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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库] 秦红《剑归何处》【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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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6-24 20:23:35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孤鶴 于 2024-6-28 23:54 编辑

来自《武侠世界》第1055-1065期 (感谢@helloworld666提供原文档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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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离家急父仇 归家痛娘疯




「铮!」
「铮!」
「铮!」
眼快!
步快!
剑更快!
正花反花,剑及履及,蹈空抵隙,每一剑都是要命的绝招!
左旋右转,纵跳闪掠,每一个动作都那么轻灵快捷,恰到好处!
两柄利剑,在月夜下闪电般互相抢攻着,刺目的剑光似匹练迸飞,震耳的剑声似连珠炮响个不停
进行搏斗的是一老一少,老的年靠五旬,少的仅在弱冠,他们正在一片松林边展开一塲焼烈的剑斗;任何人只要对这塲剑斗看上一眼,都会立刻断定他们之间必有不共戴天的仇恨,因为他们打得太激烈了。
如果从相貌上看,老少二人都不像邪派人物,但是他们的脸上都布满着强烈的杀气,出剑都那么凌厉无情,似乎都恨不得立刻将对方刺毙于剑下。
这分明是一塲「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殊死战,要不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他们怎么会进行这样惨烈的搏斗呢?
毕竟姜是老的疎,这塲搏斗在进行了约莫一刻时后,老的终于技高一着,在一招巧妙的绞封之下,将少年的长剑挑上空中,紧接着一剑迫得少年跌坐于地。
剑抵在少年的心口。
但老人面上的杀气反而完全消失了,换上来的是和气的微笑:「你出手还是不够狠。」
少年缄默着。
老人含笑又道:「我早就警吿你出手不要有所顾忌,如果你放开胆量来打,至少还可支持百招以上。」
少年还是缄默着。
老人再说道:「你使为帅很失望,为师还以为你已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呢!」
少年依然缄默著。
老人收回长剑,神色一正道:「所请不准,再练一年再说!」
他纳剑入鞘,转身走去。
就在这时,一条白色腰带,落到他脚下。
老人脚步一停,整个人在一刹那间僵住了。
少年忍住了笑,虽然他知道老人绝对不会生气,但他还是维持着为人弟子的礼貌,不敢笑出来。
老人僵立了好半晌,才慢慢转回身子,有些难为情的笑了笑道:「所请照准,不过为师要警吿你:如果你对别人也如此 手下留情,死的一定是你!」
XXX
一壶酒。
三碟小菜。
师徒俩对坐而飮。
老人擧杯道:「南丹青,为师这杯酒,是祝你艺业圆满,这十多年来也够你受的了。」
南丹青恭恭敬敬的飮下了一杯酒。
老人喝下手上那杯酒后,忽然感慨万端的轻叹一声道:「你下山之后,为师又是孤零零一个人了。」
南丹青问出了久藏心底的一句话:「师父,弟子跟随您十二年,从未见到一个亲友前来拜访您,为甚么?」
老人没有立刻回答,他又喝下一杯酒,沉默了好一会,才冷冷答道:「因为为师没有一个亲友!」
南丹青追问道:「为甚么?」
老人目光一盛,说道:「你一定要知道?」
南丹青道:「不,师父如不愿解释,就不要解释好了。」
其实他很想知道,他跟随这位可敬可爱的师父已整整十二年之久,他非常了解自己这位恩师的为人,确信这位名满武林的老人绝不是个使人「敬鬼神而远之」的人物,为甚么这样一位老人会没有一个亲友?
老人的心情好像变得很不平静,又喝下一杯酒,又沉默了片刻,才又冷冷道:「因为我是佟熊!」
佟熊是他的姓名,他的姓名有何不对?
看见南丹青一脸的困惑,他忽然微微 一笑道:「你下山之后,只要向人问起佟熊这个人,他们一定会回答你两个字,一个是『狂』,一个是『狠』!」
南丹青道:「弟子跟随您老十多年,却没有这种感觉。」
这是眞的,老人对他,除了要求严格之外,可说没一点使他无法忍受的坏脾气,甚至是个十分和蔼可亲的老人,怎么他在别人的印象中,是个又狂又狠的人呢?
老人微笑道:「你不信?」
南丹青道:「不信!」
老人道:「这因为你是我的徒弟,我对自己的徒弟当然不会狂也不会狠。」
他停顿了一下,继道:「但是,我的确是个很狂很狠的人,狂得使人憎恶,狠得使人痛恨。」
南丹青没有开口,但他的表情明显的在问:「为甚么?「
老人道:「我狠——因为我出手绝不留情;我狂,因为我打遍天下无敌手。」
南丹青道:「这是……」
老人道:「在收你为徒的前十多年,为师为了成名,就四处去找武林高手比划,也许是年轻气盛,又也许是急于想出名,为师出手都不留情,虽然死在为师剑下的人并不多,但伤在为师手下的人却是不少,就这样为师出名了,但是所有的亲友,也因此而远远的离开我了,他们骂我不是人」
南丹青道:「可是您老人家已十多年未下江湖走动,大家对您老人家的看法也许已经改变了。」
老人笑道:「其实,他们对为师的看法如何,为师并不在乎,身为一个习武之人,难免要与人发生打斗,如果不狠,就会伤亡在别人手下,你愿意伤亡在别人手下么?」
南丹青道:「不。」
他眞的不愿伤亡于别人手下,因为他拜师学艺的目的不止想出名,他还有别的 目的;此次他请求下山就是要去完成那个目的。
老人凝视着他,问道:「今天为师吿诉你这些,也许你对为师会生起反感,是吧?」
南丹青道:「不,您是我的授业恩师,而且弟子知道您不是为非做歹的那类人物。」
老人道:「为师的确没有作奸犯科,为师只是个尝武之人!」
南丹青道:「弟子就要下山了,师父可有敎诲?」
老人摇摇头道:「没有,十多年相处,为师对你已十分了解,甚么事可以干,甚么事不能干,你一定能够分辨淸楚,为师只想提醒你一件事:你下山之后,不要吿诉人你是佟熊的传人!」
「为甚么?」
「第一:有许多人对为师十分痛恨,他们知你是我的传人可能会对你不利。」
「这一点弟子倒不担心,弟子既然拜您为师,人前人后您都是弟子的师父。」
「还有下文第二:你如想成名,就得凭你的本领去闯,不要抬着为师的招牌去唬人!」
「哦……」
「所以你下山之后,不要吿诉人你是我佟熊的传人,一定要凭自己的本领去闯,这才是武士本色!」
「是。」
「接下来,为师要问你一句话。」
「师父请问便是。」
「当初为师发现你根骨奇佳,习武必成大器,是以乐意收你为徒,从未问你为何要习武,现在你可以吿诉为师你习武的目的么?」
「报仇。」
「甚么仇?」
「杀父之仇。」
「谁杀了令尊?」
「不知道。」
「那如何去报?」
「弟子迟早会把他找出来的。」
「那人为何杀死令尊?」
「不知道,那时弟子才六、七岁,甚么事都不懂,只知爹被人杀了,我发誓要报杀父之仇,所以弟子即离家出走,到处寻访名师。」
「以前你说令堂住在你外婆家,此事是眞还是假?」
「是眞。我爹被杀之后,我们母子即去投靠外公外婆,后来弟子就从外公家出走的。」
「好,有仇就该报,尤其杀父之仇更该报,你就此下山去吧!」
XXX
下山。
南丹青苦练了十二年的武功,等的就是今天,所以这一天对他来说意义非常重大——下了山,就是为父报仇的开始!
但是他第一个行动却不是报仇,他先要回去见见阔别十二年的母亲。
十二年前,母亲才二十八岁,十二年后的今天,母亲已是四十岁了,她现在是甚么样子呢?
孺子思亲,渴望见到母亲的心情,在这十二年四千多个日子里,天天都在冲击着他的心弦,要不是更强烈的为父报仇的意志在支持着他,他是无法忍受的,每当午夜梦回想起母亲,便不禁心如刀割,辗转反侧,澈夜难眠。
现在不是午夜,现在是白天,现在南丹青坐在金陵一家酒楼的临窓座头上喝着酒。
他并不是爱喝酒的人,可是此地距离他外公家只有一天的路程了,近鄕情怯,使得他情緖极为激动,因此上酒楼喝起酒来。
他喝着酒,出着神,想着母亲……
——娘,您好么?
——十二年了,您的儿子离开您十二年而毫无音讯,您一定很伤心绝望……娘,原谅您的儿子,不是我想离开您,而是父仇不能不报,我忘不了爹被人杀死倒卧在血泊里的情形,这个仇我不能不报啊!娘,现在您的儿子已练成了一身剑术,是跟随天下最著名剑术家佟熊练的,而且已经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明天我就 可以见到您了,然后我要天涯海角去寻找那个杀死爹的凶手,我一定可以找到他,一定能够叫他死在我的剑下!
「嘻嘻!」
南丹青正想得入神,忽然听见身边有人发出一声傻里傻气的轻笑。
他转头一看,顿时为之愕然。
因为,站在他座头边的是个蓬发垢面的妇人!
这个妇人年约四十,不但蓬发垢面,而且牙齿都快掉光了,身上的衣裙又脏又 破,任何人看了都知道她是个精神不正常的疯婆子!
她正对着南丹青咧口傻笑,一见南丹青转头看她,就伸出手道:「我要吃东西,我要吃那个东西。」
她指指桌上的一小盘板鸭。
她看来是饿壊了。
南丹青有点手足无措,也有点嫌恶,怎么堂堂一家酒楼竟容许一个疯妇上来乞食?太煞风景太不像话了! 他正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幸好堂侩也发现了,立刻过来大声喝叱道:「出去!出去!」
疯婆子委委屈屈地道:「我饿了,我要吃东西嘛!」
堂信揄起一只櫈子,做势要打,怒声道:「妳出不出去?不出去我打死你!」
疯婆子怕了,拔脚便跑,一溜烟似的跑下楼去了。
堂倌接着向南丹青赔罪道:「眞对不起,小的一不留意,她就混了上来,上次小的狠猥揍了她几下,今天她居然还敢上来,眞是拿她没办法,您客官多多包涵,多多包涵。」
一面说,一面连连拱手。
南丹青问道:「她是个疯婆子?」
堂僧道:「是呀!也不知是从那里来的,天天在茶楼酒肆乞食,要不就是哭哭啼啼的说要找她的儿子。」
南丹青一怔道:「找她的儿子?」
堂倌道:「是的,有人说她的儿子死了,又有人说她的儿子被人拐走了,她因 伤心过度而发疯,一天到晚喊着『儿啊!儿啊!你在哪里?』——您听,她又在街上喊叫了!」
从楼窓上往街上看,果见那疯妇神情茫然的在街上蹦躅,口中喃喃的喊着:「儿啊!儿啊!你在哪里?儿啊!儿啊!你在哪里?」
南丹青突然感到心中阵阵绞痛,突然感到眼睛湿湿的。
——娘,您在外婆家居住,您的情况当然不会像这疯妇这样悲惨,可是您一定很悲痛伤心……一个失去儿子的母亲,那种痛苦,眞能使人发疯……
娘,您没事吧?
他突然有归心似箭之感,再也没有胃口飮酒,当即结账下楼,拔步便往城外走去。
忽然,街上传来一片喊打声:「打死妳这个疯婆子!打死妳这个疯婆子!」
南丹青掉头一看,只见那疯婆子手上拿着一块芝麻饼在跑,后面追着一个拿扁担的小贩,气势汹汹的在追打那个疯妇,一看就知道疯妇抢了他的芝麻饼。那疯妇当然跑不过小贩,很快就被小贩追上,一个扁担扫出,那疯妇惨叫一声倒了下去。
手上的芝麻饼掉在地上,可是那疯妇顾不得痛楚,急急爬过去检起那块芝麻饼,大口大口的抢吃起来。
那小贩怒不可遏,揄起扁担又要打,南丹青大喝一声「住手!」飞身电扑过去,一掌格出,正好格中扁担,一声「卡察 !」扁担断了!
小贩呆了。
南丹青沉容道:「你干么打她?」
小贩愤愤不平道:「她抢了我的芝麻饼?他妈的,昨天抢了一个,今天又抢了一个,你说她该不该打?」 南丹青愠声道:「一块芝麻饼能値几何?你要是打死了她怎么办?」
小贩余怒未息道:「哼!打死干净,这疯婆子到处抢人东西吃,可恶透了!」
南丹青道:「她是饿了才抢人东西吃的。」
小贩眼珠子一翻,尖声嚷叫道:「哦,照你这么说,我是该送给她吃的了,是不是?你要是可怜她,何不带她回家当自己的亲娘供养?」
南丹青冷冷一哼道:「一个芝麻饼多 少钱?」
小贩道:「一块一个铜板!」
南丹青摸出十个铜板给他,说道:「她抢了你两个芝麻饼,我打断了你一条扁担,这十个铜板赔你,你再去拿三个芝麻饼给她吃,这样可以吧?」
小贩当然接受,就去拿来三个芝麻饼,像扔给狗吃一样扔给那疯妇。
那疯妇一阵狼吞虎咽吃下了三个芝麻饼,然后挣扎站起,跛着一只脚慢慢的走开,口中又喃喃叫道:「儿啊!儿啊!你在哪里?儿啊!儿啊!你可知道娘找得你好苦……」
南丹青掉头便走。
他恨不得背上长出翅膀,一下飞回外婆家,因为,疯妇悲惨的状况太使他害怕了。
来到金陵郊外,正想放开脚步赶路,忽听身后有人叫道:「喂,那位朋友你等一等!」
南丹青回头一看,见是三个模样怪里怪气的青年追上来,乃转身问道:「有何指敎?」
三个青年一上来,就采取包围之势, 其中一个摆出地痞流氓的姿态,嘿嘿冷笑着,说道:「刚才,我们看见你救济那个疯婆子」
南丹青道:「这有何不对?」
那青年耸耸肩道:「没甚么不对,我们只是觉得你很慷慨。」
南丹青道:「这又怎样?」
那青年伸出一只手道:「我们兄弟正 穷得发慌,你也送我们几个吧!」
南丹青诧异道:「这甚么意思?」
那青年道:「也没甚么意思,我们兄弟是在金陵混的,你送我们几个,我们替你照顾那个疯婆子。」
南丹青冷笑了一声,道:「这好像是勒索。」
那青年居然黯头道:「勒索,是我们兄弟对人最客气的一种手段!」
南丹青笑道:「要是我不给呢?」
那青年冷冷一笑道:「那么我们就用最不客气的手段对付你!」
南丹青一侧头道:「你们没有瞎了眼吧?」
那青年道:「没有,我们招子亮得很,你刚才一掌拍断扁担,那一手没甚么了不起,我们三人是从龙虎武馆出来的人,你那一招吓不倒我们!」
南丹青笑道:「好,要银子容易,不过我喜欢你们使用不客气的手段来要!」
那青年阴森森一笑道:「我再吿诉你,我们杀过人!」
南丹青道:「请别客气。」
那青年向另两个同伴一使眼色,三人立刻磨拳擦掌向他迫去。
南丹青站着没动。
「打!」
三人一声喝叱,一拥而上,对着南丹青拳打脚踢起来。
他们的确练过武功,出手相当的重。
但南丹青没还手,站着让他们打。
怪的是他们对南丹青一阵踢打之后,忽然狼狈而退,一齐吃惊的看着自己的拳头。
原来他们的拳头已又红又肿,好像他们打的不是人,而是石头!
其中一个青年老羞成怒,突然大吼一声,一个饿虎扑羊纵过去,张口便咬!
打的不行,用咬总可以吧?
他一口咬住南丹青的手腕,使尽吃奶 之力想咬下南丹青一块肉!
南丹青微笑道:「龙虎武馆怎么敎出一只狗来了啊?」
「哇!」
那青年突然惨叫一声,仓皇地顚退下去。
一看,他满口鲜血,牙齿没有了!
牙齿留在南丹青的手腕上!
南丹青摇头叹息,说道:「你们都年轻力壮,为甚么不去好好的干活?太可惜了!」
说话间,手腕一运劲,留在他手腕上的两排牙齿,突地迸飞而起,飞起一丈多高!
三个青年魂飞魄散,那里敢再停留。急急忙忙抱头鼠窜而去。
「好俊的功夫!」
蓦地,附近传来一声喝采!
南丹青循声望去,就看到了一个文士打扮的中年人,那人一表人才,手执一把折扇,态度很潇洒的擧步走过来。
一个武功造诣不凡的人,他的目光就像看相的一样厉害,南丹青一看见这个中年文士,就知道他是个身懐绝技的武林高手。
南丹青现在一心只想赶回去看母亲,没心情与人打交道,他向对方黠头笑笑,拔步便走。
中年文士道:「请留步!」
南丹青停下道:「有何赐敎?」 中年文士微微一笑道:「老弟身手不 凡,刚才那一手可谓神乎其技,区区十分佩服。」
南丹青说道:「夸奖了,雕虫小技而已。」
中年文士含笑道:「贵姓大名?」
南丹青道:「敝姓南,贱名丹青。」
中年文士道:「好姓名。」
南丹青拱手道:「尊驾是」
中年文士道:「简,简丕仁,匪号『无肠公子』。」
南丹青再拱手道:「幸会。」
说毕,又要走。
无肠公子简丕仁笑道:「老弟何必急急乃尔?咱们聊聊不行么?」
南丹青道:「抱歉,在下有事。」
无肠公子简丕仁抖开折扇摇了摇,笑吟吟道:「那也不必急在一时呀!」
南丹青心中有些不悦,但仍维持礼貌问道:「老兄有何指敎?」
无肠公子眉毛扬了扬道:「老弟想必是刚出道的吧?」
南丹青点点头。
无肠公子道:「这就难怪了。」
南丹青表示听不懂他的话意。
无肠公子又扬扬眉毛道:「只要是在江湖上走动的人,听到我『无肠公子』四个字,没有一人不想跟区区结交……」
南丹青又表示不解其意。
无肠公子解释道:「因为区区在江湖上薄有虚名,区区只要顿顿足,就可使天地变色。」
南丹青笑了笑,说道:「老兄会变魔术?」
无肠公子一怔道:「变魔术?」
南丹青道:「在下长了这么大,还没见过有人顿顿足就能使天地变色的人,请你顿一顿足给在下见识见识好么?」
这当然是一句抢白,无肠公子本是武 林中名头极为响亮的人物,如何受得了这样的抢白,闻言不禁面色一沉,冷笑道:「哼,我『无肠公子』行道十多年,今天头一次有人敢这样顶撞我,你小子胆量可不小啊!」
南丹青不想惹事,又拱拱手道:「抱歉,在下有事待办,不便耽搁,异日有缘再敬领敎益,吿辞了。」
转身要走,一股劲风突袭脑后!
南丹青身形微晃,人已闪开数尺,怒道:「这甚么意思?」
无肠公子笑道:「见猎心喜!」
南丹青皱起眉头道:「阁下文质彬彬,想必读过不少书,何以如此无聊?」
无肠公子哈哈笑道:「你错了,区区只是喜欢附庸风雅,其实肚里墨水有限得很!」
南丹青开始对他生起憎恶,问道:「你要替刚才那三个混混出气?」
无肠公子摇头道:「非也!区区只想跟你切磋一下,你是罕见的高手,区区不欲失之交臂!」
南丹青道:「你是成了名的人物,跟我这个无名小卒动手,胜之不武,败则一世英名付诸东流,这样划算么?」
无肠公子笑道:「当然不划算,问题是区区出道迄今,尙未败过一塲——你接招吧!」
折扇「刷!」的一收,平胸点出!
南丹青下山带着一把长剑,但这把长剑现在放在包袱中,仓卒间不暇取出应战,他因此对这个无肠公子更增一分憎恶,觉得此人风度翩翩,行为卑下,心中大怒 ,当下错开一步,挥掌拍了出去。
佟熊是天下最著名的剑术名家,但一个剑术名家并非只会剑,任何人在练剑之前都要先有相当程度的拳脚功夫,这样练剑才能有成,而像佟熊这样的武林高人,他的拳脚功夫当然不含糊,他所教出来的徒弟当然也绝不含糊。
此刻,南丹青拍出的一掌看虽平平无奇,却是攻其必救,其中之奥妙,只有被攻者才能体会得到。
无肠公子面色微变,手中折扇一撤,快速的移形换位,同时变招再度攻出!
折扇翻动间,刹那间好像有七八把折扇同时点向南丹青身上七八处穴道!
南丹青右掌上下翻飞,将其攻势一一化解,抽空施展「连环十八踢」,但见他身如陀螺疾转,双腿以各种不同的姿式连续踢出,顿时就把个无肠公子踢得后退不迭!
无肠公子在武林中名气的确十分响亮,出道以来可谓战无不胜,由于行为专横霸道,故赢得「无肠公子」的外号,一般人见到他如见了鬼一样害怕,但是今天他的「横行」碰到尅星了,他被南丹青的「连环十八踢」攻得连退了十八步,这是他成名以来从未有过的事;像他这种人一旦落了下风,不是老羞成怒就是凶性大发。
他的眼睛红了,突然发出一声厉啸,拚命式的抢攻而上,杀手连施!
南丹青也被他一阵猛攻迫退了数步,他当然看得出对方的出手非常狠辣,这使他想起了师父经常说的一句话:对敌人手下留情无异自杀,所以出手一定要重、要狠!
他忽然觉得师父说的话不无道理,自己要是不发狠,今天只怕要伤在这个无肠公子的折扇之下了。
所以,他突然发狠了。
他使出了师门最得意的「迷踪步」再配合几招自己苦练多年的碎玉指,展开了强烈的反击。
玉,是很坚硬的东西,手指练到能够碎玉,其威力是可想而知的。
无肠公子被他的「迷踪步」搞昏了头,一个闪避失当,左胸口顿吿中指!
好像被箭射中,他大叫一声,仰身倒下,面色一下变得苍白如纸,冷汗都冒出来了。
鲜血跟着嘴角溢出,毫无疑问内伤甚重!
「抱歉!」
南丹青丢下这句话后,掉头便走了。
XXX
天刚破晓,南丹青已到了一处濒临长江的龙潭鎮,此地,即是他外公外婆的家鄕。
这是个大鎮,由于地处要衢,街上商店林立。
六岁那年,他父亲被人杀死后,他外公便把他们母子接来此鎮居住,十二年前他曾在这鎮上住了一年以上,对鎮上的一切还有一些记忆,今天游子返鄕,看见街上的一切无多大改变,他心中有一种温暖的感觉,然而近鄕情怯,他还是有些不安,当然最使他担心的是寡母的处境……
——娘,您好么?您还健康吧?您现在大槪还在睡觉,您可知道您日思夜想的儿子已经回来了?
——您……会不会已经……不!不!您不会的!记得当年外公希望您改嫁,您曾坚决拒绝,我想您一定还在外公家的。
——对了,您最会刺绣,当年您为儿子绣成的一个钱囊,儿子现在好好保存着哩!
——娘,我现在甚么都不要,只要您平安无事,您平安无事吧?
一座大宅,在他思忖之间,忽然已呈现在他眼前!
——就是这一家!
这就是外公外婆的家没错。
——可是,怎么有些不一样了呢?
——外公在城中开了一家茶行,在鎮上也是有钱人之一,记得以前门庭好光显,怎么现在却变得一幅冷冷淸淸的衰败之家?
——唔,对了,已经十二年了,十二年不是一段短日子,人都会老,房子当然也会老……
他上前叩门。
好久好久,才有人出来开门,开门的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看样子是刚起床的,面上还有浓重的睡容,但是使南丹青看了心头突感沉重的是:这个人穿得并不好,一身中衣好像已好久没洗了。
中年人打量着他,没好气的问道:「
找谁?」
南丹青依稀认得他是大舅赵明,便问道:「您是大舅?」
中年人一对惺松睡眼突然有了光彩,瞪大眼珠子道:「你是……」
南丹青道:「我是丹青。」
他是兴奋的,虽然心中有一股不祥的感觉,但情緖还是兴奋的。
赵明仔仔细细的,上上下下的打量他一遍,嘴唇有些发抖起来:「你……你说你是丹青?」
南丹青笑道:「是的,大舅,我是丹青!」
赵明一把抓住他的臂膀,又惊又喜道:「你真是丹青?」
南丹青点头,笑道:「是,我是丹青,十二年前离开这里的那个丹青!」
赵明神情激动极了,用力摇撼着他道:「你……你终于回来了,你终于回来了!」
可是,次瞬间,他忽然重重掴了南丹青一个耳光,悲愤的骂道:「你这个混帐东西,我该打死你才对!」
南丹青没有生气,他知道自己当年的出走一定带给了许多人痛苦,他含着眼泪道:「大舅,我娘……她好么?」
赵明接着他入宅,一直把他拉到客厅上,大声道:「来福的娘!来福的娘!妳快出来,看谁回来了,快出来呀!」
一个中年妇人匆匆入厅来了。
她是南丹青的舅妈,南丹青离开龙潭鎮的时候,她也还只有二十多岁,如今却已是黄脸老太婆了!
南丹青叫道:「舅妈!」
他的心情好沉重好沉重,因为他已料到这一家人一定发生了重大的变故,母亲八成已不在此宅之中,因此舅舅才只叫舅妈出来,而没有叫自己的母亲出来。
中年妇人瞪大了眼睛,已经想不起眼前这个少年是何许人了。
赵明流着眼泪道:「来福的娘,他是丹青,是妳二姑的儿子南丹青呀!」
「南丹青?」那妇人的神情也激动起来了:「你……你还活着呀?」
南丹青道:「大舅,舅妈,我娘好么?她在不在这里?还有外公外婆他们也好么?」
妇人流泪道:「你外公外婆过世了,一个病死,一个被气死……」
南丹青呆了呆道:「被气死?」
妇人指着赵明,哽咽着道:「是被他气死的!你这个大舅没出息,不是喝就是赌,把偌大一个家当全挥霍光了,你外公一气之下——」
赵明吼道:「他妈的,妳少说一句成不成!」
南丹青道:「大舅,我娘又怎样?」
赵明忽然又拉着他往外走,道:「走,我们找个地方谈谈!」
经过一间厢房,他匆匆入房披上一件外衣,就拉着南丹青往大门口走去。
妇人追出客厅,大叫道:「丹青,不要给他银子,他有了银子就去吃喝嫖赌, 你千万不要给他银子!」
赵明一边骂,一边拉着南丹青出门,左转右转来到街上一家小馆子。
这时天已大亮,小馆子刚刚开门,他们进入拣了个座头坐下来。
一个伙计懒洋洋的上来招呼,口气相当冷淡:「小赵,你这么早呀!」
赵明拍拍桌子道:「来一壶酒!」
伙计看看南丹青,见他穿的也不光显,就摇摇头道:「小赵,我们店东交待过了,不能再赊了。」
南丹青道:「把酒拿来,我付账!」
伙计回望赵明道:「这位是……」
赵明神气活现地道:「他是我外甥,从外头回来看我的!」
伙计听了就去拿来一壶酒,赵明迫不及待的斟满一杯,一骨碌灌了下去,这才发出一声惬意的长吁,看样子他已被酒瘾折磨得惨了。
南丹青道:「大舅,我娘她究竟怎样了?」
赵明低头沉默了片刻,才叹了口气道:「你娘还活着,不过……」
南丹青急问道:「不过怎样?」
赵明嗫嗫道:「她……她……」
南丹青颤声道:「改嫁了?」
赵明摇头道:「不是……」
南丹青着急道:「大舅,你快说,我娘究竟怎样了?」
赵明又喝了一杯酒,情緖似已渐渐冷静下来,抬目盯着南丹青反问道:「丹青,你眞该打,你为何要离家出走?」
南丹青道:「我去寻访名师,准备为我爹报仇,我知道我娘不准我去,所以我就偸偸的跑了。」
赵明叹道:「一去十二年音讯全无,你可知道你娘有多伤心?」
「当时我年纪太小,没想到这些。」
「我吿诉你,你娘还活着,只是情况很不好,这都要怪你……」
「我娘在哪里?」
「在……唉,这叫舅舅怎么说呢?对了,先谈你自己,你这十多年在何处?」
「在北雁荡山练武。」
「跟谁?」
「佟熊。」
「他是谁?」
「天下最著名的剑术大家。」
「哦,那你练成武功了?」
「是的。」
「要为父报仇?」
「是的!」
「你知道你爹是被何人杀死的么?」
「不知道,不过我可以查出来。」
赵明又喝了一杯酒,长叹一声道:「 只怕无从查起的……」
南丹青道:「怎么说?」
赵明道:「这件事要从头说起,你还记得你爹是甚么样一个人么?」
南丹青点头道:「当然记得,我爹当年是苏州一地的第一把好手。」
赵明点了点头道:「是的,快刀南雅堂,当年在苏州是头号人物,他的刀法确实很厉害,有一次,舅舅亲眼看见他把一个石榴抛上空中,石榴落到地上时,已经被他的刀劈成四片,眞是太高明了。」
南丹青没开口,因为以他目前的成就来看当年父亲的武功造诣,父亲只可说是个小地方的高手而已,比之名满武林的人物还差了一大截。
赵明接着道:「所谓『树大招风,名高遭谤』,就因为你爹武功很高,所以经常有江湖人物来找他比武,这些事你还记得吧?」
南丹青点头道:「记得的,我见过我爹打败过好几个人,可是我爹为人厚道,他并不是个喜爱争强斗胜的人,除了在苏州一地居住,从未下江湖走动,也从未与人结过梁子。」
「是的,你爹确实是个淡泊名利的好 人,但是由于他武功太高,就有不少人想击败他来成名,那次他被杀,就是死在一个去找他比武的人的手里的。」
「我记得那年我才六岁多,有一天黄昏,一个人来向我爹挑战,我爹推拒不掉,只好跟他去郊外比武,后来有人来通知我们母子,说我爹被那人杀死了——大舅 ,后来我娘有没有查出那人是谁?」
「没有,因为去找你爹比武的人太多了,而每次打胜的都是你爹,你娘司空见惯,就没把那回事放在心上,等到你爹被 杀身死那人已鸿飞冥冥,无从查知了。」
「大舅,我爹从未得罪过人,那人可以将我爹打败,却不能杀死他;他杀死我爹是毫无道理的,所以我要找他报仇!」
「可是,你不知道他是谁,又不知他在哪里,如何去报呢?」
「我记得那人年约三十来岁,他的武器是一把鲨鱼剑,武林中使用鲨鱼剑的人并不太多,我相信可以找到他!」
这时,赵明已喝干了那壶酒,他叫伙计再拿来一壶,再灌下一杯后,才摇摇头道:「丹青,舅舅没出息,眞的把你外公留下的家当全挥霍光了,如今这鎮上的人个个瞧我不起,不过舅舅还懂得一些道理,你若是肯听舅舅的劝吿,就放弃报仇之念,全心去照顾你娘吧!」
南丹青道:「我娘在哪里?」
赵明道:「听说在金陵一带流浪。」
南丹青心头一震道:「流浪?」
赵明道:「你失踪后,她就四处去寻找你,后来……后来精神有些不正常……」
南丹青跳了起来,震骇欲绝道:「你 说甚么?!我娘她精神不正常?!」
赵明点黠头,无限感伤地道:「是的,你想想看,丈夫死了,儿子又离她而去,叫她怎不伤心?起初舅舅把她关在一间房中,可是……她天天在房中大吵大闹,舅舅没法子,只好放她走了。前一阵子,有人吿诉我在金陵见到她,已经疯得认不得人了,饿了就抢人东西吃,一天到晚在街头上叫着:『儿啊!儿啊!你在哪里?』——咦,你干甚么呀?」
南丹青丢下一锭银子,飞也似的冲了出去……
XXX
「娘!娘!娘!」
南丹青满脸泪痕冲入金陵城中。
他一口气赶了百来里路,抵达金陵时,才只晌午时分;这段路程如由普通人来走,最快也要走两天,但他只化了半天的时问,因为他已不在乎甚么惊世骇俗,一路施展陆地飞行术,像一颗流星从龙潭一直飞到金陵。
他两眼瞪得直直的,发了疯似的满街奔跑寻找,一直找到这天黄昏,几乎已踏遍了全金陵的大小街道,却还没找到他的母亲。
没找到母亲,却找到了龙虎武馆。
他大步走入龙虎武馆的练武塲,居然一眼就发现昨天向自己勒索银子的那三个地痞,他上前抓住其中一个的胸襟,厉声道:「她在哪里?!」
那青年吓坏了,结结巴巴地道:「你你找谁呀?」
昨天的一场冲突,已使他了解南丹青的能耐,可说已吓破了胆,因此今天一见到南丹青,顿时就矮了半截。
南丹青吼道:「那位妇人!」
「哪位妇人呀?」
「昨天,我买芝麻饼给她吃的那位妇人!」
「哦,你说的是那个疯婆子呀!」
南丹青左右开弓,两记耳光打得他一张脸顿时肿了起来:「甚么疯婆子,是南夫人!」
那青年已被打得牙齿松动,满嘴是血,但他已忘了痛,他怕死怕得要命,战战兢兢的颤声说道:「是……是南夫人!是南夫人!」
南丹青气势汹汹道:「她在哪里?」
那青年哭丧着脸,道:「我怎么知道呀!」
南丹青还要再打时,一个彪形大汉已从馆中奔出,雷鸣也似的大喝一声:「住手!」
这个彪形大汉衣着华丽,看那气派,分明就是龙虎武馆的馆主!
他寒脸来到南丹青面前,愤怒地道:「是哪里跑来的瞎了眼的东西,竟敢到我龙虎武馆撒野!」
南丹青放开那青年,如刀的目光盯上了对方:「你是馆主?」
彪形大汉道:「不错!」
南丹青道:「叫甚么?」
彪形大汉道:「地虎鲁雷!」
南丹青一指那三个青年道:「昨天,他们在城外向我勒索银子那件事,你可知道?」
地虎鲁雷冷笑道:「不知道!」
南丹青道:「现在该知道了吧?」
地虎鲁雷道:「现在也还不知道!」
南丹青跨上一步,一拳击了出去。
地虎鲁雷早已蓄力以待,他左手一扬,扣拿南丹青的手腕,岂知刚觉已经扣住之际,忽觉整个人离地而起,在空中翻了一转,然后被重重的摔倒在地,只摔得他目冒金星,发昏章二十一。
南丹青跟着一脚踩上他的小腹。
地虎鲁雷登时像被大象的脚踩着,面色煞白,冷汗直冒,杀猪般的叫了起来。
他的一羣徒弟一声呐喊,一齐攻上,但被南丹青很漂亮的几个动作打得纷纷飞跌出去。
「现在知道了么?」
「知……知道了!」
南丹青缩回了脚,道:「好,现在仔细听我说:他们三人昨天向我勒索银子,说甚么要替我照顾那位南夫人,我没有答应,今天我跑遍金陵也没找到她,这是怎么回事?」
地虎鲁雷挣扎而起,喘着气道:「郭良、邱仁贵、石必达,你们过来!」
那三个青年走了过去。
地虎鲁雷指着他们骂道:「你们这三个瞎了眼的狗东西,为师平时是怎么敎导 你们的?我敎你们要锄强济弱,要善待妇孺,你们可好!竟背着我去干壊事,如今把祸带上门了,害得为师一世英名——」
越说越有气,就顺序每人一个耳光打过去,然后大喝道:「快说,你们把那疯——不不不,是南夫人,你们把那位南夫人怎么样了?」
其中一个喊寃道:「师父,我们没把她怎样啊,昨天我们三人回馆后,到现在大门都没跨出一步,这你是知道的呀!」
地虎鲁雷怒道:「胡说!」
那青年道:「是眞的,弟子可以对天发誓,我们眞的没去伤害她。」
鲁雷振臂一指道:「去!快去替我把她找来,找不到就别回来见我!」
「是!」
郭良、邱仁贵、石必达应了一声,急急而去了。
鲁雷回对南丹青抱拳道:「这位朋友,在下有眼不识泰山,请多多包涵,你先请到里边来坐坐,我鲁雷这一吩咐下去,保证可以找到那……那位南夫人!」
这家伙能死能活,他知道南丹青的武功高得可怕,因此转过来巴结奉承了。
南丹青反而有些过意不去,就改变态度道:「刚才多有得罪,请多原谅。」
鲁雷连声道:「好说,好说,所谓不打不相识,打了就认识,在下能交到你这位朋友,可说是毕生最大荣幸——请!」
南丹青乃与他入厅坐下。
鲁雷叫下人奉过茶后,满面堆笑道:「这位朋友,你贵姓大名呀?」
南丹青道:「南丹青。」
鲁雷翘起大拇指道:「南少侠年纪轻轻就已练成这么高强的武功,眞是了不起,太了不起了!」
南丹青问道:「鲁兄今年贵庚?」
鲁雷道:「我快四十了。」
南丹青道:「是本地人?」
鲁雷道:「是的,是的。」
南丹青道:「去过苏州没有?」
鲁雷道:「去过,去过,上个月我一个徒弟成亲,我还去那里喝酒哩。」
南丹青道:「十多年前,苏州有一位名叫『快刀南雅堂』的人你知不知道?」
鲁雷眼睛一亮道:「南少侠与你那位『快刀南雅堂』是甚么关系?」
南丹青道:「他是先父。」
「啊呀!」鲁雷叫了起来,神色兴奋极了:「这眞是海水冲进了龙王庙,原来你是『快刀南雅堂』的儿子,这么说咱们是一家人呀!」
南丹青一怔道:「一家人?」
鲁雷道:「当年我曾拜令尊为师,跟他练了两年的功夫——对了,我想起来了,那时你已出生,我离开苏州的时候,你才两岁大!」
南丹青道:「眞的?」
鲁雷连连黠头道:「眞的!眞的!你们家门前有一条河,河边有一棵柳树,对不对?」
南丹青很高兴,虽然他对此人仍无好感,但能见到父亲当年所敎的一个徒弟,仍是値得高兴的一件事;他面上首次露出了笑容,道:「这么说,你眞是先父的徒弟了。」
鲁雷表情忽然转为悲伤,叹道:「后 来……大约是我离开令尊三年之后,听说他被人杀死了,当时我眞是义愤塡膺,原想替他报仇,可是却不知那人是谁……」
南丹青道:「那人当时的年纪大约三十出头,使用一把鲨鱼剑。」
鲁雷急忙问道:「你知不知道他的姓名?」
南丹青摇头道:「不知道,但我一定会査出来,因为,武林中使用鲨鱼剑的人并不多;这次我艺满下山,就是要为父报仇。」
鲁雷突地神色一愕道:「那……那位南夫人莫非是……」
南丹青黙黙头,悲戚地道:「她是家母!」
鲁雷搥胸顿足的叫道:「天呀!我要是知道她是师母,打死我也不会让她在街上流浪!」
南丹青悔然道:「家母因先父之死伤心过度,再加上我于七岁那年不吿而别,致使她精神失常……昨天我见到她时,根本不知她是我的母亲,今早才听我大舅说的。」
想到母亲的悲惨状况,他不禁泪如雨下,失声痛哭了起来。
鲁雷连忙劝慰道:「别哭,别哭,大少爷,这件事包在我身上,如今既知她是师母,我说甚么也要把她接来龙虎武馆居住,你放心好了。」
正说着,忽见那个叫「郭良」的青年匆匆跑入客厅,说道:「师父,我们找到 那疯婆子了!」
鲁雷大怒道:「混蛋,甚么疯婆子,是南夫人!」
郭良吃了一惊,连忙改口道:「是是,是南夫人!是南夫人!」
鲁雷喝问道:「她在哪里?」
郭良道:「我们在城隍腐的后面找到她,要请她到这里来,她不肯,吵着要坐轿子才肯来,我们没法子,只好去雇了一顶轿子,如今已快到了。」
南丹青起身冲了出去。
鲁雷随后追出道:「大少爷,你就在这里等候,不用再出去了。」
南丹青觉得在街上认母亲确有不宜,便在练武塲上等候。
不久,两个轿夫抬着一顶小轿子随在邱、石二人后面走入龙虎武馆,在练武塲上歇了下来。
南丹青已激动得全身发抖起来。
一个轿夫打开轿门,叫道:「到了,妳出来吧!」
南夫人坐在轿中不肯出来,笑嘻嘻道 :「我不要!我还要再坐一坐!」
那轿夫顿足叫道:「唉唉,这甚么话 呀!」
另一个轿夫抱怨道:「他妈的,我抬了几十年的轿子,今天头一次抬个疯婆子,要不是冲着你们龙虎武馆,银子再多我也不干。」
鲁雷瞪他一眼道:「你住口,再敢胡说八道,我叫你爬着出去!」
南丹青急急趋至轿门前,弯着身子道 :「娘,我是丹青,您的儿子,您还记得我么?」
南夫人傻笑道:「我的儿子?嘻嘻嘻,你是我的儿子?妙啊!妙啊!」
毫无疑问,她已没有了记忆,也已不会思想,已经变成一个「活死人」了!
南丹青压抑着满腔悲痛,以亲切的声音道:「娘,您请出来好么?」
南夫人搔首弄姿的傻笑着:「我要坐轿子,我要坐轿子……你们快抬啊!」
南丹青改变策略,努力在面上挤出一丝笑容,道:「喂,昨天我买芝麻饼给您吃,您记不记得?」
南夫人好像没听见,忽然轻轻的哼起歌来:「一个大姐整十七,嫁个女婿才十一,二人井上去抬水,一头高来一头低,不看爹娘待奴好,一下推你到井里。」 唱完,还咧嘴一笑!
南丹青强忍眼涙,大声道:「喂,妳要不要吃芝麻饼?」
南夫人嘻嘻笑道:「我要坐轿子……我要回娘家……小娘儿,走娘家,娘看见,背包袱,爹看见,抱娃娃,嫂嫂看见扭一扭,哥哥看见丑一丑,不用扭呀不用丑,当天来呀当天走……」
南丹青伸手入轿,欲将她扶出,她突然脸色大变,恐怖的缩成一团,尖叫道:「不要打我,不要打我!」 看样子,她是被人打怕了。
南丹青连忙缩回手道:「别怕!别怕!我不打妳,妳还要坐轿子是么?
南夫人惶恐的瞪望着他,颤声道:「你不不打我了?」
南丹青又努力露出和善的笑容道:「不,我怎么会打妳,妳要吃甚么,我给妳吃甚么,妳要坐轿子,我给妳坐轿子,好么?」
南夫人笑了,道:「我要坐轿子!」
南丹青立刻向那两个轿夫吩咐道:「来,你们再抬着她在场上走一走,要多少给多少。」
那两个轿夫已知疯婆子是他的母亲,这种事不论谁看了都会一洒同情之泪,他们当然也很感动,当下一言不发的抬起桥子,在练武塲上兜起圈子来。
南丹青接着转对鲁雷道:「鲁兄,麻烦你拿些吃的来,我看只有用食物来引诱她,她才肯出轿。」
鲁雷立刻叫一个徒弟去街上买吃的,不久买来了两只鸡腿,南丹青接过鸡腿,示意那两个轿夫歇下,再趋上轿门,扬扬手上的鸡腿,笑道:「这两只鸡腿给妳吃,要不要?」
南夫人道:「我要吃!我要吃!」
南丹青道:「要吃就下来,妳下了轿子我就给妳吃。」
南夫人果然一头钻了出来。
南丹青把鸡腿递给她,原想扶她入厅,她却一屁股往地上一坐,似饿狗般咬食起来。鲁雷立刻将轿夫打发走,然后吩咐徒弟们关上大门,因为这时已有不少人聚在大门口看热阀了。
南丹青眼看母亲疯成那个样子,眞有痛不欲生之感,他在她面前坐下,含着眼泪笑问道:「吿诉我,妳要找妳儿子是不是?」
南夫人只顾吃鸡腿,没理睬。
南丹青又说道:「妳儿子是不是南丹青?」
「南丹青?」南夫人好像受到轻微的震动,停止吃鸡腿,瞪着南丹青喃喃道:「……南……丹……青……」

 楼主| 发表于 2024-6-25 10:55:2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章:单骑闯天下 仗创觅仇踪



南丹青热切地道:「是的,我是您的儿子南丹青,您还记得吧?」 南夫人又看了他半晌,摇摇头道:「 不记得了。」说毕,又吃起来。
南丹青仍不死心,又道:「娘,您不是在找我么?我眞是您儿子南丹青呀!」
南夫人忽然笑了,张开没有几颗牙齿的嘴嘻嘻的傻笑道:「你是我的儿子?嘻嘻,你怎么是我的儿子?我的儿子今年才七岁,再说……嘻嘻,我还没出嫁,我吃了鸡腿之后就要上花轿了。」
南丹青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道:「娘,您眞的都忘了不成?妳的丈夫是『快刀南雅堂』,妳生了个儿子叫南丹青,他就是我,后来爹被人杀死了,妳带着我回龙潭的娘家,是不是?」
南夫人嗤之以鼻道:「哼,你别想骗我,我才不上当呢!我的儿子,只有这么大……」
她用手比了比六七岁孩子的高度,接着道:「他长得好看,才不像你这个样子,你是骗子!你打我打得好痛,我恨你,我恨你!」越说越气,突然扬起油腻的手往南丹青的面上抓去!
南丹青握住了她的手腕,眼泪不停的流下,说:「娘,您用心的想一想,我确是您的儿子南丹青,我离开您已十二年了,所以我现在已长了这么大!娘,您再仔细的看一看,想一想,我的的确确是您的儿子南丹青,您一直在找我,怎么现在又不认我这个儿子了?」
南夫人充耳不闻,继续吃着鸡腿。
南丹青原以为母亲见到自己后,精神便会恢复正常,这时看她毫无「起色」,眞是五内如焚,肝肠欲裂,眼泪不禁又如断了线的串珠。
鲁雷道:「大少爷,令堂病已多年,我看一时是好不了的,目前唯一的法子是让她过好日子,一面找大夫医治,说不定慢慢就会好起来的。」
南丹青只得收泪站起道:「鲁兄可否帮小弟一个忙?」
鲁雷忙道:「南大少爷说的甚么话,我是令尊的徒弟,令堂是我的师母。这些年来,我因不知她是师母,所少没有照顾她。我说句老实话,我自知不是个甚么了不起的人物,顶多是个地头蛇而已,但是我可是懂得知恩报恩,大少爷你要甚么只管吩咐一声,只要是我办得到的,无不从 命!」
南丹青道:「小弟想在鲁兄的武馆中借住几天,延医为家母治病,能医好便罢 ,否则再作长久之计。」
鲁雷黠头道:「正该如此,大少爷若是看得起我,只管在这里住下来。」
南丹青问道:「鲁兄有家眷么?」
鲁雷道:「有的,拙荆就在里面,她替我生了两男两女,最大的,今年已十六岁。」
南丹青道:「家母在此期间,要请大嫂多多帮忙,因为有些事情只有妇女才能处理。」
鲁雷道:「这个当然,我会叫拙荆悉心照顾令堂,依放一百二十个心好了。」
XXX
一幌过了半个月。
南夫人虽经延医悉心治疗,而且不再像以前那样流落街头,挨饿受冻。但是仍然没有多大改变,时笑时哭,即使在南丹青面前,她也还在喃喃呼唤着:「儿啊!儿啊!你在哪里?你找得娘好苦呀!」
于是,南丹青作了一个决定。
他吿诉鲁雷,决定带着母亲离开。
「哪里去?」
「寻找杀父仇人。」
「带着令堂?」
「是的。」
「这怎么成呀?」
南丹青以坚定的语气道:「鲁兄,你该已看得出家母的病一时难以痊愈,既然如此,我们母子在此居住绝非长久之计,所以小弟决定带着家母四处去寻找杀父仇人。」
鲁雷连连摇头道:「不对!不对!你就是要去寻找杀父仇家,也不能带着令堂一起去呀!」
南丹青道:「鲁兄,小弟发誓从今以后绝不再离开家母一步!」
鲁雷道:「可是……」
南丹青截口道:「鲁兄听我说吧,由于我不知杀父仇家是谁,要找到他绝非一朝一夕可能完成之事,说不定要花好几年的工夫,所以必须带着家母一起走,也许朝夕相处,会使她的精神恢复正常,万一不能,做为她的儿子,我也要尽尽这份孝心。」
鲁雷道:「对,我了解你的意思,可是令堂目前这种情况,你带着她四处奔波岂非很不方便?」
南丹青道:「不会,她喜欢坐轿子,我就买一顶轿子让她乘坐。」 鲁雷一怔道:「轿夫呢?」
南丹青道:「这就要请鲁兄帮忙了,小弟希望雇两个轿夫和一个妇女,不知道鲁兄能不能替小弟找到这么三个人?」
鲁雷表示困难道:「这恐怕不容易,谁愿意长期侍候一个……」
南丹青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小弟可以每月给他们每人二十两银子的酬劳。」
二十两银子的确是一笔很优厚的酬劳,相当于一个轿夫半年的收入。
「怎么样?」
「好,我替你去找找看。」
事情出乎意料的顺利,不到半天,鲁雷已找到了两个轿夫和一个中年妇人;他们都表示愿意受雇半年试试;一问之下,原来两个轿夫都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鳏夫,而中年妇人是个寡妇,原在龙虎武馆打杂,经鲁雷一怂恿,就答允了。
两个轿夫,一个叫罗汉脚,一个叫陈七,中年妇人叫苏大嫂,年纪都没超过五十岁,身体壮健,力足长途跋涉。
双方说定之后,鲁雷就陪着南丹青去买了一顶轻便小轿及一切用品。
这天晚上,鲁雷进入南丹青的房里,把一包银子交到南丹青手里,说道:「大少爷,这是两百两银子,算是我对师父的一点孝心,你一定要收下。」
南丹青从北雁荡山下来时,身上只带了一百多两银子,心中正在为今后的花费发愁,故没有推辞,只说道:「谢谢,不过将来小弟一定要还。」
鲁雷道:「大少爷这么说就太见外了,我们不是外人呀!」
南丹青道:「我知道,但是这半个月来,鲁兄对我们母子已付出太多了,鲁兄已经尽到了应尽的道义,小弟不能再接受你的赠与,不过这些话现在说了都没用,总之一句话,小弟若是不死一定会还!」
鲁雷道:「好啦!此事以后再说,现在我想问你一句话:你打算怎么去寻找杀父凶手?」
南丹青道:「四处打听,只要打听得某人使用鲨鱼剑,就去找他。」
鲁雷道:「你不能武断使用鲨鱼剑的人就是你的杀父仇人呀!」
南丹青道:「当然,小弟会谨愼追究,绝不误伤无辜。」
鲁雷道:「在我们江苏一地,我就知道有两个人使用鲨鱼剑。」
南丹青神色一振,急问:「他们叫甚么?」
鲁雷道:「这两人都是绿林人物,一个名号叫『吃人鲨白剑虹』,一个叫「红狼柳上飞』;前者已洗手退隐,听说住在海门附近的麒麟鎮——」
「他多大年纪?」
「大约四十多岁吧。」
「红狼柳上飞呢?」
「他在淮阴以东一带出没,也是四十多岁的年纪,是个独行大盗。」
「当年杀害家父那人年约三十出头,十二年后的今天,正好有四十多岁……他们武功如何?」
「都很了得。」
「好,我就先去找这两人!」
XXX
次日,南夫人穿得整整齐齐的上了桥子,由罗汉脚和陈七抬着,在南丹青和苏大嫂陪伴下离开了龙虎武馆,离开了金陵,踏上「征」途。
这将是一段无法预计的漫长的路程,所以南丹青并不急迫,他交待罗汉脚和陈七不必走快,因为他不知道杀父凶手是那一个,他只能一个一个去査,一个地方一个地方去打听,在这种情况之下,所费的时间少则数月,多则数年或甚至数十年,因此没有急着赶路的必要,他要做「龟兔赛跑」中的那只龟——慢慢的走,但一定要走到终点!
他的第一个对象是那个已金盆洗手的吃人鲨白剑虹,因为其人定居在麒麟镇,容易找到。
由金陵到麒麟鎮,全程约三百多里,他打算在八天之内到达。
一路上,南夫人居然很安静,不停的在轿中唱山歌,一副自得其乐之状,这也许因为他已吃得饱穿得暖,又喜欢乘轿子之故吧?
可是,这天才离开金陵走到明孝陵附近,就碰到麻烦事了。
有两个江湖人物忽然在路上出现,像挡路煞神一样挡住了去路!
这两人,一个是相士打扮的中年人,一个是模样极为妖冶的艳妇。
相士手擎一帜,上书「铁口直断」四个大字,虽然五官端正却透着几分邪气。
美艳妇人手抱琵琶,像个卖唱的,脸上一直挂着妩媚的笑容。
他们并肩站在路中央,不让南丹青过去。
南丹青觉得很奇怪,因为他断定对方二人绝非翦径贼,而且此处并非荒僻之地,即使是翦径贼也不敢在此公然抢却行人,其次自己刚刚下山,可说没得罪过甚么人,为甚么会有人前来寻衅?
他向他们拱拱手,道:「二位请让路好么?」
美艳妇人微微一笑道:「不好!」
南丹青道:「有何指敎?」
相士含笑接口道:「山人要替你看个相。」
南丹青道:「抱歉,小可对看相没有兴趣。」
相士轻笑一声道:「你非看不可,看了可知道你的吉凶寿夭富贵贫贱,也就知道如何避凶趋吉,对你岂非大益?」
南丹青不想惹事,他回头示意罗汉脚和陈七歇下轿子,然后回对相士问道:「看一次相要几个钱?」
相士道:「不一定,山人替人看相,有时索价甚高,有时不要一分钱,全看对方运气的好坏而定。」
南丹青道:「小可出不起高价钱,一二两银子倒还拿得出手。」
相士道:「山人不要你半分钱。」
南丹青道:「那你就看吧。」
「尊姓大名?」
「南丹青。」
「贵庚?」
「二十岁。」
「生辰八字?」
南丹青胡诌了一个给他,他就煞有介 事的开始搯指推算起来,然后又看南丹青的五官,一会之后,忽然惊呼一声道:「糟了!」
南丹青道:「怎样?」
相士道:「大凶!大凶!」
南丹青耐着性子道:「请道其详。」
相士道:「你今天大劫难逃,命当该绝!」
南丹青一哂道:「甚么缘故?」
相士道:「因为半个多月前你老弟做错了件事。把山人一个好朋友打伤了。」
南丹青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不禁冷笑:「你说的是『无肠公子简丕仁』?」
相士点头道:「正是,他现在还躺在床上。」
南丹青道:「那是他咎由自取,无端寻衅,而且出手太毒辣,小可为求自保,只好伤了他。」
相士摇头幌脑道:「可是出手未免太狠了些,他这辈子可能无法再练武了。」
南丹青皱了皱眉头道:「二位,有句话说『前事不忘,后事之师』,要是二位也想无理取阀,只怕会跟他一样呢!」
相士哈哈笑道:「山人铁口直断,你小子今天在劫难逃,死定啦!」
南丹青心中忽然起了强烈的憎恶,他想不通江湖上为何常有这种莫名其妙的事情发生——甲发现乙武功高强,就向乙挑战,然后不论何方失败或伤亡,双方就此结下了梁子,父亲就是这样死的。这种争强斗胜之风,为甚么如此之盛?
——无肠公子简丕仁逼着自己比武,他败了,受伤了,于是他的朋友找了上来,要杀自己为友报仇,这算甚么道理呢?
——这样的纠纷如何了?难道自己一定要被击败而受伤或死亡才算合理么?
他就是想到这些而产生起强烈的憎恶,当下冷冷问道:「不能善了?」
相士道:「不能!」
南丹青道:「那么,能否答应小可一项要求?」
相士道:「说说看,恻隐之心人皆有 之,要求合理,山人一定答应。」
南丹青道:「你们只要有本事,可以把小可杀了,但轿中人是家母,她有病在身;那两个轿夫和那位苏大嫂是小可在金陵雇用的,可说都是局外人,你们能不能 答应不伤害他们三人?」
相士点头道:「可以。」
南丹青拱手道:「谢谢,现在要怎么解决,小可领敎便是。」
相士转顾美艳妇人笑问道:「琵琶娘子,咱们两个谁先上?」
美艳妇人吃吃脆笑道:「当然由奴家先上,因为简丕仁是奴家的姘夫呀!」
说毕,手抱琵琶姗姗移前三步,和南丹青面对面的站着,这个女人一言一笑,一擧一动均极轻浮,给人一种「骚到骨子里」的感觉!
南丹青道:「这位女士如何称呼?」
美艳妇人笑道:「人家都叫我琵琶娘子,不过奴家这琵琶可不是『犹抱琵琶半遮面』的那种琵琶,而是『琵琶别抱』那种琵琶。」
琵琶别抱,谓妇人再醮之意,这女人与无肠公子简丕仁既只是露水夫妇,那么 她的「琵琶」分明就是「人尽可夫」了!
南丹青道:「女士要为无肠公子报仇,无可厚非,不过小可话先讲在前头,小可为了自衞,出手只怕不易控制,要是伤了女士……」
琵琶娘子娇笑一声道:「不要客气,奴家与人动武,从来也不懂得客气。」
南丹青道:「既如此,请发招吧!」
他解下包袱,取出长剑,将包袱扔在一边,然后拔剑出鞘。
琵琶娘子面色微变,因为她发现南丹青拔剑的动作很漂亮,经验吿诉她这种人的剑术必非常可怕,是罕见的劲敌。
其实,她和那相士早已从无肠公子的口中知道南丹青武功惊人,但他们不信邪,因为他们三人在武林中的名气相当大,已有很多年来未遇敌手,所以才决定来找南丹青较量较量。
如果他们知道南丹青是佟熊的传人,那么就是打死他们,他们也不敢来的。
幸好他们不知道南丹青的师承,因此琵琶娘子虽已发现这一仗不好打,仍有勇气一试;她扬了扬蛾眉,吃吃娇笑道:「小老弟,奴家开始行道的时候,你还在流鼻涕,按照江湖的规律,还是让你先动手吧!」
南丹青冷冷一晒,道:「小可绝不先动手。」
琵琶娘子道:「为甚么?」
南丹青道:「因为师出无名。」
「好,奴家先来!」
话声一落,手中的琵琶已挥了出去!
她的琵琶初看与一般琵琶并无两样, 但仔细一看,就可看出有很大的不同,原 来,她的琵琶是铁制的,只是涂上木色而已。
她随手一挥,带出一股凌厉的劲风,显见其功力之强!
南丹青知道这种以琵琶当作武器的女人最要当心,因为它不止是一件武赛,而且是一种可以发射暗器的东西。他为了保护自己,为了不使母亲等人受到伤害,决定速战速决!
他容得她的琵琶接近面门之际,才退开一步,一剑点出。
这一剑看虽很平凡,可是却造成了很不平凡的效果,只听「叮!」然一响,琵琶娘子的琵琶好像不是被剑尖点中,而像是被一条挟着千斤力道的巨木所撞中,她的琵琶登时向上扬起,人同时「登登登」的顚退了三步!
次瞬间,南丹青的剑已神不知鬼不觉的抵上她的咽喉!
琵琶娘子呆了!
她做梦也想不到,只不过一招之间,自己就已被制住,这少年究竟是人?是鬼呀?
一旁的相士一见此情,立刻一抖手上那方「铁口直断」的白布帜,抖下了白布,变成一支长枪,大喝一声,欺身吐枪刺出!
他的动作很快,岂知眼看长枪快要刺中南丹青的腰部之际,前进的枪忽然不再前进了。
枪头已被南丹青的左手握住!
「撤手!」
一声喝叱,相士不但应声撤手,而且好像受到一股从枪杆透过去的无形巨力所冲击,整个人一连顚出了七八步!
他失声惊叫道:「隔山打牛!这小子会隔山打牛的功夫!」
「隔山打牛」是一种最上乘的武功,也是一种最难练成的武功,谁要练成这种武功,他在武林人的心目中就是一位武学宗师了。
南青丹今年才二十岁却已练成了这种神功,怎不令他大吃一惊? 这一来,琵琶娘子更是胆寒了,她在 相士惊叫声中迅速后退,可是一连后退四五步,竟仍未摆脱南丹青的剑尖,南丹青的剑尖依然抵在她的咽喉上!
她脸色一阵苍白,不敢再动了。
那相士忽然纵身向轿子飞扑过去。
南丹青大怒,厉声道:「你敢!」
相士的手已探入轿中。
他本已承诺不伤害南丹青的母亲,但因南丹青武功高得吓人,他情急之下,只好不顾一切了。
但就在此际,南丹青忽然已到了他身后,左手搭上了他的右肩,一下子将他的身子扳转过来,一下子长剑已刺入了他的腹部!
「啊!」
相士叫了一声,登时目瞪口呆。
他目光中充满了惊奇,似乎说甚么也不相信南丹青会有如此神速的身法,竟能在一瞬间赶上自己。
可惜他也没有机会得到解答,他的目光很快就消失,瞳孔很快就放大,要不是南丹青的长剑还留在他体内,他早已倒下去了。
琵琶娘子脸色更加惨白,她好像见了鬼一般,恐惧的一步一步往后退,退出了几步后,然后转身没命也似的跑了。
南丹青没有去追她,他把相士架到远 离道路的偏僻之处,才抽出刺在他腹部的长剑,拭净剑上的血渍,纳剑归鞘,走了
回来!
苏大嫂和二轿夫早已吓得面无人色,呆若木鸡。
南丹青见轿中的母亲无事,心头大宽,便向他们三人笑道:「别怕,这种事情以后可能常常会发生,不过你们放心,我会应付得很好,绝不使你们受到伤害。」 苏大嫂口吃着道:「可是……可是你杀……杀了人哪!」
南丹青笑容一歛,换上愤怒的表情道:「我并不想杀人,我一开始就要求他们不要伤害家母和你们三人,可是那家伙违背了承诺,他竟然要伤害家母,这种卑鄙 无耻下流的人,留他不得!」
他眞的很愤怒,母亲已经遭受了很多,年非人的生活,他对母亲有着无尽的亏欠,所以谁要想伤害他的母亲,他就要杀人,来一百个就杀一百个!
XXX
轿子又上路了。
晓行夜宿,平安无事的走了四天,第五天早上从江阴渡过长江,中午在一处名叫斜桥的鎮上歇了个把时辰,然后继续上路。
不料出鎮不久,于行经一座竹林之际,忽见从竹林中窜出七个巨人,前面四个,后面三个,截住了他们的前后路!
这七个巨人,身高都在七尺以上,个个生相凶悍,体健如牛,一律穿着豹皮制成的短衫,光着两条胳臂和两条毛茸茸的大腿,脚下系着同样的草鞋,所不同的是手上的兵器,有双板斧,南瓜锤,链子枪,丈八蛇矛枪,盘龙铁棍,流星锤,砍山刀,几乎都是重兵器。
人高兵器重,不用说个个都有一身神力了!
南丹青心中暗暗吃惊,他虽然初出江湖,当今的武林高手可说一个不识,但他却知道这七个巨人是谁,因为他师父佟熊曾经向他提起过这七个巨人。
这七个巨人有个名称叫「绿林七巨神」,不但武功高强,且有一身惊人的神力,在武林道上的名气非常之大。
他们头脑简单,却心狠手辣,杀人放火无恶不作,数十年来从未受到挫折,因为他们七人联手天下无敌! 南丹青想不通自己的运气为甚么这样壊,下山不久就碰上了这七个头痛人物,尤其是身边有个母亲须要保护的时候,遇上这七巨人可眞是棘手极了!
他环扫他们一眼,见他们满面敌意,心甚不解,当下拱拱手道:「来者莫非是绿林七巨神?」
手执丈八蛇矛枪的巨人发出如焦雷般的声音道:「不错,俺是赛张飞马猛!」
使双板斧的接着大声道:「鬼斧程咬银!」
使南爪锤的道:「黑煞神郝大石!」
使链子枪的道:「满天星岳三多!」
使盘龙棍的道:「一条龙杨廷和!」
使流星锤的道:「跳山虎王将!」
使砍山刀的道:「一块铁邹元标!」
南丹青好像听到了七响脆雷,耳鼓被震得嗡嗡作响,不过他仍很鎮静的问道:「七位挡道,所为何来?」
赛张飞马猛一顿丈八蛇矛枪,声道:「要你小子的命!」
南丹青道:「理由是甚么?」
马猛满面怒容道:「因为你骂咱们『绿林七巨神』是七个小娃娃,你说只要用一只手就可把咱们七人揉死,像揉死七只蚂蚁!」
南丹青一怔道:「你听谁说的?」
马猛道:「琵琶娘子!」
南丹青不禁苦笑道:「原来是她,她的话你们怎么能信呢?」
马猛又一顿丈八蛇矛枪道:「俺甚么人的话都不信,就只相信她的话!」
南丹青讶然道:「为甚么?」
马猛道:「因为,俺喜欢她!」
南丹青为之啼笑皆非,道:「只因为你喜欢她,所以她说的话你都相信?」
马猛重重的把头一点道:「不错!」
南丹青道:「她喜欢你么?」
马猛道:「不喜欢。」
南丹青哑笑道:「这岂非是剃头担子一头热?」 ,
马猛道:「等俺一枪刺死你,就可变成两头热了!」
南丹青道:「她要你们来杀我,杀死了我,她就愿竟嫁给你?」
马猛又重重的一点头道:「正是这个意思!」
南丹青道:「你有没有想到她是在骗你?」
马猛道:「她过去已经骗过俺二十多次了。」
南丹青道:「那你为甚么还要听她的话?你杀了我后,她也一样不会嫁给你的呀!」
马猛道:「不打紧,她再骗俺一百次,俺也不会生气。」
南丹青道:「因为你喜欢她?」
马猛道:「对!」
南丹青道:「你们『绿林七巨神』是大名鼎鼎的人物,怎可如此是非不分?」
马猛环目一瞪道:「少废话,你纳命来吧!」
丈八蛇矛枪一揄舞,做势便要冲刺过去。
南丹青摆摆手道:「慢着,我还有一句话要说,说完再打不迟。」
马猛喝道:「好,有屁快放!」
南丹青道:「你们可以杀我,但请勿伤害家母和他们三人,好么?」
马猛道:「可以!」
南丹青道:二言为定?」
马猛道:「当然!」
南丹青解下背上的包袱,拔剑在手道:「你们是一个一个来或一起上?」
马猛居然很坦白:「俺先试试,要是不成,再一起上!」
话声甫落,枪目刺出,猛烈已极!对付长兵器宜近身攻击,南丹青自然懂得这诀窍,所以他在对方的长枪刺出之际,不退反进,避过枪锋,揉身欺上,运剑黯出。
这些动作,他是在一瞬间完成的,几乎是马猛的长枪才刺到中途,他的剑已点近马猛的胸口!
马猛吃了一惊,急忙拖枪跃退,再一振长枪,快速的刺出三枪。
别看他头脑简单,动起手来眞不含糊,的确不愧是绿林道上响当当的人物。
南丹青身形连绩闪动,几乎是使尽浑身解数才避开他的三枪,然后他一把抓住枪杆,再挥剑劈出!
双方搏斗,一方的兵器如被另一方抓住,此时只有赶快丢掉兵器才能自保,但马猛却不是如此,他威猛眞是赛过张飞,只听他「嘿呀!」吼叫一声,手中长枪猛可一抬——
南丹青顿如遇上一股可怕的龙卷风,整个人一下被抛上四、五丈高空!
「嘿呀!」
马猛又一声大吼,丈八蛇矛枪一抬,对着空中的南丹青连续吐出,势如灵蛇吐信!
好个南丹青,不愧是名家弟子,虽然一时失手,被对方的惊人神力抛上空中,一但仍能临危不乱,身在空中长剑可没闲着,迎着攻上来的丈八蛇矛枪展开巧妙的化解。
一阵金铁交鸣的锐响之后,但见空中的南丹青忽然向旁飞窜出三丈有奇,轻灵如燕的一掠落地!
鬼斧程咬银喝采道:「好!他奶奶的,这小子眞不简单呀!」
南丹青双脚一落地,突如脱弓之箭,修然射近马猛身边,长剑一口气攻出七招 神奇而凌厉的剑法!
马猛以枪格挡,他的丈八蛇矛枪是铁打的,自以为可以挡住南丹青的攻势,不料挡到第七剑时,他的丈八蛇矛枪忽然已一断为二。
他不禁一呆。
这一呆就给了南丹青一个好机会,南丹青的剑一招「玉笛横吹」,从他左腿上如电划过。
刹那间,他的腿上皮开肉绽,鲜血飞溅,他大叫一声,仰身栽倒,跌了个四脚朝天!
南丹青并没有继续痛下杀手,收剑而立。
马猛大叫道:「上!上!大伙儿一起上啊!」
鬼斧程咬银、黑煞神郝大石,满天星岳三多,一条龙杨廷和,跳山虎王将,一块铁郷元标六人六件兵器立刻一拥而上!
他们个个力大无穷,而且兵器有长有短,一旦发动联手围攻,其威力是非常可怕的,南丹青招架了几招后,一条右臂已被震得发酸发麻。
他知道无法在他们六人的联攻之取取胜,当下使了个巧妙的身法窜出圈外,紧接着反手一剑扫向黑煞神郝大石的双脚。
黑煞神郝大石反应眞快,身形一侧,右手的南瓜锤已然迎上南丹青的长剑,只听「叮!」的一声,火星迸飞,南丹青当塲被震退三步。
鬼斧程咬银的双板斧跟着如影随形而至,横砍直劈,杀着连施!
传说程咬金的三板斧非常厉害,而这个程咬银竟也不让程咬金专美于前,一上来的几招斧头不但凌厉无比,而且神奇绝伦,斧影翻动间,就如一袭鱼网将南丹青整个人网住了。
南丹青身形就地连翻,勉强躱过了对方的一阵猛攻,最后使了个懒驴打滚才摆脱了对方的攻击,但是满天星岳三多的链子枪又跟着攻到,像雨黙般射出……他又被困入了核心。
一般情形,打不过可以逃走,但南丹青却不能跑,因为他有一个母亲要保护,说甚么也不能丢下母亲不管而单独逃走,所以他只有奋勇而战。
绿林七巨神除了赛张飞马猛因受伤无法再战之外,六人就这么轮流攻击,链子枪过了是南瓜锤,南瓜锤过了是盘龙铁棍,盘龙铁棍过了是砍山刀;由于他们都有一身神力,故每一招攻出都挟着锐不可当之力,南丹青不敢与他们碰硬的,尽量避实击虚,但这种打法难免受到拘束,无法发挥本身的长处,故打了约莫一刻时后他已感到筋疲力竭,自觉无力支持下去了。
——难道自己就这样犠牲在这绿林七巨神的手里?不!这太不値得了!我不能死,我要奉养母亲,我还要报杀父之仇,我怎可死在这六个混球的手里?
一念及此,他突然一声长啸,奋起余勇展开强烈的反击,长剑如电连闪,连绩使出几招杀手钢。
「哎呀!」
满天星岳三多怪叫一声,顿足暴退,原来他的右臂已被砍中,血如泉涌,不能 再战了。
南丹青一招得手,精神大振,当下继续展开抢攻,但五巨神见两个同伴先后伤在南丹青的剑下,不禁怒气狂涌,也展开疯狂攻击,四肢发达的人,头脑大都较为 简单,这种「简单」也可解释为「愚蠢」与「固执」,所以一旦发了狂,就会奋不顾身的攻出^其威力也就非常可怕了。
这一来,南丹青又落了下风,渐渐的连想采取守势都觉力不从心。
「当!」
蓦地一声响,他的长剑被一条龙杨廷和的盘龙铁棍击中,长剑应声脱手,飞上空中!
南丹青急忙就地一滚,从一块铁邹元标的脚下窜过,居然脱出了包围圈子。
「哪里走!」
五巨神喝叱声中,一齐追扑而上,双板斧,南瓜锤、盘龙铁棍、流星锤、砍山刀纷纷攻了上去。
就在这时,意外的变化发生了,只听黑煞神郝大石和跳山虎王将大叫一声,仰身倒下,跟着身子缩成了一团,狂呼狂叫起来!
原来,他们两人中了暗器,同时被两把飞刀射中膝盖。
是南丹青发出的暗器么?
不是!
是另一个人!
这个人是甚么时候出现的,大家都不知道,直到郝、王二人中了飞刀,大家才看见他站在现塲附近。
他是四十多岁的中年人,浓眉大眼,相貌十分威武,怪的是竟作文士打扮,穿着一袭长布衫,看上去有些不伦不类。
他含笑站在那里,态度好悠闲。
鬼斧程咬银环目一瞪,厉叱道:「是你发出的飞刀?」
中年人颔首道:「正是。」
程咬银大怒道:「报上名来!」
中年人微笑道:「我只有一个外号,叫『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程咬银怒气狂涌,大吼一声,跃身扑上,手上一对板斧没头没脸的劈了过去。
中年人手无寸铁,却毫无惧色,只见他上身左偏右偏,很轻易就避过程咬银的攻击,一面还笑着道:「听说你程咬银的三板斧比程咬金的三板斧还厉害,我看也不过如此呀!」
忽然抽冷子侧身踢出一脚,「砰!」的一声,结结实实踢中程咬银的腰部,把他踢得显出好几步!
南丹青看了暗暗喝采,就在此际,一条龙杨廷和一块铁邹元标又已攻上,盘龙铁棍和砍山刀一左一右飒然劈至,南丹青一掠窜开数丈,检回自己的长剑,再与他们斗成一团。
一对二,压力减轻许多,情况就不一样了,未几已占了优势,反将对方二人迫得节节后退。
中年人以游戏的姿态与程咬银斗了一会,忽听他大喝一声:「撤手!」一掌切中程咬银的右手腕,程咬银的一把板斧顿吿落地!
「再撤手!」
」脚飞起,程咬银的另一把板斧飞上天去了。
「吃我一拳!」
中年人一拳击出,正中程咬银腹部,登时打得他「喔!」的叫了一声,抱腹顚退下去。
与此同时,南丹青也已得手,一剑刺中杨廷和的右腿,同时使了个巧妙的脚法将邹元标绊倒在地,再一剑刺中他的小腿肌肉。
绿林七巨神就此全数受伤倒在地上。南丹青透出了口气,转身要向那中年人道谢,不料只一眨眼间,中年人已失去踪迹,不知所踪了。
他不禁一呆,立刻开声道:「朋友,感谢拔刀相助,请现身一敍如何?」
四野寂寂,听不见中年人的回答,眞如神龙见首不见尾,神秘极了!
南丹青心知武林中,有些高手常有这种作风,来无踪去无影,不求闻达,不喜沽名钓誉,故也不再喊叫,当下回对绿林七巨神道:「你们七人恶名昭彰,本该处死,姑念你们愚蠢无知,放你们一条生路,下次若再犯在我手里,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马猛怒道:「小子,你别得意,要不是来了个混账东西,你已经完蛋了!」
南丹青寒脸走了过去,道:「你说甚 么?」
马猛个强地道:「你有种就杀了俺,否则俺伤势一愈,还要再找你!」
南丹青问道:「我甚么地方得罪了你们?」
马猛道:「琵琶娘子要俺杀你,俺就要杀你,就是这么回事!」
南丹青道:「你眞的喜欢她?」
马猛道:「是呀!」
南丹青道:「俱可惜」
马猛道:「可惜甚么?」
南丹青道:「可惜琵琶娘子,只有一个。」
马猛道:「琵琶娘子当然只有一个,你这不是废话么?」
南丹青道:「你难道不知道她已嫁人了!」
马猛瞪起眼睛吼道:「你胡说!」
南丹青道:「不是胡说,我亲眼看见她和无肠公子简丕仁睡一个房间,我还听见琵琶娘子在房中笑着说:『笑死奴家了,马猛那个浑小子居然想吃天鹅肉,他给奴家洗脚都不配呢!』……」
马猛气得七窍生烟,怒骂道:「你个鬼崽子胡说八道,乱嚼舌头,看俺不宰了你!」
他抓枪欲起,可是身子一动,腿上的伤口又大量涌出血来,吓得他扔掉长枪,双手紧紧揑着大腿,他虽然头脑简单,总算知道流血过多会死掉,因此不敢再逞强 乱动了。
南丹青收剑入鞘,笑了笑道:「我要走了,今后希望不要再见到你们这七个大傻瓜!」
他示意罗汉脚和陈七抬起轿子,领路向前走去,轿中的南夫人对于刚才那塲剧烈的打斗视如不见,一直不停的唱着山歌,现在还在唱着:「街上铜锣响当当,卖的东西样样香,哥哥弟弟听我讲,别在大 街买了尝,冷一口,热一口,吃到肚里眞难受……」
XXX
到了第八天的午后,终于抵达了麒麟鎮。南丹青在鎮上四处打听,竟无一人知道「吃人鲨白剑虹」,都表示银上没这个人。
——莫非鲁雷的消息不确,吃人鲨白剑虹不住在此鎮?
——对了,他已隐姓埋名,因此才无人知悉……这可怎么办啊?
轿子经过一家酒馆,南夫人忽从轿中跳出来叫道:「我饿了,我要吃东西!」
南丹青怕她吵闹不好看,对她一直百依百顺,忙道:「好,我们去吃东西。」
他命罗、陈二人歇下轿子,五人一起进入酒馆,拣了个座头坐下来。
叫来三菜一汤,五人围坐而食,南夫人经过了二十几天「养尊处优」的日子,吃相已不像以前那样难看,变得文雅多了。她一边吃一边瞄着南丹青直笑,好像很喜欢南丹青,说道:「喂,小兄弟,你对我眞好,可惜你不是我的儿子。」
南丹青说道:「娘,我眞是您的儿子呀!」
南夫人摇头道:「不是!不是!我的儿子没你这么大,他只有这么大……」
她又比了一个七、八岁小孩的高度,接着叹了口气道:「我要去找他,总有一天我会找到他的。」
苏大嫂忍不住道:「妳说说,妳儿子叫甚么名字?」
南夫人道:「南丹青!」
苏大嫂一指南丹青笑道:「他就是南丹青嘛!」
南夫人又摇头道:「他不是,我儿子没他那么大,他只有这么大……」
她又用手比了个高度。
苏大嫂问道:「妳儿子离开妳有多久了?」
南夫人道:「我不知道,我已不记得了。」
苏大嫂道:「我吿诉妳,妳儿子离开妳已经十二年了,十二年前他那么小,十二年后他就有这么大了呀!」
南夫人还是摇头。
这时,陈七忽然轻轻碰了南丹青一下,并以目示意,要他回头看。
南丹青回头一看,正见一个中年人施施然走入馆子,那人好像没发现南丹青五人,一入馆子,就在靠门的一个小座头坐下来。
他,正是那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人!
南丹青大喜,立刻起身过去,拱手一礼道:「这位兄台,还认得小可否?」
中年人一楞,继之微微一笑道:「你……怎么也到了这里?」
南丹青道:「麒麟鎮,是小可的目的地。」
中年人道:「哦?」
南丹青一揖道:「那天若非兄台出手相助,后果必不堪设想,援手之恩,先此致谢。」
中年人笑道:「小事,不足挂齿。」
这时已有伙计上来招呼,他很客气的向中年人问道:「拜爷,您吃些甚么?」
中年人道:「随便吧。」
伙计退去后,南丹青便在他对面坐下 ,拱手道:「小可姓南,贱名丹青,请问 兄台贵姓大名?」
中年人说道:「拜,拜神的拜,名无为。」
南丹青道:「本地人?」
拜无为道:「是的。」
南丹青道:「拜兄武艺高强,那天击败程咬银眞如摧枯拉朽,眞令小弟钦佩万分。」
拜无为笑了笑道:「那里,老弟的身手才叫人佩服,普天之下能斗『绿林七巨神』而不败者;以老弟为第一人!」
南丹青谦逊道:「拜兄夸奖了,要不是拜兄及时出手相助,小弟早已血溅五步 矣。」
拜无为看看那边座头上的南夫人,压低声音问道:「那位夫人是……」
南丹青道:「是家母,她精神有些失常。」
拜无为一哦,肃容道:「为何精神失常?」
南丹青道:「受了刺激。」
拜无为见他没有进一步解释,也就换了个话题问道:「老弟来此有何贵干?」
南丹青道:「找一个人,他的名号叫『吃人鲨白剑虹』,拜兄知道这人么?」
拜无为面色微变,目光焖焖的凝视着他道:「吃人裟白剑虹?你找吃人鲨白剑虹干么?」
南丹青道:「追究一件事。」
拜无为追问道:「甚么事?」
南丹青沉吟有顷,才据实说道:「十 多年前,家父友一个使用薫鱼剑的人所杀,当时小弟年仅七岁,不知其人为谁,最近小弟听说白剑虹的兵器也是鲨鱼剑,所以小弟要找他问一问。」
拜无为注目问道:「你认为白剑虹就是杀死令尊之人?」
南丹青道:「不,小弟只想找他问一问,武林中使用薫鱼剑的人虽不多,但相信也不只他一人——拜兄知道白剑虹住在哪里么?」
拜无为沉思了半晌,才黠头道:「知道!」
南丹青大喜道:「可否赐吿?」
拜无为以坚定的语气道:「不能!」
南丹青一怔道:「为甚么?」
拜无为道:「因为我对他很了解,他以前虽然干了不少坏事,但后来已改邪归正,确确实实的在重新作人,我不希望他受到骚扰。」
伙计端上酒来,南丹青等伙计走了后,才说道:「小弟只想找他问问,如果他不是杀害家父之人,小弟也绝不会为难他的。」
拜无为开始飮食,边吃边问道:「令尊大名如何称呼?」
南丹青道:「南雅堂,外号『快刀』,世居苏州;当年老父在苏州一地名气不小,以致常有人去找他比武,他就是死在一个使用薫鱼剑的人的剑下。」
拜无为道:「比武难免会伤亡……」
南丹青道:「对,但双方既无仇恨,应该黠到为止,他可以击败先父,却不应杀人。」
拜无为道:「据我所知,杀死令尊之人不是白剑虹。」
南丹青道:「拜兄与他很熟?」
「是的。」
「拜兄肯定他绝非杀死先父之人?」
「是的。」
「拜兄凭甚么如此肯定?」
「因为我与他很熟,他干了甚么事都会毫无保留的吿诉我。」
「此事他未必会说,因为这是十多年前的事了。」
「我确知他未曾干过此事。」
「即使他不是杀害先父之人,小弟也想见见他,向他打听一下,拜兄能否帮个忙,安排小弟与他见一见面?」
「这个……」
「请帮个忙吧!」
「好,不过他已退出江湖,不希望有人知道他的住处,一个时辰后,你去鎮外 的李公树下相候,届时他会在那地方与你见面!」
拜无为走了。
一个时辰后,南丹青和母亲等四人来到了鎮外的李公树下。
李公树是一棵梨树,传说是一个姓李的老人种植的,具有「前人种树后人吃」的意义,鎮上居民为了纪念他,乃命名李公树。
树很高大,像一把巨伞撑在地上。
轿子刚歇下,拜无为就从树身后面出现,手上提着一个长箧子,行家一看即知 那里面放着一把剑!
南丹青微微一呆道:「拜兄,白剑虹他……没来?」
拜无为道:「他来了。」
南丹青道:「在哪里?」
拜无为指着自己道:「在这里!」
南丹青瞪大眼睛道:「你……你就是『吃人鲨白剑虹』!」
拜无为道:「如今叫拜无为。」
南丹青为之目瞪口呆。
拜无为微微一笑,道:「很意外,是么?」
南丹青承认很意外,点头道:「是的,大出意料之外。」
拜无为道:「我也一样,我想不到你到麒麟鎮来,竟是来找我的。」
南丹青道:「你眞是白剑虹?」
拜无为打开那个长箧子,取出一把鲨鱼剑扔在地上,说道:「这是我以前使用的武器。」
那的确是一把鲨鱼剑,它与一般长剑一样长,但剑锋宽阔,形如鲨鱼的头部。
它已生锈,显然好久没使用了。
南丹青激动的看着那把鲨鱼剑,然后慢慢的把视线移上拜无为的脸,道:「你说你不是杀死先父之人?」 拜无为点点头道:「是的,我二十二岁出道.,三十九岁退出江湖,在那十多年的岁月中,我干过许许多多的坏事,只没干过一种事。」
南丹青道:「那一种事?」
拜无为道:「找人比武。」
南丹青道:「从来没有?」
拜无为道:「没有!」
南丹青道:「为甚么?」
拜无为道:「因为那太无聊,我只干对自己有利益的事,换句话说,那时我不论干甚么事都只为一个目的———金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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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6-27 13:48:3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章:诱狼狼不至 纵虎虎追人


南丹青道:「后来,又为何洗手不干了?」
拜无为道:「我妻子抱着我的一个儿子投井自杀了,因为她对我的行为感到羞耻!」
南丹青沉默着。
拜无为轻轻叹了口气道:「我说的都是眞的,我如是杀死令尊之人,用不着否认,因为凭我的一身武功,我相信还有把握杀死你。」
南丹青忽然微微一笑道:「我不相信你有能力杀死我,但我相信你不是杀死先父的凶手。」
拜无为正色道:「我将老死此鎮,一辈子也不会离开,如有一天你找到证据,确认我是凶手,你还可以来找我。」
南丹青道:「不必了,现在我只想请 敎一下。我知道还有一个『红狼柳上飞』也是使用鲨鱼剑,除他之外,拜兄可知还 有谁使用此种武器?」
拜无为道:「还有一人,他是家师,不过他老人家已去世十八年了。」
——父亲死于十三年前,这拜无为的师父在十八年前就去世了,当然不可能是杀死父亲之人。
南丹青拱手一揖道:「援手之恩,容后图报,吿辞了。」
拜无为道:「老弟听我一言如何?」
南丹青道:「拜兄,别客气,有话请说。」
拜无为道:「人一旦身入江湖,往往身不由己而会做错一些事,有一句话说『寃家宜解不宜结』;令尊被害固属不幸,你为父报仇也是应该,但你杀了他后,他的儿子也会找你报仇,于是形成了一种恶性循环,当事人死了无所知,却把痛苦留给他的亲人,你说这是不是很可笑?」
南丹青面容一肃道:「拜兄说的道理我憧,但家父本非江湖人物,他练武只为强身,从未在江湖走动,对方找他比武,为甚么一定要下手杀他?是一时收式不住么?不!拜兄身手不俗,当知一个人武功有了相当造诣之后,可以收发由心,出手应有分寸,对方杀死先父,只不过想借此成名罢了,他为了成名杀死一个人,却造成一个美满家庭的破灭,你说,他该不该死?」
拜无为耸耸肩道:「你说的也有道理,不过我总觉得……」
南丹青一指轿中的母亲道:「如果先父不死,小弟也不会离家出走,家母也不致于精神失常,此事换了拜兄,你会忍耐下来吗?」
拜无为轻叹一声道:「对,我会无法忍受,我会去找他报仇,将他碎尸万断,可是如果他也有妻儿,他妻儿的想法又不一样……唉,苦海无边,这话眞是不错,我现在虽然觉悟了,但是我过去杀了不少人,也许有一天也有人来找我报仇,所以我觉得你年纪尚轻,奉劝你在踏入江湖的第一步千万莫走错,走错了后悔莫及!」
「多谢拜兄金玉良言,小弟报了杀父之仇后,只有一件事要做:奉养家母!」
「好,正该如此。」
「有缘再相见。」
「祝你成功。」
XXX
又一段漫长的行程开始了。
目的地是淮阴。
因为根据鲁雷的消息:红狼柳上飞经常在淮阴一带出没。
由海门到淮阴,全程约六百里,南丹青不预算要在几天之内走到,他不能让二轿夫和苏大嫂太劳累,该歇息就歇息,所以他只决定去淮阴,而不管走多少天才能到达。
但不论路有多长,只要不半途而废,总有走到的一天。
二十天后,他们抵达淮阴了。
淮阴,俗名淸江浦,为南方诸省入京之要道,商业极盛,是个繁荣的城市。
南丹青找到一家客栈,先把母亲、苏大嫂和二轿夫安顿下来后,就一个人上街溜达。
在这样一座繁荣的城市里,如果逢人便问:「你知道红狼柳上飞在哪里么?」
无异是笑话,所以他问的是这样一句话:「请问这城中有镖局么?」
「有,有两家镖局。」
「那两家?」
「一家叫『淮安镖局』,一家叫『胜安镖局』,你找那一家?」
「淮安镖局在何处?」
「就在前面十字路口向右拐,就可见到。」
「胜安镖局呢?」
「也在同一条街上。」
「谢谢。」
他找镖局干么?
因为,只有镖局的人才淸楚绿林人物的动向,红狼柳上飞既是绿林道上的独行大盗,镍局里的人应该知道他这个人,也或许知道可在何处找到他。
南丹青走进了淮安镖局。
一个管事的以为生意上门,很亲切的接待他在客厅坐下,南丹青表示要见总镖头,管事的笑嘻嘻道:「足下若为保镖事宜,可以先跟在下谈谈——」
「对不起,小可不是为保镖来的。」
「哦,那么足下要见敝局总镖头有何贵干?」
「向他打听一件事。」
「甚么事?」
南丹青知道对付这种人越客气越难办事,当下表示不悦:「一定要先向你说清楚么?」
管事的道:「是的,敝局总镖头很忙,我们不能为了些小事去打扰他。」
南丹青冷冷道:「你怎知是小事?」
管事的道:「那么,请先说明一下,在下才好通报。」
南丹青道:「你去通报一声,就说苏州『快刀南雅堂』的后人南丹青求见,他若不愿相见,小可掉头就走。」
管事的犹豫了一下,就进去通报了。
不一会,一个六十来岁的秃头老人快步来到厅上。
这秃头老人体形魁梧,满面红光,看样子很和气,他上前一把握住南丹青的双臂,上下打量着他,哈哈笑道:「贤侄,你这么大了,当年老夫见到你时,你还在襁褓中呢!」
南丹青呆了。
他根本不知道这位淮安镖局的总镖头姓甚名谁,也根本未料到对方不但知道自己父亲,而且还关系深厚,称自己为「贤侄」,而自己却不知他是谁,不知如何去称呼他…:
他耳根开始发烧,脸开始胀红,困窘尴尬极了。
秃头老人又哈哈笑道:「眞想不到,眞想不到会见到你……来,坐下来谈,坐下来谈!」
他按着南丹青坐下,自己也在一边坐下,表情忽然转为暗澹,长叹一声道:「当年令尊遇害,老夫直到半年后才听到消息,赶去苏州时,你们母子已不住在那里 ……唉!令尊淡泊名利,与人无争,当年老夫几次请他来镖局帮忙他都不肯,这样一个好人竟无缘无故被人杀害了,眞是可恨啊!」
南丹青只是发窘。
老人接着以责备的语气道:「老夫与令尊交非泛泛,你这孩子怎么直到今天才 来找我?」
南丹青简直不知如何开口。
老人发现他神色有异,讶然道:「贤侄,你怎么不说话?」
南丹青期期艾艾道:「总……总镖头,首先……小侄要向您致最大歉意……」
老人不解,微愕道:「怎么呢?」
南丹青呐呐地道:「小侄根本不知道您老人家与先父是好朋友……」
老人大愕道:「甚么?你不知道……那你怎知到此找我?」
南丹青道:「小侄冒昧造访,原只想向您总镖头打听一个绿林人物的行踪,根本不知您老人家与先父有深交,所以……小侄都不知道您老人家的尊号是……眞是惭愧极了。」
老人怔了半响,哈哈大笑起来。
笑了一阵,他才开始介绍自己,原来他叫「八臂韦陀韦焕昌」,二十年前就在淮阴开设缥局,当时闻说「快刀南雅堂」武功出众,故与结交,主要是希望罗致「快刀南雅堂」入局帮忙,事虽未成,倒眞的与南雅堂成了朋友。
但南丹青察言辨色,才知这位父执只能说是父亲的朋友,却绝不是情深义重的,生死之交。
虽然如此,南丹青仍然很高兴,当下重新拜见,执礼甚恭,然后把家庭变故敍述一遍。
八臂韦陀听了叹息不已,道:「这些事老夫都不知道,没能为你们母子稍尽棉薄,眞是愧对好友……刚才你说要打听一个绿林人物的行踪,他是谁?与你有何瓜葛?」
「小侄要找的人是红狼柳上飞。」
「哦,找他干么?」
「听说,他的武器是一把鲨鱼剑,当年先父即是死在一个使用鲨鱼剑的人的手里。」
「你要报杀父之仇?」
「是的。」
「看你气质,分明已练成一身不俗的武功,令师何人?」
「小侄不能说。」
「为甚么?」
「家师不准小侄说出。」
「为甚么?」
「他名气很大,但不要小侄抬着他的金字招牌唬人,嘱小侄凭自己的本领闯江湖。」
「哦……那么你认为红狼柳上飞就是杀死令尊之人?」
「不敢确定,只想找他查究一下。」
「此人一向独来独往,行踪飘忽不定,要找到他可眞不容易呢。」
「除他之外,您老人家可知还有谁使用鲨鱼剑?」
「好像没听说过。」
南丹青情緖低落下来了。
红狼柳上飞行踪无定,人海茫茫,要想找到他岂非难如大海捞针?
他正感苦恼之际,八臂韦陀忽然一跳而起,探掌向他抓去!
南丹青大吃一惊,本能的擧臂格出,惊声道:「韦伯伯,您——」
八臂韦陀号称「八臂」,可谓其来有因,只见他右掌倏缩倏吐,一瞬间已攻出了七八招,每一招都异常凌厉诡奇!
南丹青不暇起身应战,只得坐着挥掌招架,掌式翻飞间,将其攻势一一化解。
八臂韦陀攻出八招没有得手,立刻收手后退,大笑道:「好!好!贤侄身手非凡,可喜之至!」
南丹青这才明白他在试探自己的能耐,当然不便生气,当下起身一揖道:「韦伯伯,小侄打算暂时在淮阴住下,韦伯伯若有红狼柳上飞的消息——」
八臂韦陀摇手打断了他的话,道:「坐下!坐下!老夫有个主意,说不定可帮你找到柳上飞!」
南丹青一听此言,乃复坐下道:「韦伯伯有何妙计可助小侄找到他?」
八臂韦陀笑道:「红狼柳上飞这个人,老夫颇为了解,顾名思义,狼是一种贪狠的动物,他若闻到一块美味食物,必不肯轻易放过,所以要想找到他,唯一的方 法就是放出一块美味的食物诱他上钓!」
南丹青问道:「如何放出一块美味的食物引诱他上钓!」
八臂韦陀向他附耳说出自己的计策,最后笑问道:「怎么样?」
南丹青面露微笑道:「韦伯伯此计甚善,但只怕引来的将不止红狼柳上飞一个人呢。」
八臂韦陀笑道:「贤侄身手不凡,应该有应付一切的能力,要是你愿意的话,你可去客栈将令堂等人接来局里居住,然后老夫立刻依计行事。」
XXX
南丹青辞出镖局之后,八臂韦陀立即召来两个镖师和一个趟子手,向他们宣布:「三位,昨天城西那位大珠宝商要咱们替他保一批珠宝去徐州,这件事你们都知道吧?」
一个面有刀疤的镖师道:「总镖头不是说要考虑考虑?」
八臂韦陀道:「是的,该批珠宝价値 十万両银子,他要求走暗镖,老夫一向不喜欢走暗镖,因此没应允,不过现在老夫已决定接下这趟镖。」
另一个黑脸如墨的录师道:「咱们淮安镖局的人,线上朋友无一不识,走暗镖 如何瞒得过他们?」
八臂韦陀笑道:「现在有一个人可以替咱们保这趟镖!」
黑脸镖师问道:「谁?」
八臂韦陀道:「南丹青!」
面有刀疤的镖师接口问道:「南丹青何许人?」
八臂韦陀道:「老夫一位故友之子,他今年才二十来岁,刚刚来过……」
当下,就将南丹青的身世,介绍了一番。
面有刀疤的镖师表示不放心道:「他身手如何?」
「很高,说句不客气的话,你们二人合起来都不是他的对手!」
「哦?」
「他已答应为咱们走这趟暗镖,等下他会把其母接来局里居住。」
「总镖头认为靠得住?」
「绝对靠得住!」
「那么,总镖头要我们干甚么?」
「你们去吿诉那位大珠宝商,就说老夫决定接下这笔生意,不过酬劳要略为提高一些。」
「他若是不肯呢?」
「他一定肯,因为汉胜安镖局上个月才出了事,他不敢去找胜安镖局。」
「好,属下等现在就去。」
「吿诉他后天动身。」
「是。」
二镖师和趟子手起身欲去,八臂韦陀却叫住了那个趟子手,道:「小赵,你留 下来。」
小赵闻言又坐了下去。
八臂韦陀等二镖师走了后,才向小赵 笑道:「小赵,你经常喝酒误事……」
小赵慌了,连忙站起道:「总镖师,小的最近已不敢喝了,这您是知道的。」
八臂韦陀道:「别慌,老夫不会撵你走路,老夫现在要你去办一桩事。」
小赵听了才放心,恭声道:「是,总镖头请吩咐便是。」
八臂韦陀道:「你以前常去羣英酒楼喝酒,那家酒楼龙蛇混杂,是黑白两道常常进去的地方,对不对?」
小赵道:「是的,不过小的已很久没去了。」
八臂韦陀道:「现在,你就去羣英酒楼。」
小赵满面迷惑的问道:「干甚么?」
八臂韦陀道:「喝酒。」
小赵一呆道:「喝……酒?」
八臂韦陀微笑道:「而且要喝醉!」
小赵眞是满头雾水,道:「这……这是何意?」
八臂韦陀道:「你喝醉之后,就找个混混向他悄悄透露咱们淮安镖局接下一笔暗镖的秘密。」
小赵大为错愕,问道:「为甚么要这样?」
八臂韦陀道:「你别管,就照老夫的话去行事便了!」
小赵问道:「要不要透露是甚么红货和由谁保暗镖?」
八臂韦陀道:「当然要,就说咱们保的是一批价値十万両的珠宝,负责走暗缥的是个叫南丹青的少年。」
小赵惶声道:「总缥头,这可不是阀着玩的呀!万一 ——」
八臂韦陀截口道:「记住,言语间不妨多表示你对老夫的不满,这样人家才会相信,快去吧!」
X X X
第三天一大早,南丹青措着一个包袱走出了淮阴,首途徐州。
包袱中有个精美的木盒,木盒里是价値十万両银子的珠宝。
对于此行,南丹青是一则以喜一则以忧,喜的是此行有希望引诱红狼柳上飞现身,忧的是自己没有保镖的经验,万一把红货丢了,如何对得起父执八臂韦陀? 不过,这种忧虑并不很大,因为他对自己的功夫很有信心。
淮阴至徐州只有三百余里,以他的脚程三天可到,不过他的目的是要引诱红狼柳上飞现身抢劫,故不急着赶路,以平常人的速度慢慢徒步而行。
离开淮阴不久,果然发现有人在跟踪了!
南丹青不禁由衷的佩服八臂韦陀的智计,虽说此计可能弄巧成拙,而且未必能引诱红狼柳上飞现身,但除此而外,还能有其他更好的办法么?
而眼前已「立竿见影」,眞是妙啊!
这一天,他走了五十里,来到泗阳县城,正好天已入暮,他进入一家小馆塡饱了肚子,便找一家客栈投宿下来。
他住的是上房,为了确保包袱里的珠 宝的安全,他进入房中后,就吩咐店小二不要来打扰,随将门窓关好,换衣上床睡觉。
他眞的睡着了,因为他知道上半夜不致有事,因此放心的入睡,准备养足精力 以应付下半夜可能发生的变故。
一觉醒来,正好是午夜时分。
他没有点灯,故房中一片漆黑,他悄然坐起,将包袱背好即在床上盘膝趺坐。
静坐,是一门高深的功夫,这门功夫达到最高的境界时,数丈之内落针可闻,甚至「幽灵」出现都可感觉出来!
南丹青已有这份能耐。
他静坐了约莫一个时辰,已听到了一种声音——一阵轻微的衣袂带风之声,飒然响到后窓外面,不用看就知道有个夜行人飘落在后窗下!
而且,他还知道来人轻功很高,因为 来人双脚落地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他仍静坐不动。
房内虽然很黑暗,但他目力极佳,视界透过蚊帐仍可看见后窓上映现出一只手 ,那只手的食指正在戮破窓纸,可能手指上抹了口液,故窗纸被戮破时,没有一点声响。
——哼,下五门的玩意儿玩上来了。
他猜得不错,纸窓一破,接着一支鹤嘴悄悄的伸入窓内,然后一股白烟吹喷进来了!
一连吹入几股白烟,房中已充满了一股迷魂香的气味!
然后不久,一把薄刀插入,轻轻的拨开了窗闩,再轻轻的推开——
「嗖!」
一把飞刀从窗外射入,射穿蚊帐,射上床榻,发出了「笃!」的一声!
这一刀是「投石问路」,要是床上的 人未被迷昏,就会被这一声响惊醒,如不见动静,便表示床上的人已昏迷不省人事了。
床上没有动静。
于是,一会之后,当房中的迷魂香消散时,一条黑影轻巧的越窗而入,是个黑衣蒙面人,手上握着一把利刀!
他走到床前,掀开蚊帐,一见南丹青面含笑容,好端端的坐在床上,不禁吓了 一大跳,急忙顿足欲退——
「别走。」
南丹青疾一伸手,一把抓住了他的胸襟。
来人手中利刀猛砍而下,但南丹青掌出如电,左手一扬,已扣住了他的右手腕脉。
这一招,南丹青使出的内力足以揑碎一颗石头,来人一声痛呼,手中利刀「叮当!」落地,全身已软成一团泥。
南丹青松开抓住他胸襟的右手,拉着他在床缘坐下,然后扯下他面上的黑布巾,笑道:「嘿,你长得不难看嘛!」
来人的确有一张英俊的脸,只是那张脸已无一黠血色。
他是个青年,约有二十六七岁,这样的年纪当然不是红狼柳上飞。
南丹青笑问道:「贵姓大名?」
青年的头上冷汗直冒,颤声道:「我……我叫黑燕子卜五。」
南丹青笑道:「贼?」
黑燕子卜五微微点头。
南丹青道:「想偸我甚么东西?」
黑燕子卜五痛苦的看着被扣住的手腕,从他的表情可以看出他的腕骨可能快要碎裂了:「请……你轻……轻一点……」
南丹青笑嘻嘻说道:「想偸我甚么东 西?」
黑燕子卜五呻吟着道:「珠宝,我听……听到消息……你替淮安缥局保了一批暗镖,是价値十万两银子的珠宝。」
南丹青笑道:「现在还想要么?」
黑燕子卜五道:「不……不敢了!」
南丹青道:「外面还有人么?」
黑燕子卜五道:「没有……哎呀,我不骗你,请你轻一点,我的腕骨,快要断了。」
南丹青道:「你是独行大盗?」
黑燕子卜五道:「不是……不是大盗,是……是小毛贼!」
南丹青笑道:「你太客气了,一般小毛贼怎敢打这主意?你难道不知道走暗镖的人如果没有两把刷子,怎敢走暗镖?」
黑燕子卜五已痛得无法忍受,脸色阵阵苍白,扭曲得很厉害。
南丹青道:「我问你一件事,你要是肯老老实实的回答,我或许会放了你。」
黑燕子卜五忙道:「是是,你问吧,只要是我知道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南丹青道:「淮阴一带,共有多少知名的独行大盗?」
黑燕子卜五道:「四个,我……我就是其中之一。」
「另三人是谁?」
「神出鬼没朱玉豹,红狼柳上飞,妙手空空吴不遇。」
「你认识他们?」
「都只见过一面而已。」
南丹青道:「他们是不是都看上我这批红货了?」
「不知道,我们四人各干各的,从来不曾联手干过买卖。」
「最近见过红狼柳上飞没有?」
「没有。」
「如果你要见他有没法子找到他?」
「没有,我刚说过了,我们四人各干各的,彼此没连系。」
「我走这趟暗缥,依你判断,红狼柳上飞三人会不会知道?」
「很难说。」
「哼,你没有一句话使我满意,叫我如何释放你?」
「我说的句句是实呀!」
「那么,你是从何得知我走这趟暗镖的?」
「淮阴城中的混混透露给我的。」
「唔……我这样就放了你,是不是便宜了你?」
「有恩报恩,有仇报仇,你网开一面,我卜五会牢牢记住的。」
「好,我放你走,不过下次再犯在我 手里,可别怪我剑下无情,去吧!」
他的手一松,黑燕子卜五登时就像一只脱困的兔子,一跃出宪,抱头鼠窜而去了。
南丹青下床走去关好了后窓,随即再上床睡觉,他知道今夜再不会发生事故,故放心的睡觉了。
他的判断正确,下半夜无事而过。
翌晨,他继缭上路。
离开县城,是一片较为荒凉的野地,不过官道上倒有不少车马行人。
走了半天,将近中午时,路上行人已稀,因为时値盛夏,中午太阳很毒,一般行人都找地方歇下了。
南丹青在路上踽踽独行。
——此地四野荒凉,应是下手行劫的好地方,怎么鬼都不见一个呀?
——莫非黑燕子卜五的失手使他们胆寒,不敢下手了!
正思忖间,忽闻附近一片树林中传一个女人的呼救声:「救命呀,救——」
第二遍的「救」才出口就突然没有了声音,似是被人一刀杀死,或者被人用手掩住她的嘴了!
南丹青立刻循声扑去。
他当然也想到这可能是一项阴谋,目的是在引诱自己进入树林,但对他来说,这是「求之不得」之事,好歹也要赶去看个究竟。
他快步奔入林内,在深入林中数十丈深后,估计已到那女子「遇难」之处,可是住足四望,却甚么也没有看见。
正感纳罕,身后的一颗大树上已有人发出一声轻笑!
笑声轻脆悦耳,分明是个女的!
南丹青转身抬头一看,不禁楞住了。
树上坐着一个人,但绝不是女人,而是一个三十多岁的文士。
那人相貌俊美,穿着一袭白衣,好像游山玩水的骚人墨客!
他正冲着南丹青直笑。
南丹青感到奇怪,左看右看都觉得他是个昂藏七尺的大男人,忍不住问道:「刚刚谁在喊救命?」
那文士笑道:「我呀!」
其声呖呖,竟如珠走玉盘。
南丹青大奇道:「你是男是女?」
那文士笑嘻嘻道:「要男可男,要女可女。」
这次,是男人的嗓门!
南丹青笑了,道:「你是阴阳人?」
那文士大笑道:「你看我是么?」
南丹青已知道不是,含笑道:「你为何喊救命?」
那文士哈哈笑道:「因为我一时兴起爬上这棵大树,现在却不敢下去了。」
这当然是鬼扯蛋,南丹青笑了笑道:「别慌,我来救你下来。」
他纵身而上,一掌切出!
那文士一个反翻落到树下,身手矫健已极,哈哈笑道:「谢谢!」
南丹青笑问道:「尊姓大名?」
那文士整了整衣衫,从容不迫的答道 :「姓朱。」
南丹青道:「神出鬼没朱玉豹?」
「正是区区在下。」
南丹青很高兴,因为绿林道上最著名的四个独行大盗既已出现了两个,红狼柳上飞自无不出现之理。
神出鬼没朱玉豹发现他面上有欢悦之色,不禁大感奇怪道:「你好像很高兴,为甚么?」
南丹青笑道:「阁下是著名人物,有幸识荆,当然很高兴。」
朱玉豹笑道:「你知道我把你骗到这树林中的目的么?」
南丹青黠头道:「知道。」
朱玉豹道:「那么,你居然还高兴得起来,倒眞叫我佩服得五体投地了。」
南丹青道:「我也很佩服你。」
朱玉豹道:「你佩服我哪一点?」
南丹青道:「佩服你居然练成那么一副好嗓子,你要是去学唱戏,必能轰动天 下。」
朱玉豹一阵大笑道:「你还有一黠不知道……」
南丹青道:「哪一黠?」
朱玉豹道:「你现在看到的我,其实不是我的庐山眞面目,我的易容术独步天下,变老变少,变美变丑,可以随心所欲,没有一人能够识破,所以才赢得『神出鬼没』之名……」
南丹青仔细打量他的面貌,实在看不出经过易容,不过他相信对方所言不虚,当下微笑道:「你吿诉我这些干么?」
朱玉豹道:「我的意思是,像我这样的人,一旦看上某种东西,就一定能修得到那种东西,所以你最好乖乖的把背上那 只包袱解下来,放在地上,走人!」 南丹青道:「要是不呢?」
朱玉貌笑道:「要是不,你绝对走不到徐州,因为我会不断的以各种形态的人物在你身边出现,我可能会变成一个美女,也可能变成一个店小二,在你不知不觉间接近你,冷不防一刀刺死你,总之我一定有办法拿到那盒珠宝!」
南丹青笑道:「朱玉豹,你看来好像很聪明,其实愚蠢得出乎我意料之外。」
朱玉豹冷笑道:「是么?」
南丹青道:「你吿诉我这些之后,我已经想到对付你的办法了。」
「甚么办法?」
「要使一个精于易容的人不再接近我,唯一的办法就是打断他的狗腿,一个断了腿的人,不论他怎么变,他总不会再变出一条健康的腿来吧?」
话声一落,身已如闪电欺上,一掌切向朱玉豹的右大腿!
他见对方手上没有武器,因此不想拔剑攻击,而想徒手与对方斗一斗。
朱玉豹见他出掌又快又重,随手带出的劲风飒然似刀,心中一惊,才知道这个少年不是好吃的果,当即闪开一步,由侧面攻出一掌。
他的功力也不弱,掌法也极之高明,一掌拍出,攻的正是南丹青的空门。
「好!」
南丹青身形疾蹲,一脚横扫过去。
不,不止扫出一脚,但见他身如陀螺旋转,倏忽之间,一 口气扫出七八脚,腿影幢幢,风声虎虎,猛烈至极!
朱玉豹一退再退,一直退了十几步,才完全躱过他的攻击,心中惊骇万分,因为他实在没有想到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少年竟有如此可怕的身手。
正想反击,南丹青的手掌又已绵绵攻至,一掌连一掌,招招威猛似刀,招招砍向他的双腿!
朱玉豹在绿林道混了十多年,会过的高手也不算少,发梦都没想到今天碰上的这个南丹青竟然如此厉害,一开始就被迫得只有招架之份,想回敬一下的机会都没 有。
他一看苗头不对,立刻绕树回避,他号称「神出鬼没」,身法颇有独到之处,左闪右闪,捷如穿花蝴蝶,居然将南丹青的一轮猛攻避开了。
南丹青忽然停手不攻,笑道:「你走吧!」
朱玉豹一怔道:「走。」
南丹青道:「回家去抱老婆算了。」
朱玉豹道:「甚么意思?」
南丹青道;「因为你不配与我动手,到现在你只攻出一招,这种打法,怎么有 能力抢夺珠宝?」
朱玉豹冷冷一笑道:「别忙,好酒沉瓮底,好的在后头!」
双手往仪里一掏,手上已多出了两柄银光闪闪的精美短剑!
次瞬间,双剑已刺临南丹青身前,一上一下,一取心窝,一取小腹!
南丹青退开一步,不等对方变招抢攻,他的长剑业已出鞘,似啄木鸟般的「啄 」了出去。
要是不动用兵器,朱玉豹或许还可多支持一些时候,这一动用兵器,他立刻知道错了。
佟熊是当今武林最著名的剑术大家,而现在的南丹青,在剑术上的造诣业已青出于蓝,像朱玉豹这样的人物怎么会是他 的对手?
只见剑光闪动了两下,只听剑声「铮 !铮!」的响了两声,朱玉豹突觉手上一 轻,一对短剑已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他只看见一柄剑,看见南丹青的剑抵在自己的心窝上!
他不禁吓呆了。
——这小子究竟是人还是鬼?
——淮安缥局怎么能延揽到这么可怕的少年镖师?
南丹青微笑道:「你在想什么?」
朱玉豹本来是很洒脱的,现在却像一只斗败了的公鸡,一脸灰败之色,喃喃说道:「我在想,你究竟是谁……」
南丹青道:「我叫南丹青啊。」
朱玉豹嗒然道:「我当然知道你叫南丹青,我只是想不通……想不通像你这么 扎手的人物,我为甚么一直没听说过?」
南丹青道:「我是刚出道的。」
朱玉豹惊问道:「你是不是佟熊的传人。」
南丹青含笑反问道:「你怎么会想到我是佟熊的传人?」
朱玉豹道:「除了佟熊的门下,普天之下没有人会有这么厉害的剑术!」
南丹青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他用 剑把对方逼退到一棵树下,让他倚树而立,这才说道:「把眼睛闭起来。」
朱玉豹面色大变道:「你要杀我?」
南丹青道:「不。」
朱玉豹满面惊疑道:「那……你要干么?」
南丹青板下面孔,冷冷道:「叫你闭上眼睛,你就闭上眼睛!」
朱玉豹看着抵在自己心窝上的剑尖,实在提不起反抗的勇气,当下只得服从,闭上双目。
南丹青悄然撤剑,随即挥掌横砍而出,砰然一声砍中他的右大腿。
大腿上虽然肉多,可是南丹青这一掌使的是内家掌功,力道用得很妙,恰好砍断了他的腿骨!
朱玉豹大叫一声,滚倒在地,身子缩成了一团,冷汗如雨而下,叫道:「你……你这是甚么意思?」
南丹青道:「我说过我要打断你的狗腿,就是这么回事!」
语举,掉头拔步走去。
朱玉豹忍住剧痛,大叫声道:「南丹青!」
南丹青住足,回头问道:「有话要说么?」
「你……你是不是佟熊的传人?」
「你看我是么?」
「好像是,又好像不是……」
「怎么说?」
「你若不是佟熊的门下,怎么会有如此厉害的剑术?你若是佟熊的门下,怎么只打断我一条腿?」
「你见过佟熊?」
「见过。」
「怎样?」
「狠!」
「你认为我不够狠?」
「…………」
X X X
华灯初上。
南丹青刚好来到宿迁县城。
此城地处通商要道,因此像淮安一样热阉,街上车如流水马如龙,而且由于江南一带风光明媚,钟灵毓秀,街上所见姑娘个个细皮肉白,丽质天生,使人有如入花丛,如沐春风之感。
南丹青正当少年,见到那些标致的姑娘,当然不免心生绮思,不过想起了朱玉豹所说的话,他就不敢再想入非非了。
——朱玉豹已被自己打断了腿,他当然不可能再易容为美女来接近自己,但自己走这趟暗镖的消息已在绿林道上传开,觊觎者必大不乏人,今后可能会出现形形色色的绿林人物,自己可得小心再小心,尤其不能为女色所迷呀!
——且去塡饱肚子,再找一家客栈,好好歇一歇,说不定下半夜还有事呢!
正在这样想的时候,一眼瞥见街边一道墙下围聚着一羣人,看那情形不像是在看热闹,他一时好奇心起,乃趋前观看。
一看,原来墙边站着一个小姑娘,她的身边墙上贴着一张文吿。
「家父病重,无钱医治,难女愿卖身医父,如有仁人君子愿意接济百两银子,为妻为婢,一诺无辞。」
再看那小姑娘,哩,长得可眞吃,十七八岁的年纪,身材婀娜,婷婷玉立,有一对大大的眼睛和长长的睫毛,说多可爱有多可爱!
——一百两银子就要把自己出卖了?这多划不来,但为什么没人买下她呢?
南丹青感到不解,就向旁边一人低声问道:「没人买她么?」
那人向他附耳道:「要买的人太多了,只是不敢而已。」
「为何不敢?」
「有恶势力把持着!」
「甚么?」
「你看看,站在右前方那个穿蓝绸长衫的花花公子,他是本城县太爷的儿子,有他在,谁敢买!」
「他不让别人买那姑娘?」
「是呀!」
「他要买?」
「嗯!」
「那为何不买?」
「他要杀价!」
「哦?」
「他老子是有名的贪官汚吏,养了这个儿子更是穷凶极恶,他要那姑娘自动减价到五十两银子才肯买!」
南丹青心中大怒,当即排众而上,向那小姑娘问道:「姑娘,妳贵姓芳名?」
小姑娘垂着头,含羞答答道:「难女姓陶,小名婉婉。」
南丹青道:「不是本地人?」
陶婉婉道:「不是,家父是个秀才,原在泗阳当塾师,上个月打了一个不听话的学生,那学生的家长一怒之下就将家父辞退。我们父女要回家鄕,不料十几天前走到这地方竟病倒了,我们没有积蓄,没几天就花光了,如今家父病倒客栈……」
说到这里,眼涙已潸潸而下。
南丹青上前把那张吿示撕下,说道:「走,带我去见令尊。」
陶婉婉哭着问道:「你要买我么?」
南丹青道:「不,我替令尊治病,一切花费由我负责,妳等令尊病好了,仍跟 令尊回家鄕去。」
陶婉婉听了大喜,立刻跪下磕头,连声道:「谢谢!谢谢!恩公请受难女一拜,此恩此德,难女没齿不忘!」
南丹青连忙将她扶起,道:「陶姑娘快不要如此,我们这就去见令尊吧。」
正要带她走离人羣,身前已挡着三个家仆打扮的汉子,一看即知是那个花花公子的跟班打手!
南丹青问道:「三位有何指敎?」
三个家仆没答话,那个花花公子倒开了口:「小子,你可知道,本少爷是何许人?」
南丹青摇头道:「不知道。」
花花公子冷笑道:「我是本城县太爷的儿子,曹如彬!」
南丹青道:「幸会,有何吩咐?」
曹如彬冷冷道:「你可知道本城是有王法的地方?」
南丹青道:「知道呀!」
曹如彬道:「既知有王法,为何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拐骗良家妇女?」
南丹青道:「这位小姑娘有困难,我愿意帮她的忙,出钱医治其父,然后让他们父女回家去,这怎叫拐骗一艮家妇女?」
曹如彬冷哼一声道:「你小子话说得好听,其实是想拐骗——给我打!」
一声令下,三个恶仆登时摘起拳头,对着南丹青攻了过来!
南丹青没有还手,站着让他们打。
结果,情形就如龙虎武馆那三个青年一样,他们好像打的不是人,而是木头, 每人打了几拳后,拳头都已又红又肿,吃了大亏,不敢再打了。
曹如彬喝道:「再打,再打。」
三恶仆只得再打,这一来情况更惨,个个手指上皮破流血!
曹如彬吃了一惊道:「咦,这是怎么回事?」
一个恶仆哭丧着脸道:「少爷,这小子有气功,小的们的拳头好像打在石头上,再打下去就可乖乖不得了啦!」
曹如彬顿足大骂道:「饭桶!都是饭桶!」
南丹青走到他面前,含笑道:「他们是饭桶,你少爷一定不是,你来打打看如何?」
曹如彬一拳击上他的肚子。
不料这一拳好像打入虎口,竟被南丹青的肚子「咬」住了,他慌忙使劲往后抽,可是使尽吃奶之力也抽不回来,不禁吓得面如土色,大叫道:「来人!快……快动手呀!」
那三恶汉连忙一齐动手,帮着他往后拉,像拔河一样拚命的拉,可是合四人之力依然「救」不回曹如彬的手,那只拳头好像在南丹青的肚子上生了根似的!
南丹青不愿太卖弄,笑喝一声:「滚 !」气功一放,四人登时一齐跌倒在地,个个四脚朝天!
羣众看得有趣,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曹如彬才知道碰上能人,哪里还敢逞强,主仆四人急急爬起,抱头鼠窜而去。
南丹青便与陶婉婉来到一家客栈。
这是一家小客栈,陶婉婉的父亲躺在一间客房床上,他年约四十五岁,样子很落魄,满面病容,两眼无神,看了令人鼻酸。
相谈之下,原来他叫陶清明,是个秀才,妻已亡故,与女儿相依为命,这回因被东家辞退,不料祸不单行,又在旅途病倒,父女俩在此情况之下,眞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南丹青立刻招来店小二,叫他去请大夫,并先给了他几两银子作为他们父女食宿之费。
店小二拿了银子,办事就轻快得多了,不久就请来一位大夫,经大夫诊断后,说是感染风寒再加上劳累过度所致,开了一帖药方就走了。
南丹青随命店小二去抓药……
陶清明对他的古道热肠一再表示谢意,感激涕零道:「南少侠,今天若不是你,我们父女眞不知将落得何种下塲,此恩此德无异再造,但愿能有报答的一天。」
南丹青道:「陶先生快不要这样说,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这是小可做得到的事,何必挂齿!你请好好养病就是,不过小可有事在身,不便在此久留,明早便得离去,届时小可当略尽棉薄,留些银子以为陶先生治病及返鄕之用。」
他看出他们父女似已久未进食,便命店小二拿来吃的,陶清明有病在身吃不下,他便与陶婉婉一起吃起来。
陶婉婉一直很少说话,但可以看得出她对南丹青的感激已到了情愿以身相许的程度。
他们刚吃过饭,店小二已抓药回来,陶婉婉便向他们借来药罐,就在房外煎药,南丹青则在房中与陶清明闲聊。
正在此时,忽见陶婉婉神色惊慌的跑入房中叫道:「他们来了,他们来了!」
「砰!」
房门被人一脚踢开,走入两个带刀的捕快,气势汹汹的指着南丹青喝问道:「刚才在街上打曹公子的是你么?」
南丹青一怔,说道:「我没有殴打他呀!」
其中一个拿着一副手绪,上前就往南丹青的双手扣下,大喝道:「走,到衙里去!」
南丹青笑道:「对不起,我不去!」
双手运力一挣,手铐「拍」的一声断开了!
那捕快面色一变,立刻拔刀道:「好小子,竟敢拒捕,你要造反不成?」 南丹青冷冷道:「看情形,贵县的县 太爷贪脏枉法已到无法无天的地步,明明是曹公子主仆四人打了小可。如今竟倒打一耙,这个罪小可可不认账,你们回去吿诉县太爷,这样胡作胡为不行,总有一天会丢掉他的乌纱帽的。」
那捕快大怒,一刀砍了过去。
南丹青一伸手就扣住了他的手腕,夺下了他的刀,再一运力将钢刀一折为二,往地上一扔,道:「你们走不走?」
两个捕快活了几十年,还是第一次看 见有人能够把钢刀折断,这不可吓破胆了,就像见了鬼一样,骇然倒退了几步,急急忙忙夺门而出,撒腿跑了。
陶清明叹道:「南少侠,有句话说民不与官斗,这样一来,只怕麻烦将接踵而至矣!」
南丹青皱眉道:「是的,不过小可不怕,倒是你们父女……那个曹如彬一定不会放过你们父女。」
陶清明道:「我们父女未曾犯法,量他也不敢对我们怎样,我看,你还是快走吧。」
南丹青道:「陶先生,那姓曹的花花公子是看中了令媛,想抢去令媛呀!」
陶清明面色大变道:「哦,这……这可如何是好?」
南丹青想了想,道:「别慌,小可去雇辆马车,立刻送你们父女离开此城!」
他说做就做,立刻吩咐店小二去租一辆马车,店小二也很帮忙,不久马车已到,陶婉婉也顾不得喂药给父亲吃,匆匆收拾衣物,由南丹青扶着陶清明上了马车,三人上了车后,车夫便照南丹青吩咐,往北城门驰去。
出乎意料之外,后面并无追兵,马车顺利的驶出北城门,顺着官道向前疾进。
这时夜已深,南丹青看看离开宿迁已远,才想起还不知道他们父女家在何处。
陶婉婉道:「我们家住徐州城外的陶家集。」
南丹青欣悦道:「巧得很,小可也要去徐州,那么小可就一直护送你们到陶家集好了。」
陶清明道:「这……这怎么可以,由此去徐州还有两百多里路呢!」
南丹青道:「不妨,小可本来也想雇一辆车省得徒步赶路,你们就算搭我便车好了。」
他向车夫商量,最后以十两银子成交,事情就这么决定了。
马车连夜疾驰,赶了一个多时辰,已是午夜时分,车夫忽然把车停在路边,向南丹青说道:「对不起,客官,我的马要歇一歇了,我看你们就在车里睡一觉,等天亮再走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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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6-27 22:04:0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章:江湖痴儿女 共效双飞燕


南丹青知道他说的是实情,点头道:「好,就在这里歇到天亮,但你怎办?」
车伕道:「小的不要紧,就在这车座上坐着睡也睡得着。」
南丹青回对陶清明问道:「陶先生,你觉得怎样?会不会很不舒服?」
陶清明呻吟道:「现在好些了,唉,南少侠本可好好在城中过夜,就为了我们父女……」
南丹青忙道:「陶先生别这么说,见义勇为乃是我辈习武之人所应为之事。」
他接着转对陶琬琬道:「陶姑娘,妳也可以躺下来睡,小可可以下车」
陶琬琬忙道:「不,我坐着养养神就行了,你千万不要下车去,夜里天凉,在外面会着凉的。」
南丹青道:「那麽,我们都坐着养养神,等到了下一站,再找一家客栈好好睡一觉。」
于是,陶清明躺在车上,陶琬琬和南丹青坐在两边坐着,闭目养神。
陶琬琬嘴里说只要养养神,但不一会就已歪头睡着了。
南丹青赶了几天的路,也有些累,不久也进入蒙咙中
到了快天亮的时候,陶清明忽然醒来,他唤醒女儿道:「琬儿,妳扶爹下车一下」
看样子是要下车解手,南丹青忙道: 「由我来吧!」说着就要扶他下车,陶清明却一再推辞,坚持要女儿扶他下车,南丹青虽觉奇怪,却也没放在心上,就让陶琬琬扶他下车。
陶琬琬扶着父亲,走入路边的树林里去。
此时天地一片黑暗,他们父女俩进入树林后,很快就看不见,过了好一会还不见回来,南丹青认为他是在大便,仍不在意。
又过了好一会,仍不见父女俩回来,这下南丹青觉得有异了,立刻跳下车,叫道:「陶姑娘!陶姑娘!令尊没事吧?」
没听见回答!
南丹青更感奇怪,又喊道:「陶姑娘!陶姑娘!你们怎么了?」
还是没听见回答! 那车伕被他的叫声吵醒,揉着眼睛道 :「甚么事呀?」
南丹青道:「他们父女刚才进入树林里去,我以为是去解手,可是已去了很久还不见回来,叫又叫不应,真是怪事!」
车伕也觉奇怪道:「莫不成跑了?」
南丹青失笑道:「跑?他们干么要跑?他们没有逃跑的理由呀!」
车伕道:「你何不入林去找找看?」
南丹青拔步便欲入林,就在此际,一包银子忽从他背上的包袱中掉下,落到地上!
他浑身一震,呆了。
——包袱的结打得好好的,银子怎么会掉下来?
他反手一摸,一颗心登时凉透!
原来,包袱已被割开破裂,里面那一盒珠宝已经不翼而飞!
一瞬间,他恍然大悟了。
——上当了!
——原来他们父女是骗子!
——他们设下这个骗局来接近自己,刚才乘着自己神智蒙胧入睡之时,悄悄的用刀割开自己背上的包袱,窃走了那盒珠宝!
在这一刻,南丹青心中的愤怒几乎到了爆炸的程度,他长了这么大,可说还没这样愤怒过,当年父亲被杀,他只是悲伤怀恨,而今天发生这件事,使他愤怒至极,因为他失去的不只是那盒珠宝,还被骗了感情,他觉得他们父女利用别人的同情心来骗取人家的财物,是天下最卑鄙可恶的行为,这种人实在太该杀了!他箭也似的冲入树林。
可是,踏遍整个树林,结果是鬼也没找到一个,那对父女早已逃得不知去向!
——怎么办?那盒珠宝价値十万両银子,如今被自己弄丢了,如何向父执八臂韦陀韦焕昌交代?
——自己走这趟暗缥,目的虽为引诱红狼柳上飞现身,但那盒珠宝可不是假的东西。严格说来,把红货安全送到徐州比甚么都重要,现在红货被窃,自己还有去 徐州的理由么?
— —不,一定要设法将红货找回来!
——但是,往哪里去找?那对父女使用的必是化名,自己连他们是谁都不知道到何处去找他们?
南丹青万念俱灰,沮丧到了极点。
那车伕得知内情后,也为他抱不平,大骂道:「他奶奶的,这年头好人做不得,那种人眞是狼心狗肺,该砍头!」
南丹青拿出三両银子给他,说道:「对不起,徐州去不成了,这三両银子你收下,就当是这段路程的车资,你把车开回去吧。」
车伕收下银子,问道:「客官你怎么办?」
南丹青愤愤道:「小可要去找他们父女!」
车伕道:「到哪里去找?」
南丹青道:「小可迟早会打听出他们的来历,相信一定能够找到他们!」
车伕安慰了他两句,就开车走了。
南丹青在路边坐下,他要先使心中的怒火平息下来,然后再冷静的计划行动的步骤。
他眞的很快就冷静下来了。
可是,他的脑中一片空白,想不出该怎么办才好,他对目前活跃在黑道上的人物所知不多,也没有一个可以去请的武林朋友,想来想去,只有一条路可走——回 去见八臂韦陀。
——但是,自己有何面目回去见他?
——但是,不回去又怎么办?
他感到进退维谷,左右为难,感到自己仿佛跌入了黑暗的万丈深渊中,眞不知 如地往上爬……
天快亮了。
可是天色更黑,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蓦然,一个很轻很轻的脚步声从他身后的树林中响过来!
他心弦一震,暗忖道:「是谁?难道还有绿林人物,要来行劫?哼哼,那来得好……」
他坐着不动,静待变化。
脚步声渐渐接近了。
忽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南丹青,是你么?」
竟是陶琬琬!
南丹青大感意外,霍地转身瞪视着她,愤恨地道:「妳怎么又回来了?」
陶琬琬轻「嘘!」一声,示意他勿大声嚷叫,然后低声道:「快随我来!」
说着,向西飞奔而去。
她果然不是普通女子,轻功相当高明呢!
南青丹当然不肯放过她,立刻起身疾追。
他很快就追上她,但是看她的样子并非在逃跑,好像要领他去某处,而且似是一种善意的行为。
因此就未出手抓她,只紧紧跟随在她身后。
陶琬琬向西奔跑了五、六里路,来到一处偏僻荒凉的山坡林间,才忽然停了下来。
南青丹跟着停下,冷冷看着她,等她开口。
陶琬琬没有开口,她从怀中掏出一个盒子递给他,才说道:「还给你。」
南丹青呆了。
那个盒子,正是被窃之物,没有一点破损,盒上的封条也还好好的贴着,可知未曾打开过!
南丹青接过之后,也觉得重量未变,所以他大惑不解,怎么也想不通她为何愿意完璧归赵,难道她良心发现了?
陶琬琬抿唇一笑,道:「很意外,是么?」
南丹青冷冷道:「是的,为甚么?」
陶琬琬笑道:「因为我忽然觉得这样做太不对,我们父女虽是贼,但从来没有 干过这勾当。」
南丹青道:「我想我应该重新请敎妳的姓名吧?」
陶琬琬道:「姓康,名字不假,就叫琬琬,我爹叫我琬儿。」
南丹青道:「妳爹呢?」
康琬琬道:「康千里,天下第一神偸!」
南丹青道:「令尊知道这只盒子里盛着甚么东西吧?」
康琬琬道:「当然知道,那里面盛着价値十万両银子的珠宝。」
南丹青道:「既然如此,令尊怎肯还我?」
康琬琬笑道:「你弄错了,是我要还你,不是我爹的意思,他若逮到我,一定会把我倒吊起来痛打一顿的。」
她说到最后一句,脸上笑容没有了,变得愁眉苦脸,显见心里眞在发愁。
南丹青看看手上的珠宝盒,道:「我 还是不懂,你们父女既然设下这个骗局,而且已经得了手,为甚么又要还我?」
康琬琬道:「我爹经常夜走千家偸百户,但从未设计行骗,这次他打听得你武功高强,因此要我帮忙……这也是我头一次干坏事,我觉得使用这种诈术太不应该;眞的,我心里很不安,所以我乘我爹不 注意时,赶快把它送回来还给你。」
南丹青冷笑道:「这么说,妳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姑娘了?」
康琬琬正容道:「当然啦!我爹是贼,我可不是,不过我爹心地也不坏,他常 常刻富助贫,有人说他是一位侠盗呢。」
南丹青一哼道:「侠与盗是不能连在一起的,是侠就不能是盗;是盗就不能是侠!」
康琬琬忽然叹了口气道:「喂,南丹青,我这样做是下了很大的决心的,难道你还不高兴?」
南丹青道:「我不怪妳就是了。」
康琬琬愀然道:「我爹脾气很不好,这回我做了违背他的事,要是被他逮到了,一定有苦头吃,现在我眞不知该怎么回去见他……」
南丹青道:「妳娘呢?」
康琬琬道:「早死了。」
南丹青道:「现在妳只跟令尊在一起么?」
康琬琬点头道:「正是,我们父女相依为命,从没分开过。」
南丹青道:「令尊眞糊涂,我要是有一个像妳这样美丽的女儿,一定不让她干坏事,他拖妳下水,等于害了妳一生!」
康琬琬默然。
南丹青把珠宝盒收入怀中,耸耸肩道 :「我要走了。」
康琬琬发慌道:「我怎么办?」
南丹青道:「我不管。」
康琬琬生气了,一跺足道:「原来你……好,你走!你走!」
南丹青见她生气,不禁讶然道:「怪事,我对妳有亏欠么?」
康琬琬玉脸发红,抿抿嘴唇道:「没有!没有!没有!你走就是了—算我算我……」
说着说着,眼泪忽然掉了下来。
南丹青掉头便走,可是走没几步,竟 觉脚步好沉重,好像拖着千斤重的脚镣,不知不觉停住了脚,用力猛搔着头。
康琬琬流着泪道:「你走呀1你走呀!这样我总算认识你了!」
南丹青搔了一阵头皮后,才转身笑问道:「妳是不是想跟我在一起?」
康琬琬拭去泪水,板下脸孔一撇唇道:「才不呢!我凭甚么跟你在一起!」
南丹青笑道:「我觉得妳可以跟我在一起。」
康琬琬故作矜持,冷冷道:「哼!为甚么?」
南丹青道:「妳跟我在一起,就不怕挨令尊的打骂,对不对?」
康琬琬又冷冷道:「还有没有别的理由?」
南丹青道:「还有一个理由是:我们可以做朋友,做很好很好的朋友。」
康琬琬再也掩饰不了心中的喜悦,高兴的跳了起来,又笑又哭道:「这就对了!我总算没看错人,我早料到你不会丢下我不管的!」
她情不自禁的投入南丹青的怀抱,他们紧紧的拥抱在一起;在这一刻,南丹青才知道自己多么喜欢这个小姑娘——难怪自己刚才那麽愤怒,原来自己已经爱上这个小姑娘了呀!
XXX
天已大亮。
他们偎依在一起,情语绵绵,好像有谈不完的话,其实内容都离不开「互相倾慕」的范围,当然对于一对情侣来说,这种「话题」可以说上几年也说不完的。 到了后来,康琬琬才想起了一个严重的问题:「我爹一定会找我。要是被他找到了,怎么办?」
南丹青道:「他不好意思再跟我见面吧?」
康琬琬道:「谁说的,他本来要偸你的那盒珠宝,如今赔了夫人又折兵,他是不肯甘休的。」
南丹青扬扬眉道:「那麽,他若出现,我就吿诉他:康千里,你的女儿总要嫁人吧?现在咱们化干戈为玉帛,我做你的女婿,你把女儿嫁给我,我想你有我这样一个女婿,对你只南好处没有坏处!」
康琬琬噗哧一笑道:「哼,你说的倒轻松,我爹常说女孩子的终身大事一定要凭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绝对不可以自作主张败坏门风!」
南丹青笑道:「哈,偸鸡摸狗,夜走千家盗百户就不是败坏门风么?」
康琬琬道:「这是两码子事,不能混为一谈的,何况他再怎么不是也是我的父亲。」
南丹青道:「我想,妳爹没有理由不喜欢我,我没有甚么对不起他的嘛。」
康琬琬忽然道:「有了!」
「甚么有了?」
「易容!」
「妳还是我?」
「你我两人都来易容,把面貌改变了,我爹就找不到我们了!」
「不行!」
「为甚么?你保这趟暗镖,实际上已有许多线上人物得知消息,如你改变面貌,岂不更为安全?」
「妳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走这趟暗镖是另有目的……」
他把当年父亲被杀,欲找杀父仇人(引诱红狼柳上飞现身)等情说了出来。
康琬琬听了惊异不置,问道:「你认为红狼柳上飞是杀死你父亲之人?」
南丹青道:「不,我只在追究,凡是使用鲨鱼剑的人,都在我追究之列。」
康琬琬道:「红狼柳上飞这个人我见过一次,我爹和他是认识的,只是没有深交而已。」
南丹青急忙问道:「知不知道他在哪里?」
康琬琬摇头道:「不知道,黑道上的人物大都行动飘忽,居无定所。」
「妳何时见过他?」
「去年?」
「他甚么样子?」
一,四十多岁,个子高高瘦瘦的,有一只鹰钩鼻,他每次出现时身上都穿着一件红色披风,又由于人很狡猾,因此大家都叫他『红狼』。」
「我这次保暗录的消息故意泄漏出去的,妳认为他会听到这消息么?」
「可能,也可能他早已在尾随着你,正伺机准备下手呢。」
「哦。」
「你要知道,狼是很狡猾的动物,也是很小心的动物,当他看中某一猎.物时,牠是不会轻率发动攻击的,一定要经过细心观察,等时机成熟,认为万无一失时,才会下手。」
「我在等着他来?」
「你要小心,他和我爹不一样,我爹劫财而不杀人,他则先是杀人而后劫取财 物。」
「我时刻留意着就是了。」
康琬琬发愁道:「既然你的目的是引诱红狼现身,那就不应改变面貌,可是这样一来,我爹一定会找到我们……」
南丹青道:「别怕,他是妳的父亲,妳迟早总要再跟他见面的,总不能一辈子避不见面呀?」
康琬琬道:「我知道,可是他现在正在气头上,最好不要很快被他找到,等他气消了再和他见面,他就不会打我了。」
南丹青道:「我不会让他打妳的,妳放心好了,走!」
于是,两人连袂上路。
宿迁距徐州两百余里,这一带地广人稀,荒地处处,正是绿林人物经常出没之处。
南丹青很希望红狼柳上飞在这个地方出现,他一直感觉好像有人在跟踪,非常希望这人即是红狼柳上飞,但是走了一天 都没有一点动静,心中不免有些失望。 夕阳西下,又一天的黄昏来临了。
眼前是一望无际的旷野。
南丹青问道:「这一带妳熟不熟?」
康琬琬道:「你想知道甚么?」
南丹青道:「天快黑了,咱们总得找个地方过夜,我不能让妳露宿野外。」
康琬琬听得芳心甜甜的,笑道:「我不怕,跟你在一起,我甚么都不怕。」
南丹青道:「前面有无村鎮?」
康琬琬道:「我不大清楚,你别替我担心,我们一直走下去,走累了就停下来休息。」
南丹青道:「你不饿么?
康琬琬道:「不饿。」
她已一天未进食,可是她不觉得饿,因为这是她最高兴的一天,她觉得自己已经拥有了一切,心里很满足,已经忘记人 要吃饭才能活了。
南丹青忽然煞住脚步,视线投向前面不远的一丛牧草。
康琬琬一怔道:「怎么啦?」
南丹青从包袱中取出长剑,微笑道:我觉得前面那丛牧草里躱着人。」
这句话刚刚说完,已有两个大汉从那 牧草里跳了出来!
是两个彪形大汉!
一个满面于思,形态栗悍,手执一枝狼牙棒。
一个是光头的,手执一柄力便铲,可是看他打扮又不像和尙,一身青布劲衣,双脚系着倒赶千层浪的绑腿,样子有些不伦不类。
康琬琬一见之下,脸色变了,低声道 :「要命,怎么这两人也来了?」
南丹青神色如常,笑问道:「妳认识他们?」
康琬琬低声急急说道:「他们是赫赫有名的淮阳二怪呀,拿狼牙棒的是『饿狼蒲万寿』,拿方便铲的那个是『假行者孙昆』!」
她话声甫落,饿狼蒲万寿和假行者孙昆已大步来到他们面前。
那饿狼蒲万寿和假行者孙昆已大步来到他们面前。」
那饿狼蒲万寿哈哈笑道:「小丫头,妳小小年纪居然认得我们二人,是谁家的女儿呀?」
康琬琬笑道:「我是康千里的女儿,
四五年前,我爹跟你们在徐州一家酒楼上碰面,那天你们喝了很多酒,记得吧?」
饿猥蒲万寿大笑道:「对!对!那时妳才十二三岁,想不到几年不见,妳已长 得这么亭亭玉立了,好快啊!」
假行者孙昆咧口一笑道:「那天的事,我还记得,妳爹居然想跟我们二人比酒量,结果才喝了五斤酒就烂醉如泥,哈哈哈……」
康琬琬笑道:「我爹久闻二位有千杯不醉的海量,他自觉酒量也不错,所以才想跟你们拼一拼看,经过那一次后,他已服了你们啦?」
饿狼蒲万寿又哈哈大笑道:「丫头,妳既是康千里的女儿,我们不想伤害妳,快站到一边去!」
康琬琬装蒜道:「干甚么呀?」
饿狼蒲万寿道:「我们酒钱没南了,要做一票去喝个痛快。」
康琬琬道:「蒲大叔,不看僧面看佛面,你就网开一面不好么?」
饿狼蒲万寿断然道:「不行?」
假行者孙昆嘻嘻邪笑道:「丫头,我们跟妳爹还算不得朋友,不过念在同道,我们不想伤害妳,妳若是识相,赶快站开,别来碍着我们。」
南丹青推推康琬琬,笑道:「他们说得对,妳站开一些吧?」
康琬琬担心的看着他,意思在问:「你有把握能够打败他们么?」
南丹青面上的笑容吿诉她自己有绝对的把握,又推推她道:「妳站开一些一,不要插手,就等于是帮我的忙,知道么?」
康琬琬点点头,就退到一旁去了。
于是南丹青的目光钉上了淮阳二怪,含笑道:「二位要的是小可身上的一盒珠宝,是吧?」
饿狼蒲万寿点头道:「正是,听说它价値十万两,够我们喝上好几年。」
南丹青道:「有没有想到可能要付出代价?」
饿狼蒲万寿又点头道:「想到了,不幸失手,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南丹青拔剑出鞘,道:「请!」
假行者孙昆手中方便铲一揄,抢前一铲平衡而出,招稳力猛,看其出手,功力绝不逊于绿林七巨神。
南丹青不慌不忙,身形微侧,避过其招,长剑轻巧的点了出去。
初看他出剑好像很慢,但剑锋点出之后,突然起了强烈的变化,突然化简为繁,一瞬间剑花爆现,好像同时有五六把利剑攻上对方的身子。
假行者孙昆吃了一惊,方便铲疾撤疾舞,只听一片金铁交鸣,总算勉强架住了南丹青的攻势,但已吓出一身冷汗,急叫道:「点子扎手,快上来!」
饿狼蒲万寿大喝一声,挥舞狼牙棒扑入参战,他力大无穷,狼牙棒舞揄之间,发出「呼!呼!」锐响,攻势异常凌厉。
南丹青毫无惧色,身法灵活如蝶,一面闪避一面运剑还击,一步不让。
假行者孙昆的方便锤不停的递出,饿狼蒲万寿的狼牙棒也不停的扫出,可是打了一阵后,他们渐渐感觉不对勤,觉得攻击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团虚无实体的影子。
每次眼看已经打中了,结果竟然都走了空招,就像在捕风捉影一般!
饿狼蒲万寿越打越惊,忽然拖着狼牙棒纵退数丈叫道:「住手,不要打了!」
「砰!」
就在这时,假行者孙昆的腰部已中了一脚,一连顚出七八步才站稳脚步。
他的面色变得很难看,暴声道:「老蒲,咱们不能丢这个人,拼了吧!」
说着,又要抡铲攻上。
饿狼蒲万寿忙喝道:「住手,我有话说!」
假行者孙昆闻言才未继续攻上,瞪视蒲万寿道:「老蒲,你今天怎么了?」
他和饿狼蒲万寿搭档已多年,最了解蒲万寿的个性,知道他一旦看上下手的目标,就会像一只饿慌了的野狼一样的勇往直前,不将猎物撕裂生吞绝不罢休,怎么今天忽然婆婆妈妈的起来了?
饿狼蒲万青面色异常严肃,对着南丹青上下打量一遍,沉声道:「小子,佟熊是你何人?」
假行者孙昆一听「佟熊」二字,面色变了,着着实实的倒抽了一 口冷气。
南丹青道:「毫无关系?」
他实在很想承认自己是佟熊的传人,但师命难违,只好否认了。
饿狼蒲万寿道:「你的身法和剑术与佟熊很相像,我看得出来!」
南丹青摇摇头道:「我不想唬人,眞的不是。」
饿狼蒲万寿一听这话,面上升起了狞笑道:「果眞与佟熊没有关系,那我倒可以放心了。」
他向孙昆一使眼色,两人一前一后,再度擧步迫上,又要干了。
正当此时,忽从远处传来一片乐器声音——
「匡匡——呛!匡匡——呛!」
「嘀嘀——答——嘀嘀答——」
仔细一听,竟是四种乐器的合奏,有铜锣,铙钹,哨呐,胡琴!
合奏的曲调并不好听,有点像送葬的哀乐。
淮阳二怪一听这乐声,面色遽变,两人互望一眼,忽然一齐纵起身子,向东疾遁而去。
南丹青为之怔住。
——这是怎么回事?为甚么他们一听乐声就急急忙忙落荒而逃?
——合奏的四人是谁?他们有何惊人的能耐竟使赫赫有名的淮阳二怪一听之下就怕得一刻不敢停留?
他擧目望去,就看见四个怪人正从西方的野地上慢慢走来,四人都是长发披肩,身穿麻衣,第一个敲着铜锣,第二个拍着铙钹,第三个吹着哨呐,第四个拉着胡琴,模样既邪气又滑稽。
「快逃?」康琬琬慌慌张张的上前一把拉起南丹青,拔步便跑?
南丹青也被感染得紧张起来,就跟着 她往东跑,可是还没跑上十步,只觉头上一阵风响,眼前已赫然挡立着一个长发怪人!
这个怪人是敲锣的。
紧接着,拍铙钹的,吹哨呐的和拉胡琴的都在一瞬间赶到了,各在四个方向站住,将南丹青和康琬琬困在核心。
南丹青心中暗暗吃惊,因他是行家,他已看出了这四人的能耐,心知这是自己自下北雁荡山以来所碰到的许多绿林人物中最为可怕的四个。
他见康琬琬吓得面色苍白,便把她拉近自己身边,笑道:「别怕,吿诉我这四人是谁?」
康琬琬颤着声说道:「山……『山林四魑』?」
山林四魑?
南丹青突然想起来了,他跟随恩师佟熊学艺的十二年中,佟熊曾经吿诉过他一 些黑白两道的著名人物,其中就曾提到这「山林四魑」,说这四人是黑道上的顶尖人物,不但武功高不可测,而且能以「魔音」伤人,而所谓「魔音」,即是他们用铜锣,铙钹,哨呐,胡琴合奏的曲词,它轻则能使人暂时失去理性,重则能致人发狂,随着「魔音」舞蹈直到累死为止。 他们自命是道士,法号叫「铜锣眞人」,「铙钹眞人」,「哨呐眞人」和「胡琴眞人」,但事实上绝无出家人的慈悲心肠,比鬼还可怕。
不问可知,他们也是为南丹青身上那盒珠宝而来的了。
南丹青心知这一仗不好打,搅不好会丢掉性命,当下抱剑向他们行了一礼道: 「四位,在动手之前,容小可打个商量如何?」
铜锣真人桀桀怪笑道:「说说看。」
南丹青一指身边的康琬琬道:「让这位康姑娘置身事外。」
铜锣眞人用邪恶的目光瞥了康琬琬一眼,笑道:「我让你们两人都置身事外,只要你把那东西留下来。」 南丹青冷笑道:「看来传言不虚,山林四魑眞不是东西!」
一匡!」
铜锣眞人敲了一响锣,怪笑一声道:「第三响彩敲过,你如还不交出那盒珠宝,我们就动手!」
「匡!」
又敲了一响。
南丹青向康琬琬附耳道:「等下他们如奏起『魔音』,妳就快掩住耳朶。」
「匡!」
三响敲出了。
南丹青横剑胸前,准备迎战。」 但山林四舱没有动手,他们动的是各人的乐器,刹那间铜锣、铙钹、哨呐、胡琴齐鸣。
「匡匡匡……」
「呛呛呛……」
「嘀嘀答答……」
「咿咿呜呜……」
四种乐器构成一片吵杂难听的声音,起初给人的感觉只是「吵死了」而已,然后慢慢的起了变动,每一种声音仿佛形成了一种力量,使人如置身于狂风暴雨之中,又如陷身于滔天怒涛之上……
康琬琬赶紧用食指塞住耳朶,因为她已感觉受不了,好像晕船一样难受。
南丹青仗剑岸立。
定力,也是武功的一种,他有相当深厚的定力,一个人有了深厚的定力,就有能力抗拒各种外来的侵扰,好比学问高深的人不信「怪力乱神」一样,他从佟熊练剑之前,就先练定力,因为剑术最讲究内外三合,这内外三合就是一种定力,定力不够,练剑便难有大成。
他定力深厚,所以暂时还能抗拒山林四魑的「魔音」的攻撃。
不过,兵家之道,「攻」总比「守」要占优势,攻势一强,守势便弱,山林四魑发现他定力颇强,立刻加强奏鸣,锣钹敲打得震天价响,哨呐吹得尖锐刺耳,胡琴,却另具一功,拉得如泣如诉,凄凉哀怨,令人有肝肠寸断,痛不欲生之感!
康琬琬虽然用手指塞住耳朶,仍然不能完全抗拒「魔音」的侵袭,她的脸色开始苍白,身子开始发抖,看样子巴不克支持了!
南丹青也觉得心气浮动,渐觉无力抗拒,他不能像康琬琬用手指塞住耳朶,因为他的手必须握着剑,随时准备应付对方四人的突撃。
他觉得不能再采取守势了。
于是,一股杀气开始从他心底冒起,当这股杀气在他体内形成一道汹涌巨流之后,突然便如地泉激喷而出——
「嘿呀!」
一声大喝,人已电扑而出!
快!
快得像脱弓之箭!
首当其冲的是铜锣眞人,他只觉眼前一花,正想擧起铜锣迎架之际,咽喉业已裂开,鲜血业已溅出!
「啊!」
他叫了一声,仰身栽倒,很快就静止不动了!
「魔音」立止,铙钹真人,哨呐眞人和胡琴眞人都楞住了。
南丹青好像疯了一般,身形一转,转向铙钹眞人扑去。
镜鉄眞人连忙双钺齐扬,迎接攻撃!
「铮!铮!铮!」
双方快速的对拆了三招,到了第四招时,镜鉄眞人的一双左手和手上的铜鉄突已离体,飞上空中,血从他的断腕喷了出来!
「哇!」
他大叫一声,顿足暴退数丈,扔下另一钹,右手紧握着断腕,转身没命也似的飞奔而去,一边逃命一边大叫:「是佟熊的剑法!他使的是佟熊的剑法!」
佟熊的剑术盖世无双,天下无敌,这是人人深知的,哨呐眞人和胡琴眞人一听之下,面色大变,双双顿足疾退,随着受 伤的铙钹眞人疾遁而去,一眨眼工夫三人已逃得没了影子。
康琬琬长长透了一口大气,软倒在地上!
南丹青拭净剑上血溃,纳剑入鞘,才走过去将她扶起,问道:「妳没事吧?」
康琬琬虚弱的答道:「没事,只是冇些头晕脑胀,全身无力……」
南丹青道:「现在没事了。」
康琬琬看看那个已死的铜锣眞人,再回头看着他,又惊又喜道:「你好厉害,你竟能在一擧手之问就把天下最可怕的「山林四魑」杀得死的死伤的伤……」
南丹青缓缓道:「这是我苦练十二年的代价,我在那十二年四千多个日子里,没有一天不在苦练,我所下的苦功是没有人能想像得到的!」
康琬琬烟然道:「为的就是为父报仇么?」
南丹青点点头道:「对,当我离师下出的那一天,我曾经打定主意只杀一个人——杀死那个杀父凶手,可是……我竟未能坚守原则,我已经杀死了两个人了。」
语毕,感慨不已!
康琬琬问道:「另一个足谁?」
南丹青道:「是一个相士,他跟琵琶娘子在一起,那天他企图伤害家母,我一气之下就把他杀了。」
康琬琬道:「你没错,就如今天,你如不杀死这个铜锣眞人,你我都会死在他们手里!」
南丹青叹息道:「是的,可是我眞不想杀人,当年我父亲被杀,带给了我们一家人无穷的痛苦,所以我觉得杀人是不对的!」
康琬琬道:「这不能一槪而论,武林之中有不少人是该杀的,杀了他们正可为老百姓除害。」
南丹青道:「可是,那个相士和今天这个铜锣眞人,他们也有亲人……」
康琬琬笑道:「那相土叫『铁心秀土』,是下三滥的人物,据说他好赌如命, 为了赌,竟把自己的妻子和一个十四岁的女儿卖给鸨母,所以他的死已没有亲人为他伤心了。至于这个铜锣眞人,品行更坏,杀人如麻,无恶不作,我要是你,刚才一个都不放过。」
南丹青仰望已黑的天色,道:「天黑 了,咱们离开这里吧!」
于是,两人向北行去。
康琬琬忽然问道:「丹青哥,淮安镖局那位总镖头八皆韦陀知道你是佟熊的徒弟么?」
南丹青道:「不知道。」
康琬琬发出疑问道:「他既不知你是佟熊的徒弟,怎敢托你重任,把价値十万两银子的珠宝交你保送?」
南丹青道:「他给我这个机会,是为了让我引诱出那个红狼柳上飞。」
康琬琬仍然表示怀疑道:「为了帮你找到柳上飞,他竟不惜担当损失一批珠宝的风险,这好像有点不合情理吧?」
南丹青道:「他与先父是朋友,所以……唉,妳追究这些干么?人家韦总镖头是一番好意呀!」
康琬琬道:「我只是觉得有些奇怪而已。」
南丹青摇头道:「不要懐疑人家的好意。」
康琬琬不敢再说了。
走了十几里路,夜色已深,南丹青看见前面不远处有一点灯光,便道:一那边有人家,咱们去借宿。」
走近一看,原来是一户农家。
古时民风淳厚,行人借宿是常有的事,南丹青和康琬琬走到农舍门外,开声道 :「请问有人在么?」
「谁呀?」
一个老农夫从堂屋走出来。
南丹青拱手道:「老丈请了,小可二人错过宿头,想在府上借宿一宵,明日早行可否方便?」
老农夫立刻点头道:「可以,可以,你们请进来便是。」
进入堂屋,双方通姓报名寒暄一番,老农夫得知他们尙未吃饭,就扯开嗓门喊道:「老伴,妳出来一下,有客到啦!」
一个老媪应声走出来,看看南、康二 人,神色显得有些不安,问道:「干甚么啊?」
老农夫道:「这二位错过宿头,要在我们家借住一夜,他们还没吃饭,妳快下厨去弄些吃的来招待他们。」
老媪一哦,随即下厨而去。
老农夫便在堂屋里与南、康二人聊天,说他有三男二女,两个女儿已出嫁,三个儿子也已成家,可是都娶了媳妇忘了爹娘,个个都不孝顺;他们老俩口只好相依 为命,守着两分田过苦日子,言下不胜唏嘘……
不久,老媪已端着食物进来,是两碗汤面,外加四个荷包蛋。
老农夫道:「穷鄕僻壤没有好东西招待,二位千万莫见笑,快请趁热吃吧。」
南丹青称谢不已,就与康琬琬一起坐着吃起来!
那老媪好像很怕生,把食物放下后,随即回屋里去了。
南、康二人已一整天未进食,故很快就把一碗汤面和两个荷包蛋吃下!
不料刚刚吃毕,康琬琬忽然眉头一皱,抱头道:「糟了!」
南丹青一怔道:「怎么呢?」
康琬琬道:「我头好量,那……那……碗汤面有问题!」
就在这时,南丹青也觉脑都开始发晕,视力开始减退,不禁大吃一惊道:「老丈,你」
老农夫拍手大笑道:「倒也!倒也!
康琬琬倒了下去。
南丹青欲要取剑,可是脑门突然一阵发黑,登时也昏倒在地,不省人事了。
老农夫把脸一抹,抹下了满嘴的假胡子,变成一张中年人的面孔,样子也变得凶悍异常。
他有一对锐利如刀的眼睛,还有一只使人生不起好感的鹰钩鼻!
要是康琬琬没昏倒,这时她会一眼就认出这人就是红狼柳上飞!
不错,这人正是红狼柳上飞。
他在南丹青身边蹲下,解下南丹青背上的包袱,打开检视,见无珠宝盒,便又伸手入南丹青的怀里掏摸,立刻就把珠宝盒摸出来了。
他面上浮起了一片满足的笑容。
他把珠宝盒揣入自己懐中,然后抽出南丹青那口长剑,笑道:「小子,莫怪我柳上飞心黑手辣,我柳上飞做案向来不留活口!」
长剑一扬,就要劈下。
「慢着!」
一条人影从门外映入!
红狼柳上飞吃了一惊,迅速后退两步,蓄式准备迎战,暴声道:「甚么人?」
一个青衣中年人跨入堂屋,含笑道:「老朋友!」
这人,正是康琬琬的父亲,天下第一 神偸康千里!
红狼柳上飞一见是他,长长「哦」了一声,直起腰干笑道:「原来是你,对不起,康兄,你来迟一步了。」
康千里微微一笑道:「并不太迟。」
红狼柳上飞面容一沉道:「这话甚么意思?」
康千里道:「我要来迟一步,小女岂不是已死在你的剑下?」
红狠柳上飞诧异的看了看地上的康琬琬,惊问道:「她是令媛?」
康千里点头道:「不错。」
红狼柳上飞讶然道:「令媛怎会跟这小子在一起?哦,我明白了……」
他的面上露出了恍悟的笑容,接着道:「这回你康千里的是美人计,是么?」
康千里沉容道:「别胡说,我姓康的再怎么没出息,也不会利用女儿的美色来骗取财物。」
红狼柳上飞笑道:「要不然,令媛怎么会跟这小子在一起呢?」
康千里叹了口气道:「我弄巧成拙……唉!自古以来女生外向是顚扑不破的道 理……」
当下,将自己设计窃得珠宝,结果女儿反钟情南丹青,乘自己不注意时,悄悄带着珠宝溜走等情说了一遍。
红狼柳上飞听了哈哈大笑道:「这眞是『周郞妙计安天下,赔了夫人又折兵」了!」
康千里苦笑道:「我康千里看中的东西从来没有得不到的,想不到这次却裁在 自己女儿手里,说来眞是丢人。」
柳上飞道:「幸好你及时赶到,否则令媛已死在我剑下,如今你可以把令媛带回去了。」
康千里道:「那盒珠宝呢?」
柳上飞道:「当然归我。」
康千里道:「那小子呢?」
柳上飞道:「这小子身手高得惊人,我不能留下后患!」
康千里摇头道:「珠宝你也要,人你也要杀,这太不公平了吧?」
柳上飞冷笑道:「于你无损,怎说不公平?」
康千里耸耸肩道:「柳兄,我老实吿诉你,我很喜欢我这个女儿……」
柳上飞道:「那你就带她回去呀!」
康千里道:「你听我说吧,我康千里虽然是个贼,但想来想去有个清白的女儿也不错,为了她将来的一生幸福着想,我决定把她交给南丹青这个小子。」
柳上飞面色一冷道:「你反对我杀死他?」
康千里点头道:「是的,他喜欢小女,小女也喜欢他,我觉得他们配成一对正好。」
柳上飞皱了皱眉道:「我要不乘此时杀了他,今后……好吧,咱们是老朋友,看在老朋友的面上,我不杀他便了。」
说毕,便要退入屋里,由屋后遁走!
康千里道:「等等,我还有话说。」
柳上飞面上一变道:「康兄,我对你已礼让很多,希望你不要再提出无理的要求!」
康千里道:「你有否杀死他父亲?」
柳上飞一怔道:「甚么?」
康千里一指南丹青道:「我暗中听到他和小女的谈话,得知他这次替淮安镖局走这趟暗镖,目的是要找你。」
柳上飞又是一怔道:「找我?」 康千里道:「他父亲叫『快刀南雅堂 」,十三年前被一个使用鲨鱼剑的人所杀 ,所以他此行的目的是要引诱你现身,追究你是不是当年杀死他父亲的凶手。」
柳上飞摇头道:「我根本不认识甚么『快刀南雅堂」,怎么会是杀死他父亲的凶手!」
康千里道:「眞的不是?」
柳上飞道:「不是!」
康千里道:「武林中使用鲨鱼剑的人似乎不多……」
柳上飞不悦道:「康兄,我问你一句话:咱们认识多久了?」
康千里道:「快十年了吧?」
柳上飞道:「不错,快十年了,你可记得咱们初认识时,我使用何种武器?」
康千里道:「峨嵋刺。」
柳上飞道:「对,我原是峨嵋派的门下,后来被逐出门墙,我为了表示和峨嵋派断得干干净净,才在七八年前弃峨嵋刺 而改用鲨鱼剑,所以你想想看,我是在七 八年前开始使用鲨鱼剑的,怎么会在十三年前使用鲨鱼剑杀死『快刀南雅堂』?十三年前我柳上飞还在峨嵋山学艺呢!」
康千里道:「这么说来,你确非杀死他父亲的凶手了。」
柳上飞道:「现在我可以走了吧?」
康千里点头道:「好,你请,不过你要是肯听我一劝,最好放弃这一票,把那盒珠宝留下来。」
柳上飞道:「为甚么?」
康千里道:「因为我既不容许你杀死他,等下他醒来之后,得知珠宝落入你手里,他必会去找你,你已知他身手惊人,这样你岂不是自找麻烦?」
柳上飞冷笑道:「你打开天窗说亮话,到底是劝我还是要阻止我拿走珠宝?」
康千里道:「劝你。」
柳上飞道:「那麽,请勿替我操心,我不会让他找到我的,后会有期!」
他扔下南丹青的长剑,抱拳一拱,便欲退入屋内,不料刚一移动脚步,忽然浑身一震!
因为,他的右脚已被人一把扣住!是南丹青!
他竟已苏醒过来了!
原来,柳上飞命令那老媪在汤面里下蒙汗药,老媪虽然照办了,却下得很轻,因此南丹青昏迷不久即已苏醒,刚才康千里和柳上飞的一席交谈,他都听到了,这时见柳上飞要走,才突然出手扣住他的右脚。
柳上飞大吃一惊,立刻一掌劈下,但南丹青早已料到他会有这一招,只见他身子一翻,不但避过他的一掌,而且顺手将他扯倒在地!
接着,南丹青翻身跃起,一脚踩住他的背部,冷冷道:「你只要动一下,我就踩断你的脊椎骨!」
柳上飞右脚被他扣住,这时又被他一脚踩住背部,只觉其脚力重千斤,只要再一用力,自己的脊椎骨非断不可,当下不敢反抗,只悻悻地道:「南丹青,我刚才才知道你在找我,我吿诉你,我不是杀死你父亲的凶手!」
南丹青冷冷一笑道:「眞的不是?」
柳上飞道:「你可以去峨嵋派査询,十三年前,我撮在峨嵋山学艺,我是在那一年的秋天下江湖的,那时我的武器是一对峨嵋刺。」
南丹青转头看着康千里,后者点点头道:「他说的大槪没错,我初识他时,他的确使用一对峨嵋刺,而且我也听说他是峨嵋派的门下。」
经康千里这一证实,南丹青对柳上飞的怀疑已去大半,他沉默了半晌后,才问道:「你怎么会使用鲨鱼剑?」
柳上飞道:「我使用鲨鱼剑并无特殊意义,只是偏爱而已。」
南丹青道:「驾鱼剑的招式与一般剑法不大一样呢!」
柳上飞道:「峨嵋派的剑法,可以用薫鱼剑来施展,只要在某些招式上略为修改一下就行了。」
南丹青道:「你知道武林中共有几个人使用鲨鱼剑?」
柳上飞道:「我只知道还有两个人使用鲨鱼剑,一个是『吃人鲨白剑虹』。」
南丹青道:「另一个是谁?」
柳上飞道:「阎永豪。」
南丹青道:「他是何许人?」
柳上飞道:「他有个绰号叫『活阎罗』,是山东人氏。」
南丹青道:「多大年纪?」
柳上飞道:「大槪五十岁左右吧。」
南丹青道:「是正是邪?」
柳上飞道:「他自命正派,其实天暁得!」
南丹青道:「人在山东一地?」
柳上飞道:「是的。」
南丹青道:「你知不知道他的详细住址?」
柳上飞道:「不知道,不过他在山东一境名气很响,可以打听出他的行踪。」
南丹青道:「听着,今天我可以放过你,但如果有一天我查出你确是杀我父亲的凶手,那怕走遍天涯海角,我也要找到你!」
柳上飞道:「你尽管去查。」
南丹青道:「那盒珠宝还给我。」
柳上飞掏出那盒珠宝放在一边。
南丹青问道:「刚才那老媪是这家的人吧?」
「是的。」
「她的一家人呢?」
「我把他们绑在后面一间牛栏中。」
「没有伤害他们?」
「没有,不信你可以去看。」
「好,你去吧!」
XXX
当南丹青从屋后的一间牛栏里救出老媪的一家人后,康琬琬也已苏醒过来,她看见父亲在塲,不禁吓了一大跳,康千里笑道:「别怕,琬儿,这次妳虽然扯了为父的后腿,但为父绝不会把妳倒吊起来,妳的选择是对的,好好跟着他吧!」
他接着转对南丹青正色道:「小子,请善待我女,我去了。」
转身出门,扬长而去。
「爹!爹!」
康琬琬追了出去,但康千里早已消失 在夜色下,不知所终矣!
南丹青跟出屋外,见她泪流满面,忙 安慰道:「别哭、别哭,以后咱们会回去见他的……」
这一夜,他们就在农舍借宿,但南丹青澈夜未眠,因为他的情緖很不宁,他原 以为红狼柳上飞即是杀父凶手,现在又证 明不是,这使他既失望又焦灼…… ——吃人鲨白剑虹不是,红狼柳上飞也不是,那么现在只剩下一个活阎罗阎永豪了!
——阎永豪,假定他今年五十岁,那麽十三年前他应是三十七岁,记得当年自己所见到的那个人好像只有三十出头……哼,不管怎样,他的武器既然也是鲨鱼剑,我非得找他追究清楚不可!
XXX
次晨,他们离开农家,继续上路。
康琬琬心情非常愉快,因为她原本担心父亲会反对自己「败壊门风」的行为, 现在这个担心没有了,今后自己可以名正言顺的跟南丹青在一起了,这当然使她高 兴万分。
「丹青哥,现在咱们去哪里?」
「徐州。」
「不去山东?」
「等交了红货之后再去。」
「好,咱们走快些一,明天就可抵达徐州……」
第二天午后,他们抵达徐州,进得城中,南丹青就直趋北大街,找到了交卸红货的地点——徐州钱庄。
关于这趟嫖,南丹青只知道要把身上这一盒珠宝带到徐州,面交徐州钱庄的店东殷朝兴,此外甚么都不知道,他也不想知道。
现在,他和康琬琬走进了徐州钱庄。
一个伙计上来接待,南丹青说明自己是淮安镖局来的人,要见店东殷朝兴,面交一物。
伙计笑问道:「你是南丹青?」
南丹青道:「是的。」
伙计笑道:「我们朿家预料你会在这两天到达,果然被他料着了。」
南丹青道:「请你为小可通报一声如何?」
伙计道:「不必了,我们东家已有吩咐:那东西送给你。」
南丹青一怔道:「甚么?」
伙计笑道:「那盒珠宝送给你!」
南丹青道:「别开玩笑,小可为了保送这趟镖,差焦丢了性命,韦总镖头要小可将珠宝面交贵店东还耍向贵店东索取一份收据呢。」
伙计道:「眞的不是开玩笑,那盒珠宝我们东家不要了。」
南丹青诧异道:「为甚不要?」
伙计道:「因为眞正的珠宝已在前天送到我们东家手上了。」
南丹青脑门像挨了一棒,目瞪口呆老半天,不胜骇异地道:「你是说……小可身上这一盒珠宝是广品?」
伙计道:「不错,这是你们韦总镖头『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之计。」
南丹青心中在冒火,又问道:「保送 眞品的是哪一个?」
伙计道:「即是你们韦总镖头。」
南丹青道:「他现在人呢?」
伙计道:「早就走了。」
南丹青道:「有没有留话?」
伙计摇头道:「没有。」 南丹青心中愤怒极了。
他一直以为八臂韦陀对自己是一番好意,现在才知道他只是在利用自己罢了。
回想一路上的遭遇,当今绿林道上最厉害的人物几乎都以自己为目标物,一波又一波的出现。哼,原来八臂韦陀的目的在此!他安排让我走这趟暗镖,表面上是让我这样会见到红狼柳上飞,其实眞正的用意是利用我来吸引绿林人物,他自己便在不冒一点风险的情况下达到了保镖的目的,眞是用心可怕,老奸巨猾!
康琬琬看出他有满肚子的火,便扯扯他衣角道:「咱们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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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6-28 01:24:2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章:东岳龙虎斗 声震登仙台


南丹青忍住心中的怒气,把怀中的珠宝盒掏出,撕去封条,解开盒上的丝绳,打开珠宝盒一看,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字条:
「丹青贤侄,当你看到这字条时,你必已报了杀父之仇,可喜可贺,盒内白银三十两,是给你的酬劳,希笑纳。」
字条下,果然是白银三十两!
南丹青气得要摔它一个稀烂,康琬琬忙阻止道:「不要丢掉,留着还给他!」
——留着还给他?
——对,应该留着还给他!
于是,他将盒子盖好,收入怀中,随与康琬琬走出徐州钱庄。
他重重的吐出一口气,藉以平息心中的愤怒,这才苦笑一声道:「人心眞可怕,妳说是不是?」
康琬琬道:「八臂韦陀本来就是个老奸巨猾的人,道上朋友对他都没好感。」
南丹青怏怏然道:「我眞想立刻赶回淮阴把家母接出来……」
康琬琬道:「不必跟他赌这个气,此处距山东已不远,咱们先去找『活阎罗阎永豪」,等办完了事后,再回去接令堂出来。」
她接着又道:「其实,你也不能说他在利用你,因为他安排的这个计策,确实使你找到了红狼柳上飞,是不?」
南丹青道:「可是我知道他最大的目的是在利用我来吸引那些企图抢劫珠宝的 绿林人物,这种用心太可怕了!」
康琬琬道:「不经一事不长一智,这是给你一次经验呀!」
南丹青听她说得有理,气也就消了大半,问道:「这地方距山东还有多远?」
康琬琬道:「往此走百余里路,即可进入鲁境的南部。」
南丹青道:「妳累不累?」
康琬琬道:「不累,咱们去吃饭,然后立刻动身!」
次日晌午,两人已进入鲁境南部,南丹青过去的十二年中都在北雁荡山练武,可说毫无江湖阅历,幸好康琬琬曾随其父走过几年江湖,对各地情形略有所知,所以还不致于走错路。
这天下午来到一个村鎮,南丹青问道 :「这就是山东?」
康琬琬噗哧一笑道:「不错,不过这个村鎮只是山东一地的一点点,好比沧海之一粟而已!」
南丹青哑然笑道:「我眞像一个鄕巴佬。」
康琬琬道:「山东有两个大地方,一个是济南,一个是青岛;都还在五、六百里之外呢!」
南丹青道:「这么大的地方,到何处去找『活阎罗阎永豪』?」
康琬琬道:「打听呀!」
南丹青道:「逢人便问『你知不知道活阎罗阎永豪在哪里?』」
康琬琬道:「我爹有个朋友住在枣庄,他以前也是江湖人物,现在枣庄开馆授徒,咱们去向他打听打听,也许他知道可在何处找到阎永豪。」
南丹青问道:「枣庄距此多远?」
康碗琬道:「还有一天路程。」
南丹青道:「那麽,咱们在这鎮上过一夜,明天再走。」
两人在鎮上找到一家小客栈,分房住了下来。
这虽是一家小客栈,却有几间上房,他们住的是两间相连的上房,南丹青刚在床上躺下,康琬琬就来敲门,南丹青开门让她入房,道:「妳还不睡啊?」
康琬琬低声道:「我来吿诉你一个好消息!」
南丹青道:「甚么好消息?」
康琬琬道:「今天这家小客栈住着二十个旅客,其中有一半以上是三山五岳的人物!」
南丹青心头一动道:「妳怎知道?」
康琬琬道:「看出来的呀!我隔壁这间客房里就住着两个江湖人物,他们刚才在房中聊天,提到了一个人的名号,你猜是谁?」
南丹青色喜道:「活阎罗阎永豪?」
康琬琬笑道:「猜对了!」
南丹青急问道:「他们怎么说?」
康琬琬道:「我听不大清楚,好像是说活阎罗阎永豪要和一个人进行决斗,他们要赶去看热阀……」
南丹青大喜道:「这太好了,我去问个明白!」
说着就要出房,康琬琬扯住了他,道 :「不要去问了,明天咱们跟着他们走准没错!」
「问问何妨?」
「他们谈吐不雅,显非善类,你若煞有介事去问,反会启其疑窦,何必呢!」
「妳确实听到他们那样说?」
「是的,其中一个说了这样一句话:『你说活阎罗阎永豪能不能应付得了?』另一个回答说:『不知道,反正这一仗有得瞧。』所以我猜阎永豪要在某地与一个人进行决斗,而这些三山五岳的人物都是想去看热阀的。」
「好极了,眞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 来全不费工夫!」
「嘘,小声一点!」
「怎么呢?」
「不要让别人知道你要找他,这对你才有利呀!」
「唔……」
「假定我猜得不错,咱们跟着大家去观战,这样正可以了解阎永豪的为人及其武功的强弱,这样对你岂不是很有利?」
「对。」
「丹青哥。」
「嗯?」
「我好兴奋!」
「哦?」
「为你高兴呀!」
南丹青笑了,他走到她跟前,伸出双手轻抚着她的秀发,很想亲她一下,就只提不起勇气。
他眞的很喜欢这个小姑娘,主要原因并不只是她长得标致讨人喜欢,而是他知道她很关心自己,给自己很大的温暖,十多年来,这是对他表示关心和给予他温暖的第一人。
他和恩师佟熊相处十二年就没有这种感觉,恩师佟熊只关心他武艺有无进境,此外一槪不过问,因此在此之前他是寂寞的,现在他不寂寞了。
康琬琬发现他目光充满强烈的情意,不禁有些脸红心跳,低下头道:「你在想甚么?」
南丹青道:「我在想……」
康琬琬抬头等着他回答。
南丹青也脸红了,期期艾艾道:「我在想……我是不是可以……」
康琬琬脸更红,连忙正色道:「不可以!」
南丹青一呆道:「为甚么不可以?」
康琬琬道:「因为我们还没成亲!」
南丹青道:「我知道,可是……可是只亲一下都不可以么?」
康琬琬眨眨眼皮道:「你是说只亲一下?」
南丹青点头道:「是呀!」
康琬琬又眨眨眼皮道:「亲哪里?」
南丹青指指她的脸颊。
康琬琬又低下头,羞笑一下道:「只亲那个地方,当然可以了。」
南丹青鼓起勇气,偸袭似的在她的脸颊上亲了一下,自己倒弄得面红心跳,耳根发热。
康琬琬悄声道:「香不香?」
南丹青道:「好香呀!」
康琬琬抚着心口,轻轻的透气道:「我心跳得好厉害,扑通扑通的响……」
南丹青道:「我也一样。」
康琬琬道:「你也会害羞么?」
南丹青点头道:「是的,有点不好意思。」
康琬琬娇羞的笑笑道:「眞奇怪,你一个大男人也会害羞,瞧你脸好红啊!」
南丹青拉着她在床缘坐下,道:「琬儿,我也睡不着了,咱们再聊聊。」
康琬琬道:「只聊一会,可不能聊太久啊。」
南丹青握着她一只又白又细的玉手,轻声道:「为甚么不能聊太久?」
康琬琬一本正经地道:「我还是个姑娘,一个姑娘跟一个大男人在一个房间太久,会遭人非议的呀!」
南丹青道:「管他,反正咱们没干坏事,就是聊到天亮又有何妨?」
康琬琬道:「聊甚么呢?」
南丹青道:「随便聊聊。」
康琬琬道:「咱们这样坐在一起,要是被我爹看见了,他一定会把我倒吊起来的。」
南丹青笑道:「不会,妳爹一定已看出我是个正人君子,所以才放心的把妳交给我。」
康琬琬忽然道:「对了,你师父佟熊对你严不严?会不会骂你打你?」
南丹青摇头道:「不会,他只对我的艺业要求严格,别的一槪不过问;他是个嗜武成性之人,除了武功之外,对其他都无兴趣,有人说师徒如父子,他可没有,他肯收我为徒,只因为我天份好,骨格佳 ,如此而已!有时候,我觉得我们师徒之情,好像不很深厚……他很少跟我讲话……记得我去求他收纳那一天,嘿!真是有趣!」
「怎么呢?」
「他叫我站好,然后仔仔细细的打量我一遍,那表情好像在挑选一件东西,在考虑要不要买似的!」
「后来呢?」
「后来他只说了一句话:『好,不怕吃苦,就跟着我住下来吧!』就这样我跟他一住十二年。」
「他是天下最著名的剑术大家,听我爹说他性子很怪……」
「狂?」
「嗯,还有他与人搏斗时,出手都不留情,虽说不常杀人,但每次都非要把对手打得一败涂地不可。」
「妳说对了,家师就是这样一个人,不过最近十年他已改变了很多,不再那麽要强好胜了。」
「你能拜他为师,练成一身绝顶剑法,是你的运气,但你在作人处世方面可要有主张,千万不能一意孤行啊。」
「我知道,我只想为父报仇,此外人不犯我,我也绝不犯人。」
「这才对。,」
「琬儿,再让我亲一下好不好?」
「唉,你这个人眞是贪得无厌,气死我了。」
XXX
第二天一早,他们悄悄尾随着十几个三山五岳的人物出发,一路向北方走。
走了几天,发现武林人物越来越多了每在酒楼茶肆打尖,总会发现有三三两两的武林人物聚在一起,从他们的谈话中,才知大槪情形。
原来,事情是这样的:鲁境一地响马盗贼甚多,可说是绿林好汉最猖獗的地方,而二十年来,在这地方偏偏出现了一个专与黑道作对的人,这个人即是活阎罗阎永豪!
阎永豪嫉恶如仇,性子极烈,他凭着手中一把鲨鱼剑,对黑道展开无情的扫荡,二十年来死在他剑下的黑道人物已不计其数,因此黑道上的人物对他痛恨入骨,时思报复。
数月前,江湖上忽然传出有人要向阎永豪公开挑战,其人是来自关外的「天外不速客」!
「天外不速客」何许人?
提起此人,武林中人个个知道,知道他有一身盖世绝艺,名气之大不在佟熊之下,但都不知道他姓甚名谁,因为此人一向只在关外活动,而且行踪神秘,如神能见首不见尾。
这个人忽然来到鲁境,要与活阎罗阎永豪进行一塲公开的决斗!
目的何在?
无人知悉,但决斗的事已获得证实,日期是五月五日正午,地点在泰山登仙台上。
所以,三山五岳的人物一听到这消息,都想去一睹盛会,尤其是鲁境一地的黑道人物,他们都恨不得活阎罗赶快死掉,故都不愿错过。
「琬儿,妳听过『天外不速客』这个人么?」
「听过。」
「他为人怎样?」
「不知道,我只知道关外有这么一位人物而已。」
「我也曾听家师提起此人,不过家师也不知道此人是正是邪。」
「阎永豪是黑道尅星,好多人恨不得他死,你觉得怎样?」
「传言若然属实,这个人倒是値得尊敬,但愿他不是杀死家父的凶手……」
五月五日上午,他们随着众多武林人物登上泰山登仙台。
泰山,东岳也。
泰山岩岩,鲁邦所瞻;登泰山而小天下,中古以前的帝王皆以来此封禅为大典,封乎泰山,禅乎梁甫,增泰山之高以报天,附梁甫之基以报地。
登仙台,为泰山诸峯中之一,此峯以「台」为名,可知不像一般山峯之尖拔峻峭。
南丹青和康琬琬到达时,四周已是人山人海,几无立足之处。
好在他们年纪轻,在一般武林人的眼中是小孩子,他们便像小孩子那样到处乱窜,终于让他们找到一处理想观战地点。
距午时尙有一个时辰之久,他们便在地上坐下,等着看热阉。
人声嗡嗡如蜂窝,都在预测胜负结果,大都看好「天外不速客」,因为他是个神奇人物。
康琬琬问道:「丹青哥,你希望谁获胜?」
南丹青道:「我希望活阎罗获胜。」
康琬琬说道:「理由是?」
南丹青低声道:「第一:他是黑道人物的尅星,这样的人若死了,等于是魔长 道消,不好。第二:如果他是杀我父亲的凶手,他若被『天外不速客』杀了,我找谁报仇?」
康琬琬笑道:「矛盾!」
南丹青道:二点也不矛盾,这是两码事呀!」
康琬琬道:「许多绿林人物对活阎罗痛恨入骨,足见他是好人,如果他是杀死你父亲的凶手,你忍心杀死他么?」
南丹青面容-冷道:「他无端端杀死家父,所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是天经地义的事!」
康碗琬道:「可是」
南丹青不悦道:「琬儿,我甚么都可依你,唯独此事我绝不放弃,我在北雁荡山苦练十二年为的是甚么?再想到我娘的悲惨情况,叫我怎能原谅他?」
康琬琬叹了口气道:「但愿他不是杀你父亲的凶手……」
南丹青道:「我也希望他不是。」
两人正在低声交谈,忽有一只手从后面搭上康琬琬的肩头!
康琬琬回头一看,不禁大喜道:「爹,您也来了?」
「嘘!」康千里示意她勿大声嚷嚷,他头上戴着一顶草帽,低低压着脸部:「小声一点,为父不想被人认出来。」
康琬琬一怔道:「为甚么?」
康千里轻笑声道:「傻丫头,妳爹是个偸儿,不便在公众面前露面呀!」
南丹青含笑向他点头为礼。
康千里瞪他一眼道:「小子,你有没有欺负我女儿?」
南丹青忙道:「没有,小可……发乎情止乎礼,不信请问问令媛。」
康千里沉着脸道:「没有最好,要是有一天你欺负了我女儿,我可不跟你客气;我康千里是天下第一神偸,不但偸东西是老行家,偸人命也在行得很!」
康琬琬发嗔道:「爷,您别吓唬他好不好?他真的没有欺负我,我……我们到现在连手都没碰过呢!」
康千里道:「眞的?」
康琬琬道:「当然。」
康千里叹道:「若是如此,那也未免太严谨了,为父虽然有些食古不化,倒也没有顽固到这地步。」
康琬琬羞涩一笑道:「爹,您来多久了?」
康千里道:「来一会了,刚才发现你们手拉手挤到这里,为父赶快挤过来。」
他说到「手拉手」三个字时,特别加重语气。
康琬琬臊红了脸,道:「爹……」
康千里道:「怎么呢?」
康琬琬训训地道:「您放心,我们只拉过手,就只刚才您看见的那一次,那也是怕被人挤散才拉着手的嘛!」
康千里笑道:「好啦!不谈这些,爹只希望妳别老在背后中伤我,我以前虽曾打过妳一两次,可从来不曾把你倒吊起来的。」
康琬琬听了脸更红,因为她记得自己只在南丹青面前说过两次「我爹会把我倒吊起来」的话,第一次是在自己把珠宝盒还给南丹青的时候,第二次则是在小客栈的房中,那时南丹青亲了自己一下,后来还跟南丹青相偎相依耳鬓厮磨的坐在一块儿——我的天,怎么都被看见了?
这下使她羞不可抑,一颗头垂得几乎要碰到地面。
康千里笑道:「没关系,只要发乎情止乎礼,为父绝不会把妳倒吊起来的。」
康琬琬嗽起嘴唇道:「爹,你若反对女儿跟他在一起,可以把女儿带回去,何必老跟着我们?」
康千里道:「放心,今后不会了。」
他接着转对南丹青笑道:「南丹青,咱们谈正经的,我和活阎罗虽非同类,但觉其人还颇有値得称道之处,你在追究杀父仇人的时候,最好谨愼从事,可别伤了好人。」
南丹青点头道:「是的,小可不会莽撞,必到确定了才动手。」
康千里忽然轻叹一声道:「不过,话又说回来,活阎罗若是你的杀父仇人,你想报仇只怕也没机会了。」
南丹青道:「为甚么?」
康千里道:「因为他恐怕不是『天外不速客』的对手,听说『天外不速客』的武功已到神化之境,可与令师等量齐观,这样一位绝顶高手,活阎罗岂是其敌。」
南丹青道:「天外不速客为何要找他公开进行决斗?」
康千里道:「听说鲁境有一批绿林人物集资五万两银子,聘请他来收拾活阎罗的。」
南丹青目光一注道:「哦,如此说来,天外不速客是为钱而杀人的了?」
康千里点头道:「可能是的。」
南丹青因此对「天外不速客」大起反感,他一向反对杀人,他只在非不得已的情况下才杀人,因为他认为杀人会带给死者亲人无限的悲痛,而如今世上竟有人为钱而杀人,这样的人可说已毫无人性了。
他心中燃起一股怒火,忍不住说道:「这种人眞该死,怎么可为钱而杀人?」
康千里道:「这种人叫『杀手』,在江湖上为数还不少呢。」
南丹青剑眉一扬道:「如果『天外不速客』眞是这种人,那麽……」
康千里看出他很激动,忙道:「慢着,南丹青,我知道你是佟熊的传人,我也知道你的剑术非常了得,但是这件事你最好袖手旁观。」
南丹青道:「为甚么?」
康千里以严肃的口气道:「因为『天外不速客』非『山林四魑』可比,你绝不是他的对手。」
南丹青冷笑道:「是么?」
康千里道:「还有,今天到塲观战的人,黑道多于白道,如果你挺身而出,只怕会有许多麻烦。」
南丹青沉默了半晌,道:「不论今后有多少麻烦,小可都不能眼看着阎永豪死在『天外不速客』的手下,因为小可要问 问他是不是当年杀死家父的凶手。」 康千里道:「依我判断,阎永豪不可能是杀死令尊的凶手,因为他虽然杀了不少人,但就我所知,他从未错杀过一人,死在他鲨鱼剑下的都是怙恶不悛的江湖败类,此所以他赢得了一个『活阎罗』的绰号。」
南丹青道:「可是,到目前为止,已知的三个使用薰鱼剑的人中,吃人鲨白剑虹和红娘柳上飞已证明不是凶手,剩下的这个阎永豪,小可怎能不追究一下呢?」
康千里觉得他说的也有道理,不禁叹了口气道:「那麽,你打算怎样?」
南丹青道:「等下先看看再说,如果阎永豪对付得了『天外不速客』,小可便作壁上观,否则的话小可就要出手了。」
康琬琬道:「我赞成你的决定。」
康千里苦笑道:「琬儿,妳是说妳赞成他出手斗『天外不速客』?」
康琬琬道:「是呀!」
康千里道:「好,不过话说在前头,万一他不是『天外不速客』之敌,妳可不 能期望为父出手相助,因为妳爹只会偸鸡摸狗,若论眞刀眞枪,今天在这登仙台上还轮不到我,人家『天外不速客』只须曲指一弹,妳爹就要被弹出十万八千里以外了。」
康琬琬道:「爹,女儿还有下文。」
康千里道:「哦?」
康琬琬转对南丹青道:「我赞成你的决定,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南丹青道:「甚么事?」
康琬琬道:「打不过要跑!」
南丹青一怔导,「哦?」
康琬琬道:「答不答应?」
南丹青哑笑道:「打不过人家,当然只有逃命了,这我懂呀!」
康琬琬道:「逃到昨天我们投宿的那家客栈等我,不见不散。」
南丹青点头道:「好的,好的。」
康千里不禁笑了,觉得自己的女儿眞是冰雪聪明,设想周到,居然能够想出这种「两全其美」的办法,这个要求可眞是「合情合理」呀!
午时快到了。
大家都在热切的等待着「天外不速客 」和「活阎罗阎永豪」到达,好看一塲武林罕见的大决斗。
忽然,西面人羣起了一阵骚动,有人叫道:「来了!来了!」
——谁来了?
南丹青擧目一望,只见从那西面人羣中鱼贯走出了四个如花似玉的美女,不禁大感奇怪道:「咦,她们是谁呀?」
大家也都感到奇怪,因为没有一人知道这四个美女的来历!
她们走出人羣,便在决斗塲的西面边上一字排开的站着,看她们的打扮好像四个大家闺秀,衣着华丽,气质高贵,但态度很大方,绝无怯塲之象!
再仔细一看,大家总算看出一点苗头来了。
原来,这四个美女各有职司,第一个双手捧着一口长刀,刀鞘上缀满珠玉,在阳光照射下发出耀眼的光芒,任何人都看得出它价値连城,是口非常名贵的宝刀!
第二个美女手上拎着一只用细藤编织而成的箱子,不知里面所盛何物!
第三个美女的手上挂着洁白的巾悦。
第四个美女肩上挂着一个包袱。
看那情形,她们分明是侍女,但天下怎么会有这样高贵美丽的侍女?
众人正感不解之际,一顶轻便的肩舆又从人羣走出,它是由两个大汉抬着的,肩舆上坐着一个白衣秀土! 他年约二十五、六岁,剑眉星目,鼻端唇朱,相貌非常英俊是个翩翩佳公子!
——他就是「天外不速客」?怎么会是这样年轻的人?
南丹青很惊奇,回对康千里问道:「 他就是『天外不速客』么?」
康千里显然也是满腹疑惑,摇摇头道 :「如果这人是『天外不速客』,那麽岂非表示他刚出娘胎就已成名了!」
南丹青道:「他成名已久?」
康千里答道:「十多年前即已名满天下!」
南丹青道:「看他年纪只有二十五、六岁,不可能在十来岁就已成为名满武林的高手吧?」
康千里道:「所以这人绝不是『天外不速客』,打死我也不相信。」
南丹青道:「听说有一种人驻颜有术,能够保持青春容貌,莫非……」
康千里接口道:那也不可能,听说 『天外不速客』已是五十以上的人,他再怎么驻颜有术也不可能还像个二十多岁的青年!」
这时候,肩舆已在塲上歇下,白衣秀土已从肩舆上站了起来。
登仙台四周围着一千多个人,可是那白衣秀士却好像一个都看不见,态度非常从容不迫!
单就他那种目中无人的态度来看,就使人觉得他即使不是「天外不速客」也必是个非常奇特的人物。
第三个手执巾幌的美女立刻走到他跟前,把洁白的巾悦递给他;他接过后,慢条斯理的拭着头颈上的汗水,然后把巾帨抛还给那美女,后者随即退回原处侍立。
第二个手拎藤箱的美女接着上前,先把藤箱放在地上,然后打开盖子,从里面 提出一个精美的白色茶壶和一个白色的茶 杯,倒出一杯茶恭恭敬敬的双手端上去。
白衣秀士喝下那杯茶后,才发出一声轻吁道:「好热的天气,我要是知道天气会这么热,才不到这鬼地方来!」
全塲一千多个人呆呆的看着他,个个满腹狐疑,满头雾水。
白衣秀士环扫众人一眼,含笑道:「我好像来早了些一,那个叫『活阎罗』的老头儿还没到是么?」
一言甫毕,人丛里忽然跳出一个豹头环目、身材雄伟的六旬老者!
「咦,他是谁?」
「不是『活阎罗阎永豪』?」
「不是!不是!」
大家窃窃私议起来。
只见那豹头老者走到白衣秀士跟前,抱拳一礼道:「这位老弟贵姓大名,从何而来?」
白衣秀士上下打量着他,微微一笑道 :「你在等谁?」
豹头老者道:「我们在等待『天外不速客』的大驾。」
白衣秀士道:「我就是『天外不速客』呀!」
豹头老者哈哈笑道:「老弟莫开玩笑,『天外不速客』一本人见过一次!」
白衣秀士笑道:「你见过的『天外不速客』是甚么样子?」
豹头老者道:「他已五十多岁,有一头白发!」
白衣秀士道:「还有呢?」
豹头老者一怔道:「还有甚么?」
白衣秀士道:「我是说你对『天外不速客』了解多少?」
豹头老者浓眉一扬:「这就够了!」
白衣秀土笑道:「你知道『天外不速客』这五个字的意思么?」
豹头老者冷然不答。
白衣秀士道:「如果你不知道,我可以吿诉你,所谓『天外不速客』,就是他来自『天外』,来自『天外』的『不速客』如只有一张同样的面孔,他就不是『天外不速客』了!」
豹头老者冷笑道:「不错,易容术可以使人每次以不同的面貌出现,可是老夫眼还不花,你老弟有没有经过易容,老夫还看得出来,而且你老弟的那一头黑发也不是假发,如果你说你是『天外不速客』的儿子,老夫或许还肯相信!」
白衣秀士有些不高兴了,冷冷问道:「你是谁?」
豹头老者道:「如果你眞是『天外不速客』就不会问我是谁,因为『天外不速客』知道我是谁!」
白衣秀士忽然又笑了,道:「你这么一说,我也知道你是谁了!」
豹头老者道:「是么?」
白衣秀士挥挥手道:「你站开一些吧,等着看我摘下那个『活阎罗』的首级便了。」
豹头老者不肯退开,说道:「老夫一定要弄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白衣秀士道:「不必,你们所要的,我会达成,这就够了。」
豹头老者还是不肯退开,坚持道:「老夫一定要弄清楚!」
很显然,豹头老者是聘请「天外不速客」前来对付「活阎罗」的人,他见来的不是「天外不速客」,所以要弄清楚!
白衣秀士又不高兴了,冷笑道:「你 不放心是不是?好,我先让你知道我有摘下『活阎罗』的首级的能耐——夏雨!」
「在!」
那个手执巾帨的侍女应了一声,立刻把手上的巾帨交给那个肩挂包袱的侍女拿着,快步来到白衣秀士跟前,裣袵二福道 :「婢子夏雨听令。」
白衣秀士以目示意。
夏雨立刻转身一掌拍出!
在塲众人都知道那豹头老者一定已有了准备,事实上豹头老者也的确有了准备,可是当他擧手格出时,却没有格中夏雨的手掌,夏雨的手掌「砰!」的一声拍中了他的胸膛,当塲将他震退五六步!
「哗!」
众人不禁齐声惊呼起来!
豹头老者原是鲁境绿林道上有头有脸的人物,今天当众栽在一个侍女手下,叫他脸上如何挂得住?他怒吼一声,飞身扑上,要拚命了。
岂知刚见他扑近那夏雨身前之际,又听「砰!」的一声巨响,这次更惨,只见他整个人离地飞起,似断线纸鸢,一直飞出四五丈开外,才跌落地上。
他只挣扎了一下,就泄气似的扑卧地上,动也不能动了!
全塲观众已经忘了喝采或惊叫,大家都看得目瞪口呆,不相信会有这种怪事。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白衣秀士究竟是何方神圣?
——他的一个侍女就已经有这么惊人的功夫,他本人岂非已到了不可想像的地步?
难道说他确实是「天外不速客」?可是「天外不速客」怎么会是这么年轻的人?
大家正在惊疑不置之际,只听那白衣秀土长笑一声道:「好了,现在你们可以放心了吧?不论我是不是『天外不速客』,我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阎老头,你来了没呀?」
全塲雅雀无声。
活阎罗阎永豪并未现身。
康琬琬轻轻碰了南丹青一下,轻声道 :「你看得出他的来历么?」
南丹青摇摇头。
康琬琬抽着冷气道:「这个人就算不是『天外不速客』,只怕也不在『天外不 速客』之下了。」
南丹青同意她的看法,他也觉得白衣秀士是个可怕的劲敌!
康琬琬道:「他如非『天外不速客』,究竟所为何来?」
南丹青道:「当然是代替『天外不速客』来的,他已经讲得很明白了。」
康琬琬道:「奇怪,『天外不速客』为何不亲自来?」
南丹青道:「也许他是『天外不速客』的徒弟或儿子,『天外不速客』认为只要派这个人来就可以了,所以他才不亲自来。」
康琬琬道:「他的侍女都已那麽可怕,他本人必然更加厉害了。」
南丹青没接腔。
康琬琬回对父亲问道:「爹,你看他是个甚么样的人?」
康千里道:「这个青年的确很可怕,但行为太狂妄,为父的评语是四个字——华而不实。」
康琬琬道:「不知『活阎罗』能不能抵抗得了这个人?」
康千里摇头表示不知道。
康琬琬又道:「午时将至,『活阎罗』怎么还不见影子?」
康千里说道:「他这个人行事一丝不荷,一板三眼,说午时到,就一定会在午时现身,绝不会提早一刻,也不会迟到一刻。」
那白衣秀士似乎很不耐烦,不停的抬目看着日头,口中喃喃嘀咕着,似怪「活阎罗」不肯提前赴约。
他人站在塲上,映在身边的人影慢慢在缩短,当他的人影缩到他脚下时,就是午时到了!
终于,人影缩到他脚下,午时到了!
活阎罗阎永豪就在这个时候现身,像一只巨鸟突然飞落在白衣秀士的面前!
他,五十左右的年纪,身材很高大,面庞黝黑,双目如灼,留着长长的一部美须,模样非常威猛!
可是很奇怪,他的左袖空荡荡的,可以看出他的整条左胳臂没有了!
他竟是个独臂人!那只右手握着一柄 鲨鱼剑!
南丹青大感意外,回对康千里问道:「这人即是『活阎罗阎永豪』?」
康千里道:「是呀!」
南丹青道:「他的左臂呢?」
康千里道:「断了。」
「怎么断的?」
「被人砍断的。」
「多久的事情?」
「少说也有二十年了吧。」
南丹青顿时像一个泄了气的皮球,长叹一声道:「这么说,他也不是杀害家父的凶手了!」
康千里道:「怎么说?」
南丹青嗒然道:「当年杀害家父那人并非独臂人,如果这位『活阎罗』的左臂早在二十年前就已断去,他当然不可能是杀害家父的凶手。」
康千里一哦道:「我是二十多岁出道的,那时就已听说他是个独臂人,难道你一直不知道他是个独臂人?」
南丹青道:「不知道,红狼柳上飞没有说。」
他很失望,对眼前的一切已感到索然无味,眞想立刻离开登仙台。
这时,活闇罗阎永豪和白衣秀士已在对话,首先开口的是白衣秀士:「你就是『活阎罗』?」
活阎罗是个严肃的人,他以严肃口吻答道:「不错,你是『天外不速客』?」
白衣秀士道:「不是,我只是代表『天外不速客』来干这买卖。」
活阎罗冷冷一笑道:「他为何不亲自来?」
白衣秀士道:「他认为无此必要,杀鸡用不着牛刀。」
活阎罗涵养极佳,听了这话并未动怒,只斜睨着他问道:「那麽,你是他甚么人?」
白衣秀士道:「儿子。」
他终于表明身份了。
活阎罗道:「叫甚么?」
白衣秀士道:「家父以『天外不速客』为号而不名,我亦然,你可以称呼我为第二代天外不速客!」
活阎罗道:「向阎某人公开挑战的理由是甚么?」
白衣秀士笑道:「赚钱。」
活阎罗沉笑一声道:「令尊武功盖世,素为武林同道所敬仰,倒没想到他竟是个杀手!」
白衣秀士扬扬剑眉,很傲慢地道:「你还想问甚么?要是没有,咱们这就开始,如何?」
活阎罗道:「令尊如在塲,请他出来,阎某人要见见他!」
白衣秀士道:「对不起,要叫你失望了,家父现在人在数千里之外。」
活阎罗道:「那麽,请转吿令尊一句话:多行不义必自毙,今天你纵然杀了阎某人,但眞理永远存在,中原能人不少,他们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你们父子胡作胡为的!」
白衣秀士笑道:「说完了?」
活阎罗道:「完了。」
白衣秀士道:「春花!」
「在!」
那双手捧着宝刀的侍女应声上前,白衣秀士从她手中抽出宝刀;那口宝刀是一口金刀,刀身光滑如镜,明亮至极!
到目前为止,他的表现一直使在场的观众看得惊奇不已,因为从来没有一个武林人像他这様以高贵如王子的姿态闯荡江湖——的人英俊潇洒,浊世不羣;他乘肩舆上山,还带着四个美婢;他的刀是最 名贵的宝刀,一切的一切,令人目眩神迷,眞使人有「惊为天人」之感!
相形之下,活阎罗就寒伧多了,他年纪已大,相貌粗犷,衣着不美,手上的那柄鲨鱼剑也不漂亮,而且又是个缺少一条手臂的残废……
白衣秀士等那侍女退去之后,以优美的动作亮动着那口金刀,俊逸的一笑道:「准备好了没有?」
活闾罗淡然道:「请吧!」
白衣秀士面上的笑容渐渐在改变,虽然还是笑容,却已是充满杀气的笑容。
任何人都看得出他一旦发动攻势,那气势必是石破天惊!
大战已到一触即发的时刻,但眼看白衣秀士就将出手之际——
一个少年忽然走进塲上!
他是南丹青!
他为甚么这样快就下塲来了?
原来,他已看出活阎罗绝非白衣秀士之敌,很可能白衣秀士一擧手就可将他杀死;他觉得像活阎罗这样的人实在不该这样轻易死去,所以一股从心底涌起的冲动,逼使他提早下场。
观众很惊讶,想不通这个少年忽然下毋干甚么?
白衣秀士也很惊讶,问道:「小子,你是谁?干么下场来呀?」
南丹青没有回答他的询问,他向活阎
罗施了一礼,肃容道:「阎老前辈,你老德高望重,不该轻易与人动武,这一仗由晚辈来代劳吧!」
活阎罗以惊异的眼光看着他,问道:「恕阎某人眼拙,你是谁?」
南丹青道:「中原人。」
他这样回答,是含着迎合对方刚才所说的「中原能人不少」之意。
活阎罗当然明白他的话意,可是他说甚么也不相信眼前这个少年是能人,因此他不禁笑了,道:「你今年几岁?」
南丹青道:「二十。」
活阎罗道:「练了几年功夫?」
南丹青道:「十二。」
活阎罗道:「师承何人?」
南丹青道:「恕不奉吿。」
活阎罗摇摇头道:「年轻人,你有这种勇气诚属可嘉,但这不是阔着玩的,你今年才二十岁,正是日出之年,你要珍惜自己的性命,快退下去吧!」
南丹青微微一笑道:「阎老前辈此言差了,岂不闻英雄出少年,何况这位化外之民并非『天外不速客』本人,他父亲既 认为『杀鸡不用牛刀』,这一仗就应该由晚辈来迎战,因为晚辈才是一只小鸡,一只中原的小鸡!」
活阎罗还是摇头不肯,正色道:「人家指名向阎某人挑战,不是你!」
南丹青道:「晚辈若不敌,老前辈再动手还来得及。」
活阎罗沉声道:「不,你若死了,叫阎某人如何向你双亲交代,别胡阉,快退下!」
南丹青笑了笑道:「老前辈想必对晚辈没有信心,不过晚辈曾经打败过几个人,他们是无肠公子、琵琶娘子、绿林七巨神、山林四魑,还杀了四魑中的铜锣眞人,你老要是不相信,晚辈可以请人出面证实此事。」
无肠公子、琵琶娘子、绿林七巨神和山林四魑都是绿林道上响叮当的人物,尤其山林四魑更是令人闻名丧胆的巨魔,谁要遇上他们都将是九死一生,而这个少年不但打败了他们,还杀了其中的铜锣眞人,这是眞的么?
活阎罗不相信,以为他在信口开河,眉头一皱道:「你退不退下去?要是不退下去,阎某人可要把你扔出去了?」一言甫毕,康琬琬忽然从人丛里走出,大声道 :「他说的是事实,我亲眼看见的!」
活阎罗一怔道:「妳是零」
康琬琬大声道:「我叫康琬琬!」 活阎罗道:「康琬琬?」
康琬琬道:「我是康千里的女儿!」
活阎罗笑了,道:「原来妳是那个伦儿的女儿,妳爹在不在?」
康琬琬道:「干甚么?」
活阎罗道:「我要见见他。」
康琬琬道:「见我爹干么?」
活阎罗道:「问他一句话!」
康琬琬道:「甚么话?」
活阎罗道:「妳别管,叫他出来见我就是了!」
康琬琬道:「不干。」
活阎罗微愕道:「怎么呢?」
康琬琬天眞无邪,有话就说,答道:「我爹怕你,不敢见阎罗嘛!」
观众大笑起来。
活阎罗皱了皱眉,扬动薫鱼剑驱逐南丹青,沉声道:「小兄弟,你走吧,要出风头到别处去,别在这儿胡言乱道!」
这句话刚刚说完,东面塲外的一棵大树上忽然有人发出一声悽厉如鬼的长啸!
众人吃了一惊,一齐转头循声望去,这才发现那树梢上站着两个长发怪人。
一个手拿哨呐,一个手拿胡琴,正是山林四魑中的哨呐眞人和胡琴眞人!
一看他们手上的乐器,大家已知道他们是谁了,活阎罗当然也知道,他忍不住扬声发问道:「山林四魑焦不离孟,盂不离焦,另两位哪里去了?」
哨呐眞人尖叫道:「一个死了,一个伤了!」
活阎罗擧剑一指南丹青道:「果眞死伤在此子之手?」
哨呐眞人道:「不错,他是佟熊的传人——南丹青,你听着,此仇不报,我们誓不为人,改天再见!」
语毕,他和胡琴眞人即从树梢上纵身而起,往后飞去,瞬即不见!
山林四魑一死一伤,这是丢人的事,他们却主动出面证实了南丹青的话,目的是甚么呢?
原来,他们看见南丹青下塲要代替活阎罗出战「天外不速客」的儿子,认为此事对他们有利——如果南丹青死在白衣秀士的刀下,正可为他们出一口怨气——因此才出面为南丹青证实。
活阎罗一听南丹青是佟熊的传人,心中大喜,当下回望南丹青笑道:「既然你是佟熊的传人,阎某人可以放心了,这一仗就让给你来打好了。」
说完,退去一边站着。
白衣秀士也很高兴,他此番进入中原,本是奉父之命要杀活阎罗的,但是现在他已把兴趣转移到南丹青的身上,因为他知道佟熊是中原武林的「祭酒」,名气不在父亲之下,佟熊和他父亲可说是一中一西的武林巨擘,如今双方的「第二代」难得在此碰上,怎可失之交臂,不较量一番?所以,他暂时把「赚钱」搁在一边,含笑向南丹青道:「你眞是佟熊的传人?」
南丹青道:「是。」
白衣秀士欣然道:「很好,这是我第一次来到中原,能够见到你,可谓不虚此行,我觉得只有你才配跟我打一打。」
南丹青拔剑出鞘,说道:「请!」
白衣秀士笑道:「这一仗对你我都很重要,不但关系你我二人的生死,而且关系到令师及家父的声誉,你想到了吧?」
南丹青木无表情道:「请!」
金刀一揄一竖,白衣秀士已拉开门户,神情一下变得异常凌厉,杀气腾腾,大有气吞山河之势!
南丹青仗剑静立,严阵以待。
表面看来他很鎮静从容,实际上他心中很紧张,因为他不能落败,折了恩师的名头;更不能死,因为他还要去找杀父仇人,是要奉养母亲,所以这一仗对他来说是许胜不许败,因此精神上的压力很大。
话虽如此,他还是愿意打这一仗,因为如果不打这一仗,他会觉得很不舒服。
XXX
金刀,在阳光照射下发出刺目的闪闪光芒,像旭日东升,令人不敢逼视!
南丹青的长剑也有光芒,但比之白衣秀士的金刀,却如萤火之对皓月,在气势上就差了一大截。
不过,没有人觉得他已被白衣秀士的气势所掩盖,他抱剑伫立在塲上,气沉丹田,双目平视,那种稳若泰山之状,令人觉得他的人和剑已浑然成为一体,已达到 练剑人梦寐以求的内外三合的最高境界!
但凡剑术练到内外三合的最高境界时,就如一个人具备了「智仁勇」一样—— 智者不惑,仁者不忧,勇者不惧,已无疵可寻了。
因此,白衣秀士虽然气势凛凛,一直想发动攻势,却一直找不到可以出手的机会。
双方一开始就形成了一种僵持不下的对峙局面,这种情形对于一般平庸之辈也许会觉得索然无趣,但对于成就不凡的武林高手,其感受却是强烈的,他们知道这是暴风雨之前的一段宁静;这种对峙持续越久,一旦动起手来,其猛烈的程度,将如石破天惊,排山倒海!
白衣秀士面上的杀气已浓烈到几乎可 以滴下来,他开始慢慢移动身形,手上的金刀也开始变换着各种招式,企图引诱南丹青「浮动」,只要南丹青「浮动」,他就有机可乘。
南丹青果然动了。
他身形微侧,向前跨出一步!
「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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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6-28 12:40:3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六章:飮恨泰山巅 决斗石榴岭



白衣秀士就在这一瞬间发动攻击,一声厉叱之下,一大片金光已如排山倒海怒涌而至!
倏忽间,南丹青已被那一大片金光所淹没,完全看不见了。看不见人,却听得见刀剑交击的声音,只听「铮铮铮……」连续十几声的金铁交鸣,然后刀光与剑影同时一歛,双方同时往后跃退。
一看,双方竟都已挂了彩,南丹青的左臂上在冒血,白衣秀士的头额上出现一道轻伤,血珠正从那道伤口上溢出!
观众都不禁抽了一口冷气,他们大都没有看淸楚南丹青和白衣秀士搏杀的过程,但他们都知道他们两人已在一刹那间对拆了十几招,而这十几招过程之猛烈,变化之神奇莫测,却是大家想像得到的,设身处地一想,均不禁心头发毛,颤栗!
但正当大家惊魂未定之际,白衣秀士又是一声厉叱,手上的金刀蓦然光芒迸射,势如云端里的闪电向南丹青投射过去。
好霸道的刀法!
一瞬间,南丹青又被他的刀光所淹没了!
这一次,来势之强,远超过刚才那一阵接触,但见霍霍刀光,鬼声如啸,而且攻势一直持续不断,似黄河缺堤,一发不可收拾!
南青丹好像陷身于一团烈火中,可以看出他在奋力突围欲去,但不论怎样变动身法,始终是在金刀的笼罩之下……
这种情形,一直持绩了约莫一刻时之久,才在一声震耳欲聋巨响之下结束,南丹青跄踉退后,全身衣服破裂片片飞扬。
白衣秀士也一样,只是没有南丹青那麽狼狈而已。
这一阵搏斗,毫无疑问是他占了上风,他面上跳动着强烈的悍笑,再度擧步向南丹青迫去,那模样就像一个青面疗牙的厉鬼,准备将南丹青撕裂生呑了。
刀光一闪!
「铮!」一声锐响,南丹青的长剑突然断了,上半截飞上空中!
刀光又是一闪!
南丹青滚地躱避。
白衣秀士 一声长笑,金刀如雨而下,刀刀落地,而南丹青则连续翻滚,虽然躱过了他的每一刀,却是惊险万状,眼看败势已难挽回了。
康琬琬大惊失色,纵身扑了过去。
活阎罗也从另一方向扑入,两人都想去抢救南丹青脱离险境,但两人刚刚扑入 塲上,眼前已出现了拦截的人,康琬琬被名叫「春花」的美婢截住,活阎罗被名叫 「夏雨」的美婢挡下,二婢都有一身惊人绝艺,她们截住了康琬琬和活阎罗,立刻就发动攻击。
原来,白衣秀士这四个侍女名叫「春 花」,「秋月」,「夏雨」,「冬炉」,从小就跟着白衣秀士,因此也练成一身武功,所谓强将之下无弱兵,由于学的是「天外不速客」的武功,故均有一流身手。
活阎罗还好,康琬琬却不经打,两三下就被春花攻得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她见南丹青还在地上打滚,情急之下,忽然叫道:「停!」
春花一怔而住,问道:「怎么呢?」
康琬琬笑道:「妳回头看看!」
春花回头望去。
康琬琬立刻一拳击出,正中她的小腹,打得她顚退了四、五步,随即向塲中飞扑过去。
春花大怒道:「贱婢,妳竟敢使诈,看我不收拾妳才怪!」
喝声中,人已飞起疾追。
就在这时,南丹青和白衣秀士的战局忽然起了重大的变化,不知怎的白衣秀士手上的金刀已被南丹青一脚踢掉,又反被南丹青的断剑砍中左脚,登时血流如注,败退下去了。
南丹青跟着一跃而起,追上白衣秀士,一剑抵住白衣秀士的心口,迫得白衣秀土跌坐在地,无法反抗。
「住手!」
南丹青大喝了这一声,春花和夏雨一见主人受制,不敢再战,连忙后退。
南丹青的断剑紧紧抵着白衣秀士的心口,冷笑道:「想不想活着回去见你的父亲?」
白衣秀士面色苍白,虽然可以看出他很不服气,但脚上的伤口很大,血正在大量流出,他已提不起反抗的勇气了。
南丹青道:「就此结束如何?」
白衣秀士冷哼一声道:「你心里明白,我是一时大意……」
南丹青截口道:「再多说一句废话,你就回不了关外了!」
白衣秀士悻悻地道:「好,今天就此结束,不过,总有一天我还要找你比划比划的!」
南丹青以一种冷淡而高傲的口气道:「可以,如果你想在中原逞强,就找我,不准找别人。」
白衣秀士道:「一言为定!」
南丹青收剑退下,道:「你走吧!」
那「秋月」和「冬炉」立刻上前为主人止血包伤,忙了好一会才包扎停当;白衣秀士倔强的站了起来,拒绝二婢的搀扶,自行走去肩舆坐下,喝道:「走,咱们下山!」
两个大汉抬起了肩舆,春花走去拾回金刀,主婢一行人随即匆匆穿过人羣,下山而去……
观众没有跟着散去,他们还围在登仙台四周,南丹青知道他们中有不少人与活阎罗有仇恨,可能正打算乘此联手对付活阎罗,当下往塲中大马金刀一站,沉声道:「各位,常言道亲不亲,故鄕人,大家都是在中原武林混的,你们如果认为活阎罗该杀,不妨各凭本领找他们一斗,这才是江湖英雄的本色,若不此之图,竟要集资聘请杀手来杀人,实在是一种懦夫的行 为!」
他目光一扫全塲,接着冷冷一笑道:「现在,谁若不服,可以出来和活阎罗干一干,小可保证不出手干涉!」
活阎罗走上几步道:「这位南老弟说得极是,阎某人在此候敎!」
观众中没有一人下塲,都被南丹青和活阎罗的凛凛正气所慑住了。
南丹青道:「要是没有,即请下山,大家各奔前程吧!」
观众开始星散下山。
先前被夏雨打伤的那个豹头老者已不见,悄悄的溜走了。
未几,一千多人已走得只剩下四个人——南丹青、活阎罗、康琬琬和康千里。
这时候,活阎罗才向南丹青道谢,慨叹一声道:「今天若非南老弟挺身而出,阎某人只怕早已绝命登仙台了。」
南丹青没有说甚么,他一眼不瞬的看着对方手上那柄鲨鱼剑,心情很激动——
那柄鲨鱼剑会不会就是杀害父亲的凶器?
康琬琬很关心他肩上的伤,连忙掏出她的一条香巾道:「坐下,我替你包扎一下。」
南丹青仿佛没听见她的话,仍然盯着 活阎罗那柄鲨鱼剑。
活阎罗发现他神情有异,不禁诧声道 :「南老弟,你怎么了?」
南丹青这才开口:「阎老前辈,十三年前,你可曾在苏州杀死一个名叫『快刀南雅堂』的人?」
活阎罗面色一变道:「十三年前?」
南丹青道:「是的。」
活阎罗道:「快刀南……」
南丹青道:「南雅堂!」
活阎罗陷入寻思之中,想了好一会, 才答道:「阎某人只记得十多年前确曾在苏州杀过一人,但已不记得他姓名了。」
南丹青心头怦怦狂跳起来:「你应该记得他是甚么样子呢?」
活阎罗点了点头道:「是的,还依稀记得,那人当时约莫三十来岁,是个……是个……对了,他是个采花淫贼!」
「在苏州的甚么地方?」
「西郊。」
「确实是在西郊?」
「是呀!」
「当时你的左胳臂……」
「阎某人这条左胳臂是在二十一年前被同门一位师叔砍下的,南老弟问这些干么?」
南丹青又一次失望了。
他父亲当年被杀于苏州南郊,他也清楚的记得当年那人上门找父亲比武时是个手脚健全的人,所以除非眼前这个活阎罗说谎(他的左臂不是在二十一年前被砍下的),他就不可能是杀害父亲的凶手。 「再请问,你的同门师叔是谁?」
「莫年豊。」
「他是」
「阎某人师承崆峒,他是大我一辈的同门师叔。」
「他为何砍下你一条手臂?」
「一定要说?」
「希望赐吿。」
「当时阎某人与他女儿有情,由于他坚拒不肯把女儿嫁给我,我便计划与他的女儿私奔,结果被他发现……」
「现在他还在么?」
「还在,就住在舍下。」
「哦?」
「后来,他终于同意把女儿嫁给我,所以他现在是阎某人的岳父大人。」
南丹青拱手一揖道:「抱歉!」
活阎罗笑了笑道:「不妨,老弟追究这些必有缘故,可否详吿?」
南丹青便将父亲被杀之事说了出来。
活阎罗恍然道:「原来如此,你听说阎某人使用鲨鱼剑,便以为阎某人是杀害令尊的凶手?」
南丹青道:「凡是使用鲨鱼剑的人,小可都要査一査。」
活阎罗道:「武林中使用鲨鱼剑的人似乎不太多……」
南丹青道:「吃人鲨白剑虹和红狼柳上飞二人,小可已见过,他们都不是。」
活阎罗道:「你认为阎某人是么?」
南丹青道:「十三年前,那人上门找家父比武时,小可曾见到他,记得当时他是个手脚健全的人,所以……阎老前辈的左胳臂既然在二十一年前就已断了,当然不是那人。」
活阎罗笑道:「阎某人这条手臂确是在廿一年前被砍断的,南老弟若是不信,可随阎某人去舍下见我岳父一问便知。」
南丹青方在犹豫间,康千里已接口道:「南丹青,这位活阎罗的左臂断去已达二十年以上是不错的,刚才我已吿诉过你,二十年前我刚出道时,就已听说他是个独臂人了。」
他一开口,活阎罗才注意到他,当下对他笑了笑道:「康千里,虽然你说的是事实,但阎某人可不领你这份人情!」
康千里搓搓手,满面堆笑道:「阎兄,小弟可没犯着你呀!」
活阎罗道:「可是我正想找你。」
康千里道:「甚么事?」
活阎罗道:「最近济南府连绩发生数起大窃案,金捕头找我求助,我立刻就想到你,现在你老老实实的吿诉我,那些案子是不是你做的?」
康千里摇头道:「不是,小弟已将近两年未去过济南府了。」
活阎罗目光焖焖的凝视着他,沉声道 :「康千里,我听说你为人还不错,非一般窃贼可比,希望你不要骗我,否则我不会放过你的!」
康千里正容道:「阎兄这么一说,小弟也有一句肺腑之言——小弟虽是个偸儿,但尙知一些好歹,过去数十年,小弟伦遍天下,就只济南一地不敢下手。」
活阎罗道:「为甚么?」
康千里道:「因为阎兄是济南府人,而小弟对阎兄一向很尊敬,为了对阎兄表示尊敬之意,小弟绝不在该地做案。」
活阎罗道:「好,我相信你!」
他接着回对南丹青说道:「济南距此不远,老弟就请随同阎某人回去见见我那位岳父大人,当而问他一下吧。」
南丹青道:「不必了。」
活阎罗道:「为甚么?」
南丹青道:「小可初下江湖,识人不多,阅历尙浅,若早知阎老前辈之为人,小可绝不敢对阎老前辈有一点怀疑,得罪之处,谨此致歉。」
说毕,肃容一揖。
这时候,康千里取出一包金创药交给女儿,示意她为南丹青疗伤;康琬琬便拉他席地坐下,细心的为他敷上药,包扎肩伤……
康千里忽然道:「阎兄,小弟跟你去济南府走一趟如何?」
活阎罗道:「干甚么?」
康千里笑道:「我是个偸儿,由偸儿来抓偸儿,也许较为容易,此之谓:『要知下山路,须问过来人』呀!」
活阎罗莞茧道:「你不怕得罪了同行吗?」
康千里搔搔头道:「管他的,只要我女儿支持我,别的我都不在乎!」
康琬琬一聴此言,大为高兴道:「爹,女儿当然支持您!前几天南丹青说过一句话,他说世上没有甚么侠盗,是侠就不是盗,是盗就不是侠……爹,您干脆把那个『盗』洗掉不是更好么?」
康千里耸耸肩,向活阎罗露出一个苦笑道:「你听听,我女儿倒敎训起我来了,你说我有甚么办法呢!」
活阎罗哈哈笑道:「令媛是希望你今后能在人前抬得起头,将来她替你生个外孙儿,你外孙儿也不会喜欢他的外公的个 梁上君子。」
康千里叹道:「所以,我才想跟你去济南府,咱们这就动身如何?」
活阎罗点点头,忽似想起了甚么,转对南丹青说道:「丹青老弟,阎某人想起一个人来了。」
南丹青神色一振道:「谁?」
活阎罗沉吟道:「这个人我不认识,也从来未见过他;大约是十四年前,有一天我去杭州拜访一位老前辈,他是退隐的武林名宿,名叫萧振天,以前人称『九指先生』,是点穴名家,他吿诉我在南方武林道上出现一位高手,其人使用一把鲨鱼剑——」
南丹青急问道:「多大年纪?」
活阎罗道:「不大清楚,依我判断当时那人的年纪不会太大,因为萧振天也不 知道他姓甚名谁,由此可知其人刚出道不久,一个刚出道的人,年龄一定不会太大的。」
南丹青问道:「九指先生见过那个人么?」
活阎罗道:「没有,他也是听人说起的,因为我也使用鲨鱼剑,所以他才提起此事。」
「九指先生住在杭州的甚么地方?」
「南星桥。」
「现在人还健在吧?」
「还在,不过已经是九十多岁的老人了。」
「当时他还说了些甚么?」
「没有,他是在与我闲聊中提起此事,由于他对那人毫无了解,故未多谈。」
「小可可否去谒见萧老前辈,向他老人家请敎一下?」
「当然可以,见到他时,请代阎某人问候一声。」
「是。」
XXX
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南丹青又怀着一份希望,与康琬琬下了泰山,遄返淮阴而来。
路上,康琬琬一直担心山林四魑中的「哨呐眞人」和「胡琴眞人」会趁南丹青 受伤时现身截击,所幸此事并未发生。
事实上,南丹青与白衣秀士(天外不 速客的儿子)在泰山登仙台这一战,已是一擧成名天下知,山林四魑虽是黑道上的顶尖人物,但比之佟熊和「天外不速客」 这两位盖世高人,何异萤火之对皓月,他们知道南丹青打败了那个不可一世的白衣秀士,早已吓破了胆,那里还敢再找南丹青报仇?
一路无事,走了半个月,平平安安回到了淮阴的淮安镖局。
总镖头「八臂韦陀韦焕昌」一听南丹青回来,立刻从内院奔出,一把握住南丹青的双臂,情緖兴奋已极,话像连珠炮吐了出来:「贤侄!你回来了!听说你在泰山打败了『天外不速客』的儿子?了不起 !了不起!贤侄,你成名了!你总算替令尊争了一口气,眞是可喜可贺!老夫昨天听到这消息,高兴得一夜睡不着呢!」
南丹青淡淡一笑,说道:「家母还好吧?」
他对这位父执已无一丝好感,但想到母亲受布一照顾,故没有把心中的不快表现出来。
八臂韦陀好像没想到利用南丹青走那趟「暗镖」是可耻之事,笑嘻嘻道:「很好!很好!不怕贤侄见笑,我们对令堂的 照顾可说无微不至,就连那苏大嫂和两个轿夫,我们也不敢把他们当下人看待!」
南丹青道:「谢谢,小可决定现在就带家母离开,家母这个月来承蒙总镖头盛情照顾,不胜感激。」
说毕,拱手一揖。
八臂韦陀不由一怔道:「怎么?你要走了?」
南丹青道:「是的。」
八臂韦陀立刻表示反对道:「不成,怎么刚刚回来就要走了?你眼中若还有我这个父执,就得给我留下来,至少也要在此多住几天!」
南丹青道:「总镖头言重了,小可实因有要事待办,不宜耽搁,异日有空,当再来拜望便了。」
八臂韦陀连连摇头道:「不急!不急!不论你有甚么要事,好歹也得在我这里住几天,我还有重要的事要跟你谈谈。」
南丹青道:「甚么事?」
八臂韦陀道:「此事晚上再谈,现在先跟我进去见见令堂——对了,这位姑娘是……?」
南丹青道:「她姓康,康姑娘。」
八臂韦陀只向康琬琬点头一笑,便拉着南丹青往里面走,竟把康琬琬冷落在一旁。
南丹青回对康琬琬道:「琬儿,妳等一下,我立刻接家母出来。」
八臂韦陀这才想起冷落了康琬琬,忙 道:「唉唉唉,看我多糊涂,康姑娘妳别见怪,我听说我这位丹青贤侄打败了『天外不速客』的儿子,眞是高兴得昏了头,妳快请进来,妳快请进来!」
康琬琬浅浅一笑道:「不敢打扰,我站在这里等着就是了。」
八臂韦陀道:「不不,妳快请进来,丹青是我的侄儿,妳既是丹青的朋友,可说都不是外人,妳要是不进来,我怎么对 得起丹青呢?」
康琬琬笑着问道:「丹青是你的侄儿么?」
八臂韦陀道:「是呀!我跟他父亲是生死之交,比亲兄弟还要亲哩!」
康琬琬开始刮仲的胡子,说道:「既然如此,你怎么不把他当侄儿看待,弄了个假珠宝盒叫他带去徐州,利用他作挡箭牌?」
八臂韦陀脸红了,一直红到耳根,呐呐地道:「这是误会……这是误会,我是看他年纪太轻,没有走镖的经验,所以……所以……唉!丹青贤侄,你不会为这个
生气吧?」
南丹青道:「不敢,不过小可一定要走,非走不可!」
他的语气很平和,也很坚定,就像一支软钉子。
八臂韦陀着急道:「不成,不成,我真的有事要跟你商量,你不能说走就走的呀!」
南丹青道:「总镖头有话请说,是不是有事要小可效劳?」
八臂韦陀道:「正是,我想聘请你做敝局的镖师,一个月给你五十两银子!」
好像五十两银子是个很大的数目,他一个字一个字用力的说出来。
康琬琬笑道:「眞不错,比上次的三十两银子多出了二十两。」
八臂韦陀道:「丹青是我的侄儿,我这个做父执的出手当然不能太寒亿,一般情形,刚受聘的镖师月饷顶多二十两。」
一面孔的「不顾血本」之色!
南丹青忍住心中的不快,说道:「总镖头盛意,小可心领了,小可父仇未报,未便为贵局效劳,尙望总镖头原谅。」
八臂韦陀道:「不,贤侄你听我说,你若要寻找杀父仇人,正该留在敝局当镖师,因为镖师经常在各地跑,可以认识许多武林人物」
南丹青正感不耐,一眼瞥见苏大嫂和那陈七、罗汉脚两个轿夫从里面走出,立即迎上前道:「苏大嫂,你们快去收拾一下,我们马上走。」
苏大嫂三人好像也不喜欢留在淮安镖局,听了这话,立刻返身入内收拾去了。
八臂韦陀很困窘,但仍努力想挽回, 道:「贤侄,你这是怎么回事?想当年, 我跟令尊情如手足,就凭这层关系,你也 不该说走就走。这样好了,你若是嫌少, 我再加十两银子,另外令堂和苏大嫂在此 的一切开支也可以不计较,如何?」 南丹青解开包袱,取出那只「珠宝盒 」,双手递给他道:「盒中的三十两银子 分文未动,总镖头请收回去.。」 八臂韦陀愕然道:「你……你这是甚 么意思?」
南丹青道:「家母等四人在此叨扰了将近一个月,小可不能再接受总镖头的餽赠。」
八臂韦陀推拒不收,嚷道:「胡说,这是你应得的酬劳呀!」
南丹青道:「总镖头请收回去,小可虽穷,还不差这点银子。」
八臂韦陀把脸一沉道:「我明白了,你是嫌我给得太少是不是?好!你留下,我每月给你八十两银子,这样你总该满意了吧?」
南丹青道:「总镖头误会了,小可确实不能为贵局效劳,你就是给我八千两银子,我也不会接受!」
八臂韦陀道:「为甚么?」
康琬琬一旁接口道:「因为他怕连累你,他若是留下来,你的淮安镖局非垮不可。」
八臂韦陀吃了一惊,道:「这话怎么说?」
康琬琬道:「他打败了『天外不速客』的儿子,『天外不速客』岂肯甘休?不出一个月,『天外不速客』一定会入关为 儿子雪此奇耻大辱,如果他留在你的镖局 当镖师,届时你的镖局不遭殃才怪!」 这句话好像一把刀,威力无比,八臂 韦陀听了面色一阵苍白,着实倒抽了一口气冷道:「哦……这么说,那可眞有些麻烦……」
他原认为南丹青在泰山一战已声名大噪,若能延聘他入局当镖师,必能使自己的淮安镖局业务大振,但现在听康琬琬这么一说,反觉南丹青是个祸根,千万要不得,当下长叹一声道:「既然如此,我也不敢勉强,你们要走就走吧!」
一面说,一面就从南丹青的手上接过那只「珠宝盒」,揣入自己怀中。
XXX
轿子再度上路。
南夫人的病情仍无一点好转,仍然不认得自己的儿子南丹青,她只特别喜欢坐轿子;可是离城不久,她又在轿子里喃喃呼叫着:「儿啊!儿啊!你在哪里?儿啊!儿啊!你在哪里?」
南丹青心如刀割,靠近轿边道:「娘我在这里,你要甚么?」
南夫人道:「我要找我儿子,我要找我儿子……儿啊,你找得娘好苦呀!」
南丹青又忍不住落泪了。
康琬琬见他伤心落泪,心里也很难过,低声道:「令堂一直这个样子么?」
南丹青点点头。
康琬琬道:「眞奇怪……」
南丹青叹道:「她精神已不正常,我一直吿诉她我是她儿子,可是她不相信,她说她的儿子只有七、八岁大。」
康琬琬道:「你有没有弄错?她眞是你的母亲没错么?」
南丹青道:「没错,她是我母亲!」
康琬琬道:「常言道母子连心,你若是她的儿子,她应该会认出你才对。」
南丹青道:「我是在七岁那年离家出走的,她因伤心过度而精神失常,所以在她的想像中,我只是个小孩子。」
「她祀不记得自己的姓名?」
「不记得了。」
「她可曾叫过你的名字?」
「没有。」
「你看她现在的容貌,跟十二年前是否有些相像?」
「是呀!」
「确定?」
南丹青有些不高兴了,道:「琬儿,妳怀疑她不是我的母亲?」
康琬琬忙道:「你别生气,我只是觉得她的病情并不太严重,照说应该认得出你才对。」
南丹青道:「不,她精神失常已久,当然不认得我了。」
康琬琬道:「有没有延医治疗过?」
南丹青道:「有的,可是大夫对这种病却束手无策。」
康琬琬道:「这怎么办啊?」
南丹青道:「大夫说唯一的办法就是多跟她在一起,多孝顺她,这样也许她会慢慢清醒过来。」
康琬琬说道:「还有一个办法也可试试。」
「甚么办法?」
「带她返回故居看看,说不定触景生情,会使她忆起以前的事。」
「但我们在苏州的房子已经卖给别人了。」
「不妨,只要房子还在,让她看一看,也许能够唤醒她的记忆。」
「咱们由此南下,可先到我外公家,我外公家在龙潭鎮,就先带她回娘家看看,要是仍不能唤醒她的记忆,再顺路带她回苏州老家,这样是不是更好?」 「妳外公外婆不是逝世了?」
「大舅还在。」
「那好,先去龙潭鎮和苏州二处,然后再去杭州拜访『九指先生萧振天』。」
行程就此决定。
这又是一段漫长的路程,由于抬轿子长途跋涉太辛苦,每天只能走个三、四十里路,走了八天才到江都对岸的仙女庙;由仙女庙渡江,复行一日到达江都,却在江都听到了一个消息:
「天外不速客的儿子『白衣秀士』要找南丹青再进行一次决斗!」
这消息,是他们在城中一家酒楼打尖时听到的,当时有几个武林人物在楼上喝酒谈天提到了这件事,可笑他们却都不认识南丹青,南丹青就在他们隣桌飮食。
南丹青听到这消息,心情变得好沉重,因为那天他击败白衣秀士实是行险而得手的,若再来一次决斗,他实在没有把握获胜,而且他现在一心只想找到杀父凶手,不想惹这许多麻烦。
「听说白衣秀士已到达龙潭鎮了。」
「他去龙潭鎮干么?」
「他打听出南丹青原来住居在龙潭鎮 ,猜侧他可能会回龙潭鎮,所以去那里等 他。」
「前两天,我听一个去泰山观战的朋 友说:白衣秀士和南丹青在泰山那一战, 白衣秀士一直占上风,后来一时大意才输 给南丹青的。」
「所以他心中不服,才要再找南丹青斗一斗呀!」
「这一仗咱们可不能错过。」
「是的,佟熊和『天外不速客』是一中一西的两位绝世高人,他们的儿子和传人自然也是最受人瞩目的人物,所以南丹青和白衣秀士这一战关系重大,谁胜了谁就可称雄于武林;据说已有不少人赶去龙潭鎮等着要看这塲龙争虎斗……」
南丹青心里很烦,不想再听下去了,刚好这时母亲等人已吃得差不多,他即起身去付账,一行五人随离开酒楼,继续上路。
康琬琬知道他在想甚么,但她没有立刻发问,直到出了城市,才问道:「你打算怎样?」
南丹青道:「不变。」
「仍回龙潭鎮?」
「嗯。」
「那就非得再与白衣秀士打一仗不可了。」
「是福不是祸,是祸躱不过。」
「如果你不愿意的话,不回能潭鎮就行了。」
「你记得我在泰山对他说过的一句话么?」
「甚么?」
「我吿诉他:如果你想在中原逞强,就找我,不准找别人!」
「那天你为甚么要这样说?」
「因为他武功很高,中原武林中,有本领制服他的人恐怕没有几个了。」
「你怕他滥杀无辜?」
「嗯。」
「那家伙狂妄自大,自认可以无敌于天下,不料泰山一战败在你剑下,他心中的恼火是可想而知的,所以他一定迫切的想杀死你以挽回颜面。」
「我知道。」
「你有把握么?」
「没有。」
「不成,你一定要有信心!」
「如果不可避免,我尽力而为就是了,万一我不幸死在他刀下……琬儿,妳能帮我一个忙么?」
「别说丧气话!」
「不,我不能不预作安排。」
「甚么事?」
「我的母亲……万一我死了,请妳送她去北雁荡山,恳求家师收留她,我自知这个要求对家师太过份,可是我在这世上,已无一个可以托付的亲人,我那大舅没出息……」
「丹青哥,果真不幸你死在白衣秀士的刀下,我愿意奉养你的母亲直到其终年,但是我要你用心听我一句话,为了你母亲,你一定要打赢这一仗!」
「我会尽力的,我只是觉得那小子天赋高于我,实在没把握能够击败他……」
两天后,他们由仪征渡过长江,再向西走了半天,已到龙潭鎮。
轿子进入鎮上,南丹青立刻发现鎮上逗留着许多武林人物,这些武林人物毫无疑问都是为观战而来的。
其中有不少人曾在泰山登仙台看过南丹青和白衣秀士那塲打斗,故认得南丹青,他们一见南丹青抵达,登时轰动了起来,一传十十传百,不到片刻工夫,已有几百人跟随在轿子后面走。
他们都不知道轿中坐着何人,是以更为好奇,一路窃窃私议,有人猜测轿中人可能是佟熊呢!
南丹青视若无睹,一路领着轿子来到母亲的娘家——大舅赵明的住宅。
巨宅的大门紧闭着,几经敲门,出来开门的是南丹青的舅妈刘氏,她一见南丹青到来,又惊又喜道:「丹青,你来了,那……那轿内坐着谁呀?」
南丹青道:「舅妈,她是我娘。」
刘氏的表情闪过一抹不自在之色,但仍强作欢笑道:「这……这太好了,好多年没见到小姑,她能回来住几天,眞是太 好了。」
南丹青道:「舅妈,我们不会住太久的,顶多一两天,我大舅在么?」
刘氏一听只住一两天,大为放心,态度也就更加客气,笑嘻嘻道:「在!在!他正在厅上跟一位客人喝酒,你们快请进来吧!」
说着,连忙推开大门。
南丹青指挥陈七和罗汉脚抬轿入宅后,才转对那些武林人说道:「诸位,如果在下与白衣秀士还有一塲决斗,地点将不在此宅,请勿入宅打扰。」
一抱拳,转身入宅,关上了大门。
XXX
轿子在院里歇了下来。
苏大嫂打开轿门,将南夫人扶出,刘氏一见到这个阔别十多年的小姑,神色有 些错愕!
南丹青道:「舅妈,妳不认得我娘了吗?」
刘氏惊讶道:「是呀!妳娘变了很多,我都不敢认了。」
南丹青心头一沉,急问道:「我娘和十二年前完全不一样么?」
他七岁时离开母亲,经过漫长的十二年后,母亲的形像在他的脑海里已有些模糊,自从听到康琬琬对母亲表示怀疑之后,他虽然仍坚信这个「疯妇」是自己的母亲,但心里难免有些不自在,此刻又见刘氏这样说,心里更是不安和恐慌。
刘氏仔细的打量南夫人一遍,说道: 「不是完全不一样,只是改变了很多,唉!这都该怪你大舅,要不是他嗜酒如命,把偌大的家当挥霍光了,也不会叫你娘在外流浪」
她说到这里,上前拉拉南夫人的手,笑道:「小姑,妳还认得我吧!我是妳大嫂呀!」
南夫人傻笑着。
南丹青接口道:「娘,她是舅妈,你的大嫂,你回到娘家来了!」
南夫人看看四周的环境,忽然嘻嘻的傻笑道:「小娘儿,走娘家,娘看见,背包袱,爹看见,抱娃娃,嫂嫂看见扭一扭,哥哥看见丑一丑,不用扭,不用丑,当天来,当天走……」
刘氏听得脸上发红,强笑道:「哎唉,看小姑说的甚么话,当初你们母子回娘家来住,我这个做大嫂的可没亏待你呀,要不是你大哥没出息,咱们家再怎么穷也不差妳一个人吃住,妳这么说,倒像我这个做大嫂的容不下妳似的,这可是天大的寃柱呀!」
南丹青不愿舅妈太难堪,连忙接口道:「舅妈妳别介意,我娘精神不大正常,她常常一个人唱山歌,其实没有甚么含意,妳千万不要误会。」
转对母亲又道:「娘,妳记起来了没有,这是妳的娘家,那年爹被人杀死后,我们母子就回到这里居住……记得吧?」
南夫人仿佛没听见他的话,嘴里喃喃 道:「我饿了,我要吃饭……」
刘氏忙道:「小姑,妳先到厅上歇歇,我这就去烧饭给妳吃。」
当下,一起人进入前厅坐下,南丹青看不见大舅赵明出来,便问道:「舅妈,妳说大舅……」
刘氏道:「他在内厅跟人喝酒,多半又喝醉了,我去叫他出来。」
南丹青道:「不,我去见他。」
他掏出几两银子塞给刘氏,接着道:「这些妳收下,这回我带我娘回来,只想让她看看娘家,希望唤醒她的记忆,我们母子等顶多住两天就要走了……妳先去街 上买些东西来给我娘吃,好么?」
刘氏显然已很久没一次拿过几两银子,一看手上的银子足有四、五两之多,喜得好像发了财,连声道:「好的!好的! 我这就去买,我这就去买!」
说毕三脚两步出厅而去。
南丹青接着向康琬琬道:「琬儿,妳在此看着,我去内厅见我大舅。」
他一个人来到宅中,远远看见大舅赵明正在内厅上与一个白衣人喝酒,当看清那个白衣人的面貌时,不禁怔住了。
原来,那人竟是白衣秀士。
他竟已「捷足先登」,找上门来了。
在这一刻,南丹青的心中很愤怒,因为白衣秀士这种行为,分明不把他放在眼里,可谓欺人太甚!
这时,在内厅上的赵明还没发现南丹青已到厅外,他擧杯对着白衣秀士道:「来,再干一杯……说起我那个外甥,他妈的眞不是东西,我不说就没气,一说就有气,我养了他母亲好几年,那天他回来了,连谢都没谢一声,还怪我没好好照顾他母亲……呃,其实呀!嫁出的女儿泼出的水……」
白衣秀士笑道:「别骂了,你外甥回来啦!」
赵明好像听到晴天一声霹雳,手上的酒杯「拍!」的跌地碎了,那神情可以用一种「滑稽」的典故来形容——忽闻河东狮子吼,拐杖落地心茫然!
南丹青走入内厅。
厅上摆着一桌酒菜,赵明与白衣秀士相对而坐,春花,秋月,夏雨,冬炉四美婢侍立在一旁,她们今天各换上一袭鲜艳的衣裙,看上去艳光照人,美得令人目眩神离。
赵明一怔一怔的瞪望着南丹青,表情十分尴尬,嗫嗫嚅嚅道:「丹青,你……你回来了?」
南丹青没理他,目光似刀钉上白衣秀士,冷冷道:「你的腿伤痊愈了?」
白衣秀士 一欠身,洒脱一笑道:「是的,早就好了。」
南丹青道:「听说你还要再与我斗一斗?」
白衣秀士含笑道:「是的,你说过的,如果我想在中原逞强,就找你。」
南丹青道:「好,明早日出之时,在鎮西石榴岭上相见。」
白衣秀士道:「君子一言。」
南丹青道:「快马一鞭!」
白衣秀士道:「我不能在此过夜?」
南丹青道:「不能!」
白衣秀士振袂而起,朗笑一声道:「春花、秋月、夏雨,冬炉,咱们走吧!」
于是,主婢五人出厅扬长而去!
赵明为了掩饰困窘,埋头猛灌黄汤,一面装疯资傻的哼着小调。
南丹青按捺着一肚子火,道:「大舅,我娘来了。」
赵明漫应道:「哦!那好呀!」
南丹青道:「她在前厅上。」
赵明喝了一杯酒,慢吞吞地道:「丹青,我老实吿诉你,我养不起你娘,我现 在过的是典当的日子,这一桌酒菜还是你那位朋友付的账呢!」
南丹青道:「我没有要你供养我娘,我只是带她回来住一两天。」
赵明道:「哦……住一两天当然可以,其实也不是我没有兄妹之情,实因我已穷得要当掉裤子了,再说,你那舅妈也不是贤慧的女人,妳娘要是回来居住,日子一定不好过。」
南丹青道:「我在金陵找到我娘,可是她的病一直没好,所以我带她回娘家来看看,希望她的神智能够快点恢复。」
赵明站了起来,面上挤出一抹喝醉酒的迟钝笑容道:「大舅今天多喝了几杯,口没遮拦,你别记在心上。」
说罢,摇幌出厅,往前面走去。
两人来到前厅上,只见南夫人坐在椅 上喃喃自语,不知在说些甚么,康琬琬坐 在她身边照顾她,看见南丹青入厅,立刻起身道:「丹青哥哥,我刚刚看见那白衣秀士和他的四美婢走出去——他怎么到这里来了?」
南丹青道:「他是来找我的,我已约好他明早日出之时在石榴岭见面。」
康琬琬道:「眞的要打?」
南丹青点头道:「是的!」
康琬琬看看赵明,知他是南丹青的舅舅,当下上前向南丹青低声道:「你娘说她不要住在这里!」
南丹青道:「还说甚么?」
康琬琬道:「没有,她只是一迭说不喜欢住在这里……哦,对了,她还说了一句话。」
南丹青道:「甚么?」
康琬琬向他附耳说道:「她说这里有鬼!」
南丹青开心的笑了。
康琬琬一呆道:「你笑甚么?」
南丹青又笑道:「我娘的病有点起色 了!」
康琬琬不懂!
南丹青不想解释,他走到母亲身边,擧手一指舅舅赵明道:「娘,你看看他是谁?」
南夫人呆望着赵明半晌,突然面露恐怖之色道:「他是鬼!他是鬼!」
赵明好窘,趋前陪笑道:「妹子,妳不认得我了?我是妳哥哥呀!」
南夫人惊骇的往后退缩,不住的叫道 :「你是鬼!你是鬼!」
赵明道:「胡说,我是妳哥哥!」
南夫人叫道:「不!你是鬼!你是男鬼!还有……还有一个女鬼!」
她跳起夺路欲逃,南丹青连忙按住她,像哄小孩子般的哄道:「娘,别怕,别怕,不管是男鬼或女鬼,他们再不会伤害你了!」
赵明很难堪,嘿然道:「丹青,我们可没虐待你娘,你娘是伤心过度而发疯的,我唯一对不起她的是没有能力让她吃好的。」
南丹青道:「大舅,现在甚么都不必再说了,你只吿诉我一句:她是我娘没错吧?」
赵明点点头道:「没错,只是样子改变了很多,要是……要是在外面遇见,我眞要认不出了!」
他长叹一声,面上终于流露出惭愧之色,似有无限内疚!
这时,刘氏已从外面买了一包食物回来,她笑嘻嘻的将它打开放在桌上,说道:「小姑,妳快来吃,这是妳最爱吃的点心!」
南夫人畏怯的看着她,又看看桌上那些黙心,终于受不了美食的引诱,上前吃 那些无心。
南丹青在旁陪着她,笑道:「娘,好吃么?」
南夫人一边吃一边傻笑道:「好吃!好吃!」
南丹青指了指其中的一味肴肉,问道 :「这是甚么?」
南夫人道:「肉!」
南丹青道:「甚么肉?」
南夫人不答,只顾吃着。
南丹青道:「这是鎮江最著名的肴肉,妳不记得了么?」
好像有一道灵光闪过她的脑际,她微微一怔道:「肴肉……」
南丹青笑道:「对,想起来了吧?」
南夫人摇摇头,拿起一片腊肠送入口里。
南丹青又问道:「那是甚么?」
南夫人道:「肉。」
南丹青道:「叫甚么名字?」
南夫人道:「腊肠。」
南丹青大喜,以为母亲已清醒过来,高兴得眼泪夺眶而出,又哭又笑道:「对!对!是腊肠,是腊肠!娘,你清醒了, 你再看看——」
他指着舅舅道:「他是谁?」
南夫人看了赵明一眼,面上又露出畏惧之色,颤栗道:「他……他是鬼,他打我,他……他揪我头发,打得我好痛。」
赵明胀红了脸,窘得无地自容,搓搓手道:「那有此事?我何曾打过妳?妳别胡说八道好不好?」
南丹青忙道:「娘,你仔细看一看,他是你哥哥赵明,还有那位是你大嫂,你已经回到娘家回来了呀!」
南夫人好像触动了心事,忽然眼泪扑簌扑簌而下,掉头便走,道:「我要去找 我儿子,我要去找我儿子,儿啊!你在那里,你找得娘好苦……」
南丹青拉住她道:「娘,我就是你的儿子呀!」
南夫人一面挣扎一面叫道:「你不是,你不是,我儿子没有你这么大,放开我,我要去找我儿子。」
康琬琬上前握住她的双手,含着亲切的笑容道:「伯母,我带你去找你儿子好不好?」
她的笑容似能溶化一切,南夫人的情緖一下恢复平静,咧嘴笑道:「好呀!」
康琬琬道:「可是你还没吿诉我你儿子的姓名,叫我怎么带你去找呢?」
南夫人神色转为迷惘,道:「我儿子……我儿子叫南……南丹青!」
康琬琬笑问道:「他离开你多久?」
南夫人道:「好久好久了!」
「几年?」
「好几年了。」
「当时您儿子几岁?」
「七岁。」
「现在还七岁么?」
「现在我不知道他只是这么大!」
她用手比出个七、八岁小孩的高度。
康琬琬笑道:「您是说你儿子一直长不大?」
南夫人又比出那个高度,说道:「不骗妳,我儿子就这么大,他好可爱,两颗眼睛大大的!」
康琬琬道:「身上有没有胎记?」
南夫人道:「没有。」
康琬琬转对南丹青问道:「丹青哥,你身上有没有胎记?」
南丹青道:「没有。」
康琬琬道:「看样子,她是令堂不错,不过她的神智并未完全恢复,咱们带她到这里来好像是错了,你说是不?」
南丹青点点头道:「是的,鎮上有一家客栈,咱们带她去客栈住。」
他扶着母亲往外走,道:「娘,带您去一处没有鬼的地方。」
赵明夫妇呆如木鸡,呆呆看着南夫人上轿,呆呆看着他们五人走出了大门……
XXX
旭日东升。
石榴岭上已围满了几百个武林人。
这一次,塲面远不及泰山登仙台那一塲,但是气氛却极之严肃紧张,因为大家都预料今天南丹青与白衣秀士的这一塲决战,将是一塲可怕的殊死战!
曙光甫露,白衣秀士和他们四美婢已然到达;这次他没有乘肩舆,而是骑马而至,主婢五人五匹马,声势仍极浩浩荡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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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6-28 15:26:13 此帖为手机版发布 | 显示全部楼层
此书已经预处理了,大佬需要吗?我可以发你一份,你校对起来方便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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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6-28 16:36:34 | 显示全部楼层
玉樽清酒灼尘嚣 发表于 2024-6-28 15:26
此书已经预处理了,大佬需要吗?我可以发你一份,你校对起来方便一些

谢谢,但是如果我还要校对,我就做我自己的好了,因为OCR的那部分我已经做完了。


你还有其他的秦红的小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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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6-28 17:12:4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七章:为报杀父仇 何惧上刀山



白衣秀士主婢五人,刚在岭上下了马,南丹青和康琬琬也已抵达,两人先后入塲二南一北而立。
这座石榴岭并不高,是一片非常宽广的平岭,整个岭上种植著石榴树,此时正値开花时节,一眼望去,红花族锦,灿烂夺目,景色非常美丽。
白衣秀士擧目四望,颇为欣赏的笑道:「这地方眞不错……」
南丹青道:「是的,我小时候常来此处摘石榴。」
白衣秀士笑问道:「这里可以埋葬死人吧?」
南丹青黯头道:「可以。」
白衣秀士耸耸肩道:「你有没有想到,今天你我可能有一人要死在这里?」
南丹青淡淡答道:「想到了。」
白衣秀士微微一笑道:「按说你我并无深仇大恨,不过刀剑无眼,为了争取胜利,有时难免会有死伤……」
南丹青道:「你不以为这样太不值得吗?」
白衣秀士歛去了面上笑容,换上一副冷峻之色,说道:「你以为不値得吗?」
南丹青道:「是的,你刚才说的,你我并无深仇大恨。」
白衣秀士道:「虽无深仇大恨,却有过节,泰山登仙台那一仗,我的对手本来是活阎罗闘永豪,结果你却挺身而出。」
南丹青道:「你是「天外不速客』的儿子,令尊在武林中的声望无人能及,可惜你们父子是非不分,自甘堕落,居然为五万両银子而杀人,我不喜欢这种人在中原武林横行!」
白衣秀士冷笑道:「我们父子高兴干甚么就干甚么,不容别人过问!」
南丹青道:「我刚好圾喜歉过问这种事。」
白衣秀士右手一伸,喝道:「春花,刀来!」
春花应声上前,献上宝刀。
白衣秀士拔刀出鞘,面上又是一片腾腾杀气!
只有一点与在泰山登仙台不一样,那次他没有把南丹青放在眼里,根本不认为南丹青是个可怕的劲敌,而今天他已收起了轻敌之心,准备倾力与南丹青一搏了。
南丹青也拔剑出鞘。
剑是新买不久的,还没使用过一次,样子很新,可惜却是一把很普通的剑。
他拔剑出鞘时,心情十分沉重,因为他实在不喜欢打这一仗,他不喜欢杀人,也不喜欢被杀;但他知道这是不可避免和退缩之事,因此他不禁轻轻叹了口气道:「你自关外来,目的是赚一笔重金和闯出名气,是么?」
白衣秀士冷冷一笑道:「现在我只想杀人!」
南丹青道:「今天你如能杀死我,一切自然无话可说,要是不能,你肯回关外去么?」
白衣秀士道:「如果我再次败在你的剑下,当然无面目再在中原停留。」
南丹青道:「一言为定?」
白衣秀士点头道:「当然!」
南丹青身形微挫,马步一沉,横剑在胸,准备迎战了。
他的态度看上去极之气定神闲,却又给人一种无比严肃之感;这也正是一代剑术大家佟熊传授给他的一种特质——佟熊 的剑术已到神化之境,所以能「气定神闲」,但佟熊对武学的态度又是严肃而敬重的,所以一旦面临搏杀之际,其态度也是非常严肃的!
白衣秀士此番再找他决斗,志在必胜,所以他所表现的是强烈的杀气;他慢慢的擧刀蓄式,全身的功力好像完全贯注于刀上,刀光闪闪,如日东升,看来就像活的一般,具有无比的威力。
双方剑拔弓张,战斗气氛越来越浓烈,空气似已凝结,全塲雅雀无声,人人心弦抽紧,仿佛置身于一塲即将来临的天灾地变似的!
「杀!」
蓦地,白衣秀士厉叱一声,抢步疾上,刹那间塲上已是一片耀眼的刀光!
他一口气攻出十八刀!
这十八刀可谓蔽天盖地,威力有如天 罗地网,令人无隙可遁,南丹青长剑上下翻飞,似匹练迸飞,一面施展师门绝学「迷踪步」闪躱,一开 始仍采守势。
白衣秀士的攻势却如惊涛骇浪,一波跟着一波,刀光如电,锐风似啸,奋不顾身的进扑,其猛烈的程度眞可裂鼎破石!
南丹青竭力抵挡,拚命招架,身形跳跃翻腾,几乎使尽浑身解数,才躱过他的强猛攻势。
「铮!」
突然,刀剑首次碰击,是很强烈的碰击!
两人当塲互被强力震退,同时顚出五六步!
「杀!」
白衣秀士又是一声厉叱,身形突如利箭出弦,再度猛扑而上,手中宝刀横劈而出,划出的刀光宽达一丈,好像抖出一匹白布!
南丹青縦身跃起三丈。
刀光过处,只听「唰!」的一声,几棵石榴树拦腰而断,蓬然倒了下去。
南丹青空中一个鸥子翻身,手上突然似黙燃一串火药,剑光连闪如爆炸,对准白衣秀士直罩而下!
这是他首次展开反击,威力之强,就如雪崩,倏忽之间,反将白衣秀士整个人「网」住了。
但白衣秀士凶如猛虎,口中连发嘷吼,刀光连连向上迸射,在一阵震人耳鼓的锐响之下,南丹青似受巨震,身如断线纸鸢,直飞出三丈开外。
「杀!」
南丹青的双脚甫一着地,白衣秀士的刀光已然卷地而至,势如白浪奔驰,满地尽是刀光!
几百个观战者不禁发出一片惊呼。
但就在此际,只见南丹青身子一斜,手中长剑一式「海底刺鳌」疾速往下刺落,但闻「叮!」然一响,满地刀光顿吿消失,白衣秀士收刀急退三步,面色有些苍白。
他没有受伤,他只是震惊于南丹青破解自己攻击之神妙而已,在他的预料中,南丹青是不可能破解自己这一手家传之杀手钢的。
因为,刚才他攻出的刀法,名叫「夺 命三十六刀」,是他父亲「天外不速客」最得意的绝学,他父亲每次发出这一杀手钢必使对方粉身碎骨,四肢断成数十块。
但是,南丹青似蜻蜓点水的一剑,却将他的攻击完全化解了,怎不令他为之凛然心惊?
南丹青在他后退时,并未乘势追击,他按剑而立,神色严肃地道:「老兄,生命可贵的,咱们就此结束如何?」
白衣秀士深深做了一次调息,态度又呈强悍,嘿嘿冷笑道:「还不到时候!」
南丹青道:「非杀死我不可?」
白衣秀士道:「对!」
南丹青道:「只因为我在泰山丢了你的脸?」
白衣秀士道:「还有一个理由——你是我的绊脚石!」
南丹青道:「杀了我,你也未必能称雄于天下,就算你能称雄于天下,那又有甚么意义?」
白衣秀士道:「你认为称雄于天下是一件没有意义的事?」
南丹青道:「是的,人生在世,为的并非搏杀称雄,积德重于积财,厚德乃能载福,齐桓公不计管仲一箭之仇,反得其心,这些道理你难道不懂?」
白衣秀士笑道:「我只知道一件事,我父亲是擧世无双的人物,我岂能不继其雄风!」
宝刀一翻,纵身猛扑而上,再度展开一阵凶悍无比的攻击,似乎不把南丹青杀死绝不甘休!
南丹青只好擧剑应战。
刹那间,刀剑如电交击,一阵又一阵,「铮铮」之声震耳欲龚,虽是在白天,仍可看见火星飞迸,搏斗之惨烈,已到了必分生死的地步。
白衣秀士的刀法一经施展,总是刚猛凌厉,绵绵不绝,令人喘不过气,但南丹青的剑法却灵活如蚊龙,身法步法也极之巧妙,两人眞是势均力敌,难分轩轻,看得在塲众人目瞪口呆,心絃阵阵抽紧……
剑如骤雨!
刀似狂风!
石榴树一棵一棵倒下去!
两人就这样一直交缠不休,时而南丹青后退,时而白衣秀士后退,有时更一齐跃起于空中,像两只凶鹰互相扑搏,不过盏茶工夫,白衣秀士已攻出一百八十刀,南丹青守多攻少,也回敬了七、八十剑。
这中间没有停顿,没有分开,双方各展所学,全力相拼,好像不分生死便永不停止似的!
不知不觉,一刻时过去了。
这种剧烈的拼斗最耗力,双方已渐渐现出疲倦力竭之态,出手已不如先前之快,尤其是南丹青,他精神负担较重,体力的支持也就较差,已渐感不支了。
「当!」
突然,一声巨响,南丹青的长剑被白衣秀士的宝刀打得脱手落地!
白衣秀士长笑一声,宝刀连续猛砍猛 劈,逼得南丹青后退不迭,险象环生。
康琬琬急叫道:「丹青哥,快逃!」
南丹青转身便跑。
「哪里走!」
白衣秀士大喝一声,如影随形追蹑上去,手中宝刀暴递,抹向南丹青的脖子。
这一刀去势如电,在塲观众都断定南丹青势难躱过,脑袋要搬家了。
不料眼看刀锋已抹上南丹青的右颈之际,忽见南丹青身子就地一蹲,紧跟着旋身扬掌——
「砰!」
五指戳中白衣秀士的胸膛!
白衣秀士顿时一呆,好像中了人家的定身法,手中宝刀叮当落地,整个人僵立 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他的面色一阵青一阵白,胸口剧烈的起伏着,旋见一缕血水从他嘴里溢出,任何人一看即知他已受到严重的内伤!他吃惊的瞪视南丹青有顷,然后眼睛渐渐无神,眼皮慢慢垂下,终于仰身倒下,直挺挺的躺在地上了!
春花、秋月、夏雨、冬炉四婢大惊失色,慌忙一齐围上去,惊叫道:「少爷!少爷」
南丹青走去拾起长剑,纳入鞘中,冷然道:「放心,他死不了的,只要在三个月内不近女色,多服大成汤,可以活着回到关外。」
他向康琬琬一招手,道:「琬儿,咱们走吧!」
XXX
一大片的焦炭废墟。
这是苏州城中的一条临河小街,原有几十户人家,可是现在只见一片焦炭废墟,看情形遭回禄已有两三年以上,因为废墟中已经生长出不少杂草,触目所及,一片疮痍!
南丹青呆呆望着这片焦炭废墟,心中好难过好难过,一直盘绕在脑海中的童年时的一切景象,仿佛也变成了焦炭,完全幻灭了。
他本来抱着满腔希望,希望母亲回到这苏州老家时,能唤醒丧失的记忆,却不料老家竟遭回禄,一场大火已将老家烧得面目全非。
左右隣居没有了,门前临河的一棵柳树只剩下一块树头,只有小河没有改变,然而河水潺潺,已冲走了昔日的一切…… 「这就是你的老家旧址?」
「嗯……」
康琬琬不禁叹了口气道:「你的运气好像不大好,老是碰到不如意的事。」
南丹青默然无语。
他抬头凝望着天空,努力不使眼泪掉下来。
是的,运气太坏了,十多年前,他们在这条小街上原有个温暖的家,父亲虽是个开馆授徒的武师,可是却非粗俗之人,他温文儒雅,淡泊名利,日常以诗词自娱,与母亲恩爱如蜜,也常常带自己上街或去郊外钓鱼,那段日子过得多么美好……
可是,忽然有一天,一个陌生人上门 要求与父亲比武,那人使用一把鲨鱼剑,态度非常坚决,父亲推辞不掉,就跟他出门去了,就此一去不返,人天永隔。 要不是那个人上门挑战,他们一家人日子过得快快乐乐,怎么会家破人亡,死的死疯的疯?
——那个人,他是谁?他在哪里?
——我一定要找到你,我一定要杀死你!
康琬琬心知他有许许多多的感触,这时发觉他面露杀气,不禁一惊道:「丹青哥,我说错了么?」
南丹青摇摇头道:「不是,我想起了那个杀死我父亲的人……」
康琬琬一哦,游目四顾道:「此处风景好美,要不要扶你娘出来看看?」
南丹青道:「看甚么?」
康琬琬一指小河道:「看这条小河,房子虽然没有了,小河还在呢。」
南丹青苦笑道:「河水已非旧时水,看了徒增感伤而已!」
康琬琬道:「那么……」
南丹青道:「走,咱们去杭州拜访『九指先生萧振天』!」
他挥手示意陈七和罗汉脚抬起桥子跟他走,可是刚一擧步,忽见眼前挡立着一人,不禁一怔而住。
来人头戴一顶宽边斗笠,身穿一袭蓝布袍,腰系一条白带,足着芒鞋,样子好神秘!
说他神秘,是因他那顶斗笠故意扯得低低的遮住面部,不让人看见他的庐山眞面目,而且从其打扮上看分明是个武林人,但却没有带任何武器。
他挺立在小街中央,挡住了南丹青的去路。
南丹青上下打量他一眼,开口道:「 这位老兄有何指敎?」
篮衣人道:「你是南丹青?」
嗓门低沉而有力!
南丹青点头道:「是。」
蓝衣人又说道:「我知道那个人在哪里。」
南丹青一听即知他说的是甚么,但他没有欣喜之色,反而很冷静的问道:「阁下贵姓大名?」
蓝衣人道:「我的姓名不重要。」
南丹青道:「我认为很重要,那表示你的诚意。」
蓝衣人道:「我得罪不起那个人,如果你一定要先知道我的姓名来历,那只好不谈了。」
语毕,转身便走。
南丹青道:「请留步。」
蓝衣人转回身子,等他开口。
南丹青问道:「你知不知道老父的名讳?」
蓝衣人道:「快刀南雅堂。」
「怎么死的?」
「他是死于一个使用鲨鱼剑的人的手里。」
「甚么时候?」
「十三年前。」
「地点?」
「南郊。」
「你亲眼看见的?」
「不,但我确实知道他就是杀死令尊之人。」
南丹青心中好兴奋,但仍以冷淡的口气问道:「好,请你吿诉我他是谁?」
蓝衣人道:「这个人名气很大,在大江南北一提起他,连三岁小孩都知道。」
南丹青等着他说下去。
蓝衣人道:「他叫『云龙三现爪龙长啸』!」
南丹青不知道这个人,但一旁的康琬琬一听之下,脸色大变,失声道:「飞龙帮的帮主?」
蓝衣人微微颔首道:「正是他!」
康琬琬深吸了口气道:「眞想不到……眞想不到会是这个人!」
南丹青转对康琬琬问道:「琬儿,他是怎样一个人物?」
康琬琬凛然道:「你难道不知道?飞龙帮是中原武林的第一大帮,势力遍布大江南北,提起『云龙三现爪龙长啸』这个人,眞是家喩户晓,无人不知呀!」
南丹青道:「飞龙帮是干甚么的?」
康琬琬道:「这……我一时也说不上来,只知飞龙帮势力非常强大,帮中高手 如云,凡练武之人,若不加入飞龙帮,接受该帮的指挥,就别想在武林上立足!」
蓝衣人接口道:「这位姑娘说对了,就以安淮镖局的总缥头『八臂韦陀韦焕昌』来说,他也是飞龙帮的人,每年要向总坛缴年费一千両银子才能生存!」 南丹青冲口问道:「金陵的龙虎武馆馆主鲁雷是不是?」
蓝衣人道:「也是,只不过他在飞龙帮没有地位,只是个小喽囉而已!」
南丹青眉毛一扬道:「这么说,飞龙帮主龙长啸是个坐地分脏的人物了?」
蓝衣人道:「正是,各行各业都受他控制,要向他缴年费,谁敢抗拒不缴,马上会死得不明不白。」
南丹青道:「他多大年纪?」
蓝衣人道:「四十五岁。」
南丹青道:「以鲨鱼剑为武器?」
蓝衣人道:「是的,但八年前就弃鲨鱼剑而改用一对『飞龙神爪』。」
南丹青道:「谁能指证他八年前使用鲨鱼剑为武器?」
蓝衣人道:「我!」
「你也是飞龙帮的人?」
「是的,我原是他最得力的手下之一,他创立飞龙帮之初,我就为他效命,可是他为人太霸道,最近我忍无可忍,就离开他了。」
「除你之外,还有谁能够指证他八年前使用的武器是鲨鱼剑?」
「很多,但没有一人敢说,因为他在创立飞龙帮之前曾经干了许多不光彩的事,因此他严令手下不得说出来。」
「你敢不敢带我去见他?」
「不敢,我还想活下去。」
「这样的话,我如何断定他眞是当年杀死家父的凶手?」
「他的鲨鱼剑便是证据。」
「你不是说他已弃置不用了?」
「对,但他还珍藏着它,藏在他房中的一个铁箱里面。」
「你又怎知他确是当年杀死家父的凶手?」
「有-次他喝醉了,当着我面前如数家珍的述说他以前杀了些甚么人,其中就曾提到令尊的大名。」
「他为何杀我父亲?」
「为了成名。」
「为成名而杀人?」
「是的,那时他还没甚么名气,就四处找高手比武,为了成名,他出手从不留情,前后死在他鲨鱼剑下的武林高手多达三十位!」
「他人在何处?」
「飞龙帮的总坛。」
「总坛在哪里?」
「太湖西洞庭山。」
南丹青对他深施一礼道:「承蒙相吿,感激不尽,我应该怎么谢你?」
蓝衣人道:「不必,我来吿诉你这个秘密,绝非指望你答谢,只希望你翦除此獠,造福苍生而已!」
一抱拳,转身疾去,很快就走出小街,隐没不见了。
南丹青欣喜万分,回对康琬琬笑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琬儿,这下我可以为先父报仇了!」
康琬琬的脸上却无半黠喜色,反而忧形于色道:「你最好冷静一点,首先咱们要思量思量这个人说的话是否可靠……」
南丹青道:「绝对可靠!」
康琬琬道:「要提防上当呀!」
南丹青道:「琬儿,这绝不是诡计,我和他无寃无仇,他没骗哄我的理由。」
康琬琬不以为然道:「你和他无寃无仇,和别人也没有么?上次你曾经吿诉我琵琶娘子怂恿『绿林七巨神』攻击你的那些事情,上个月你又杀了『山林四魑』中的铜锣眞人,说不定那些人想骗你去送死呢!」
南丹青笑道:「此事绝不可能是诡计,因为飞龙帮主龙长啸有一把鲨鱼剑——有谁能够把一把鲨鱼剑放入他房中的铁箱里面?」
康琬琬沉吟道:「嗯……即使是他最可靠的部下,他也不会让他进入自己的房 中……」
南丹青道:「所以,刚才那位蓝衣人说的话绝对可信!」
康琬琬道:「但你一定要见到那把鲨鱼剑才可采取行动。」
南丹青道:「这个当然。」
康琬琬忧心忡忡道:「还有,飞龙帮主龙长啸是个非常可怕的人物,听说他身边有『十八天将』也个个厉害非凡,而西洞庭山又在太湖之上……总归一句话:飞龙帮无异龙潭虎穴,你一个人成么?」
南丹青道:「成!」
康琬琬白他一眼道:「别说得这么轻松,飞龙帮当眞不是可以轻视的地方;龙长啸的武功也许不如白衣秀士那么难对付,但是你一旦进入飞龙帮总坛,所要面对的绝不只龙长啸一人!」
南丹青道:「妳要我放弃?」
康琬琬道:「不是,我的意思是,你何不请求令师下山助你一臂之力?若是有令师同行相助,那才有可能——」
南丹青摇头道:「不,这是我个人的事,我不想劳动家师!」 康琬琬听他说得很坚决,不禁感到奇 怪道:「你认为……要求令师助阵是一项不合情理的事么?」
南丹青道:「不,家师与一般人不同,他有很浓厚的英雄色彩,认为我已艺满离师,今后我在武林中的所作所为,是成是败,都与他无关,他常说『若要出名须 要闯』,要我自己去凭本领闯,别回去找他,所以我若回去求他助阵,他一定不会答应。」
康琬琬道:「但这件事不比寻常,你单枪匹马绝非飞龙帮之敌,而我……你是知道的,我的本事不济,也帮不了你的大忙。」
喃丹青笑道:「不对,这回妳可以帮我一个大忙!」
康琬琬大喜道:「你肯让我去?」
南丹青摇头道:「不,妳帮我照顾我娘,这样,我就可安安心心的去找龙长啸报仇。」
康琬琬好像被洒了一桶冷水,脸上的兴奋表情一下子没有了,嗽嗽唇道:「有苏大嫂照顾还不够么?」
南丹青道:「不够,加上妳一个人,我才更安心,可以无后顾之忧。」
康琬琬道:「你甚么时候去?」
南丹青道:「明天动身,你们则在此城等我,我只要不死,最迟三天必返。」
XXX
次日,南丹青由苏州城中的客栈出发,一路往南疾赶,打算去前山乘船前往西洞庭山……
走了一整天,第三天早上他在东洞庭山的前山鎮湖边欲买舟渡湖,但是当船家听说他要去西洞庭山时,竟都摇头拒绝。
后来找到第四个船家,一看船家也摇头拒绝,他便问船家理由。
「没甚么,我的船只捕鱼不载客!」
「我给你五両银子。」
「抱歉。」
「你是不是飞龙帮的人?」
「你问这干么?」
「如果你是飞龙帮的人,我便有话可说。」
「你说吧。」
「我要去西洞庭山拜见飞龙帮主『云龙三现爪龙长啸』!」
「干甚么?」
「有事。」
「何事?」
「一定要吿诉你?」
「不错。」
「这样吧,要是你有办法立刻与贵帮总坛连络,就说南丹青到访。」
「南丹青?」
「是的。」
「在泰山登仙台大战『天外不速客』的儿子的南丹青?」
「是的。」
「好,你请在此稍候片刻。」
船家匆匆走了。
南丹青就在湖畔等候。
太湖,一眼望去,烟波浩荡犹似大海,传说周围六百八十里,面积三万六千顷,跨江苏浙江二境,春秋吴越二国以此为界,湖中小山甚多,而以东西洞庭最大,山多果园,产杨梅枇杷,水石之胜,天然入画,世称为洞天福地。
南青丹小时候曾随父亲到吴江游湖,那时对此太湖并无深刻印象,如今再见太湖,始觉太湖之大之雄,确是名不虚传,而如此浩大的太湖,现在竟似已完全控制在飞龙帮手中,其势力又遍及大江南北,由此可知飞龙帮之大,确实不可等闲视之了!
他在湖畔鹄候约莫半个时辰,才见那船家匆匆赶回,态度改变了,很客气的笑道:「南少侠,那边飞鸽传书已到,要小的送你过去,你请上船吧!」
于是,南丹青上了船。
由东洞庭前往西洞庭,距离最近,但渔船也行驶了两个多时辰,才靠近西洞庭山。
纵目四望,西洞庭山附近的湖面上穿 梭着许多大小船只,可以看出那绝不是普通渔船,它给人的感觉是「战船密布」四个字。
这时,一条小舟迎着南丹青的船划了过来。
船家立刻停船。
小舟上有两个人,一个是划船的汉子,一个是衣着华贵的少年,他站在舟上稳如旗杆,一看就知有一身不俗的武功。
小舟在渔船旁边停下,舟上那少年向船上的南丹青一抱拳道:「足下是南少侠么?」
南丹青在未证明龙长啸是杀父凶手之前,不愿失礼,当下还礼道:「不敢,正是在下。」
那少年道:「家父命小弟前来恭迎南少侠,就请移驾舟上如何?」
南丹青知他是龙长啸的儿子,当即轻轻跃落小舟;他有意卖弄,双脚落到小舟上时,就像飘落一片树叶小舟没动一下。
那少年笑道:「好俊的轻功!」
南丹青淡淡一笑道:「夸奖,台甫如何称呼?」
那少年道:「贱名必飞。」
南丹青道:「幸会。」
龙必飞含笑道:「南兄泰山一战,名噪天下,小弟有缘识荆不胜荣幸之至。」
南丹青道:「侥幸而已。」
龙必飞道:「昨天下午我们还得到消息,说南兄与那狂生又在苏州石榴岭二度 较手,结果又胜了,是不是?」
南丹青微笑道:「贵帮消息如此灵通,难怪能称雄于大江南北。」
龙必飞笑笑未答,示意那汉子划舟,那汉子立即划动桨板,掉头驶向西洞庭山去。
不久,舟到山下一码头。
「南兄请!」
「别客气。」
南丹青一跃上岸。
龙必飞也卖弄了一下,由舟上跃上岸时,比南丹青远出两丈有奇!
南丹青笑道:「龙兄好俊的身手!」
龙必飞面有得色,口中却谦逊道:「那里,南兄是高人弟子,又两度打败『天 外不速客』的儿子,身手之超绝,小弟望尘莫及,今后还望南兄多多赐敎。」
语毕,侧身肃客。
一条宽阔的石级,由码头斜伸上山,擧目望去,石级两边每隔一段即有两个持枪站岗的劲衣汉子,他们的劲衣胸襟上都有一个圆圈,圈中有一条飞龙,个个神态标悍,纹风不动的挺立着,可知是经过严格训练的「精兵」。
见微知著,看兵知帅,飞龙帮看来的确不是可以轻视的一个大帮!
南丹青艺高胆大,当然不会被这种排塲所唬倒,他一提长衫,擧步登上石级。
龙必飞陪行于侧。
那些持枪戍守的「哨兵」看见他们经过时,纷纷向他们擧枪致敬,动作整齐有力。
不久,来到山的半腰上,只见石级旁边建有一座亭子,名曰「解剑亭」。
亭中坐着一个中年人,他看见少帮主陪着南丹青到达,连忙起身行礼道:「来宾请解腰间剑,敝帮当以礼相待!」
南丹青刹住脚步,回顾龙必飞问道:「这是贵帮的规律?」
龙必飞点头笑道:「是的。」
南丹青冷笑道:「对待宾客之道?」
龙必飞又点头道:「是的,来意如善,解剑何妨?敝帮以此做为识别来访者的善恶,来访者如肯解剑,敝帮便知他是善意,也就会以贵宾之礼相待。」
南丹青道:「若是不肯解剑呢?」
龙必飞微笑道:「那就表示他不怀好意,过此解剑亭而不解剑,敝帮将视之为敌!」
南丹青道:「在下此番造访贵帮,将与贵帮为敌或为友,现在还很难说,要等见到令尊才能做决定。」
龙必飞含笑道:「是敌是友,必须在此决定!」
南丹青不加思索地道:「剑为武士之第二生命,在下不想离开它。」
龙必飞一躬身道:「那就请吧!」
南丹青按剑走过解剑亭,继续向上登去。
龙必飞没有继续陪伴,站在解剑亭外大声道:「南少侠请好走,小弟当在上面恭候大驾!」
情势至此,已十分明显,南丹青不肯在解剑亭解剑,他们已视之为敌,不肯再以礼相待了。
往后的一段路——解剑亭至总坛——可能会发生事故,也许是截嚓,也许是陷阱,总之必有不友好的情况出现!
南丹青不在乎,因为他断定龙长啸必是杀父凶手,今日既到西洞庭山,迟早必 有一塲搏杀,当然不在乎对方视自己为敌了。
果然,走上亠百多级,石级转过一个弯道时,眼前已出现一个模样非常古怪的 人!
这人年约六十开外,个子瘦瘦细细的,脑袋比一般人小得多,眼睛、鼻子、嘴巴挤成一团,像个没牙齿的老太婆,怪的是两耳却奇大,是所谓的招风耳。
他双手握着一对乾坤圈,大马金刀的站在石级中央,模样既滑稽又邪气!
南丹青停住脚步,含笑问道:「阁下是把守第一关的人?」
怪老人嘴唇一扭,如美人之抿唇一笑,道:「不错!」
他的声音好尖细,要不是他有个大大的喉结,南丹青眞要以为他是一个老妇人呢!
南丹青道:「尊姓大名?」
怪老人道:「十八天将敬陪末座,姓一童名无忌,匪号『阴阳夺命客』!」
他一面说一面抬起手上的乾坤圈,以炫耀的姿态亮了亮;原来这种乾坤圈又名「阴阳刺轮」,是武器,也是暗器,其形如镯,直径约八寸,外缘有锋利的三角尖,累累有如锯齿,是一种很难练好的武器,因此凡使用乾坤圈之人,必为出类拔萃的高手。
南丹青看都没对他的乾坤圈看上一眼,只淡淡一笑道:「话要说在前头,在下此番拜访贵帮,将与贵帮为友或为敌,要等见到贵帮龙帮主之后才能决定,因此在此之前,在下不想与贵帮发生冲突……」
阴阳夺命客童无忌吃吃怪笑道:「既如此,何不在解剑亭解剑?」
南丹青道:「在下不喜歉受人摆布,剑是我自己的东西,我有权带着它。」
阴阳夺命客道:「本帮的规律是:凡不肯在解剑亭解剑者,一律视为敌人!」
南丹青道:「那么,要见贵帮帮主就得硬阅了?」
阴阳夺命客黯头道:「正是!」
南丹青道:「要是一时失手伤了阁下,那岂不大伤和气!」
童无忌道:「不会,在解剑亭不解剑,已经伤了和气了!」
南丹青拔剑出鞘,擧剑一拱道:「这么说,在下只好放肆了。」
他抢前数步,一剑平刺过去。
童无忌身形微侧,左手的刺轮一扬,刚好将南丹青刺到的长剑套入圈内,紧接着向下一压,右手的刺轮「呼!」的暴递而出,攻向南丹青的咽喉!
这些动作,是在一瞬间完成的,又快又巧妙,令人有措手不及之感。
但是南丹青却没有措手不及的现象,他在长剑被套住的一刹那,突然眞力迸发,大喝一声「撤手!」,长剑奋力向上一扬——
「铮!」
一声锐响,童无忌左手的刺轮反被挑得脱手飞上空中去了!
次瞬间,南丹青长剑连扬,发动猛烈的攻击,一口气就是九招凌厉无比的剑法。童无忌无法完全破解,当场被迫退了五六步。
他的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因为他已经试出了南丹青的能耐;本来他左手上的刺轮已经套住了南丹青的长剑,在这种情况之下,取敌人的性命已如探囊取物,却不料南丹青竟有能力反将他的刺轮挑出了手,双方强弱已在此分出,其感受是非常强烈的。
因此,他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在退出五六步后,竟已没有勇气再战,瞠目结舌,呆若木鸡。
南丹青没有继续进攻,微微一笑道:「这一关是不是可以通过了?」
童无忌呆了半晌,才让开一边,以折服的姿态拱拱手道:「请!」
南丹青大步走了过去。
但走上数十个石级,蓦听得脑后劲风锐响,他不用看就知对方掷出了刺输,当即一伏身,长剑向上吐出!
一声铿锵,长剑正好刺入圏内,由于刺轮来势太猛,在剑上一阵旋转,发出刺耳的声音。
南丹青乘势一挥长剑,喝道:「完壁归赵,接住了!」
刺轮「咻!」的一声,反向童无忌飞去,快如流星飞泻!
童无忌不敢接,急忙往旁跳开一步,让刺轮从身边飞过去。
南丹青很不满意他这种行为,当下仗剑走下去,道:「看来这第一关在下还没通过,那么在下只好再领普教了!」
童无忌大要小丑,两只招风耳动了动,笑嘻嘻的拱手道:「不,你已经通过了,前头还有人等着你,请吧!」
语毕,扮了个鬼脸,迅速退去。
南丹青一见如此,只得回头往上走,复行一段石级,眼前又见一人挡住去路。
道人也是六十开外的年纪,但体形高大,健壮如牛,手上提着一对用铁链相连着的狼牙锤。
狼牙锤,一般只有一颗,且有一个握柄,此人却使用两颗,而且用一条铁链相系着,可知是一种改良的流星锤,由于铁球上有许多「狼牙」,故其威力显然比流星锤大得多了。
他一手提着一颗狼牙锤,慢慢的幌荡着,面上木无表情,冷冷道:「南丹青,你所为何来?」
南丹青道:「来拜访贵帮龙帮主。」
老人又问道:「为何不肯在解剑亭解剑?」
南丹青道:「在下不接受道种不礼貌的待遇——你贵姓大名?」
老人道:「江湖一匹狼王镛!」
南丹青道:「十八天将排名第几?」
王镛道:「十七。」
南丹青笑道:「这倒安排得好,由后面一个一个来,昔日关云长过五关斩六将,今天在下恐怕要连过十八关吧?」
王镛道:「要不了那么多,只怕这一关你就过不去!」
话声未了,左手上的狼牙锤疾揄疾放,顿如打出一颗炮弹,对着南丹青流星也似的直扑过来!
狼牙锤较流星锤令人见而生畏的地方,即在它上面有三角尖刺,一旦被它打中,不但会皮开肉绽,而且不论打中身上哪一部份,那一部位的骨头一定碎裂,必死无疑。
这个「江湖一匹狼」的功力着实不弱,一锤放出,势如雷霆万钧,锐不可当!
南丹青不敢用剑迎击,他施展师门绝学「迷踪步」,一个旋身跨步,不但巧妙的避过打到的狼牙锤,反而欺近对方跟前,振剑黠出。
行动如风,一出招便已反抢得先机。
王镛面色微变,急忙倒纵上五个石级,同时右手的狼牙锤「呼!」的飞出,直取南丹青的胸口。
南丹青身形一闪,长剑横拨其铁链,但闻「铮!」然一响,王镛打出的第二个狼牙锤已然失去准头,但南丹青正符出剑 反击,忽见另一颗狼牙锤又已打近自己面门,心中不禁一惊,急忙往下一伏,同时扬剑格出。
这一格,顿吿上当!
原来他格中的是铁链,而王镛打出的狼牙锤适时顺势一扯,狼牙锤忽然在空中转了一圈,竟将他的长剑卷住了。
王镛不容他抽回长剑,紧接着再往后一扯,南丹青登时向前显出,更槽的是就在这一刹那间,另一颗狼牙锤已又飒然打近他的脑门!
换了旁人,这下非脑袋开花不可了,但南丹青毕竟是名家高足,应变的能力甚强,只见他身子就地一浪,狠牙锤顿吿落空,砰然撃中石级,打得石级碎裂迸飞!
躱是躱过了,长剑却已被对方的铁练卷去,不过他也在这时使出了一招出乎对方意料之外的妙手,但见他右掌如电一探,竟然抓住了对方的铁链中段,跟着一声大喝,就以对方的一颗狼牙锤据为己用,奋力一揄铁链,狼牙锤顿如流星飞泻,反向对方打去。
王镛不防有此,不觉慌了手脚,因为他人站在石级上面,躱避极为不易,一时心慌之下,追得只好放开铁链,顿足往后暴退。
狼牙锤就这样反到了南丹青手上,他哈哈大笑,双手揄动狼牙碗,如龙吐珠,连续打出,将王镛逼得后退不迭,束手无策。
一见王镛已无还手之力,他即停止攻击,拾回自己的长剑,纳入鞘中,往背上一插,然后又揄动两颗狼牙锤,一路攻逼上去。
王镛空手无法招架,只得掉头疾跑,一溜烟似的逃上山去了。
南丹青就提着两颗狠牙锤上山,又走上一百多个石级,忽见从石级右方的树林里闪出一个白发老人,此老手持一支丈八 蛇矛枪,人一出现,一语不发,挥枪便刺,势如灵蛇吐信,快速的连续刺出!
此老枪法非常高明,顿时就将南丹青逼退了二十几步。
南丹青不擅使用狼牙锤,被攻得心慌,不觉大喝一声,双手猛力一揄狼牙锤,然后脱手掷了出去。
这一手,十分猛烈,两颗狠牙锤平飞而出,中问是一条铁链,威力可就非常厉害了。
白髪老人身手却极了得,一个纵身竟然很轻易的避过奇袭,而且人在空中,丈八蛇矛枪仍没闲着,似骤雨般猛烈刺下!
南丹青在掷出狼牙锤后,跟着剑已出鞘,所以白发老人凌空的一轮攻撃并未得逞,反被他的长剑一一拨开化解于无形。
白发老人双脚落到地上时,手中丈八蛇矛枪「呼!」的一声,倾力横扫而出,厉声道:「小子,就此下山,本帮破例放你一马!」
南丹青一跳避过,空中身形突如飞箭向前射出,大笑-声道:「不必客气,你请尽力施为!」
话声中,剑已攻入白髪老人跟前。
使用长兵器的人最怕被敌人攻近身边,因为这样一来他已无所施展其技了。
他大吃一惊,急忙顿足暴退。
可是,南丹青已如附骨之蛆,绝不肯让他拉开距离,如影随形紧蹑在他跟前,同时长剑连续攻出。
白髪老人一退再退,仍然用不掉他,只好双手横握枪杆上下格挡他的攻击,但这种守势怎能抵挡南丹青神奇的剑法,只听「嘶嘶嘶」一阵农裂声响,他胸襟已然破裂片片。
这,还是南丹青剑下留情,否则他早已惨死在利剑之下了。
「停!」
白髪老人倒纵疾退,大叫了这一声。
南丹青此行的对象只有一个「云龙三现爪龙长啸」,不愿滥伤旁人,故立刻停止攻击,笑道:「这位前辈有何赐敎?」
白髪老人满面通红,忿念地道:「南丹青,本帮究竟甚么地方得罪了你?」
南丹青道:「没有。」
白髪老人怒道:「既无过节,你硬关本帮总坛意欲何为?」
南丹青道:「拜谒龙帮主。」
白髪老人道:「友善的拜访?」
南丹青道:「可以这样说。」
白髪老人道:「那为何不肯在解剑亭解剑?」
南丹青笑了笑道:「在下要见的只是江湖上一个帮派的帮主,不是皇帝或王爷,你们订的规律又不是王法。在下没有服从的必要!」
白髪老人道:「如果你是友善的拜访,就该尊重本帮的规律!」
南丹青道:「剑是我自衞的武器,岂可轻离身边?你们的要求太过份了,所以我不接受。」
白髪老人间道:「你要见本帮之主,究竟为的何事?」
南丹青道:「追究一件事。」
「甚么事?」
「对不起,此事要等见到贵帮帮主,在下才肯说出来。」
「你不说个明白,木帮帮主不会接见你!」
「那我就硬闯!」
白发老人面上再现敌意,冷笑一声道:「这就是你所说的友善的拜谒么?」
南丹青道:「只要龙帮主肯接见在下,在下当以礼拜谒。」
白发老人断然道:「你不先说明拜访的目的,休想见到他!」
说毕,身形一挫,准备再战。
南丹青冷冷一笑道:「你是『十八天将』中的那一个?」
白发老人沉声道:「蛇枪王罗通!」
南丹青笑道:「你年纪不小了,怎的如此不识好歹,一定要拼掉老命才过瘾不成?」
蛇枪王罗通面容一狞,擧枪便待刺出就在此时,忽闻山上有人遥遥传下话来:「帮主有令,请南少侠土山,在会宾楼相见!」
蛇枪王罗通一听此言,立刻收枪,态度也立刻改变,侧身让路道:「请!」
南丹青纳剑入鞘,举步拾级而上。
石级蜿艇长达一里,到达山顶上,才见到一座规模宏伟的城堡。
这座城堡巍立于西洞庭山的圾高处,占地极广,四面都有高高的围墙,堡门与一般城门相似,气派极是不凡,眞似王侯所据之处。
此刻,堡门大开,门口站着一个少年,正是刚才在山下见过面的龙必飞!
他对着南丹青一揖,含笑道:「南兄身手超绝,令人折服,家父已同意接见,请随小弟进去吧!」
南丹青随他入堡,但见堡中楼阁如林,整齐淸洁,优美有如宫阙,但气氛却极森严,处处都有劲装武士在站岗。
看到这情形,南丹青不能不对这个飞龙帮刮目相看了,他知道自己的确已进入了龙漂虎穴,虽然刚才在山径上打败了三个「天将」,但飞龙帮的实力绝不能以此来衡量,此番自己能不能活着下山,确实是个未知数。
不过,他并不惧怕,为了报杀父之仇,纵然上刀山下油海,他也绝不退缩。
拐弯抹角,他被领到一栋雕能画楝的三层高楼门口,门庭上横悬一匾额,上书「会宾楼三个大字。
门口站着一个中年人,看他一袭不显眼的长衫打扮,分明是个「师爷」人物。
他见龙必飞领着南丹青到达,很客气的拱手作揖道:「南少侠么?」
南丹青点点头。
中年人接着转对龙必飞笑道:「少爷,令尊和副帮主都在三楼客听候驾,你不必上去了。」
龙必飞点头一笑,向南丹青拱手道声「失陪」,即迳自走开。
中年人便向南丹青再拱手笑道:「南少侠,请随在下上楼。」
南丹青乃举步走入会宾楼。
会宾楼内,布置富丽堂皇,中有一梯直上二三楼,但不是木梯,而是刀梯!
那是以铁为支架而以几十把利刀为阶级的刀梯!
每一把利刀的刀口向上,人要上楼,就得踩着每一把刀口走上去!
这分明是在考验访客的身手的一种布置,要是没有非常深厚的轻功和气功,一步都上不去的,南丹青一见之下,不禁微 微一笑道:「要脱鞋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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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6-28 19:31:2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八章:移赃图嫁祸 美梦竟成空


中年人笑道:「南少侠若嫌不方便,不脱也可以。」
他一边说,一边已先脱下鞋子,当下就光着脚板一脚一刀的登上去!
看他登刀梯的姿态好轻快自然,南丹青心中甚是佩服,喑忖道:「看来这飞龙帮眞是藏龙卧虎之地,若实不可轻侮!」
当下,他也脱下鞋子,光着双脚随后而上,他的气功和轻功也有相当深厚的造诣,这种刀梯虽极惊险,还难不倒他。
中年人显然有意与他比耐力,故意一脚一脚慢慢的往上登,每踏上一把刀梯就要停顿一下,口中还喃喃唸着:「噫!吁!嘘!危乎高战!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蚕丛及鱼凫,开国何茫然,尔来四万八千岁,乃与秦塞通人烟……」
像个老学究,一步一吟,一直到把一首「蜀道难」唸完,才登上三楼。
三楼上是一间宽敌而淸雅的客厅。
此刻,聪上坐着另一个华服中年人。
他个子高高瘦瘦,相貌颇为英挺,只可惜生长著一动蛇目,令人对他生不起好感。
他见中年人领着南丹青上楼来,连忙起身相迎,哈哈大笑道:「南少侠好功夫!敝帮创建至今,你是第一位登上会宾楼的客人!」
南丹青以为他就是飞龙帮的帮主龙长啸,便向他拱手一揖道:「龙帮主夸奖了,雕虫小技,不登大雅之堂!」
这话,多少含有讽刺之意。
那华服中年人忙道:「南少侠错了,在下不是龙长啸。」
南丹青一怔道:「哦,那么,龙帮主呢?」
华服中年人一指他身边的中年人笑道:「他才是龙帮主!」
南丹青一直以为中年人是个「师爷」 人物,听了这话,才恍然大悟,当下回对龙长啸一笑道:「龙帮主眞是眞人不露相 啊!」
云龙三现爪龙长啸哈哈一笑,一伸手道:「南少侠请坐!」
南丹青走去一个座位前,没有立刻坐下,目注华服中年人,说道:「那么这位是……」
龙长啸道:「他叫蓝天星,是我拜弟,也是敝帮副帮主。」
南丹青拱手道:「幸会。」
蓝天星还礼道:「南少侠请座。」
三人分宾主坐下后,随有美婢奉上茶点,在招待方面,倒没有失礼之处。
龙长啸含笑注视南丹青好一会,才开口道:「听说南少侠是一代剑术名家佟熊的高足?」
南丹青点头。
龙长啸微笑道:「前几天,听说南少侠两度击败『天外不速客』的儿子,神技惊世,强敌臣服,可惜龙某人未能恭逢其盛,一睹南少侠绝世剑艺,遗憾之至。」
南丹青面无表情:「好说。」
龙长啸道:「但不知南少侠今日驾临做帮有何赐敎?」
南丹青说道:「龙帮主,请恕在下先卖个关子,也请先接受在下的一个不情之求……」
龙长啸道:「南少侠有话请说,不必客气。」
南丹青道:「龙帮主可否带在下去看看你的卧房?」
龙长啸一怔道:「看龙某人卧房?」
南丹青道;「是的。」
龙长嘶满面困惑道:「看龙某人的卧房何为?」
南丹青道:「看过后,自当奉吿。」
龙长啸眉头皱了起来。
副帮主蓝天星冷笑一声道:「南少侠,你这个要求太过份了吧?」
南丹青以平静的口气道:「是的,得罪之处,当于事后致歉!」
蓝天星悍然道:「卧房乃个人之私室,你要看敝帮主之卧房,总得先说出理由 来!」
南丹青仍以平静的口气道:「本当如此,但此事十分重要,故须等看过之后,在下才能说明理由。」
他转对龙长啸道:「龙帮主肯答应在下这个要求么?」
龙长啸沉吟良久,才开口道:「好,请跟龙某人下楼!」
说着,站了起来。
蓝天星跟着站起,愤愤不平地道:「大哥,他这是无理要求,你没有接受的必要呀!」
龙长啸笑了笑道:「南少侠提出这个古怪的要求,必有其重大的理由,反正我的卧房没有甚么不可让人看的,让他看看何妨?」
于是,三人沿刀梯下楼,在楼下穿上鞋子,龙长啸即领着南丹青走出会宾楼,往堡中行来。
一路来到内院,进入一间宽敝精雅的卧房,龙长啸一指整个卧房道:「这就是龙某人的卧房,南少侠要看的是甚么?」
南丹青视线一扫全房,立刻发现一座衣橱上放着一个铁箱,当即擧手一指那口铁箱道:「在下要看的是那口铁箱,龙帮主请拿下打开让在下看看如何?」
龙长啸笑道:「那口铁箱中没有甚么贵重之物,只是几件龙某人弃置不用的喑器而已。」
南丹青道:「就请让在下看一眼,如果里面没有在下所想像之物,当向龙帮主赔罪。」
龙长啸点头称善,立刻走过去,伸手抱下那口铁亨放在地上!
蓝天星见帮主事事顺从,心中似甚不平,忍不住又道:「大哥请三思,这可能是一项阴谋!」
龙长啸笑着道:「不,箱中的一些暗器,我从未用以杀人,池要看,就让他看吧!」
他又走去衣橱,伸手入内取出一串钥匙,用其中一把打开铁箱铜锁,将箱盖揭开。
一眼望入,箱中放着满满的各种暗器,有带衣镖、铁橄榄、金钱录、柳叶刀等等,就只没有甚么鲨鱼剑! 南丹青面上一阵发热,觉得上了那蓝衣人的恶当了,不过他仍不死心,当下问道:「可以让在下翻一翻么?」
龙长啸道:「不必翻,龙某人整个倒出来让你看看!」
伸手一掀铁箱,一声哗啦,整箱的暗,器已全倒在地上。
这时,一柄鲨鱼剑出现了!
南丹青面上不再发热了,他拿起那柄鲨鱼剑,转对龙长啸问道:「龙帮主以前使用这种武器么?」
龙长啸表情一片错愕,好像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失声道:「奇怪,那来的这把鲨鱼剑呀?」
蓝天星愕然道:「大哥以前没使用这种武器?」
龙长啸脸色变得很难看,摇头道:「没有,我从来没有使用过这种武器,也从未拥有过这种武器,我不知道这把鲨鱼剑是怎么来的?」
他表现得很愤怒激动,给人的感觉是他被栽赃了。
南丹青冷笑道:「龙帮主,在下要看的就是这柄鲨鱼剑,有人吿诉我你以前使用过鲨鱼剑,后来改用『飞龙神爪』之后,便将此剑收藏在这口铁箱中,我本来不大敢相信,现在不得不相信了。」
龙长啸激动地道:「谁吿诉你的?」
南丹青道:「你的一位部下。」
龙长啸追问道:「谁?」
南丹青道:「我不认识,他说他已离开了贵帮,但因怕你不肯放过他,因此不敢留名。」
龙长啸满面怒容道:「龙某人的得力部下是『十八天将』,他们现在都在总坛,没一个叛离敝帮,你所见到的那个人必非敝帮之人!」
南丹青道:「若非贵帮之人,怎知龙帮主的房中有这么一口铁箱?又怎知铁箱里放着这么一把鲨鱼剑?」
龙长啸道:「这……」
南丹青再逼上一句道:「龙帮主这间卧房,平时是否任由他人进出?」
龙长啸双眉紧锁道:「不,这是我的私室,未经我许可,没有人敢进来的,不过……」
「不过甚么?」
「下人每天都入房打扫一次。」
「谁?」
「一个叫小珍的侍婢。」
「除他之外,还有谁能进入龙帮主这间卧房?」
「犬子必飞。」
「令郞与侍婢,应该都是十分可靠之人,不会陷害龙帮主才对。」
「当然。」
「外人有无可能潜入贵帮总坛来?」
「不可能。」
「那么,龙帮主不承认这柄鲨鱼剑是你曾经使用过的武器,请问这柄薫鱼剑是怎么来的?」
「龙某人不知道……」
南丹青冷笑道:「龙帮主这样回答,不觉得太可笑么?」
龙长啸勃然变色道:「南少侠这话甚么意思?」
南丹青凝视着他,一个字一个字道:「龙帮主何不承认这柄鲨鱼剑是你的?」
龙长啸冲口道:「就算是龙某人之物,此事又与你何干?」
南丹青冷冷一笑道:「关系大了,因为那人吿诉我,十三年前杀死家父的就是你!」
龙长啸大吃一惊道:「你说甚么?!」
南丹青道:「十三年前,你去苏州找家父比武,在南郊用这柄鲨鱼剑杀了我父亲!」
龙长啸大愕道:「令尊是谁?」
南丹青道:「快刀南雅堂!」
龙长啸满面困惑道:「快刀南雅堂?
龙某人不认识这个人呀!」
南丹青冷哼一声道:「龙帮主,十三个年头虽然不算短,但我不相信你会忘了这件事,好汉做事好汉当,否认抵赖,有失你一帮之主的风度吧?」
龙长啸又惊又怒,转对蓝天星道:「天星,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蓝天星神色冷峻地道:「大哥冷静一些,如果这柄鲨鱼剑确非大哥之物,我看这必是一项你陷害的阴谋!」
龙长啸道:「可是,是谁把这柄薫鱼剑放入这口铁箱里的?」
蓝天星也无法解答这个谜,他皱了皱眉头,沉吟道:「此事确极费解,你这间卧房的四周,日夜都有『十八天将』在巡逻,外人根本不可能潜入,但即使是自己人,他也不可能对你的卧房了若指掌,知道你藏放钥匙的地方吧?」
龙长啸道:「是呀!」
蓝天星沉吟不语。
龙长啸忽然回对南丹青沉声道:「南丹青,你所说的都是事实?」
南丹青道:「哪件事?」
「令尊被杀之事。」
「当然是事实!」
「你确知当年杀死令尊之人使用鲨鱼剑?」
「不错,我亲眼看见的,当年那人上门找家父比武时,我虽只六岁多,但我记得清清楚楚,那人手里拿的就是这样一柄鲨鱼剑!」
「那人的相貌你还记得么?」
「当时只看了一眼,事隔十三年,已经忘记了,只记得他年约三十出头……十三年后的今天,他应该已四十多岁,龙帮主今年贵庚几何?」
「四十五。」
「这就差不多了。」
龙长啸好像蒙上天大的冤枉,愤怒至极,道:「那个人呢?那个人多大年纪?长得甚么模样?」
南丹青道:「你问的是那个向我通风报信者?」
「对!」
「当时他头戴一顶斗笠,低低遮住面部,我看不见他的相貌,不过从他的声音听来,年龄大约不会低于三十五岁。」
「身材呢?」
「跟你们二位差不多。」
「他说是我龙某人的部下?」
「是的,他说在你创建飞龙帮时就为你效命,但因你为人太霸道,他无法忍受,所以才背叛了你。」
龙长啸一听这些话,突然縦声大笑起来。
南丹青道:「你笑甚么?」
龙长啸笑道:「南丹青,龙某人这个飞龙帮创立于八年前,当时跟着我的只有十九个人,也即是我这个拜弟和『十八天 将』,而到今天为止,这十九个人一个不 少,没有一人背叛我!」
南丹青道:「你的部下不只十九个人吧?」
龙长啸道:「当然,包括各地分舵在内,龙某人的部下多达五千,一般兄弟不说,分舵主以上的人物共有六十四个,到目前为止,也没有一个背扳我!」
南丹青道:「这些我都不管,我只知道一个事实——在你的房中见到了这柄鲨鱼剑!」
龙长啸道:「你不以为这是有人蓄意陷害我的一项阴谋鬼计?」
南丹青道:「如果有人蓄意陷害你,你应该知道他是谁!」
龙长啸道:「龙某人又非神仙,怎么会知道他是谁呢?」
南丹青道:「他能进入你的卧房,能拿到你藏在衣橱内的钥匙,足证是与你很接近的人,如果我是你,我一定知道他是 谁。」
龙长啸道:「与龙某人很接近的人共有二十个,小儿一个,这个拜弟一个,再加上『十八天将』,可是这些人没有一个不可靠的,我与他们共患难同富贵,彼此肝胆相照,打死我,我也不相信他们中有人会干出这勾当!」
南丹青道:「这么说这柄鲨鱼剑怎么会在你房中,你总得给我一个交代吧?」
龙长啸道:「龙某人只能这样回答你:我不知道这柄党鱼剑是怎么来的,我也没有杀过令尊!」
南丹青道:「就这样交代了事?」
龙长啸道:「不错,你打算怎么办,你自己看着办好了!」
南丹青道:「眼见是实,我认为你就是杀死家父的凶手!」
龙长啸道:「好,你要报仇,请到外面来!」
于是三人离开内院,来到堡中一块练武塲上,这时堡中的飞龙帮人物已知南丹青的来意,龙必飞和「十八天将」一齐到塲。
当龙必飞得知大槪后,便向父亲说道 :「爹,这一仗由孩儿来吧!」
龙长啸断然道:「不,你站开!」
龙必飞又道:「爹,您没有杀死他父亲,一旦跟他动上手,就等于承认其事,这——」
龙长啸大喝道:「住口,你快给我退开!」
龙必飞不敢再说,默默的退了下去。
龙长啸命人取来「飞龙神爪」,然后向副帮主蓝天星说道:「天星,愚兄先作 交代,万一我有不测,你就是飞龙帮的帮主!」
蓝天星满面愤慨道:「不,大哥,这小子无理取闹,大哥不必跟他当眞,咱们一齐动手,把他收拾了再说!」
说着,拔剑出鞘,准备动手。
龙长啸面容一沉,以无比严峻的语气道:「没有我的同意,谁敢擅自动手,按 帮规处置!」
蓝天星很激动,道:「大哥,你忘了咱们当初义结金兰的誓言了?」
龙长啸沉声道:「当初是当初,现在是现在,当初只有咱们二人,现在我们是 个中原势力最强大的飞龙帮,所谓愿同日 死的誓言,现在已不切实际!」
他字字铿锵,威仪毕露,有一股令人不敢反抗的慑服力量,蓝天星被慑服了,纳剑入鞘,也默默的退了下去。
但十八天将却又纷纷孥出武器,似乎不惜受到处爵也要保护帮主的安全。
龙长啸大怒道:「你们要干甚么?」
十八天将之首「穿云摘月楚公明」躬身一礼道:「帮主听禀,您是一帮之主,身系全帮兴衰存亡,有事属下服其劳,犯不着跟一个后生小子斗气,这一仗还是由属下等来吧!」
龙长啸大笑道:「胡说!我龙长啸纵横湖海二十年,生杀予夺,坏事做绝,自知总有一天要遭报应,但是如果我龙长啸已恶贯满盈,要死也要死得光明磊落,以多取胜,岂是好汉行为!」
话声一顿,神情转为感伤,苦涩一笑 道:「我感到不解的是,这么多年来我自认对麾下兄弟不薄,不知何以有人要如此陷害我?」
蓝天星表情也很沉痛,恨声道:「这件事我一定要査个水落石出,我相信迟早一定查得出来的!」
龙长啸叹道:「算了,共患难易,同富贵难,此为古之明训。我只希望万一我死了,你要好好主持飞龙帮,切勿使本帮 崩溃瓦解,这样我虽死亦可瞑目矣!」
蓝天星道:「大哥莫说丧气话,这小子虽是佟熊的门下,若论功力火候,绝难与大哥抗衡,大哥可以放心与他一搏!」
龙长啸点点头,目光回注南丹青,右手开始舞动飞龙神爪,沉容一笑道:「南丹青,咱们这就开始吧!」 他的「飞龙神爪」与一般飞爪的构造相同,但比一般飞爪略大些,而且是用黄金打造的,其重约在十斤左右,用一条纯丝和头发、鹿脊筋合制而成的索子系着,五爪锐利就如龙爪,每一爪节均装有极灵活的机关,能使五爪活动自如,此物可做武器和暗器使用,威力较流星锤、龙须钩厉害得多。
南丹青对这种飞爪的性能亦有了解,故不敢轻视,当下拔剑出鞘,聚精会神,准备进行一塲艰苦的搏斗。
不过,他听了龙长啸一番「感慨系之」之言后,心中不免有些动摇,担心杀错了人;因为他觉得以飞龙帮势力之大和龙长啸地位之尊,如果他眞是杀死父亲的凶手,实在犯不着抵赖否认——纵使他个人无力击败自己,他只要发动全帮高手之力,自己必死无疑,何必抵赖否认呢?
所以,他的信念有些动摇,但情势发 展至此,他已骑虎难下,他只好找理由「安慰」自己:就算龙长啸不是杀父仇人,像他这样的人也不是好东西,杀了他也等于为江湖除一大害!
于是,他长剑一抬,功力暗运,口喝一声「接招!」随即抢步吐剑,一黙寒星直奔龙长啸胸口点去。
龙长啸不待他攻近,立刻滑步往旁窜开,但没有发出他的飞龙神爪,他想先看 看南丹青的剑法,然后再作应对之策。
他这种战略本来没错,但因对手是南丹青,结果反而错了。
因为,南丹青一剑攻出,招式未老,中途已起变化,其情况就如施放烟火,一到空中,立刻爆炸迸飞,化简为繁,因此龙长啸虽然往旁窜开,仍在其攻击范围之内。
龙长啸想看他的剑法,结果根本看不清楚,遽然间,但见一大片剑影如网罩至,大禁大吃一惊,急忙顿足暴退。
他有能力创立雄踞中原的飞龙帮,自非泛泛之辈,武功之高深精湛,在中原武林排名不在三名之下,故虽然一时失算,求保仍有余力,双足微顿,倏忽便已退出三丈,轻轻易易已摆脱了南丹青的奇袭。
经此一招,他已知南丹青果然厉害,故不敢再存观望,于身形暴退间,手中飞龙神爪同时投出,势如流星奔泻,反向南丹青胸口抓去。
飞龙神爪端的不凡,只一瞬间,刺目而锐利的五爪已颷然攻到南丹青身前!
南丹青一个撑身错步,一看已可避开他的飞爪,立时再抢步而上,振剑攻出。
那知龙长啸的飞爪竟似「活」的一般,突然中途方向一偏,又向他胸口抓去。
一般飞爪只能直线攻敌,一击不中必须扯回重发,而他竟能使投出的飞爪在中途转变方向,实是匪夷所思,神奇之至!
南丹青不防有此,欲想闪避已然太迟,百忙中将身一偏,同时推剑格出。
只听「铮!」的一声巨响,他的剑格中了飞爪,但仍迟慢了 一些,被五爪中的一爪钩中左肩,登时肩衣破裂,肩头也被划伤了。
虽是轻伤,南丹青却感到伤口有一阵 异样的剧痛,他有过刀伤的经验,觉得这种痛楚与一般刀伤不一样,因此而想到龙长啸的飞爪可能淬有毒药,不禁心头一懔,暗叫:「糟了!」
但不容他多想,龙长啸的飞龙神爪已二度攻到,同时听见龙长啸大笑道:「南丹青,你必须在十招之内击败我,否则你没有机会了!」
南丹青身子突然就地一滚,像一截滚木飞快的向龙长啸翻滚过去。
这叫「懒驴打浪」,一般高手非到万不得已时,是不肯施为的,因为这在高手心目中是下乘的躱避方法。
但对付飞爪的攻击,这一着却非常适当,因为龙长啸的飞爪虽可改变方向,此时已无法掉头下击;事实上龙长啸才想拉回飞爪之际,南丹青已滚近他跟前,而且次瞬间剑光如电迸射,一轮猛烈的攻击于此展开了。
这一轮猛攻,每一剑都是极之诡奇而又极之凌厉的绝招,是他恩师佟熊最得意的剑法,他恩师曾经一再吿诫他非遇生死大敌绝不可施出。
因为,这一门剑法名叫「十八罗汉剑」,一经发动,其威力等于十八人之合,当今天下无人能解,以前佟熊行道江湖时,每次发出这「十八罗汉剑」时,对手无一幸免,大都在十剑之前即已中剑身亡,确实厉害无比。
南丹青在与白衣秀士两次拼斗中都未使出这门剑法,但今天他却毫不犹豫的施展出来了。
为甚么?
因为他一听龙长啸之言,已知对方的飞爪果然淬有毒药,既然他说十招之内不击败他就没有机会,那么他就得赶快在毒发之前杀死他!
龙长啸一生会敌无数,通晓各门各派的武功,经验十分丰富,但此刻突然发现自己不仅无法破解南丹青的攻势,就连招架或躱避都极困难,一时心头大骇,迅速连连后退。
但是,佟熊的「十八罗汉剑」如是后退即可脱险,那也就没甚么稀奇了;就在龙长啸使尽浑身解数避过第十三剑时,南丹青的第十四剑已斩断他的飞爪索子,第十五剑就迫得他跌坐于地,第十六剑已抵上了他的心口!
龙长啸面色遽然大变,大吼道:「慢着!」
南丹青没有立刻刺下,满面刚烈,一个字一个字有力地道:「你还有甚么话要说?」
龙必飞和十八天将一见帮主受制,大惊失色,一齐围上来,但因南丹青的长剑紧紧抵着龙长啸的心口,终使他们投鼠忌器,不敢妄动。
龙长啸惨笑道:「你决定杀我?」
这时,南丹青已感左肩麻痹,整条左胳臂都失去了知觉,心知毒性即将攻入体内,因此他杀人的意念异常强烈,沉声道:「不错,我已中毒,我要带着你同赴黄泉!」
龙长啸道:「好,但我有一句话要说——你相信『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这句话么?」
南丹青冷冷道:「我在听着!」
龙长啸道:「我没有杀死你父亲!」
南丹青道:「说完了?」
龙长啸道:「说完了,你动手吧!」
南丹青道:「叫你的部下退开!」
龙长啸突然纵声大笑道:「我即使命令他们退开一百丈远,你也逃不出西洞庭山,你认了吧!」
南丹青道:「我也有一句话要说,你叫他们退开十丈!」
龙长啸一听此言,立刻向围在四周的龙必飞和十八天将大喝道:「你们退开十丈!」
众人见南丹青有话要说,忖度在此情况下可能有挽回的余地,于是纷纷后退十丈远。
只见南丹青俯身向龙长啸问话,声音很低,而龙长啸也低声回答,两人交谈数 语之后,突闻南丹青厉声道:「没错,你就是杀死我父亲的凶手,你纳命来吧!」
手中长剑一运劲,眼看他就要刺下去了。
龙必飞震骇欲绝,发出悽厉的嘶叫道 :「不!」
双足一顿,纵身飞扑过去。
十八天将也一齐纵身飞扑过去,但十丈距离如何赶得上抵在心口的剑?他们都知道无法抢救,他们的扑出只是情急之下的一种自然反应罢了。
但怪事就在这一刹那发生,南丹青的剑并未刺入龙长啸的心房,反见他神色一呆,全身似在一瞬间僵硬,失去了活动和控制的能力,慢慢的往旁倒下,倒在龙长啸身边!
龙必飞适于此时赶到,振剑便向南丹青的腹部疾刺下去。
「住手!」
龙长啸大喝一声,挥掌繋出,砰然格中龙必飞的手腕,把他震退了好几步。
十八天将随后提到,但见帮主不淮少主人动手,他们也就不敢动手了。
副帮主蓝天星上前一看南丹青已中毒昏迷,不禁释然一笑道:「大哥智计过人,这一拖延就把这小子拖垮了!」
龙长啸起身淡淡道:「怎么说?」
蓝天星笑道:「大哥在龙爪上淬的毒见血封喉,刚才你故意找话题跟他交谈,不就是一种拖延战术么?」 龙长啸神情一肃,说道:「不,愚兄虽然不敢说是正人君子,但还不致这么卑鄙!」
他一面说一面掏出一只小磁瓶,似要拿解药给南丹青服用!
蓝天星一怔,说道:「大哥是要替他解毒?」
龙长啸道:「不错。」
蓝天星大不以为然道:「不对!不对!这小子一口咬定大哥是杀他父亲的凶手,大哥应该趁机除去后患,岂可纵虎归山呢?」
龙必飞接口说道:「正是,爹,这小子无理取阀,今日不除,将来必成本帮大患!」
龙长啸充耳不闻,倒出一粒解毒丹纳入南丹青口中,然后才向儿子正色道:「必飞,你记住为父一句话,外来大患易除,内在大患难防,如今本帮的大患在内而不在外!」
龙必飞听得目瞪口呆。
蓝天星问道:「大哥,他刚才跟你谈 些甚么?」
龙长啸没回答。
蓝天星又道:「大哥,我看这小子心懐叵测,其欲与本帮为敞已至为明显,刚才看他使出的一路剑法神奇莫测,要是不趁此剪除,后患必然无穷,还是杀了他为佳。」
龙长啸摇摇头道:「不,愚兄若杀了他,等于承认是杀他父亲的人——必飞,去取乐来替他敷伤!」
当龙必飞为南丹青的肩伤肩伤敷药包扎妥当之后,南丹青也正好苏醒过来。
龙长啸笑道:「南丹青,龙某人已替你解去体内之毒,不碍事了。」
南丹青暗暗运气,果觉气力畅通,四肢已能活动自如,当下站了起来,微微一笑道:「咱们两人差点上了人家的恶当,幸好妳那句『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提醒了我,否则你我都已命赴黄泉。」
龙长啸忽然歛眉长叹一声,目光投上蓝天星间道:「天星,你我结义一场,愚兄自认对你不薄,你为何陷害我?」
蓝天星好像被人一棒击中脑门,突然面色大变,后退一步,骇声道:「大哥,你这话是从何说起?」
龙长啸目光加刀钉着他,神色冷峻地道:「刚才南少侠间我一件事,他问我前两天本帮谁离开了总堂,我想来想去,除了你之外,没有第二个人!」
语声一顿,继之冷笑道:「其次,除了必飞和侍女之外,只有你能够进入我的卧房!」
面色一严,再说道:「再其次,刚才南少侠欲杀我时,只有你一人袖手旁观——蓝天星,我实在没想到你心肠这么毒辣,为了觊觎帮主一位,你竟不顾咱们结义之情,你太无情了!」
厅天星而色煞白,突然顿足疾退。
龙长啸大笑一声道:「别走,愚兄给你一个机会,今天你杀得了我,飞龙帮主就是你的!」
话声中,人已如影随形电扑而上……
XXX
第二天晌午,南丹青在龙必飞的恭送之下,乘船到东洞庭山上岸,双方一力拱手而别。
他和飞龙帮的误会,至此吿一段落;他的心情之沮丧是可想而知的,原以为云龙三现爪龙长啸是杀父凶手,现在证明又不是,原来这只不过是蓝天星企图「篡位 」的一项阴谋手段而已,实际上—龙长啸与父亲之被杀根本扯不上一点关系。
现在,唯一的希望只有寄托在「九指先生振天」身上了,但愿萧振对天那个使用鲨鱼剑的神秘客多了解一些,这样自己才有报仇的希望。
但是,他预料这种希望十分渺茫,萧振天所知不过道听途说而已,他怎么可能提供自己有关那个「神秘客」的详细身世来歴呢?
所以,他的心情十分沮丧,隐隐感觉到要想找到杀父凶手是非常困雌之事,也许一辈子也完成不了此项心愿……
他健步如飞的往苏州方向疾赶,决定先返回苏州与母亲和康琬琬会合再说。
那知才动身赶过一二里路,忽见前面路上有一乗轿子迎面缓缓而来,轿子两边还有两个歩行的妇女,虽然距离尙远,但南丹青一眼就认出那是母亲一行五人!
——咦,他们您么赶来了?
南丹青又惊又喜,立刻拔步飞奔迎上去。
临近一看,果然不错,抬轿的是陈七和罗汉脚,轿旁跟随的也正是苏大嫂和康琬琬!
南丹青大叫道:「琬兄,你们怎么赶来了?」
康琬琬一见到南丹青,表情一片悲喜交集,竟流下两行珠泪道:「丹青哥,我对不起你……」
陈七二人见是南丹青,便将轿子歇下,南丹青赶到康琬琬跟前,看见她落泪,不禁愕然道:「怎么回事?」
康琬琬哭道:「我……我对不起你,我真该死……」
南丹青惊讶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呀?」
苏大嫂说道:「南少爷,你……你娘她……」
说到这里,竟以悲从中来,哽咽不能南丹青顿感不妙,急忙打开轿门一看,但见轿内是空的,顿时心头大大一震,骇然道:「我娘她哪里去了?」
陈七道:「失踪了。」
南丹青脑门仿佛挨了一下重击,瞠目结舌道:「失……失踪了?」
陈七点点头道:「是的,昨天你离开客栈不久,她就上床唾觉,到了初更时分,康姑娘入房探视,发现苏大嫂昏睡不醒,你娘却不知去向了。」
康琬琬哭着道:「我叫了她半天都叫她不醒,直到后来,才知道她被人点了穴道……」
南丹青面色一阵苍白,颤声道:「这么说,我娘是被人掳走的?」
康腕琬道:「正是,后来我为苏大嫂解开穴道,她说她睡着了,甚么都不知道;她是在入睡后被人点了昏穴的。」
「房中有没有留下甚么东西?」
「没有。」
「后来呢?」
「我立刻四出寻找,从初更找到天亮,几乎踏遍了苏州城的每一个角落……」
「有没有去城外找过?」
「找了,就是甚么都没发现!」
南丹青浑身发抖起来。
康琬琬又流涙道:「丹青哥,我该死,我对不起你,不过我想来想去,这一定是白衣秀士干的好事!」
南丹青摇摇头,以近乎虚脱的声音道:「不一定,他父亲足名满天下的『天外不速客』,他不敢干这种事的……」
他感觉全身无力,好像要虚脱一般,便在路边坐下,忧伤的低垂著头。
人生的路途上,何以这么坎坎坷风险?
——可怜的母亲,她遭受的打击与折磨已经够多了,为甚么还摆不脱魔劫?
——是谁?是谁掳走了她?其目的何在?
康琬琬见他那副伤心的样子,心里更是难过,悲叹一声道:「丹青哥,如果你认为这不是白衣秀士干的,那我就不憧了,你去飞龙帮结果如何?」
南丹青道:「飞龙帮主龙长啸不是杀我父亲的凶手,他是被陷害的,陷害他的就是副帮主蓝天星,也即是那天我们在苏州见到的那个蓝衣人……」
当下,便将自己进入飞龙帮的经过情形说出来。
「原来如此,结果呢?」
「蓝天星的阴谋被揭穿后,企图突围逃走,被龙长啸赶上了,两人就在练武塲上展开一塲拼斗,最后蓝天星不敌落败,不过龙长啸没有杀他,只重重的掴了他几个耳光,就叫他滚。」
「他滚了?」
「当然。」
「那么,你娘被掳去,会不会是他干的?」
「不大可能,我问过龙长啸,得知他三天前离开总坛,昨天上午回到西洞庭山,以路程和时间来推测,如果他下的手,不可能在昨天上午赶回西洞庭山。」 「或者是他的帮手干的?」
「嗯……这倒有可能,不过他既然设计哄骗我去飞龙帮,自是认定我有能力杀死龙长啸,他的目的只在借刀杀人,似无劫掳我娘的理由。」
「他怕阴谋败露,故先派人掳去你娘,以便万一失手被捕时,可借此来要胁你呀!」
「嗯」
「琵琶娘子和山林四魑呢?」
「也有可能。」
「如果是他们,那可麻烦了。」
南丹青突然抬起头,剑眉一扬道:「不论是谁干的,我想他的对象是我,他们应该会来找我吧?」
「你说对了!」
蓦地,近处一座小山坡上,遥遥传来这句话,声音阴恻恻的,冷冰冰的!
南丹青霍然跳起,循声一望,但见小山坡上站着一个人,其人正是飞龙帮的副帮主蓝天星!
他站在小山坡的一棵大树下,与南丹青相距约有十几丈远。
南丹青面容一寒,擧步向他走过去。
此刻,他胸中充满熊熊的杀人的意念,对于伤害母亲的人,他都绝不宽恕,绝不留情。
蓝天星喝道:「站住!」
南丹青不听,继续走过去。
蓝天星面色一变,悍笑道:「再走上 一步,你娘就死定了!」
这句话立刻产生了无比的威力,南丹青虽在盛怒之中,仍被慑服了,连忙停步,愤怒地道:「姓蓝的,我南丹青与你往日无寃近日无仇,你掳家母何为?」 蓝天星冷笑道:「刚刚那位康姑娘说的不错,我为防事败被擒,所以先派人掳去令堂,以便在必要的时候要挟你!」
南丹青咬牙切齿道:「你的阴谋虽然失败了,但你的命还在!」
蓝天星哈哈大笑道:「就因为我的命还在,所以你还有利用的价値!」
南丹青冷冷道:「甚么意思?」
蓝天星笑道:「我要你协助我坐上飞龙帮主的宝座!」
南丹青明白他的意思,因此听得心头一沉,道:「蓝天星,我对你们飞龙帮内部的情形完全不了解,也不知道你和龙长啸究竟是多少恩怨:不过我有一句话要吿诉你:如果你想登上哥主的宝座,只有一个办法,凭你自己的本领去夺取!」
蓝天星道:「我没有能力去杀死龙长啸。」
南丹青道:「那么,我纵然替你杀了龙长啸,你又拿甚么去服人?」
蓝天星道:「这个你别管,只要龙长啸父子一死,我就有办法控制全帮。」
南丹青双目一瞪,神色严肃地道:「 你要我去杀死他们父子?」
蓝天星点头道:「对,你把他们父子的首级提来见我,我立刻释放令堂,否则令堂有死无生!」
南丹青恨不得一个箭步赶过去,活活生生的将他撕成一片片,怒吼道:「蓝天星,亏你还是在江湖上混的^你卑鄙!下流!无耻!」
蓝天星又哈哈大笑道:「给你三天的时间,今天是六月十四日,六月十六日日落之前,我在吴兴西郊的白云古刹恭候大驾,逾时不至,或没有龙长啸父子的首级,你就得准备替令堂收尸!」
语毕,身子往后一闪,顿时就隐没不见!
南丹青纵身疾扑过去。
但扑到小山坡上时,只见山坡后是一望无际的树林,蓝天星已杏如黄鹤,不知所踪了!
康琬琬随后赶到,一看树林浩瀚如海,不禁一呆道:「被她逃脱了?」
南丹青心知不可能追上他,不觉长叹一声道:「是的,这像伙非常狡猾……」
康琬琬惶然道:「这下怎么办?」
南丹青垂头不语。
他心中既愤怒又焦急,想一想自己拜师学艺,苦练十二年的武功,目的只为报杀父之仇;这本是很单纯的一件事,想也没有想到一下江湖,竟惹上了这许多是非,如今一个八杆子打不上的人竟要利用自己去杀人,这究竟是甚么世界啊?
康琬琬知道他很伤心愤慨,伸手搭上他肩膀,以安慰的门气道:「别急,丹青哥,我不相信他会杀害你娘,这对他没有一点好处。」
南丹青目唸泪光,默然不语。
康琬琬又道:「走,哨们去飞龙帮走一趟!」
南丹青缓缓说道:「去杀龙长啸父子么?」
康琬琬道:「飞龙帮横行江湖,所行所为早为武林人所不齿,像龙长啸这样的人杀了正可为江湖除害」
南丹青截口道:「不,龙长啸纵然该杀,我却不能为救母亲而去杀人。」
康琬琬道:「那么,咱们就去见见他也好,此事他该负一部份责任。」
南丹青道:「如今蓝天星已不是飞龙帮的人了。」
康琬琬道:「就算如此,龙长啸在道义上也该帮助你呀!」
南丹青道:「我不期望帮助,不过他也许知道蓝天星的行踪……」
说到此处,别脸望着康琬琬,接下道:「要去,我一 个人去,你和苏大嫂她们找个地方歇下!」
康琬琬问道:「你决定不杀龙长啸父子?」
南丹青道:「是的,为救母亲而去杀人,在道理上讲不过去。」
康琬琬道:「既然如此,你和龙长啸便不会有冲突,我跟你一道去又有甚么关系?」
南丹青道:「怕发生意外。」
康琬琬道:「不会的,你和他的误会已经冰释,我相信他听到这件事时,一定会设法帮助你,绝无反与你为敌之理。」
南丹青默想片刻,又长叹一声道:「好吧,但苏大嫂他们怎么办?」
康琬琬道:「叫他们去吴江县城等候,找家客栈住下来。」
南丹青黯头称善,当即与她走下山坡,回到路上,便把自己和康琬琬决定去飞龙帮的事吿诉苏大嫂三人,要他们去吴江投宿客栈等候,一切交待清楚后,便与康琬琬动身奔向前山鎮……
没多久,已到濒临太湖的前山鎮码头上,南丹青又找到昨天送自己去西洞庭山的那个船家,道明来意。
那船家沉吟半晌,才说道:「二位且在此稍候,待小的先通知总坛一声,再听吩咐便了。」
说毕,离开码头,往鎮上而去。
过了半个时辰,船家回来了,向他们 两人拱手道:「二位,总坛飞鸽传书已到,我们龙帮主说要来前山鎮与二位见面,请二位去鎮上的太湖酒楼相候。」
南丹青觉得这样更好,乃问道:「龙帮主大约何时可到?」
船家道:「今天日落之前必到。」
南丹青道:「好,在下就去太湖酒楼恭候龙帮主大驾,谢了。」
两人回到鎮上,找到太湖酒楼,敢情这家酒楼亦属飞龙帮所有,他们已得到通知,故对南丹青二人非常客气有礼,掌柜的亲来招待,引他们上楼进入一间雅座,笑嘻嘻道:「龙帮主要两个时辰后才能到达,二位先在此小酌一下,在下已替二位打扫了两间上房,等一会二位还可去房中歇歇。」
南丹青道:「谢谢,我们不累,此处可眺望太湖景色,我们就在这里等候,掌柜的也不必陪着我们,你请自便吧!」
掌柜的唯唯而退。
不久,酒菜送来,南丹青和康琬琬便在雅座里边吃边谈边看风景。
南丹青心情不佳,不停的喝酒。
康琬琬善解人意,频频安慰他不要急,要保持冷静,并一再断言蓝天星不致杀害他母亲。
她忽然指着应外远处的太湖,说道:「丹青哥,你看那天水合一的太湖,烟波苍茫,汪洋浩瀚,湖上有船,天上有云,这情景使我想起了王勃滕王阁序里所说的『落霞与孤惊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太美妙了。」
南丹青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没开腔。
康琬琬又指着雅座楹联道:「这副楹 联也写得不错,洗尽旧胸襟,一水平舖千顷白,拓开新眼界,万山合抱数峯青。」
南丹青道:「琬儿,我是个俗人,不能救回我娘,我对甚么都没兴趣。」
康琬琬道:「别发愁,我相信你娘必 能化险为夷,飞龙帮势力遍及大江南北,处处都有他们的人,龙长啸只要发出令谕,必能找到蓝天星。」
南丹青叹道:「但愿如此了。」
正说着,忽闻楼梯登登响,有两个人走上楼来,一个是掌柜的,另一个竟是容貌娇羞如花的姑娘,他们一起进入雅座。
这姑娘年约二十,不但貌美如花,而且一身衣裳华丽无比,作侠女打扮,背上斜捎一剑,风姿英发,令人不敢逼视。
南丹青和康琬琬方自错愕间,掌柜的已笑嘻嘻的介绍道:「南少侠,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们龙帮主的掌上明珠,芳名就叫明珠,她刚从外地回来,听说二位在此等她父亲,所以她就上来了。」
南丹青起身拱手为礼。
龙明珠含笑打量他几眼,启口道:「你就是那位两度打败白衣秀士,一夜之间誉满江湖的南丹青?」
口气虽甚和善,但从其态度上可以看出她是个很任性的姑娘。
南丹青又一拱手道:「不敢当,龙姑娘请坐。」
龙明珠落落大方在他旁边坐下,美眸一溜转注康琬琬笑问道:「这姑娘是……」
南丹青道:「康琬琬,康姑娘。」
龙明珠笑道:「康姑娘好。」
康琬琬点头笑笑。
相形之下,康琬碗是一朶小小的茉莉,而龙明珠是一朶鲜艳的牡丹。
掌柜的替龙明珠摆上杯筷,然后必恭必敬问道:「龙姑娘,你想吃些甚么?」
龙明珠道:「不要,你下去吧!」
「是。」
掌柜的应声退出。
龙明珠提壶为南、康二人和自己各斟满一杯酒,然后擧杯笑道:「来,敬二位一杯!」
语毕,一仰而尽,颇饶丈夫气呢!
南丹青道谢干下一杯。
康琬琬浅啜即止。
龙明珠笑道:「康姑娘,妳没干。」
康琬琬羞涩一笑道:「对不起,小妹不善飮,干杯会醉的。」
龙明珠道:「相见有缘,这第一杯应该喝下,否则就是不赏脸了。」
康琬琬道:「小妹眞的不能多喝,龙姑娘妳多多包涵。」
首明珠道:「不成,这一杯妳一定要喝光!」
康琬琬外柔内刚,不喝就是不喝,淡淡一笑道:「龙姑娘,妳是主,我是客,常言道主随客便,是不?」
龙明珠爽朗的娇笑起来,道:「好,不喝就不喝,康姑娘好利的一张嘴!」
她回望南丹青笑道:「听掌柜的说,南少侠昨天去过敝帮总坛?」
南丹青道:「是的。」
龙明珠问道:「为的何事?」
南丹青说明解释一番,接着说出母亲被劫持之事,希望再与其父见而谈谈。
龙明珠一听蓝天星变节,不禁呆了,道:「奇怪,我们蓝叔叔怎么会干出这种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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