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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库] 西门丁《水晶宫》大侠傅雨生系列之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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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8-29 20:58:37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孤鶴 于 2024-8-29 22:29 编辑

来自《武侠世界》25年10期,1983.05.16 (感谢@helloworld666提供原文档案)



内容介绍:

腊月飞雪,靑年刀客易高原出关赴生死约,途遇一队送葬的队伍,当他走近时,棺材突然渗出一串血珠……故事由此展开,接着怪事迭生。易高原之后,又引出另一靑年剑客,再引出大侠傅雨生,直至最后才揭开一切眞相。



Shuijing Gong Ximen Ding cover illustration.JPG




第一章 雪地上的妖血



天上一片灰灰沉沉,地上积雪白皑皑,一阵北风吹过,把积雪卷上半天,在空中飞舞,远看就像是条大白龙在发威。
荒野没人,如同一座地狱,啊,不,地狱那里有梅花?
雪地长着一丛光秃秃的梅林,梅花正盛开着,风中渗着一丝花香,也夹着一丝异样的香味,梅林上挂着一枝残旧的酒招,酒招在北风中猎猎作响。
良久,远处忽现一个黑点,向梅林这边移来,过了一阵,终能看出那是一个人,一个穿着山羊袍子的粗犷靑年。
那靑年逆风而行,步伐仍然十分稳定,就像是头壮健的大黄牛,靑年来至梅花外,抬头看看酒招,略一犹疑,终于抬步入林。
一入林,便看见林内有座酒寮,酒寮不大,但建得十分扎实,门窓紧闭着,门顶挂着一块牌匾,上面四个字:梅酒争香。黑底漆金,字是好字,手工亦极精,看来不但甚有气势,而且,更显得那酒寮的细小。
靑年见这情景,显然有点意外,不由得停了脚步。再一阵北风吹来,呜呜而响,慑人心魄,刀刃般锋利的北风吹打在梅树上,梅花纷纷扬扬飘了下来,粉红色的花瓣落在雪地上,甚是耀目。
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
风中夹着腊梅花香,也带着一股浓烈的酒香,靑年似乎受不住酒香的引诱,忍不住走前,伸手一推木门,北风立即自大门贯入,酒寮内一阵叮叮当当的乱响。
只见一个瘦老头自柜后站了起来,他似乎料不到这时分还有顾客上门,竟然忘了招呼。
靑年见炭炉上火光正旺,上面一个铜盆,温着几角洒,白烟腾腾,烟味更烈。
「好酒,先来两角!」靑年迈步入寮,顺手把门关起。
那掌柜手脚缩在一袭长及足踝的大棉袍内,自言自语地道:「老朽活了几十年,还未见过这么大的雪,啊!客官请坐请坐!」
靑年把山羊袍子撇开,又把一柄宽宽的刀鞘连刀放在桌上,目光如同鹰隼。「掌柜,有什么吃的?」
「客官,你要吃什么?现成有炖牛筋,煽羊肉,卤牛肉,炒米饼,您若不合意,老朽再替你张罗张罗!」
那靑年说道:「不必了,一样来一点吧。」
掌柜忙了一阵,便把靑年所要的酒菜捧了上来,站在旁边伺候。「客官,听您的口音,好像是关内人氏,这种天气出关作甚么呢?」
靑年淡淡地道:「赴人之约!」
「客官有朋友在附近?」
靑年喝了一口酒,冷笑一声。「是仇人!」
掌柜吃了一惊,目光触及桌上的刀鞘,忍不住机伶伶地连打几个寒噤,忙不迭退了几步,那靑年自顾自吃喝起来,吃相甚是粗豪。
不一阵,酒肉都已吃光,靑年揉揉肚子,打了个酒呃,手按住刀鞘,一手把刀拔了出来,细意端详。
火光下,但见刀光如雪,发出一股叫人丧胆亡魂的寒芒来,就连掌柜也知道这是一柄寳刀。
靑年倏地长身而起,旁若无人地挥舞着寳刀,掌柜急忙缩囘柜后,身子簌簌乱抖。
靑年动作凶狠矫捷,叱喝连连,这时候,掌柜才发现他使的是左手刀。
靑年舞了一阵,收起寳刀,把之悬在右腰旁,道:「掌柜不用怕,算帐!」
柜掌忙道:「随便您付吧……反正肉都是煮好的了」
靑年抛了一块碎银在桌上,掌柜忙道:「太多了……」语音未落,一股北风灌进嘴里,连忙阖起口来,原来那靑年已开门而去。
靑年出了梅林,迎面刮来一阵寒风,他紧一紧衣襟,辨别了一下方向,望东而行。
天越来越暗,风一阵紧似一阵,刮得人家眼睛难以睁开,但这靑年双眼却如两点寒芒般,始终不曾眨动一下,强壮的身体就像铁铸的一般,连颏下的虬髯也似是钢针,栗悍凛烈之气,不让北风専美。
走了二十多丈,忽有所觉,抬起头来,只见远处有七八个人顺风而来,再走近几丈,才发现那些人都是身穿白衣,与冰雪融成一体。
那是一队送葬的人,前头四个年靑的,抬着一具漆黑的棺木,后面还跟着几个年纪较大的。
送葬的人默默而行,既没吹打的,也没哭声,看来这些人与死者的关系并不太密切,而死者的身份料想亦甚是寒僧。
靑年也没在意,再走几步,那些人的脸孔都已能够辨认,甚至连悲愤的神情也能看得出来,靑年目光一瞥,见四个抬棺木的壮汉双脚都深深陷在积雪中,心头不由有点奇怪。
「咦,这棺材好重!」棺材沉重,必是采用上佳之木材,这与凄清的殡客不大调和,靑年心生疑念,住下脚来,转头望去。
天色苍茫,荒野雪地上,只有这行无声的殡客,气氛显得有点妖异。
双方接近,抬棺材的首先发现他,目光与他相触,不知为何,心生寒意,似乎比棺内的死人更加可怕。
靑年见棺材板子极厚,手工也精细,忖道:「能用这种棺材的人,决非寻常人家,但怎地送葬的人如此冷清?」禁不住问道:「死者是什么人?」
语音一落,耳畔忽然听到一个「滴滴答答」响声,却不知是发自何方,送葬的人显然亦听到这怪声,都四处张望起来。
倏地,一个老头满脸惊诧恐惧地叫道:「你们快看……血……血!」
众人随他的手指望去,只见那具漆黑的棺材,木板与木板间的隙缝,忽然淌出血珠来!
血呈暗红色,也不是大量涌出来,而是一滴滴维延不绝的淌着,落在积雪上,是以才发出「滴滴答答」的响声来。
白皑皑的雪地,突然布着一行血花,虽在苍茫的暮色中,仍然显得极是鲜红夺目。
饶得那靑年有一身武功及天子的胆子,此际也不禁自脚底下冒起一股寒气来。
这刹那,八个人全都缄口,寒风似乎止了,天地间一片死寂,只闻粗浊急促呼吸声,此起彼落。
忽地一阵奇怪的寒风吹过,地上积雪飘飞,众人同时闭起双眼,但双耳仍不时听到「滴滴答答」的滴血声,这声音仿佛有莫大的魔力般,连凌厉的风声也不能把其掩盖。
风一止,靑年立即睁开双眼,目光一落,雪地上的血花已不见,但棺内仍不断地渗着血水,他急吸一口气,问道:「这是什么原故?」
声音一出,连他自己也吃了一惊,仿佛不是发自自己的喉咙,而是自不着边际的地方飘来。
刹那间,靑年打了个寒噤,这才知道自己内心惊恐的程度,竟然至此地步。
送葬的人没有答话,天地间的一切事物却似乎停止了活动,也不知过了多久,前头那个抬棺材的靑年忽然大叫一声,把木杆一抛,向前跑去。
这一来,其他三人冷不提防,失却重心,身子一歪,棺材便「蓬」的一一声,跌落地上。
那抬棺材靑年只跑了几步,便一跤滑倒地上,口中「荷荷」乱叫着。
一个胡子半白的老头忽然颤声问道:「你,你……你是谁?」
跨刀靑年冷冷地道:「你不必知道,因为咱们不可能有关系。」
那老头满头白发在风中飘扬,像着了魔般地叫道:「不是不是,你一定跟咱们有关系!不,是跟林乐水有关系。」
跨刀靑年一怔,脱口问道:「林乐水是谁?」
老头指指棺材,道:「就是他!」
跨刀靑年哈哈大笑,笑声一止,怒道:「简直荒谬!我会跟关外的一具死尸有关系?笑话!」他忽然觉得这具棺材有着一种可思议的魔力,心想还是走为上着,便转身离去。
不料那老头忽然急奔过来,他年纪虽大,但身手仍然十分俐落,几个箭步已拦在那靑年身前。
靑年左手立即落在刀柄上,脸现杀机,冷冷地道:「阁下意欲何为?」
「请问壮士高姓大名!」老头诚恳地道:「请相信老朽并无恶意!」
那靑年略一沉吟,道:「姓易名高原,来自陇西。陇西离此千里,跟那死人会有什么关系?」
老头道:「老朽姓贺……」他脸现迷惑之色。「壮士眞的姓易?」
易高原不悦地道:「易某在关内也颇有名气,为何要骗你?」
贺老头喃喃地道;「这就奇怪了,水儿为何会突然『出血』?」
易高原心头一寒:「死人还会『出血』?当眞闻未所闻!」只觉后背一阵冰凉,更恨不得早点离开,不屑地道:「郷野愚见,莫名其妙!」闪身而过。
贺老头大声喝道:「快拦住他,不要让他跑掉!」
那四个抬棺材的靑年及四个送葬的,闻声便把易高原围住。
易高原目光锐利,一眼便看出这些人的身手虽然十分灵活,但最多也只是学过强身健体的功夫而已,也没把他们放在眼内,语调不带情感地道:「诸位要想动武么?」
贺老头道:「壮士误会了,咱们都是老实人,怎会跟你动武」
易高原脸色一沉,喝道:「那你就让开!」
贺老头忙问:「请问易壮土是否有兄弟?嗯,令堂娘家贵姓?」
易高原脸色骤变,忽然抬步向前走去,他脸形五官都生得甚是整齐,但身上却有一股常人没有的栗悍凶狠之气,前面那个靑年,不知怎样心中一寒,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两步。
一退之后,他才猛觉有点示弱,忙抓起一条抬棺材的木杆,喝道:「停!」
易高原冷冷地道:「你在叫谁停?」
「你……」靑年艰辛地自喉管中吐出这个字,只觉眼前一花,手腕剧痛,那根木杆已摔落雪地,略一定神才知道自己的手腕是吃易高原的刀鞘敲了一下。
他同伴见他吃亏,齐喊一声,舞起木杆向易高原撃去!
易高原摘下佩刀,也不抽刀,身子疾若星丸跳跃,避过几杆之后,依法泡制,用刀鞘敲打靑年们的手腕,众靑年抚腕而退。
易高原挂好刀,伸手拂去身上的雪花,施施然抬步。
不料那贺老头仍不死心,疾跑几步上前,大声问道:「壮士,你祖籍何处?」
易高原不理他,脚步退得更急,贺老头急道:「你为何不停下来看看,也许林乐水是你的至亲!」
易高原冷冷地道:「你别胡思乱想,我姓易的,一个亲人也没有!」
贺老头双眼倏地二亮,道:「林乐水也是如此,他是个孤儿!」
这句话似有莫大的威力般,易高原忽然停了下来,接着一阵风转了过来,奔至贺老头面前,道:「你刚才说什么?」
贺老头见他目光如电,吃了一惊,嗫嚅地道:「没什么……老汉说我义子林乐水是个孤儿……」
「他是个孤儿与我何关?」易高原声音比雪还冷。
贺老头忙道:「老汉只是希望替义子完成心愿而已!」一顿又道:「我义子一直希望能找到他的亲人!」
易高原忽然一把抓住贺老头的衣襟,道:「你知道我的来历?」
贺老头声音似哭地叫道:「不不,我们什么也不知道!」他的叫声在暮色下的荒郊上回荡,就像那种传说中的拘魂鬼的召魂摄魄叫声,令人毛骨悚然。
易高原轻吸一口气,道:「我叫易高原,你听见没有?姓贺跟姓林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你会认为我与死者有关系?」
「那血……那血流了出来……」贺老头呻吟地道,目光再也不敢与棺材相触。
「那血有什么古怪?」
「因为我义子林乐水是外地人,来自关内的,所以可能……」贺老头的语有点没头没脑,半晌又道:「你开棺来看,便知道!」
易高原又吸了一口气,道:「好,我开了棺之后,若找不到什么牵连,你可得给我一个答复!」言毕抬步向棺材走去。
贺老头忽自同伴手中挣脱,嘶声叫道:「壮土且慢!」
易高原霍地囘头,一对眼睛闪闪生光,脸上已有怒意。
贺老头目光一垂,忙囘头道:「湖星,快拿一束香来,双儿,你去找一堆枯枝来!」
一个壮汉立即解下一个包袱,自内取出香烛金纸来,贺老头又道:「二弟三弟,你们围过来,挡住风!」两个老头立即站在他左右。
贺老头颤巍巍自怀内摸出刀石及引火棉纸来,不断地敲打着,也不知是他内心恐惧,引得双手不断颤抖,还是因为风大的原因,火一直没能引着。
易高原就像一头雪地上的豹子般,标枪似的挺立着,冷眼旁观。
好不容易才把火棉纸烧着,一个老头立即把那对白蜡烛递上去,不久蜡烛已点着,贺老头收起刀石,接着又把香烧红。
一个老头把白蜡烛插在棺前的雪地上,贺老头捧着香跪在地上,接着其他人也都跪下,喃喃地祷告了一阵,才将香插在地上。
贺老头恭恭敬敬地叩了三个头,易高原只听见他说什么请你显灵的话。
易飞原心头一沉,眼望棺材,漆黑的棺材在灰喑的暮色中,以及在白雪的衬托下,显得更加黝黑,风中带着丝丝的香味及桐油味,这棺材是新造的。
雪地上虽仍有点点血花,但棺材隙缝已再没血水渗出,香烛烟雾中,火光一起,纸銭也烧着了,易高原忽贤心头一紧,似有一种什么无形的力量把他束住。
苍茫的荒野,皑皑的雪地,漆黑的棺材,袅袅的烟雾,膜拜的人羣,构成一幅诡异神秘的图画,而诡异神秘的事仍在进行着……
「易壮土,请你过来一下!」贺老头向易高原招手,易高原怀着忐忑之心走了过去,贺老头示意他跪下,又喃喃地祷告了一番,然后长身道:「易壮士,实与你说,你脸庞身裁与我义子有几分相像,所以老朽才敢叫你留下来,不过若不准的话,请勿怪我!」
易高原长身道:「什么事不准?」
「你今年贵庚?」
「二十二。」
「老朽怀疑你是水儿的亲弟弟!」
易高原脸色又是一变,沉声道:「可以开棺了么?」
「可以,假如你与水儿有关系,水儿会再『出血』,你莫怕!」
「假如他不再『出血』呢?」
贺老头目光一黯,道:「那老朽便不知道刚才他为什么他无故『出血』了!」
易高原冷笑一声:「死人之事,我已见过不少,从未见过什么死人在见到亲人来会『出血』的!都不知道这是你们的什么把戏!」
另一个老头道:「壮士,这种事你要相信,咱们世代都在松花湖打渔为生,类似的事已见过不知多少次,百试不爽!」
贺老头忙道:「他是老汉的二弟,后面那个是老三,咱们家贫没读过什么书,名字就以甲乙丙丁排行!」
贺丙立即加上一句:「并不是所有的死人在遇到亲人时都会『出血』的……」
易高原问:「那麽需要什么条件?」
「必须是遇溺而死的!」
「林乐水遇溺,打渔人也会遇溺?」
贺甲叹了一口气,道:「说来话长,还是请壮士开棺吧!」
说着那个去拾枯枝的壮汉已经囘来,易高原接过枯枝,把它扎成一把,取出火折子把它点燃,然后交给贺甲,自己抽出寳刀向棺材走去。
贺乙贺丙及那些靑壮汉子也跟在贺甲背后走去。易高原把刀锋钻入棺盖缝中,手腕用力一翻,只听「吱」的一声,一颗长长的木钉,立即应声弹起。
他不断换着方位,也不断地撬动着,「吱吱」声也越来越响,不一忽,十六颗四寸长钉都已让他弹了出来。
易高原把刀收起,双手按在棺盖上,喝道:「起!」
众人的心随他这一声喝,而倏地收缩!只听「碎」的一声,棺盖已让易高原推倒地上,雪花吃棺盖这一激,立时纷纷扬扬地飘了起来,半空弥漫着―片白雾。
火把光下,只见七八张脸孔都因紧张及恐惧而扭曲起来,显得有点狰狞,易高原喊道:「火!」
贺老头立即将火把交给他,易高原走前一步,把火把擧起,目光一落,只见棺内躺着一具二十四五的男尸。
男尸身着寿衣,一张脸白而浮肿,双眼圆睁。脸上的肌肤,尽管经过件工的化粧,仍看出有无数受损的地方,显得有点斑斑驳驳。
那受损的肌肤面积极小,绝对不是为利器所伤,而像是让什么东西咬噬过似的。易高原见那男尸的脸形,果然与自己有几分相像,心念动处,不由把火把降低,又走至另一端仔细端详。
尸体还未发臭,是以易高原闭住气,把头凑近一点,就在此刻,易高原忽然发现男尸的脸庞忽然起了变化,圆睁的双眼,显露的鼻孔以及微翘的嘴,都有一股血丝渗出!
那血丝越来越多,眨眼便成一串,像琥珀珠儿般,不断自七孔涌了出来。
气氛在这利那,变得更加妖异,空气也似在这瞬间凝结。万籁无声中,不知是谁尖叫了一声。
这叫声又是尖锐又是空洞,说不出的恐惧,就像是发自九幽地狱般,连栖息在远处树上的乌鸦也被惊醒,「呱」的一声惨叫,扑翅振空飞起。
这一声尖叫,使得他的同伴心头如遭电殛般,忽然揪紧,连呼吸都似已停顿!
易高原的脸与尸体的距离极近,那血珠的突然涌现,使他猛吃一惊,这尖叫声在他耳畔响起,更使得他五指一松,手上的火把登时跌落地上,只听「嗤」的一声,火头触及积雪,倏地熄灭。
寒风已止,四周一片漆黑,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棺旁的八个人在这刹那,都像棺内躺着的那具尸体一样,不言不动!
半晌,一道道的浓浊的呼吸声才此起彼落地响了起来。
良久,众人突然觉得脸上一阵冰冷,却原来雪花又纷纷扬扬地飘下了,雪花沾及后颈,立即化成一缕缕冷水,沿着颈骨向背脊淌落,但众人都似不觉得冷。身上之寒冷是自脚底下冒起,而冲向发际的。
周围仍只有呼吸声,忽然远处传来一道凄厉的叫声。「呜咪——」
只听几道尖叫声一齐发出:「山猫!山猫!赶快把棺盖盖上!」
易高原仍然立看,那八个人却同时向地上的棺盖扑去!这一下动作,八个人都是在惊慌焦急中突然迸发的,是以若不是被旁人的脚钩着,便是被别人撞倒,刹那便成了滚地葫芦!
贺甲到底年纪较大,见识较广,遇事也比较鎮定,连忙叫道:「易壮士,赶快阻住牠!」语音一落,又一道「咪呜」叫声传来,这次声音已在棺旁。

 楼主| 发表于 2024-8-29 20:59:2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章 身世之谜



贺甲这一惊更是非同小可,连爬带滚,扑向棺材。忽闻「呼」的一道猛烈风声传来,那山猫又发出一道凄厉的叫声,接着大地归于寂静。
也不知过了多久,火光忽然亮起。贺甲喘着气自地上爬了上来。
只见易高原一手握刀,一手擧起火折子,刀锋上有血,地上躺着一头山猫,身首异处,血把雪染红。
须臾,贺乙等人也自地上爬了上来,脸色都甚是难看。贺甲招呼他们把棺盖盖好,转头道:「易壮士,你看到没有?」
「看到什么?妖血?」
贺甲尖叫一声:「那不是妖血!」
「不是妖血是什么?」
「是水儿在显灵!上苍保佑,他终于找到他的亲人了!」
语音一落,忽听一个靑年叫道:「大伯父,水哥的眼皮闘上了!」
贺甲又叫了起来:「你一定是水儿的弟弟!错不了!」
易高原身子一颤,道:「就凭这一点,你便肯定我是他弟弟?」
贺乙接口道:「咱们打渔的,终日在水里讨活,遇到风浪,翻船溺毙之事甚是平常,而遇溺之后,尸首让大鱼吃掉一部分也极普通,寻常咱们都是把捞起的尸体放在某处,然后请出海打渔的家属逐个挨次走前,遇到那一件无头尸体『出血』,便让其领囘去……」
易高原道:「如此并不能证明那尸体一定是他亲戚,反正死人又不能反对!」
贺丙道:「不是不是,你完全不了解『出血』这囘事,绝对错不了的!但凡一个人必有他的某一项特征,除了他亲人之外,别人没法知悉的……」
他顿了一顿,续道:「比如某人大腿有个疮疤,平日为裤管遮住,没人知悉,但他至亲之人必然知道,因『出血』而领囘去的尸体,事后从来没有家属发现拿错,证明眞有其事!」
易高原显然首次才听到这种话,心头半信半疑,半晌才道:「不过这次在下却没法证明他是不是我哥哥了!」
贺甲道:「咱们就在湖丰村,壮士请跟咱们走一趟如何?」
易高原沉吟了一下,道:「好吧,反正在下尚有时间!」
贺甲大喜,吩咐子弟抬棺间去,易高原深觉这一切都是那般诡异难明,又有几分恐惧,几分迷惑,不知这男尸是不是自己的大哥,心头想着心事,低头默默跟在他们后面。
(西门丁按:有关遇溺尸体「出血」之说,在笔者友侪之中,就有不少人亲眼目击,并且深信不疑。最近又悉南洋一些地方也有此说。到底是什么原因,现今科学还未能对此作出解释。)
X X X
湖丰村离开棺之处不过四五里远近,但众人一脚深一脚浅地在雪地上走着,速度本就较平日为慢,加上心情之影响,都觉得这儿的路,好像有数十里长般,直觉上走了很久才返囘村内。
湖丰村有五六十戸人家,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绝大多数都是靠捕鱼为生。
村子建在湖边,怪石密布,这里本非好地方,但因水深,方便船只出入,所以后来由外地移居过来的人越来越多,至令世居的与由外地移居来的,已各占一半。
世居的渔民都是姓贺的,贺甲一家,仗着人多拳头多,便理所当然地成为村长,村内姓贺的人很反对外来的人跟他们争饭吃,但贺甲心胸宽阔。只要外来的人安份守己,便让他们定居。而那些外来的人,无非是些升斗小民,来此也不过贪个方便,所以很快便与旧村民打成一片。
人说多吃鱼能产男丁,是否如此不得而知,不过湖丰村的人均能做到人丁旺盛,而贺甲本身便有六个兄弟,而兄弟每人又均能开枝散叶,只他一人妻子早殁,又不再续,膝下犹虚,所以才收了林乐水为义子,虽是义子,却视如己出。
众人返囘村内,贺甲吩咐那几个靑壮汉子把棺材抬至海边的水神庙内停放,然后请易高原囘家。
贺家家人见一家之主的贺甲带了个陌生人囘家,都甚是诧异,贺乙把经过说了一遍,媳妇们便把饭菜送了上来。
贺甲请易高原坐下吃饭,易高原满怀心事,扒了几口饭便吃不下,放下饭碗问道:「贺大叔,请问林乐水家在何处?」
贺甲道:「他一向跟着老朽,吃住都在这里!」
「还未成亲么?」
贺甲叹了一口气,抬头问道:「易侄子,老朽有一句话要问你,不知你方便答复否?」
易高原道:「能答的我一定答!」
「令尊令堂叫甚么名字?」
易高原摇摇头。「我也不知道,这些年来我也一直在查。」
贺丁插腔问道:「难道你也是一个孤儿?」
易高原目光一黯,道:「不错!」
贺甲「啊」地叫了声,易高原又问:「大叔说林乐水也是个孤儿,不知你是否知道他的身世?」
贺甲道:「二十多年前,那时老朽身子还强壮,经常与弟弟出去捕鱼,有一次囘来至家外,忽然听见石后有个孩子的哭声,便与老三跑去一看,只见一个两三岁的小孩子坐在地上,不断喊叫爹爹,那孩子身旁倒着一个壮汉子,全身都是血迹。
「老汉走前探—探他的鼻息,已经没了呼吸,又见血迹自远而来,估计这汉子抱着孩子,负伤而逃,至此不支而亡,老汉动了恻隐之心,便埋葬了那壮汉,抱那孩子囘家抚养!这孩子便是我义子林乐水了!」
易高原双眼望着梁角,对自己是林乐水的弟弟一事仍有疑问。
贺甲问道:「易侄子,你既然是孤儿,是谁养大你的?」
易高原道:「家师曾谓,他在山上拾到我,当时我尚在襁褓中!」
「那麽,你的姓名是你师父替你起的了?」
易高原点点头,反问:「林乐水既然自小被你抚养成人,为何不跟你姓贺?」
贺甲含笑道:「老朽正有一事不明要问你,你且等一等,待老夫拿出一件东西给你看!」说罢推席而起,向内走去。
不一刻,贺甲便拿了一个木盒出来,重新坐下,又把油灯剔亮,打开木盒,贝见里面放着半片玉珮,他伸手抬了出来,放在灯下,只见玉珮上面刻了一个木字,但一看又知这只是半个字。
「这玉珮当时佩在水儿身上,老朽跟弟弟们商量过后,认为这是个林字,此亦料是水儿的姓!」贺甲目光一及,只见易高原脸色大变,不由问道:「易侄子,你的姓又是怎样得来的?」
易高原一言不发,伸手解开山羊袍子,再解开外衣扣子,只见他胸前挂着一块玉珮,也是只得半片!
贺甲神情激动,颤声道:「这玉珮也是自幼便佩在你身上?」
易高原点点头,解去玉珮,放在灯下,只见上面刻着一个易字。
贺甲双手发颤,把两片玉珮合在一起,便形成一块完整的玉珮,他不由叫了起来,「老三,咱们都错了,原来水儿不姓林,是姓杨!」
不错,木与易合起来便成杨字,贺丙也激动地道:「错不了,易壮士便是水儿的弟弟!上天保佑,终于咱们找到他的亲人,可惜易壮士来迟了一步!」
贺乙道:「当时令尊与令堂必是遇到什么厉害的仇家,决定分头逃跑,所以把这玉珮分成两片,让你们兄弟,各人带着半片!」
易高原道:「二叔说得不错,情况料是如此,家师曾说当年我身边躺着一具女尸,那人料是我娘!」
贺戊道:「你哥哥被大哥拾来,因本村近水,是故叫乐水,你在山上被拾,叫高原,眞是个巧合!」
易高原手掌在桌上一拍,咬牙说道:「不知我父母是被谁害死的,这仇不能不报!」
「易侄子,啊不,杨侄子,事隔这许多年,到那里去调查?」
杨高原问道:「不知先父是否有什么遗物?」
贺甲道:「令尊只遗下一柄刀及一本刀谱,一直由水儿收藏着,老二,你把这两件东西拿来给杨侄子看看!」
杨高原谢了一声,贺乙应声而去,贺甲绩道:「水儿去年本欲与隣村的一个姑娘成亲,奈何她父亲患急病死了,丧服未满,所以才未成亲!」
不久,贺乙取了一柄没鞘的刀来,另外尚有一本厚厚的小册子。杨高原掀了几页,见字体甚是潦草,细看一下,确实是一本刀谱,但路子甚是奇怪,杨高原无心研究,阖上刀谱,拿刀来看。
那刀炼制极精,经过二十多年,仍极锋利,一点锈斑都不见,杨高原仔细看了一番,发现刀锷上铸着一个虾字的古篆,却不知是什么意思。
半晌,杨高原问道:「大叔,家兄是否有学过武?」
一个靑年道:「水哥的武功是本村第一!」
杨高原见他与贺丁有几分相像,料是贺丁的小儿子,便问道:「他学的是刀法吗?」
贺丁道:「不是,他学的是剑法!跟他未来岳父学的!」
贺甲接道:「他未婚妻是他师妹!」
「他既有这本刀谱,为何不学家传刀法,却去学别家的剑法?」
那靑年叫贺七龙,又插腔道:「水哥本来是要学这刀谱上的武功,但他说练来练去总练不成,便不学了,后来他因路见不平,跟人打了起来,被人打得遍体鳞伤,他师父抱他囘家治疗,后来又收他做徒弟!」
「他师父又叫什么名字?」
「风启光!风师傅好生厉害,有一次有伙强盗到隣村抢劫,近百人被洗劫一空,只有风师傅一家安然无损,听说还有好几个强盗折在他手下哩!」
杨高原又问道:「大叔,家兄又是怎样遇溺的?这时候湖上已结冰,他还去打鱼么?」
「不是去打鱼,他是到湖上玩耍,不料冰裂跌了下去,咱们得了消息赶去……咳咳,你该知道湖上都结了冰?要救人可不容易!」贺七龙道:「但过了一阵,水哥的尸体便自破洞处浮了上来,捞了上来已没呼吸了!」
杨高原眉头一皱,道:「虽然跌落冰下,但他既识水性,又学过武,要想浮上来,也并不是什么难事,怎会溺毙?」
贺丁道:「咱们也觉得奇怪……也许水儿无意中得罪了水神,才会……」
杨高原问道:「他身上可有伤痕?」
贺甲道:「没有伤痕!」
杨高原沉思了一下,道:「侄儿想去检杳二下尸体!」
贺氏兄弟互视一眼,贺丁道:「七龙,你拿盏灯笼,带杨二哥去!」
贺七龙应了一声,提起一盏风灯,带杨高原出门,贺七龙问道:「杨二哥,你也学过武吧?一定很厉害的了!」
「我自小便学武!」杨高原眉宇间泛起傲然之色。「死伤在我刀下的人已不知有多少人!」
贺七龙楞楞地问道:「你是忠的,还是奸的?啊,水哥是大大的好人,你是他弟弟,自然也是好人!」
杨高原嘴角升起一抹冷笑,心头倏地一动,问道:「七龙,你学过武没有?」
贺七龙忸怩地道:「学过几年……我笨得很,学不好……是水哥敎我的!」
「还有谁学过武的?」
「水哥在前几年敎了咱村十多个靑年,说一来可以强身,二来也可防盗,可惜咱们都学不到他几成。」
杨高原忽然说道:「你且打我一拳看看!」
贺七龙一呆,傻乎乎地道:「无端端的,我为何要打你?」
杨高原眉头一皱,冷冷地道:「我叫你打自然有道理!」
贺七龙道:「你又不是强盗,我不打你!」
「我要试一试你的功夫,你放心,尽管打来,嘿嘿,你以为你一定可以打着我么?」
贺七龙到底是少年心性,吃他一激,不由道:「你眞的不怕?好,咱便来试一试!」说着把灯笼挂在树枝上。
忽然一栋碑屋内传来一个宏亮的声音:「七龙,你半夜要打谁?」
贺七龙精神一振,忙道:「扬波哥快出来!」
「你等等,我穿好衣服便来!」
杨高原问道:「这扬波是谁?」
「他也是跟水哥学武的,咱们这些师兄弟,数他学得最出色!」
杨高原微微一笑,道:「好,我便等他,让你们两个打一个!」
话音刚落,便见屋内奔出一个壮健如牛的汉子来,披着一件棉袄,也不扣钮便问道:「七龙,你要打的便是他么,他欺侮你?」
「不是不是,他是水哥的弟弟,他说要试试咱们的武功!」
杨高原道:「我看你俩都是不堪一击,所以你们最好一齐上!」
那贺扬波气得哇哇大叫,但一顿又道:「水哥是咱们师父,你是他弟弟,咱们不打你!」
杨高原冷笑一声:「你们想打我也未必打得到,不信请试一试!」
贺扬波转头问道:「七龙,咱不想打也不行了,这一架便让给我吧!」说罢捋起衣袖。
杨高原道:「两个一齐上,快!」
贺扬波道:「七龙,你便也来吧!」奔前一步,一拳当胸击出。
他虽然鲁莽,但这一拳力沉气稳,使来虎虎生风,可不是草包,不料杨高原轻轻一闪便闪开了,道:「我要眞打,有本事的便尽管施展吧!」
贺扬波道:「管你什么眞打假打,再吃我一拳!」第二拳又再奔至,这次打的却是杨高原的面门。
杨高原双脚一曲,缩身闪开,左拳抵出,撃向贺扬波的小腹,不料,贺扬波的左臂及时一格,把杨高原的拳头格住。
与此同时,贺七龙也挥拳击了过来。杨高原倏地一个风车大转身,右掌翻起,切在贺七龙的手臂上!
贺七龙大叫一声,只觉杨高原的手掌如同铁铸的一般坚硬,手臂酸痛不已,连忙后退!
贺扬波大喝一声,踹起一腿蹴向杨高原的后腰。三人一来一往斗了十多个囘合,杨高原趁贺扬波一脚踢来,手臂一翻,在他脚跟上一托,贺扬波站立不稳,立即跌倒地上。他极是栗悍,翻身起来,还待再打,杨高原喝道:「别打啦,我且问你们,我大哥一个人可以对付你们几个?」
贺扬波道:「他一个起码也可敌得住咱们四五个,比你还厉害!」
杨高原微微一笑,心中忖道:「这些人是大哥的徒弟,他一个敌四五个并不难,看来大哥的武功在江湖上最多只属二流而已!」
贺七龙道:「扬波哥,咱们要去水神庙,你去不去?」
「去干什么?」话刚出口,贺扬波又道:「去便去吧!」
三人快步而行,不久便到了湖边,只见那里有座庙宇,贺七龙道:「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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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8-29 21:00:0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章 水神庙



三人走到水神庙前,杨高原见庙宇建筑年期虽已不短,但最近不久显然曾经重修过,看来甚是整齐干净。
贺扬波伸手敲起门来,可是过了好一阵,庙门仍不开,杨高原伸掌一推,大门显然被人上了闩,贺七龙道:「聋老头睡着了,可叫不醒他!」
杨高原道:「你们两人先在此等一等。」他走下台阶,振衣越墙而入,不久庙门便打开了。贺扬波佩服地道:「杨二哥,这次我眞服了你啦,林大哥他似乎没跳得你那麽高!」
杨高原淡淡一笑,三人入庙,先是一座天井,中间放着一座大石鼎,过了天井便是供放水神的庙殿,幔帐新净,神案的金漆闪闪生辉。
「棺材放在那里?」
贺七龙道:「在后面!」提着灯在前引路,穿过暗廊,后面又是座天井,左右及后面却盖着雨簷,簷下堆放着无数的棺材。
贺七龙似乎有点害怕,下意识地紧一紧衣襟。后堂那里较深,正中放着一个灵堂,旁边放着一具漆黑的大棺材,杨高原认得那便是未曾谋面的哥哥卧躺之所。
杨高原问道:「这许多棺材都是谁放的?」
贺扬波道:「棺内的尸体都是本村渔夫在湖内捞起的,料是住在远处的渔夫兄弟,遇风浪而溺于湖中,被水冲来咱们这里,因为没人认领,所以停放在这里!」
「怎不安葬?」
「生怕以后有人来认领。」贺七龙道:「如过得一年半载,尸体腐烂不能辨认,便会替他们安葬!」
三人走到后堂,见灵堂上的灵牌刻的是杨乐水(现在应该是姓杨)的名字,香案上尚奉着一盘白包子,杨乐水的棺材便放在两张板椎上,神枱两旁各立着一尊纸人,纸人「脸」上赤红色的油纸,在灯光下闪着诡异的光。
神枱上有座铜制的香炉,炉边有烛台,烛台上的白蜡还余一半。杨高原自贺七龙手中接过香烛,就灯点燃,当他拔掉烛台上的白蜡时,却发现一件事:烛上尚有余温!证明白烛才熄去不久。
他无暇多思,把香烛插上,跪下祷告一番。贺七龙低头把风灯吹熄,就在此刻,远处传来一阵「哎呀」之声,接着一阵阴森冰冷的风吹了过来,白蜡倏地熄灭!
这阵风吹得人毛管直竖,背脊凉飕飕的,贺扬波与贺七龙同时向对方靠去。杨高原忽然大喝一声:「让开!」
紧接着灵堂上又传来一阵怪响,贺七龙忍不住颤声问道:「杨二哥……什么事……」他牙关发抖,是以这几个字虽然简单,却花了好一段时间才说毕。
火光再起,只见杨高原一手执刀,一手擧着火折子,只见地上躺着一只断为两截的老鼠。「没什么事,不用怕!」目光却向横梁瞄去,当他确定无人,这才把刀收起。
当他目光瞥及棺材,心头忽地一跳,他记得当时棺材抬囘来前,棺盖已重新钉牢,但此刻却有两颗钉子突了起来,他心念一转,问道:「这庙有没有人看守?」
贺七龙道:「有一个又聋又哑的老头看守,咱们都叫他聋老头。」
「这人多大年纪?」
「大概有六七十了吧!是个外鄕来的老要饭,村长可怜他,所以给他一个闲职,每月几吊线。」贺扬波道:「他就住在厢房内!」
杨高原略一沉吟。「带我去看看!」
三人重新来至暗廊上,贺七龙指着一扇房门道:「他就睡在里面!」
杨高原把火折子凑近纸窓,用食指挖开一个小洞,凑前望去,只见床帐低垂,床上似乎睡着一个人,杨高原心头疑念顿起:「聋老头既然在睡觉,那麽棺材是谁撬的?」他忽觉这水神庙似乎蕴藏了莫大的秘密与杀机,于是立即道:「七龙、扬波,你们两个立即囘家!」
贺七龙道:「那麽你呢?」
「我在此陪哥哥,明早才去你家!」
贺七龙与贺扬波早已巴不得可以早点离开这鬼地方,便提了灯囘去了。
杨高原擧着火折子重新返囘灵堂,又把白蜡点燃,收起火折了,抽出寳刀,橇动棺盖,一勒勒」声中,木钉一颗颗跳了上来,正想搬开棺盖,忽闻外面有个脚步声传来!
杨高原转头吹熄白蜡,脚尖一点,如狸猫般倒射而出。
北风自天井上打下来,在簷下呜呜乱响,吹得那」叠叠的棺材左摇右幌,杨高原目光一瞥,黑暗中似觉有一叠棺材安然不动,他吸了一口气,向东厢走去。
那些棺材一叠叠的,中间有不少空隙,若有人藏在其中,可不容易发现。
杨高原目光灼灼,在东厢走了一囘。找不到人,便决定跟对方耗上,于是闭住呼吸,同时运起「天耳通」,凝神静听。
四下里静悄悄,不见人影,只有急风不断在屋瓦下打着唿哨,凄厉而尖锐。
蓦地,杨高原忽然听到一个轻微的呼吸声,他立即向一叠棺材飞去!脚尖一点,飞身跃起,左手寳刀闪电般向最高那具棺材砍去!
寳刀尚未砍及棺材,那棺材忽然一幌,自动跌了下来。
那棺材跌落地上,「砰」的一声,发出一声巨响,棺盖应声弹起,自内滚出一个怪人来!
黑暗之中,看不清那人的模样,只见他散发飞扬,身子又高又瘦,如同一根竹竿般,他自地上一滚,立即爬了上来,双手十指如钩,向杨高原扑去,口中「荷荷荷」的怪叫着。
杨高原身子未落地,见他来得势凶,凌空拧腰,寳刀一挽,反往对方头顶劈落。这一刀疾如闪电,可是那怪人忽然如僵尸般,直挺挺地仰天摔倒地上!
杨高原一怔,脚尖落地,微一发力,标前几步,身子一弯,寳刀再度劈出!
怪人在地上一滚,双手十指望杨高原双蜘抓去!
杨高原跃高几丈避过,身子再次落下,寳刀挟风往怪人胸腹砍去!
怪人几番挣扎,都未能直起身来,他连闪七刀之后,已至一叠棺材之后,左手倏地在底下那具棺材上一拍,只听一蓬」的二声,那叠棺材如同葫芦般滚了下来。
棺材跌落撞及旁边的,连带把之撞了下来,刹那间,只闻「蓬蓬」之声不绝于耳,杨高原忙不迭向后倒退!
棺材落地,只是薄板的立即裂开,一时间,中人欲呕的臭气盈空,杨高原忍不住再向后一退,背倚石鼎。
过了好一阵,一切才静止下来,那怪人却已不知去向。杨高原喝道:「有种的便出来跟在下见个高低!」
喝了几遍,都不闻有囘音,杨高原吸了一口气,再闭住呼吸,缓缓走前,寳刀护在胸前,用脚踢开棺材,他一连踢开三四具棺材,才发现地下倒着一人,依稀便是那个怪人。
杨高原取出火折子,迎面幌着,火光下,但见那怪人血流披面,倒卧地上,不能动弹。他心头忖道:「莫非他让棺材压死?」心念一动,伸手一探鼻息,已没有呼吸。
他在江湖混过不少日子,死伤在他手下的人不在少数,无意中害死一个聋哑老人,也不放在心上,转身向灵堂走去。
他目光不期然望向那具棺材,只见棺盖已放落在地上,他立即吸气标前,目光落下,只见大哥杨乐水的尸体仍好好地躺在棺内,他心头不由一震:「此处除了聋老头之外,莫非尚有其他人?」
心念一动,立即在灵堂内走动起来,却又找不到人。杨高原寻思道:「假使刚才有人来过,他开棺干什么?尸体为何又不见移动过?」
他心中充满疑团,忍不住再走到棺前观看,杨乐水的尸体果然丝毫没有异状,正在沉吟间,忽又闻外面又传来一阵脚步声,听声音不止一人!
杨高原不及细想,连忙吹熄火折子,抽刀飞了出去,匿在石鼎之后。
不久,脚步声已近,灯光映在地上,拖着几道黑影。
「杨二哥,杨二哥!」
杨高原认出是贺七龙的叫声,自石鼎后长身而起,原来来的不止贺七龙与贺扬一波,尚有贺甲、贺乙及贺丙三人。
「你们来干什么?」
贺甲道:「老朽放心不下,过来看一下,半路遇到七龙,便一齐过来。」
贺乙问道:「侄子,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怎地乱成这个样子?咦,那不是聋老头么?」
杨高原简略地把经过述了一遍,贺氏兄弟对杨高原此擧甚是不悦,他们都是耿直的汉子,喜怒形于色,杨高原那有看不出之理?冷笑一声,道:「你们不必替这老头难过,这人就算是哑巴,也不是聋子!而且他还有一身武功,绝非平常人!」
话音一落,他忽然升起一个问题:「这聋老头既然不是平常人,他为何会闪避不开棺材的撞击?」心头再一动,又发现了一个疑点:「他若没有把握闪避,又怎会冒险去推动棺材?」
想到此,他立即抢过贺七龙手上的灯笼,走至聋老头身前,仔细观察起来,他忽然在聋老头的双眼找到一点征兆,他的目光充满惊怒以及难信之色。
杨高原连忙把他尸体翻了过来,背后不见有异状,他略一寻思,便把聋老头的上衣解开。
就在此刻,灵堂那边又传来一阵怪响,杨高原大喝一声:「谁?」身子如狸猫般倒飞,目光一倏,但见杨乐水的棺材已倒在地上,而灵堂旁的纸人却无风自动,摇个不停!
杨高原再一个起落,已至灵堂前,手腕一翻,手中寳刀一卷,那纸人已自中裂成两片,向两旁倒下,虽然如此,纸人并无异状!
贺氏兄弟奔了过来,问道:「什么事侄子?」
「刚才一定有人来过!」
「有人来此?」贺甲道:一这里是停尸之所,有人来此干什么?也许是风,侄子不必自己吓自己!」
「侄儿才不会自己吓自己,若非有人来过,棺材怎会倒地?也许来的便是害死我大哥的人!」
贺七龙道:「杨大哥被人害死的?」
贺甲道:「就算是,他早已得手,还来做什么?」
杨高原囘心一想,不由语塞,半晌问道:「此地除了那厢房之外,尚有其他暗室否?」
贺扬波道:「有!就在这里!」说罢走至另一边,推开纸人,伸手在墙上抚了一阵,便见墙上弹开一扇小门来。
杨高原提灯走了过去,只见那喑室浅而宽,里面堆放了一些杂物,杨高原把灯伸了进去,灯光照耀下,立即发现一扇窗子洞开着,他心头一跳,快步闪了进去,走至窓前,擧灯一照,只见外面一片漆黑,东一堆大石,西一堆垃圾,视野模糊,看不到什么。
杨高原却肯定刚才必然有人自此遁走,而这人必与撬开畅乐水的棺盖有关,心念一转,立道:「你们在这里等我,不要乱跑。」身子自窓子钻了出去。
一阵寒风扑来,杨高原机伶伶打了个冷战,却毫无畏惧之色,提灯往一丛岩石走去。
石后无人,杨高原仍不心息,向第二堆、第三堆乱石走去。不知不觉离水神庙越来越远,此处地势开阔,旁边有一丛松树,他暗哼一声,心想那人若非已经远遁,便必匿在树林中,于是又向松林走去。
说时迟,那时快,杨高原忽觉风声有异,立即挥刀护住头脸,「噗」的一声,手上的灯不知被什么东西击中,灯光倏地熄灭。
与此同时,背后传来一个兵刃劈空之声,杨高原抛掉风灯,一个风车大转身,寳刀闪电一劈。
一当!」寳刀格开一件兵器,尚未待杨高原来得及反攻,胁下又有风声袭到。
这次他不敢托大,立即向后一跳,由于灯光骤失,他双眼一时间未能适应,黑黝黝的看不到偷袭他的人,长得如何,甚至连男女亦不能分辨。
那人武功显然甚是了得,杨高原刚一退,便又扑前展开凌厉的攻势。
杨高原不及细想,只得自保,寳刀挥舞在身前洒下一道严密的刀网,只闻一片「叮叮当当」的金铁交鸣声,双方一眨眼间已交了二十一招。
杨高原小时候是喝狼奶长大的,素来栗悍骁勇,但此刻因完全看不到对方,心头生了一股寒意,大声叫道:「快拿一盏风灯过来。」
那人攻势更急,招招指向杨高原的要害,杨高原直到此刻才能看到一团黑影,料那人必是身穿黑色的夜行衣,并以黑布檬面。
又过十多招,杨高原双眼已逐渐能够适应黑暗,自对方苗条的身形上,看出对方是个女人,手提一对长剣,可惜看不到面孔。
「原来是个雌儿!」杨高原吸了一口气,奋力反攻三刀。
这三刀,一刀快过一刀,但那女子双剑齐挥,一一把其挡开。
杨高原三刀过后又是三刀,他师门的刀法素以快狠见称武林,此刻倾力而发,当眞疾如奔雷闪电。
可是这三刀仍为对方挡开,杨高原喝道:「再吃我三刀!」
话音刚落,忽闻背后风声急响,他暗暗吃一惊,不及细想,立即向旁掠去。
身子刚一动,风声又响,杨高原扑落地上,滚打起来,手上寳刀不断挥舞,幸保平安。待得他站了起来,已失去那女子的踪影,他大声咆哮道:「有种的便光明正大与少爷再战一塩吧。」
可惜荒郊上一片寂静,刚才那两人(一个在背后发射暗器)已不知去向,杨高原无可奈何,只得重返水神庙。
一入庙,只见贺氏兄弟及贺七龙等人缩在庙殿,跪在神像前,不断祷告,杨高原问道:「这里可曾发生过什么事?」
贺甲摇摇头,反问:「侄子,你刚才跟谁打斗?」
杨高原轻哼一声,走到后堂,目光一掠,忽然发现老头的尸体已被人移动过,本来是仰天,如今却是伏地而卧,后背衣裳染满血迹。
杨高原忙叫贺甲提灯过来,用刀割开聋老头的衣服,只见他后背血肉模糊,可是当他再仔细观察下去,又发现另一个疑点,伤口入肉极浅,只少了一片皮肉。
杨高原把聋老头的尸体翻了过来,只见他胸膛上有几道纵横交错的刀疤,但一望而知这些刀疤是很久之前留下来的,他轻哼一声,道:「现在你们都该相信了吧?这人根本不是个寻常的老人,否则这一身伤痕,从何而来?」
贺甲等人自然无话可说,杨高原直起身来,再至灵堂,但见杨乐水的尸体已自棺内滚了出来,乍看似乎没甚异状,但仔细一瞧,便发觉他左脚鞋子隐隐有血迹。
杨高原心头一跳,走前几步,把杨乐水的鞋子脱下,只见脚板上血肉模糊,也是少了一块皮肉。这刹那,杨高原有如丈八金刚摸不着头脑,为何有人要割去杨乐水及聋老头尸体上的一块皮肉?
假如说杨乐水尸体藏着有什么秘密,但他已死了好几天,为何他们不早来取,却在此时才来?而事实上,假如他今日不是凑巧赶到,使杨乐水突然「出血」,杨乐水早已安葬了。
还有,这是一件什么秘密?是否与自己的父母被杀有关?
他寻思了一阵,判断杨乐水脚底的肌肉是在自己与聋老头打斗时被割下的,而聋老头后背肌肤被割,则是在自己离开水神庙后才发生的。
心念至此,立即问道:「刚才可曾有人进来过?」
贺扬波道:「一个也没有!」
「既然一个也没有,那聋老头的后背怎会被人割去一块肉?」
众人脸脸相觑,不发一言,杨高原又问:「大叔,家兄死了几天?」
「已死了六七日了。」
杨高原心更加难明,直觉上觉得这座湖丰村绝不如表面上的平静,聋老头的武功分明不错,他蛰居在此渔村,委身作庙祝,到底有何用意?
刚才偷袭自己的那个女子又是谁?为何要杀自己?这一的谜,他都没法解开。
良久,贺甲才道:「侄子,天快亮了,咱们还是把水儿的尸体收拾一下吧。」
杨高原叹了一口气,把棺材放在原位,再将杨乐水的尸体放间棺内,然后重新把钉子钉上。
弄好这一切,众人便相继走出水神庙,向贺甲家走去,到了贺扬波家门口,贺扬波先告辞囘家了,就在此刻,杨高原又醒起一事,忙道:「你们先囘家吧,我到湖边看一下!」
贺甲道:「天亮了才去吧!」
杨高原道:「不,天亮之后才去,可能已太迟了!您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贺甲道:一那麽你小心保重了,早点囘来吧,免得咱们悬念!」
杨高原又道:「且慢,七龙,把灯笼借我一用。」但囘心一想,又怕他们在路上遇袭,改口道:「侄子先送你们囘冢去吧!」
他送他们到家门后,立即接过风灯,往来路奔去,一口气奔至刚才被袭的地方,擧着灯笼在地上找寻起来。
湖边土地布满鱼骨砂石,却找不到有什么金属物件,杨高原又奇怪了?刚才明明有人用暗器偷袭自己,前后两次,为何不见有痕迹留下?
他几疑在梦中,不过他有个牛脾气,不管三七二十一,再仔细找寻起来,直至天际出现一丝鱼肚白,才死了心,心想对方一定是在他离开之后,重新囘来,把暗器检去,但如此一来,更使人觉得这些事更加充满了神秘。
他直起身来,吹熄风灯,望着结成冰块的湖面发了一阵怔,百感交集。
他本知自己是个孤儿,一直以来找寻自己的亲人,一找几年,已然息了此念,不想此次出关赴约,却在无意中找到自己的哥哥,可惜哥哥已死,接着又发生这一连串的怪事。
他并不是一个很仔细的人,平日做事但求爽快,最怕打哑谜,若在平时他一定一走了之,可是这些事偏偏发生在他死去的哥哥的身上,更可能这些事与他的身世有关,这就不由得他不用心推敲及找寻根由了。
天色已大亮,杨高原在附近再找了一遍,依然一无所发,又恐贺氏兄弟悬挂,只得迈步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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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8-29 21:00:4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章 青衣文士



杨高原囘到贺家,贺氏兄弟果然尚未就寝,脸上都有担忧之色,直至见到他囘一来才舒了一口气。
「侄子,你眞的认为令兄是被人杀死的?」
杨高原斩钉截镰道:「必是如此。」
贺甲皱眉道:「但据老朽所知,水儿对人一向和善,又没什么仇家,怎会有人要害他?」
杨高原道:「我刚来更加不明……也许那人是杀死先父母的人也未定。」
贺甲点点头,道:「这就有点可能了,你准备何时安葬令兄?咳咳,你未来之前,一切自然由我决定,如今当然要听你的主意。」
杨高原沉吟道:「下午吧。」
贺丁道:「七龙,你带杨二哥到你杨大哥以前住的那间房歇息吧。」
杨高原也不客气,跟着贺七龙走向内堂。贺家由于人丁众多,房子甚大,前后三进都住满了人。贺七龙带杨高原到一间厢房便退出。
杨高原在房内略看几眼,便上床盘膝调息起来。
X X X
早餐吃过后,杨高原问贺甲附近有没有吹打的班子,贺甲道:「不是没有,都让隣村的张财主包去了。」
「张财主家内也有死了人?」
贺甲笑道:「不是,他做六十大寿,把附近几班吹打的全包去,一共三天。」
杨高原道:「既然如此便算了,啊,对啦,大叔,小侄还未问您,家兄的未婚妻在家兄死后,有否来过?」
「她俩母女刚好去鹿道探亲未囘,老朽又不知道地址,无法通知她,否则便等她们囘来看过再说。」
「对啊,我那未过门的嫂嫂叫什么名字?」
「她爹姓风,大名启光,她娘姓宋,村人却称她三娘,她小名小小。」
「风启光,宋三娘,风小小……」杨高原轻轻唸了几遍,觉得这名字甚是陌生。
贺丁问道:「二侄子,现在还等不等她母女来了才安葬?」
杨高原道:「也不知道她们何时才囘来,不等啦,我还有事要办。嗯,今日是腊月几号?」
「腊月廿六日。」
贺甲醒起一事来。「侄子,你这次为何由关内迢迢千里来至关外?」
「我师门有个仇人,咱们相约在桦树林城外决斗。」
贺甲微吃一惊,道:「什么事要兵刃相见?」
杨高原叹了一口气。「江湖上的事,说了你们也不明白,无论这一战如何凶险,我都不得不去,否则将来便别想在江湖上立足了。」
「什么日子?」
杨高原目光一凝,语气沉重地道:「大除夕夜……」
贺氏兄弟都是一怔,忍不住齐声问道:「为何偏选在大除夕?」
杨高原哈哈一笑。「败了的,便不用准备过新年了,这有何不好?」他笑声虽响,却没一丝欢悦之色。
贺甲吸了一口气,诚恳地道:「侄子,我跟你虽然是初次认识,但有水儿的这层关系,算来咱们也不是外人,老朽想问你一句话,希望你能老实告诉咱们。」
杨高原微微一怔。「大叔,什么事你且说来听听。」
「那人武功如何?你有几分胜算?」
杨高原目光一凝,道:「那人小侄根本未曾见过,不过估计他武功也不会差到那里去。」一顿,忽然神采飞扬地道:「大叔放心,就算那小子武功高强,也吃不下小侄,不是小侄吹嘘,小侄出道五年,从未逢敌手。」
贺甲嘘了一口气,点点头道:「这样才好,你们杨家才剩下你这条根,你得小心,千万莫大意……啊,对啦,你成亲了没有?」
杨高原脸上一热,道:「小侄一事无成,怎敢动此念头?」
贺甲沉下脸来,道:「你们两兄弟口气都是一样,难道成亲的人,他们都有什么了不起的成就不行?」
杨高原连忙岔开话题,道:「大叔,如今小侄还不知道过不过得新年,这件事将来再说,嗯,家兄的墓地在何处?」
「距离昨日咱们见面之处不过是半里多。」
说话间,贺家的媳妇们已经把午饭端了上来,众人入席,吃了一阵,一个汉子走了进来,轻轻在贺甲耳边说了几句话,贺甲忙道:一赶快打开大门!」又转头对杨高原说道:「侄子,你未过门的嫂嫂来了。」
杨高原微感一怔,随即站直起来,贺甲道:「都跟老汉出去迎接!」
大门已打开,只见门外立着两个女子,大的四十未到,小的双十年华,都是身穿素服,头插白花,不施脂粉。
贺甲道:「不知亲家大驾光临,请恕失迎之罪!」
宋三娘施了一礼,道:「亲家太客气了,妾身刚囘家,闻得隣居……是以连忙赶来了。」
风小小双眼红肿,呜咽地问道:「大伯伯,乐水他到底……是不是真的?」
贺甲叹了一口气,道:「眞是上天无眼,啊!亲家,待老朽来介绍,这位是水儿的亲弟弟!」
杨高原抱拳行礼,道:「杨高原拜见伯母!」
宋三娘目光一闪,脸上满是疑惑之色,上下看了杨高原一眼,半晌才道:「水儿有个弟弟,怎地从未听他提过?」
杨高原见她目光凌厉,心中寻思道:「这女人一身武功不能小觑,不知那未过门的嫂嫂武功又如何?」
贺甲又叹了一口气。「此事说来话长,两位尚未吃饭,请进来再说如何?」
宋三娘甚是大方,道:「正想叨扰亲家一顿饭!」
「客气,请进。」
众人囘厅,依次坐下,贺家媳妇连忙换上几碟菜,摆上碗筷,宋三娘扒了几口饭,便道:「亲家,请恕咱们学武的人,爽快惯了,妾身再问一句,水儿的事是眞是假,请亲家说个明白,好敎咱们母女安心!」
贺甲放下竹筷,又叹了一口气,这才简单地把杨乐水在湖上玩耍,冰块裂开不愼落水溺毙一事,详详细细说了一遍,接着又把巧遇杨高原的事说了一遍。
宋三娘道:「这样说来,水儿是姓杨,不姓林了。」
杨高原把玉珮取出来,道:「有此为证,晩辈在此之前则以为自己是姓易。」
「杨侄子,你对你家的情况可知一二吗?」
杨高原摇摇头。「一无所知,晩辈也是直至昨日才知道尚有一位兄长!」
风小小早已哭得像个泪人儿,贺甲连忙安慰她,风小小投入宋三娘怀中,哭道:「娘,女儿当眞命苦……」
宋三娘陪她洒了几滴泪,道:「优丫头,人死不能复生,你要保重……」贺乙忙道:「饭凉了,两位还是快说吧。」
风小小道:「水哥的是灵位在那里,姪女先去上柱香……」
贺丁快口道:「灵柩尚停放在水神庙内,打算下午才安葬!」
宋三娘道:「我母女已无心吃饭,现在就去水神庙」
杨高原道:「不行,吃了再走。」
风小小抬头望了他一眼,目光颇有不悦之色。
杨高原道:「因为家兄死得甚是蹊跷,两位不吃饭,晩辈不敢跟你商量。」
宋三娘目光二亮,急问:「杨侄子,你发现什么奇怪的事?」
「请伯母跟嫂嫂……姑娘吃了再说,到了水神庙,晩辈自会详细告诉您!」
宋三娘又盯了他一眼,忖道:「这孩子比水儿还沉得住气。」当下道:「丫头听见没有?快吃。」
杨高原悠悠地道:「也许不久还有一塲血战也未定!」
风小小娇躯一震,擧袖拭去涙珠,果然继续吃饭。饭后众人准备了一切应用之物,便相偕出门。
半路上,宋三娘便忍不住问起杨高原了,杨高原便把昨夜发生之事原原本本详述一次。「伯母在此已居住了多少年?」
「十年有多啦,贤侄问此何意?」
「不知伯母知否附近有那一个女子是使双剑的,而且武功高强。」杨高原说此话时,目光灼灼地望着宋三娘。
宋三娘心头一懔,忖道:「他不是怀疑我母女吧?咦,这孩子好深湛的功夫,而且好重的杀气。只怕连老娘也不及他!」当下略作沉吟,道:「不瞒贤侄,这附近虽都是些渔民,表面上风平浪静,都是些老实人,其实却是个藏龙卧虎之地!单只邻村的张财主,家内便有不少能人!」
「哦?」杨高原目光一亮,心念电转,他的确怀疑昨夜偷袭自己的是这对母女,一个用剑明袭,一个用暗器暗袭,又怕自己检到暗器,侦破她俩的奸计,所以事后又把暗器检囘去,消灭证据。
这念头在他心中迅速转了一遍,忙道:「伯母是有感而发,还是另有证据?」
宋三娘冷冷地道:「我不懂得什么有感而发,什么证据,总之去年外子之死,并非因患病!」
杨高原心头又是一跳,脱口道:「不是说伯父是死于急病么?」
宋三娘淡淡地道:「郷愚颇多,说明了反而要吓坏人!」
「哦!那麽伯父是因何而殁的?被人杀死?」
宋三娘模棱两可地道:「也可以这样说!」
风小小跟在他俩后面,不发一言,只轻声抽泣。杨高原偷眼瞧了她一眼,忖道:「宋三娘爽朗明快,不似奸险之辈,嫂嫂擧止端庄,也不是水性杨花,见异思迁之人……大哥不会是被她们害死的吧,但昨夜那两个偷袭我的人,又是谁?」想至此,心中一片凌乱,甚难断定这对母女是好是壊。
说话间已至水神庙外,杨高原左手落在刀柄上,大步走前,道:「大叔,让小侄先进!」
庙门半掩,杨高原伸出一脚,轻轻把它踢开,走了进去。庙殿内不见一人,一切依旧,他放了心,挥手示意贺甲等人跟进。
穿过暗廊,便至那停放棺材的天井,灵堂一切依旧,杨乐水的棺盖亦盖得密密的,似乎今早没人来过。
到了灵堂前,风小小便忍不住扑前伏在棺上痛哭起来,贺甲立即焚香点烛,灵堂内烟雾袅袅。
宋三娘待女儿哭了一阵,才道:「丫头,过来灵前焚香吧!」
风小小在贺家媳妇的攘扶下,走了过来,跪在地上,只是泣啜,良久都说不出一句话来,杨高原见她对自己兄长之死眞情流露,疑心消失了不少。
好不容易才等风小小祷告完毕,众人扶她上来,贺甲吩咐侄子孙儿准备抬棺,就在此刻,贺七龙忽然叫道:「爹,那聋老头的尸体不见了。」
杨高原心头一跳,连忙走了过去,果然地上已没有了聋老头的尸体,忙道:「快找一找。」
贺家等人都有点奇怪,不知他放着正事不干,却去关心那聋老头做什么,是以都站着不动,反而宋三娘走了过去,问道:「贤侄,聋老头有何値得你找?」
「此人一身武功颇不俗,晩辈怀疑他匿在此处,另有目的。」
「哦!」宋三娘脸色一变,道:「那就该找一找!」
「不错,因为他尸体后背上少了一块皮肉,而家兄则是在脚底。」
风小小听了也立即跑了过来,贺家众人也只得走过去帮忙,把棺材重新叠好,把裂开的棺材都检查过,却始终找不到聋老头的尸体。
宋三娘道:「看来是他的同党把他的尸体搬走了。」
风小小道:「娘,人已死了,他们害怕什么?」
「害怕咱们认出聋老头的眞实身份。」宋三娘忽然醒起一事,「贤侄,对方为何要割掉聋老头后背的一块皮肉?」
杨高原苦笑一声:「我也想不通。」
贺甲道:「既然如此,咱们便把水儿葬了再说吧,免得夜长梦多!」
众人自无异议,于是贺七龙等靑壮汉子又把棺材扛了起来,一行人默默跟在棺材之后,依然没有吹打,也不风光,但送丧的人却比昨日多了好几个。
雪霁风止,但郊野上仍是积雪处处,抬棺材的汉子双脚踩在雪上,都深深陷了进去。
人龙走得甚慢,但终于来到墓地,几棵光秃秃的不知名枯树立在旁边,树上栖着几只乌鸦,蜷缩在树上,侧着头,瞪着眼望着殡客。
贺甲着七龙放下棺材,对树上的乌鸦甚是顾忌,道:「靑木,把那几只鸟儿赶掉!」
贺乙的二子靑木,抓起几团雪,向那乌鸦抛去,那几只乌鸦「呱呱」一叫,振翅高飞。
鸦叫声听在众人的耳中,不知为何都是心头一惊,生似又有什么事将发生般。
贺甲搓着双手,道:「时辰差不多了,掘地吧!」
贺家的靑壮汉子立即擧起铁耙锄头,掘起地来,不一刻地上已多了一个土穴。
贺甲又叫人焚香,然后又把棺材舁落土穴,就在此刻,忽然有人问道:「你们在埋葬什么?」
靑木转头一望,不时何时,来了一个身着靑袍的三十多岁文士,负手立在旁边,不由恼道:「葬的当然是死人,这还用问!」
杨高原与宋三娘心头同时一凛,均忖道:「这人是何时来的,怎地没人知道!」不由都转头望去,那文士一副文质彬彬的模样,看来连缚鸡之力也没有,心头甚是疑惑。
那文士吃靑木的奚落,并不生气,反而哈哈笑道:「你说葬的是死人,那麽是男是女?」
贺七龙怒道:「站开一点,是男是女关你什么事?」
那文士转过身去,哈哈笑道:「区区只是顺口问一问而已,这时辰根本不宜葬人!」
杨高原立问:「那该葬什么?」
「石头!」靑衣文士说罢扬长而去。
杨高原脚尖一点,拦在文士面前,说道:「阁下放了一顿屁,便想走了么?」
靑衣文士道:「君子动口不动手,你凶霸霸的做什么?啊哈,还把手放在刀柄上,你是个靑年,正値年轻力强之时,还会怕一个读书人?」
杨高原见他态度从容,更加不敢怠慢,沉声道:「斗胆请阁下把话说清楚。」
说话间,宋三娘母女也走过去,拦在靑衣文士的背后,靑衣文士哈哈一笑。「区区早已把话说清楚了!」
杨高原道:「在下刚才听不清楚,想请你再说一遍。」
靑衣文士摇摇头。「眞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听不淸楚便要杀人,眞是孺子不可敎。」他忽然转身面对风小小,道:「小姑娘,死者是你亲人?」
风小小犹疑了一下终于点头称是。靑衣文士摇头叹息道:「可惜你哭错了!」
杨高原无名火起,「铮」的一声,把寳刀抽了出来,厉声道:「原来阁下是个有心人,说不定家兄是死在你手下的。」
靑衣文士微微一怔,似欲发作,但又忍住,转身问道:「阁下认为棺材里面,躺着的是令兄?」
杨高原冷冷地道:「当然,难道不是家兄,而是你不成?」
靑衣文士脸色一变,口气忽然一变。「区区不想跟你小孩子计较,你不妨开棺看看,假如棺内装的不是砖石,区区便任你处置如何?」
杨高原一怔,迟疑地说道:「你不后悔?」
「区区一向言出如山,但假如不幸被区区猜中,那又如何?」
这次杨高原说不出话来了,因为今早水神庙内没人,让人掉包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是以不敢答话。
宋三娘也看出靑衣文士不是寻常人,当下忙打圆塲,道:「尊驾假如猜对了,咱们无不感激!」
靑文土哈哈一笑。「这岂非太便宜了?小伙子,区区敢用人头担保,你又怕什么?」
杨高原脸上一热,退了一步,道:「在下并非怕死,只是尚要留下这有用之躯,办一些事!」
「好,冲着你这句话,区区便放你一马!不过你先别高兴,假如区区猜中了,你可得依我一件事!」
「什么事?」
「开了棺再说,你放心,区区对你是好意,并无歹意,绝不会叫你去死!」
杨高原脸色又是一变,道:「好,一言为定!」言毕走至土穴前,道:「靑木哥,烦你们再把棺材舁上来!」
靑木与贺七龙等人把棺材舁了起来,杨高原把刀锋嵌入棺盖缝内,慢慢搅动。
「呱!」在天上盘旋的乌鸦凄叫一声,重新栖在树上。
风又起,地上积雪不断飘舞着,棺盖上的木钉一颗颗弹起来,众人心头都紧张得怦怦乱跳。钉终于拔淸,杨高原吸了一口气,收了刀,双手落,喝道:「起!」
「蓬」的一声,棺盖落地,把积雪激起半空。众人一齐走前,目光一落,同时「啊」地惊呼起来。只见棺内舖了一卷白蔴市,上面放了好几块大石,由于白蔴布极长,波浪似的伏在棺底,是故搬动时,石头不会相碰,也不易移动。
那靑衣文士仍立在原地,直至此刻才冷冷地道:「区区可有打诳?」
杨飞原说不出话来,宋三娘问道:「原来阁下是个不露面的高人,请问尊驾如何知道?」
杨高原心头一跳,忖道:「不错,除非石头是他放的,否则他又如何知道?」想到此,手掌又落在刀柄上。
靑衣文士哈哈一笑。「区区擧凡星相、命理、堪与,无一不精,若连这点也不知道,还有阪吃么?」
杨高原走前一步,道:「阁下不嫌此话太过玄虚么?」
「你要悔约么?好,我老实告诉你,区区刚才是听出来的!」
杨高原哈哈大笑,足足笑了一盏茶才停止。「听什么?听死人的心跳声?呼吸声?」
靑衣文士叹了一口气。淡淡地道:「不错,想不到你还这般聪明!」
杨高原一怔,如同被人塞了一嘴臭泥,登时说不出话来,半晌才道:「好吧,我姓杨的素来爽快,要依你什么条件,快说出来!不过假如让我调查你是杀兄凶手,便不要怪我出手无情!」
靑衣文士摇摇头,道:「只怕你已无机会了!区区要你答应的条件,十分简单,便是现在立即囘家,立春之前,不许踏出家门一步!」
「假如在下不依呢?」
「那就将步令兄的后尘,言尽于此,听不听由你!」靑衣文土话音未落,身子已如离弦之箭般,射了出去。
杨高原心头一怔,倏地,脑海内灵光一闪,大声喝道:「你是逍遥门的人?站住!」
可是靑衣文士几个起落,身形只剩下一个黑影,众人那里见过这种情景,都张大了嘴,疑在梦中。
杨高原更是手脚冰凉,雄心尽失,他这次出关,便是要赴逍遥门弟子的生死斗之约,假如此人是逍遥门的弟子,那么这一仗已不用打他已输了十成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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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8-29 21:01:2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章 又一个陌生人



天近晚,北风越来越猛,吹得郊野外的人们,双眼难睁。
良久,杨高原才囘过神来,目光一掠,才知道众人都望着自己,他轻叹一声,道:「棺内装的既然是石头,咱们抬囘去吧!」
贺甲两次为义子出葬,料不到两次都没能葬成,当下招呼侄子侄孙,重新把棺材抬囘去。
风声呜呜,如诉似泣,众人心头沉重,同时比来时走得更慢,路上没人发声,看看将至湖丰村,宋三娘忽道:「亲家,咱母女刚囘来,年关在即,什么也未准备,也该囘去了!」
贺甲道:「你不到寒舍晩饭,明早再囘去!」
宋三娘道:「多谢了,家内还有点事,亲家,若有什么新消息,请派人捎个口信!」
贺甲道:「这个自然!」
宋三娘转头望向杨高原,不想杨高原也望着她,她心头微微一动,问道:「贤侄,刚才那靑衣文土是逍遥门的弟子,你从提纵术上认出来的?」
杨高原脸上一热,讪讪地道:「小侄胡猜而已!」
宋三娘再问:「逍遥门这名好生陌生,是什么来路?」
「他们向在关内活动……小侄也不甚了了。」
宋三娘见他故意语焉不详,知道他有所顾忌,何况江湖上的禁忌本多,也不敢多问,拉着女儿囘去。
贺家众人再度前进,走了一阵,杨高原忽有所觉,转头向后一望,只见北风中一个落魄得像是乞丐的壮汉,瑟缩在一棵树下,那汉子一张脸又靑又黄,仿佛有病在身,杨高原也没放在心上,依旧走路。
棺材依然抬到水神庙去,贺甲兄弟先囘家,杨高原与贺靑木、贺七龙等人在庙内草草搜了一下,找不到杨乐水的尸体,杨高原便叫他们先囘家。
贺七龙见他武功高强,心底里甚是佩服他,忙问:「杨二哥,你不囘去?」
「不是,我想到外面看看,也许家兄的尸体被人抛在石堆内!」
贺七龙道:「那麽我陪你一齐去找一找!」
两人出了水神庙,在庙后的岩石堆内搜查起来,那地方杂物虽多,就是没有尸体,眼看天色已黑,两人只得囘去。
这一夜,杨高原不能入寐,他起码已把两日来发生的事囘忆了三次,终无结果,最后只得一个结论,他大哥一定是在无意中得罪了某个人或者某个纽织,所以被人杀死!
但是,这只是一个笼统的看法,其他细节一个个都是解不开的谜,比如聋老头的身份,他是对方的眼线,因恐他被自己所制,是故下手灭口,还是他也是那人要杀的对象?
两具尸体为何都少了一块皮肉?这块皮肉蕴藏了什么秘密?
假如皮肉内有秘密,为何他们不一早出手割掉杨乐水的脚板,却留至昨夜?
假如秘密只有脚板,那么他们又把尸体搬开,是何用意?
杨高原躺在床上,目光一瞥,见到墙上挂的那柄刀,立即下床,把刀摘了下来,就灯仔细观看。
这柄刀除了锋利之外,尚有一个特点?薄而窄,有异寻常的钢刀,他目光再度落在刀锷上,上面那个虾字古篆体,清晰可见。这虾字代表什么?是不是父亲的名字?这又是一个谜!可惜师父找不到母亲的遗物,否则两方对证,可能推敲出一些蛛丝马迹。
直到此,他除了找到一个大哥的尸体之外,对于自己的身世仍一无所知!
天快亮了,杨高原才吹熄油灯,解衣上床。至于那个靑衣文士的身份,他却没放在心上!
正月初三才立春,立春之前不准踏出家门一步,这岂不是要他失约?这个约会的时间是他订的,地点则是对方订的,若要他失约,不如叫他自杀还好!
X X X
次日(腊月二十七日),杨高原又去水神庙及湖边搜查杨乐水及聋老头的尸体,可惜白费了一日的功夫,一无所获。
当他囘来时,已是晩饭时刻,杨高原入席之后,便道:「大叔,小侄明早便要离开!」
「不是说大除夕么?」
「我想先到那里看看,免得到时地形不熟!」
贺甲叹了一口气。「你们年靑人都视生命如同儿戏,唉,何不待你成了亲有了孩子才去赴约?」
杨高原脸上微微一变,道:「这件事已没法改变!」
「老汉不想再说些丧气的话,希望你小心保重,性命要紧,虚名其次!」
杨高原道:「多谢大叔关心,小侄会小心!小侄离开之前会把身上的财物放在房内,若小侄不能囘来,便算小侄报答你对在下兄弟关怀之恩!」
贺甲连连摇头。「贤侄千万别说这种话,大年初一老汉还等你囘来拜年哩!」
杨高原精神一振,说道:「多谢!」擧起茶杯道:「小侄以茶代酒,敬大叔一杯!」
众人都擧杯就唇,就在此刻,大门忽然被人一碎碎砰」地敲了起来。
渔村晚上甚少有客人到访,众人心头都不由一紧,杨高原更是紧张,大声喝道:「谁?」
外面传来一个微弱的声音:「一个要饭的人,请大爷们行行好,让我进来吧,外头风好大呀!」
贺甲道;「七龙,去开门!」
贺七龙放下碗,走去开门,只见门外立着一个满脸病容的高大汉子,在寒风中瑟缩,贺七龙见他甚是年靑,心内甚是不悦,淡淡地道:「进来吧!」
「多谢大爷!」
贺七龙关了门,贺甲道;「拿碗饭给他!」
杨高原眼尖,认得这乞丐便是刚才坐在村外大树下的那个拓落汉子,他心头有点奇怪,问道:「这位朋友,你年纪轻轻的,做什么乞丐?」
那乞丐叹了一口气,道:「只因小的身上有病,气力少了,三番五次都让人辞退,没办法只好出来讨饭!」
杨高原道:「听你的口音像关内人氏,怎会跑到这里要饭?」
「小的确是关内人氏,只因幼时读过几年书……不敢在关内行乞,生怕榔人看见耻笑……」乞丐抬头问道:「大爷,你们请不请短工,我不要工钱,只求三餐温饱。」
贺甲甚是同情他,温声问道:「你以前干过什么伙?」
「做过好几份丁,但小的做得最好的,还是……」
「是什么?」
「小的不敢说……」
「不要紧,说出来,老汉不怪你!」
「小的曾在棺材店内,做了好几年棺材……」
众人一怔,杨高原心头一跳:「这小子莫非是那些人派来的?他认为这里会再有人死?」心念一动,立即跃下台阶,一把抓住乞丐的衣襟,沉声道:「快说,是谁派你来的?」
那乞丐大吃一惊,「大爷,你说什么,小的不明白……我,我是个乞丐,有谁派我来?」
贺甲喝道:「贤侄,不可鲁莽!」
杨高原见那个乞丐脸色又靑又黄,一副病容,绝非伪装,当下一掌把他一推,那乞丐哎喷一声,跌倒地上,嘀咕道:「这位大爷,怎地这般凶?存心不让人过新年……」
贺甲连忙叫贺七龙扶他起来,装了一大碗饭,捧给乞丐,乞丐谢了一声,便狼吞虎咽吃起来。
众人也不再打话,囘头吃饭,杨高原吃了饭后,立即囘房歇息。
贺甲待那乞丐吃饭之后,道:「朋友,你叫什么名字?」
「小的姓祝,名康福!」
贺甲暗叹一声:「名字虽好,可惜景况却差!」当下道:「今夜你且在我家歇息吧,如你不嫌弃的话,待过了年之后,才再安排你的工作吧!」
祝康福连声多谢,贺甲又叫七龙带他到柴房休息。
入夜之后,天上又下起雪来,贺家之内人人均一早便缩在被窝内,大地死一般寂静。
二更时分,内堂忽然窜出一条黑影,如狸猫一般,走至灶房隔壁的柴房外。
柴房门窓上的白纸,好几处都已破损,黑影凑首望进去,只见草堆上蜷缩着一个人,正是那个叫祝康福的乞丐。祝康福睡得正香,打着鼻鼾。
黑影看了一阵,重新返囘内堂,可是当他一离开,祝康福双眼忽然睁开,双眼目光灼灼,就像是一头受伤的豹子般,目光一闪,又再隐去。
那黑影正是杨高原,他返囘房内,挂上寳刀,开门越墙离开。
他并不是要来个不辞而别,而是对水神庙始终难以忘怀,因此决定乘夜一探。
外面风雪甚大,奔跑之间,全不闻衣袂声。路上不见一人,只片刻便已至庙外,双脚一顿,越墙而入。
北风自上打下,在天井内打旋,呜呜的声音,慑人魂魄,杨高原步步为营,凝神静听,直至庙殿才取出火折子来,迎风幌着。火光摇幌,映在神宠上的水神塑像上,气氛倏地变得妖异无比。
杨高原双眼不断向横梁瞄视,肯定无人之后,便再抬步走入内进。
数十具棺材整齐排列,灵堂上一片漆黑,杨高原擧火走过去。就在此刻,他忽然听到一个异响,来自外面,急忙吹熄火折子,闪入一叠棺材之后。
过了一阵,声音越来越响,杨高原一颗心怦怦乱跳,听出来的是两个人的脚步声,连忙闭住呼吸。
一忽,火光乍亮,两道投影射了过来。杨高原探头偷偷一瞧,那两人一身黑衣黑裤,可惜未能看清楚,身形便为棺材挡住。
杨高原缓缓换了一口气,慢慢自棺后走了出去,探头望向灵堂,只见那两个黑衣人面对灵堂,一个一手提着柳叶刀,一手擧着火折子,另一个背插双剑,看身形肯定是对雌儿,杨高原一颗心又再狂跳起来,忖道:「贱人,你们也会露面,今夜叫你来得去不得!」
正想出去喝战,囘心一想:「且慢,待我看她们来此贵干再杀死也未迟!」
半晌,那个背插双剑的黑衣女子双肩耸动,发出一阵微响,那手提柳叶刀的轻声道:「噤声!咱们搜一搜!」说罢两人把杨乐水的棺盖抬起,引颈看了一眼,重新把棺盖好。
接着两人便在灵堂内搜索起来,当她们转过身来时,杨高原只见她俩脸上蒙着一块黑布,急忙缩囘棺后。
过了一阵,一个少女的声音传来:「娘,这里什么也没有!」
「咦,丫头,快来看,这堵墙有一条细缝!唔,一定是道暗门!」
杨高原心头一跳,这声音为何这般熟悉?只听那年纪较大的又道:「丫头让开一点,待娘把门撬开!」
接着「咿」的一声开门声传来。「里面无人!」这刹那,杨高原心头猛地一跳:「她俩是宋三娘与风小小!昨夜偷袭我的是不是她俩?我现不现身?」
忽听风小小道:「娘,那个杨高原为何没来?」
「哼,这人气质与乐水完全不同、而且来历不明……」宋三娘说至此,灵堂内便再无声响。
杨高原又慢慢自棺后探头出去,又不见宋三娘母女的踪影,他提刀走前,来自暗室内,伏耳听了一下,里面没有呼吸声,开门一看,窓子洞开,人已不在!
杨高原发了一阵怔,对宋三娘母女更感疑惑,不过他决定待赴了逍遥门之约囘来,再慢慢处理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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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8-29 21:01:5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六章 冰上决斗



腊月廿八,北风凛烈,幸而无云,畅高原结束停当,告辞了贺氏兄弟,单刀赴会。
由于靑衣文士那席话使他怀疑对方便是逍遥门的人,因此信心大减,临行时,把身上的银票及玉珮都放在贺家,只带了几両银子上道。
他与逍遥门弟子的约会地点是在桦树林城外三里,由湖丰渔村到桦树林只有四五里远。杨高原绕湖而行,走了半个时辰便到了。他先在城内走了一匝,然后出城北行。
桦树林城傍湖而建,因此沿路所行,均在松花湖旁,极目所望,全是白灯灯的冰雪,走了三里,那里有一堆堆的岩石,几棵光秃秃的大树,一棵树上插着一枚小旗,上面统着一个甄字。
杨高原便知道决斗之所就在此处,飞跃上树,把小旗摘下。这样对方便知道他已来过,也必会准时赴约!
杨高原在附近仔细踩了一遍,知道对方并无特别的布置,这才放下心来,返囘城内吃饭。
说起决斗,实在有点好笑,因为他与逍遥门这个姓甄的弟子,根本素未谋面,谈不上一丝恩怨,但他们「快刀门」跟「逍遥门」十年决斗一次,共已擧行过五次,上下历三代。
杨高原的祖师与逍遥门的始创人,本来是情侣,只因两人都极是好胜,一次在讨论武功时,各执一词,继而揶揄对方的武功,因此由情侣而变成仇人,并订下十年决斗一次的规矩,除非分出胜负,否则便一直延续下去。偏偏前五次双方都是平分秋色,谁也胜不了谁,是故便十年一届地继绩擧行,轮到杨高原跟逍遥门决斗,已是第六次!虽然只是意气之争,但关系到师门的声誉,双方都自然不会有所保留,前五次虽未发生过死人的事,但几乎每次都是两败倶伤,无能再战才停手,是故杨高原也不敢抱着侥幸的心理。
杨高原在食馆内吃了一碗面,便到客栈内租了一间店子,关上门盘膝练功,行了七八个周天,然后跳下床,抽出寳刀,在房内挥舞起来。
「快刀门」的刀法自然以快见称,舞至急处,但见刀光不见人影。杨高原反复练了三遍才收刀,自己亦颇为满意。他擦了一把汗,准备再调息一阵。
刚坐在床上,尚未进入忘我境界,耳际忽然听到一个呼呼的声音。他是个中好手,一听便知道隣房有人在练剑,心头一动,忖道:「莫非那姓甄的小子也住在这里?」心头兴起过去伦窥的念头,但他终究是个磊落的汉子,此念刚起,便又熄灭,安心调息起来。
练了一阵,疲倦尽失,杨高原决定再到外面溜跶一下,刚拉开房门,便见门外立着一个英俊不凡的靑年,年纪大约二十出头,带着似笑非笑的眼光,望着自己,他心头一怔,不由立定。
那靑年微微一笑,拱手问道:「请问兄台可是姓杨?」
杨高原心头一沉,问:「你姓甄?」
那靑年直认不讳。「不错,小弟正是甄河靖!」
杨高原厉声问道:「刚才我在练刀,你来偷窥?」
甄河靖脸色微变,但仍和颜悦色地道:「兄台言重了,小弟岂是这种人?」
杨高原冷笑一声:「若非如此,你又如何知道我的身份?」
甄河靖笑道:「小弟揣测而已,兄台入城便又匆匆北上,囘来之后又立即闭门练刀,此处是个小地方,武人甚少来往,是故斗胆一猜,不料竟然不曾料错!」
杨高原脸色稍霁,道:「阁下立在门外有何贵干?」
「在下跟兄台有仇?」
杨高原微感一怔,随即厉声道:「师门恩怨不容含糊!」
「不错,但那是明夜之事,现在咱们不先交个朋友?」大概甄河靖见杨高原仍有犹疑之色,忙又道:「咱们师祖也是好朋友!」
杨高原沉吟道:「说得有理,但不论你如何套交情,明夜我都不会饶你!」
甄河靖脸上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道:「小弟何尝不是如此?」
「如此请进!」
甄河靖坦然进房,杨高原见他不是前天遇到的那个靑衣文士,心头放下一块大石,又见他双手空空,不带兵刃,有点佩服他的勇气。
两人坐下,甄河靖立即问道:「尚未请敎兄台大名!」
一小弟姓杨,名高原!」
甄河靖一怔,道:「你不是姓易?不是快刀门的弟子?」
「人没错,姓却错了!」
甄河靖自我解嘲道:「也许是先师记错!听说令师也已仙逝,不知多久了?」
「家师仙逝已五年多了!」
「倒比家师早去三年!」
两人寒暄过后,都觉得无话可说,还是甄河靖比较机灵,道:「杨兄请稍坐一下,小弟去吩咐小二送点酒食进来!」言毕出门。
不一阵,甄河靖又囘来,轻咳一声道:「请问明夜一战,兄台有几分胜算?」
杨高原望了他一眼,道:「六分!」
「小弟毫无把握……嗯,小弟有一件事想求兄台代办,不知道兄台能否勉为其难?」
杨高原大感意外,眉头一轩,问道:「是什么事?」
「不瞒兄台,小弟有个红颜知己,论感情已至谈婚论嫁的阶段,只是明夜之约,凶吉难卜,小弟没敢答应……」
杨高原心中暗暗冷笑。「这人原来怕死得很,这倒好办,且看他如何求我?」
甄河靖轻咳了一阵,续道:「明夜万一小弟失手死在兄台手下,可否请兄台替小弟传个消息?」
「告诉你那知己,说你已死了?」
甄河靖神色凝重地点点头,道:「叫她另择良人吧,免得辜负靑春!」
「你为何不事先跟她来个约定,比如一个月内你不囘去,便已有不测?」
甄河靖脸上一热,道:「她一直不知道这件事,而小弟也不敢告诉她,免得她担心!你知道假如她在我临行时大哭一塲,决战时,小弟心情不无影响!」
杨高原点点头,随即道:「我答应了你,难道你心情便不会为此而有影响?」
甄河靖叹了一口气。「若说没有影响,那只是违心之言,不过对她总也得有个交代!」
「好,小弟答应你!」
甄河靖大喜,欢声道:「多谢杨兄!她叫周玉凤,是关内『子母梭』周宣周大侠的独生女儿,家住河北邯郓城!」
「假如小弟得胜,一定替你把消息带到!」
「但假如万一兄台失手死在小弟剑下呢?你是否也有未了之事?小弟也一定全力为你办妥!」
杨高原脸色微微一变,待要发作,心头一动,想起大哥溺毙的种种疑点来,登时作声不得。
甄河靖看了他一眼,道:「兄台不信小弟有此诚意?」
杨高原叹了一口气,道:「此事也不知从何说起,而且办起来,甚是棘手。」
甄河靖朗声道:「假如兄台肯说,小弟愿闻其详!」
杨高原脑海飞快转动。「刚才甄兄不是奇怪小弟为何会由姓易变成姓杨么?那件事便是与此有关……」言毕便把近日来发生的事转述了一遍,只听得甄河靖目瞪口呆。
半晌,甄河靖坚决地道:「杨兄请放心,万一杨兄不能囘去,小弟必代你调查此事,终此一生,不获眞相绝不罢休!」
杨高原见他说得诚恳,心头热血一涌,忍不住道:「好!冲着你这几句话,你这个朋友,小弟交定了!」
话音刚落,店小二已捧着一个木盘走了进来,把杯筷酒菜放下,弓腰出去。
甄河靖首先抓起筷子,道:「不知道厨子的功夫如何,待小弟先试一试!」他眞的每一样菜都先吃了一口,又喝了一杯酒。
杨高原知道甄河靖此擧是为了表明清白:没叫小二在酒菜中下毒,对他更加放心,两人三杯酒下肚,愁容渐消,话也逐渐豪放起来,一席酒未赏吃毕,都已有相见恨晚之感!
两人谈到师门的恩怨,又不由唏嘘叹息一番。
「杨兄,假如小弟不在逍遥门,咱们岂非可以做一对好朋友?」
杨高原也有此感,却打了个哈哈,道:「你若不在『逍遥门』,或小弟不在『快刀门』,说不定咱们终其一生也没缘相识!」
甄河靖长叹一声,道:「这叫做造化弄人!」
杨高原道:「如今已三更了,明日还有一塲恶斗,早点休息吧!」
甄河靖有点依依不舍地道:「时间过得眞快,杨兄,早点歇息吧,小弟囘房去了!」
次日两人不再见面,都关在房内养精蓄锐,到了黄昏,甄河靖才来找杨高原,两人联袂到饭店晩饭,互敬了三杯酒,然后携手离开。
到了决战之地,杨高原道:「事不宜迟,来吧!」
甄河靖道:「请杨兄尽管出手,不必有所顾忌!」
杨高原心头一热,也道:「小弟也要说这句话!」
「万一小弟得手,杨兄未竟之志,小弟一定替你完成!」
杨高原道:「小弟亦如此,甄兄尚有何话要说么?」
甄河靖道:「小弟心事已了,再无牵挂!」
「小弟亦无所牵挂!」
两人互撃一掌,同时退后三步立定,甄河靖忽道:「且慢,今夜没星没月,小弟提议烧堆篝火照明,杨兄意下如何?」
杨高原道:「妙哉!」
于是两人在附近拾了一大堆枯枝,然后用火折子点燃,火光一起,四周登时明亮了很久!
两人重新立定,甄河靖首先把剑抽了出来,杨高原道:「有件事要告诉你,家师为了破贵门的剑法,自小便训练小弟用左手刀,等下请甄兄小心!」
甄河靖亦道:「家师临死之前亦把剑法作了一些改动,杨兄也请仔细!」
这两人分明要作出生死,但心中都有惺惺相惜之意,若有人经过,只道他俩是在砌磋武艺而已。
杨高原缓缓把寳刀抽出,执在手上,过了两盏茶工夫,湖畔逐渐笼上杀气。杀气越来越盛,凛烈北风也没法把其吹散。
两人渊停岳峙,如同两尊石像,双眼不断在找寻对方的破绽,四道目光如同四柄无形的利剑,不断在空中交错碰撃。
又过了两三盏热茶的工夫,两人忽然都大喝一声,同时标前,刀剑并擧,只闻「铮」的一声,刀剑相撞之后,都同时变招。
杨高原刀快,手腕一翻一转,第三刀已奔临甄河靖的胸膛!
甄河靖喝道:「好快的刀!」身子微微一偏,长剑飞起,斜指杨高原胁下的空门,姿势美妙,从容不迫,深谙逍遥剑法的精义!
杨高原也赞一声好,不闪不让,手腕回飞,刀背把长剑撞开,手腕再一翻,刀刃沿剑脊滑下!
这一刀与闪电刀法的路数大相迳庭,粗中有细,令甄河靖吃了一惊,连忙倒退一丈!
杨高原暴喝一声,身子一掠,急迫上前,展开师门绝艺,寳刀「刷刷」一口气劈了三刀,这三刀,一刀快过一刀,乍看就似三刀同时迸发。
甄河靖年纪虽较轻,但甚是鎮静,见招破招,不退一步!
杨高原三刀之后,又再七刀,刀声挟着风声,呜呜作响,摄人心魄!
这七刀杨高原拼力而发,展尽所长,甄河靖招架不及,接了六刀已无以为继,只得向后一退,不料他俩本在湖畔决斗,这一退至湖上,湖水早已结成冰,又恰好有块大石在后,甄河靖一退,后脚跟碰到那块石头,脚下一虚,滑开了一步!
这刹那,他后颈空门全露,说时迟,那时快,杨高原的寳刀已挟风而至!
甄河靖暗叹一声:「我命休矣!」
这刹那,杨高原本来心头狂喜,但目光一掠瞥及那块大石,心头一沉,已明白眞相,急切之间,硬生生把刀移开尺余。
「噗!」刀锋落在冰上,冰屑四溅,甄河靖死里逃生,魂魄未归,直至杨高原收刀后退,才知道杨高原不欲乘人之危,不由由衷地道:「杨兄眞英雄也,小弟佩服得五体投地!」
杨高原淡淡地道:「胜之不武的事,不做比做要好过得多,甄兄小心,小弟的刀又要来啦!」
甄河靖向横踏出一步,立了个门戸,两人再度接战,这番甄河靖首先展开攻势,一柄长剑如白龙遨游四海般,忽左忽右,忽急忽缓,把刀势压住。
由于双方武功的路数经师尊数番的恶斗,都已互相了然于胸,因此只要两人实力相埒,要想出奇制胜,根本已无可能,所以数番决斗,都落得个两败倶伤!
激战了五十多招,甄河靖一招「美人照镜」直刺杨高原的面门,剑至半途,突化「西施浣纱」,身子一蹲,剑锋横削杨高原的双脚!
杨髙原急吸一口气,身子拔空而起,凌空曲腰,一招「力劈华山」直砍下来,势子之猛一时无两!
甄河靖身子未曾直起,不敢招架,双脚一弹,跃开几尺!
杨高原双脚落地,忽闻「噗」的一声,双脚竟陷落冰中,原来该处冰薄,而他势子又猛,竟把冰踩裂!甄河靖大叫一声:「小心!」快步奔前。
杨高原不愧是一流高手,右掌在旁边冰上一拍,身子再度拔起,甄河靖忙又后退,问道:「榻兄没受伤吧?」
杨髙原忽然长噢一声:「可惜!」
甄河靖一怔,讶然问道:「杨兄可惜什么?」
杨高原道:「上天既然敎我投身快刀门下,为何又叫你入逍遥门?」
甄河自然明白他话中之意,刹那间心里热乎乎的,半晌才道:「所以小弟才认为造化弄人,人生在世不过数十寒暑,觅一知己已难,偏生知己又是仇家……」
杨高原道:「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诚哉斯言!」
甄河靖忽道:「杨兄,你说咱们师父是否也有此感?」
杨高原一震,心念电转,道:「谅必与咱大同小异,否则为何在受伤之后便停手?大概都不想制对方于死命!」
「正是如此,师父恩重如山,其遗风小弟不敢或忘!」
杨高原心头一热,哈哈笑道:「彼此彼此!甄兄,师命难违,咱们继续吧!」
两人第三度交锋,表面战况依然甚是激烈,但出手已不如刚才之凶狠。
斗了百七十招,两人依然不胜不败之局,数次易位,情况依然,此刻杨高原背对篝火,情况对其有利,刀势又凌厉了。
激战间,杨高原忽然一刀横劈,切向甄河靖的小腹,甄河靖沉臂引剑一格!
「当」的一声,双方立即又变招,杨高原刀快,第二刀先发,甄河靖一个「凤点头」让开,长剑一撩,自下向上,戳向对方的喉头。这一剑他的用意只是要迫退对方,避免他第三刀立即发出,可是万料不到,杨高原在这刹那,身子忽然一抖,既不退,也不回刀!
甄河靖只觉手上长剑一紧,接又闻杨高原喉头「呜」的一响,身子忽然瘫倒。
甄河靖下意识地收剣,只见一股鲜血自杨高原喉头汨汨流出,杨高原双眼圆睁,望着甄河靖,目光蕴藏的情感,说不出的复杂。
这刹那,甄河靖只觉手脚冰冷,不知身在何处,半晌他才暴叫起来:「你为何不退,你为何不闪?」
杨高原喉头「呜呜」乱响,甄河靖抛下长剑,抱住杨高原,垂泪道:「杨兄杨兄,小弟绝对无心杀你,此心皇天可以作证。」
杨高原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双眼缓缓闭上,甄河靖大声道:「杨兄你还有什么话要交代?」
杨高原双眼再度睁开,可是已说不出诂来,甄河靖道:「小弟一定替你查出令兄的死因,你放心吧,除非小弟死了,此志不渝!」
杨高原目光露出几分安慰之色,闭上双眼,头一歪,已经断气。
「杨兄杨兄,你醒醒!」
夜风一过,甄河靖的叫喊声立即被吹散……
也不知过了多久,甄河靖忽觉臂下一片冰冷,这才发觉自己不如何时已跌坐在冰上。
过了好一阵,甄河靖才站直了起来,抱起杨高原的尸体,向桦树林走去……
「立春之前,不可离家半步!」
难道这是诸神的咒语?是以杨高原才闪不开甄河靖那一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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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8-29 21:02:3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七章 死因



大年初一,一清早天上便下了一道阳光,人们都带着欢笑迎接新的一年的到临,鞭炮声此起彼落,增添几许热开气氛。
荒郊雪地上,一辆板车急速地飞驰着,驾车的是个白衣靑年,不断挥鞭催马,那马洒开四蹄,尽力奔驰,鼻孔喷气,热气一出鼻孔,便化成白烟。
板车不停,不一阵便停在一座渔村之前,白衣靑年向周围看了几眼,见附近有几个孩子在堆雪人,便大声问道:「请问贺甲家在那里?」
一个梳着冲天髻的孩子抬手道:「呶,就是那栋!」
白衣靑年马鞭一落,催马上前,就在此刻,孩子们都看见板车上放着一具死尸,同时大叫起来,那梳冲天髻的孩子首先奔进大屋,叫道:「大伯爷,有人来找你呢!」
白衣靑年见有人入内禀报,便仍停在车上,过了片刻,只见几个老头开门出来,中间那个问道:「是谁要找老汉?」
白衣靑年道:「是晩辈甄河靖!」
贺甲微微一怔,问道:「小哥有何见敎?」
甄河靖神色一黯,悲声道:「对不起,今日大年初一,本不该来触你的霉头,但我又不得不来……杨高原兄已死了!」
台阶上的几个老头脸色都是一变,一齐抢了下来,见杨高原摘身血迹,心头均甚沉重,贺丁见甄河靖腰上悬剑,心头一动,问道:「杨侄子是你杀死的?」
甄河靖默默地点头,贺乙问道:「他约战的便是你?」
甄河靖又点点头,贺甲喝道:「你既然要杀他,为何又将他尸体送囘来?」
甄河靖叹了一口气。「请老丈相信我,我根本不想杀他,不知为何,杨兄他……唉,这实在太意外了!」
贺甲吸了一口气,道:「多谢你送尸之情,如今尸已送到您请吧!」
甄河靖身子一颤,道:「老丈,你不相信我?杨兄是我的知己……我们相识只两日,但已是最好的朋友……」
贺丁朝地上吐了一口涎沬,骂道:「鬼话!」
甄河靖痛苦地道:「我再说你们也听不懂……杨兄还托我为他办一件事!」
贺乙问道:「替他安葬?免啦,一副棺材咱们还付得起!」
甄河靖正容道:「不是,他要晩辈替他调查他兄长的死因!」
此言一出,三个老头全都怔住了,半晌,贺丁才叫道:「他会托他的仇人办这种事?」
「晚辈与他根本无怨无仇……」
贺甲咆哮道:「那你又杀他!」
「杨兄已把他兄长的事完全告诉我了,还叫我来此找你们!假如我死了,他也会替晩辈办一件事!今日是初一,自然不能出葬,请老丈派一个人领我去水神庙,更请你替我买些香烛,晩辈要去水神庙陪他几天!」
贺乙惊诧道:「你也知道水神庙?」
三兄弟商量了一阵,最后贺甲才道:「你且等一等!」走入家内,不一刻又带了两个汉子出来,一个二十出头,个满脸病容,年纪看来已过三十。
贺甲道:「你赶车跟他俩去吧!」
那二十出头的靑年正是贺七龙,那满脸病容的汉子却是乞丐祝康福,只是今日他已换了一件干净的衣服。两人在前面,甄河靖驾车在后,向水神庙前进。路上遇到村内大小,都对他们投来惊奇的眼光。
不一阵,水神庙经已在望,甄河靖把车停在庙外,抱起杨高原的尸体,跟着贺七龙入庙。
到了后庙灵堂,贺七龙淡淡地道:「先把杨二哥的尸体放在棺内吧!」
「谢谢你兄弟,你叫七龙吧?」
贺七龙因他杀死杨高原,对他愿有敌意,理也不理他。
甄河靖心头有愧,有心讨好他,道:「那板车是小弟买来的,你带囘去吧!」
贺七龙粗暴道:「谁要你的破车!」
「那么马匹你扛回家吧!」
「那臭马喂鱼,鱼也不吃!」贺七龙说罢,头也不囘地走了。
甄河靖发了一阵怔,一阵风吹进,带着几丝异味,甄河靖瞿然一醒,这才发觉祝康福还在,忍不住问道:「你怎么不囘去?」
祝康福淡淡地道;一由现在起我便住在这里!」
「哦?你要守灵?」
祝康福不答,甄河靖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一个乞丐!」
甄河靖一怔,再问:「乞丐也该有名字!」
「祝康福!」
甄河靖道:「这两三天小弟也会住在这里,咱们作伴……嗯,你怎会做乞丐?」
「八字不好,运程又欠佳,上天注定的!」
甄河靖甚感没趣,过了好半晌,才喃喃地说道:「你相信我不是有意杀死他的么?」
他估计祝康福会不理他,不料他却转头望着他。甄河靖心头一喜,忙道:「小弟跟杨兄不但不是仇人,而且还是朋友!唉,杨兄说得好,上天既然要他投在快刀门门下,为何又叫我是逍遥门的弟子?」
他说至此,神情忽然激动起来,大声叫道:一苍天苍天,你为何不叫我死在杨兄的刀下,却要杨兄死在我的剑下?你又为何要作弄咱们!」
祝康福淡淡地道:「怨天恨地也挽回不了他的生命!」
甄河靖好像找到一个知音人般,身子一抖,忽然抓住祝康福的手臂,道:「我把经过说给你听,好不好?」
祝康福冷冷地道:「你爱说便说吧,我身上有病!」
甄河靖讪讪一笑,松了手,轻咳一阵,这才一五一十的把两日来的事仔细说了一遍。「祝兄,如今你相信我是无心杀死杨兄么?」他心头充满愧疚,此刻把话说清楚,心头舒适了许多。
不料祝福康冷冷地道:「不管如何,他总是死在你剑下的吧?」
甄河靖心头如遭巨木所撞,痛苦地把脸掩在双掌中。喃喃地道:一我眞的是无心的,我宁愿我死在他刀下,也不想他死在我刀下!」
「我现在相信了!」
甄河靖跳了起来,喘着气道:「你眞的相信了?」
「不过他本来可以不死的!」
甄河清一怔,半晌才道:「桦树林那里有名医,可以令人翻生?」
祝康福軽哼道:「求人不如求己!」
「求人不如求己?但我对医术根本一窍不识!」
「你们随便一个不赴约,这塲悲剧又怎会发生?」
甄河靖身子一震,道:「但师命难违呀!」
「违了之后,有谁知道?你们师尊还健在么?这塲怨隙是他们结下的么?意气之争而已,又不是什么不共戴天之仇!」
甄河靖叹了一口气,道:「你不是江湖人,不知江湖上的情况了,假如咱们任何一人不赴约,事后传到江湖去,以后都不必想在江湖上立足了!」
「假如两人都不赴约呢?」
「那自然没有人知道,但是小弟又怎知……」
「腊月廿八夜,你不是说你们谈得很投机么?为何不提出和解?现在你们都是一门之主了,没人管得你们,何况这仇已纠经了三代人!」
甄河靖不由语塞,祝康福道:「你们不提出来,只是因为怕吃对方耻笑而已,这便是虚荣了!不过我不怪你杀死他,因为这是他自寻死路!假如他提出和解,岂不是可以挽间一条生命?」
甄河靖久久都说不出话来,他忽然觉得这人不像乞丐,就算是乞丐,也不是寻常的乞丐,忍不住问道:「祝兄是丐帮弟子?」
祝康福摇摇头,淡淡地道:「你自己的事尚且照顾不了,还有空关心别人?对不起,我要去收拾一下床舖!」言毕走向前面的厢房。
甄河靖心头凌乱,不知做什么,幸而不多久,贺七龙来了,带了香烛菓品,道:「今日是初一,木匠都休息,灵牌改天才叫人刻!还有,件工也不愿做事,你自己张罗吧!」
甄河靖自怀内掏出一块碎银来,道:「不敢麻烦兄弟你,请你拿盘水来,待我替杨兄沐浴更衣!」
贺七龙道:「眞是霉气,大年初一要做这种事!」
甄河靖忙道:「那麽请借一口铁锅炭炉,待我自个动手!」
贺七龙说道:「这里炊食之物齐全,你自个找吧,我再替你找一套干净的衣服来!」
「拜托拜托,灵牌小弟自己刻,不用你费心了!」
贺七龙哼了一声,转身而去,看也不看他手中那块碎银一眼。
甄河靖甚觉尴尬,幸而池自觉有愧,也不恼怒他无礼,收了碎银,便在庙内找寻起来,原来老头生前居住之所对面尚有一间柴房,里面灶锅一应均全。
甄河靖提了一只水桶,到外面打水,打了一缸水,洗了铁锅,放下水,便在灶膛中烧起火来。
他忽然听到一个脚步声,走出柴房一看,却见祝康福在棺材下找寻东西,忍不住问道:「祝兄,你在找什么?」
「找块木块刻灵牌!」
甄河靖目光一亮,问道:「你懂得雕刻?」
「我在棺材舖内干过活!」
甄河靖大喜。「那就请你替小弟为杨兄刻一块吧!」
「正是要为他而刻!」祝康福果然找到一块木头,淡淡地道:「你知道村长为何叫我来这里居住么?便是因为我能做棺材!此刻我身上没有工具,借你的剑一用如何?」
「小弟身上尚有一柄匕首,谅更合用!」甄河靖自身上掏出一锋利的小匕首。
祝康福一手接了过去,坐在灶前专心雕刻起来,甄河靖见他十分熟练,忍不住又赞了他几句。
祝康福道:「我看你心无城府,不像是奸险之徒,现在倒相信你的话了!」
甄河靖大觉安慰,道:「能得祝兄谅解,小弟幸甚!」
「可惜你不善用脑!」
甄河靖一怔,脸上发热,道:「小弟年轻识浅,遇事时心浮气躁,深以为苦,尚请祝兄指敎!」
「不敢。」祝康福头也不抬地道:「你说你无意杀死杨高原,而杨高原也无心找死……」
甄河靖快口道:「这个自然啦!」
「既然如此,他为何闪不开你那一剑?」祝康福忽然停手抬头问道:「你那一剑十分辛辣,他当时根本无从闪避?」
甄河靖连忙摇头道:「怎会呢!小弟既然无心杀他,又怎会使出那种招式?我那一剑只不过希望迫退他,使他不能接连攻撃下去而已!」
「这样说,你那一剑杨高原是一定闪、避得开了?」
甄河靖脑海内迅速泛上当时的情景,点头道:「确是如此,以杨兄的武功来论,他只须双脚微一用力,便可后退闪开!而由于小弟身子微弯,也无法迅速再发第二剑!换而言之,他一退之后,也不会露出败象,或失却先机!」
「好啦,你说的话我都相信你!不过你可曾想过,明明可以闪避得了的,他为何偏偏闪避不开?」
甄河清苦笑道:「这件事小弟已不知想过多少遍了,就是想不到其中原委?」
「当时尚有别人在否?」
甄河靖道:「一个也没有!」
祝康福不语,甄河靖忙问:「祝兄有何高见尚请有以敎我,小弟感激不尽!」
祝康福淡淡地道:「我若单凭问你几句话便知道,岂不是神仙哉?」话音一落,刖头已传来一阵脚步声,祝康福忙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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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8-29 21:03:2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八章 初露端倪



甄河靖望灶膛内添了一根干柴,手按剑柄,也走出暗廊,只见贺七龙与另一个中年汉子走来,正是贺靑木。
贺七龙把两套干净的衣服抛给甄河靖,贺靑木手上却提着一个食篮,并把食一篮交给祝康福。
贺七龙粗暴地道:「准备好没有?」
甄河靖道:「水热了,这就来!」言毕连忙入柴房,把锅内的热水倾在木桶内,提了出来。祝康福又抛了一块毛巾与他。道:「这大概是以前那个聋老头留下来的!」
甄河靖抱起杨高原的尸体,双眼一阵湿濡,几乎滴下泪来,轻轻解开内外衣靠,把尸体放在地上,先用热水冲了一下,然后再用毛巾擦去身上的血迹。
贺七龙帮他再倒了半桶热水,甄河靖仔细抹拭,就像是大战前,在抹拭自己心爱的兵刃般,贺靑木见他如此,厌恶之感消失不少,只那贺七龙仍是在一旁唠叨。
甄河靖抹干前身,把尸体翻了过来,又去擦后身,抹了一阵,突然咦地叫了一声,贺靑木忙道:「什么事?」
贺七龙说道:「大哥,别听他大惊小怪!」
甄河靖抛下毛巾,把身子凑近,双眼几乎贴至杨高原尸体的后背上!
贺靑木忍不住再问:「你到底在看什么?」
「奇怪!你们看这是痣么?」甄河靖指一指后背一处。
贺靑木凑前看了几眼,只见那里有一点灰褐色的斑点。那斑点极小,加上杨高原皮肤深色,若非仔细,根本不能发觉,当下道:「就算是痣,那也不奇怪!谁身上没痣?」
贺七龙道:「小弟早就说他故意大惊小怪,偏大哥你不相信!」
甄河靖道:「不对,痣那里是灰褐色的?你们见过没有?」
贺七龙怒道:「爹爹等咱俩囘去覆命,你到底洗不洗?」
甄河靖喃喃地道:「你们那里知道,这里是『督兪穴』,是人身死穴之一!」
贺靑木见他不似胡阉,忙问道:「这又如何?」
「这『督兪穴』是属太阳经,若果受袭,先是双脚麻痹,再而气绝!」
祝康福听至此,忍不住走了过来,甄河靖心头一动,忙问:「祝兄,你看小弟是否看错?」
贺七龙道:「他才不会跟你胡阀!」
不料祝康福淡淡地道:「我不懂得甚么『督兪穴』,『心兪穴』的,也不知甚么是太阳经,足太阴经的,你若有疑问何不探个究竟!」
甄河靖心头又是一跳:「这乞丐看来必是丐帮弟子无疑,否则他又怎知道太阳经上尚有一个同样重要的『心兪穴』!他这句话分明是在鼓励我」
心念未了,只闻得一当!」的一声,目光一瞥,祝康福已经把匕首抛在他面前,当下道:「多谢祝兄。」抓起匕首欲挖下。
贺七龙喝道:一喂,你在干甚么?」
「小弟认为杨兄是中了甚么暗器,双脚麻痹,所以才闪不开小弟那一剑,是故要挖开来看看!」
「不行,你敢保证你没看错么?」
甄河靖道:「看看又有何妨?」
贺七龙道;「他被你杀死,死后你还要糟塌他,你还有良心没有?」
甄河靖不禁犹疑起来,心想假如自己估计错误,只怕与贺家的误会将更深,不禁放下匕首。
贺七龙得意地道:「谅你也不敢造次,快洗快洗,咱们还等着囘家吃饭!」
祝康福忽然咳嗽起来,甄河靖一怔,便听到外面又有两个脚步声傅来,心中忖道:「祝康福为何咳嗽?他示意我有人来了?假如如此,此人一身武功只怕不在我之下!」
当下抬起头来,只见两个素衣女子走了过来,年纪较大的问道:「七龙你叫谁洗甚么?」
贺七龙上微微一热,道:「伯母,你来了?,
「是的,妾身听说杨侄子被人杀死,连忙带着丫头过来看看。」
贺七龙伸手一指,道:「人便是他杀的!」
甄河靖见那女人转头过来,目光一闪,如刀刃般锋利。心头一动,脱口道:「女侠便是宋三娘?」
那女人一怔,疑惑地望了他一眼。「妾身与阁下素未谋面,却能叫出妾身的名字,当眞敎人佩服!」
甄河靖长身抱拳,道:「晩辈甄河靖,是逍遥门下弟了!有关前辈之事,是杨兄告诉小弟的!」
宋三娘目光又是二亮,道:「原来你是逍遥门之人,哼!杨高原与妾身虽只有一面之缘,但论起来,多少也与老娘沾点亲故,妾身斗胆问你一句,你为何把他杀死?」
甄河清长叹一声,说道:「说来话长,请前辈移玉到厢房,待晩辈仔细道来如何?」
宋三娘冷冷地道:「不必,妾身这把老骨头挺得住,站着也无妨!」
甄河靖屡次被人误会,心中有气,却也不敢发作,当下清一清喉咙,便仔细把逍遥门与快刀门的恩怨,以及与杨高原秉烛夜谈,双方订下若然不幸丧生,便请对方替自己完成未竟之志的事说了一遍,最后更把交手的过程绘声绘影,连比带划叙述了一次,直说了顿饭工夫才交待完毕。
「晚辈若有一句虚言,管敎我异日遭雷劈电殛,不得好死!」
宋三娘说道:「七龙,你刚才在吵甚么?」
甄河靖忙又把经过说了一下,然后道:「前辈武功高强,料亦看出此处是人身大穴之一的『督兪穴』!」
宋三娘看了几眼,道:「不错,此处确是『督兪穴』,而那一个斑点又不像是痣……」
背后的风小小道:「娘,这『督兪穴』是属太阳经,遇袭之后,先是双脚麻痹……这,会不会是杨二哥遭人暗算,所以才闪不开甄少侠那一剑?」
甄河靖精神一振,道:「在下想法与姑娘相同,所以想挑开皮肉探个究竟,不过这位是兄弟却不许小弟这样做。」
宋三娘正容道:「七龙,若论起亲故来,妾身与令尊等可也差不多,容妾身斗胆行事如何,令尊若有怪责,一切由妾身负责!」
贺七龙根本不知叔伯父亲的意思,只是对甄河靖怀有偏见而已,当下道:「既然伯母这样说,小侄也不敢多言!」
宋三娘蹲下身子,拾起匕首,用尖端挑开那灰斑,一挖下去,只见里面皮肉深色很多,甄河靖心头怦怦乱跳。
宋三娘越挖越深,也越挖越大,里面那团黑色倏地散开,血液凝着,已染成黑色,当然如今尸血已干涸,不会横溢。
过了一忽,只见宋三娘脸色一变,道:「丫头,拿块手绢来!」
风小小立即把手绢递上,宋三娘慢慢把匕首抬起,但见白光一闪,一根细如牛毛的钢针已落在手绢上,贺七龙看得目瞪口呆!
「甄少侠所见没错,杨侄子果然是中了人家的暗算,所以才闪不开那一剑!」
甄河靖道:「如今晩辈的心情比谈轻松,由此可见在下并非有意杀死杨兄!」
宋三娘道:「我没说你故意杀死他!嗯,请少侠囘忆一下,当时你们的方位如何?」
甄河靖想了一下,道:「杨兄背对篝火,而晚辈则面对篝火!」
「你们离篝火多远?」这次发问的是风小小。
「杨兄离篝火大概丈余!」
风小小再问:「篝火可以照多远?」
「二三丈方圆吧!」
「附近肯定并无别人?」
甄河靖苦笑一声:「在下与杨兄决斗之前,曾在附近走了一遍,不见有人,但当咱们开始决斗之后,有没有人潜近,便不敢肯定了!」
宋三娘道:「当然有,否则这根毒针又从何而来?」
风小小再问:「附近可有岩石之类的东西?」
「湖边岩石环布!」
风小小点点头:「这就是了,一定是有人在你们全神决斗时,在背后发射暗器!由于杨二哥背对着篝火,加上夜内风大,听不到声音,无法闪避,而少侠的视线一来被杨二哥所阻,二来又恰好弯身向下,自然亦无从发觉!」
甄河靖连连点头。「必是如此,姑娘分析精辟,在下十分佩服!」
风小小粉脸一红,道:「小妹信口雌黄,少侠万勿见笑!」
宋三娘却问:「少侠,杨侄子是否与篝火成一直线?」
甄河靖沉吟道:「略有偏斜!」
「离最近的岩石有多远?」
「大概一丈八至二丈左右!」
宋三娘眉头一皱,道:「这样说来,那人的武功当眞深不可测了!」
甄河靖深有同感,点了点头道:「不错,这钢针比一般的梅花针还要小,加上风大,要想发射至二丈外的目的物,又能深入皮肉,又要命中预定的穴道,无论手力、眼力、内功,若非已臻化境都无以为功!」
说至此,他又深叹一声:「如此说来,在下的武功跟对方可相差太远了,那便能找到他,也未必能替杨兄报仇!」
风小小接腔道:「娘,女儿看那人未必这般厉害!」
甄河靖忙道:「姑娘聪明过人,莫非另有发现?」
风小小道:「不敢当少侠称赞,小妹推测那人武功假如眞的这般高,何须如此麻烦,若要杀杨二哥,随时也可得手!」
宋三娘道:「乖女儿,你有话便快说吧!」敢情这个做母亲的,在智力方面亦甚佩服自己的女儿。
风小小微微一笑。「女儿怀疑那人不是用手发射钢针的!」
甄河靖目光一亮,道:「姑娘认为他借助机刮之助,如喷筒之类的物件?」
「少侠果然聪明,一点即透!」
甄河靖脸上一热,道:「假如如此,便不需怕他了!」
「非也!凡人不怕明枪,只怕暗箭!此人纵然武功不高,仍是个极可怕的人物!试想咱们既不知其面目身份,而他又有辨法将钢针射至二丈之外,只要他杂在人羣之中,偷偷按掣在背后给你一针,请问少侠有把握闪避得开么?」
甄河靖双眼一睁,登时说不出话来,风小小低头看了一眼,道:「还有一个疑点,寻常杀人毒针中人之后,必全身或发黑,或发靑,或发蓝,为何此针中人之后,只有这么一小点?而且还是发灰的?」
甄河靖此刻如同小孩子跟大人说话般,一个劲称是,对她佩服得五体投地。「是极是极,姑娘所言极是,不知这又是甚么原因?」
风小小粉脸一红,道:「这点小妹也不知道,尚请少侠推敲一下!」
三人苦思了一阵,都找不到答案。宋三娘道:「靑木、七龙两位贤侄,时间已不早,你们先囘去吃饭吧!」
「请伯母到寒舍进膳!」
宋三娘道:「等下妾身与小女自会到府上给令尊等拜年!」
贺靑木恭声道:「如此小侄等先囘去了!」他年纪本来比宋三娘还大,只因义弟杨乐水是风家的徒弟,又是准女婿,所以平白矮了一辈!
祝康福忽然道:「靑木请慢,小弟有一事求你!」
贺靑木一怔,只道这乞丐要向他讨甚么酒食,不料祝康福却对甄河靖道:「甄壮士不是要送银子给他俩么?」
甄河靖也是一怔,不过却没问理由,取出一块碎银来,祝康福把碎银交给贺靑木,道:「小弟知道你不会白收人家的银子,不过昨夜小弟发现府上养了不少鸡,就请送两只过来,要活的,切切!」
贺靑木略一犹疑,终于收下银子,道:「等下便送两只过来!」
祝康福道:「请快一点!」
宋三娘见贺氏昆仲走后,忍不住问道:「阁下似乎是个外郷人,贵姓大名?」
「贱名不足挂齿。」祝康福拾起匕首,用布把刀拭干净,走向柴房。
甄河靖说道:「这位祝兄自称是个乞丐,以前当过棺材匠,来投靠贺村长的!」又低声道:「晚辈怀疑他是不露相的高人!」
宋三娘目光一闪,道:「他甚么时候来的?」
「听说才来了几天!」
「来得倒巧!」
话音刚落,只见祝康福又囘来了,手上的匕首烧得通红,自顾自地道:「刀上已染了毒,还是小心一点为要!甄壮士,你还不快一点?」
甄河靖瞿然一醒,忙把杨高原的尸体抹干,宋三娘母女忙转过身去,甄河靖道:「请祝兄帮小弟替杨兄穿衣如何?」
祝康福放下匕首走过去帮他,过了一阵,尸体穿戴整齐,两人把尸体放落棺内,再盖上棺盖。
「甄壮士,这木桶跟毛巾都不能要了,拿到灶堂内烧掉吧,免得别人不知拾去使用,要受无妄之灾!」
甄河靖乖乖听话,宋三娘笑一声:「你这乞丐倒好心!」
祝康福冷冷地道:「好心没好报,有甚么用?」
一阁下此话何意?」
祝康福运七如飞,木屑刷刷飞下,淡淡地道:「若好心有好报,在下又怎会沦落至此地步?」
「我看你也不壊嘛!」
祝康福抬起头来,满怀怨气地道:「我妻子被人杀死,我得了一身不治之病,这样还好?」
宋三娘微微一怔,随即故意道:「你是好人,也许你妻子不是好人!」
祝康福那袭灰袍子无风自动,但随即静止,继续削木。
宋三娘心头一震,忖道:「姓甄的果然没看错,此人当眞是个不露相的高人,莫非是丐帮的大袋弟子?」
风小小见他手法十分熟练,忍不住问道:「这位大哥,你在刻什么?」
「灵牌!」祝康福语气甚是冷淡。
「灵牌?刻给谁的?」
「木匠休息,代甄壮士刻的!」
「哦,你是刻杨二哥的灵牌?那眞谢谢啦!」
祝康福见她语气和善,神色又无卑视,料是对她生了好感,抬头道:「不用谢,这也是我的工作,以后这里的棺材都会由我做!」
风小小点了点头,但这话听在宋三娘的耳内,却又是另一种意思,忍不住又冷笑道:「朋友,你认为这里还会死很多人么?」
「这只是大娘的意思,要饭的可没这样说过!」
大娘两字入耳,宋三娘心头如同挨了一拳似的,半晌才狠狠地道:「你别以为老娘是好欺侮的!」
祝康福也冷笑一声:「你也别以为要饭的是好欺侮的!」
「娘!」风小小白了母亲一眼,恰好外面传来一个脚步,原来是贺七龙来了。
甄河靖自柴房闪出来,贺七龙立即把两只鸡塞在他手中,然后再把一只食篮放在地上,道:「伯母,我爹怕您饿,着我先送点糕饼过来,让您用点点心,等下请您千万到舍下坐坐!」
宋三娘忙道:「替我多谢你爹,等下妾身便过去!」
贺七龙走后,甄河靖把鸡拿到祝康福面前:「祝兄,你要的鸡,已拿来了!」
「谁说我要?」祝康福头也不抬地道:「鸡是你买的,自然是你的!」
甄河靖一怔,结结巴巴地道:「但小弟并没说要买鸡呀!」
宋三娘道:「要饭的,不必吞吞吐吐了,明人不做暗事,干脆一点吧!」
祝康福道:「甄壮士,我要饭的没有什么本领,不过胜在走过的地方多,听到的话也多,要想证明你那杨兄中针之后为何身上不泛黑,最好的办法,便是拿鸡再试一下!」
宋三娘道:「你这馊主意是谁敎你的?假如鸡的死状与人一样,那又能证明什么?」
「你们刚才说的只是杀人毒针而已,毒有好多种,也许那针不能杀人,杀死他的只是剑而已!」
宋三娘冷笑一声:「就算那针一丝儿药都没有,也足以制人于死命!」
「大娘脑袋不如令媛,你何不问问令媛?」
一问我?」风小小一怔,「小妹也不知!」
「不知最好的办法便是再试一下!」
「好,小妹遵命!」风小小接过一头鸡,用手绢包起那根钢针,轻轻在她背上试了一下。
那鸡咯咯而叫,一忽身子忽然微微颤动起来。祝康福道:「姑娘为何不把牠放在地上?」
风小小依言把鸡放下,那鸡二洛地随即坐下,叫也不叫一声,祝康福又道:「姑娘何不赶牠,看看牠有何反应?」
风小小眞的伸手去赶牠,那鸡如「立地成佛」般,就是不动。祝康福脸上泛起一丝喜色。「姑娘如今该知道是什么原因了吧?」
风小小脑海内灵光一闪,高声叫道:「我知道啦,这钢针的不是毒药,而是麻药!」
祝康福道:「姑娘的脑筋果然比令堂灵活!」
宋三娘道:「现在下结论还早哩,说不定等下牠便一命呜呼了!」
祝康福放下匕首,道:「既然如此,何不先吃饭?」
此刻午时早过,甄河靖忙了大半天,肚子也早已饿了,把另一只鸡在柴房内,转身过来,道:「祝兄说得不错,吃了饭再看牠如何!」
饭还未吃毕,那只鸡已咕地叫了一声,站直起来,慢慢走了两步,便飞快地跑开了。
甄河靖喜道:「祝兄估计果然丝毫不错!」
宋三娘道:「其实那人也是多此一擧,既然要打穴,又何须用麻药?」
祝康福不语,风小小看他一眼,道:「娘,话不是如此说,麻药反应更快,这样表面上杨二哥便是死在甄少侠剑下了,二来可能喷筒内的针全都淬上麻药!」
祝康福忍不住向他投来一瞥赞赏的眼光。「姑娘,你不能想远一点么?」
「想远一点?」风小小脑内灵光一闪,大声叫道:「娘,女儿现在知道了!」
宋三娘忙问:「丫头你知道什么?」
「杨大哥跟聋老头也是中了同样的毒针!」
宋三娘脸色一变,道:「不错!你杨大哥是脚底中针,聋老头是后背中针,那人怕被咱们发觉,所以才来把他们中针处的皮肉割掉!」
风小小道:「水哥是脚底中针,所以全身麻木,因而溺毙,更可由此证明,射杀他的人必是事先匿在冰下,说不定那块冰会突然裂开,也是遭人弄了手脚,至于聋老头因为全身麻木,所以棺材跌下时,没法闪避,也因此而丧命!」
宋三娘脸色一变,道:「这样说来,水儿眞的是被人杀死的了,只不知是那个杀千刀干的!」
风小小让她一句话触动伤心事,珠涙暗流,呜咽道:「这已无疑问!」
半晌,宋三娘才想起一事来:「杀水儿的人在冰下,他怎样换气?」
「他自然另有办法,不过咱们不知道而已!」
甄河靖道:「还有一件奇怪的事,杨乐水就算溺毙,也不会这般快便由冰洞处浮了上来,这似乎是那人故意弄的!」
宋三娘点头道:「不错,待到冰融雪消才让咱们捞到,岂不是什么痕迹也没有吗?」
风小小道:「女儿尚有两点不明,第一,水哥与聋老头的尸体皮肉已被割去,对方也没有线索留下,他们再搬走尸体,岂不是多此一擧?第二,假如说水哥尸体上留下了什么对他们不利的线索,他们大可以一早来取,何必等到杨二哥来了之后才来?」
「还有一点,」甄河靖忍不住插腔道:「杨兄与他兄长生前既未谋面,他们似乎同为一个人所杀,这里面又说明了什么?那个聋老头又为何会被杀?假如说他知道秘密,为何一早不告诉贺村长?」
宋三娘冷笑一声:「聋老头若不是那人的耳目,便是已为他所收买!」
风小小想了一阵,道:「聋老头来此已有数年,若说他们一早对水哥不利,实令人难以置信……说被他收买就有点可能了,而被收买的日子正是在水哥死时的前后不久!」
宋三娘道:「聋老头有一身武功,他为何甘心在此做庙祝守棺材?」
甄河靖转头问道:「祝兄见多识广,料必知道!」
「我只是个要饭的,不是神仙!」
宋三娘道:「你敬酒不吃,要吃罚酒,可也怪不得老娘!」语声未落,身子标前,一爪望祝康福的肩头抓下去!
祝康福状甚惊恐,手臂一抬,匕首却划向宋三娘的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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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8-29 21:04:1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九章 黑夜鏖战



这一招,若是祝康福是无心插柳,却又妙到巅毫,若是他有心如此,则这身功夫,可眞叫人心寒!
娘——」风小小惊叫一声。
宋三娘乘机撤招,说道:「这次饶了你,下次再犯在老娘手中,管敎你灰头土脸!」
与此同时,祝康福也因惊恐过度而仰天跌倒。风小小道:「这位大哥,对不起,跌痛了没有?」
也不知为何,那乞丐对风小小特别有好感,连忙坐了起来,道:「姑娘不用难过,在下自小便被人欺侮惯了,刚才没跌痛我!」
风小小没端端的把一张粉脸烧红,低头不语,祝康福问道:「姑娘,你家也有人过世么?」
「我爹去年……」
宋三娘道:「丫头,咱们走吧!」抓着女儿的手臂,怒气冲冲地离开了。
甄河靖道:「这位大娘脾气好大!」
祝康福淡淡地道:「你还未上香!」
甄河靖脸上一热,转身过去,点上香烛,奉上菓品。不一忽,祝康福已把灵牌刻好,甄河靖双手奉上神枱,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叩了几个头,又低声祷告:「杨兄在天之灵若未去远,请佑小弟早日把凶手找出来,小弟无论如何都要替你报仇!」
甄河靖祷告之后,抓起金纸,放在石鼎内烧了起来。祝康福一直站在一旁观坐,甄河靖很想知道他的身份,却又不敢随便开腔,两人便呆呆地立在灵堂内。
半晌,祝康福才问道:「甄壮士今后有何打算?」
甄河靖道:「小弟虽然尚有其他事,但也得待替杨兄报了仇,以及查出他兄长的死因才能离开,祝兄做惯之丐,行乞四方,眞的肯长居于此?」
「在下素来随遇而安,住厌了自会离开!」
甄河靖沉吟道:「不怕祝兄见怪,小弟总觉得你不是寻常人!」
一你看走眼了,我是个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人!」
「祝兄只因运途多蹇才落魄为丐,小弟见你谈吐不俗,你绝不是一个普通的乞丐!」
祝康福淡淡地道:「甄壮士倒是个热心人,自己的事顾不了,还顾别人!」
甄河靖道:「如蒙不弃,咱们交个朋友如何?小弟别无长处,但素来心直口快,希望这句话不会惹你反感!」
祝康福忽然打了个呵欠,道:「甄壮士是逍遥门掌门,要饭的那敢高攀,我困了,要去睡一阵!」言毕走向厢房。
甄河靖肯定此人不是寻常人,他为丐可能是游戏人间的一种手段,但又摸不出他的底,不过有一点他可以肯定的,便是祝康福为人如何他虽然不知道,却知道他对自己没有恶意。
他呆呆地发了一阵怔,十分无聊,便兴起出去村内一游的兴头,把食篮抓起,走了出去。
到了暗廊上,忽听祝康福道:「你要出去么?」
「是的,小弟把食篮拿给贺村长,祝兄是否有意也去走一趟!」
「甄壮士请小心!」
甄河靖一怔,道:「祝兄认为贺村长会对我不利,还是怀疑那宋三娘会刁难小弟?」
「那人既然杀了杨高原,也有可能会杀你!」
甄河靖心头一跳,忍不住推门走了进去,见祝康福和衣躺在床上,双眼望上,看也不看自己一眼。「祝兄关心,使小弟十分感激!刚才祝兄之言,小弟甚是不明,小弟与杨兄相识不久,他的死跟小弟的安危有何关系?」
祝康福道:「以前他只觉你是他的仇人,也许现在他已知道你视他为友!」
「但此刻杀我,也灭不了口!」
祝康福把被拉上,道:「小心一点总是好的!」
「是的,多谢祝兄关照!小弟不打扰你了,等下见!」甄河靖离开水神庙,先在村内走了一匝,只见家家戸戸,都贴着挥春,鞭炮声彼落此起,好一副新春的景象。
甄河靖不时听到孩子的欢笑声,但他心中却满是苦水。到了贺甲家门外,恰好见宋三娘母女离开,贺甲兄弟送至门外。
贺丁见到他,忙问道:「小哥有何贵干?」
甄河靖见他态度比今晨和蔼,知道刚才宋三娘必是把杨高原中了暗算的事告诉他,便含笑道:「晩辈一来送食篮囘来,二来有一件事要问你们!」
贺甲道:「请进来再说吧!」
众人入厅,分头坐定之后,甄河靖问,道:「请问那位祝康福的来历,三位是否知道?」
贺甲道:「他是腊月廿七日才来投靠的,说是个乞丐,曾经读过几年书,只因身上有病,被雇主辞退,所以当乞丐,行乞到此!」
甄河靖问道:「除此之外,尚有其他的资料否?」
贺丁道:「只知他曾经在棺材舖内做棺材,小哥为何问此?」
甄河靖道:「晩辈只是觉得有点奇怪而已!」一顿想到一个问题。「村长,晩辈听说杨兄曾将他父亲的一柄寳刀以及一本刀谱交给你,可否让晩辈看看,也许可以自刀法中推敲出他父亲所属的师门!」
贺甲道:「老汉等人对武功一窍不通,听说杨侄子临死之前与你为友,便转送给你吧,希望你能早日替他俩兄弟报仇,老二,你把东西交给甄小哥!」
贺乙入内,不久便把寳刀与刀谱交给甄河靖,甄河靖谢了一番,又问了几个问题,可惜都不得要领,最后又问宋三娘女友的来历。
贺甲道:「她们一家是由外地搬来的,只知有个亲戚在鹿道,其他的咱也不太清楚,也许老汉义子知道,可惜他没告诉我,老汉不知你怀疑她们什么,不过我却认为她俩母女不是坏人!」
甄河靖忙道;「当然当然,晩辈也只是随口问一问而已……嗯,不知她们住在那一条村子?」
贺丁快口道:「就在咱村附近七里石村,离此不过二里路而已!」
「多谢诸位,小可囘水神庙了,嗯,这里一锭银両,请村长收下。」
贺甲问道:「小哥给银両咱们,是什么意思?」
「看来杨兄不会太早安葬,这几天小可与祝康福的饭钱,不能要你们白付,请收下勿犹疑,小可家道尚算不错!」甄河靖说毕便离开了。
他本想去七里石村看看,囘心一想,又息了此念,当下便返囘水神庙,到了厢房外,他伏耳门上偷听,只闻房内鼻息均匀,料祝康福眞的在睡觉,心头甚是奇怪。「这乞丐好生奇怪,大年初一白天睡觉,他到底是什么人?」心头疑惑,却也不敢叫醒他,走向灵堂。
香已将烧尽,甄河靖又插上一柱,抬眼一看,一切如旧,便坐在地上,盘膝练起功来,不一阵便进入忘我境界。
待他转了三个周天,祝康福也醒来,甄河靖散了功,道:「祝兄不睡了?」
「甄壮士到房内睡吧!」
「小弟不困!」
祝康福也不理他,自个倚在棺旁,呆呆地发怔,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心事。
天将黑,贺七龙又送饭来了,也许那锭银両的关系,贺甲还特地温了一壶酒给他俩解寒,贺七龙这次态度颇佳,他是个直性子的人,未说话先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容:「甄壮士,请恕我早上无礼……」
甄河靖哈哈一笑,道:「我绝不怪你,任谁碰到这种事,都难免会误会!」
贺七龙又鞠了一个躬,道:「食篮就放在这里,明早我送饭来,再取囘去!还有,大伯父着我问你们,够不够棉被?」
甄河靖含笑道:「咱们练武的不畏寒,请替我向令伯致谢!」
贺七龙离开之后,祝康福问道:「你饿了没有?」
甄河靖摇摇头,祝康福抓起几块木板,又拾几颗钉子,用石头作锤,三两下便钉了一张简陋的桌子,把它放在柴房内,甄河靖大喜,把食物提进去,祝康福囘厢房拿了两张櫈子,两人便坐下吃喝起来。
由于今夕是正月初一,菜固然丰盛,酒亦不劣,只嫌太少了一些,只吃了一半,便已喝光了。
祝康福饭量颇佳,连尽两碗,搓搓肚皮,说道:「这种天气最好是早点睡觉,嗯,甄壮士,那床很大,等下你亦进房睡吧!」
「好,小弟收拾后便去!」甄河靖草草收起食具,便提着烛台入厢房,只见祝康福已解下外衣,缩在床上。
甄河靖脱下靴子,把烛台放在床前,也跳上床,把刀抽了出来,道:「请祝兄鉴赏一下。」
祝康福道:「这柄刀只能杀人,又不能雕木头,鉴赏什么?」
甄河靖苦笑道:「祝兄何必再戏弄小弟,这是杨兄父亲的遗物,他父亲带着杨乐水跑来本村村口便死亡,只遗下这一口刀!」
祝康福看也不看,道:「你看出有什么奇怪之处才告诉我!」
甄河靖益发认定他是一个不露相的高人,当下就着蜡烛,仔细观看起来,半晌,惊诧地道:「剑锷上,刻着一个虾字,不知是什么意思?」
祝康福伸头过来,看了一眼,道:「这个字,我认不出!」
「这是个古篆体字!」甄河靖想了一囘,又恭恭敬敬捧上刀谱,道:「这也是杨乐水父亲的遗物,也请祝兄看看,这是属于那一门派的刀法。」
祝康福翻了两页,把刀谱抛囘给甄河靖,道:「我对这种杀人的玩意不感兴趣,甄壮士,你自己研究吧!」言毕已缩入被窝内!
甄河靖甚感没趣,只得自己观看起来,看了一阵,轻声道:「这刀法好生奇怪,怎地与一般刀法大不相同,莫非这非中土之物!」他冷眼一看祝康福,祝康福不为所动,像似疲极,半晌便打起鼻鼾。
甄河靖再看了几页,不得要领,便把刀谱塞在鸢子下面,正想解衣就寝,倏地心念一动,忖道:「上次杨兄曾说宋氏母女行止甚有可疑,我何不到七里石村探它一探?」
主意一定,重新穿上靴子,结束停当,吹熄蜡烛,慢慢走了出来。
到了庙门,见门洞开着,便把它闩起,然后飞身越过墙头。刚才他囘水神庙时,已向村人问过七里石村的方向,是故一出村便向西驰去。
X X X
甄河靖离开水神庙,祝康福便醒了,自怀内摸出火折子来,把蜡烛点亮,再自蓆上取出那柄刀及刀谱,仔细观看起来。
那刀子除了那个虾字之外,形状也有异于平常,显得又薄又窄,而且只有三尺长短,比一般刀子也略短,祝康福看了一囘,喃喃地道:「难怪甄河靖怀疑它不是中土之物!」
再打开刀谱仔细观看起来,也是咦了一声:「这套刀法果然奇怪……咦,这一招的几个变化他全属画蛇添足,一刀直刺而出,不是更干净俐落么?而且威力也较大!」
他被刀谱上所记载的招式勾起好奇心,又仔细看下去,越看眉头越是皱得紧,连呼奇怪。「用这套刀法与人打斗,一百塲起码得输九十五塲!这还有人学?」他索性把刀谱阖起。
就在此刻,一个念头泛上心间,忙又把刀谱打开,一页一页地翻过,又喃喃地道:「全套共三十六招,使用刺字决的,占了十二招,拉割削的,又占了十二招……奇怪,学过几年武的人,谁不知剑如游龙,刀如猛虎之理?刀法走的是刚阳的路子,理应多用砍、劈、斩、切的招式,为何这套刀法却舍长就短……」
他本是个武术大行家,又天生异禀,但对于此套手法,却越想越是难明。正在烦闷间,忽闻「咯」的一声轻响,那是夜行人踏瓦的声音,他霍然一醒,呼的一声把火吹熄,接着身子如狸猫般跳落床,不发一丝声息,抓起外衣披上。
此际,第二道异响再次传来,这次脚步声已在天井内,祝康福走至床前整理一下被子,便轻轻走至门后,伏了下来。
夜风呜呜而响,却无碍于他的听觉,他发觉脚步声在灵堂那边,便轻轻拉开房门,探头向后堂望去。
灵堂一片漆黑,黑暗中似有人在走动,祝康福心头一跳,忖道:「莫非有人来偷尸?」
想至此,他顾不得暴露身份,闪身出房,向内走去。
刚走落天井,那边厢的脚步声,也迎面移过来,祝康福心头一动,忙向棺材堆飞去!
这一飞,难免带着一丝风声,只闻「刷」的一声,一道金刃劈空之声响起,祝康福听出那是一柄刀,连忙双脚一错闪开。不料斜刺里又递来一柄剑,祝康福连忙使了招「铁板桥」,上身向后一仰,又一柄剑望他下身削来!
好个祝康福双脚一蹬,身子登时向后倒射,双脚刚落地,钢刀又挟风劈至!祝康福手腕一翻,已多了一柄匕首,「当!」的一声,把刀格开!
那两柄剑如飞刺至,祝康福手臂抬起,暴长两次,又是「当当」两声,把剑弹开!
他在黑暗中视物如同白昼,这功夫震慑对方的胆子,只听一人喝道:「火!」
「唰」的一声,火光亮起,祝康福目光一及,登时怔住了,原来偷袭他的赫然是宋三娘母女!
宋三娘母女亦显然大出意料,她俩虽然看出这个乞丐不是寻常人,但却万料不到其武功一高至此,而手上的武器只是一柄十寸长的匕首!
刹那,宋三娘冷笑一声:「阁下果然是有心人,快说,你来此处何干?」
祝康福冷冷地道:「你们簧夜来此,又是为了什么?」
宋三娘道:「咱们是隣村人,这水神庙来不得么?」
「我住在这里,更是不足为怪!」
宋三娘脸色一变,怒道:「老娘一看你便知你不是好人!」
祝康福目光一及,见杨高原的棺盖已被移开,便也冷笑一声。「我要饭的,也一眼便看出你是个偷尸贼,只可惜令媛这块美玉让你糟跶了!」
风小小忙道:「我们不是来偷尸的,请勿误会!」
宋三娘喝道:「不必跟他废话,姓祝的,老娘今夜便领教你一下高招!」
祝康福右袍一扬,神色忽然平静,淡淡地道:「我与你无寃无仇,你们既然不是偷尸贼,便请囘去吧!」
「眞是说的比唱的好听!」宋三娘一刀劈出,道:「今日可由不得你!」
祝康福斜闪一步,道:「刀剑无眼,等下你可别怪在下!」
宋三娘闷声不响,手腕一揄,柳叶刀在半空一划,斜削下来。
祝康福目光一亮,手腕一抬,匕首刚好把柳叶刀格住,「不知大娘跟江南回风柳叶刀史老英雄怎生称呼?」
宋三娘脸色大变,更不打话,柳叶刀一刀快似一刀,祝康福动作眞是潇洒,手上那柄虽是匕首,但宋三娘攻势如何急促,却无法占得一丝便宜。
宋三娘又惊又怒,喝道:「丫头,谁叫你站在旁边看戏!」
风小小只得上前,道:「祝大哥你武功太高,对不起,咱们要以二敌一!」
祝康福道:「不要紧,姑娘尽管放手施为!」
风小小一剑刺出,祝康福左手一翻,食指一曲一弹,落在剑脊上,登时把剑弹开,同时把宋三娘的柳叶刀撞开。
宋三娘怒道:「你站到对面去!」
祝康福见风小小一副委屈相,不知为何对她忽然生出同情心,心中不满之气全消,忙道:「你俩不是我对手,还是住手吧!」
宋三娘虽是女流之辈,脾气却极是刚烈,咬牙道:「少卖狂,吃老娘一刀!」
祝康福决心给一点颜色她瞧瞧,上身暴长,匕首撞开刀背,随即刺向宋三娘的咽侯!
风小小大吃一惊,忙道:「休伤我娘!」双剑齐出,分刺祝康福左右后肩!
祝康福身子一蹲,右手一落,匕首改戮宋三娘的膝盖。
宋三娘及时沉刀把匕首格住,说时迟,那时快,祝康福左手一落,急抓其右手持刀的手腕!
宋三娘若向后一退,加上风小小协助,这招本无危险,偏生她性烈,不肯吃小亏,左手及时拍出,印向祝康福胸膛。
料不到祝康福变招极速,右手一回,匕首已向其臂弯切落。
宋三娘咬一咬牙不闪不让,准备拼个两败倶伤,也要把祝康福伤在掌下。
刹那间风小小的双剑又至,祝康福暗叹一声,身子向地上一伏,打了一个滚,左手一攫,扯下宋三娘的半截袖子来,再一个鲤鱼打挺已长身而起。「大娘还想再打么?」
「打,老娘祗要有一口气在,便不与你罢休!」宋三娘发疯似的扑了上去。
风小小生怕母亲有失,急忙配合其母的攻势,祝康福暗叹一声;「眞是不见棺材不流涙!」存心要宋三娘出手,他左手一回,向后发出一股凌厉的掌风,喝道:「姑娘快退!」
风小小不知为何,如同着了魔般,依言后退,说时迟,那时快,宋三娘的柳叶刀已劈临祝康福胸膛。
祝康福运上六成眞力,觑得眞切,匕首急促迎上,只闻一当」的一声,飞起一蓬火星子,宋三娘但觉五指一麻,柳叶刀「当」的一声,跌落地上。
祝康福后退两步,道:「风闻史老英雄性烈如火,大娘颇有其风,莫非是他千金!」
宋三娘脸色雪白,正想否认,不料风小小已天眞地道:「祝大哥,你怎么会知道!」
「丫头,你胡说什么?」
风小小粉脸一红,道:「娘,你别打啦!」
宋三娘笑道:「现在还能打么?」
风小小忽道:「这样不公平,你知道咱们的身份,咱们却对你一无所知,祝大哥,你眞的姓祝么?」
祝康福心头一震,不忍骗她,道:「实不相瞒,在下姓傅,贱名雨生!」
傅雨生三字听在风小小耳中自然没有什么特殊反应,但听在宋三娘耳中便另有一番滋味了,倏地大声道:「傅雨生?『半剑震武林』那个傅大侠!」
「这是昔日江湖朋友的抬爱!」
「哎呀!你怎不早说,却叫老娘争着来出丑!」宋三娘脸上懊丧之色已不见,连武当派的掌门师弟也只能在傅雨生剑下走六十七招,败在傅雨生手下,实在不丢脸。
傅雨生抱拳道:「请恕傅某无礼,不过傅某化身为乞,埋名换姓,实在另有苦衷,尚请见谅。」
风小小天眞地问道:一娘,傅大哥很有名气么?」
宋三娘道;「他是武林中的绝顶高手,娘有幸能跟他过招,实在荣幸之至!」一顿又道:「妾身也不敢相瞒,妾身确是史金刀的女儿,只是我爹反对妾身嫁与外子,所以」
「这样说来,大娘是姓史了!」傅雨生道:「大娘的作风令人佩服,尊夫的确有幸!」
史三娘眼圈儿一红,道:「可惜外子不幸已仙逝,只丢下我母女两人!」
傅雨生问道:「史女侠半夜来此,有何用意?」
风小小争着说道:「我娘因上次水哥哥尸体被人偷走,所以过来看看,希望能抓到偷尸的人,因为偷尸人一定与凶手有关连!」
史三娘汕讪讪地道:「早知大侠在此,妾身也不用来了。咦,丫头快把蜡烛吹熄,有人来了!」
博雨生侧头一听,笑道:「不要紧,来的是甄河靖。」
话音一落,果见甄河靖自庙殿瓦上跃了下来,目光一及,登时怔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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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8-29 22:26:3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章 水神显灵



史三娘问道:「甄少侠去那里?」
甄河靖甚窘,那里敢把实情相告,当下支吾地道:「晩辈听杨兄提过他曾在湖畔遇袭,所以到那里走一趟,看看是否能再碰上那个人!」
风小小道:「甄少侠碰到没有?」
甄河靖摇摇头,连忙岔开话题。「姑娘与令堂又为何贪夜来此?」
风小小道:「咱们怕杨二哥的尸体又会被偷,所以……刚才还跟傅大侠打了一架。」
「傅大侠?」甄河靖呆呆地望着傅雨生。
傅雨生道:「三位请到房内再详谈如何?」
史三娘母女跟傅雨生入房,甄河靖则到柴房把椅子搬过来,两母女坐在椅一寸上,傅雨生与甄河靖则坐在床前。
一甄兄弟,实不相瞒,在下是傅雨生,只因在下另有苦衷,所以隐姓埋名,尚请勿怪!」
甄河靖脸色一变,道:「傅大侠是当年名满中原的『半剑震武林』傅雨生?」
「不错,正是在下!」
甄河靖惊喜地道;「大侠,你为何不早说!小弟能与你同桌而吃,同衾而眠,眞是荣幸之至!」
「兄弟言重了!今日的傅雨生已非昔日的傅雨生!」
史三娘问道:「莫非大侠初尝败绩,所以……」
傅雨生摇头道:「不是如此,唉,往事不堪提,还是说这件事吧,大娘比较清楚,可否请你把此事从头至尾说一遍?」
史三娘轻叹一声,这才一五一十说起来,风小小心想傅雨生一定会问杨乐水的死因,不料并非如此。「大娘,你说那个靑衣文士叫杨高原在立春之前不要踏出家门一步?」
「正是,妾身料未记错。」
「那人长相如何?」
「大概三十多岁,五官端正,长得斯文潇洒,有点书巻味,不过武功却极是厉害,妾身尚未见过那么快的提纵术……」
傅雨生脸色一变,喃喃地道:「莫非就是他!」
甄河靖忙问:「他是谁?」
傅雨生笑道:「你们不认识的!」
「那麽是友是敌?」
「是友。」
史三娘嘘了一口气,道:「幸好不是敌人,否则实在太可怕了。」
「昨日我听你们在研究杨乐水与聋老头的尸体,对他们割掉皮肉又来移尸的行为大惑不解……」
风小小道:「傅大哥你有何看法?」
「傅某估计那是因为他们在割去的皮肉处,找不到那根钢针,所以不得不再来盗尸。」
史三娘道:「但昨日咱们割开杨二侄子的皮肉并不深便找到那根针了!」
傅雨生道:「这当然有原因,可能性有二点,一是针太细小,会循血而行,针射入血管,将会被送到别处去,杨高原那根针不在血管内,第二点,杨乐水与聋老头离喷筒较近,因此入内便较深!」
风小小点头道:「傅大哥说得有理,但人已死,被人知道死因也不要紧呀!」
傅雨生微笑道:「这正是我要找你们研究的目的;姑娘冰雪聪明,应该知道在下的用意!」
风小小略一思索,道:「莫非那根针有问题?」
傅雨生撃掌道:「姑娘的看法与在下不谋而合,那根针还在你处么?」
风小小转过身去,自身上掏出一块手绢来,然后小心翼翼把手绢解开,果见里面放着一根小针,火光下闪闪生光。
傅雨生把针拿到烛前观看,他忽然觉得这针体积虽小,但重量却比寻常的重,再仔细观看,又发觉一处异处,这针打造得实在精巧,竟然有三道细槽子,别人的针绝大多数是圆的,像这样带槽的针,傅雨生平生第一次见到!
这刹那,他忽然想起张铁匠来,天下炼制打造兵刃暗器的铁匠虽然不少,但最为武林人仕熟悉的,不出南周北张这两人,像这样细小的钢针又要打出三个小槽,非此两人莫办,而周铁匠离此太远,所以最有可能性的必是张鐡匠所制。张铁匠世居河北冀县,离此数千里,要想去冀县调査,一来一往可得化上不少时日。
史三娘问道:「大侠,你可看出端倪来?」
傅雨生摇摇头,把针交给他们看,待大家看过之后才道:「在下估计这针必是张铁匠所铸,但一来张铁匠家住冀县,离此千余里,二来武林中人放心把兵器交给他,便是因他嘴紧,要想在他口中挖出秘密,也不容易!」
风小小道:「说来说去,还是找不到线索?」
「在下之见是杨兄弟之死,必与其父母之死有关,三位是否同意?」
三人想了一下,都觉得可能性极大,一齐点头称是,傅雨生自蓆下取出寳刀与刀谱与史三娘母女观看,两人看后觉得都甚是奇怪,可是又看不出端倪来。
傅雨生軽叹一声:「老实说,在下也未见过这种刀法?」
「妾身亦未见过那样的钢针。」
傅雨生目光一亮,道:「刀谱与钢针莫非是同一出处?」
甄河靖道;「极有可能,但这刀谱杨兄之父留下来的,这又如何解释。」
傅雨生沉吟道:「杀死杨氏昆仲的,可能是他俩父亲的同门,咱们可以作一推测,杨家兄弟的父亲是被人追杀的,会不会因为他背叛师门,却让同门追上杀死,当时杨父未必断气,所以仍能负伤逃脱,可惜到了本村外便不支而亡了!
「杨父的同门,这些年来料仍未心息,一直在追寻杨父,后来他们知道杨父已殁,却遗下两子,于是父债子偿!」
甄河靖道:「廿年的仇恨仍未磨灭,太可怕了!看来杨兄之父必是邪派门下弟子,看他们的刀法与暗器也知个大概。」
风小小道:「这样咱们要想替水哥他们报仇,可不容易了。」
傅雨生道:「这可难说,也许他们还会来,他们再来,可说是好事,也可说是坏事,好的是咱们有机会逮获他们,坏的是他们再出现必是为了杀人!」
风小小一怔。「杀谁?」
「咱们既然已知道他们一些秘密,要杀的自然是咱们,所以从今开始大家都得小心一点,尤其是你俩母女。」
史三娘道:「多谢大侠关心,天快亮了,咱母女也得囘去了,改天再见。」
傅雨生亲送她俩出村,当他们返间水神庙,目光一抬,无意中发觉神龛内的那尊及人高的水神不见了,他这一惊非同小可,连忙喝道:「甄少侠,甄少侠!」
里面没人应他,傅雨生心头一凛,连忙飞身入内,一脚踢开房门,只见里面黑灯瞎火,却不见甄河靖。
傅雨生摸出火折子,一幌幌亮,火光下却见房内一切无恙,只少了一人,他吸了一口气,再度退了出来,向内堂走去。
只见灵堂上立着一人,正是甄河靖,傅雨生问道:「甄少侠,你在做什么?」
甄河靖一动不能动,傅雨生缓缓走前,目光在灵堂上左右扫射,又凝神静听了一阵,发觉再无别人,便走前解开甄河靖的麻穴,但甄河靖仍不能动弹!
傅雨生一怔,心头倏地一动,走至他后背,果见甄河靖后颈哑穴上金光一闪,傅雨生左手食中两指伸出,钳住针尾,轻轻一拔,手上已多了一根钢针,与杨高原身上那根一模一样。
甄河靖急道:「大侠,偷袭小弟的人,在灵堂后的暗室内。」
傅雨生道:「你身上麻药药力过了没有?」
甄河靖吸了一口气,道:「勉强能动!」他艰辛地迈出一步。
傅雨生抽出匕首,用刀尖挑开暗门,一闪身便跳了进去,只见里面窗口洞开,傅雨生凑前望出去,外面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到。
一个异响在他背后响起,傅雨生急忙囘头一望,但见甄河靖手握长剑跟着走进,道:「好厉害!」
「咱们出去看看。有火折子没有?」
「有!」甄河靖紧跟其后跃出宪外。
傅雨生道:「你向左走,我向右,走出二十丈便囘来,若有什么发现,立即发啸示警。」
两人分头各行十步,稍停一停,向四周瞄射,然后再向前走,到二十丈就停下,傅雨生叫甄河靖过去,两人再联袂向前搜去。
可惜湖畔岩石密布,加上风急,要想搜人,可不容易,两人找了一阵,终于囘去。
「甄兄弟,你刚才怎会受袭?」
「大侠去后不久,小弟忽闻灵堂上有异响,于是走出去查看,不想背后风声一响,小弟转过身去紧接着后颈一麻,便不能动弹,也不能开腔了,接着小弟觉得灵堂后走出一个人来,小弟只道此命休矣,不料屋瓦上忽然传来一个轻响,那人便又隐去,不久大侠便进来了。」
甄河靖犹有余悸地道:「若非大侠及时囘来,小弟这条命早已完了。」
傅雨生则叹息道:「可惜让他们逸去。」走囘厢房,他忽然想起一事,问道:「刚才你可曾听见前堂有什么异响?」
「没有。」甄河靖沉吟道:「大侠有何发现?」
「殿内那尊水神像不见了!」
甄河靖一怔。「有这种事?那尊塑像可不轻。」
「咱们过去看一看是否有什么痕迹留下?」
两人来到庙殿,目光一及,又怔住了,那尊水神塑像,不是好端端地站在神枱上么?
傅雨生心头怦怦乱跳,擧着火折子走前一照,只见神枱上一尘不染,没有一丝痕迹留下。
「大侠你没看错吧?」话一出口。甄河靖才猛觉不妥,忙道:「对不起,小弟实在太惊奇了。」
傅雨生道:「不必多说,咱们搜一搜!」言毕拔身而起,落在横梁上,横梁没有足印,上面却有个天窗,傅雨生长身推开天窗,一阵寒风吹进,两根火折子一齐熄灭。
就在此刻,忽闻一声哗啦啦的暴响,傅雨生连忙跃落地上。
说时迟,那时快,甄河靖忽然大叫一声,博雨生标前两步,喝道:「兄弟,什么事?」
眼前一晃,傅雨生右手匕首倏地刺出,但闻「笃」的一声,匕首已刺着一物,风声再一响,庙殿内已归于沉寂。
傅雨生不敢怠慢,后退一步,再度把火折子点亮,火光一起,只见甄河靖倒在地上,胸前一片血迹,神枱上的水神像已经碎裂,他右手匕首刺着的是一块泥头。
再一看,那泥头赫然是水神塑像的一角。这刹那,不知为何,傅雨生后背上忽然升起一股寒意。
傅雨生不及再搜杳一,蹲下身子检查甄河靖的伤势,他伸手一探,原来已没有了鼻息。
傅雨生对他甚有好感,见他暴毙,心头不由升起一股怒火。
甄河靖既然已死,傅雨生立即自地上窜了起来,飞向后堂。
后堂一眼望去,不见一人,傅雨生慢慢前进,到了厢房后,侧耳一听,不闻声息,他心念一转,估计对方经已逸去,便又退囘前殿。
就在此刻,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傅雨生心头一跳,忖道:「莫非对方改变作风,明目张胆而来?」
心念未了,庙门已砰碎砰地响了起来,傅雨生喝道:「谁?」
外面一个苍老的声音道:「你是谁?老汉贺甲,快开门。」
傅雨生吃了一惊,不知他发生了什么事,连忙走前把门拉开,只见外面黑越越的,站了十多个人,有老有壮,为首那人正是贺甲。
「村长,发生了什么事?」
贺甲脸上满布惊悸之色,道:「你们都出来,不要住在庙内。」
傅雨生一怔,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请村长明言。」
贺甲料不到这乞丐如此可恶,喝道:「你到底听不听,不听的明早便给我离开本村。」
「我无暇跟你废话,甄少侠刚才被人杀死,你们来得正好。」傅雨生言毕走了囘去。
贺甲吃了一惊,叹声道:「你,你……你说什么?谁死了?」
「甄河靖!」傅雨生头也不会回地道。蹲在甄河靖身边,解开他的外衣,目光一落,忽然怔住了,外面一片血迹,里面却毫无伤痕。
这一看大出傅雨生的意外,接着,外面又传来一个怪响,傅雨生囘头一望,只见庙门外,跪下了十多个人,向内膜拜,口中唸唸有词。
傅雨生问道:「你们在做什么?」
一忽,贺甲大声道:「你们得罪了水神,还不赶快出来!」
傅雨生微微一笑,道:「村长放心,在下不怕。」
「哼!你只是个要饭,有事时随便那里都去得,咱们世居在此,可避不了。」
傅雨生道:「到底是什么事,请村长说个清楚,你怎知咱们得罪了水神?」
贺甲道:「刚才老汉在梦中见到水神显灵,吿诉老汉说有人冒渎祂,要老汉立即把你们赶掉,否则便要降祸,今年不但鱼获欠缺,而且有瘟疫。」
傅雨生眉头一皱。「做梦之事,怎能作准?」
贺甲认眞地道:「谁说做梦?老汉醒来时,见到水神站在床前,说了话后,一眨眼便不见了,这分明是水神在显灵啦,呶,甄小哥怎会死的?九成便是因为得罪了水神,所以才被水神赐死。」
傅雨生也不跟他辩论,深知三言两语实在不足以说服他们,便道:「请村长进来看看如何?」
「老汉不敢冒渎水神……」
「水神只是怕我冒渎祂而已,并没说不准你进来。」
大概贺甲认为有理,便带着兄弟子侄进来,目光一及,见神像已裂成一块块,不由怒道:「你这要饭的,当眞作孽呀,早知那天老汉便不收留你。」
傅雨生道:「神像是自己破裂的。」
「我不管你,总之明早你要立即去请一尊囘来。」
傅雨生正容道;「村长,请你相信我,在下无意与你为难,而我相信根本不是水神显灵,而是人为的,你们以前见过水神显灵没有?」
贺甲一怔,说不出话来,傅雨生道:「村长放心,相信不久,我便可以还你一个公道。」
众人收拾了一下,傅雨生找不到甄河靖的伤口,便问贺甲:「村长,那水神还跟你说什么话?」
「祂说水儿也是因为得罪了祂,所以才……」
「那麽杨高原和聋老头呢?」
「祂只提聋老头失职,却没提杨侄子。」贺甲思索地道:「祂还说明日湖上的冰便开始融解,最迟不会超过后天。」
傅雨生眉头一皱。「祂眞的这样说,还有仕么?」
贺甲嗫嚅地说道:「祂还说你与史三娘母女和这个甄小哥要对祂不利,还说你心……」
「老丈但说无妨。」
贺甲退了一步,结结巴巴地道:「你莫生气……祂说你心地恶毒……会为本村带来灾难。」
傅雨生一怔,本想大笑,却又恐会吓怕他们,便摇头道:「简直胡说八道,你们千万莫相信祂的鬼话!」
贺甲脸色大变。「你,你……你敢冒渎祂?」
傅雨生微微一笑,走进厢房,见杨乐水父亲留下的刀谱与刀仍然放在床头,便把刀谱收入怀内,手握寳刀,走向灵堂,引颈一望,杨高原仍好好地躺在棺内。
就在此刻,他脑海内灵光一闪,身子一震,一个风车大转身,奔囘庙殿。「村长,史……不,宋三娘家居所处?」
「七里石村。」
「如何去法?」
贺甲只道傅雨生欲对宋三娘母女不利,嗫嚅地道:「老汉不知道。」
傅雨生哈哈一笑,道:「现在水神已降在我的身上了,不信你看。」手指一指,贺七龙哎哟一声,跌倒地上。
「村长你扶他起来看看。」
贺七龙叫道:「我不能动了,我不能动了。」惊急攻心,几乎哭了。
贺丁大声喝道:「恶丐,老夫跟你拚命了了!」
傅雨生运起内劲,曲指一弹,一股指风袭去贺丁旳麻穴上,贺丁登时不能动了,但仍骂个不绝。
傅雨生故意怒道:「你们还不相信我身上已有水神的能力么?我叫他开不了口!」再弹出一股指风封住贺丁的哑穴,贺丁喉管胡胡乱叫,发不出声来。
这下,贺甲登时深信不疑,都一齐跪在地上,叩头如同捣蒜,傅雨生道:「都给我起来,只要有人带我去七里石村宋三娘家,我便饶了他们。」
贺甲叩头道:「水神爷爷,随你指点要谁吧。」
傅雨生解开了贺七龙的麻穴道:「叫七龙带路。」囘身再解开贺丁的穴道,抓住贺七龙后背衣衫,如飞似的飞射出去。
贺七龙一颗心怦怦乱跳,只觉自己如同腾云驾雾般,又似大鸟在天空遨游,心头又惊又喜。
出了渔村,傅雨生问明了方向,仍然拉着贺七龙急飞而去。
贺七龙在路上不断指点途径,一刻便到了七里石村史三娘家居那栋石屋外面。
「宋三娘就在里面。」贺七龙道。
「你就在这里等我,不要乱跑。」傅雨生叫道:「史三娘,史三娘。」
屋内没有囘音,傅雨生心头一沉,一脚把门踢开,一手抓住火折子,一手提着杨高原父亲遗下的那柄刀,跨了进去。
屋内一片寂静,伸手不见五指,傅雨生把火熠子晃亮。
火光刚一起,背后一道金刃劈空之声传来,傅雨生反应极快,他不知偷袭的人是谁,不敢反击,吸气窜前一丈,再一个转身,眼前的光一闪,一柄刀又再刺来。
这一招似曾相识,傅雨生身子一偏,又让一招,目光一及,已看出对方是个全身都裹着黑布的人,那人变招极快,手腕一翻,直刺的招式,竟能化成斜戮。
傅雨生手中刀及时扬起,格开对方那一招,那人见他手中刀与自己的一模一样,轻叹一声,傅雨生更肯定那人与杨高原之父必是同门,当下有意留下活口,把刀一翻,斜劈对方手臂。
就在此刻,背后又有一道金刃劈空之声传来,傅雨生身子倏地一蹲一缩,手中刀向后一劈,只闻一道闷哼声响起,接着又是「蓬」的一响。
傅雨生看也不看背后,斜窜起来,手中刀一化二二化四,招招指向对方要害。
他虽未曾苦练过刀法,但所谓一理通,百理明,那人的刀法虽然诡异,但都未能逃过他一对利眼。
那人目光忽然露出畏惧之色,边战边退,傅雨生恐被他逃出屋外,会伤及贺七龙,狠下心来,觑得一个破绽,手中刀闪电般一劈。
一喀嗤」一声,那人连臂带刀跌落地上,人也虚虚浮浮,走了两步一跤滑倒。
傅雨生忙道:「七龙,快进来!」
贺七龙闻声过来,目光一及,吓得牙齿格格碰响,傅雨生道:「不用怕,这些都是坏人!」他见石屋颇小,中间是座小厅,两旁是寝室,后面则是灶房。
贺七龙道:「这里好像没人……」
傅雨生推开左首那间寝室房门,房内没人,忙又走向右首那间探看,只见床上蜷缩着一个黑衣人,面对内,看不到样貌,但看身形却是个女子!
傅雨生把火折子交给贺七龙,走进去轻轻扳过那女子的身来,却是史三娘。
傅雨生略看几眼,知道她中了麻针,又被封住哑穴,连忙解开穴道把她摇醒。
史三娘醒来,见到傅雨生,立即道:「大侠,快救我女儿!」
「风姑娘呢?」
「她被水神捉去了!」
「水神抓走风姑娘?」傅雨生有点好笑,按说史三娘不是寻常人,绝不该说出这种话来。
史三娘却道:「是水神,快追!」
「不用急,现在已经来不及了,你慢慢把经过告诉我!」
史三娘道:「咱们一囘来,便不能动弹了,然后面前出现一个水神,祂告诉妾身,说要带走我女儿,叫我不管闲事,否则我女儿便永远也不能囘来了!」
「他为何要带走你女儿?」
「祂说咱们在水神庙冒渎了祂,他已勾了甄少侠的魂魄,去做祂的手下……」
傅雨生实在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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