法槪要」六个大篆字,正是她爹爹铁剑何天的亲笔。
这本册子不厚,仅得五十页,揭开一看,但见里面图文并茂,是一套三十六路「摧心掌法」的槪要,每一招一式,都有文字说明,文字说明不足的地方,便附以图解。
「摧心掌」乃是何天近年来的钜创,掌法凌厉,招数狠毒,何天秘密试练,已有十年,十年之中,他苦心钻硏,直到最近,方才大成。这路掌法乃是武林史中空前的钜创,何天之前,武林之中,从来没有人使过这种掌法,甚至类此的也没有。
何可人翻了几页,眉心紧皱,何谷雁道:「妹妹,你瞧出什么来了?」何可人道:「这种兽太过深奥,我看不懂,哥哥,你以前看过么?」何谷雁面上一红, 讪讪的道:「妹妹,我不该瞒着你,一路来,我偸偸的瞧过几次,爹爹的武功,博大精深,我也不大懂,不过,我还是可以瞧出一丁点来。」
何可人忙道:「那是什么?」
何谷雁道:「这种掌法凌厉狠辣,一掌拍下,把敌人的心脏都震得支离破碎,重伤而死,你试想想,一掌拍中敌人心脏部位,敌人的心脏便给摧毁了,心脏摧毁了,任你是神仙,也无法挽救,你说厉害不厉害。」
何可人道:「顾名思义,摧心掌当然以反撃敌人之心脏为主,当然十分狠毒,否则为什么要用一个『摧』字?哥哥,你就只看出这一些?」何谷雁点点头。
何可人道:「这个我早是知道了,不 用你说,哥哥,我们好不好偸学一些一?」何谷雁道:「现在?」何可人道:「不错,现在,再过两三天,这本拳谱便送给别人,我们要学,也无从学起,不如现在偸偸的学他两三天。」
何谷雁心念一动,想了一想,道:「妹妹,如果可以学,爹爹早就敎我们了,他为什么不敎,必有用意,我们偸偸的学了,爹爹知道了,怎办!」
何可人笑了一声,道:「哥哥,没有人叫你去学呀,你眞是傻子。」何谷雁楞然道:「你说什么,你为什么又说偸偸的学他两三天?」
何可人微笑不语,这个小妮子一向古灵精怪,诡计多端,做哥哥的自然知道,何谷雁把「摧心掌槪要」小心翼翼的包好,然后小心翼翼的放进怀中,贴肉藏好,道:「妹妹,我不是不想学,而是不敢学 ,爹爹没敎我们,我们又怎敢去学,妹子,你这个鬼主意,再也休提。」
何可人哈哈大笑,半晌不停。
何谷雁怒道:「妹妹,你笑什么?」
何可人道:「哥哥,刚才在大观楼的石坊之上,刻有一对长联,是不是呀?」何谷雁道:「是呀,你为什么要问。」何可人道:「你看了几次,才能把这长联背出来?」何谷雁道:「一次。」
何可人哈哈大笑,道:「一路来,这本拳谱你偸读过几次了?」何谷雁面红红的道:「三次!」
何可人哈哈大笑,不再说话,转过头来,凭着船栏,观看滇池的风景,何谷雁道:「妹妹,你为什么不说话?」何可人道:「你偸读拳谱,已有三次,后果如何,难道你自己还不知道么?」
何谷雁低头想了一想,不禁吓得面色如土。
何可人哈哈笑道:「哥哥,恭喜你呀,恭喜你学得了一门新功夫——摧心掌。 」何谷雁苦笑一声,无话可说。原来何谷 雁武功不太高,在江湖上只算是二三流脚色,但他天资聪明,过目不忘,年幼之时 ,爹爹敎他四书五经,只须读一两次,便可以背出来。
何天的「摧心掌法槪要」全文不过几百个字,何谷雁读了三遍,自然滚瓜烂熟,背诵如流,即使要他从尾背到头,顚倒来背,只怕也可以。
何谷雁想通了这一节,心中的震惊,非同小可,喃喃的道:「我不是偸学,我从来没有存心偸学,我不过好奇心起,偸看一下罢了,我……」
何可人笑道:「哥哥,你不必多说了,你巳经完整无损的学了摧心掌,一字不漏的背熟了那拳谱,如果说爹爹已经把他的毕生心血传给人,你便是第一个,哈哈,你背熟了拳谱,虽然不错,你是无意的,但是呀……哈哈……」何谷雁大声道:「怎样?」
何可人道:「也没有什么,不过从今以后,你要甩去它甩不掉,你要忘记它忘不了,正如俗语所谓:附骨之蛆,挥不走甩不掉。」说着哈哈大笑。
何谷雁面色如土,他偸窥爹爹的秘密私练武功,这罪名无论如何卸不去,爹爹一知道了,那还得了,只好求道:「妹妹,你千万不可在爹爹面前提起,我求求你 呀。」何可人道:「你要我不说也无妨,只须你敎我两三招。」
何谷雁自然一百个愿意,连忙点头。
何可人道:「你现时还未能敎我,你必须细心参详,依着拳谱所载,勤加练习,等到练好了,可以伤人之时,你才敎我,你放心吧,我决不会对爹爹说的。但,你如不肯教我,又当别论。」
何谷雁在他妹妹的威胁之下,无话可说,何可人说一句,他答应一声,说两句,他点头两次。
这艘小舟在滇池走了两天,由东岸走到西岸,但见西岸山峯起伏,著名的西山就在其中,西山也称睡夫山,因为,从远 处看来,它很像一个人仰卧着,耳,目,口,鼻,两足和头发,都很肖妙。
何家兄妹伸伸懒腰,从舱里钻出来,西山终于到了。
在西山之中,有一个人比他们起程慢,但比他们早到半天,此人正是崆峒派弟子张云飞,他独坐在一块大岩石上,心想:「张家口铁剑门何天,昆明吴霸天,一个在天南,一个在地北,我几次听人说过,何天吴霸天两人有深厚交情,何天派了儿女南来,不远万里,为了什么?」他微微发笑,他在等他的同门五位师兄弟。
他张云飞正是有所求而来,他要找吴霸天,商量借一件东西。
何家兄妹站在船栏边,欣赏西山景色,陡然间只嗅得香气阵阵,原来船夫们眼见西山在望,埋锅做饭,煎着一尾鲜鱼。
何谷雁正感肚饿,鼻子一掀一掀的,道:「船家,你煎什么鱼?」那船夫应声道:「滇池的名产,五柳鱼!」何家兄妹 吃了一惊,道:「五柳鱼,你怎么会有五柳鱼?」船夫笑道:「为什么没有?」
小船之中,共有三名船夫,人人粗眉 大眼,孔武有力,正是江湖行家,这一点,何氏兄妹早已瞧了出来。
而五柳鱼呢?便连大观楼这样大的酒家,也说没有,但这三名船夫却在煎五柳鱼,本来在酒家中有一碗翡翠柳鱼羹,但却给张云飞淋在「周爷」身上。何氏兄妹原想品尝一下的滇池特产,还未实现过。
何可人垂涎欲滴,在囊中摸出五両银子来,笑道:「船家,你们还有五柳鱼么?我想买一尾,五两银子够了吧?」船夫道:「五柳鱼仅得一尾,我们三条大汉享用还不够,怎能让给你?」
何可人道:「我再添五两,怎样?十两银子巳经可以买两担白米了,做人决不能太过贪心呀。」
船夫笑道:「你眞的想要,我们这一尾鲜鱼?」何可人道:「是呀,十两如果不够,还可以商量。」船夫道:「姑娘,我这尾鲜鱼送给你也无妨,只须有一个条件。」何可人喜道:「什么条件?」
船夫大声道:「就跟你们的『摧心掌法槪要』交换如何?」这话一出,兄妹俩跳了起来,原来他们的说话,全给船夫们听见了,一名船夫把舵一转,快船蓦地转 头,反而向湖心驶去。
两名船夫身形闪处,从尾梢跃到船头,叮当一声,两口大刀在手,何谷雁道:「什么,你们要打劫,也该认淸对像,你们劫错人啦。」
船夫道:「我们本来不想动手,但知道了有一本天下奇书,咱哥儿们如果天掉下来的宝贝放在眼前不要,那是有伤阴德,没奈何,只好动手。」
何谷雁道:「你们既然也是江湖人物,先报个名字来。」船夫们大声说了,原 来五百里滇池非但是著名的风景区,而且也是「湖盗」的出没之地,在吴霸天这个 贼亚爸之下,共分六路强人,在湖里打劫为生,打劫不够,还霸了五柳鱼鱼获,把滇池的特产运到别处销售,赚取厚利。六路强人均拜吴霸天为贼亚爸,一有所获,必须把收成双手献上。
这么三名船夫合成一伙,老大姓麦,老二姓陈,老三姓丁。麦老大单刀一挥,蓦地把帆索砍断,一面风帆飞快的降下来,何谷雁叫一声:「动手!」身形凌空而起,跃到后梢,一拳直打,掌舵的丁老三伸手一架,一口大刀趁空抽了出来,兜头砍下。
何谷雁笑道:「想不到你还有一两手。」空手上前,跟丁老三斗了十来招,出招无风,右手中指弹出,闪电一般把丁老三点了大穴,倒在舱面上,不能动弹。
快船无人掌舵,在湖心打着旋子,幸 而风帆早已降下,快船没顺风飘流出去。

 楼主| 发表于 2024-6-22 15:42:5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章:一剑六刀事等闲



在船头上,何可人以一对二,斗了起 来。麦老大陈老二武功不弱,两口大刀跟 何可人打斗激烈。何谷雁叹道:「凭了一身功夫,居然作贼,眞是太过可惜了。」
何可人的武功,还在她哥哥之上,斗了二三十招,首先一掌把陈老二打倒,继而左手一探,夺下了麦老大的大刀,掷到水里去,然后双掌齐出,结结实实的打在他胸口,把麦老大送进水里去。
何谷雁忙叫:「妹妹住手,不要把这厮打进水里。」但巳过迟。只听那麦老大哈哈大笑,道:「姑娘,多谢你成全。」扑通一声,跌进水中。
何谷雁叫道:「妹妹,你这一招槽透了,你用来对付吴霸天的账房先生则可,对付湖盗,万万不能。」何可人道:「为什么?」何谷雁道:「我不怕他们在船上打劫,我只怕他在水底作怪。」
何可人猛然惊醒,道:「不错,我们快走,驶到岸去。」兄妹俩立刻动手,哥哥的去把舵,妹妹的找到一只木桨便去划船,风帆已落,只好划船。
正如俗语所谓:南人乘船,北人乘马。何家兄妹在张家口这塞外地方长大,久惯的是鞍马生涯,骑术顶呱呱,但是从来未驶过船。
今次如果不是何天派他们南下,经过了黄河长江等不少河流,船只的样子如何,只怕也从未见过,不必说驶船了。只见快船在湖中打旋子,兄妹俩出尽了九牛二虎之力,还是不能使快船乖乖的听话。
离开岸边还有两三里之遥,凭了轻功决不能跃上去!何可人叫道:「哥哥,你会泅水么?」
何谷雁叹道:「我会不会泅水,难道你不知,你这一问,简直多余。」何可人急道:「那末我们怎办?」何谷雁道:「我怎知道?」
兄妹俩手忙脚乱,用尽了种种方法,务求把船弄得直驶,猛听「喀喇」一声响,船底穿了一个洞,湖水汨汨的涌进来,一条黑影在湖底下隐隐可见。
何可人提起木桨,对准那黑影砸下去,那黑影倏的不见了,船底的小洞在扩大之中,由小洞而变大洞,湖水涌入越来越多。何谷雁也不掌舵,抢过一根长竹篙,向水里乱刺,麦老大水性精通,却那里刺得他中。
麦老大给何可人打进水中,正合心意,他潜进船底,实行凿船,凿船之技,乃是湖盗的拿手本领。
一瞬之间,快船已沉了一半,兄妹俩完全不知「水性」为何物,束手无策,附近本来也有船只,但一见麦老大在快船做 买卖,便都远远离开,方圆数里之内,没有一条船。何谷雁练武十多年,怎能就此束手待毙,也不理自己会不会泅水,大叫一声:「麦老大,我跟你拼了。」
「扑通」一声,跳进水中。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何谷雁悠悠醒转,但觉自己睡在一张床上,盖了一张薄被,胸口隐隐的作痛,他睁开眼睛,模模糊糊之中,似见几条人影,叫道:「我怎样啦,我在那里?」
他挣起半个身子,那知「咚」的一声,他跌在床上,一点气力也没有。耳边听得一个温柔的声音:「哥哥,你受了重伤,你不要动。」
伸手在胸部一摸,结结实实缚了很多绷带,绷带染满红色,他胸部中了三刀,伤口又深又长,虽然敷上了金疮药,还未止血。何谷雁叫道:「我怎会受了伤?是 谁下的毒手?」耳边的声音,道:「哥哥,是麦老大,你在水中斗不过他,你受了重伤。」
何谷雁叫道:「我的拳谱呢?难道会在吴家庄门口给人去?张家口铁剑门怎能如此浓包?麦老大……你逃到天边,我也要追你回来……」他叫了这一声,用力 过度,又是迷昏不醒。等到他第二次醒转之时,只见红日满窓,时分正是淸晨。
这房子不大,布置倒也幽雅干净。房中并无一人,他妹妹此刻在客厅之中跟吴霸天谈话。何谷雁要挣扎起来,却因受伤极重,.那里还能移动。
大客厅之中,一条大汉,年纪四旬,国字口面,相貌十分威武,他正是独霸昆明的吴霸天。
吴霸天武功高强,是武林中一流高手,与铁剑何天齐名,一在极南,一在极北,在武林中,有「南北二天」之称。是他及时救了何谷雁的性命,是他,把麦老大等三人废了武功,驱逐出昆明。
「连我的东西,他们居然胆敢动手劫掠,大大有违滇池黑道的规矩,我不得不把他们废了武功,今后手无缚鸡之力,再也不能在黑道上混了。」吴霸天这样说。
何可人担心她哥哥,问道:「吴叔叔,他的伤势如何,可以医治么?」吴霸天道:「他受了外伤,虽然甚重,性命却是无碍,麦老大三刀直刺,入肉三寸,几乎取了他的性命。」
何可人道:「吴叔叔救命之恩,必有所报,待小姪女回家禀过家父,当有图报 。」吴霸天哈哈一笑,拍拍一本小册子,道:「令尊以拳谱见赐,足见友情,我报答他还来不及呢。」
这本小册子,正是「摧心掌法槪要」,幸而有油布包着,不怕水湿,否则,这本天下奇书,便算完了。
何可人也捧着一本小册子,封皮上写着「八段锦」三个字,并附上十四个字「若问此功有何益,长寿绵延不想春」,下欵赫然是「吴霸天自题」五个字,字迹潦 草不堪,走笔龙蛇,划符一般,吴霸天「 文功」平平,跟铁剑何天差得远。
何可人笑道:「吴叔叔赠家父这本拳谱,互相抵消了,但我家还欠你一条人命呢。」吴霸天道:「你哥哥因我而受伤,我心中实在过不去,姪女,客气话不必再提,你哥哥受伤甚重,必须在舍间养伤,一个月之后,才能回家,你放心吧,一个月之后,吴霸天就还你一个哥哥就是。」
何可人谢了。
原来何天同霸天两人,交情甚厚,彼此还未成家立室之时,联手震荡江湖,有「武林二天」之称。后来年纪大了,各自成家,创立基业,何天喜欢塞外民气淳朴,就选择了张家口,吴霸天却喜欢云南的温和天气,就选择了昆明。
「武林二天」变成了「南北二天」。
多年来,他们两人各自发挥武功的心得,分别创设一套惊人的新武学,说来奇怪,何天为人忠厚老实,却偏偏创出一套凶猛毒辣的武功来,便是「摧心掌」,吴霸天为人凶恶暴烈,却偏偏创出一套健体养命的武功来,便是「八段锦」。
两个性格完全不相同的人,却偏偏创出了跟他的性格截然相反的武功来。武功创好了,何天觉得「摧心掌」对他全无用处,他性格慈祥,决不忍心再杀人,他想的便是如何延年益寿,长命百岁。
吴霸天也觉得「八段锦」对他全无用处,他野心勃勃,想独霸江湖,成为武林第一高手,延年益寿自然好,但如获得一套盖世武功,则短命几年,亦无所谓。
在查得对方各自躱在「天南」「地北 」秘密创出了一套武功,而这武功又对自己全无好处之后,何天就提议不如互相交换,对彼此都有好处。吴霸天自然一口答应。
何天便派儿女两人,携带拳谱到云南来,面交吴霸天,交换他的「八段锦」。何天谆谆吿诫,「摧心掌」是武林史上罕见的稀世武功,只须把武功练到第六层,便可纵横江湖无对手,吿诫儿女小心谨愼,千万不可给歹人在半路劫夺了。此功最高是第九层。
何谷雁兄妹于是南下,秘密得很,走了万多里路,安然无恙,那料得到西山在望,却几乎给麦老大劫了。
何家兄妹就在吴家庄住了下来,吴霸天待以后辈之礼,一幌眼便住了半个多月,何谷雁的伤势,已渐渐的恢复,可以起床走走,武功嘛,还未复元。
这一天,吴霸天把何可人唤到后花园练武,吴霸天无妻无妾,还未成家,当然膝下无儿。手下虽然众多,但没有一个徒弟,他便有一个怪脾气,永不收徒。
吴霸天道:「姪女,你爹爹的一路七十二手铁剑纵横天下,称霸二十年,你得了他的眞传,你演几招我瞧瞧,好吗?」
何可人道:「单独练剑,不大好玩,不如由你派一两名手下陪我走几招。」吴霸天道:「也好,我手下庄丁仆役,无一不会武,由你选择吧。」何可人一指那眼房先生,笑道:「周爷,请!」
那账房先生哼了一声,挥舞大刀,跳将起来,大声道:「小人叫做周锦荣,你叫我周爷,不敢当呀,想我辈低三下四之 下,怎敢跟何姑娘过招,但何姑娘既然赏面,如果不从,则非但不恭,而且也不敬了……」
吴霸天喝道:「你有什么屁,放便是,噜噜嗦嗦的一大堆。」那账房先生躬身道:「小人想凭六个人,跟何姑娘过招。」吴霸天道:「姪女,你怎样说?」 何可人道:「我是后辈,那敢拿主意,吴叔叔,一定由你作主。」吴霸天道:「我让这些鄕下人见识一下戚剑也好,何天凭了一口铁剑,当年也不知打翻多少英雄好汉,虎父无犬女,你们好好的上前领敎吧。」
吴霸天当下派出账房、马伕、厨子、轿伕、茶僮、书僮六个人,向何可人讨敎。但听叱响之声,六口大刀把何可人四面围定,银光闪闪,严阵以待,这六个人,个个咬牙切齿,向何可人怒视。
何可人哼了一声,心想他们那里像比试过招,他们要报一箭之仇才眞。当日在大观楼,何可人出手,把账房严惩,连人带刀,一起掷进湖里,此事遍传了整个昆 明,无人不知。何可人缓缓抽出铁剑,乌油油的闪着,这便是武林中著名的铁剑。
何可人心想,我若不施展本门最凌厉的功夫,你们也不知道厉害,一口铁剑,舞起乌光百道,守着门户。马伕要给账房报仇,抢先动手,大刀着地卷过来,何可人铁剑一架,突使「甩」字诀,一股内力 往外奔,马伕的大刀也往外奔,刀柄离手,登时给甩出手去。
马伕一出手便吃了亏,账房轿伕等人,一涌而上,五口大刀砍将过来。何可人 试了这一招,便知道马伕的武功,跟账房全无分别,余人看来也不会高到那里去,她要把这六人狠狠的杀败,并无困难,但如果出手重了,吴霸天面上不好看,当下打定主意,要轻描淡写,把这六人一一打倒,不着痕迹。
轿伕大喝一声,恍如晴天霹雳,一招「横渡银河」拨风也似向何可人横腰便削。何可人轻声一笑,并不退避,铁剑刷的反点轿伏的手腕。在六人之中,以轿伕的武功最高,书僮居次,这轿伕见何可人这一招,又快又准,他刚使了半招,人家的剑尖却已递到。
轿伕赶快一沉手腕,堪堪避过,那料何可人剑法溜滑之极,一击不中,手腕微离,乌光闪闪,但听「啊」的一声,轿伕右腕还是中了一剑。
比试过招,点到为止,轿伕中了一剑,依例该当退下,但他嗔目大叫:「咱们 若然连一名小姑娘也奈何不得,不是把吴家庄的面子丢光吗?大伙儿一齐上呀!」一听见「吴家庄」三个字,六个人精神大振,六口大刀,一齐砍过来。
何可人斜眼看那吴庄主,但见他双手负背,皱着眉头,对轿伕的呼喝游斗,非但不加喝止,而且大有怪责他作战不力之意。看来,这些账房轿伕之流,是给他纵壊了。何可人自忖,好吧,你既然如此,也怪我不得,就算把他们杀了,也是自作自受。
当下不慌不忙,蓦地使了个「组剑如山」的上乘剑法,把六把大刀挡在五六尺 之外,六个人无人能够突破「组剑如山」杀到她身边。
斗了半晌,六个人毫无寸进,站在旁边观战的,还有二三十人,包括了庄丁仆 役在内,他们看了吴霸天一眼,但见主人微微点头,便发一声喊,一涌而上,居然 要来一个以多胜少。
何可人叫一声「好!」招数忽变,铁剑指东打西,指南打北,似虚却实,一轮师门的铁剑进手招数反攻。半晌,但听得叮叮当当的一阵断金削铁之声,二三十
口大刀,少说也有一半以上给削断了。
何可人此时大叫道:「你们还想再斗么?」
书僮一声不响,大刀着地扫过来,使了「地堂刀法」,轿伕一刀「泰山压顶」,呼呼劈下来,配合了书僮上下进攻。何可人心中恼怒,自忖:罢了,我只好把生 平绝技使出来,只见她左掌一扬,呼呼一声,把轿伕的大刀震得歪歪斜斜,「泰山压顶」完全使不出。
她右剑一摆,突然使了「黏」字诀,把下盘扫来的下刀黏着,那书僮用力一拔,却那里动得分毫。
何可人笑道:「着力点儿呀,你手无缚鸡能力,怎配居于西山吴家庄?」轿伕乘她说话分心之际,飞刀又砍,这次他把 主人所传绝技使出来,力大手沉,劲风飒飒,倒也厉害。
何可人正眼也不向他瞧一瞧,突然反手抓着他刀背,运劲一挥,轿伕砍既不下,抽亦不能,给她这一挥,刀背反而向自己脑袋砍来,大叫一声:「不好!」只听「卜」的一声,刀背砸了一个正着,鲜血 直流。
这一着,只因轿伕用力太猛,反击之力亦相应猛烈,那轿伕身形一摇,倒地昏了。
众庄丁仆役见倒了轿伕,大呼来援,何可人娇喝一声,身形起处,有如蝴蝶穿花,一掌一剑,插进人丛,身形飘忽,来去自如。她右手铁剑,还是黏着书僮的大刀,连人带刀,荡在空中。
那书僮只觉耳边风声呼啸,身子瓢飘然的十分难受,心中大骇,那敢把大刀放手。
「黏」字诀武功,使到如此田地,何可人的功力,可以想见。何可人在张家口武林,除了她爹爹何天之外,算她最高,连她哥哥何谷雁也逊她一筹。
那些庄丁见一条黑影飞来飞去,要打她时,她却一闪失了踪,不打她时,她却出现在眼前,别说跟她交手,就连她的衣服也沾不着。
只一刹那之间,庄丁们忽觉手上空空的似乎无物,原来他们的大刀不知怎的已 给人打出手去,呼呼的飞上半空,有完整的,也有半截的,亦有崩了一口缺的,在半空中飞舞,落下来之时,恰像落下一阵「大刀雨」。
蔚为奇观!
庄丁们手中空空如也,怎能再斗。何可人归剑还鞘,拱手道:「吴叔叔,失礼了,休怪,休怪!」
吴霸天呵呵大笑,道:「何天有女如此,足堪吿慰,怪不得他连一手空前的绝学,也不屑一顾了。」一声未毕,突然间人影闪处,他窜了上来,右手在何可人的剑鞘上面重重的一揑,呵呵大笑,退回原地。
何可人吃了一惊,本能地抽剑。
可是,无论她如何着力,铁剑竟是抽不出来,恍如给铁铸了一般。何可人更吃 一惊,细心一看时,但见剑鞘给吴霸天一揑,竟然揑扁了,一口铁剑,便牢牢的给 嵌在鞘中,再也不能拔出来。
何可人心中微微愠恼,朗声道:「吴叔叔好功夫,有事敎训小姪女便是,何必找我这口铁剑出气。」
吴霸天露了这一手,庄丁们纷纷拍掌欢呼,给吴家庄取回一个采。吴霸天哈哈一笑,突然又窜上来,摘下铁剑,手执剑柄,顺手一抖,只听「喀喇」之声大响,一只精铁打成的剑鞘,已给震作十七八块,一口乌油油的铁剑,就在眼前。
吴霸天微微一笑,道:「姪女,铁剑还是有用的,坏的只是鞘,他日我赔你一个新的剑鞘就是。」把铁剑还给何可人,手一挥,把家丁们叱退。
吴霸天就是这种人,除了凶恶狠毒之外,便是心胸狭窄,不能容物。他的账房给何可人打了,要报一箭之仇,便唆使庄丁围攻于她。若然未得主人的默许,谁敢胡乱跟客人动手?
庄丁们狼狈地败了,他便亲自动手。
他露了这两手,只看得何可人呆了,这位昆明西山吴霸天的武功,实在远远超出她的想像之外。
吴霸天忽道:「姪女,今日晚上,你千万不要出房门,只给我守护着谷雁,外面无论怎样的打得天翻地覆,你也不可出来,明白么?」
何可人的一只心爱的剑鞘给他弄坏了 ,心中愠恼,但吴霸天份属父执,也不好说什么,当下淡淡的点一点头,回到房中,小心的侍候何谷雁,对刚才之一塲打斗,一字不提,只怕刺激了他的伤势。
到半夜里,只听飕飕的声响,瓦面上有人活动,何家兄妹都是行家,自然一听便听出来了。何谷雁道:「妹妹,是谁来了,而且不止一个人?」
何可人道:「几个人?你听出来么? 」何谷雁侧耳细听,细心的听了一阵,道 :「共是六个人,武功都不差,这宅子除了吴叔叔之外,谁也没有这等功夫。」何可人笑道:「哥哥,恭喜你呀,你的伤势已好了一大半啦,居然听了出来。」
何谷雁道:「可是吴叔叔的武功,又在这六个人手之上,这六个人,必然是外人无疑。」
何可人道:「不错,就快有好戏瞧啦。」只听外面有微微的呼啸之声,三长两 短,似是夜行人的联络暗号,又听见同样的呼啸之声,此起彼落,由啸声发音所在去分辨,正是大花园。
何谷雁爬起床来,轻轻的舒展一下手脚,笑道:「妹妹,我的伤势好了几成?」何可人道:「五六成!」何谷雁道:「 武功呢?」何可人道:「未及一半。」何谷雁道:「未及一半,已经足够了,妹妹,我想到外面瞧瞧热闹。」何可人想了一想,道:「哥哥,我何尝不想,好吧,我们悄悄的去,千万不要给吴叔叔知道。」
兄妹俩悄悄溜到大花园去,只怕给吴霸天或者他的手下瞧见,两人蛇行鼠伏,凭了超卓的功夫,神不知鬼不觉的到了后花园。但见明月中天,时分正是午夜,大 花园之中,坐坐立立的出现了六个人。
他们的相貌如何,暂时瞧不见,但他们身材高高大大,手中都有武器,其中没有一名女子在内,全是男人,由他们坐立的姿势看来,武功一定不差。其中一人,突然转过身来,兄妹两人几乎叫出声来。
此人非别,正是那天在大观楼与何家兄妹对饮过三杯的崆峒派高手张云飞。
何谷雁低声道:「妹妹,这六人原来都是崆峒派的,他们突然出现,只怕内有乾坤,妹妹,我们在这里作客,不可窥探人家的秘密,我们回房去吧。」
刚才是哥哥要瞧热阉,现在是妹妹不依,低声道:「哥哥,吴霸天为人十分古怪,喜怒无常,善恶不分,他与崆峒派又不知有什么深仇,我们既来之则安之,还是瞧下去吧,别怕,我们好好的躱起来便了。」
何谷雁其实也斗不过他的好奇心,只好依言,偕何可人拣了一个花荫之中,悄悄的隐藏着,在花荫之中,只露出四只眼晴。
半响,只听脚步声响,吴霸天大踏步的来了。崆峒派六个人立刻紧张起来,一字横排,各按兵刃。吴霸天的嘴巴,浮着一丝冷笑,一对眼睛,放出冷电也似的光芒,在六个人的脸上扫射。
大花园之中,敌对的七个人,都不说话,静寂无声,只除了一些蝉声。昆明的夏夜,特别多蝉,树木又多,一到夜里,蝉声唧唧,响遍了整个昆明,并不单止吴家庄的大花园才有。
半晌,但见张云飞六人散开了,腾出一大片空地来,吴霸天把长衫除下,便在明月之下,练起一套掌法来,但见招式十分古怪,有时缓有时快,左挥右劈,身形稳定,掌法极重。
何可人低声道:「哥哥,我从来不曾见过这种古怪的拳法,这是什么拳?」
何谷雁眼睛,突然放出了异样的光芒,颤声道:「这便是摧心掌,爹爹创下了并不传授给我们的摧心掌,也是开天辟地以来,第一次由第二个人去练的摧心掌。 何可人见何谷雁双眼放光,声音颤抖,心想哥哥还未复元,实在不该到这里偸窥,她那里料得到何谷雁一见了摧心掌,心情立刻起了特别的变化。
吴霸天把一路摧心掌练完,旁观者六个人,偸窥者一个人都觉得摧心掌不过如是,并无什么特别之处,只有另一偸窥者何谷雁知道吴霸天已然练了摧心掌的精髓:他对这路掌法的奥妙,大有心得,他已把这本拳谱背得滚瓜烂熟,吴霸天每练一掌,他便在心中背出来,加以印证,瞧出吴霸天对这掌法,已有了七八成火候。
吴霸天获得「摧心掌法槪要」不过二十天,这路掌法奥妙精深,他如果不是聪颖过人,决不能在二十天之内,获得如此成绩。
只听张云飞道:「吴庄主,没有了么 ?」吴霸天道:「没有了,一路掌法已经练完。此掌法奥妙非常,你们想要还是不想?」张云飞道:「小辈奉师命远来,志在必得,不过,依小蜚猜想,何天创设这路掌法,名堂是十分惊人的,摧心掌,但掌法却是平平无奇,并不见得怎样的惊天动地呀。」
吴霸天冷冷一笑,道:「是么?你是井底之蛙,不知天高地厚。」张云飞道:「如果前辈有兴趣,咱们不妨试一试。」接着呼啸一声,他的五名同伴,各按兵刃,严阵以待。吴霸夭双眼,骨溜溜一转,
冷冷笑道:「你师父派你们来,他究竟怎样对你们说?」
张云飞道:「咱们六个人,乃是家师座下六大弟子,下山已多年,平素散处各地,行侠仗义……」
吴霸天笑道:「崆峒山六大弟子是不一错,但行侠嘛仗义,只怕未必。」
张云飞道:「那一天,家师铁冠道长叫我把散处各地的师兄弟召集了,一齐到云南来,要办一件事,只因五位师兄弟散处各地,所以齐集昆明,也分了一个先后,小辈是第一个到达昆明之人。」
吴霸天道:「这个我早知道,你而且把我的账房打了。」张云飞道:「我听家师说过,摧心掌乃是武林中近年来最惊人的掌法,他老人家是有心观摩硏究一下,所以派我们六个人来,斗胆请求吴庄主见借那本拳谱一用。」
吴霸天道:「是啦,他还有什么话说呢?」
张云飞道:「他老人家说过,摧心掌乃是新创,武林中从来未有人使过,也不一知道是否眞材实料,或者浪得虚名,所以他老人家精明,请前辈当面练一练。」
吴霸天道:「我不是已经练过么?」张云飞道:「是呀,可是小辈便觉得这路掌法不过如是,看来还是浪得虚名居多。」吴霸天道:「你师父为什么自己不来,偏偏派了你们来?」
张云飞道:「崆峒派六大弟子齐集……嘿嘿,不是小辈夸口,这个阵容已是武林史中仅有,难道还不足够,定要恩师亲自驾临么?」
吴霸天哈哈大笑,道:「铁冠道长眞个是太过瞧得起我了。」听他哈哈大笑,但躱在花丛何家兄妹听得出来,笑声含有怒恨、怨毒和愤激,虽然哈哈而笑,笑 声冷峻,丝毫没有暖意。
何可人道:「张云飞好不要脸,自吹 自擂。」何谷雁道:「铁冠道长座一下六大 弟子,人人懐有一身绝技,单身闯江湖,已是一流高手,竟六人联手,眞个是天下莫敌,妹妹,难道你瞧不觅,他们六人,压根儿不把吴霸天放在眼内。」何可人道:「或许是吧。」
何谷雁道:「原来张云飞也是为了摧心掌拳谱而来,爹爹赠给吴霸天之事,十分秘密,他怎会知道?」何可人道:「他 非但知道,而且还纠集同党,要挟吴霸天 呢!」何谷雁道:「还有,这张云飞对摧心掌颇不以为然,哼,这厮眞个是井底之蛙,不知摧心掌的厉害。」
何可人道:「等会他们必然动手,哥哥,我好不好出来帮帮吴叔叔?」何谷雁道:「你怎知他们一定动手?」何可人道 :「是吴叔叔吿诉我的。」
何谷雁叹道:「崆峒派也太过岂有此理,他们自己不练摧心掌,偏偏要劫摧心 掌拳谱,正是此可忍孰不可忍,吴叔叔一定动手,他那肯甘心把拳谱双手奉上。」
何可人道:「劫?你是说劫?」
何谷雁道:「他们纠众而来,以多欺少,威胁吴叔叔借谱,这不是等于打劫么?妹妹,他们一动手,吴叔叔必败无疑,张云飞的武功在我之上,我是知道的,何况,张云飞也不过是铁冠座下第四弟子而已,在他之上,还有三人,吴叔叔单拳难敌,必败无疑。」
何可人道:「崆峒派如此可恶,等会儿我就帮帮吴叔叔,只可惜你的武功失了一半,有心无力。」
何谷雁神情忽然有异,神秘地诡异地一笑,道:「是么?或许我有心亦有力,亦未可知。嘿嘿!」他的笑声十分古怪,居然亦有怨毒与愤激,跟吴霸天的笑声十分相似。何可人听在耳里不禁心中发毛。塲子之中,吴霸天突然又发出一阵古怪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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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6-22 17:22:1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章:神通广大摧心掌



事情摆得明明白白,何天以摧心掌交换吴霸天的八段锦,此事不知如何给崆峒派铁冠道士知道了,他亦觊觎这本天下奇书,故派座下六大弟子联手找吴霸天,双方约好在今夜子时在吴家庄后花园会面。
吴霸天狂笑了一阵,大声道:「如果摧心掌不堪一提,你们是拍拍屁股走人;如果摧心掌果然厉害,我这本拳谱一定双手奉上了,是不是?」
张云飞道:「正是,家师就是这个意思,如果狗屁不通,要了也没用,如果确然厉害,吴庄主就算不借也不行。」这简直是威胁了。
吴霸天忽然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缓缓的呼了出来,如是者三十次。
何谷雁知道,这是使用摧心掌之前的准备功夫!
如听见有轻微的爆裂之声,恍如炒豆,吴霸天一吸气,胸口陡然下陷几寸,骨骼运劲,发出爆裂之声,他一呼气,便是恢复了原状。
吴霸天桀桀怪笑,双眼恍如狂火,突然间大响一声,双掌并排,朝一棵老年大树劈去,但听「喀喇」一声,那棵老年大树应声而断,上半截「蓬」的倒下了来,地面上扬起了一大阵烟尘,一艮久才散。
一名大汉冷笑一声,道:「吴庄主,这便是摧心掌么?」这条大汉,他是崆峒大弟子,叫做霍彪。吴霸天点点头,道:「正是。」
霍彪哈哈大笑,双掌并排,大喝一声,也朝身边一棵大树拍去。「喀喇」一声响,那棵大树一样的折断了,声势惊人,也扬起了一大阵烟尘。
霍彪笑道:「如此摧心掌,看来也不过如此,哈哈,一掌断树,江湖上也不知多少人有此功力。」
吴霸天道:「还有下文,瞧着了!」只见他微微的低喝一声,双掌暴起,并排的拍向一棵大树,但听「砰」的一声响,那棵大树摇了几摇,树枝树叶,散满一地,但大树却没有打断。
这一招使出,另一大汉哈哈大笑,道:「吴庄主,小孩子一般的玩艺儿,也叫摧心掌,岂不是笑死人?何天那老头儿,胡乱写一本册子,定下了一个惊人的名目,拿来跟人家开玩笑,我们上当啦,不如走吧。」
霍彪笑道:「卓老二,你也使一招看看,记着了,千万不可使摧心掌。」那卓老二叫做卓不同,崆峒二弟子,哈哈笑道:「大师哥,那末我该使什么?」霍彪笑道:「普普通通的一招便成啦,什么也都可以。」
卓不同学着吴霸天的姿势,双掌并排,拍向身边另一棵大树,他使了一个巧劲,双掌拍向大树之时,本来使了强烈的内功,但双掌一触树,立时把内功硬生生的扣着,大树受的看似大力,其实是一股小劲。
所以,大树只是摇幌,并没有打断。
同样的是以掌拍树,第二次比第一次,功力的表现均弱了一筹。卓不同就会留力,动力收发自如,武功实是到了第一流的境界。可是,这还不过是武林中常见的武功,并没有什么惊人之处。
凡是练过二十年内功的人,也会使用了。
在花丛之中,何可人道:一哥哥,吴叔叔使的是什么,难道眞的是摧心掌。」何谷雁答道:「正是,他使的两招是摧心掌。」何可人一听,不禁十分失望。
「摧心掌」跟「崆峒掌」难道还有分别么?
不止是她,崆峒六大高手也十分失望。可是,铁冠道人的吩咐,不敢有违,张云飞踏上几步,伸出手来,道:「吴庄主,你请交出『摧心掌法槪要』,是否眞材实料,由师父定夺好了,小辈不敢再騒援啦。」
吴霸天怪眼一翻,冷冷的道:「听你的口气,我是必须把拳谱双手奉上了,是不是?」
张云飞道:「借与不借,由得你呀。
你如果自恃可以跟我们六人周旋,不借也可,否则,我瞧你还是交出来为妙,而且……」他笑了一声,又道:「看来家师九成不会据为己有,一定会还给你,怕什么呢?」
吴霸天猿然吸了一口气,只听微微的有骨骼爆裂之声,他突然双掌并排,朝一棵大树拍去,这一次嘛,大大的出乎众人意料之外。
他双掌拍下,便连一声微响也没有,大树嘛,连摇幌一下也没有,自然也决没有枝叶落地或者树干折断这回事。双掌拍下,便好像轻轻的在树干上抚摩了一下一般。
花丛中何可人失声道:「哥哥,吴叔叔的退化,怎的这样快?」何谷雁叹道:「吴叔叔已经得了摧心掌的精髓,我眞想不到,他怎的如此聪明,在二十天之中,便获得如此深厚的功夫了。」
何可人楞然道:「什么深厚功夫?他一掌比一掌衰弱,第一掌断树,第二掌散叶,第三掌大树纹丝不动,一掌比一掌差,你还说他功夫深厚呢。」
崆峒派六大高手面面相觑,张云飞道:「前辈,不必再玩了,快快拿书出来,我们也该走啦。」
「玩?」吴霸天仰天长啸,突然大袖一拂,一股袖风送出,袭向那棵大树。他的袖风也不怎样凌厉,随随便便的便拂出。但听「隆」的一声震天价响,那棵大树应声倒下,扬起了漫天烟尘。
这一下,不论崆峒六大高手或者何可人,都一齐大惊,何谷雁喃喃的道:「他成功了,他成功了!」
吴霸天面露笑容,可是这种笑,乃是邪徒奸险的笑,桀桀的恍如厉鬼,十分刺耳,道:「崆峒派六大高手,请过来瞧瞧断口。」
六个人一齐围拢来,探头一看,在月色之下,看得分明,不禁惊呼一声,面色大变。
原来这棵大树的断口,刀切一般齐,断口平滑,全无参差,好像首先给人用利 锯锯断了,上下两截平搭着,并不弄断它,然后由吴霸天使「扑袖法」,轻而易擧的把它一袖拂倒。
这倒也罢了,这棵大树的所有脉络,已给吴霸天双掌,击得完全断碎了,或是作「肝肠寸寸断」,或是扭曲盘旋,绞扭一团。这一棵数十年的大树,就给吴霸天双掌震碎了脉胳,大树内部的脉胳,外表嘛,毫无损伤,便连树皮没有脱下一块。
崆峒六大高手人人呆了,他们武功不差,见闻甚广,单瞧粉碎了的脉胳,便知吴霸天的一掌之力如何?如果中掌的不是一棵树,而是一个人……嘿,这眞是匪夷 所思,不可想像。此人的内脏,就像这棵树的脉胳一般,支离破碎,五肝六腑完全破碎,这个人,纵然同是齐天大圣下凡,也必定登时暴毙。
外表嘛,没有一丝痕迹,内部嘛,已经破碎了。
这便是摧心掌!
摧心掌便是如此!
一掌拍下,无声无息,内脏便给摧毁了。心臓摧毁了,还能活吗?
张云飞大叫道:「摧心掌果然厉害,吴庄主,快快把那本拳谱拿来。」吴霸天纵声大笑,道:「你们以为我吴霸天眞的会双手奉上吗?会呀,会的,除非我是死 人。」双掌一拍,突然向张云飞拍去。
张云飞心中一惊,那里敢接,身形一弓,后掠一步。霍彪大声道:「吴霸天,你待要怎样?」吴霸天哈哈笑道:「如果我未练成摧心掌,我或许会把拳谱拿出来,跟你师父铁冠共同硏究。嘿嘿,我的神功已经练成了,哈哈,我吴霸天将会无敌于天下,哈哈,无敌于天下,无人是我的 对手,哈哈……」
他纵声大笑,状若狂人!
他狂笑一阵,又道:「霍彪卓不同,你们的身躯,硬得过这棵大树么?你们的心脏,硬得过这棵大树的脉胳吗?哈哈,呵呵!」
吴霸报仰天狂笑,在地面上连翻了三个筋斗。
霍彪大叫:「师弟们,亮兵器!」叮叮当当的一阵乱响,六件兵器亮了出来,崆峒派武功甚杂,六大高手使的是不同的武器。霍彪使一柄三环大刀,卓不同一对判官笔,张云飞使一口长剑,余人有的使刀,有的使木棒,有的使一根短戟。
吴霸天大喝一声道:「你们居然觊觎我的宝贝,声势汹汹,把我吴霸天践在泥底,今晚就叫你们死无葬身之地,谁也不能活着出此大门。」只听炒豆一般爆裂之声,吴霸天运气十转,突然一掌劈向卓不同。
卓不同判客笔一擧,左掌推出,硬生生跟吴霸天对了一掌。霍彪大叫:「二弟留心!」他知道卓不同决然抵挡不住吴霸天的掌力,要待抢上硬接,已经过迟,只好一咬牙,使尽了全身之力,一掌拍向吴霸天的后心。
这是他在无法可施之中的唯一办法,要救卓不同之危,只好来一个「围魏救赵 」之计,如果吴霸天要取胜对卓不同的一招,他势非也中霍彪的一掌不可。
「围魏救赵」果然收了効,吴霸天的一掌与卓不同的一掌刚刚接触,还未发动,猛觉背后风生,霍彪乃是崆峒派大弟子,功力不凡,吴霸天不能不接,反手一掌,「碎」的一声大响,霍彪向后退了三四步。
卓不同有一个大无畏的打不死的精神,他也不理会对方的功力如何,亦不理会大哥的警吿,猛一吸气,左掌起个半圆,改拍吴霸天「天灵盖」。
他的左手一提起,自左肩以下,左胸左腰便完全暴露无遗,吴霸天反手一掌,一把霍彪震退,借力回臂,猛然一掌平推,「啪」的一声,结结实实的击中卓不同的左边胸部。卓不同大叫一声,身形朝后倒飞过去,无巧不巧,恰恰对正张云飞撞来。
张云飞见卓不同一出手便吃亏,凛然心惊,霍彪大叫:「四弟,快出手,卸劲解势功夫,难道你不会吗?」张云飞知道单掌之力不足,右手剑一掷,双手圈了一个半圆,搭在卓不同背上,「卸劲解势」 ,把卓不同一股极大的劲势化解。
卓不同一跤摔倒地上,一动不能再动了。
原来他中了吴霸天一记「摧心掌」,内脏给震得支离破碎,人在空中倒飞之时,已死了八成,一跤摔倒,便登时气绝,只挣扎一下,便僵伏不动了。
张云飞大吃一惊,俯下身来,把把他的大脉,已经完全静止。张云飞吓得心胆俱裂,失声道:「他死了,卓不同卓二哥死啦。」
这话一出,大花园之中,所有人都一齐呆了,包括了在花丛中偸窥的何家兄妹在内,还有吴霸天他自己。
何可人低声道:「不错,这是开天辟地以来的第一掌,武林史上第一次用摧心掌。」
大花园之中,敌对三方面的人,都在想着「摧心掌」三个字。崆峒六大高手,也算是武林中一流人物了,卓不同占了第二席位,功力在大师兄之下,而在四位师 弟之上,他对内功,素有硏究,刚才一掌拍树,使了内功,大树只摇幌而不断,就表露了一手。
谁料得到他只中了一掌,便吿气绝死亡,如果不是张云飞厉声惨叫,众人那里肯相信?
不错,吴霸天这一掌,乃是开天辟地以来的第一掌,也是他的摧心掌练成之后 的第一次使用,也是铁剑何天创设了霸心 掌之后的第一次在武林中亮相。在吴霸天心目之中,他不过是找一个人来喂喂招,找一个人来试一试,却万万料不到他这一 招「试掌」,居然如此凌厉,如此狠辣,只一招,一名高手毙了。
便连他,吴霸天也登时呆了。
这一下突而其来,大大出乎众人意料之外,大花园的敌对诸人,都不动手,也不说话。
月正中天,投下了万道银光,偌大的一座大花园,给月色照得明亮,风吹草动,万籁无声!
崆峒派五大高手人人噎着吴霸天,个个咬牙切齿,恨不得一人一刀把这大恶魔 杀了,替卓不同报仇。吴霸天呢,他试了这一掌,心中正在狂喜,他在回味着刚才 那一招的姿势如何,掌功如何。
狂喜之中,他野心勃勃,他刚才口出大言:「我的神功已经练成,我吴霸天将会无敌于天下」幸而言中了,他一掌毙了一名高手,轻而易擧,可以说不费吹灰之力,以此类推,纵然间崆峒掌门铁冠道士在塲,也不过三五十招,必吿解决。
将来就算面对「摧心掌」的始创人何天……嘿嘿,顶多是一百招……将来总有一天,他雄霸天下,把整个神州的所有大门派一一打服,首先是昆明西门外白马庙的白马禅师,然后是铁冠,何天,再后是少林,武当,华山,五岭、五岳等等大门大派……
最后是称孤道寡,成为神州第一人!
吴霸天正自陷入了狂喜与狂想之中,猛听一声大喝,恍如平地起了焦雷,兵刃哗啦哗啦响,五件武器向他砸来。吴霸天 身形上拔,「一鹤冲天」,在半空中一扭腰,向东首扑了下来朗声道:「好哇,你们找死来,可怪我吴天霸不得。」
霍彪要报仇,双眼恍如喷火,三环大刀的三个锢环,抖得当当响,-招「独劈华山」没头没脸的劈过去,张云飞绕到他身后,长剑直刺。第三第五第六三弟子,也各擧兵刃,两旁夹攻。
五大高手-齐动手,形成了一个围攻的阵势,招数暴下如雨。按理,吴霸天武功再好,也不能以一对五,独斗崆峒五高手,但他练成了摧心掌,有恃无恐,他身 边本来挂着一口单刀,也不亮出来,只凭双掌应敌。
六大高手自从联手以来,从未一败,他们非联手则已,一联上来,对手无论是什么人,均不能将之击败,此刻他们虽然少了一个人,实力未免削弱,但他们人人狂呼狠斗,夺勇向前,个个视死如归,这种有进无退的精神,就塡补了损失有余。
一时之间,吴霸天给五般兵器夹攻,束手缚脚,摧心掌未能展开,就登时落于下风。
何可人道:「哥哥,你瞧见么?我们出手不出?」何谷雁道:「出手?帮谁?」这一个反问,只把何可人问得哑口无言。眞的,他们如果出手,那末帮谁? 崆峒六高手声势汹汹,硬要抢夺吴霸天的拳谱,大大有违武林中的道义,而且,这六个人在江湖上的声名,也不见得如何超卓,从来不曾听过他们干过什么好事,这种人不帮也罢。
吴霸天呢,他是何家兄妹的父执长辈,本应助他一臂之力。但是,吴霸天心狠手辣,见面一招,便下了毒手,这种人帮他也是多余,助纣为虐,智者不取。
何可人道:「哥哥,我们谁也不帮,来一个隔山观虎斗,你说好不好?」
何谷雁这时,目不转睛的盯着吴霸天,不放过他的任何一招一式,或者一个细微的姿势,喃喃的把他熟识的招式背了出来,加以印证,喃喃的道:「妹妹,你说什么?」何可人嗔道:「我说我两下不帮,难道你听不见?」何谷雁茫然道:「是,是,你出手,乃是多余,吴叔叔决不需要你出手相帮,摧心掌的杀着,他还未使用呢。」
何可人低声道:「哥哥,你如果不舒服,还是回房去吧。」说着伸手在他腋下扶一扶。
猛然间,何谷雁手肘一缩,右手中指在何可人的手背上一弹,叱道:「妹子,你不要打搅我。」这一弹,弹得何可人痛彻心脾,「哎唷」一声轻呼,嗔道:「哥 哥,你干吗?干吗打人?」
何谷雁双颊,火烧一般红,嘘着气,道:「妹子,是我不好,打痛你啦。」
何可人睁眼道:「哥哥,你这一指劲力十足,难道你的伤势,突然之间好了吗?不会呀,刚才你还是有气没力的;怎会突然之间十足恢复了,这眞是奇怪,哥哥,我瞧你亦变了,忽然之间变了,为什么呢?」
何谷雁叱道:「妹妹,你不要噜噜叨叨,你瞧,吴叔叔下杀手了。」
只听「砰」的一声响,崆峒派那个使短戟的第六弟子冒险轻进,杀进吴霸天身边,吴霸天觑了一个正着,陡然间左掌飞出,拍在他的小腹之上。
内劲吐出,吴霸天此时是使了「摧心掌」。
那六弟子大叫一声,身形朝后倒飞,重重的摔下地来,哇的吐下一口鲜血,双足一挺,登时毙命。
谁也可以瞧出来,吴霸天是伺机而动,在五大高手围攻之下,出掌自保,一有可乘之机,便作.雷霆万钧的一击,使出摧心掌。毙敌于掌下。
谁也可以瞧得出来,这一掌,除非不拍中心脏部位,一给拍中,轻则重伤,重则毙命。摧心之掌,眞个是武林中罕见的恶毒功夫,简直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 这第六弟子暴骨大花园,崆峒派的阵脚,登时大乱,霍彪倒抽了一口凉气,三环大刀使得凌厉无前,三个铜环当当响,着地卷将进来。
张云飞一咬牙,一 口长剑拚命展开,把毕生功力放在这一口长剑之上,配合师兄弟的狠命进攻。
死了两个,还有四个,个个恍如怒目金刚,高呼酣战。吴霸天登时又落于下风,大声道:「霍彪,你们还待怎地?哼,难道连性命也不要了?」霍彪闷声不响,左掌猛然一推,待得吴霸天拍出左掌,他的一掌,电光石火也似收回来。
只见银光闪处,他的三环大刀斜掠而出,「吱」的一声,砍中吴霸天的右臂。吴霸天只顾全神贯注在左掌,猛吸一口气,骨骼转运,微微发出爆裂之声,这便是 使用摧心掌的先兆,霍彪这一招,是实还虚,吴霸天竟然不发觉,待得他的实招使出,吴霸天要待抵挡,业已过迟,终于中了一刀。
吴霸天中了一刀,崆峒四高手精神大振,张云飞不知那里来的一般勇气,大喝一声,身随剑走,踏洪门,进中宫,一剑 和身直进,陡然抢进吴霸天掌力范围之内,一剑不够,再加左掌,跟吴霸天贴身肉搏。
使大棒的五弟子轻功最好,不时的纵身飞起,木棒没头没脑的砸下来,他的杀手容或不足,但一棒一棒的乱砸,起了骚扰的作用,却是有余。
吴霸天的伤势虽然不重,但一道五寸长的伤口,倒叫他的功力打了一个折扣,一时之间,他第三次落于下风,勉力支持,且战且退,一直退到围墙之下,背墙顽抗。
使大刀的第三弟子叫做丁玉魁,刀法功力,均在四弟张云飞之上,他一直不大出手,一个时辰之内,他偶然攻了三五招,便又后退,只在旁呐喊助威。
旁人看来,他如果不是胆小的懦夫,便是功力低微不足言勇之辈,那里知道此 人十分狡猾,懂得了「以战养战」的兵家大法,留力以待,以待时机。
现时,时机到了,丁玉魁一声不响,猛然展开了师门刀法,侧转猛进,一口气攻了二三十招,招招都是凌厉无前的近手手法。
霍彪在左,张云飞在右,几乎给丁玉魁的劲力震开了。这是一支实力雄厚的生力军,到了此时,他才把毕生功力使出来。吴霸天受到的压力越来越重,他的摧心掌法只有二十天的火候,其实还未十足的到家,在强敌环攻之下,甚至连摧心掌也使不出来。
局势对他,绝对不利。
花丛中何家兄妹已看了一个时辰,何谷雁道:「吴叔叔的摧心掌火候未老,招数还嫩,妹妹,你瞧出来么?」
何可人道:「他刚才一掌把那使短戟的崆峒弟子毙了,只一掌,我可以发誓,我瞧得淸楚,只用了一掌,这样还未算十足,怎样才算十足?」
何谷雁道:「吴叔叔在使摧心掌之前例必深深的吸一 口气,骨骼运转发生爆裂之声,这便是功力不足之像。摧心掌如果运用得纯熟,无论在什么时候都可以发出来的,决不须要事前的准备功夫,你明白吗?」
何可人道:「嗯,原来如此,吴叔叔的掌法,本门的与摧心掌交替使用,凡是有轻微爆裂之声的便是摧心掌,没声响的,便是吴家掌了。」
就由于吴霸天的摧心掌未够火候,几次给霍彪张云飞等人轻轻巧巧的避过了,他们一听见轻微的爆裂之声,便避之则吉,叫吴霸天徒唤奈何。
吴霸天斗得大汗淋漓,跃上围墙上,叫道:「大家住手,我有话说。」霍彪手一擧,制止了师弟们,冷笑道:「吴霸天,你已是网中之鱼,还有何话说?」张云 飞道:「你如要吩咐后事,赶忙把家人唤进来吧。」
吴霸天跪了下来,缓缓的走到一棵大树之前,叹道:「摧心掌是天下奇功,是也不是?」霍彪凛然道:「不错,我的两位师弟丧在摧心掌之下,此仇不能不报,你有种的再决一死战。」
吴霸天道:「强弩之末,不能穿鲁缟,我已认栽,你们还待怎地!」霍彪手一 擧,四般兵器对正吴霸天,厉声道:「杀人塡命,欠债还钱,你既认栽,自行了断就是。」吴霸天道:「我如把拳谱双手奉上呢?」
霍彪大声道:「拳谱我要,你的性命我也要,我奉师命南来,志在必得,我们六师兄弟,少了两个怎能向师父交待?」
吴霸天在怀中一摸,摸出一颗丸子来,惨然道:「既然如此,我吴霸天认命就是,我无妻无儿,亦无徒弟,没有什么后 事吩咐啦。」说着,他把那丸子吞下,惨然道:「这是一颗毒丸,用鹤顶红剧毒制成,我在两个时辰之后必死,我死后你们把我的拳谱取去就是。」
但见他额角冷汗直流,痛苦不堪。
花丛之中,何可人大是不忍,要跃出来抢救。何谷雁低声道:「妹妹,你不要傻,吴叔叔暗藏机关,我早已经知道。」
一声方毕,忽听吴霸天哈哈大笑,身形一闪,跃进树后,一按机括,只听「登 」的一声,大树突然露出一个小洞,腾腾的喷出烟雾来。这烟雾作粉红之色,一阵腥臭,扑鼻而来,显然是毒雾。
崆峒四高手只吸了一口,便觉头昏脑胀,满天星斗。霍彪大吃一惊,叫道:「我们着了道儿啦,快快掩着鼻子,摒着呼吸,千万不要吸进「口。」身形一跃而起,一掌向吴霸天拍去。
吴霸天双掌推出,「砰」的一声,把霍彪打出三丈之外。他以一对六,以一对四,决然不敌,但以一对一,霍彪又怎的是他的对手。吴霸天绕步疾奔,这棵大树按一下,那棵大树按一下,毒雾乱喷,越来越多,也越来越浓,偌大一个大花园,已有一半笼罩于毒雾之中。
张云飞叫道:「大家不要怕,我有辟毒丸,每人服三颗,百毒不侵。」他首先吞下三颗,要待分给师兄弟时,大花园中,毒雾迷漫,五尺之外,不能见人,就好像暮春时节,江南的雾景一般。大雾迷濛,伸手不见五指,河中岸上,尽是白茫茫的一片,使人分不出那里是岸,那里是河。暮春江南,便常常有这样的景色。
张云飞叫道:「三师兄五师兄,你在那里?」
只见「碎」的一声响,跟着便是惨叫一声,叫声在毒雾之中透过来,张云飞认得是他五师弟的声音。
原来吴霸天躱在树后,暗暗的做着摧心掌的准备功夫,吸了几口气,骨骼发生轻微的爆裂之声,自觉这一掌可以杀人了。只见那人手挥木棒,乱挥乱舞,抢到面前。吴霸天笑道:「你自行送上来,好得很呀。」一掌拍出,正中他的小腹。
「五师弟」的惨叫声,把丁玉魁引来,他内功高强,强自摒气,吸进的毒雾不多,在白茫茫之中,跟吴霸天碰了一个满懐。两人就刀来掌往,激烈的斗在一起。
吴霸天见前面人影幌动,似有一人赶 将过来,便边斗边退,退出三丈。丁玉魁大叫道:「大哥四弟,吴霸天在这里,你们快来。」一声甫毕,但听「波」的一声,他的左腿中了一刀,吴霸天占得机先,那肯容情,大刀再起,把丁玉魅的一条右臂硬生生的卸了下来。
以一对一,崆峒六高手无一人赢得吴霸天。
他未及使摧心掌,便把大刀亮了出来,使了杀着。
吴家刀法,在云南一省,原是高据第一把交椅,在中土武林之中,也算第一流。他未得摧心掌,已然厉害,练成摧心掌,更是如虎添翼。
张云飞到了这时,才透过毒雾赶到,等到他站在吴霸天面前之时,吴霸天已然把丁玉魁伤了。
张云飞见又倒了三师兄丁玉魁,父惊又怒,厉声道:「吴霸天,我跟你拼了。,一手起一剑,寒光四射,直扑吴霸天。吴霸天以刀来迎,刀剑相交,火花四溅。
张云飞服下了辟毒丸,百毒不侵,功力全未有影响。他的剑法颇佳,但跟吴霸天的刀法,还有一大段距离,交手十来招,便落了下风。他一方面要抵挡吴霸天的凌厉刀法,一方面又要留心他的摧心掌,一时之间,大落下风,只有招架之功,而无还手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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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6-22 18:28:1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章:无形剑意枉断肠



这时毒雾弥漫,已渐渐的扩散到花丛之中。何可人以手掩着口鼻,低声道:「 吴叔叔果然有一手,我们走吧,不要吃这无妄之灾!」何谷雁在懐中取出两颗丸子,自己吞下一颗,把另一颗塞在他妹妹口中,一声不响。
铁剑何天乃是当今武林数一数二的人物,他不屑配制毒药,但他调制的解毒丸,却灵验非常,百毒不浸,莫说吴霸天的区区毒雾,便是身在毒蛇潭,蝎子窟,蜈蚣洞也决然不怕。
何可人道:「哥哥,你早已瞧出吴叔叔的大花园,内有机关,这是怎么回事,怎的我不知道?」
何谷雁道:「你不知道的事情多着呢,我是在无意之中瞧出来的。」
原来吴霸天在约定了崆峒六高手,今夜在大花园方面,他志在把崆峒派一网打尽,在事前悉心布置,勤练摧心掌,准备把来敌一鼓尽歼,他在大树上装有机关,有些装有毒雾,有些装有毒弩,分别刻上记号!
他挖空了树干,内藏毒药,配了强力弹簧,一按机括,毒物便喷射出来,毒物嘛,他确然是配了剧毒鹤顶红,此毒见血封喉,是天下间最厉害的一种。
他假意当众宣布,说要服下鹤红顶毒丸自尽,其实他服下去的,却是一颗解毒丸,他布置巧妙,丝毫不露痕迹,就连霍彪等久惯江湖,经验丰富的高手,也懵然地着了道儿。
他花了很多心血时间,才布置妥当,却给那个在病榻上爬下来到大花园散步的何雁谷,在无意之中瞧见了。他初时不知道吴霸天干什么,要来何用,到了吴霸天猩猩作态,这才恍然大悟。
大树内有乾坤,来敌轻易上当。
且说张云飞越斗越心寒,高声大叫,招呼师兄弟来援,只听脚步声响,霍彪遁声而至,但见他左臂已断,面色惨白,嘘声咻咻,说道:「大师哥,你怎样啦?」他心中一惊,剑法稍缓,吴霸天一声暴喝,左掌一扬,啪的按在他小股之上。
张云飞惨叫一声,只见五肝六腑,腾腾乱跳,肚痛如绞,肝肠似要寸寸断,叫道:「大师哥,我不成啦,我中了,……中了摧心掌!」一交摔倒在地,手一甩,长剑甩手而出,刺进了吴霸天的左肩。
张云飞的甩手剑,乃是武林一绝,他作垂死前的一击,回光反照,劲力非同小可,吴霸天避无可避,终于中了一剑,但凡一个垂死的人,最后的一掷,必然聚集了毕生的功力,一掷之后,便是油尽灯枯,力竭而亡。
张云飞双足一挺,暴毙当塲。
霍彪长吼一声,趁吴霸天中剑,连三环大刀也不用,攘将过来,双手紧紧的搂着吴霸天,在地面上打滚,他们徒手搏击,搂抱厮打,好像市井无赖一般,那里还似武林高手打斗。
原来霍彪以一掌对吴霸天两掌,硬碰了一招,他的功力本来便不及吴霸天,吃了大亏,摔在三丈之外,摔断了一条左臂,这时搂抱互殴,他的左臂越来越痛,劲力越来越弱,加上他未服解毒丸,一顿饭时分之后,再也支持不来,昏迷过去了。
吴霸天跳了起来,浑身血汚,他受的伤,也自不轻。他不敢再练摧心掌,消耗体力,唯恐霍彪丁玉魁两人未死得透,大刀一挥,先后给他们两人类中了,「心兪 穴」,这是人体三十六个死穴之一。
这一役,吴霸天大获全胜,把崆峒派六高手全数击毙,他就凭了毒雾和摧心掌为主要武器,取胜了这一塲。
而他自己呢,因为体力消耗过度,而且受了两次伤,要躺在床上三天,才能够起来。
等到他没事起床,何家兄妹已是不别而行,他们上路北返,已有两天了。
他们两人目覩这一塲惊天动地的龙争虎斗,目覩吴霸天凶残暴戾,阴险毒辣,你觉得再留下来,已无趣味,亦无意义,何谷雁也不理伤势如何,连夜起程,取路回家。在路上,何谷雁沉默寡言,满懐心事。
何可人道:「哥哥,你瞧吴霸天为人如何?哼,他把崆峒六大高手一一杀毙,该是不该了?」何谷雁道:「该便怎样,不该便怎样?」
何可人愤然道:「崆峒派硬要索取拳谱,六高手恃强欺人,当然于理不合,但不给他拳谱也就是了,何必要阴谋布置,以毒雾杀人,六高手虽然不合,但奉师命而为,罪不致死呀。」
何谷雁道:「是啦,那又如何?」
何可人大声喝道:「哥哥,你有气没力的,你怎么啦?我说呀,吴霸天杀了六人,并非堂堂正正的一决高下,而是谋敎,他把六人阴谋害死,武林中死死伤伤,算不得什么,但是,预谋杀人,就大大不该。」
何谷雁仍然这句话:「是啦,那又如何?」
何可人道:「爹爹把摧心掌跟吴霸天的八段锦交换,是大大的错了,我们快些回家,吿诉爹爹,请爹爹出头判还,否则吴霸天作恶起来,又不知江湖上多少无辜者,会丧生在他的掌下。」
何谷雁忽道:「妹妹,你看我是否有些变了?」
何可人道:「不错,你是变了,我觉得你自从踏入滇池以来,整个人好像变了,阴阴沉沉的恍如死人,往日的爽朗豪气,不知道那里去了。哥哥,那是什么原因呀?」
何可人道的担心,是有道理的。
何谷雁心道:「是因为我背熟了摧心掌!」但这句话他怎敢说出来,面色阴沉,在竭力的忍耐。
何可人道:「哥哥,前晚你用手指弹我一下,叫我痛了半天,这是你新近自创的武功吗,好厉害,是什么功夫?」
何谷雁心道:「这便是摧心掌!」但这句话怎敢直说出来,面色阴沉,在竭力的尅制。
何谷雁背熟了「摧心掌法槪要」,而且目覩吴霸天使用过摧心掌,已多多少少 知道摧心掌的性质。
在剑法上,有所谓「剑形」和「剑意 」。「剑形」,是有形的剑法,一招一式,总有一个固定的形状,如太极剑、达摩剑等等,这一招如何,那一招如何,形式一样,虽然颇有变化,但仍然是有形的变化。
「剑意」呢,乃是无形的剑法,并没有固定的形式,而存在于练剑者的意念之中。
古时有所谓」君子之剑」与「小人之剑」,这便是「剑意」。「剑意」也有变化,两种变化。乃是在无形之中脱变,无形之中演变。脱变是突然间起了急激变化之变,演变是慢慢地朝着一定的方向逐渐的变化出来。
无论怎样的变,都是无形的。
「剑形」与「剑意」在于摧心掌上,便是「掌形」与「掌意」。摧心掌的「掌形」不必说它,三十六招掌法就是,每一招都是有形的。
而「掌意」呢,却是完全落在「摧心 」两个字之上,「摧心」两个字,是多么的毒辣,多么的凶恨,人如果没有毒辣凶狠的本性,最好不要练摧心掌,即使勉强练了,他原本的纯良本性与凶狠的「掌意 」,互相冲突,内心交战,练了摧心掌,反而不美。
武功强了,人却变了。
本性凶狠恶毒之人,练了摧心掌之后,便更加凶狠恶毒,「掌与意」,在他的心坎之中,催起了激烈的变化,使他变本加厉,更加凶残。
摧心掌便具有如此不可思议的性质。
何谷雁明白了这种性质,心中大为后悔,后悔他曾经偸偸的阅读「摧心掌法槪要」,一想起摧心掌,他心中便发毛,恐怕自己会变了。
然而正像何可人所说:摧心掌已如附骨之蛆,深深的附在他的骨髓,挥之不掉,甩之不去,病入膏肓,他已然不可自拔了。
他忘记了所有武功,只记着摧心掌。
他的纯良本性与凶狠的「掌意」互相冲突,内心交战,已有数天了,虽然短短的几天,已使他变了一个人。
一幌眼便过了十天,这一天,他们正踏入贵州境内。
何谷雁的伤势已然痊愈,武功恢复了十成,但他的内心伤痛,后悔,恐惧也渐渐的加深,脾气变得暴躁,喜怒无常,何可人那里知道他忽然起了如此不可思议的变化,吵架更常常发生,有几次兄妹俩因一点小事,几乎拔剑相向。
这一天,他们在一个小市鎮投宿,吃过晚饭后,何谷雁到村子里买来十多头狗,养在后院里,何可人大奇,道:「哥哥,你买这许多狗干什么,你如爱吃狗肉,一头已经足够了。」何谷雁大声道:「我自然有用,你不必理我,你快快睡吧,不要跟我吵架。」
何可人哼了一声,飞步回房,碎碎的把门闭上了,坐在床上发呆,她几乎要哭,但终于没有哭,她哥哥近日确是变了,变得不可思议,从前的哥哥,又温柔又斯文,决不是这个样子。
为什么呢?她不知道。
半夜里,她突然就见轻微的击打之声,一跃而起,走到后院看时,但见地面上躺着十多头死狗,何谷雁捋起衫袖,提起一头狗来,对准牠的心脏,轻轻的拍一掌,这头狗一声不响,也不动弹,原来何谷雁还算有点天一艮,他首先把狗只通统闭了死穴,然后拿来做练摧心掌的靶子。
但见他手中一柄尖刀,只一挥,割开了狗肚,掏出内脏,血淋淋的提起来,对着月光,细细的察看,摇摇头,又抓着第二头,轻轻的拍一掌,又割开狗肚,掏出内脏,检查一番,摇摇头,仍然不满意。
何可人看时心中发毛,毛骨悚然,几乎不敢相信她的眼睛,然而放在眼前的,却是一个血淋淋的事实。
何谷雁双手染满了血汚,也不揩拭,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又听微微的有骨骼爆裂之声,恍如炒豆,就跟吴霸天使用摧心掌之前一样。他吸气呼气,如是者二三十次,然后抓起一只狗,使了一招摧心掌。
他掏出了狗的内脏,检査一番,噤噤地怪笑,似乎满意了。此后,他一口气杀了五六头狗,都是使用摧心掌,他的怪笑,越来越响,他越来越满意,仰天大笑,声音恍如巫峡猿啼,又似厉鬼夜哭,听了使人毛骨悚然!
他偶一转头,但见他脸上,手上,全身血汚,一双眼睛,布满了血丝,形状十分可怖。他不像人,像一头野兽,像一头 刚刚噬食了小动物的凶猛野兽。他不像人,更加不像往日温文尔雅的何谷雁。
何可人一颗心突突跳,几乎从口腔中跳了出来,大叫一声:「哥哥,你疯了,你疯了。」
何谷雁的声音,恍如鬼啸:「妹妹,你怎敢偸窥我练功,你找死来着,我要杀你,我要杀你。」手起一掌,一只血淋淋的手掌,对准何可人的小腹拍来,何可人双眼一黑,满天星斗,一阵晕眩,再也支持不着,「咚」的一声,往后摔倒。
就在何谷雁一掌刚刚触及何可人的小腹之时,他天良发现,站在他面前的,正是他平日爱护备至的同胞妹妹,十八岁的小妹妹。
她像鲜花一般盛放,十八岁的小姑娘,谁不像一朶盛放的鲜花,这样美丽的一 朶花,难道在他手上毁了。
何谷雁厉声高呼:「何谷雁,你不是人,你不是人!」把一招凌厉的摧心掌,硬生生的扣着,大叫一声,口喷鲜血,往后便倒。
何可人的昏迷摔倒,是因为她恐怖过度。
何谷雁的昏迷摔倒,是因为他天良的冲突,他下意识地银杀人,不管受害者是谁,但他还有良知,知道了他妹妹决不能杀,天良战胜了凶残,心力交瘁,硬生生 收了掌之后,便再也不能支持了。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何可人悠悠转醒,但见她哥哥仍然昏在血泊之中,何可人惨叫一声:「哥哥!」探探他的鼻息,却喜未有死去。
何谷雁从此生病了,大病一塲,兄妹俩不得不留在这小客栈,何谷雁是养病,何可人是侍候他。何可人知道何谷雁的病,天下间所有名医,均不能医治,便没有去请大夫。在养病期中,何谷雁的心智,渐渐的回复正常,有说有笑,似已浑忘了以狗作靶的可怖之事。
何可人担着老大的心事,也非常恐惧害怕,害怕她哥哥忽然间又发起疯来。
到了此时,她才渐渐明白,她哥哥之所以发疯,就是由于练习摧心掌的结果。
何天是著名的「笑面佛」,慈祥和霭,怎的会练成这种凶残毒辣的招数呢?
何可人是百思不得其解,她料想她爹爹的练摧心掌,必然有一个不可吿人的秘密,这秘密嘛,只怕永远不能知道,因为何天是她的爹爹,她能够去追问爹爹的秘密吗?不能,决不能。
何谷雁一病便是一个月,每天跟妹妹谈谈笑笑,或者下下棋,或者跟何可人聊聊天,或者到山郊野岭之中,游他一两天,云贵高原,崇山峻岭有的是,也不愁没有地方去。他的病势在逐渐好转之中。
兄妹俩绝对不练武,这是他们自从习武以来所耒试之事,在家中,何天督促甚严,每天十二个时辰,起码要练功四五个时辰,家传剑法——铁剑他们两人已练得纯熟,但没有传授他们摧心掌。
何谷雁不敢练武,只怕一练便是摧心掌。
摧心掌好像一剂麻醉药,服食全无益处,然而只须服过几次,便轻易地上了瘾,瘾发之时,明知又有害处无益,也非服食不可,明知它对自己大有伤残,但仍非服食不可,何谷雁又怕一练下去,终于苦海沉渝,所以他不敢练武,什么武功也不练。
何可人见哥哥不练,正是求之不得,她自然也不敢练武,只怕会引起哥哥的「瘾」来,白天不练,夜晚不练,静静地悄悄地也不练。
这一天,他们两人在山区之中游玩,何可人见她哥哥容光焕发,心中暗喜,笑 道:「哥哥,你已经没事了,明天我们起程北上,回老家去,好不好?」何谷雁道:「好的,我们多时不练武,只怕荒废了功夫,我们好不好对拆几招铁剑看看?」
何可人摇头道:「不好,我是怕你,你明白了么?」何谷雁道:「我们不练武功,又怕荒废了,去练武功,又怕我走火入魔,误入歧途,这怎生是好呢?」 何可人叹了一口气,道:「哥哥,你听我说,我曾多次劝吿过你,不要练,你也多次点头。我想天下间只有一个人可以救你,便是爹爹,我们什么也不练,赶快回家,向爹爹请示,由爹爹敎你好啦。」
何谷雁道:「爹爹的武功,博大精深,他自然可以救我,我是知道的。」
何可人笑道:「你知道就好啦,解铃还是系铃人,爹爹创设摧心掌害了你,他法力无边,自然也可以救你,你放心好啦。」何谷雁叹道:「摧心掌恍如一剂毒药,恍如附骨之蛆,人练了就非沉沦不可,我眞是后悔,后悔于偸偸的读过拳谱,如果我未有读过,那是多好呀!」
何可人道:「怪不得爹爹不肯传授我们,怪不得爹爹谆谆吿诫,不许我们偸偸的阅读呢。」
何谷雁忽然双眼发光,道:「所谓沉沦,那得看对什么人而言,练成摧心掌,是害是益,也得看什么人而言,我练了无益,但吴霸天练了,就大大有益啦,你记得吴霸天练成摧心掌之后的狂喜么?他是不是大声疾呼,他已经是武林第一人,将可独霸天下了?独霸天下,扬威四海,怎能说是无益?」
何可人大眼睛一睁,道:「哥哥,你又来了,我们不要再讨论什么摧心掌,我们上山峯玩玩吧。」
何谷雁喃喃的道:「咱们学武的,究
竟为了什么?是慈悲为怀不忍杀生呢?还 是为了扬威立万,震威武林?唉,我真是想不通,想不透。妹妹,你敎了我吧!」
他一想起这个问题,顿时又陷入迷茫之中。
如果慈悲为怀,不忍杀生,又何必学武?索性出家做和尙好了。
如果要扬威立万,独霸江湖,便只好去练摧心掌。
何可人看见她哥哥双眼失神,喃喃自语,心中害怕,柔声道:「哥哥,你这个老问题嘛,天下间只有一个人可以给你解答,他便是爹爹。哥哥,你不要胡思乱想了,一见爹爹,你便得救啦。哥哥,我们不多玩时就北上,返老家去,不上山峯也罢。」
一声甫毕,只听一人噤噤怪笑,声震长空,声音洪亮,只震得兄妹两人耳朶嗡嗡发响。
何谷雁吃了一惊,喝道:「谁?」何可人一指山峯,道:「那边有人来啦。」但见山峯之上,有一条黑影,飞一般溜下峯来,初时他还在峯顶,一幌眼便到了山 腰,再一眨眼,便已到了峯下。
此人的轻身功夫,上上之选,独创一格,此时下流行的「踏雪无痕」,「登萍渡水」,「八步赶蝉」,等三种轻功,更胜一筹。
此人一现身形,哈哈大笑,道:「何 谷雁何可人,你们这问题,何必问你爹爹何天,问问我吴霸天便成啦。」在这当口,跟吴霸天狭路相逢,何家兄妹两人,不由的心头大震。
何可人道:「我道是谁,原来是吴叔叔,那天因为哥哥赶着要回家养伤,所以未有向你辞行,吴叔叔休怪呀。」吴霸天的三角怪眼,射出两道冷电,冷冷道:「 小丫头,你说得好大的谎话,你们见我手刃崆峒六大高手,心狠手辣,是怕了我,难道我不知。」
何可人干笑一声,只好不说话。
吴霸天道:「那一夜,你们躱在花丛之中偸窥,难道我不知道,嘿嘿,你们也瞧见了,摧心掌厉害不厉害?我眞是多谢何天的厚赐,使我完成了一种绝世武功,哈哈!」他纵声大笑,为状十分得意。
突然间,他的笑声忽歛,沉声道:「 何谷雁,你爹爹创设了这套掌法,他因何自己不练?」何谷雁道:「这套武功对他并不适宜,他老人家武功甚多,区区一套摧心掌,何足道哉。」
何可人道:「君子之剑,小人之剑,我爹爹选的是君子之剑。」
吴霸天噤噪怪笑,道:「那末我吴霸天是小人了,哈哈,不错,我吴霸天确然是小人,但小人却有一个特大的胃口,他想称霸武林呀,雁谷,我吿诉你,一个人 如果不想出人头地,不想称孤道寡,不想在江湖上称雄,那末练武来做什么,你爹 爹现时不想再练得更强,因为的武功已到了巅峯,所以他要练的,便是益寿延年的八段锦,我嘛,哈哈,我跟他的目标,根本不同。」
吴霸天一口气说了这一大顿,双眼放出了异样的光芒,这光芒包含了凶残与暴戾,咧开大嘴巴,好像一头择人而噬的恶恶兽。
何可人凛然一惊,道:「吴叔叔,你来这里干什么?」吴霸天道:「杀人!」
「杀谁?」
「杀你们两个!」
「当」的一声,何家兄妹一齐亮出铁剑,后退五步,注视着吴霸天的动静。吴霸天决不是给两名后辈开玩笑,这一点,何家兄妹是知道的。」
吴霸天抬头望天,半晌,冷冷的道:「我一练成摧心掌,就时时刻刻都想杀人,我不妨吿诉你,我在西山吴家庄一口气杀了崆峒六高手之后,凶性一发,把我家的男女老幼一槪杀光,账房,马伕,书僮六十三口,一个不留,哈哈,眞是痛快极了,痛快极了。」
何家兄妹凛然心惊,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吴霸天道:「我在杀六大高手之时,摧心掌法还未到家,我是藉着毒烟为助,这才得手。哈,你们是瞧见的了?」何可人道:「你眞是不知羞耻!」
吴霸天道:「我于是再苦练下去,你爹爹的拳谱,确然是天下奇书,价値连城,不可估计,少林寺的秃驴们练一套少林拳,动不动要花十年时间,崆峒六高手,人人苦练二十年,所得不过是两三套功夫。摧心掌嘛,容易得多,我苦练一两个月,便已大成,出掌之时,也不须要事前的 准备功夫了,随便一掌,便是摧心之掌,现时如果再斗崆峒六高手,我决不须要毒 烟为助,哈哈……」
笑声桀桀,震人心弦。
吴霸天道:「我大功吿成,该当找些人练练靶子。呀,在一个雨夜,我找全家男女老幼喂招,一人一掌,掌掌摧心,哈哈,砰的一声,就完了。哈哈,这便是摧心掌。」
何可人听他说的以活人当靶子,连想起她哥哥的狗只当靶子之事,不禁毛骨悚然,道:「练成摧心掌,眞眞是如此凶残么?我爹爹在赠你拳谱之前,有没有吿诉你?」
吴霸天道:「有呀,我一早就知道这摧心掌的性质,我是欣然接受,你爹爹是照赠无误,哈哈。何天对我,也可谓知心了。」
何可人见他双眼发出青光,知道凶多吉少,一牵何谷雁的手,笑道:「吴叔叔,恭喜你呀,恭喜你练成了盖世武功,再见啦。」一转身,便要夺路下山。
他们才走得几步,突然间头顶上一团 黑黝黝的东西跃了过来,吴霸天冷然地拦着去路,大声道:「何谷雁,你老老实实的吿诉我,你爹爹有没有练过摧心掌?」何谷雁道:「没有!」
吴霸天哈哈一笑道:「这好极了,天下之间,只有两个人练过摧心掌,没有第三个,哈哈,如果你爹爹也练过了,武林就麻烦得多。」
何谷雁道:「我爹爹既然赠你拳谱,他自然不练啦,他如果练了,又何必赠你呢。」
吴霸天道:「不错,我吴霸天要独占摧心掌,决不容许天下间还有第二个人会用,何谷雁,你明白我的意思吗?」何可人听得胆战心惊,颤声道:「吴叔叔,你说什么,那第二个人是谁,我不明白。」
吴霸天仰天怪笑,道:「何谷雁便是第二个,难道我不知?何谷雁,你快快把自己的首级割下来,省却我许多功夫。」何谷雁早已知道,跟这大魔头狭路相逢,少不免一番龙争虎斗,他自己没有什么,但他妹妹的性命堪虞,当下朗声道:「好,既然非拼不可,拼便是,我如死了,对我妹子你怎么办?」
「我把你杀了,何可人是目击证人,亲眼看见我行凶,我怎能留下活口,等候何天来找我报仇,这小妮子虽然可爱,但也不能留了。」
这便是他的回答,声音是阴恻恻的,丝毫没有暖意,使人听了,毛发倒竖。
何可人情知不是对手,忙道:「你受了我爹爹大恩,怎的恩将仇报?我哥哥只是读过拳谱,但还未正式练过,你如杀了我们,不怕爹爹找你报仇么?」
吴霸天森然道:「你要我饶了何谷雁,也无不可,只须他把摧心掌的武功废了,忘记了,发誓以后不再用它。何谷雁,你能够了么?」
凡是练了摧心掌,便如附骨之蛆,挥之不去。
何谷雁把手中铁剑交给何可人,猛吸一口气,骨骼微微发出爆裂之声,道:「 吴霸天,摧心掌功夫共分九层,你只练到第六层,还有三层最高深的未练呀。」 吴霸天心中一惊:「这小子倒有眼光,非杀不可。」当下厉声道:「何谷雁,你还是要等我发第一招么?」他以前辈资格,在上首站定,垂手而立,气定神闲。
不错,他已练到第六层,已然不必须要事前的呼吸运气,骨骼作响那一套了。
在这当口,还理会什么上下尊卑,何可人抢先发难,一双铁剑,左右挥舞,攻将过来,吴霸天双臂一震,把一对铁剑震得歪歪斜斜,喝道:「小丫头,你要找死,等会不迟。」
只听「呼」的一声,一掌猛击过来,劲风凌厉,出手不凡,声未到而掌已到,正是何谷雁出招,吴霸天心中一凛道:「这正是摧心掌,不知道小子练到第几层? 」左掌一推,砰的一声,把何谷雁送后五步。
何谷雁嗬嗬狂叫,双眼布满了红丝,摧心掌法展开,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向吴霸天猛扑,吴霸天有心想看看何谷雁的功力如何,双掌圈了一个圈又一圈,先取守势,何可人知道如果要保全性命,就非拼不可。
他爹爹所传授的一套铁剑,尽量展开,把所有最凌厉的杀着,完全亮了出来。何天的铁剑,乃是武林一绝,何可人虽然仅得五成,已然纵横塞外,成为高手!
她情急拚命,左剑虚幌,右剑使实,身随剑走,欺身扑上,直扑到吴霸天的身边,吴霸天右手一抓,倏倏抓着剑柄,一运劲,把何可人右剑抓着,双眼怒睁,大 喝一声,左手直击,对正何可人的小腹之上。
这一招,正是摧心掌的杀手招数。
何谷雁急喝:「摧心掌,小心!」
何可人的右剑给抓着,挣脱不得,左剑又已撤出了外门,无法出剑抵挡,只好一运气,身子一侧,硬受这一掌。「砰」的一声,这吴霸天一掌打中她的右腰,三根背骨给击断了。摧心掌固然可以一掌摧心,对于人体吝部位,亦是凌厉非常。
何可人还未捧倒,何谷雁身如飞风,一挤而前,双掌并排,拍向吴霸天的背心,对准了心脏部位。吴霸天反手一掌,三 掌相交,「蓬」的一声,恍如两根巨木相撞,何谷雁全身一颤,向后翻了几个觔斗,不能自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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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6-22 19:09:1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章:走火入魔心胆寒



吴霸天大喝一声,一掌按在摇摇欲堕的何可人心脏部位,他终于使出摧心掌,杀了一名少女。何可人口中喷血,然后掉倒,可怜一位如花似玉的少女,就此香消玉殒,惨死于荒山。
何谷雁大喝一声:「吴霸天,我跟你拼了。」他眼见妹妹惨死,心胆倶裂,双掌直上直下的向吴霸天猛扑,他要报仇,替妹妹报仇。
他已无暇于哀伤妹妹之丧,奋起了生平之力,猛攻敌人,双掌乱打乱劈,势如狂虎,吴霸天桀桀怪笑,叫道:「自开天辟地以来,我的贤侄女是第一个死于摧心 掌下的女子,眞是可喜可贺呀。」
两人交手,斗了四五十招,吴霸天道 :「何谷雁,你难道不怕我?」何谷雁闷声不响,把三十六招摧心掌展开,跟吴霸天拚命。
按理,吴霸天的功力,远远在何谷雁之上,他要取胜,决无困难。可是,吴霸 天这赵,打错了算盘,他如果使用本身的吴家掌,早已取胜,无奈他自始至终,都是使摧心掌。他如果使用吴家掌,何谷雁对这种掌法,并不熟识,不易拆解。
他偏偏使用摧心掌,何谷雁对于摧心掌嘛,背得滚瓜烂熟,三十六招,了然于胸,这一招怎样使怎样拆,那一招怎样使怎样拆,已经在他的拳谱中,写得很详细,何谷雁背得烂熟,依拳谱所载,见招拆招,见式拆式,吴霸天无论你什么招数,均给他轻易的破去。
两人交手,又斗了百多招。
由已时起,一直斗到中午,斗了一个时辰有余,两人翻来覆去,斗得十分激烈,仍然是一个平手,你赢不了我,我也赢 不了你。何谷雁长啸一声,突然间,改取进手招数来,一掌一掌的向吴霸天猛劈,吴霸天哼了一声,大叫道:「我如果不在一顿饭时间之内把你杀死,我枉称摧心掌吴霸天。」双掌一操,也是完全采取进手招数,两人互相殴击,碎砰蓬蓬的斗得更加猛烈。
一幌眼,又斗了百来招。本来,何谷雁的功力在吴霸天之下,斗了百来招,无 论如何早已败了。吴霸天和他爹爹何天齐名,合称「武林二天」,功力高了四五筹,无奈他偏生使用摧心掌,并无改变,所以两人仍然斗得如火如荼,两无胜负。
「好,好一塲狠斗!」是一个淸脆之极的女人声音,在大岩石之后,走出一个女人,大声叫好。
荒山之中,突然多了这种一位娇媚的不速之客,塲中的狠拼并未因此终止。吴霸天何谷雁两人,都聚精会神,心无旁骛,都想把对方置于死地。
这位娇媚的不速之客,年纪三旬,是一名其貌如花的美貌中年妇人,体态苗条,笑盛如春。她腰间挂着一 口剑,十分特别,一只剑鞘,镂着一条猛龙,在鞘上盘旋。剑柄的把手,也是离着一条龙,张牙舞爪,雕工十分精细。
如果打斗的两人住了手,留意一下这一位中年美妇,他们也不须要查根问底,单瞧瞧她的长剑,便知道她是蟠龙剑柳如诗。
柳如诗是一位黑道中的女盗,武功高强,声名响亮,在华北黄土高原开山立柜,门下八大弟子,雄据黄土高原,称孤道寡。柳如诗纵横武林,凭的就是一口蟠龙宝剑与一本蟠龙剑法。
柳如诗目不转睛,注视两人的打斗,喃喃的道:「这是什么掌法,为什么狠命相斗的两个人,使出同样的招数来?奇了,难道是师叔姪或是师父徒弟在拚命吗?奇了,这眞是奇闻。」
柳如诗目光如炬,一眼便瞧出吴霸天的功力远远在上,这小子能够抵挡数百招而不败的,凭了招数的熟识而已。她一瞥眼,但见地上卧着一名少女,一掠而前,把何可人抱了过来,但见她的眼紧闭,面无血色,探探她的气息,只剩下一丝。
柳如诗不知他们因何拼斗,几次想上前拆解,但见他们掌法古古怪怪,前所未见,凭了她柳如诗也瞧不出是何家何派的招数,故不敢贸然动手!
酣斗之中,吴霸天终于找到了一个可 乘之机,但见何谷雁拟姿作势,双手高举 过顶,自胸腹以下,暴露无遣,这是个千载一时的良机,艮机稍纵即逝,如何肯放过。大响一声,双掌并排,对正何谷雁心脏部位拍去。
他满以为一掌就取了何谷雁的性命,心脏破碎而死。那知何谷雁的腹部,陡然之间下陷三寸,吴霸天双掌直拍,就差这么的四五分距离,未能结结实实的拍个正着。吴霸天吃了一惊,暗叫不妙。
说时迟那时快,何谷雁诱敌成功,右掌飞快的一抄,兜了个小半圆,沉了下来,猛然直击,但听「碎」的一声响,何谷 雁一掌击中了吴霸天的心脏。
何谷雁自然是使摧心掌。
凡是使摧心掌而击中了敌人的心臓,嗯,那也不必多说,对方是非心脏破碎暴毙当塲不可。
吴霸天惨叫一声,跟踉跄跄急退五步,哇哇一声,吐下了一口鲜血。凭了这一口鲜血,何谷雁知道他的一掌,已经吿捷了。
吴霸天双手捧着肚子,面白如纸,额角上的汗珠,一颗一颗的滴了下来,嘶声道:「今天在摧心掌下牺牲的,我是第二个。何谷雁,恭喜你呀,恭喜你把摧心掌的开山祖师杀了,恭喜你已经练成了摧心掌。」
声音嘶哑,显然受伤极重,他之所以还未立刻暴毙的,凭了二十多年功力支持而已。
何谷雁用摧心掌杀人,还是第一次,看看自己的手掌,看看吴霸天,心情激动,说不出话来。
吴霸天嘶声道:「你的摧心掌练到第几层?你老老实实的吿诉我。」何谷雁道 :「第七层。」
吴霸天仰天长啸,道:「第七层?哈 哈,我只练到第六层,你高了一层,我该死我该死。」砰的一声,他俯跌在地,双足一挺,业已毙命。
何可人中了一记摧心掌,死了九成,她勉力支持,要瞧瞧她哥哥能否给她报仇,在昏昏沉沉之中,听见了吴霸天临终时 的一番话,微微一笑,看了柳如诗一眼,看了她哥哥一眼,闭目而死,她是心安理得的去了。
塲中是静静的,烈日当空,云贵山区的一层无名荒山之上,躺着两具尸首,坐着两个人!
何谷雁坐在一块大石上喘气,他眼见亲妹子死去,又眼见一名父执,给自己一掌拍死,心中思潮起伏,呆呆的不知在想怎么了。
柳如诗站了起来,问道:「你,你是谁?」
何谷雁头也不抬,淡淡的道:「我嘛,我是摧心掌。」柳如诗道:「什么摧心掌,也该有个姓名呀。」
何谷雁大叫道:「摧心掌便是摧心掌,还有什么姓名,你滚不滚开,别惹我恼起来,连你也杀了。」
柳如诗道:「摧心掌这名堂,我柳如诗还是第一次听见,你到底是谁?」一瞥眼,但见地面上有两口铁剑,点头道:「嗯,原来你是铁剑何天的门下。」
何谷雁生平未杀过人,虽然他给妹妹报仇,吴霸天也是死有余辜,但他是用摧心掌下杀手,摧心掌嘛,也正是他深恶痛绝的一种武功。所以,他也不知自己是悲伤呢还是兴奋。
「我……哈哈,天下间只有我一个人会用摧心掌。本来还有一个,他已死了。另外还有一个,他却压根儿不练。我呀,我何谷雁是独一无二的摧心掌,哈哈,摧心掌何谷雁这名堂,多么好听呀!」
何谷雁纵声狂笑,在石块上跳起来,狂笑不止,状若疯子。这荒山十分空旷,笑声远远的传了出去,四面泛起了回声:「……摧心掌何谷雁这名堂,多么好听呀……好听呀……哈哈……」
柳如诗恍然道:「嗯,原来你是何谷雁,你是何天的儿子了,这位小姑娘……唉,她一定是何可人。」
柳如诗见何谷雁双眼放光,状态疯狂,知道他是伤心过度,或者兴奋过度,或者两者兼而有之,心灵上失了平衡,便跃步上前,右手在何谷雁肩上轻轻一拍,柔声道:「何谷雁,我认识你爹爹……」
呼的一声,何谷雁一掌向她心脏拍来 厉声道:「你不要打扰我,你快滚开。」
柳如诗知道如果给一掌拍中,非丧命不可,连忙一扭纤腰,一闪避过,恼道:「何谷雁,你因何不分青红皂白,乱下杀手?」
何谷雁跳将起来,手舞足蹈,纵声大笑,抓起吴霸天的尸首,直摔下山谷,大笑道:「自今以后,天下间僮得摧心掌的,只我一个人,哈哈,我何谷雁将会无敌于天下,我练到第七层,自然可以练到第八层到九层,那是最高无上,天下无敌,哈哈!」
柳如诗跟何天有深厚的感情,见何谷雁发了疯,大是不忍,劝道:「何谷雁,你先把妹妹埋葬了,然后回家去,我陪你到张家口一越,也无所谓。」
何谷雁叫道:「对呀!」抓起铁剑,在荒山上挖了一个大穴,抱了何可人的尸首,埋葬了,爬在地上叩头,咚咚的不知叩了几多次,他一头一头的撞在石地上,头破血流,鲜血披面,放声大哭:「妹子,一天是哥哥不好,哥哥害了你,哥哥害了妳!」
他话是不错,如果他不是偸偸的学了摧心掌,吴霸天或许不会逼他动手,只要不动手,何可人的性命是保存了。他呼天 抢地,痛哭流涕。
泪水与血水混和,脸上,衣襟上,手上全是血水,全身血汚,形状狰狞可怖。
哭了一阵,他猛然站起,双眼如喷火,对柳如诗道:「你瞧见一切了,我的秘 密给你瞧见了,我怎能让你走,我非杀你不可,你知道吗?」
柳如诗柔声道:「何谷雁,你回来吧,唉,可怜的人。」何谷雁道:「回家?我还有家么?」柳如诗道:「当然有,在张家口。」
何谷雁叹了一口气道:「我偸读了爹爹的拳谱,我害死了妹妹,我还能回家?我一回家,爹爹还能容纳我么?哼,你这女人说谎,你骗我回家,让我给爹爹活生生的打死了,哼,你是个恶毒的妇人。」
何谷雁在叹息之后,便又怒火冲天,戟指大骂。
但,他这话也是不错,他如回来,将无法向何天交待,他曾在爹爹面前发过誓,永不偸看「摧心掌法槪要」。可是,他非但偸看了,而且还把摧心掌练已到第七层。
单是他偸练摧心掌这一点上,他爹爹就决不会饶他。
就因为他已练到第七层,所以能够以弱胜强,把吴霸天一掌打死。练到第七层,才能使腹部在未中掌前一刹那间下陷三寸,化解敌招于无形,同时一掌暴下,尅敌制胜,这是拆解摧心掌的一记高明的招数。
吴霸天未练到第七层,未懂腹部下陷这一招,而且记忆力又远远不及何谷雁,一下疏忽,以致横祸飞来,毙于一名后辈掌下。
吴霸天作恶多端,他把满门六十三口杀了,一把火将自己的庄园烧成平地,并且跑到西门外白马庙去下毒手,二十四名和尙,包括了主持白马禅师在内,成为他试招练靶的犠牲品,一一毙在他的摧心掌之下。
六十三加二十四,即是八十七个人了,此外还须加上崆峒派六个人,还有一个何可人,自从他练成了摧心掌之后,共是九十四条性命,死在他手中。
他是恶贯满盈,惨死在一名后辈手上,这是天意,天理所不容!
柳如诗并不知道何谷雁如许秘密,眼见他喜怒异常,失了心疯,当下好言相慰,那知何谷雁双掌飞舞,没头没脸的乱劈。柳如诗就算菩萨心肠,也不由的恼了起来,双掌一操,跟他交上来。
柳如诗知道何谷雁的厉害,完全是在于一掌摧心,数招不足为患,当下处处谨愼,胸腹之间,重重保护,决不让对方得逞。
柳如诗的武功,高出四五筹,一发狠,绝招源源而下,也不知把何谷雁打中多少次,次次手下留情,只打得他痛而不伤。何谷雁住手不斗,睁眼道:「你,难道你的武功胜过吴霸天?」
柳如诗道:「这个当然,你要赢我,还得苦练三年,把摧心掌练到第八层,就差不多了。」
何谷雁不再睬她,突然抓起铁剑,拳当铁锄,叮叮的掘下一块石板来,大喝一声,一掌打在石板上,淸淸楚楚是一只手掌印,五指叉开,淸晰可辨。
柳如诗心中凛然,他这一记掌印,功力深厚,简直可以媲美他爹爹何天,当下说道:「何谷雁,你干什么?」何谷雁一声不响,把石板插在何可人的坟上,权当石碑。柳如诗明白他的意思,他是纪念他的逝世的妹妹,纪念他伤在摧心掌之下。
何谷雁那一记掌印,使的是摧心掌的功夫。
柳如诗道:「何谷雁,我是蟠龙剑柳如诗,你在爹爹口中,听过这名堂吧?你相信我不相信?」
「从今以后,我不相信任何人。」
「好,从今以后,你怎办?难道独个儿流荡天涯,永不回家去了?」
「不错,我是决定了,从今以后,我独个儿去创天下,凭了一掌摧心掌,我将打遍天下无对手,我把武功练到第八层第九层,哈哈,还有谁是我的敌手。」 「即使这样?你没有父亲,没有妹妹,即使天下第一,那又如何?做人还有什么意义?」
何谷雁哈哈大笑,指着柳如诗,道:「我将要杀尽天下英雄好汉,凡是一流高手,一个也不放过,什么少林,武当,峨嵋,崆峒,什么蟠龙剑,什么八卦刀,什 么太极门,哈哈,我是一个也不放过。你是蟠龙剑,你等着瞧吧,几年之后,武林中将会出现一个大魔头,出手狠辣,杀人如麻……」
他狂笑一阵,又道:「我将会使武林闻风丧胆,将会使江湖高手心惊胆战,我 将会把中土武林搅得天翻地覆。哈哈,无毒不丈夫,我要把武林高手一个一个杀了,把他们的尸骨塡起来,给我做踏脚櫈,爬上武林最高峯。」
柳如诗打了一个寒噤,厉声道:「好,我不如现在打死你,你现在还不是我的对手。」
何谷雁狂笑道:「好极啦,请你动手吧。」
柳如诗把蟠龙剑拔出来,银光一闪,在何谷雁臂上划了一条长长的伤口,何谷 雁只顾纵声狂笑,恍如不见。柳如诗叹了一口气,「当」的一声,还剑归鞘,头也不回,疾奔下山。
只听何谷雁的声音:「你为什么不动手,哈哈,好极了,从今以后,武林中出现了一个大魔头,便是摧心掌吴霸天,摧心掌吴霸天将会无敌于天下。」
柳如诗呆了一呆,为什么不是摧心掌何谷雁,而是摧心掌吴霸天?想了一想,终于明白,原来何谷雁发了狂性,狂中有 细,他天不怕地不怕,只怕一个人,便是他爹爹何天,如果用了眞姓名,他爹爹决 不肯放过他,天涯海角也要找到他。
用了吴霸天这名堂,假若吴霸天作恶,这又有什么关系呢?「摧心掌何谷雁」可以杀人,「摧心掌吴霸天」也一样可以杀人,可以作恶,有什么关系呢?
何天决不会天涯海角去找一个「摧心 掌吴霸天」,杀了他给武林除害。如果这样,何天决不会把「摧心掌法槪要」赠给吴霸天。
何天之所以把这套狠毒的武功授给吴霸天,自然有他的用意,用意如何,则非何谷雁所知。
从此之后,何谷雁便冒充了吴霸天的名堂,在江湖上闯下了斗大的一个万儿。
柳如诗在山腰里,只听得何谷雁引吭高歌,歌声洪亮,而且十分美妙悦耳,何谷雁本来便有天生一副好歌喉。 我将会使武林闻风丧胆。
我将会使江湖高手心惊胆战。
我将会把中土武林搅得天翻地覆, 哈哈,哈哈!
无毒不丈夫!
我要把武林高手一个一个杀了,我把他们的白骨塡起来,当作踏脚櫈,爬上武林最高峯。
哈哈哈,摧心掌吴霸天将会无敌于天下。
这一夜,何谷雁在山头露宿,第二天,他便旋风也似下山,奔回昆明,跑到白马庙,「砰」的一声,他在粉墙上重重的盖了一个大掌印。
标志着:把白马庙全庙和尙杀得一个不留的人非别,正是摧心掌吴霸天。
昆明武林,除了西山吴霸天之外,还有三个门派,何谷雁找上门去,一掌一个 ,把三个门派的所有高手,一一杀死,在 粉墙上盖上了一个又一个血红的大掌印,这些高手武功本来不俗,但斗不过摧心掌,一掌按在腹部,一条性命便是完了!
何谷雁蓄了胡子,把额角上用炭条划几道皱纹,皮肤晒黑了一些,把自己的年纪扮老了,他在深夜之中摸上门去,一声 不响,便下了杀手。
这些高手死了也不知死在谁人手上,何谷雁决不容许任何人瞧出他的眞正面目,凡是他在动手杀人而有人瞧见的话,杀 无赦,一个不留。昆明三个门派对吴霸天相熟,而他何谷雁可不像吴霸天。
他行凶之后,离开了昆明,取路到四川去。云南与广西,贵州,西康为隣,跟四川是有一条短短的边界,不过二三百里长,是苗族人聚居之地。这一天,他到了云南四川边界上的大鎮盐津。
盐津有十五万人,其中绝大部份是苗人,满人只占了一小半,此外泰人,回人,彝人,西番,瑶人等等少数民族也有一些在盐津定居,人数不多,一千几百。 何谷雁策马缓缓入城,四周巡逡,溜觉一下这个容纳了十多个种族人口众多的大城的风光。在往日,一座人口十多万的市鎮,巳算是大城了,尤其是在西南荒僻的地区。在云贵山区,无论怎样大的市鎮,人口决不会超过五万,住上一万人,已 算是大市鎮了。
盐津是川滇来往必经之路,云南人由这里入川,四川人由这里入鎮,两省交通的孔道,但盐津大大有名的,倒不在于交通,而在于产盐。
这种盐并不是用海水蒸发的结晶品物质,而是岩盐,在四川,有名的是井盐,在云南,有名的是岩盐,而岩盐的生产,又以盐津为最多,所以盐津两字,就由此而来,盐津的民居就靠了贩卖岩盐为生。
在云南东北,方圆千里之内,所有老 百姓吃的盐,十之八九靠了盐津所产的岩盐。
盐税本来是我国主要之税收,盐商所出产的盐,盐贩所贩卖的盐,均须纳税,在内陆地带,食盐缺乏,全靠沿海一带产盐,运往贩卖,在内陆,盐税极重,老百 姓对于盐,眞比白米还宝贵!
即使在沿海一带,盐税也是不轻。
可是在盐津,盐贩却不知道盐税为何物,因为在这荒僻的三不管地带,朝廷鞭 长莫及,无法派一个税站去抽税。从前本来也有一两个,但不及半个月,那些税务官员,就给盐津的盐贩轰跑,从此之后,没有了。
凡是纳过税的是官盐。
凡是未纳过税的便是私盐。
盐津的盐贩子贩卖的正是私盐,他们把私盐运往各地,跟官盐竞争,由于是私盐,成本已较轻,价钱卖得平一点,所以生意滔滔,斗垮了官盐。
十五万老百姓之中,绝大部份靠贩私盐为生,甚至老翁小孩,也见他们背负麻袋,内藏私盐,运到几百里外的城市去贩卖,所得不菲,每获厚利。所以,居住在盐津的人,亦不知贫穷为何物。
但见城中屋宇齐整,老百姓们衣着光鲜,小小的一个市鎮,居然有二三十间酒家茶店,而且布置辉煌,决不让昆明专美,何谷雁心中大奇,找得一家最好的,尝一尝地方菜色的滋味。
他一坐下,小二殷勤招呼,打量了「 下,笑道:「客官,你风尘仆仆,必是过 路人,客官那里去呀?」小二是一个苗人,他说得一口流利的满话。
「我要到四川峨嵋山。」
小二道:「客官由那里来?」
「昆明。」
小二奇道:「客官由昆明来,为什么不取路贵州,那边太平得很,连毛贼也没一个。」何谷雁笑道:「那边没有,难道这繁盛的盐津便有了。」
小二低声道:「从前没有,现在有了。呀,他们来了,小人去招呼他们,等会再来。」说着,匆匆的去招呼三名客人,这三人粗眉大眼,横脸横纹,腰间隆然有 物,一坐下便叫了十斤白干。
小二满脸笑容,打躬作揖,逢迎备至,如奉上宾。
只听其中一人道:「老二老四,近月昆明武林,闹出了几宗无头公案,你们知是不知?」老二道:「此事轰传了整个云南,谁人不知?西山吴霸天发了疯,自称什么摧心掌,杀了很多人,几乎把昆明武林杀光了。」
老四道:「老大,吴霸天把崆峒人物杀了,把自己的家人杀了,还倒也罢了,他不会把白马禅师杀了,唸经的和尙也杀 了,而且还把三个大门派的掌门与及很多高手,也杀了,这不是太过一点么。」
老大道:「白马庙与及三个门派的血案,是否吴霸天干的,还是另有其人,此事颇堪硏究,武林中一口咬定是吴霸天,我瞧就未必。」
老二道:「那末白马庙三门派的掌印怎样解释?吴霸天每杀了人,例必在墙上盖一个掌印,血红色的掌印,老大,难道你不知?」
何谷雁心中暗暗好笑!
这三条大汉吃喝一番,起身会了钱,走了。
何谷雁道:「小二,这三人是谁?」小二道:「客官,你有所不知,盐津有十 个大鑛塲,生产岩盐,俗语有云:同行如敌国,这十位鑛主互相仇视,竞争生意,争夺新鑛源,就是前天吧,发现了一个新鑛,居然有四名鑛主自称新鑛该当属他,打了几塲,此刻还未解决呢。」
何谷雁道:「嗯,我明白了,鑛主都 聘来保键护院,争夺鑛塲,就凭武功解决 。」小二点头道:「正是,谁人的拳头重,刀子锋利,谁人就可以称王称霸,私盐的买卖,自然是凭了拳头啦。」
何谷雁道:「原来如此,盐津十个大鑛塲,那一个最大?」小二道:「都差不多,就算保镖护院吧,他们来自中土各大门派,武功自成一家,各不相譲,打了好几塲,也不知那一家的护院武功好一些,刚才这三位,据说是金陵龙门镖局的镖头,给周大爷的鑛塲效力。」
盐津的鑛塲,大规模的共有十个,都操纵在汉人手上,中型的小型的还有二三十个,鑛主则各族的人都有,周大爷的鑛塲叫做「荣利鑛塲」,十大之中最大,龙门三镖头野心勃勃,周大爷招兵买马,料集好手,称王称霸,准备占据了所有鑛塲,建立一个「岩盐王国」。
何谷雁本来想取道盐津入川,先上峨嵋,后上崆峒,但见这么一个荒僻的地带,居然来了这么多好手,更改变计划,准备先在盐津大闹一塲。
他在这客栈住了下来,摸熟了周围的形势。
三天之后,他出现在一个叫做「厚豊」的鑛塲里,要找鑛主丁三爷。这个鑛塲,乃是十大之一,雇有鑛工数百人,一名管工细细打量他,哈哈笑道:「小子,你滚吧,丁三爹那里有功夫见你这个乞丐一般的人,你要做鑛工嘛,没三斤气力,你要做保镖嘛,又不会舞刀弄枪,你快滚,别惹人讨厌。」
何谷雁伸手一抓,把那管工像小鸡一般捉了起来,喝道:「你怎敢骂我是乞丐?」只一掷,把他掷进鑛坑之中,鑛工们大叫小叫,十二三人手执锄头木棒,一扫而来,何谷雁来一个捉一个来两个捉一双,把鑛工们像掷石子一般一一丢进鑛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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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6-22 20:37:3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六章:血案如山杀人狂



鑛工们大叫救人,一人闻声而至,二话不说,一掌轻飘飘的杀来,何谷雁道:「在这荒僻地方,居然有好手。」运掌硬接一招。那人的掌力,似有似无,猛然一 引,何谷雁身子一倾,几乎给他摔倒,惊道:「原来你是太极门下,你是谁?」那人三十来岁,双眼炯炯生神,傲然道:「我是一掌断三岳,你是谁,你是荣利鑛塲的打手么?」
何谷雁冷然道:「太极门名家大派,居然给人看家护院,不辱没了太极师祖张三丰张眞人么?」
那人大怒,一掌拍来,正是太极拳一招「野马分鬃。」
何谷雁笑道:「太极门下,居然沉不住气,居然自号一掌断三岳,如此霸道,有违太极门风,你这人决非高手。」右掌一伸,蓦地把来掌黏着左掌快如闪电,在 他股部一按。一掌断三岳惨叫一声,往后摔倒,口喷鲜血,惨死当塲,何谷雁使的正是摧心掌!他轻而易擧的杀了「一掌断三岳」,自觉武功更进一步,比出战吴霸天之时,大大不同了。他哈哈一笑,回到 客栈去。此后,一连五天,他每天找一个鑛塲捣乱,向保镖护院挑战,往往在两三个回合之中,尅敌制胜,他出手不容情,一得机会,便下杀手,使的又是摧心掌。
每杀一人,他例必在墙上,柱上或者岩石上,拍上一个大掌印,红色的大掌印,留下了杀人的标志。
这一来,整个盐津乱了起来,保缥护院之流,大起恐慌,由那龙门镖局三名镖头出面,邀请了所有盐津的好手,在周大 爷的荣利鑛塲开会。到会的人数不下三四十,由老大作东,宰了两头猪,,买了一坛白酒。
老大眞姓名原是胡朔天,在龙门镖头 之中,算是一等镖头,练的是八卦掌,正是八卦门下弟子。他殷勤劝酒,酒过三巡,开言道:「摧心掌吴霸天大闹昆明不够,现时闹到盐津来啦,各位对这又有何高见?」
一名武当弟子道:「我虽然未跟吴霸天会过面,但我知道吴霸天年过四旬,听说这发了疯的人,却是一个二三十岁的人,此事怎样解释呀?」
胡朔天道:「有谁见过那疯子的吗?」一名靑年剑客道:「那天他在合益鑛塲行凶,我见过他,他虽然留了须,面皮黄黄黑黑的,但不像是过了三旬的中年人,看样子顶多二十六七岁,他是否吴霸天,大有可疑。」
胡朔天道:「他有自报姓氏吗?报什么?」
靑年剑客道:「吴霸天!」
胡朔天道:「这就是了,他留下血掌印,难道是假的?武林中人,武功练到绝顶,童颜鹤发,七旬老翁,望之如四十许人,也是有的。各位,我们不必理他是否吴霸天,他既然威胁着咱们的饭碗,咱们 只好跟他拼了。」这些人平素各为其主,互相敌视,一见面便打架,但现时大敌当前,就团结起来了。
靑年剑客把桌子重重的一拍,大声道:「他何止威胁我们的饭碗,简直威胁我 们的性命,老实说,以一对一,我们谁也斗不过他,连太极拳崔老三也在见面两三招之间,给他杀了,此人的武功,简直不可思议,我们非凭一个以多胜少不可。」
武当弟子叹道:「他简直是一个杀人狂,心狠手辣,非认眞对付不可。」龙门镖局老二道:「老大,此人单身到此,到底为了何事,你猜得出来吗?」
胡朔天勃然道:「他想一个一个的把我们杀了,独霸盐津,让十大鑛塲聘他做 总保镖,此事昭然若揭,不必去猜,谁也知道。」
这话一出,羣豪轰然称是。一名老者大声道:「胡老大,眼见是一名大魔头,眼见他要一一把我们杀了,老夫从他的手段看来,他每天一宗,闹了一个鑛塲,杀了保镖,明天只怕轮到我或你,论武功,我们决非对手,即使起齐人马,只怕也是不敌,以多胜少嘛,只怕不如理想,崔老三给他见面两招杀了,崔老三武功如何,大家心知肚明,嘿嘿……」
胡朔天道:「是啦,你不必婆婆妈妈,你有什么妙计呀?」那老者道:「斗力不如斗智,老夫有一妙计在此,不妨跟诸位商量商量。」胡朔天喜道:「在下素闻张若愚大号智多星,张若愚,计将安在,在下洗耳恭听。」
那老者智多星张若愚当下献计,如此这般,羣豪均鼓掌赞成,轰然称是,大呼好妙计,不愧智多星。
这一夜,何谷雁独坐大花厅之中,自斟自酌。那苗人小二眼见他是一名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心中害怕,远远的躱了,不敢出来招呼他。
大花厅之中,悄然无人,灯火明亮,照见一名老人闪闪缩缩的在门外张望。何谷雁喝道:「是谁,鬼鬼祟祟的干吗?」那老者身穿长衫,老态龙钟,颤巍巍的走进来,双手一拱,道:「老夫是本店的账房,客官,夜了,你还未休息么?」
何谷雁正思索摧心掌中一个难题,久久不得答案,正自陷入沉思之中,悄然道 :「是么?我在这里住了六天,不曾见过你。」那老者道:「老夫只在房里计算帐目,从来不出来招呼客人。」
何谷雁道:「小二躱到那里去了,我要茶不应,要酒不来,眞是他妈的。」那老者道:「客官要什么酒,老二给你端上也无妨。」何谷雁应声道:「白干两斤,有什么下酒的,也一并拿来好了。」
那老者心中大喜,暗忖你这厮不是自寻死路么?
他走到柜前,端了两斤白干,一盘五香豆,拿到何谷雁桌上,道:「下酒的没有什么了,只有五香豆。」何谷雁道:「 算了。」
只见他用手指点了酒水,在桌子上面划图写字,划了很多人形,或擧手或投足,作扑击之状,那老者会武,一眼便看出他是绘画武功的招式,划的不是普通武功,而是摧心掌。只见他沉缅于思潮之中,一面划图形,一面喃喃自语,苦苦的思索。他巳经想了三晚,思索摧心掌中一个难 道,到了今晚,似乎稍稍有些眉目,喃喃 地道:「如果找到一个活人试试,这么的一掌,不该当先行横劈一掌,使了旋转功,然后直劈,用摧心掌……嗯,成了,该当这样,老头,你给我找一个活人来。」
那老者吃了一惊,道:「客官,你说什么?」何谷雁双眼放出阵阵凶光,指着桌子上的招式图形,说道:「你给我找一个活人来,越快越好,不论男女老幼,总 之是活人。」那老者道:「客官,你要活人干什么,不用开玩笑,酒巳斟好了,吃吧,凉了不好吃。」
何谷雁道:「好!」斟了一盏酒,热腾腾的冒出一些烟来,那老者目不转瞬的盯着他,盼他就此一飮而尽,毒药加了热,那是发作得更快。
这老者非别,正是智多星张若愚,他化装为账房先生,混了进来,伺机下毒,他下了天下最烈的毒药——孔雀胆,只须何谷雁吃上一口,饶他武功盖世,也非立时昏迷不可。
何谷雁随手斟了一盏毒酒,却并不吃,伸出手指,又黠了酒水,在桌子上面划图形,喃喃的道:「老头,如果没有人肯来,你给我去买一个,这里是五十両银子,也足够了,就去买一个人,鑛工们的子女也好,贫苦人家的子女也好,给我买一个返来。」
张若愚听得毛骨悚然,心想摧心掌吴霸天此人,眞个是凶恶无以复加,他要找一个活人来练靶,听他语气之中,将活人练靶之事,当作理所当然丝毫不足为异一般,如此凶狠之人,别说他来抢我们的饭碗,就是与我们无关,我张若愚碰上了,也是不饶他。
口里笑道:「客官,你不要开我的玩笑,吃酒吧,先吃一盏,再作道理。」
何谷雁森然道:「你如找不到,买不到,我只好找你了,你的心脏健全不健全,生过心脏病么?」张若愚吓出一身冷汗,赔笑道:「好,好!我就去给你买一个 孩子,白白胖胖的好不好?是五十両银子只怕不够,再加一些。」何谷雁道:「好吧!」
一锭五十两的银子,又丢到桌子上。
何谷雁端起酒盏,笑道:「我这关一过,武功就可以练到第八层,功力增加了一倍有多,跟那太极门下弟子打架,也不必拆了这许多招,只一招便送他的终,哈 哈!」笑声有如鬼哭,十分难听。
何谷雁自从练了摧心掌之后,人巳变了。
在往日,他的笑声是豪爽,淸朗而自然。
现时,他噤噤怪笑,笑中带哭,使人听来,也不知他是在笑,还是在哭。
在这客栈外面,也不知有多少只眼睛在窥望,他们只等张若愚一声暗号,便一涌而进,把何谷雁乱劈分尸。
何谷雁笑了一阵,擧起盏子,便往嘴巴里灌。这是张若愚等候的时光,酒一进喉,饶你是天下大恶魔,也是完蛋,无药 句医。
就在何谷雁的嘴巴与酒盏甫甫接触之时,忽然间「当」的一声,酒盏给一枚不知那里打来的暗器打翻,这枚暗器电射而来,又急又准,酒义打翻在地,只听「嗤嗤」的声音,地面上冒出浓烟来,地面上
烧了一个小洞。
何谷雁大喝一声:「好哇,原来你下毒害我!」
这一下突然其来,外面羣豪固然大出意外,张若愚也目瞪口呆,瞠目结舌,说不出话。
何谷雁大喝道:「好极了,我找你这老头子练靶。」手起一掌,直向他的腹部拍去。张若愚武功不差,双手一圈,使了黏字诀,把何谷雁的一掌,黏在门外。 在长衫底下,这老者抽出一口单刀,一招「横谷飞雁」横砍过去,劲道倒也不容忽视。
门外羣雄一声呐喊,抢掠进来,由龙门镖师胡朔天带头,合三四十人之力,围攻何谷雁。何谷雁桀桀笑道:「好极了,何少爷正想找活人练靶,你们不请自来,正合我心!」一掌拍向一名中年大汉,喝道:「我是摧心掌吴霸天,摧心掌乃是天下间最毒辣的功夫,你怕不怕?」
那大汉道:「臭贼,谁怕你!」
「砰」的一声,何谷雁一堂一暴下,按在他的股部上,那大汉一声不响,就此暴 毙,内脏破碎而死。
那年靑剑客骂道:「恶贼,你双手染 满血汚,恶贯满盈,将为武林所不容,我跟你拼了。」一口剑乱打乱劈,恨不得置何谷雁于死地。
何谷雁一转身,大袖一拂,把胡朔天的大刀荡开了,反手一掌,击中了那靑年 剑客的背脊心脏部位,那靑年剑客惨叫一声,俯跌在地。何谷雁右手单臂,把所有 攻来的招数,一一化解,左手义开五指,「扑」的一声,插进那靑年剑客的腹部。
他的五指,便如五口尖刀,把靑年剑客的腹部割开了,探手入内,把他的五肝 六脏,血淋淋地一一抓了出来,对着灯火察看。一面频频点头,喃喃的道;「这一个难关,终于给我突破了,我巳把摧心掌 ,练到第八层,已经练到第八层啦。」
一名少年高手,眼见何谷雁如此残忍 ,一转身便掩面而走,何谷雁哈哈笑道:「走么今晚少爷又要大开杀戒,进这门的,一个也不许逃出去。」
手一挥,击中那少年的后脑。那少年站立不牢,一交摔倒在地。
何谷雁的摧心掌已练到第八层,知道羣豪没有一人,可以抵挡他三招,没有一人,可以在他双击之下,逃出门去。何谷雁杀得性起,跳将起来,身形四处游走,摧心掌法展开,一人一掌,就把羣豪当作蚂蚁一般杀掉,这不是羣殴,也不是战斗,简直是屠杀。
一座大花厅,变作了修罗塲。
疯狂了的何谷雁,展开了大屠杀。
他身形一闪,迫出门外,把四散走避的羣豪,像捉小鸡般捉了回来,一一「处 死」,这简直不是比武过招,也不是拚命战斗,羣豪在他面前,便连抵抗力也没有了,由得他随意「处死」。
胡朔天等龙门三镖头,还可以勉强跟他斗几招,在老二老四先后吃了何谷雁的一记摧心掌之后,胡朔天又惊又怒,心胆俱裂,大刀乱砍,刀法凌乱,已是不成章法。
何谷雁左手一抓,蓦地抓中他的「天枢穴」,胡朔天长啸一声,一刀往自己脖子抹去。
一名行走江湖二三十年的老手,居然给人像割鸡杀鸭一般宰了。羣豪的武功,本来不弱,大多出身名门大派,但碰上了何谷雁,就如小鬼碰见阎王,全无抵抗之力,任由宰割。
那位智多星张若愚眼见形势不对,要逃又不能,要斗又打不过,早已自行闭气,自戕而死。
一羣三四十众的武林高手,便在一夜之间,给何谷雁杀光。从此之后,津盐的十个大鑛塲,已无一名高手在内。何谷雁看着地面上躺满了死尸,心中满意,仰天长啸。
突然之间,他想起一事,取过一盏油灯,在大花厅,细细搜索。终于,在一具死尸旁边,他拾起一件暗器。
所谓「暗器」并不是铁莲子,铁弹子,而是一枚女人配戴的耳环。这一枚耳环,用纯金打成,镶了一朶玉莲花,镶工精细,纯金倒也罢了,这一朶玉莲花,是用上好的翡翠玉雕成,工作精巧,价値不菲的。
就由于这件「暗器」,把何谷雁就快灌进喉中的毒酒打翻,救了他一命,这件「暗器」既然是女人的饰物,那来救他的人,就是一名女人了。
天下之间,有那一位女侠有如此功力呢?
如果这位女侠的功力在何谷雁之下,决不能轻易把他手中的东西打落,不在他之下,自然在他之上了。这位救命恩人是谁呢?
何谷雁把耳环小心的放进怀里,猛然吸了一 口气,骨骼转运,发出了轻微的爆 裂之声,他一掌向粉墙上拍去,「喀」的一声,粉墙上淸淸楚楚的嵌上一只掌红色的血掌印。这一掌拍出,他心中大感满意,知道自己的功力,确是进了一大步。
因为一掌击墙,入土三寸有余,在此之前,他曾在昆明白马庙印过一掌,在昆明三大门派家中,也印过几个,入土仅得两寸而已。至于他在何可人坟碑上拍上的掌印,仅仅是五分,未够一寸。那时,他的摧心堂功力,还不过是在入门的阶段而已。
血掌印标志着:杀人者,摧心掌吴霸天是也!
忽听轻微的喘息之声,何谷雁听觉极灵,耳朶一竖,便听见这是人的轻微呼吸之声,心中大奇,四下一找,果然看见一具尸首,微微蠕动,居然还有一人在他的摧心掌之下未死。
何谷雁心中大奇,只一抓,把那人抓了起来,但见他是一名十七八岁的少年,面色苍白,全无血色,其实已死了八成,但双眼半睁,仍然未死。
摸摸他的心脏,却是砰砰的跳动。
何谷雁心中大奇,难道这个人会假死,逃过他的毒手,又或者是自己一时疏忽,漏了这一个。
那少年的双眼睁开,颤声道:「大少 爷……你认得我吗?」何谷雁大吃一惊,喝道:「你是谁?」那少年道:「我……我是琪官,做戏的……何大少爷……难道你不认得我吗……」
在微弱的灯火之中,何谷雁细细地打量这少年,终于认了出来,这少年正是琪 官。
原来在前年,他爹爹铁剑何天做六十大寿,他是武林中的名宿,名堂响亮,被捧为武林中的泰山北斗,武林中的朋友,到贺的很多,何天请了一台戏,招待羣雄。这琪官便是戏子之一,因为他练过武功,而且又聪明伶俐,所以跟何谷雁兄妹合得来。
何谷雁在这荒僻地方,突然发现了琪官,心中大奇,沉声道:「你怎的在这里?你怎的还认得我?」官琪喘着气,道:「大少爷,你……你不杀我了么?」
何谷雁一见了他,顿时引起了故旧之 情,凶狠暴戾,也收歛了一些。他大开杀 戒,屠杀了三四十人,戾气已发泄了七七 八八,当下点点头。
琪官道:「大少爷,你得发一个誓,永不杀我。」何谷雁哼了一声,道:「我 说过不杀你便不杀,你胆敢叫我发誓么?」琪官道:「唱戏的生涯,大少爷是知道 的了,我就受不了班主的气,自想我也学过一身武艺,干吗受小人之气,就逃了出来,在武林中东闯西荡,唉,凭了我这一手三脚猫功夫,又闯得出什么名堂来。」
何谷雁道:「你听人家说,在盐津有一口饭吃,所以你就来了。」
琪官道:「大少爷,我亲眼见你杀人如草芥,你……你眞的不杀我么一?」
何谷雁喝道:「我说过不杀你不杀,你噜嗦什么?」琪官叩道:「大少爷,你眞是变了,你大大的变了。」何谷雁道:「那你怎的还认得我?」
琪官道:「你虽然留了胡须,面色又黄又黑,满脸凶残,往日的英伟潇洒,不知那里去了,但我还是认得你,我初时不认得,后来渐渐的认得了。」
原来琪官到了盐津之后,在益利鑛塲做保镖,只因他武功不高,低担任了一个闲角,听人差唤。今晚,他跟了大伙儿到这客栈来围攻摧心掌吴霸天,他在窗缝里已认出所谓吴霸天,其实是何谷雁。
琪官心头大震,不知何谷雁因何到此,又不知他因何冒充吴霸天,更使他不解的,就是他因何不远万里,由张家口到云南来杀人。
但见何谷雁出手毒辣,杀人不眨眼,手段之辣,出手之恶,简直是一名杀人狂。琪官跟众人闯进大花厅,他还未出手,已给何谷雁的凶狠吓得昏了。他昏死在地,吓得半死,过了一个时辰,才能醒转。
他一进大花厅,便倒地不能动弹,何谷雁忙中有错,以为这无名小子巳经给一掌打死,就漏了他。
琪官道:「大少爷,你……因何变了这样子,你因何下毒手杀人,我是……」
何谷雁喝道:「你不必多言,若再问这问那,我狠将起来,一掌送你的终,我是念在故旧友情,饶你一命,你不可不知。」
琪官道:「大少爷,你放了我吧,我这便回中土去,从此不再凭一口刀子找生活,我还是回戏班去吧。」
何谷雁道:「这个由你,嗯,这事我不能不做,我不杀你,但我会把你变成哑
巴,变成残废的人。」琪官吓得面孔发靑,颤声道:「大少爷,你又说不杀我……怎的……」何谷雁桀桀怪笑,冷然道:「为了我的安全,我不得不如此,我只怕你到处宣扬,说摧心掌吴霸天并无其人,摧心掌何谷雁才眞。」
琪官道:「大少爷,你已练成摧心掌,横行天下,巳是天下第一流高手,还怕谁来?」
何谷雁道:「天下之间,我只怕三个人,第一个是我爹爹,第二个嘛,就是蟠龙剑柳如诗,她知道吴霸天已死,我是冒名顶替。」
琪官道:「第三个呢?」何谷雁桀桀怪笑,道:「就是你。」琪官知道无可幸免,把心一横,挺起胸膛,大声道:「大少爷,在往日,你是英风爽飒,胸襟磊落,行侠仗义,英名四播的一代大侠,是何等的给人羡慕,给人尊崇,可是,你现在是奸险诈欺,凶狠毒辣,残忍不仁的魔恶,前后是两个人,完全不同的两个人,你将会被武林咒骂,被唾弃武林,为正直人 士所不耻,你是毒蛇,你是恶兽……」
何谷雁喝道:「你骂够了么?」
琪官昂然道:「我就是不明白,你怎的忽然间变了,判若两人?」 何谷雁低下头来,心头思潮起伏,琪 官这一番责骂,理正词严,一针见血,使他冷汗直流,良久良久,叹了一口气,道 :「我确然变了,琪官,你快走吧,在我改变主意之前,快快走吧。」
琪官巴不得他有这一句,那里还敢停留,一转身要走。何谷雁大喝一声:「那里去?」
一指直截,点了琪官的「哑穴」,他下了重手,使琪官今后变成哑巴。
琪官睁大了恐怖的眼睛,钉着何谷雁的第二个动作,何谷雁冷然道:「我说过 不杀你便不杀,从今以后,你已变成废人,你也不能回到戏班里,自然也不能在武林立足,你到寺观去做和尙吧。」
说着,他仰天长啸三声,洒开大步,走出门外。
五天之后,何谷雁巳进入四川省境数万里,向川北峨嵋山奔去。峨嵋山便是他的下一个目标。
四川武林,已然沸沸腾腾的轰传盐津鑛塲的血案,三四十名高手,给一名疯子在一夜之间杀了,杀人的凶手是谁,摧心掌吴霸天是也。
为什么是他,因为在杀人的地方,有一个血红的大掌印,这是摧心掌吴霸天的标志。
再过几天,便到了峨嵋山。
峨嵋山是我国的佛教胜地,也是我国 名山之一,风景奇佳,最著名的便是「九老洞」,「九老洞」即是仙峯寺,主持了 安和尙在这里硏经练武,他精硏佛学,是当代一名高僧。他承袭了一套「峨嵋派」武功,在中土武林,大大有名。
何谷雁观望峨嵋的风景,不禁心旷神 怡,他站在「洗象池」畔,远眺「九老洞 」。「象池夜月」是峨嵋山胜景之一,何谷雁这一夜,便在「洗象池」畔渡过,他 只顾欣赏夜月,整晚没有睡过。第二天早上,旭日东升,另有奇景,原来在「洗象
池」欣赏日出,也是件赏心乐事。
远望「九老洞」在一山谷之中,地形极险,下了「洗象池」,还有三十里幽深曲折的山路,沿途是一带峨嵋山特有的植 物,最珍贵的植物,如琪桐树,猕猴桃,叶上珠,天师粟等等,只能在峨嵋种植,一移出峨嵋,便枯萎了,决不能移植。
远远望去,仙峯寺门外有一副对联,曰:「寺号仙峯洞隣九老;门迎佛顶台接三皇。」
何谷雁一见这副对联,杀机又起,心道:「了安和尙武功高强,德高望重,且瞧他能否接我摧心掌,我如能把他毙了,就证明我巳练到第八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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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6-22 21:35:5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七章:苦缘武功为何用



他大踏步走入丛林,要到仙峯寺,必须经过这丛林。猛然间香气扑鼻,只见一 名少女,坐在地上吃东西,但见她坐得十分舒服,地面上一堆不知道什么果子,她 吃完一个又一个,津津有味。
何谷雁吃了一惊,道:「你在这里干什么?」那少女头也不抬,笑道:「你不看见吗?我在吃桃子。」何谷雁道:「什么桃?」那少女道:「猕猴桃,好吃得很,你要不要吃一个?」
说着把一个桃子掷进来。
何谷雁只好接了,咬了一口,但觉淸 香可口,入口生津,比诸天下所有桃子都好吃。少女柳眉杏眼,美丽动人,两颊之上有两个深深的梨窝,娇艶无伦。何谷雁道:「是你一个人么?你叫什么名字?」
那少女的年纪,看来在十八九之间,腰挂长剑,看来会武,而且不差。这是无 须多说的了,凡是在娥嵋山深处出现的人,一定通晓武功。普通的游客,决不能穿过三十里丛林,到「九老洞」去。
那少女把一个桃子吃了,又吃一个, 笑道:「我叫做杨绿花,你叫什么?」何谷雁道说:「你是那一个门派的弟子?仙峯寺和尙向例不接待女宾,你来这里干什么?」
那少女吃完了桃子,站了起来又去摘,何谷雁猛然看见她腰悬长剑,剑柄上雕着蟠龙之形,惊道:「原来你是蟠龙剑柳如诗门下弟子。」
那少女道:「不错,我是二弟子杨绿花,我还有一位师姊张白莲,一位师妹李芙蓉。」何谷雁忙道:「她们呢?你师父呢?」
杨禄花道:「她们在家中,我师父只带我一个人来,我便来了,师父此刻到仙峯寺去了,等会儿一定回来。我说和尙寺没有什么好玩,师父说决不会带我去和尙寺,也不是到娥嵋山赏风景。」
何谷雁忙道:「那末为了什么而来? 」杨绿花道:「师父说,要截一个人,不许他到仙峯寺去騒援和尙,又说这个人穷凶极恶,是一个小魔头,叫我小心。」
何谷雁道:「小魔头,哈,天下间只有大魔头,怎会有小魔头?」杨绿花道:「师父说那人年纪轻轻,居然凶残暴戾,杀人不眨眼,是眞正的魔头,小魔头。」
何谷雁原本想到仙峯寺去,向峨嵋派挑战,由方丈了安和尙起,一个一个的杀了,万料不到柳如诗横梗其中,拦着去路,心中一转念,好,先斗一斗柳如诗,把她杀了,然后再找峨嵋派不迟。
杨绿花那里知道站在她面前的人,正是「小魔头」,笑道:「我想不到娥嵋山风景如此美丽,果子如此好吃,师父如果带我来玩,那便好极啦,偏偏要截什么小魔头,那不是一场打架么?有什么好?」
何谷雁见她一副天眞烂漫的样子,不由的一笑,道:「杨绿花,你师父对那小魔头怎样批评?她怕他不怕?」杨绿花道:「蟠龙剑武功天下第一,又怕谁来?哼,那小魔头如此可恶,居然去打搅德高望重的高僧,我碰上他也不依。」
何谷雁见她美丽得像一朶盛开的玫瑰花,不禁淫心大动,哈哈大笑,道:「杨绿花,你知道我是谁?如果我正是那小魔头,你怎么办?你依不依?」
杨绿花打量了何谷雁一下,笑道:「你不要嘛我,你决不是那小魔头,你相貌堂堂,一表斯文,模样不差,虽然你面色又焦又黄,但是掩盖不了你眞面目,你是病了,是不是?」
何谷雁见她如此天眞,不禁叹气,道 :「你的眼光不错,我确是病了,病了很久啦。」杨绿花道:「你有请大丈看看么?你患的是什么病?」
何谷雁道:「我患了是心病,心病还须心药医,天下间最好的大夫,也不能医治我的病,心药嘛,天下间那里找去?」
杨绿花道:「心病?嗯,我知道啦,嘻嘻,原来你是患了相思病,这的确难医。」说着,微微向他一笑,露出了两排雪一般白的牙齿。
杨绿花笑靥如春,妩媚动人,何谷雁双眼射出凶光,露齿而笑,桀桀的狞笑,道:「不错,我是患了相思病啦,我要杀死你。」说着展身一扑,突然搂着杨绿花。杨绿花吃了一惊,道:「你干什么?」运动一挥,却不能挣脱。
何谷雁眼见如此美丽的一朶鲜花,如给他摧残了,未免可惜,手一松,喃喃道:「你为什么不拔剑出来,为什么不逃?」杨绿花柔声道:「你的确病了,瞧你满 头大汗,双手发抖,气喘如牛,你坐下来吧,休息一下。」
说着把他扶着,坐在软草之上。
何谷雁抹抹额角上的大汗,他虽然心狠手辣,杀人如麻,但见了杨绿花,不知怎的,心肠突然软了下来。杨绿花天眞无邪,那里知道刚才的危险,她由生到死,又由死到生,走了一个循环。
何谷雁的一掌,如果拍在她腹部,一朶鲜花便是萎了。何谷雁如果不能尅制他的兽性,只须把她点了「软麻穴」,一朶鲜花也是毁了。
杨绿花道:「你知不知道九老洞的来历,里面是怎样的?」何谷雁道:「杨绿花,你难道连我是谁,来这里干什么也不想知道吗?」杨绿花笑道:「这个有什么关系呢?反正师父一回来,我便走了。」
何谷雁道:一你难道不怕我?」
杨绿花笑道:「你刚才虽然无礼,也就算啦,你不知道我一在武林之中出现,人们便眼光光的望着我,我是给人望惯了,你是病了,擧止失了常态,那也是大可以饶恕的,你说是不是?」
杨绿花笑声温柔,沥沥如黄莺,使这个「小魔头」,忘记了他的摧心掌,也笑了一声,道:「好,关于九老洞的传说,我也知道一些,你想听吗?」
杨绿花拍手笑道:「好极了,你说吧。」何谷雁道:「据『各山记』所载:『昔黄市访天皇眞人,游此游一叟,询有侣乎?签以九人,故日九老洞』。九老洞即 是仙峯寺,传说仙峯寺开山祖师泰安和尙曾游峨帽,遇此九老,所以用来作为寺名。泰安和尙乃是娥嵋一派的开山祖师,传了十代,传到了现任的方丈了安和尙。」
杨绿花笑道:「原来你也知道。」
何谷雁道:「你瞧那边一副对联,日 :『此地天皇问道,好山仙洞长春』,就是描写这些情景的。」此联悬于仙峯寺前,仙峯寺远在五里之外,杨绿花武功再好,又怎能瞧得见。
杨绿花道:「嗯,原来你的武功如此高强,看来不在恩师之下,远隔五里,可以淸晰见物,佩服呀。」何谷雁道:「你怎知我会武?」
杨绿花道:「我一早便瞧出来啦,不过你内功的深厚,大大出乎我意料之外罢啦。」说着盈盈的一笑,妩媚动人,几乎把何谷雁熔化了。
(作者按:杨绿花是当时武林第一美人,有使人熔化的魅力,其生平事蹟见拙作『古钱玉瓶记』,本文可以说是姊妹篇何谷雁道:「要到仙峯寺,必须经过九老洞,九老洞险峻难走,机关重重,洞内漆黑、阴森、潮湿、寒冷、蝙蝠成羣,十分可怖。九老洞有九个支洞,九个支洞再分为九个小洞,并有九条阴河,所谓『三十洞天,七十二福地』,人在小洞,必须匍匐而行,决不能站立,洞顶不断滴水 ,阴湿霉臭,非常难走。」
杨绿花睁大眼睛,问道;「你怎的知道?」
何谷雁一听这话,不禁有黠悠然神往,喃喃道:「那是十年前的事了,我爹爹带我们游峨嵋山,面谒方丈了安和尙,我们经过了老洞,才到仙峯寺,我曾经来过,十年的印象照如新,唉,我妹妹……」
一想起他妹妹何可人,何谷雁不禁咽 哽起来。他虽然是「鬼」,但一碰上杨绿花,你立刻变为「人」。
杨绿花见他眼睛潮湿,似要流泪,柔声道:「你眞的是病了,你还是下山去休息吧,你面色苍白,全无血色,你躺下来吧,舒服一点。」
说着她把斗篷脱了下来,舖在软草上,叫何谷雁躺了下来,笑道:「我身边什么都没有,我师父却有很多药物,等她来时,向她讨两颗安心丸便成啦。」
何谷雁软软的躺了下来,鼻子里嗅到幽香阵阵,那是斗篷上发出来的异香,半睁着眼睛,向杨绿花呆呆的注视,不禁飘飘然起来。
何谷雁也不过是一名二十多岁的少年人,血气方刚,一股欲念,又在他心上作祟,他恨不得把杨绿花一把抱着,宽衣解带,饱尝兽欲。
何谷雁嘶哑着声音,道:「杨绿花,你师父那里去了?」杨绿花道:「她到仙峯寺去,找主持了安商量一件事,只怕仙峯寺不肯招待女客,所以把我留下来。」何谷雁道:「她几时回来?」
杨绿花道:「我不知道呀,她去了一个时辰有余,只怕就快回来啦。」
在仙峯寺里,在洗墨池畔,杨绿花的师父柳如诗坐在池边,跟方丈了安和尙在谈话。了安和尙年过六旬,相貌慈祥,他是武林中知名的有道高僧。
只因柳如诗是女客,所以即使她名震江湖,蟠龙剑掌门人,依例也不能进入方丈室;只好在洗墨池畔欵接,洗墨池就在仙峯寺旁边,也是峨嵋山著名的胜地。
了安叹了一口气,道:「柳施主,你是叫老衲走避了?」柳如诗道:「不错,我花了很大的气力,才查出他要上峨嵋山来,将对你有所不利。」了安虽然是有道 的高僧,但听见摧心掌吴霸天的所作所为,也是勃然变色,道:「柳施主,你所言差矣,他既然作恶多端,老衲正好出手,为武林除一大害。」
柳如诗道:「可是,大师决不是他的对手呀,大师如有什么不测,阖寺僧众,无一可保,仙峯寺数百年基业,就此毁于一旦,太过不値得了。」了安知道柳如诗 乃是武林中第一女侠,天下五大高手之一,她说不是对手便不是对手,即使阖寺僧众出迎,也无济于事。
了安凛然道:「听说昆明西山吴霸天 的技业,也只平常,他练了摧心掌,忽然变了,武功一日千里,眞有此事?」柳如诗道:「盐津三四十名高手,无一抵挡得他五招,这套武功,眞是不可思议,此人一发了疯,狂性一发……唉!」
柳如诗不说下去,了安自然也心知肚明。
到了此时,自始至终,柳如诗并未有把何谷雁的眞面目揭破,他杀了吴霸天,冒充是吴霸天之事,未对了安提及。柳如诗之所以这样做,完全是为了何天,她与何天,有深厚交情,决不想何天知道「摧心掌吴霸天」居然是他亲儿何谷雁。
何天若然知道了眞相,这是多么可怕的事情呀。
柳如诗早巳暗暗决定,除非到了最后关头,除非万不得巳,决不把何谷雁的眞面目公诸于世。
柳如诗道:「自古以来,天子尙且避醉汉,大师避他一避也不必以为耻。我若是不知道大师为世豁达,胸襟广阔,也不 敢贸贸然而来,区区寸心,尙乞谅鉴。」
了安一声「阿弥陀佛」,合什道:「 善哉,柳施主之言,老衲多承走吿,感激尙且不暇,何能怪责。柳施主,老衲尙察 两事不明,务请指黠迷津。」
柳如诗连忙还礼,躬身道:「大师有何疑难,且看弟子能解决否?」了安道:「依你说来,这摧心掌乃是凶恶狂徒,犯了十恶不赦大罪,我辈走江湖的,理应合力剪除他为是,老衲听你所言,似乎处处维护他,澈问是何道理?」柳如诗道:「弟子与他,渊源极深,最后关头,弟子实在不想他死去。」
了安道:「善就,善哉,施主所言,不无道理,我佛慈悲,但望他早些悔改,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善哉,善哉!」他本来想再问,柳如诗何以如此宽容,在他行凶之前,还及时救了他一命?他随后一想,柳如诗既然与摧心掌「渊源极深」,这便是解答了。
第二个疑问,已无须再问。
了安当下从善如流,听了柳如诗的话,率领阖寺僧众,下山走避,不跟摧心掌会面。
就在了安率领僧众下山之时,何谷雁还在懒洋洋的躺在软草上,晒着太阳,说不出来的舒畅,他把头靠在杨绿花的斗篷里,嗅着阵阵幽香,他在陶醉了。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何谷雁一跃而起,在懐中一摸,摸出一只女人的耳环,道:「杨绿花,你认得这件东西?」杨绿花奇道:「这是我恩师的耳环,因何在你 手中?」何谷雁把耳环放在杨绿花手中,悄然道:「请你替我还给尊师柳如诗,你替我问问她,她因何救了我一命,为的是什么?」
杨绿花大奇,道:「你说什么?你几时见过我恩师了?」何谷雁道:「这个你 不必知道,再见啦。」走了几步,他又转回来,道:「我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 头,你师父要拦阻的,正是我,我要去杀了安和尙,但此刻我不想杀了。」
杨绿花吃了一惊,睁大眼睛,还是不大相信。
何谷雁道:「天下之间,只有两个人我不杀,第一是你师父,第二是你杨绿花,你记着了。」说着,他突然反手一掌,拍在一棵大树上,大袖一拂,大树这才断了跌下,何谷雁哈哈大笑,道:「杨绿花,你自己瞧一瞧。」在笑声中,他疾奔下 山。
杨绿花这时不过十八岁,还未出道,武功与经验,均属平平,她那里瞧得见何 谷雁这一掌的功力如何,瞧他一掌断树,武功也还未到第一流呀。
只听脚步声响,柳如诗回来,但见一棵断了的大树,树内的脉胳已完成断裂,扭曲变形,惊道:「这是谁干的?你碰见谁来?」
杨绿花把耳环递给师父,道:「就是他,那个小魔头,师父,这个小魔头不坏呀,斯斯文文的,还在这里耽了半天呢。」柳如诗一见耳环,自然知道何谷雁来了 ,忙道:「绿花,你没事么?你没有给吓了么?」
杨绿花笑道:「没有呀,师父,他一点不像凶恶的魔头,反而像一个老实的敎馆先生。」柳如诗一听这话,也不知是好气还是好笑,道:「他走了,那里去?」杨绿花当下把经过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柳如诗低头沉吟,在推测何谷雁的去向。
杨绿花笑道:「师父,原来你还是他的救命恩人呢,他当然不是坏人,如果是,你怎会救他?」柳如诗哑然失笑,道: 「我们走吧,到甘肃省去。」
杨绿花奇道:「干什么?」柳如诗道 :「我们便到崆峒山去,追踪小魔头。」
崆峒山便在甘肃省东部平凉附近,跟天盘山遥遥相对,天盘山著名的便是成吉斯汗的陵墓,他死于天盘山。崆峒山著名
的便是崆峒派的武技,崆峒创派,已有五百年,跟峨嵋派不相上下。
柳如诗的猜想不错,何谷雁放过了峨嵋山,取道上甘肃。他放过了峨嵋山,使柳如诗的劝吿峨嵋派,变作多余,这也是她始料所不及。
从此之后,何谷雁到处杀人,柳如诗到处救人。
何谷雁要杀谁,柳如诗便救谁。如此一来,他们在无形之中,已处于对立的地位了。柳如诗看了那大树的断口,摧测何 谷雁的推心掌,功力又深了一层,他即使还未练到绝技的第九层,但似乎巳到了第八层。
凭了第七属功夫,何谷雁把吴霸天杀了,这是柳如诗亲眼看见。以第七层的功力而论,何谷雁还未及柳如诗,但一到第八层,那就很难说,大槪是半斤对八両吧,可是,如果给他练到第九层,柳如诗即使长多两条臂膀,只怕也不是对手。
柳如诗心中无时无刻不在警惕之中,但她既然决心去阻止何谷雁行凶,自己的性命早巳置诸度外了。
其时,柳如诗刚刚三十岁,她门下弟子杨绿花不过十八岁,蟠龙剑在武林中,已有了一定地位,稳坐黑道的第一把交椅,以华北高原作据黙,做着黑道上的没本 钱买卖,柳如诗外出时,门派里的切一事务,均由大弟子张白莲负责主理。
救人如救火,柳如诗昼夜兼程,偕杨 绿花奔到崆峒山,守在山脚下,只等何谷雁大驾光临,那知她等了五天,便连何谷雁的影子也瞧不见。
她那里知道何谷雁碰上一件意外的事,使他躱了起来,闭门练功呢。
且说何谷雁飞奔下山,在峨嵋山下一个小鎮过夜。第二天,他提气急奔,向北而走。那一天,他发觉有一名少年人,不 远不近的跟踪他。那少年约莫二十二一岁,跟他差不多,轻功奇佳,看来武功大是不弱。
何谷雁心中嘀咕一声,你这小子居然在老虎头上捉蚤子,是嫌命长么?他时快 时慢,有时故意把脚步放慢了,等候那小 子!岂知这小子也眞狡猾,他快他也快,他慢他也慢,他停他也停,永远保持着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
两人一先一后的奔进甘肃,这一天,何谷雁找得一家上等的饭店,打尖吃饭,这地方是天水,甘肃东部的一个大城,市况繁华,不必细表,那饭店也是全城最大的一家。何谷雁刚刚坐下,只见人影一闪,那少年也进了店内。
何谷雁哼了一声,杀机巳露,且不发作,唤过小二,道:「小二,你们店子有什么最精美的菜或酒肴呀?」小二见这少年衣履不整,面孔焦黄,似有病容,料想他阔极有限,当下冷然道:「当然有,不是小人夸口,小店不独是天下第一,而且是全甘肃第一家,只要你老人家点得出来,小人便双手奉上。」
何谷雁心想:「你这小二口出大言, 我且裁你一个好看的。」当下微微一笑, 道:「你这话当眞?」小二把菜牌放在他眼前,大声道:「客官,你自己看看吧,别说猪牛两肉,鸡鹅鸭三禽,便是黄河肥鲤,山西汾酒,无一式缺,你要什么,有 什么,就是只怕你花不起。」
何谷雁在怀中摸出了一只金元宝,约莫五両重,轻轻的放在桌子上,悄然道:「看来我大槪花得起吧,五両金子够是不够?」
小二一见这黄澄澄的东西,不由的另眼相看,心想:「你虽然有钱,但土头土脑,又怎会点菜?」何谷雁道:「小二,我点菜啦,如果我黠的,贵店却没有,那 怎么办?」小二道:「一定有,只要你点得出来,小店二十年老字号,金漆招牌,怎么连一条黄河肥鲤之类也没有?」
何谷雁笑道:「这样吧,黄河鲤鱼带着泥土味道,有什么好吃,我不如要一盘淸蒸松花江四鲤鲤鱼吧,要四个鳃的,少一个也不行,东北松花江的鲤鱼,比黄河土鲤好吃百倍。」
小二吃了一惊,此去松花江,千山万水,那里会有松花江出产的鲤鱼运来;而且还是四个鳃的,四鲤鲤他就杀了头也不曾见过。
何谷雁见小二面色一变,暗暗好笑,又道:「酒嘛,山西汾酒有什么好,既不香又不醇,我不如要一瓶陈年女儿红韶酒,韶兴的女儿红,普通不过,在江浙一带,便连小毛头也不屑一顾,你们大槪有吧,端一瓶来,要十八年陈藏的,少一年都不行。」
小二又是面色大变,韶兴女儿红黄酒,在江浙一带,果然十分普通,但他这家饭店就从来不曾向韶兴定过货,酒窖之中,一瓶也没有。
何谷雁笑道:「解酒的果子嘛,我瞧广东的荔枝最好,多汁多肉,又香又甜,饭后佳果,无以过之。一骑红尘妃子头,这句诗你听过没有?我就要一骑红尘由广东运到长安,唐明皇赐给杨贵妃,叫做妃子类,就给我两斤吧。」
小二一听,面色如土,口中喃喃呐呐的半晌不能说话。眞是不幸得很,何谷雁黙的三种菜式佳肴,他便连一种也应付不来。须知广东荔枝,乃是天下奇果之一,便连在广东,也不多见,何况在远离广东万多里的甘肃。
何谷雁挥挥手,道:「我胃口极好,肚饿啦,劳烦你,端来吧。」小二哭声道:「客官……呜呜……小店就一种也没有他急得哭了起来,客人点了的菜色, 居然无法应付,丢睑之致,何况他刚才夸过大海口。
何谷雁一拍桌子,大声道:「甚么,为什么你还不去给我端出来?」小二哭声道:「客官点的三种,小店实在一种也没有,请客官改点别的菜色吧。」
何谷雁哈哈大笑,道:「好一间二十年老字号金漆招牌,也罢,你跪下来给大爷叩五个响头,我或许可以改变主意,快快叩头。」
小二一阵犹疑,面有愧色。何谷雁喝道:「你如果不叩头认错,我恼将起来,把你的金漆招牌拆了,看你还敢不敢出口大言。」
小二虽然是低三下四之人,但骨头倒很硬,昂然道:「小二可杀不可辱,客官,你这话未免霸道一些……」砰的一声,何谷雁一掌,把桌子打碎了,霍地站起来,要待发作,只听一个声音,冷冷的道:「一位武林高手,打遍天下无敌手,盐津八个门派高手,斗不过你一招指头,居然欺侮一名店小二,你不害躁么?」
这声音十分轻微,显然用了「传音入密」的内功,无须瞧他一眼,何谷雁已然知道他是谁,就是跟踪他三日三夜的那个少年。
何谷雁道:「好,你我这一架打定了,这里还是外面?」他也是使用「传音入 密」的绝顶功夫。那少年道:「要打架嘛,也不必心急,明天早上,我在西门外等你便是。」何谷雁道:「好,你知道我是谁?」
那少年道:「摧心掌吴霸天。」何谷雁道:「不错,你是谁?」那少年道:「华东飞凤纪天雄。」何谷雁道:「纪天雄?这名字不曾应过。」
在当时,纪天雄还不过是一名二十一二岁的少年,他虽然出身名门大派,但行走江湖不过两三年,声名并不响亮。后来他武功越来越高,声名越来越响,与蟠龙剑柳如诗齐名,一个白道一个黑道。六年之后,他声名更响,娶了杨绿花为妻,入赘蟠龙剑门下为婿。
(作者按:纪天雄的事蹟,详见拙作『古钱玉瓶记』,他始终未跟柳如诗交手 ,谁强谁弱,无人知道。)
那少年纪天雄道:「可是你的大名,我却听过,你干下了滔天罪行,名扬四海,可喜可贺。」何谷雁道:「且慢,你因何跟踪我,因何遂我出手打架?你我素未谋面,并没有血海的深仇呀。」
纪天雄道:「你在盐津,扯着了血海也似的关系,八大门派侦骑四出,掌门人啦,门下高手啦,到处找你,直欲拆你白骨剥你的皮,然后甘心,找你的人,何止是我。」何谷雁道:「我明白啦,你是所谓武林大侠,以锄奸歼恶为己任,以为自己是正派的人物了,是不是?」
纪天雄直言不讳,道:「正是,我与你无怨无仇,但你作恶多端,我纪天雄不能不管一管。」
何谷雁勃然变色,霍地站了起来,道:「好,我们现时就去,何必等到明天,你有种便的跟我来。」他大踏步出门,直往西门去。
他们的对话,完全用了「传音入密」功夫,只有他们两人听得见,第三人不知他们说什么。
纪天雄跟他到了西门外,把他那一口钝锋纯金大刀抽了出来,在阳光照耀之下,毫光万道,何谷雁冷冷的道:「我使的 是摧心掌,一掌既出,倒是有死无伤,我下手绝不容情,你不可不知。」
纪天雄道:「我早知道啦。」何谷雁道:「你要把我杀了,以便名扬天下,是 不是?」纪天雄道:「绝不,我只是替武林除一大害。」何谷雁道:「如果我杀了你,那你如何?」
纪天雄朗声道:「我是为了锄奸歼恶而死,死了也对得起我恩师,对得起我所学了一身武艺,死了也瞑目。」 何谷雁说道:「好吧,那么我就成全你。」
当即在长衫底下,把铁劎抽了出来。何谷雁虽然改用「摧心掌」,但他仍未忘 本,铁剑常常携在身边,藏在长衫里面,不让人瞧见。
纪天雄奇道:「你为什么不使掌?」何谷雁冷笑道:「我要杀你,何必一定用摧心掌,小心了!」他手拗剑锋,铮的一声弹了起来,直向何谷雁胸口奔去。 来势虽然轻微,但蓄动倒也不小。
纪天雄金刀疾进,叮的一声微响,尖尖的锋刃相对,动力一长,同时后退三步。他们试了这一招,都觉得对方功力非同小可,不容轻视。
当下各展所长,刀剑若流星,狠狠的对打。以当时而言,何谷雁的武功,自然到了第一流境界,但纪天雄的武功,跟柳如诗相若,胜过崆峒铁冠道人、峨嵋了安和尙等一筹,他实在不弱于何谷雁。
这一番金刀对铁剑,斗得十分激烈。一刀一剑,恍如出海蛟龙,呼风唤雨,舞 到急处,便如一匹金链一道乌光,互相纠缠,隐隐有风雷之声。
两人一 口气拆了五六十招,并无输赢,越斗招数越急,也越来越奇,也越来越佩服对方的厉害。
何谷雁万万料不到纪天雄这小子的武功如此高强,这是他出道以来练成摧心掌之后,碰见的最厉害的对手,他歹念一起,暗想:「如此厉害的人物,留在世上,对我全无益处。」
歹念一动,突然大叫一声:「且慢! 」虚幌一招,后退一丈,在长袍底下,摸出一只葫芦来,骨嘟的自己喝了一大口,用袖子抹抹嘴巴,道:「你喝不喝?」也不理对方如何,用袖子抹抹葫芦嘴,飞掷过去。在他用袖子抹揩干净之际,看似是给纪天雄抹干净,其实他已暗下毒手,小指一弹,一小撮毒药粉末已弹到葫芦里的酒中。
只须纪天雄吃一口,便是中了剧毒。
纪天雄的眼光如何高明,一眼便瞧出何谷雁暗中作怪。要知何谷雁心狠手辣,恶毒无比,纪天雄自是步步为营,小心提 防,只见那葫芦掠空而过,用劲十分巧妙,当下金刀一擧,蓦地点着了葫芦,把去势竭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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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6-22 22:26:0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八章:锄奸歼恶自担承



一来纪天雄不想触及这毒葫芦,二来他若出手按了,显不出眞功夫,长剑微微一抖,那只葫芦蓦地倾倒,毒酒便如一匹小瀑布一般泻下来,「嗤嗤」的声响,地面上冒出了一阵浓烟。
何谷雁喝一声:「好功夫!」铁剑一甩手,直向纪天雄掷去,纪天雄全力一架,手劲一吐,把铁剑击出三丈之外,冷冷的道:「你居然用毒酒售我,你算是武林中响当当的人物吗?」
何谷雁道:「我几时说过,我是正人君子。」猛吸一 口气,骨骼运转,微微发出爆裂之声,趁纪天雄擧刀格剑,腹部别无防御之时,一窜而上,一掌对正他小腹拍去,用的正是摧心掌。
纪天雄知道这一掌的厉害,那肯给他触及腹部的心脏部位,左掌飞快的一抵,两拳一交,「蓬一声,恍如天崩地杨。
这两只天下最强的手掌硬接,眞是非同小可,但见两人给掌力所震,各自向后倒飞,「喀」的一声,纪天雄背脊触及一树,那粗粗的大树,登时折断为二,树枝树叶,散满一地。
那边何谷雁倒飞二丈余,也是触及一树,但他轻轻巧巧的把劲力向树身一卸,身形溜了下来。掌力波及甚广,震起了漫地烟尘,良久才散。
他们两人呆呆的隔开三四丈站定,全身酸麻,隐隐作痛,何谷雁调气宁神,吸了一口气,冷然道:「纪天雄,是你赢了还是我赢,还要斗么?」
纪天雄哈哈笑道:「是你略胜半筹,你要杀我,可不容易,下毒,用掌,斗兵刃,都不行。」何谷雁道:「不错,你如坚执要斗,只怕斗一个招还是分不出胜负,可是,我知道有-个方法赢你,你瞧着吧,我终须有一天杀了你。」
纪天雄道:「是么,好,我等着你便是,此刻我略低半线,他日形势便是不同,我一个人斗你不过,我会找助拳人,摧心掌决不应生存在世上呀。」
原来他们两人都以背触树,纪天雄人虽不倒而大树却折断了,他竟然来不及卸劲,内功上的感应,已较何谷雁略为迟钝,他到底内功还未练到炉火纯青的境界。
何谷雁则不然,他自己既然不倒,而大树亦不折断,卸劲的功夫,确是比纪天雄高明一些。
表面看来,他们似乎没有明显的胜负,但他们已知道了结果,何谷雁是略胜半筹,但也仅仅在卸动方面而言。其他方面呢,正如纪天雄所说,斗掌,斗兵刃,斗轻功,仅不在何谷雁之下。
纪天雄双手一拱,道:「后会有期! 」,展开轻功,疾奔而去。
何谷雁呆呆的望着他的背影,以致于消失,喃喃的说道:「纪天雄是我练成摧心掌之后,与我打成平手的第一人,这小子如旭日之初升,前途无可限量,」心中又道:「我之所以不能杀他,是他的武功太强了,决不是,是我的武功太差了?正是?」
他知道不把摧心掌练到第九层最高峯,决不能杀纪天雄,他练到第七层,杀了吴霸天,练到第八层,跟纪天雄打成平手,他虽然未正式和柳如诗较量,但看来也只是打成平手,要把这两个一等一的高手打败,必须他的摧心掌练到第九层。
由第八层跃上第九层,决不容易,由第六层练到第七层容易,由第七层练到第 八层,也不困难,但由第八层练到第九层呢,要经过六七个难关,决非易事。 「那里突然之间钻出这个无名小子来,而他居然跟我打成平手,当眞是天上有天,人外有人,在武林之中,难保没有另外一个华东飞凤,何谷雁呀何谷雁,你要打遍天下无对手,你只好把摧心掌练到第九层。」
何谷雁决定了,他要找一个僻静的地方练功,杀姓响派铁冠道士。只好待诸异日。在甘肃省,最好的练功地方,莫如六盘山。当下他跑到六盘山,找到一个隐蔽的山洞,住了下来,勤练摧心掌。
六盘山是一座荒凉的大山,别说寺观没有一所,便连人烟也不见,只有满山野果,与及一些獐儿兔儿等小动物,如此僻静,正合何谷雁的心意。
他在六盘山一住便是大半年,在这大半年之中,武林中水静河飞,没有什么大事发生。柳如诗带了杨绿花到崆峒山去截 何谷雁,那知等了五天又五天,未见他的 影子,再等几天,还未见面,只好作罢。
纪天雄知道凭了现时的武功,还不能胜摧心掌吴霸天,便也回家苦练,他的刀法已经足够,练的便是掌法,更加苦练的,便是「卸劲解势」的功夫。
这种功夫,是对付摧心掌的不易法门,摧心掌之强,强在「摧心」两个字,一掌摧心,如果能够把摧心之力转移或者卸解,对这摧心掌自是不怕了。
至于张家口的铁剑何天呢,他止急得 有如热锅上蚂蚁,他派儿女何谷雁何可人到昆明西山找吴天霸,以摧心掌交换八段锦,岂知吴霸天已练成了摧心掌,在江湖上创下斗大的万儿,而他的儿女呢,仍是不见回家。
他们那里去了,莫非趁机去游山玩水?又莫非他们遭了什么意外,何天当下分派人来,四出找寻,他听武林传说,吴霸天已发了疯,把自己门下庄丁六十三人杀 得一个不留,在盐津并且取了三四十条人命,这消息对他来说,一点也没有出乎意料之外。
反之,一切都在他意料之中。
他为什么创了摧心掌而不练,偏偏传给吴霸天,为什么呢?还是一个大秘密,藏在他心中十多年的一个大秘密,天下无人知道,包括了吴霸天在内。
如此高强的功夫,如此轻易的传给别人,当然有一个非常充份的理由,何天是自愿的把摧心掌传给他。
这秘密便连何谷雁兄妹也不知道。
天下亦无一人知道,也包括了柳如诗在内,她所知道的,仅仅是眞的吴霸天死了,何谷雁冒充了吴霸天。
她还知道,而且还目击,谁人练成摧心掌,谁人便会狂性大发,残忍毒辣,变成了一名吸血的杀人狂。
她亲眼看见何谷雁变了,她不敢把这消息吿诉何天,因为何天是她的好朋友,而且对她有恩,她不想伤了作为何谷雁的老父的心,所以她没有到张家口报吿噩耗,她只是决定了,要尽自己的一切力量去救何谷雁,使他回复了正常。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天下之间,也只有蟠龙剑柳如诗一个人,知道了何谷雁冒充吴霸天,除她以外,没第二个人了,便连她的弟子杨绿花也不知道。
武林中只知道摧心掌便是吴霸天,有谁料得到摧心掌竟然是铁剑门下大少爷何谷雁呢?
且说何谷雁在这大半年之中,已经把摧心掌练到第九层。
心中狂喜,纵声大叫:「我,我已经 是天下第一人,再也没有对手了。」
何谷雁心中狂喜,嘻嘻的傻笑,他好像一个穷苦的人,突然间找到一个大寳藏一样。
不错,在六盘山上,此刻便有五个人去找大宝藏,他们可不是穷人,却是崆峒山的人。只听一阵叮叮当当的铁锄铁鉴掘地声响,传到何谷雁耳里,何谷雁心中一跳:「是谁来了,到这无人的荒山来?」
循声而去,远远的便看见五名道士打扮的人,正在擧起铁锄,掘着一个山洞,这五道士都是五旬以上的老人,为首一个,双眼炯炯有神,显然武功甚高。
一个道人大声道:「铁冠兄,你相得准,一定在这里么?」为首那道士道:「我们已掘了三年啦,几乎把六盘山掘遍了,每年一座,东西北三座山已试过,不妨 掘掘南山,说不得很准,我瞧如果连南山也没有,我们只好放弃。」
另一名道士道:「铁冠兄,我们花了这么多的心血,岂可放弃?大伙儿也不必心急,亦不必颓丧,想成吉斯汗雄才大略,他生前战无不胜,兵法精通,死后他建 造的秘密陵墓,自然是不易找寻。」
为首那道士黙头道:「玉昂兄说得不错,成吉斯汗的陵墓既然藏有玉石珠宝不胜其数,自然是十分隐蔽,等闲之人,容易找么?如果容易,成吉斯汗宝藏,早已给人掘去了。」
只听了这几句话,何谷雁恍然大悟,原来崆峒五老到了,崆峒五老以铁冠道人为首,依次是玉昂道人,金杖道人,银带 道人和铜履道人。他们五道,都在崆峒山淸虚观练武,一各收弟子,五个人原是师兄弟,铁冠道人是现任掌门,五道合称崆峒五老。
何谷雁心中暗喜:「我正想找你们,你们自己送上门来,眞是无巧不成话,好极了,且把你们试试我的第九层摧心掌,」他躱在一块大石后面,先行瞧瞧五老干什么。
原来成吉斯汗西征凯旋,在六盘山病逝,建有陵墓,葬于六盘山,此事千眞万确,载于史上。
可是,近年来,武林中传闻,成吉斯汗陵墓之中,藏有大批金银珠宝,想这位叱咤风云横扫西域的大英雄,征服了异域,大军所至,例必劫掠,他在异域之中,劫掠得奇珍异宝,当然不少,放一些在他陵墓陪陪葬,那也是情理之常。
于是,不少武林人物到六盘山寻宝,可是,不幸得很,他们都是承兴而来,败兴而返,双手空空,全无所获。
其中包括了崆峒五老在内。
崆峒山与六盘山,遥遥相对,距离极近,「近水楼台先得月」,崆峒五老自然不肯放过,他们也想发财,便到六盘山开掘,那知一掘三年,竟无所得。
崆峒五老并不息心,东西北三个山掘过了,便发掘南山,只听铁器与岩石相触之声,五老正自掘得高兴,忽见人影一闪,何谷雁跃了出来。
五老吃了一惊,玉昂把锄头擧了起来,喝道:「你是谁,来这里干什么?」金杖忙道:「朋友,你也是为了成吉斯汗宝 藏而来吗?」何谷雁冷然地笑了一声,道 :「你们五位好吗?在下摧心掌吴霸天有礼了。」
一听「摧心掌吴霸天」六个字,崆峒五老一齐大惊,铁冠道人踏上一步,细细 打量他,道:「你,你眞的是吴霸天?」铁冠与吴霸天一向互相恭名,并不曾会过面,在他意想之中,吴霸天决不会如此年轻,心中起疑。
何谷雁道:「是也好,不是也好,反正你的六名弟子,霍彪卓不同张云飞等一一死在我手上,你如不相信,请瞧这件东西。」
把手一摊开,是一只玉坠,那是张云飞佩戴在腰带上的饰物,作为师父的铁冠,自然认得。
原来在昆明滇池大观楼上,张云飞与何家兄妹结交,共同出手惩爵了吴霸天的账房,临别时,互赠礼物,张云飞赠给何谷雁的便是这只玉坠。
何谷雁哈哈大笑,道:「五位,在下吴霸天不远万里而来,特来向五位负荆请罪来啦。」铁冠厉声道:「好哇,你杀我 六个徒儿不算,居然找上六盘山,你……你是不把崆峒五老……眞是岂有此理。」
他气极怒极,怒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玉昂厉声道:「你不把拳谱见赐,倒也罢了,你因何下此毒手,把我六名师姪一齐杀了?」何谷雁笑道:「我如不杀他们,就显不出摧心掌的厉害,动手吧,是你们五老一齐上呢,还是一个一个的。」
正是仇人见面,份上眼红,铁冠不再打话,虎吼一声,擧起锄头便劈,动风飒飒,功力大是不弱,玉昂等人齐声呐喊,一涌而上,五把锄头铁鍫,没头没脑的向何谷雁乱劈。何谷雁「呀也」一声,身形团团乱转,他在五老围攻之下,且不下杀手,先办闪躱功夫。
说来奇怪,崆峒五老已算是武林一等高手,辈份尊崇,各门大派的宗师,合五人之中,更是天下莫敌,平日与人争执动手,一老出头,便已足够,五老联手上阵的,绝无仅有,可是这趟,不知如何,五柄锄头铁鍫乱砸,居然没有一招可打中对方。
非但打不中对方的身躺,就连他的衣服也不曾碰过一下,五老把何谷雁夹在当中,恍如一朶五瓣的花开了,五老是花瓣,何谷雁是花蕊。
何谷雁有心试一试练到第九层的摧心掌功力如何,且不还手,尽是闪避腾挪,腰身这么一扭,对方的武器便已落空,斗了七八十招,何谷雁哈哈大笑,双足一点,一鹤冲天,身形直上半空。
笑声中,他在银带道士背后降下来,左手轻轻一指他背心,道:「我在这里。」银带铁鍫反手猛劈,何谷雁业已转到铜履道士面前,大喝一声:「臭道士,你瞧铁冠干什么?」铜履道:「他干什么?」他本能地转头看看他的大师兄究竟在干什么一?
「砰」的一声响,铜履牛高马大的身躯,给一掌打得直飞上半空,直挺挺的跌了下来,直挺挺的俯伏在地,已经毙命,何谷雁心中大喜,狂笑一阵,叫道:「成 啦,成啦,我已练到第九层了,哈哈!」
原来他使出一记摧心掌,撃中铜履道士腹部,对方立刻暴毙,便连一声惨叫也来不及,这一拳的功力如何,不可想像,一掌摧心,登时死亡。
银带还未知他的五师弟已死,跑过去相扶,猛然间面前人影一闪,正是何谷雁,银带锄头拦腰砍去,何谷雁身子一扭,已跃到他背后,一掌落下,快如闪电,打中银带的背脊心脏部位,银带闷哼一声,立刻摔倒。
又一名崆峒长老,暴死摧心掌下。
摧心掌练到第九层,在敌人背上,也可以把他的心脏震碎,何谷雁这两招,得心应手,不由他大喜若狂,桀桀怪笑,笑声中,玉昂一掌向他击来,何谷雁听得掌声,十分凌厉,不敢怠慢,左掌出迎,硬接了一招。
何谷雁身子微微一震,心想:「原来玉昂居然有一两手。」心念未毕,「砰」的一声,他背上中了铁冗偸袭的一掌二声响过,奇事立刻发生。
但见玉昂向后急退,先退三步,停了一停,再退三步,又停了一停,然后急飞丈余,摔倒在地。
玉昂与何谷雁硬接一招,如果他立刻撤掌,一点没事不料这道士十分好胜,有心致究对方的功力,贴掌不放,就在这时,铁冠一掌击中何谷雁的后心,何谷雁 猛然记起大半年前跟「华东飞凤」纪天雄比试之事,纪天雄样样都不在他之下,唯独「卸力解势」的功夫逊了一筹,他心念一动,便施巧劲。
玉昂如果撤掌就没事啦,只因他争强好胜,就着了道儿,何谷雁使了「卸力解 势」功夫,把铁冠一掌之力加上自己的力,完全向玉昂卸去,这是一股不可思议的大力,玉昂那里抵受得来。
身子给大力往后推,身不由主,后退三步,急使「千斤坠」功夫,定一定身形,却不料余力未衰,又把他推后三步,再使「千斤坠」又是一停,但那股大力余势犹在,把他推后丈余,重重的摔倒。
金杖道士见玉昂又跃又停,又停又跃,不知他搅什么鬼,大喝一声,一掠而上,锄头劈下。何谷雁冷然道:「金杖,你 来得正好。」手一撒,一把沙子迎面飞来,金杖急步奔来,那里料得到何谷雁暗揑一把沙子,给撒进眼中,双脚乱跳,不能视物。何谷雁左掌暴下,对准他的心脏,一记摧心掌拍出,金杖惨叫一声,心脏破碎,惨死当塲。
铁冠道士见他频频下毒手,一口气杀了三人,心胆俱裂,锄头挥舞,把毕生功力展开,对付何谷雁。何谷雁蹲了下来,心道:「我且瞧瞧第九层功力,究竟如何?」右手挥舞,尽是把铁冠暴风雨一般的招数化解。
「卜」的一声,左手五指张开,插进金杖腹部。
铁冠目皆皆裂,挥锄乱砸,崆峒五老,本来都使剑,他们到六盘山发掘成吉斯汗宝藏,弃剑用锄,这种不是武器的武器,使出来极不顺手,武功在无形中,打了折扣,铁冠厉声大叫:「你不是人,你不是武林高手,你是野兽,你是魔鬼……」
不错,到了此时,何谷雁已经不是人,而是野兽,而是魔鬼,只有野兽和魔鬼,才能使出如此残忍的手段。
到了此时,玉昂这才痛止,一跃而起,轻舒手脚,却喜没有内伤,挺起铁鍫,夹攻何谷雁。
何谷雁哈哈大笑,喃喃自语:「我的确已练到第九层,自今以后,我天下莫敌,打遍武林无对手,我已经是天下第一人啦,我就快成为武林领袖啦。」
玉昂愤然说道:「你就算武功天下第一,你如此残暴不仁,又有谁服你。」铁冠血红了眼睛,大叫道:「吴霸天,你快快纳下命来。」何谷雁缓缓的站了起来,双掌舞动,尽是把两般兵器玩弄于股掌之间。
「卜」的一声,他突然父开左手五指,揷进玉昂的左腿上,玉昂大叫一声,往后摔倒,铁冠大惊来救,何谷雁一掌击在他的右腰,铁冠身形倒飞,腾的一声,摔在三丈之外,玉昂左腿鲜血淋漓,几乎断了,嘶声道:「我就快归天,我有一事不明,你吿诉我吧。」
何谷雁道:「什么事?」玉昂道:「你如此年軽,你决不是吴霸天,你到底是谁?」何谷雁狞笑一声,道:「好,我吿诉你,让你死得眼闭,我是张家口铁剑门下弟子,何天是我爹爹,我叫何谷雁。」
玉昂道:「好,多谢你了。」一闭气,自戕而死。
铁冠与何天有旧,相交二三十年,何谷雁在孩子时代,他也抱过,这时细细打 量他,依稀认得正是何谷雁,凛然道:「何谷雁,杀死我门下六弟子的是谁,是你还是吴霸天?」何谷雁道:「吴霸天。」
铁冠道:「那末你为什么害我?」何谷雁大声道:「自然有道理,你瞧着了,」一跃而起,右掌飞拍,「砰砰」的五声响,在大岩石上,按了五个大掌印,鲜血在他画滴出来,渗在岩石上,作血红之色,五个大血堂张开,形状十分可怖。
何谷雁狞笑道:「我就凭了血掌印,称霸江湖,谁人毙在我的摧心掌下,便有这掌印为证,我要杀尽武林中名堂大派所有高手,这才显得我本领高强,铁冠,你不必怨天尤人,你不过是我计划杀人中的一个而已。」
铁冠凛然道:「你要称霸武林,难道非杀人不可吗?」何谷雁道:「这便是摧心掌,摧心掌是用来杀人的,除了杀人之外,摧心掌就是别无用处呀。」
铁冠大声道:「我与令尊交好,与你无怨无仇,你难道非杀我不可吗?」他自知决然斗不过何谷雁,便开声求饶,以崆峒五老之首,居然向人求饶,在他记忆所及,这是生平第一次。
何谷雁冷笑道:「我知道你派弟子向吴霸天强求『摧心掌法』,是你自己没有福气,这拳谱没有到手,否则你便练成了摧心掌,像我一般的本事啦。」
铁冠大声道:「我幸而没得到拳谱,哼,像你一般的残暴不仁,像吸血鬼一般,做人还有什么意义,将来一天,你必然死于非命,死后给人鞭尸,遗臭万年。」
何谷雁纵声狂笑,道:「你骂够了么?一个人如果不能流芳百年,最好便是遗臭万年。」笑声中一掌轻飘飘的拍来,铁冠乃是崆峒山掌门人,那肯轻易就死,他奋起生平之力,与何谷雁激烈地搏斗了起 来。
铁冠存了必死之心,无所顾虑,武功反而强了三四成,和何谷雁斗了十招,这才中了他二记摧心掌。然而,何谷雁还是 付上一些代价,他也中了铁冠一掌,一条 左臂给打断了。
何谷雁右手一托,「唰」的把断骨驳上了,仰天大笑,扬长下山。
这一役,何谷雁大获全胜,凭一个人之力,把崆峒五老全部杀死,一个不留,此事不及十天,已传遍了整个武林,人心震动,「摧心掌吴霸天」六个字轰传武林,使他成为武林中人见人怕的人物。
武林中人知道,崆峒五老联手,天下莫敌,就算少林长老出手,亦不能以一对五,但吴霸天却以一对五,掌下无一活口,江湖上人心惶惶,奔走相吿,大伙儿恐慌了起来,只怕不知何时,这个大魔头会从天而降,一掌打中自己的心脏。
摧心掌吴霸天。
这六个字使人战悚,使人闻风胆丧。
不久,武林中又遍传一个惊人的消息,说峨嵋山了安和尙及其座下七名弟子,在一夜之间给人杀了,武林中便有如下的对话:
「了安和尙是一代高僧,佛学精湛,德高望重,不幸死于非命,良堪慨叹。」
「你可知杀人凶手是谁?」
「当然是摧心掌吴霸天啦。」
「你怎的知道?」
「因为行凶现塲,淸淸楚楚的有几个血红色的大掌印,这便是摧心掌吴霸天的杀人标志。」
「有一一事甚奇怪,眞是的百思不得其解。」
「什么事?」
「崆峒五老死于六盘山,不是死于崆峒山,了安和尙死于远离峨嵋山两百里的一条荒村里,亦不是死于峨嵋山,你说奇不奇?」
「这有什么出奇,一年前吴霸天不过是一名普普通通的脚色,现时却摇身一变,变成一名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一年前他斗不过崆峒五老中任何一个,现时却一口气杀了崆峒五老,这才是天下奇闻。」
纪天雄听见这个消息,闭门苦练,更加勤力,心中决定,摧心掌吴霸天非剪除不可,剪除他的责任,他便私自承担了,纪天雄侠义为懐,怎能让吴霸天予取予携,杀人如拾草芥。
蟠龙剑柳如诗听见了,心中长叹一声:「了安终于遭了毒手,何谷雁自我食言,还厮凶残成性,非杀他不可,唉,我现不能把此事吿诉铁剑何天,那末由我承担这责任吧。」她跟纪天雄一样,亦把这重担子私自挑了起来。
不久,又有惊人消息传了出来,建在福建省蒲田的少林南宗,给一名独行贼夤夜摸上门去,一塲恶斗展开,那独行贼武功奇高,少林南宗死亡十五人,都是全寺武功最高的,包括了方丈大师,达摩院首座,罗汉堂首座三大高手在内。
这独行贼是谁?因为大雄宝殿之上,淸淸楚楚的留下三个血红大掌印,此人不必猜想,正是摧心掌吴霸天。
少林南宗各门大派,居然如此不堪一撃,武林中大哗,又纷纷奔走相吿,惶惶然不可终日,大有世界末日,即将降临之槪。
原来在北魏之时,达摩祖师一苇渡江,在河南省洛阳近郊嵩山的少室山上建立了少林寺,历史甚久,在元朝时,少林寺毁于火,有一部分高僧南下,在福建蒲田另建少林寺,是为少林南宗。
后来嵩山少林寺又再重建,由北派的高僧主持,从此之后,少林寺便分为南北两宗,以嵩山为主的称为北派少林,以蒲田为主的,称为南派少林。
无论南北少林,都是我国武林中的泰山北斗,千百年来,人一材辈出,谁也料不到,南派少林,居然在一夜之间,给「吴霸天」一个人毁了。
南派少林毁了之后,武林中又纷纷传出摧心掌吴霸天的「丰功伟绩」,他到处杀人,下手的对象,全都是武林中的名门大派,继南派少林之后,便是河北八卦门,掌门人给他一掌打死,留下了一个大掌印。
三个月之后,华山派也遭了殃。
一年之后,名震南天的五岭派也给「吴霸天」通通的挑了。五岭横亘江西,福建、广东、湖南、广西等五个省份,幅员广大一人物众多,是天下的一个门派,「五岭同盟」是当时中土武林中坐第一把交 椅,声威之盛,尤胜于少林,武当,峨嵋,崆峒,八卦,太极等门派。
何谷雁花了整整一年时间,才逐一的把五个岭的掌门,一一杀害,大庾岭,骑岭田,明渚岭,都庞岭,越城岭,这便是所谓五岭。
太极门自知不敌,掌门人领众逃避,由河南陈家沟远走内蒙古,自以为可以幸免了,要知何谷雁挑了五岭之后,声言下一个门派,将会轮到太极门。
掌门人远走万里,以避其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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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6-22 23:08:4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九章:大结局



太极掌门躱得好好的,以为可以幸免,那知何谷雁还是摸上门去,一塲大战,何谷雁使出第九层摧心掌,把太极掌门杀了。据说,自从何谷雁作恶以来,也这一 仗打得最为激烈,太极掌门负隅顽抗,拆 到第八十三招,这才中了一记摧心掌。
是不是太极掌门的武功比诸峨嵋,崆峒,五岭掌门派更胜一筹呢?不是,他的武功在铁冠了安等之下,向来如此,他亦决不是武功在一夜之间,突飞猛进。
「华东飞凤」纪天雄听了这个消息,喟然长叹,心道:「太极拳的拳意,就是以弱胜强,以柔尅刚,如果把本身武功练得更好,临阵小心对付,便未必毙于摧心掌吴霸天的掌下。」
「卸劲解势」功夫,乃是摧心掌的尅星,而太极拳最拿手的便是这种功夫。
天下间任何武功,有他凌厉的一面,也有他脆弱的一面,天下间没有不能破解的武功,正如天下间从没有永远不败的雄师一样。摧心掌有他的尅星,不过武林高手不容易发现而已。太极拳正是摧心掌的尅星,不过那位掌门不知道罢了。他便没有利用太极拳的长处,去尅制摧心掌。这是限于他的功力,败了也无话可说。
旁观者淸,当局者迷,纪天雄跟何谷雁交过手之后,潜心硏究,发现了对付摧心掌的唯一功夫,便是「卸力解势」,而「卸力解势」使得最好的,便是太极门。
太极门被歼之后,武林中人心惶惶,不可终日,他们不知道下一个,该论到那一个门派。
中小门派倒并不担心,因为这大魔头并没有向他们下手,他不动手便吧,一动手便是以名门大派为目标,峨嵋、崆峒、南派少林、八卦、华山、五岭以至太极门,均先后遭了毒手,下一个该轮到那一个大门派呢?
嵩山的北派少林是不是?
由何谷雁的手段看来,他不独不骚扰中小门派,而且对武林黑道也不下毒手,黑道在他威慑之下,居然人人自保,平安无事,当时黑道上的蟠龙剑柳如诗坐第一把交椅,然后轮到安徽安庆的废人帮,再次便是河南洛阳陈元冲,三大之外,便是数不淸楚的中小门派。
何谷雁从来不向黑道下手,武林中人便纷纷推测,该轮到嵩山少林寺了,蒲田南派少林已经遭了毒手,这大魔头怎会放过北派少林。武林中如此推测,少林北宗的高僧也是如此推测,他们日夜提防,提防摧心掌突然从天而降。
可是,不知怎的,摧心掌在毁了太极门之后,突然消声匿迹,不知去向,如是者半年有多。
武林中,于是又引起了种种推测,有的说摧心掌在嵩山遭遇了挫折,已经败在少林方丈宝觉大师手下,有的说摧心掌在中土阀得不够,到了西域诸国杀人放火,有的说他放下了屠刀,到南海归隐去了。
他们殊不知道何谷雁此刻,躱在长白山,秘密练功。
原来他只身到了内蒙古,簧夜摸到太极派掌门杨微的避祸之处呼伦池,呼伦池在满洲以南百里,是内蒙古最大一个淡水湖。这时正値隆冬,满洲里一带,景色是冰封千里,一眼望去,无边无际,尽是银色的世界。满洲里是我国极北的地区,天气寒冷,人烟稀少,呼伦池在严寒之 中,湖水上层,已厚厚的结了一层冰。
在湖畔一座八角亭里,坐着一个老和尙,灰白色的长须,年过七旬,正是少林寺方丈宝觉大禅师,他坐在这里已有三天,他等候着,等候一个人,此人非别,正是何谷雁。
到了傍晚时分,便见何谷雁踏着乱琼碎玉而来,身形轻飘飘的恍如全身没有重量,一进八角亭,向老和尙双手一拱,道:「大师等我,已有三天啦,在下因为来迟,伏乞见谅。」
宝觉大师但见他飘然而来,一对布履,履底洁白如新,一黠也没有沾着冰雪的痕迹,叹道:「吴施主,你的『踏雪无痕 』的轻身功夫,已到了绝顶的境界,老衲也有所不如,想不到你小小年纪,功夫居然练到如斯境地,佩服佩服。」
何谷雁道:「不必多言,你我斗什么功夫,拳脚,兵刃或是内功?」宝觉道:「你如肯放过太极派掌门一命,你我大可不必相斗,老实说,老衲知道你的功力如何,你也该知道老衲,两虎相争,必有一伤。」
何谷雁道:「那末你请便吧,我此来志在毁了太极派,我暂时无此兴趣去伤害北派少林。」宝觉道:「既然如此,我们比比内功吧。」何谷雁道:「好!」他跃上八角亭,与宝觉禅师对坐在一根木栏杆上。
二话不说,「啪」的一声,他们各出一掌相抵。
原来何谷雁上满洲里,给宝觉远远的吊着,到了呼伦池畔,宝觉已经赶上,他直言无讳,他决不是要给南派少林报仇,而是阻止何谷雁连续作恶,双方说僵了,就约定三天后在这里动手。
这时,武林中仍是以少林方丈宝觉为领袖,天下第一人,柳如诗纪天雄等辈,不过是等而下之。何谷雁的摧心掌已练到第九层,自然也是一等一的人物,有资格跟宝觉争一日之雄长。
可以说,八角亭里的两个人,乃是天下之间功夫最高的两个,两只天下最强的手掌互抵,都一齐浑身打了一个冷战,何谷雁哈哈笑道:「大师好功夫,咱们也将定下一个规矩呀。」
宝觉道:「谁首先跌下木栏,谁就算输,老衲如输了,就由得你继续作恶,施主如不赢,那末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善哉,善哉!」一声未毕,乍觉一股大力推来,恍如排山倒海一般。
宝觉心道:「你想先声夺人,压我于下风么?我如果不暁得尅制摧心掌,又怎敢邀你比试?」双掌一伸一缩,把攻过来的劲力,透过全身,向栏杆卸去,何谷雁用多少劲力,多少劲力就全卸于栏杆。寳觉本身,化作一片柔水,丝毫不受力。
他早已懂得,「卸劲解势」乃是摧心掌的尅星。
何谷雁吃了一惊,心中后悔,何以如此蠢钝,一出手就用全力,对方可不是普通脚色呀。他要待他劲力收回,不怕对方 乘机反攻,自己暴消,敌人暴长,自己就非跌下栏杆不可。
何谷雁的唯一办法,便是继续猛攻,他把全身功力,集中于手臂,力透掌心,推山移石一般推过去。宝觉心想:「且等你的功力用了八八九九之时,我一反击,你就栽了。」他们两人的手掌,便像推磨一般,推来推去,都是使用了毕生的功力,与敌周旋。
何谷雁的「攻势」固然花了极大的劲力,老和尙的「防守」也是一般,不然,他怎能把在他体力盘旋的敌劲赶得动?把敌劲「赶」到栏杆,也须内劲呀。 半晌,但见何谷雁头顶上白气上升,恍如初春的晨雾,和寒冷的空气一混,立刻变作阵阵淸烟。宝觉禅师大吃一惊,只觉一股又一股淸新的劲力,在自己体内徘徊,到处乱窜,一股又一股,无穷无尽的 恍如汹涛巨浪,前浪甫散,后浪又接踵而至。
老和尙叹道:「善哉,吴施主居然懂得了以战养战的功夫,劲力越来越多,而且越来越长,你会在『丹田穴』内制造劲力,消耗多少,补充多少,难道我不会么 ?」立刻调气「丹田穴」也在制造劲力。
「丹田穴」是人体百气之所聚,调节勤力的枢钮,套一句现代话,「丹田穴」等于「兵工厂」专门制造武器,以补充了战塲上的消耗!
何谷雁懂得了「以战养战」的功夫,他本身便处于不败之地,一个「卸力解势 」,一个「以战养战」,当代的两名天下高手的内功,俱是练到了登峯造极出神入化的境地。他们两人运气下转,由他们体内透出了热气,越来越多而越浓,斗了半个时辰,热气竟把他们全身罩着,热浪所及,这八角亭方圆一丈之内,冰雪全部溶解。
论武功,看来还是何谷雁胜了半筹,但宝觉禅师挟数十年的修为,经验纵横,内功深厚,怎能败在这一名年青人手上,心生一计,突然之间,「散」了「功」,就在散功之后电光石火的一刹哪间,聚劲 于下盘,但听「喀喇」一声,那根木栏杆,立刻折断了,何谷雁身形不牢,一交跌在地上。
老和尙却是好端端的坐在另半截未断的栏杆上,微笑道:「善哉,善哉,吴施主还有什么话说?」何谷雁朗声道:「你使诡计,赢了也不光彩。」
宝觉道:「但老衲终于是赢了,君子一言,驯马难追,吴施主还是回去吧,饶太极门一命。」说着,他轻飘飘的跃下来,大袖一拂,飘然而去。
自从何谷雁练成摧心掌以来,他是第一次被挫,他越想越气,越想越不愤,如果老和尙以深厚的内功胜了他,他不服也得服了,可是老和尙使了诡计,虽则这种诡计,使出来大是不易,一名高手在施展内功之畤,突然散了功而自己一点没事,这等修为,决不容易办到。
可是,他仍然是用诡计呀。
何谷雁恼将起来,便自食其言,夤夜摸到满洲里,把太极掌门杀了,留下一个血红色的大掌印。就由于他与老和尙斗了一个时辰内功,体力消耗过多,所以不能一鼓殖敌,仅能在第八十三招之内取胜。
此役之后,何谷雁想起与少林方丈相争时的凶险,心有余悸,如果老和尙趁他一交摔倒之时,轻轻的在他「天灵盖」拍一下,非死不可。人世间,只怕还有第二个宝觉禅师,他自感即使练到第九层,还是功力未够,于是走到长白山,要把摧心掌再提高一层。
第十层摧心掌,乃是「摧心掌法槪要」之所在,何谷雁必须创新,他殚智竭力,苦练三年,这才把摧心掌练到第十层,他的修为,已经超越了他爹爹何天了! 三年之后,何谷雁再度出现武林,这一趟可眞的把武林搅得天翻地覆,他摸上嵩山少林寺,大打一塲,居然把宝觉禅师毙于第十层摧心掌下,在少林寺犬雄宝殿上,留下了一个大掌印。
他的摧心掌练到第十层,性格的凶残也提高了一层,他大开杀戒,把所有各门大派的掌门杀个淸光,继而向中下门派下手,什么一一郞拳,螳螂拳,山东曹家刀,山西李家剑,黄河三英,长江五霸之流,一一毙在他的摧心掌下,没有一人能够抵挡他十招。
对黑道上的人物,他仍然不下毒手,不知为了什么?废人帮之类,还可以在武林中动刀动枪。
再过两年,江湖上轰传一事,便是「华东飞凤」纪天雄入赘蟠龙剑柳如诗为婿,娶了二弟子杨绿花为妻,他们夫妇两人,练成了一手「刀剑合璧」的一等功夫。
其时,何谷雁却返长白山苦练,练什么呢?他想把摧心掌再练高一层,练到第 十一层。他殊不知道第十层摧心掌已到了极限,再练下去,已然决不可能了。他一练便是半年,毫无寸进,就因为他在长白山半年,武林中也太平了半年,大家有了个喘息的机会。
这一天,纪天雄杨绿花叩别了柳如诗,两人由洛阳陈家堡出发,到长白山。去找何谷雁。临行之时,柳如诗言道:「凭你两人的武功,或许可以对付摧心掌,刀 剑合璧,加上卸劲解势,自可尅制吴霸天……嗯,有一件事你们不可不知,住在长白山那人,他并非姓吴,也不是吴霸天……」纪天雄奇道:「那末他是谁?」
柳如诗叹道:「这个我不能吿诉你,总之,你们下手不必留情,如果得手,杀了就是,其他的事情,不必多问,也不必多理。你们此去,冒着天大的奇险,他如果已把摧心掌练到第十一层……唉,你们或许不敌,不能成功,便该成仁,你们去吧。」
纪天雄杨绿花恭候受敎,纪天雄也知道何谷雁在练苦武功之中,趁他未把摧心掌练到第十一层之前动手,容或有望,当即催马上路,昼夜兼程,向长白山驰去。
杨绿花道:「天雄,如果那小魔头把武功练到第十一层,我们怎办?」纪天雄笑道:「那末你我两人,杀身成仁就是啦,为了武林道义,即使两胁挥刀,义无反顾,你又担心什么?」
杨绿花道:「也说得是,我们受了废人帮陈家堡的大礼,一枚古钱一只玉瓶,价値连城,我们也得把吴霸天的首级作为礼物,回敬中土武林。」
纪天雄忽道:「师娘说,摧心掌吴霸天并不是吴霸天,那末他到底是谁呢?绿花,如果我们力战而死,死不瞑目就是这一点,哈哈!」他纵声大笑,扬鞭催马,杨绿花笑道:「男人大丈夫死便死啦,那有你这么婆婆妈妈?不过,你我如果死在 一起,我死在你身边,我也瞑目了。」纪天雄笑道:「不错,你说的一点不错。」
英雄做事,坐言起行,一个月之后,他夫妇俩已到了长白山,花了不少气力,在深山之中,在一个洞穴里,终于找到了何谷雁。
「碎」的一声响,但见何谷雁一拳打在岩石上,岩石应声而碎,哗啦哗啦的碎成四五十块,何谷雁面色大变,喃喃的道 :「我怎么啦,难道我眞的退步了?」纪天雄一声长啸,道:「吴霸天,不见几年,你的武功又有大进啦,好极了。」
何谷雁一跃而起,他只顾练功,对纪杨两人悄悄的到来,居然未觉,双掌一圈,睁开怪眼,厉声道:「呀,原来是你纪天雄,你找我干什么一?」一瞥眼,但见杨绿花杏眼圆睁,一口蟠龙剑已抽了出来, 「呀」的一声,道:「你也来了,你也想取我的性命是不是?」
杨绿花点点头。
何谷雁道:「杨绿花,你知道不知道我因何不向黑道中人下手?」杨绿花道:「多年前在峨嵋山,你对我说过的一句话,我没有忘记。」
原来那次何谷雁声言,天下之间,只有两个人他不杀,便是柳如诗和杨绿花,多年来,中土武林不少高手毙在他掌下,唯独没有向蟠龙剑下手,连带所及,「爱屋及乌」,便连所有黑道,他均未有去骚扰。
为什么他这样仁慈,只有天知道。
何谷雁噤喋怪笑,纪天雄夫妇突然从天而降,他已知道非来一塲龙争虎斗不可,当下双掌一操,嘿嘿地冷笑。何谷雁今年二十八岁,练成了摧心掌已有七年,往日,他神采飞扬,容光焕发,今日见他,却是双眼失神,面色苍白,两片薄薄的嘴唇,微微发抖,似乎是生病。
纪天雄大声道:「吴霸天,七年来,武林高手有多少人丧生在你掌下?崆峒,峨嵋,蒲田少林,八卦,华山,五岭,太极等等,不计其数,还倒也罢了,少林方丈宝觉大师曾饶你一命,你居然向他下毒手!还有盐津八个门派三十四人,昆明白马庙数十众,昆明三大门派与及吴家庄丁六十三口,人人无辜惨死在你的毒掌之下,你恶贯满盈,万死不足以蔽其辜,中土武林,实在容你不得,我纪天雄吊民爵罪,替整个武林报仇,动手吧。」
纪天雄说了这一大堆,理正词严,痛数何谷雁的罪恶,把大弯刀亮了出来,叫道:「绿花,动手!」呼的一声,金刀扬 起万道金光,横砍过去。杨绿花心肠太软,她记得当日峨嵋山上的往事,一阵疑迟,并不动手。
何谷雁见这一招十分凌厉,那敢怠慢,双掌一操,施展摧心掌法,跟纪天雄斗了起来。
这时,长白山上烟雾迷漫,大雪初停,地上蒸发出来的白烟,把山洞笼罩着。这山洞十分隐蔽,山岚瘴气,终年不止,在白烟腾腾之中,隐隐的看见两条人影,飞腾上下,刀风掌影,斗得十分激烈。
这一战,非但是何谷雁纪天雄两人的 声名所系,而且是性命相搏,一天之内分不出高下,还有明天,必须搏到分出高下 为止,高下既分,其中的一人,自然必须 死掉,这一战,到死方休,无可选择。
纪天雄大叫道:「绿花,你怎么?」杨绿花道:「天雄,我不能……他,他是病了,我……我不想动手,你一定可以对付他了。」她的话没有错,旁观者淸,当局者迷,她已然瞧出了,打斗的两人,旗鼓相当,功力悉敌。
说来奇怪,他的一斗便是三百招,居然并无输赢。按理,何谷雁已把摧心掌练到第十层,已经超越了他爹爹何天,「掌法槪要」所载,最高的功力,最多是九层。他连武林中的泰山北斗少林方丈宝觉也杀了,理应在纪天雄之上才对,岂知他们一斗三百招,居然高下不分。
纪天雄越斗越奇,初时他对绿花不肯动手,大为恼怒,这时自觉可以应付有余,反而希望杨绿花不要上阵了。是他的武功在突然间进步了呢,还是何谷雁的武功,突然之间退化了。
两者之中,必须是其一,否则,他们两人决不会打了一个平手。
酣斗中,只见何谷雁面色越来越苍白,招数越来越缓慢,动力越来越衰弱,再拆二百招,居然落了下风,他曾经无数次使用杀手,一掌按向纪天雄的腹部,可是,不知如何,次次落了空,不是给纪天雄卸力解势,便是一掌硬接,反而把他震退几步!
纪天雄占了绝对的优势,把何谷雁杀得只有招架之功而无还手之力。何谷雁仰天长啸,喃喃的道:「报应,报应,何谷雁呀何谷雁,你贪多惊得,做了皇帝想升仙,练到第十层,何必还要练第十一层?天下武功都有个极限,第十层摧心掌,便是极限。」
纪天雄陡然听见「何谷雁」三个字,
心中一凛,惊道:「何谷雁?你不是张家口铁剑何天的公子何谷雁么?」原来何谷 雁贪多惊得,他躱在长白山,要把武功练 到第十一层,强自求进,终于是走火入魔,损了心火,非但连第十层武功也不保,反而退到第八层。
任何武功,都有一个极限,摧心掌的极限是第十层,不能再进了,何谷雁便如逆水划船,不进则退。他不能冲破了极限,便给逆水倒冲回头,降至第八层。
纪天雄到了此时,才知道他师娘柳如诗话里有因,所谓摧心掌吴天霸,其实是摧心掌何谷雁。
就在纪天雄呆了一呆,见机不容情,何谷雁见他招数缓了一缓,一掌势如闪电,猛然向他腹部拍去。「砰」的一声,拍个正着,他这一掌,乃是最后的一掌,劲力非同小可,那知一掌中腹,劲力有如打 在淸水之中,全无受力之处,原来纪天雄为了对付摧心掌,把「卸劲解势」功夫,练到了巅峯。
何谷雁开山劈石的一股股的力道,完全给卸解了。
纪天雄顺势全力横砍,砍中何谷雁腰间,何谷雁避无可避,中刀受了重伤。
突然之间,一个苍老的声音大叫:「把他留给我!」一条人影飞掠而前,铁剑一架,把金刀震开,这老人非别,正是张家口铁剑何天。何谷雁面色惨白,颤声道:「爹……爹……你终于找到孩儿了。」
何天铁靑面孔,喝道:「畜生,你干得好事。」手起一掌,轻轻的拍在何谷雁的「天灵盖」。何谷雁闷哼一声,往后摔倒,嘶声道:「爹,你为什么杀我?」 何天嗔目大喝道:「你干下了弥天大罪,万死不足以蔽其辜,你该死有余,你快快去吧。」何谷雁嘶声道:「爹,孩儿杀了少林寺宝觉禅师,晋身天下第一高手,孩儿大阀武林,连歼数十个名门大派,横扫中土,古今中外,找不出第二人,做人如此已不枉爹爹的一塲敎导了,是不是?」何天喟然道:「不错,你快去吧。」
原来七年来,何天东奔西跑,找寻他失踪的儿女,终于在云贵山区,找到何可人的墓地,又见石碑上的大掌印,知她中了摧心掌而死。他又恍然大悟,从种种事情推测,悟出吴霸天其实已死,冒名顶替的,正是他失了踪的儿子何谷雁。
七年之后今天,何天终于在长白山找到了他的儿子。
何谷雁嘶声道:「爹,孩儿死有余辜,但有几件事不明,你如不吿诉我,孩儿死不瞑目。」但见他双眼突出,头盖骨破碎,形状十分可怖,何天垂泪点头道:「什么事,你说吧。」何谷雁道:「你可不得说谎话骗我。」何天叹道:「是啦,我答应你。」
何谷雁道一,「爹,你创设了摧心掌,为什么自己不练?」何天道:「因为练了之后,有害无益,摧心掌既非君子之剑,也非小人之剑,乃是恶魔之剑。谁人练了,就注定为恶一生,不能自拔。」
何谷雁道:「爹,那末你为什么赠给吴霸天?」
何天叹了一口气,道:一那是三十年前之事了,吴霸天与我,有一段不能解开的梁子,我发誓要杀他,唉……我如一剑 把他杀了,让他痛痛快快的死去,一还不能发泄我的心头大恨,我就想出这个方法,借刀杀人……我赠他掌谱,让他练了,练成之后,变成恶魔,不得好死。」
何天纵声大笑,笑声中带着怨毒。
何谷雁嘶声道:「是了,吴霸天如果练成摧心掌,便像我一般,人不像人,鬼不似鬼,天天给人咒骂,手上染满了血汚,天天都在打着一种恶毒的念头——便是杀人,变成为吸血的怪物……哈哈……」
何谷雁的笑声,比他爹爹更像鬼哭!
何谷雁桀桀的怪笑一阵,又道:「你跟他有什么十怨九仇,你要这样折磨他,这不是天下间最狠毒的报仇方法吗?」何天道:「不错,我要让他天天都在后悔之中,天天都在自我折磨之中,慢慢的自我折磨而死。谷雁,你的摧心掌已练到第十层,将来不必人家杀你,你也自我折磨而死。我与他的仇怨嘛,关系于你已去世的亲娘身上,你要我直说出来么?」
何谷雁大声道:「说来!」
何天叹道:「吴霸天勾引你亲娘,他们干了不可吿人之事,你亲娘因此含羞而死去,唉,三十年了,我无时无刻不耿耿于怀,对付那人面兽心的吴霸天,除了我这借刀杀人之计而外,还有什么更恶毒的方法呢?」
何谷雁一跃而起,双手抱着他爹爹的大腿,大叫道:「可是你没有害了他,你反而害了我,害了你的亲生儿子。」
何天柔声道:「谁叫你违背我的三令五申,偸偸读了掌谱?谁叫你天生聪明,过目不忘!唉!这是造化安排,怪得谁来?谷雁,你好好的去吧,你去了,你爹跟着就来啦。」
何谷雁道:「爹一,还有一事,你要吿诉我。」何天道:「好,你说吧。」
何谷雁问道:「摧心掌是不是你创出来的?」
何天摇头道:「你爹爹怎会创得出这种功夫来?几百年前,或许几千年前吧,不知谁人,创出了这种惊人的武功来,据 我所知,武林之中,从来没有人练过,这本掌谱失落已有千百年,我在无意之中得来,读过之后,我明白了摧心掌的独特性质,唉,只能害人,不能益人,我几次想 把它毁去,但我却想起了吴霸天。」
何谷雁大叫一声,道:「好,爹,我去了。」他双腿一伸,就此毙命。
何天抱起他的尸首,仰天长啸,道:「纪天雄杨绿花,你们知道我是谁吗?」纪天雄道:「你老人家是武林名宿,铁剑何天。」
何天大声道:「正是,我是杀人凶手,我没有直接杀人,可是,也不知道多少人给我间接杀死。嘿嘿,吴霸天,我的儿女,就死在我手中。此外少林方丈宝觉,崆峒五老铁冠玉昂等人,峨嵋了安和尙及八卦太极等数不淸楚的高手,还有其他武林中大小门派,不下数百人……」
何天仰天狂笑,又道:「我不杀伯仁,伯仁为我而死。我的妻子儿女都已死了,我岂能独活?」当的一声,把他那口著名的铁剑拔了出来,大声道:「我死了之后把我抛下荒山喂狼就是,这是报应。」
铁剑一挥,「啪」的击在自己的「天灵盖」。
纪天雄杨绿花为了锄奸歼恶而来,为了武林,他们不惜冒着天大的奇险,准备 跟摧心掌「吴霸天」来一塲拚死的盘肠大战,那知事情大大的出乎意料之外,何天 突然而来,先毙孩儿,再行自尽,眞相终于大白。
他们目睹这一幕悲剧的上演与及闭幕,心中感慨万千,一代高手,只因一念之差,落得一个如此悲惨之下塲。
纪天雄一声不响,掘了两座坟墓,给何天何谷雁父子安葬了,叩了几个头,以尽后辈之礼。
纪天雄杨绿花相视一笑,携手下山。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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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6-22 23:43:08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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