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回密码
 点我注册

QQ登录

只需一步,快速开始

查看: 770|回复: 1

南宫宇《天堂地狱缘》(翟天星传奇故事之八)(已完结)

[复制链接]
发表于 2024-8-30 09:28:39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灵溪 于 2024-12-18 19:21 编辑

连载菌今日始载集结版《天堂地狱缘》(翟天星传奇故事之八),如有疑问,请在楼中提出,谢谢。
 楼主| 发表于 2024-8-30 09:29:09 | 显示全部楼层
《天堂地狱缘》(翟天星传奇故事)
作者:南宫宇
版本:武林
主角:翟天星、小黑子
扫校:灵溪



故事梗概

大侠翟天星重游苏州,巧遇以前被其搭救过的樵夫白樵,他现在已成苏州巨富,拥有著名的瘕园。数日前瘕园突捣毁,白樵的独子失踪,于是邀请翟天星探索原因。为财?复仇?翟天星侦察四处,获蛛丝马迹之际,白公子却无恙归来,但奇怪的是生活习惯、动作均与前不同。翟大侠生疑往访,此人乃与翟战斗,继之则逃去,翟追踪至深山,方寻获真正的白公子,假冒者何人?为何面貌酷似白公子?其间蕴含了一段始乱终弃的天堂地狱奇缘,请看本文。



第一章 楼阁藏八凤 剑影试忠情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
无论来过苏州杭州多少次,人们对这两句话都从无异议,苏州的园林,杭州的西子湖,都是使人留恋忘返。
翟天星也没有例外。
屈指算来,翟天星到过苏杭一带已有五次。
每次都有极其美好的印象。
当然,垂柳山庄之事,使他抑郁了一段日子。
这次来到苏州,景物依然,那并不辽阔的苏州河,仍静静地流淌着。
逝水不再,人生又若何?
从河岸转入市内,人声喧哗。
看来今天定是墟期,狭窄的路旁,已摆满了农家的物品,翟天星虽然感到有点烦嚣,但他是个随遇而安的人,看见熙熙攘攘的人群,倒也另有一番新鲜的感觉。
人越来越多,摆卖的东西更是不可胜数。
突然,人群之中,起了一阵骚乱。
一匹白马,在黑墨墨的人群中,特别显眼。
好一匹骏马,全身雪白,毫无半点瑕疵!
白马之上,也是一个使人目光一亮的小伙子——俊秀挺拔,轻灵飘逸!
这八个字,这小伙子确是当之无愧。
白马在人丛中窜跃,说也奇怪,并没有碰跌一个人,也没有踢倒一件摆卖的东西!
翟天星也不禁赞叹一声。
除了马匹是异乎寻常之外,鞍上人的骑功也是无懈可击的!
一转眼间,白马已从人群中窜出,四蹄如飞,已带走了这小伙子。
人群之中,发出了很多赞叹之声,不过,这些赞叹不一会又消失在人们营营役役的买卖中。
其中有几个年青人,却仍然口沫横飞,滔滔不绝地谈论着。
“那白公子确是人中龙凤!”
“听说他不只马上功夫了得,拳脚上功夫也不错!”
“不只不错,一般江湖中人,等闲也不是他的对手!”
“更令人羡慕的是城中无数女孩子为他倾倒!”
“还有他爹爹的财富——”
“不要说他爹爹,只是白公子自己,四书五经,无不通晓,看来他上京赴考,今秋状元,非他莫属!”
年青人说了更多赞叹之词。
翟天星听了,越来越觉得夸大,便顺步而行,可是,心中仍摆脱不了那白马上小伙子的形象!
这小伙子相貌英伟,令女孩子倾倒,倒是可以相信;看他马上英姿,那挟马窜跃的劲度,拳脚上的功夫也该是不错的!
至于他是否满腹经论,攫取功名如拾草芥,那并不能在外表可以得知!
而且他爹爹还是个巨富,相信这些乡人也不会乱说。
翟天星想到这里,脸上不禁露出莞尔之色,他并不是妒忌这一小伙子,而是感叹天公为什么会独钟惜于这小子?相貌、学问、家财、甚至武艺,都全集中这人身上,这人岂不是天下最完美之人?
苏州是个山灵水秀的地万,出了这一个人杰,倒也是一时人杰地灵!
地上摆卖的东西越来越多了,而且都稀奇古怪,有精美的民间手工艺品,也有真假无可分辨的古董!
翟天星轻松的走着,看着,几乎渐渐忘记了刚才那小伙子,可是那几个老人的对话,却又吸引着他。
“白公子那么急速赶回,定是知道了这几日发生的事!”
另一人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怪不得你不知道,‘瘕园’近日怪事连篇,不过,园中守卫秘而不宣!”
“那么,你又如何得知?”
“我的兄弟是瘕园中一个小兵丁,昨夜他来我家,喝了几杯酒,便露了一些口风!”
“那是什么怪事?”
那人神秘地悄声道:“瘕园中有鬼作祟!”
“有鬼作祟?”
那人作了一个手势,道:“不要说了——看来,白老爷也快要赶回来了!”
“白老爷去了那里?”
“据说是上五台山进香,这几年来,白老爷事事顺利,家财越积越多,一定是去还神!”
一个老人接口道:“白老爷是个大好人,神是会好好保佑他的!”
另一个人却道:“这也未必,听说他以前是个樵夫,连茅屋也没有一间……”
刚才那老人道:“有道是英雄莫问出处!”
那人道:“我真不相信一个樵夫,在不够十年之间,成为巨富,其中当有——”他并没有继续说下去,脸上露出一些神秘的笑容,笑容之中,有妒忌之色,也有钦羡之色。
老人道:“你千万不要乱说,我可以保证他是一个大好人!那年……”
那人道:“不要再说,又是说那年你家几乎家散人亡,幸好白老爷慈悲……”
老入似乎有些愤懑,正想反驳,另一人打圆场道:“不要再争辩,白老爷是我们白手兴家一个好例子,快作买卖,说不定你俩也会在来年成为巨富!”
众人在笑声与骂声中结束了说话。
这一番说话,却勾起了翟天星心中一番往事。
一个白手兴家的樵夫,在不到十年内,成为苏州城内的巨富,而且拥有一个著名的“瘕园”,这人又是姓白,这人岂不是……
翟天星并没有想下去,因为前面传来一阵人声。
八个如狼似虎的大汉,正把那人丛推开。
一时之间,人声鼎沸,吆喝叫骂,呼娘唤母之声,不绝于耳。
翟天星站在路旁,竭力忍耐着。
那八个大汉实在可恶,丕只把路旁摆卖之物踢开,而且把二三十人推在一旁。
一个刚会行走的孩子,看来只有两岁多,正是不知天高地厚,在人丛之中,一窜而出!
其中一个满脸胳腮大汉,一脚挑起,不知他是故意还是无意,那孩子竟被挑上半空。
人丛中响起一阵叫声。
那孩子更在半空尖叫,眼看便要落在地上,可怜的无知孩提,将要摔个半死!
翟天星轻足一点,飘身横掠,右手一举,刚好拖着那在半空的孩子。
众人发出了一阵惊叹之声,声音之中,既有庆幸孩子被救,也有赞叹翟天星的身手!
翟天星把孩子轻轻放在怀内,一个妇人在八丛中冲了出来,直冲到翟天星面前,跪下道:“多谢大侠出手,救了孩子性命!”
孩子在翟天星怀中,已没有了惊惶,反而破涕为笑,晶莹的双目,望着跪在地上的妇人。
翟天星一手扶起妇人,另一手已把孩子放在她怀中,那妇人说了一番感激之话,翟天星笑着,并没有多言,但围着的人却越来越多。
翟天星正想抽身离去,却又听到那个用脚挑起孩子的大汉,粗声地吆喝道:“快走!快走!”
那些人惧怕他的威势,慢慢让开。
翟天星本来也想让开,可是,这人实在可恶,踢倒一个孩子,不但没有半声道歉,而且还要施展那可恶声威,这实在不近人情!
光天化日之下,又岂可容这目无皇法之人?
翟天星注视着那恶汉。
那人一身黑衣劲装打扮,看来是一个护院武师,他脸上露出鄙夷之色!
本来,这人会否道歉,翟天星也不甚介意,可是,他脸上的颜色,却使翟天星心底一震!
假若不趁这个机会教训他一下,以后在他手上遭殃的人,真是不计其数。
翟天星正想作弄他一番,但那人出手更快。
一个直拳,向着翟天星面门而来。
翟天星屹立不动,旣不闪避,也不还手,因为他知道这个直拳定有变化。
果然,直拳来到面门,突然双指攫出,两指成为双钩,直取翟天星眼珠!
对于一个毫无仇怨之人,这恶汉竟使出这恶毒一招!
翟天星再也按捺不住,昂首一避,右掌从下路而上,后发而先至,刚巧抵着那恶毒的双指。
那恶汉倒也机灵,正要缩回手指,可是,翟天星掌势之迅速,是大大出乎他意料之外。
他双指倒缩,翟天星已稳稳的箝着他双指,稍用力一屈,那人竟然半身酸软,慢慢地屈膝。
翟天星劲力慢慢而下,那人也慢慢地向下倒去,转眼之间已跪在翟天星跟前!
人群之中,响起一阵轰然笑声。
那恶汉一脸汗水,面容扭曲。
所谓物以类聚,其他几个护院武师,已不顾及他们本身的理亏,反而同时一扑上前。
五人掌爪同出,向着翟天星胸腹腰背袭来。
翟天星仍然按着那恶汉双指,不慌不忙,一周旋身双腿骤出,一招本是平凡的“横扫千军”,在他脚下,却有无比威力!
众人根本看不清这五人在翟天星一个闪身之中,便纷纷有如断线之风筝,向四方飞去!
“哎唷”之外,源源不绝。
五人翻身在八丈之后,再打了几个筋斗,才倒在地上,动弹不得。
八个大汉之中,仍剩下两人。
这两个似乎是老于江湖,不动声息。
翟天星仍是不言,而那跪在地上的恶汉,面色更是难看,汗水与泪水,涔涔而下。
那实在是太丢人的一刻,反过来说,那些老百姓却是大大出了一口乌气!
得势须饶人,这就是翟天星做人的原则。
他慢慢地放开那汉子,一松开手,那汉子“叭达”一声,倒躺于地。
就在这时,那两人同时攻出。
来势,还有刀光刃影。
翟天星眼怏,左掌前拨,右脚撩起,这两个较为老于江湖的汉子手中双刃,立时碰在一起!
有道是: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
翟天星一掌一脚,干脆而利落,使这两个人同时跃开,但双刃碰撞之声,仍乒乓响不绝!
这个时刻较刚才而言,更是丢人!
两人稳身于地,已全不顾颜面,双刃又同时攻上!
翟天星摇了摇头,倒身翻腾,已跃在两人身后,可怜那两个汉子,尤不知敌在后头!
人群又起了一阵讪笑。
两人同时回身,双刃连出八招,两人一共是十六招,这十六招已是拼命之势!
翟天星本想教训一下这些仗势欺人之狗奴才,却想不到惹出了这祸事。
十六招过后,仍是十六招。
翟天星不想伤人,脚踏天星步,游身于明幌幌的双刃之中,三十二招之中,分毫无损。
这样瞎缠下去,也不是办法。
翟天星正想出手,前面却停下一顶十分华丽的轿子,四个轿夫之外,还有八个女子。
一声娇喝:“退下!”
那两汉子有如着魔,同时退下。
一个目光姣好的青衣女子,拱手上前,对翟天星道:“这位高人,恕过这些无礼粗人!”
翟天星笑道:“我并不是什么高人,只看不过这些奴才仗势欺凌弱小!”
“什么人欺凌弱小?”是一个苍老的声音,来自那豪华的巨轿。
那女子回身向轿子中人说道:“禀园主,那八个奴才,妄自欺凌百姓,这位大侠高人,路见不平,把他们好好教训了一顿!”
轿中人听了,声音充满怒意,道:“我几时叫过你们仗势欺人?”
那两个手执双刀的武师,恭敬地冋轿中人道:“园主,我们只想尽快开路”
轿中人怒道:“不用说了,我早已听过你们在外面胡作妄为,幸好遇着这位高人”
轿夫已把轿子摆前,一个全身锦绣红袍的老人,已从轿中走出。
好熟悉的身影!
那锦绣红袍,仍盖不着他那清瘦的导形。
那老者昂首道:“这位,大侠,手下留情”
老者并没有再说下去,只注视着翟天星。
翟天星也看着老者。
两人几乎同声叫道:“是你!”
两人同时沉默下来,突然,又同时仰天长笑。
一会,老者才止住笑声,道:“翟老弟,原来是你!怪不得我这八个护园的狗奴才——”
“白兄,原来是你!”
这人正是名满苏州的瘕园园主白樵。
白樵的确是樵夫出身,翟天星与他相识,也是十分偶然。
那年,翟天星出关外,为了赶路,采取捷径,冒险深入一个巨林,而白樵正在林中采巨木,不慎遇险,翟天星当然不会见死不救,把他扶入一支巨木之洞内,替他疗伤,两人在木洞之内,相处七日,成了莫逆。
不过,在以后的日子,翟天星并没有与他往还,只不过从江湖人口中,知悉白樵已成了一个富翁,并定居于苏州,至于他如何成为巨富,全不知情。
白樵向翟天星深深一揖,道:“翟兄,这几年我很少在外走动,并不知道这些奴才竟借我名,在外恃势横行,今日遇到翟兄,可使他们受一顿教训!”
翟天星道:“他们只是一时”
白樵已回身向八个大汉道:“还不向翟大侠赔罪!”
那八个恶汉,而今已成为八只斗败的丧家犬,齐向翟天星一揖!
翟天星向来谦逊,一个闪身,道:“接受赔罪的应不是我,而是这些淳朴的平民!”
白樵向着路旁之平民,道:“各位叔伯兄弟,在下管促下属不力,望请诸位原谅!各位今日之损失,可以到瘕园中双倍奉还!”
说罢竟亲身向路旁老百姓深深一揖!
此举令这些人们深为感动。
这些平民百姓也不是滋事的人,见他这么有礼,而且愿意赔偿,也纷纷回礼。
白樵道:“程姑娘,你好好为我打点这里一切赔偿之事,一定要好好执行!”
那个程姑娘,便是护轿的八个女子之一。
程姑娘道:“园主放心。”
白樵回身道:“你们先回去——”
八个大汉,垂头丧气的,全部向着街尾而去。
翟天星拱手道:“白兄,我也要吿辞了!”
白樵连忙说道:“翟兄,你千万走不得!”
瞿天星笑了笑道:“来到苏州,似乎不应该错过这里的园林,何况是白兄的瘕园?”
白樵道:“翟兄赏光,蓬荜生辉!”
翟天星道:“白兄言重!”
此时,已有两个青衣女子牵马而来。
白樵对程姑娘道:“快多备一匹马,我也要乘马回去,与翟大侠同行!”
不久,另一匹马亦已牵到。
两人上马,路旁的人看着两人,议论纷纷。而那八个女子,与四个轿夫,亦已离去。
蹄声的得,两人已离开了这烦嚣的犹道,向着河边而去。
白樵年纪已不小,但他坐在马上,腰板挺直,并无任何龙钟老态!
两人并排而行,可是,白樵却一直没有开声。
瞿天星忍不住打破这沉默,道:“白兄,听说你是从五台山赶回?”
白樵一笑,道:“翟兄果然是消息灵通!”
翟天星道:“不是我消息灵通,而是我为人好事,从乡民口中知悉!”
白樵道:“我很久没有出门,想不到出门半月,便发生了事!”
翟天星道:“可否吿之一二?”
白樵道:“而今我也不大清楚,回到舍下,希望事态平息,否则还要借助翟兄一臂之力!”
翟天星道:“白兄客气!”
忽然,白樵叹了一口气,道:“这十年来,我什么也有了,可是,回想起来,却比上以前——尤其是那年与兄在巨林中相遇,七日相处记忆犹如昨日!”
翟天星道:“白兄为人情重!”
白樵道:“世上有很多东西,并不是金银所能购到,例如友情。”
翟天星望着白樵,只见他多皱的脸孔,似乎多了一些隐忧。
翟天星道:“听说你有位公子——”
提起儿子,白樵脸上又露微笑:“犬子年方十七,也算是——”
翟天星道:“我刚才见过他在马上英姿!”
白樵道:“提起他倒使我老怀稍有安慰!可是,他也带给我不少烦恼!”
翟天星道:“孩子有他们的天地,白兄又何必为他而担忧!”
白樵道:“翟兄,我担忧并不是他,他为人孝顺,可是,他实在太完美……”
翟天星道:“完美?”
白樵道:“他学文学武,都是异常出色——一个太聪明的人,我恐怕……”
翟天星笑着道:“白兄可是杞人忧天了!”
白樵道:“也许日后你会明白我的心意!”
转道河堤,前面是另一番景象。
那是一条白石舗成的大道,引向一座巨宅。
巨宅之前,林木郁郁,拱门之上,漆着两个金字,正是“瘕园”!
门口已有家人相迎,八个护轿女子,也在其中。
翟天星不禁暗叹一句:“好有气派的瘕园!”
入了拱门,最惹翟天星注目的,并不是园内的建筑,而且前面的空地!
地上是殷红的石阶,而石阶的图案,全是金钱,翟天星明白,瘕园主人要表示自己视金钱如脚下石土!
对于一个附庸风雅的人来说,这倒是可笑,但对白樵来说,他出身樵夫,有此想法,倒也出乎意料之外!
过回廊,跨曲榭,再走过一个满是荷叶霞盖的池塘,两人已来到大厅。
白樵道:“翟兄,你先坐一会,待我去看一下,才与翟兄详谈!”
翟天星道:“白兄请便!”
白樵离去,自有人把翟天星招呼,也有人送上香巾,四色果点。
这是个名副其实的大厅,每条大柱都是用原木做成,古朴而典雅,横梁之上,一幅横匾,写着“听涛”两字,原来这是瘕园中的听涛厅。
白樵是樵夫出身,听的不是浪涛,而是松涛!
当翟天星有点不耐烦的时候,外面已传入步履之声,声音来得相当匆忙。
来的正是白樵,脸有不愉之色,道:“翟兄,恕在下招徐不周!”
翟天星道:“白兄似有不安?”
白樵道:“也不是什么大事,翟兄到来瘕园,应该好好安歇—下,明日再与兄到处一游!”
翟天星无可无不可。
一个总管模样的人进来,白樵耳略低语几句。
白樵听了,脸上不愉之色更甚。
翟天星道:“白兄有何事情,用得着小弟之处,千万不用客气!”
白樵似乎欲言又止。
翟天星道:“白兄,你太过小窥小弟了——”
白樵道:“翟兄为何如此说?”
翟天星道:“难道你忘记我是个怎样的人?”
白樵笑道:“翟兄多年未见,好奇之心仍是那么……”
翟天星道:“不只是仍然是,而是更甚!”
白樵笑道:“翟兄快人快语,我也没有什么隐瞒,事情已发生了几不过,今天更甚!”
翟天星有点焦急,道:“究竟今天发生了什么事?”
白樵道:“我家佛堂,被弄得一蹋糊涂!”
翟天星道:“佛堂?”
白樵道:“是的,佛堂是我家禁地,只有我和一个仆人,可以进入!”
翟天星道:“什么人有这么胆量?”
白樵苦笑道:“我也想知道!”
翟天星道:“破坏的程度如何?”
白樵道:“翟兄旣然那么关心在下,倒不如我们同到佛堂一看。”
翟天星点点头,两人步出“听涛厅”。
佛堂偏处瘕园西北一角,占地不大,但古柏参天,融洽了人工、天然,浑成一体。
时近黄昏,庄严而恬静的一间小楼,令人肃然起敬。
几个仆人在楼内执拾。
两人步进小楼。
楼内的凌乱是出乎翟天星的意外。
神像被推倒在地上,香烛烟灰,无处不见。
一眼看去,便可以感觉到,破坏这佛堂的人,是怀有极其恶狠的心肠。
两个仆人抬起一个释迦像。
翟天星似乎发现了什么,突然止住道:“白兄,可否让他们暂时停下,让我一看?”
白樵点首,道:“你们先下去!”
几个仆人应命停下。
翟天星走近释迦像前,弯腰细看。
是一个精致的释迦像,整个像似是用铜所制,但雕工细致,连头上鬈曲的发丝,也是清晰可见。
释迦额前,有一颗晶莹的红宝石。
整个释迦像,约有三尺来高,翟天星轻轻一敲,说道:“白兄,这是个金身佛像?”
白樵道:“是的,这释迦像用赤铜来铸造,全身裹上黄金!”
翟天星道:“不要说黄金,就是额上那颗宝石,价值已不可估!”
白樵并没有回答,在他来说,价值并不是一个问题。
翟天星道:“显明易见,破坏佛堂之人,目的并不在乎金银宝石!”
白樵道:“这最令我大为不解!”
佛像槪其沉重,被推下了神枱,把地上的石阶也碎了不少,散在四周。
忽然,在碎石的旁边,似有一些泥末,这些泥末,骤看似是石末,但翟天星眼利,一看便知道这些泥末定是外来之物,他用手指沾起了一些。
白樵道:“翟兄似有所发现?”
翟天星道:“没有什么!”他是个稳重的人,那些泥末,在目前来说,并不显得重要,因此,他只把这事藏在心里。
白樵道:“最令我痛心的不是这个佛像,而是——”他并没有说下去,只是指着前面的窗扉。
翟天星依他所指,昂首一看。
那列窗扉设计异常奇特。
窗扉是朝向东西,全用淡绿淡黄的琉璃,外面阳光可以直透琉璃,在晨早之时,这佛堂被天然阳光透入,穿射佛堂香烟缭绕,当有一番庄严而肃穆景象!
可是,半透明的琉璃,却已全被一些黑色涂料涂花,本是清晰的琉璃,每一块都有一条污痕。
翟天星走近一看,这些涂料虽然已干透,但仍发出一些气味,这些气味并不难闻,反而有一种香味!
白樵叹了口气道:“这琉璃,是我派人往京都采购,据说是皇宫大臣,用来建造宫殿,向外地购入,而今就算用上万两黄金,也不易再买到!”
翟天星用手轻弹这些琉璃,觉得这些透明的东西,十分坚硬,并不是一般所见的琉璃。
白樵道:“幸好这可恶的破坏者,并没有把它敲碎,希望有办法把这些污痕抹去!”
翟天星并没有表示意见,他在佛堂之内,细看一会,佛堂还有二楼,楼上是藏放一些佛经。
佛经并没有受到破坏,只有一些傢倶,被人用力打得粉碎,破坏者似乎并没有用武器或工具,而只是用手脚,看来这人气力也不小。
翟天星看了一会,道:“白兄,你可以吩咐仆人,好好收拾!”
白樵道:“翟兄可有什么发现?”
翟天星道:“发现倒是有一些,不过,还是让我们出去再说!”
白樵没有异议,吩咐了仆人,遂与翟天星步出这佛堂,迎面来的是个老家人。
白樵道:“白全,见过翟公子!”
白全已有六十多岁,背曲而眼目呆滞,拱手道:“公子万福!”
翟天星也拱手还礼。
白全去后,白樵道:“白全是我的老家人,本是我乡中一个世伯,自我来苏州之后,他一直跟着我,并负责管理这小楼,不过,这几年来,他已老了很多,做起事来,总是不及前几年!”
翟天星道:“他似乎对佛堂被破坏之事,极感不安,他是个忠心的仆人!”
白樵道:“翟兄好眼力,我也没有多大责怪他,人老了,作事当然比不上以前了!”
翟天星道:“白兄从五台山赶回,便是为这佛堂?”
白樵道:“也可以这么说,不过,瘕园被破坏,并不是这一处!”
翟天星道:“以前也试过?”
白樵道:“不,我离开瘕园十多天,以前并没有发生过被破坏之事!”
翟天星道:“除了佛堂,还有什层地方受破坏?”
白樵道:“就在这处!”
原来他们已走近一个,园圃。
园圃之上,写着“牡丹园”三字。
两人步入园内,却没有见到一株牡丹,只有很多空盆,盆上插有一些枯枝。
白樵叹了口气道:“这牡丹园也是我一番心血,可惜而今已是荡然无存!”
这牡丹园内旣无牡丹,实在是一个讽刺!
翟天星道:“实在可惜,就在你离开的十多天内被人破坏?”
白樵点头,顿了一顿,又道:“还有另一处亦被破坏!”
翟天星问:“什么地方?”
白樵道:“是个温室兰圃!我们去看看!”
翟天星好奇心已动,就算白樵没有提出,他也要去看个究竟。
两人行了一会,前面一个草庐,上书“皇者香”三字,字体是瘦金体,十分悦目。
兰花素有皇者之香,品种极多,而且又极难栽种,可是,草庐之内,却没有一株完整的兰花,只见一些枯茎,仍在各种不同的盆内。
翟天星看了一会,并没有发现什么,看来这地方已破坏多天,又经过仆人收拾,就算破坏者有留下什么,也会被抹去留下的痕迹。
翟天星步出草庐道:“还有其他?”
白樵道:“还有——那荷池!”
翟天星道:“是我们刚才经过的荷花池?我见荷叶茂盛似乎没有什么不对!”
白樵道:“表面是如此,不过,荷塘内的金鲤,已全被毒死!”
翟天星道:“金鲤?”
白樵道:“金鲤并不是中原常见之物,我是从东瀛扶桑搜购而来!”
两人说话间,已来到荷塘。
时近黄昏,夕阳残照,荷叶添上一层暮色,微风吹过,荷叶翻起一片绿浪。
翟天星还可以看见塘中浮有一两条金鲤的尸体,可能是荷塘太大,一时还未完全清理。
翟天星道:“你等我一下!”说罢双足一跃,身如飘絮,已到塘中。
他轻足一点,借力跃在一片荷叶之上,然后俯身,把一条金鲤尸体拿在手中,又再借劲使力,飞身回到白樵身畔。
白樵看得呆了,道:“翟兄年来,武功大进!”
翟天星笑道:“这是雕虫小技,不足挂齿!”
白樵道:“翟兄的轻功已臻化境!”
翟天星道:“原来白兄对武功也大有认识!”
白樵道:“不,小儿旣好学文,也好学武,因此,我请了一些师傅,分别传授小儿武艺,耳濡目染,也懂得一些,翟兄不要见笑!”
翟天星拿起鱼尸,看了一下,又嗅了一下,然后把鱼鳃张开,看了一会。
翟天星皱眉不语。
白樵道:“翟兄发现什么?”
翟天星道:“的确是被人下毒!”
白樵道:“什么毒药?”
翟天星道:“气味十分怪异,并不是一般毒物!”他放下鱼尸,放眼一看。
荷叶并没有枯死,这些毒物对金鲤有害,而对荷花无损,这究竟是什么毒物?
这个荷塘建造十分精致,所有筑在河堤的全是白石,在暮色之下,仍是光洁异常。
翟天星凝视着石堤,彷佛有些发现,他走上前几步,屈身再看。
白樵焦急地问:“有发现么?”
翟天星站了起来,道:“只是一些泥末!”
白樵诧异道:“泥末?”
翟天星并没有答话,而白樵也并不再追问。
白樵道:“这破坏者十分古怪……”
翟天星道:“我们还是回去再说I”
两人信步而行,一路缄默,翟天星似乎陷入了沉思,白樵也不打扰他的思绪。
回到大厅,家人已预备了晚膳。酒过两巡,话题又回到今日所发生之事。
白樵道:“翟兄,我看你一定有所发现!”
翟天星道:“我不敢说是什么发现,恕在下先问一问,你对这事如何看法?”
白樵道:“我真有点摸不着头脑!”
翟天星道:“这破坏者有点古怪,他似乎并不是贪财,也不是来寻仇,而是为破坏而破坏!”
白樵道:“我却有点不同的看法!”
翟天星不言,等待着他的解释。
白樵续道:“这是一个警吿!”
翟天星道:“白兄并没有仇人吧?”
白樵道:“老夫已六十多岁,一向并不是江湖人,并没有与人作对的地方!”
翟天星道:“这点我可以相信!”
白樵道:“可是人言莫信直中直!”
翟天星道:“以白兄今日赔偿乡里之事,我知白兄自从有了财富之后,并没有多大的改变——不过……”
白樵问道:“你怀疑什么人?我的家人?”
翟天星道:“有这个可能的!狗仗人势——”
白樵道:“我明白翟兄的意思!不过,这些年来我已是半隐居,对外面的事并没有多大理会,我的下属在外惹事,的确有这个可能!”
翟天星道:“旣是如此,你可以从下属中探查一下!”
白樵虽然年纪不小,但办事却十分爽快,他立即放下酒杯,召了一个家人入来,正是那总管。
总管明白了白樵的吩咐,立刻走了出去。
翟天星道:“这人可信?”
白樵道:“莫总管跟了我三十年,如果他也不可信,那么,这瘕园早已被他吞噬了!”
翟天星也没有多言,旣然如此信任莫总管,他也不用再多一言。
白樵道:“翟兄,为什么你一直不把那观察得的结果,吿诉在下?”
翟天星道:“我的确有所发现,不过,这些发现,却不会令我有任何一方面的构想!”
白樵道:“何不说来,互相参详一下呢?”
翟天星道:“好的,先说那个金佛,这个破坏者,并不贪财。”
白樵道:“也许他没有那么大气力,拾走那近乎三百多斤的金佛!”
翟天星笑道:“其实他并不需要多大气力,也可以发一笔大财!”
白樵道:“为什么?”
翟天星道:“你忘记了金佛之上,有一颗红宝石?只要取走这颗宝石,相信比金佛的黄金还要贵重!”
白樵恍然道:“是的!”
翟天星道:“至于破坏了牡丹园与兰圃,是表示这人对白兄所爱之事物,极感愤怒!”
白樵道:“我没有想到这一点!”
翟天星道:“毒死金鲤之事,更可以证明,这破坏者心怀愤恨,他恨的是什么?”
白樵又自言自语道:“我有什么值得别人愤恨?”
翟天星道:“恕在下多言,白兄,我见你的时候,你只是樵夫——”
白樵笑道:“我明白你的意思,我并不会介意,你要问我如何发财!”
翟天星有点不好意思地道:“这可能是这件事的关键所在!我才冒昧一问。”
白樵道:“有道是若大难不死,必有后福——那次自从你救了我之后,我在巨林之中,偶然发现——”
翟天星道:“一个宝藏?”
白樵笑道:“可以这么说,但并不是个现成的宝藏,而是一批罕有的木材!”
翟天星奇怪道:“木材也是宝藏?”
白樵道:“你知我一向以伐木为生,木材之事,我最为熟悉,这批木林,质地特别,与梨木及酸枝一般的红木差不多,但具有这两种木材的好处……”
一提起木材,白樵便会滔滔不绝。
翟天星明白这是一般人的毛病,对自己熟悉的东西,一定会说个不停,便插口道:“发现木材之后又如何?”
白樵道:“本来也没有什么特别,后来我回到家中,并没有把这事放在心上,也许是我时来运到,京中传出了消息,说要建造一所清凉殿,要捜集天下最佳的木材建造,因此在民间捜购,但结果并不理想,于是,皇上下旨,要向民间征求搜木之方!”
翟天星道:“你向皇上指示你在林中所见?”
白樵道:“是的,除了把这批木材所在地向皇上说出之外,在木材的开采与运送方面,我也立下了不少功劳,因此,我便发了大财!”
翟天星道:“那么,你的财富,并不是白白得来的,而且你也不是为富不仁之人,那么,更难想到什么人会对你如此愤恨!”
白樵道:“也许,我开罪了人也不知道!”
翟天星道:“如果你开罪了人,他可以直接找你!”
白樵道:“我家的保卫工作,也算不错!”
翟天星道:“白兄,你错了,这人的身手不错!”
白樵道:“可能是我家主力不在!”
翟天星道:“你是说,那批护院的武师?”
白樵道:“不,我是指程家八凤!”
翟天星道:“是护着你轿子的八位姑娘?”
白樵道:“是的。”
翟天星问:“程家八凤是何许人?”
白樵道:“是五台山上一间庵堂的八个遗孤!”
翟天星怪道:“庵堂也有遗孤?”
白樵道:“说来也有一段故事,简单来说,这八个女子,本是五台山清幽院的八个小尼姑!”
翟天星道:“五台山清幽院?”
白樵道:“你也听过?”
种天星道:“是十五年前的事!”
白樵道:“一个独行剧盗一把火把清幽院烧了,杀死了主持虚曲老尼,幸好这八个小徒弟,躲在一个佛像的密室之下,才避过此难!那年我路经五台山,拨钱把庵院重修,虚曲的师姐虚谷老尼就把这八个小尼,训练抚育成人,她们为了报答我葬师建院,学成之后,为我护院,本来她们要一生一世在这里,我只答应三年!”
翟天星听到此处,才明白程氏八凤的来历,而且这八人也无可疑之处。
翟天星道:“至于其他护院武师?”
就在这时,莫总管已进来,在白樵跟前道:“园主,我已一一调查,本来,这也不用多问,这些护院武师,全是园主有恩之人,而今,园内发生这些事情,他们都说誓死护着瘕园!”
一个以仁服人的人,应该是没有仇敌的。
翟天星也没有怀疑,在这多年江湖之中,他学识了相信别人,因为太多疑反而误事,当然,他自己总会再想办法深入了解一下园内之人。
白樵道:“翟兄,你还没有说出其他所见!”
翟天星道:“我有两点发现,第一,佛堂之中有一些泥末,而荷塘石块上竟也有一些相同的泥末呢!”
白樵道:“这些泥末与这些事情有何关连?”
翟天星道:“有,而且应有重大关连,我一路小心观祭,这种泥末园内并没有,因为这些泥末内有一些闪烁的东西!”
白樵道:“那又如何?”
翟天星道:“那么,这些泥末,它是那破坏者所留下的痕迹,这人十分谨慎,只留下了这两个小印!”
白樵道:“另一点发现呢?”
翟天星道:“毒死金鲤的是一种山草药,这种草药,并不是一般江湖人下毒所用的!”
白樵道:“这一点发现有何所指?”
翟天星道:“我可以肯定,这破坏者并不是一般江湖人!”
白樵有点失望,道:“那么这事更为难弄!”
翟天星也有同感,假若这是一般江湖人所为,那么,事情倒为易办。
不过,事情越是难办,却令翟天星更感兴趣!
翟天星喝了一口酒,自言目语道:“佛堂,牡丹园,兰圃,金鲤……”
白樵道:“这都是我多年来最爱的东西!”
翟天星忽然一震,脸孔变色!
白樵也喝了一口酒,道:“有什么不对?”
翟天星站了起来:“令郎呢?”
白樵道:“他是个恭谨的孩子,知我有客在,没有我的吩咐,躲在房中!”
翟天星脸上颜色更为凝重,道:“快去!”
白樵也意会到翟天星言中所指。
两人不再言语,同奔出厅。
莫总管在外,见二人狂奔,也追着赶来。
白樵领路,直奔一处小楼。
小楼仍有灯光透出。
翟天星一跃上了台阶,作了一个手势,示意他们两人不要动手。
门竟是虚掩。
翟天星心往下沉,他的推想似乎已有一半是事实。
当他们推门而进,另一半推想便成为事实。
小楼之内,连人影也没有一个!
白樵急道:“总管,少爷——”
莫总管道:“少爷回来之后,一直在小楼之内,连晚饭也是在小楼之内用过!他知道老爷有客
人,因此不敢打扰,而且日来奔波,他也感到万分疲倦,更吩咐我们,不用侍候!”
书房之内,桌上还有一本半掩的书。
翟天星忙上前拿来一看,书名是“山海经”。
白樵与莫总管在小楼之内,捜了一遍,并没有什么发现,房内一切如常,没有搏斗的痕迹。
莫总管安慰地道:“也许少爷到外面散步!”
白樵也明白是唯一的希望,莫总管已吩咐园中武师,往附近搜索。
翟天星在楼内看了一遍,并没有发现,而武师也陆续来报,并没有发现白玉儿的踪影!
白樵焦急地在小楼之内踱着。
翟天星道:“令郎很少出门?”
白樵道:“有的,但只在附近几十里!这次随我到五台山去算是最远的了!”
翟天星道:“在路上有什么事发生过没有?”
白樵道:“没有,他一直在我身旁,年轻人,好奇是有的,不过,他是十分听话……”
翟天星道:“看来这次旅程,已撩动起他出外闯闯的心意!”
白樵道:“你怎知道?”
翟天星道:“他刚看的正是山海经,这本书多是述及山川地势之事!”
白樵不得不佩服翟天星的冷静与目光锐利。
白樵道:“你以为他要立即与外去走走?”
翟天星道:“这个看来不会,他是个孝顺的孩子,也不会这么不辞而别!”
白樵忽而老泪纵横,道:“不见了这个宝贝儿子,你叫我怎对得住他死去的娘亲?”
翟天星明白老年人心境,安慰道:“白兄,你不用担心,这事我完全尽力!”
白樵用袖抹去了泪水道:“什么?”
翟天星道:“其实,令郎才是你最心爱的!”
白樵道:“这个当然!”
翟天星道:“那么,这破坏者目的是有——”
白樵愤怒地道:“一定是这人所为,他掳去我的儿子,为的是——”
他实在不知道应说些什么,刚才他们已有这么的推断,这破坏者并不为财!
掳人勒索,不为财,又为什么?
翟天星也实在摸不着头脑。
也许,这破坏者已改变了初衷。
翟天星道:“这人一定有一个目的,而这个目的,在明天有揭晓!”
白樵说道:“明天,我怎能等得到明天?”
翟天星看着白樵,一时之间,白樵似乎老了十年有多,本是瘦削的脸孔,更形枯槁。
翟天星道:“白兄,事情发展至此,你焦急也无用,反而使这人心内更为大乐,因为他的目的是使你失去你心爱的东西!”
白樵更为心焦:“他会杀死玉儿?”
这个问题又有谁会知道?
翟天星只好安慰他道:“看来暂时不会,这人一定有个目的,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他不会先下手!”
这是唯一合理而使白樵暂时心安的推测。
翟天星对莫总管道:“莫总管,你好好服侍老爷,我会四处查探一下!”
莫总管应命,本来,白樵也要与翟天星同去,不过,经过翟天星解释,他才安心回去休息。
白樵离去之后,自有人领翟天星到客房,他约略向那小家丁问了园中一切,便更衣安歇。
当然,翟天星并不是睡着。
未到三更时份,翟天星已从房中跃出,一身夜行衣,还披了一件风氅。
瘕园是否白樵口中那么单纯?翟天星当然有疑心。
一个太耽于逸乐的人,总会有疏忽,而且白樵这些财富未必没有人暗中觊觎!
他先上了屋顶,凝神细看了一会。
白樵是个樵夫出身,对树木有一种深厚的感情,因此瘕园之内,竟有大部份为林木所掩!
这对翟天星来说,这是一个很好的掩护。
从屋顶上飞身而起,上了一棵参天古木。
居高临下,翟天星更可以看得清楚。
树林并不是胡乱种成,似乎是有若干安排,对于五行八卦之理,翟天星在无思僧处也学了不少,因此,看了半盏茶功夫,翟天星心中已有数。
东面那大门之处,是瘕园的唯一进口。
翟天星决往大门一看。
飞身过树,悄无声息。
在快要接近大门之时,下面的情形却大大不同,各处都有暗卡明卡,守卫极为森严。
每一个守卫都是精神奕奕,虽是三更时份,没有一个人表现出一点睡意。
藏身在一株巨木之内,翟天星决意试一试这群守卫,是否的确有足够的力量。
他轻轻折断了一根树枝。
声响并不算大,但守卫已开始注意。
当他再折另一支的时候,已有十个武师发现。
而且这十个武师,已不约而同的,慢慢围着这巨树而来,步履是那么稳健而深沉。
忽然,五个人飞身而上。
这个举动是出乎翟天星的意料。
人到掌到,翟天星回身一窜,已到了另一株树上。
另外五个在地上的人,也同时飞身而上。
翟天星知道,自己的身形已现,他索性放声大笑起来,而最先上树的五位武师,也同时飞身来到了。
为首一人道:“识相的快下来!”
翟天星仍是大笑。
就在这一刹那,四方八面已掀起一阵劲风。
翟天星把风氅一挥。
月色之下,黑色的风氅已钉满了金银针一大把!风氅刚停下来,另外一丛丛的暗器又射来!
翟天星把风氅上下挥动,耸身而下。
十个武师也同时而下,已团团围着翟天星,而且一个人手上已有了武器。
十支金光闪闪的铁棍。
“揖”的一声,其中五人铁棍裂开,成为三节棍。
翟天星也不解释,他要突围而出。
十个人的棍法凌厉,而且极有组织。
翟天星双手撩开五枝直刺而来的长棍,一招“梅樱落尽”,五个持长棍的人,已被震开。
可是,翟天星招式未老,那五个手持三节棍的人,又蜂拥而来。
翟天星不慌不忙,双掌又递出。
那五个手持三节棍的人,已知道翟天星掌法厉害,倐的同时跃开,那五枝三节棍突然又“揖”的一声,合拢起来。
那五人虽已身离翟天星三丈,但长棍仍可抵及翟天星身前,向着翟天星五个胸背要穴插来。
翟天星临敌经验丰富,也不惊惶,不单双掌递出,而且身跃半空,身如风车旋转,十个拼命的护院武师毫无法把棍招使出,暴退八丈之外。
翟天星正想开言,但那十个人却并没有慢下来,十棍又上。
翟天星只有使出劲力惊人的掌法与腿法,配合了“天星步”的灵活步法,在十棍之内,速游而走。
这十个持棍武师,第二次的进袭,比第一次更为凌厉,组织更为严密,而且棍风之中,隐隐带有杀气。
翟天星一向不喜欢无辜伤人,因此每招杀着,总留有余地,一时之间,十人搏斗一人,仍是个僵持的局面。
假若要伤人突围,翟天星是有把握,可是,自己究竟是客人,而且改装突然出现,难怪这些护院武师拼命而上,因此,他只有暂时与这十人瞎缠下去。
可是,这样瞎缠,只有把时间拖下,把翟天星心中的计划弄乱了。
为了使这十人心服口服,翟天星突然一声吆喝。
声若龙吟,但这十人并无半点惊惧之色。
翟天星心下暗道:“好一批忠心护院的武师!”
他突然一个纵身,身如巨鸟,掠上半空。
一支金棒也如影随形,向半空横扫,月色之下,十支金棒织成一片金幕。
翟天星在半空发劲,再向上跃。
那十支金棒更无退缩,又再擎上。
翟天星便是要趁着各武师耸身,下盘虚浮之际,突然向外使了个“千斤坠”!
身如巨石,便要破幕而下。
十人因下盘不稳,棍法也呈现衰弱。
翟天星看准下落之势,一脚踏中其中一棒,再乘着金棒聚在一起之际,便在棒上回身!
这一次实在出乎各人意料之外。
十棒同时抽起,十倜人也同时稳身于地。
而翟天星跃出十人包围之外。
十人同时旋身,又要攻上。
翟天星拱手道:“各位忠心耿耿,可嘉可敬!”
十人之中,一人挺身而出,道:“足下是——”
翟天星也不答话,身形一幌,向院内隐去,并鼓着暗劲,留下余音,道:“我是园主的客人,翟天星!”
十人本想再追,但一听到“翟天星”三字,顿时慢下脚步。
其中两人,犹要追去,但为首一人,道:“翟天星名震江湖,他只不过是要试试我们,不用再追了!”
这的确是翟天星的心意。
翟天星本来怀疑白樵的公子被掳,可能是园内之人所为,而今这么一试,已可以肯定,这班护院武师俱最十分忠心之人,换句话说,这些人也无可怀疑。
最接近白樵的人,还有程氏八凤。
照理这五台山的氏八凤,是下山抱恩,也不会陷害白樵,不过,江湖中人,品流复杂,也难保其中有人受人利用,而陷害白樵。
因此,他决定要试试这程氏八凤。
八凤所居之地,是团团围着白樵所居之无暇斋。
八间小楼,便像八位守护神,盘踞着八个方位。
假若就在此处,向她们挑衅,定会惊动白樵。
于是,翟天星决定引她们出来。
“投石问路”是最简单而有效之法。
一颗石子发出,立时之间,已有四人跃出。
翟天星有点奇怪,为什么只得四凤,其他四人呢?
这四个女子,俱是一身黑衣打扮,夜风之中,月色之下,英姿飒爽!
翟天星躲在暗处,眼观八面,耳听八方,眼前确是四人,但他已经感到另外四人,在阒黑的屋中,似乎已在跃跃而动。
翟天星不禁佩服这程氏八凤,看来这八个女子,心思稠密,恐怕中了敌人的调虎离山之计,只派出四人,对付来者。
如果就在这处与她们一斗,—惊醒白樵,反而会使翟天星有点尴尬,于是,他一个横身前掠过去!
四凤眼利,立时如影随形。
五个翻身,翟天星已奔到另一处小丛林。
身刚稳地,耳畔已闻劲风!
翟天星把披风一扬,风氅之上,已插上四支头钗。
这“钗头凤”正是程氏八凤在江湖之上,成名的暗器,实是百发百中!
可惜他们今次遇到的对手是翟天星。
四凤见四支“钗头凤”插在风氅之上,感到有点意外,同时跃上。
四凤手中已挽着长剑,身未稳地,便已刺出。
皎洁的月光之下,剑气如虹。
翟天星把披风一扬,本是插在风氅之上的四支“钗头凤”,已然射出。
四凤的招式立时一变,改攻为守!
四支“钗头凤”直向四人咽喉而来。
四剑同时一格,出乎四凤意料之外,“钗头凤”劲力甚强,使她们虎口为之一震!
立时之间,她们已知遇到劲敌。
翟天星又已向前一窜!
四凤再不理会其他,扑前向翟天星身影攻来。
五台山虚谷老尼,独创了一套“凤来仪”剑法,她在年轻之时,因情爱之事,而愤然出家,出家之后,全心贯注于武功之上,因此,她虽为出家人,这套“凤来仪”剑法,招招狠辣!
程氏八凤独得真传,因此剑招极其刁钻怕人!
四剑同出,每一剑剑招各异。
第一人是剑如灵蛇,是一招“灵蛇出洞”,左右虚幌不定,寒气迫人!
第二人是剑若浮萍,是一招“萍飘梗逐”,看似虚弱,摇幌不定,但剑气却是使人肌肤欲裂!
第三人是刚劲之剑,大开大阖,实在是不异乎大刀下劈之功!
第四人则是刚柔并重,一招“山静水跃”,另有一股吓人之势!
翟天星并不熟悉她们的剑法,只是见招拆招,避重就轻,在“灵蛇出洞”与“萍飘梗逐”之中逸出,一招大擒拿手,御去了那刚劲之剑,再一招花巧的小擒拿手,已御去那招刚柔并重的“山静水跃”!
四凤同时“咦”的一声!
但是,四凤手中剑并没有慢下来,四招又发,每一招更添上变招!
四支剑已变成了八支剑,剑影又变,一层一层的剑网,直罩翟天星而来!
翟天星身形左引右拙,双掌已暗蓄劲道,同时递出,一阵狂风泼出!
这阵劲风,翟天星已使出七成功力!
风到之处,使四凤衣衫猎猎!
四凤突然跃开,其中一人道:“来者何人?”
瞿天星道:“白樵与你们有何关系,何必为他拼了性命,倒不如……”
那女子怒道:“如你要动园主一根汗毛,先杀咱们四人再说!”
瞿天星又道:“白公子……”
话未说完,四凤已上,因为“白公子”三字,已刺激起她们的怒意。
剑招更狠,已把“凤来仪”的狠毒剑招,使出七成以上,翟天星知道他们并不是在试探自己实力,而是拼命之招!
剑如流星过后,闪烁不定。
剑气迫人,使这本来并不寒冷的夜晚,使人感到寒意侵人,裂肤如剌!
翟天星一面拆招,一面暗想,这程氏四凤,一听到白公子三字,便如此拼命,相信这不是造作出来。
换句话说,白公子的被掳,似乎也不是她们从中作梗,那么,白樵对这程氏八凤的信任,并不白费!
既然已试出这程氏八凤的心意,翟天星便想退去,但退出“凤来仪”的剑法,并不容易!
翟天星只好再斗两招,脚下“天星步”更为御密,那出乎意料的步法,一时之间,使四凤的剑法有点错乱,翟天星趁着这一刹那,一个翻身,已逸出围外,并道:“还是小心照顾园主吧,翟天星去也!”
这四凤虽一下五台山,便来瘕园报恩,但她们的师傅虚谷女尼,早已在空闲之时,提及江湖中人事迹,当然,翟天星之事,定没遗漏!
她们停下来,同时道:“翟天星?”
而翟天星已消失在黑暗之中。
程氏四凤只好返回居所,心中疑惑不定,不过,照顾白园主,才是当务之急!
翟天星已跃上了大树,沿着树梢,施展那凌虚御空的轻功,回到客房。
看来园内之人,已无可怀疑之处,那么,掳走白公子之人,当是外人!
一个半隐居的樵夫,虽拥有百万家财,有的该是什么类型的仇人,这实在难以想象!
其中可能是江湖大盗,也可能是一些无意得罪之人。最令翟天星疑惑,掳走白公子的人,并不在财,为的是什么?假若杀了白公子,只有白樵一人最为伤心,那么以后的日子,白樵当为最重要的目标!
一连串的思维,并不能引至有任何结论。
翟天星索性停止了思索,坠入梦乡。

第二章 手足贵情深 父子庆团圆

当他醒来的时候,只不过曙光微露之际。
客房之内,已备有洗盥之物,梳洗过后,有一个小家丁入来,恭敬道:“园主有请!”
翟天星随着家丁,来到大厅。
白樵已在厅内,精神极为颓丧。
翟天星安慰道:“白兄,你不用太担忧!”
白樵道:“你叫我怎能不担忧?”
这的确是一句实话,翟天星一时也是无言以对。
仆人已捧上了早点,两人不言,慢慢用着。
白樵仍不时发出叹息之声。
翟天星道:“白兄,园内暂时已无可疑之处……”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人声。
莫总管匆匆而入,脸上充满了喜色,道:“园主,公子回来了!”
白樵立时站起,脸上呈现高兴又疑惑之色。
翟天星也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白公子回来了?
莫总管见两人脸色上狐疑之色,又道:“公子真的回来了,你们看!”
门口之处,有一群人入来。
最前一个,便是朗朗如玉树临风的白公子!
公子后面,还有一大堆人。
左面是十个护院武师,右面是八个女子,当然是程氏八凤!
白樵一扑而上,便拥着自己的儿子。
众人齐道:“园主可以安心了!”
那白公子脸色苍白,似乎受惊。
白樵望着儿子,坐回厅中太师椅上,道:“孩子,你往那里去?”
白公子并没有回答,眼睛望着桌上的早点。
白樵道:“孩子,你一定饿坏了,快来吃些早点!”
白公子也不客气,走上前来,没有坐下,便狼吞虎咽,好像几十天也没有吃过东西似的。
众人也不以为意。
白樵心已安定下来,对十位护院武师与程氏八凤,问道:“你们在那里发现公子?”
一位武师道:“是程姑娘发现的!”
程姑娘道:“园主,公子从围墙跃下,我们也不知道他从那里回来!”
白樵望着儿子,柔声道,“孩子,你究竟去了那里,我还以为你被人掳了!”
白公子并没有答话,啃着一个馒头。
白樵笑着道:“孩子,快来拜见翟叔叔!”
白公子并没有放下馒头,只朝翟天星看了一眼。
程姑娘道:“是翟天星?”
白樵道:“昨日偶遇翟兄,未及向各位介绍!”
翟天星道:“各位多多得罪!”
程姑娘笑笑道:“翟大侠果是名不虚传!”
其中一位武师也上前道:“怪不得我们的金棒阵,也难不倒翟大侠!”
白樵听了,十分奇怪,道:“你们……你们……”
翟天星拱手道:“昨夜为了探明园中之事,得罪各位,园主,恭喜你有这十位护院武师与程氏八凤,园内之事,你可安枕无忧!”
那位武师也把翟天星与他们金棒相斗之事说了。
白樵道:“翟兄果是一个十分稳重的人!如今一切明白,孩子也回来了,我可安心了!”
白公子几乎把桌上的东西,全部吃光,似乎有点不安,他向四周望去。
白樵道:“孩子,你还是好好休息一下,才吿诉我们昨夜你去了那里?”
白公子突然露出一刹惊惶之色。
白樵向莫总管道:“快陪孩子去休息吧!”
白公子站了起来,可是,他却不知应往那里走。
白樵道:“孩子一定受惊,怎么连自己的房子也忘记了,总管,你今日好好侍候孩子!”
莫总管领命,白公子慢慢的跟着他背后,可是,他一边行,仍是东张西望,似乎对这地方十分陌生。
当公子离去,白樵脸上挂一丝笑容。
白樵道:“各位,一场虚惊,麻烦各位陪老夫白忧心了一夜,你们还是好好回去休息!”
众人没有异议,退出大厅。
白樵舒了一口气道:“翟兄,我如今才有心情与你一游我这个瘕园!”
翟天星道:“事情完结了?”
白樵道:“还有甚么?只要孩子安定下来,再问他一次,甚么事也可明白,以我推测,他可能好奇,出外走了一遍,太晚了才没有回来!”
翟天星心下并不同意这话,可是,他看见白樵脸上的欢喜神色,也不忍说及其他事,以免他忧心。
翟天星只好道:“是的,白公子休息之后,我们好好向他询问一番!”
白樵道:“我们去游园?”
翟天星道:“不,白兄还是好好休息一番,以后日子多着,我还不会走!”
白樵实在也是十分疲倦,吩咐了其他家人招待翟天星,便径自回房。
翟天星并没有立刻回到自己的房间。
他先走向程氏八凤所居的小楼。
八个女孩子并没有休息,仍在谈论公子失踪了一夜之事。
翟天星的来临,使她们有点诧异。
程氏四凤昨夜与翟天星交过手,但看不清他的真面目,而今见了更具好感。
程姑娘招呼翟天星坐下,道:“多谢昨夜手下留情,否则,我们……”
翟天星连忙道:“昨夜得罪,四位姑娘,身手非凡,尽得虚谷师太真传了!”
八凤齐声道:“你也认识家师?”
翟天星道:“五台山的凤来仪剑法,在江湖之上,有谁不知,我与令师有一面之缘,不过,她对男人一向并无好感,她也不会记起在下!”
程姑娘道:“翟大侠江湖逸事,家师倒也提及!”
翟天星与八位姑娘谈了一会江湖之事。
话题转入了白公子失踪之事。
翟天星道:“你们觉得这事如何?”
程姑娘道:“事情倒也十分怪异,不过,而今公子回来了,看来暂时没有甚么大碍。”
翟天星道:“你们与白公子,相处多时?”
程姑道:“算来也有两年多!”
翟天星道:“公子为人如何?”
程氏八凤差不多一同举起大姆指,道:“公子聪慧过人,我们的凤来仪剑法,他已学了七成以上了!”
原来这八凤是公子的师傅之一。
翟天星又问:“其他方面又如何?”
程姑娘不用思索便道:“他学武方面,聪明过人,连读书方面,也是博闻广识!程菲,你教过公子读书,你吿诉翟大侠吧程菲道:“我对其他学问也没有甚么心得,只是师傅曾教我老子的道德经,我向公子传授,他也是一学必会,并且能把一些心领神会之言,立时向我说出!”
翟天星道:“他平素礼貌又如何?”
程菲道:“他对园中每一人都是礼貌周周,而且一切举止,不卑不亢,予人好感!”
裰天罗道:“至于园中被破坏之事,妳们又有甚么看法?”
程姑娘道:“我们也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不过,我们会着手调查!”
翟天星道:“瘕园附近,是个甚么地方?”
程姑娘道:“瘕园处于一个山谷之内四面都是山岭,附近也没有甚么人家!”
翟天星道:“你们有没有到过附近看看?”
程姑娘道:“有,只不过在附近,不过,今日我们会分批而去!”
别了程氏八凤,翟天星又再往访护院的十名武师。
十个武师护着全院,本来是分别处在不同的岗位,但如今公子已回,他们便在一起谈论,见了翟天星来,众人也极表欢迎。
翟天星问了他们一些有关白公子之事,得到的答案也与程氏八凤所言差不多,而且他们也是白公子的师傅,那套“金棒法”,白公子也学会不少!
收集了各人的言词,翟天星心下更为大惑不解,照他的估计,园中各物被破坏,是事件之始,白公子终而失踪,忽而又现,事怀并没有了结!
以翟天星观察所得,白公子回来,更是事件中一个大疑问,只要白公子休息过后,询问一番事情总可以露出一些曙光。
可是,三日之后,白樵仍没有机会询问孩子,莫总管回报,总是说他睡觉或是吃东西,最后一天,更说他在园中游玩。
这三天之内,翟天星也做了不少功夫。
他游遍了瘕园,直觉得这是世外桃园。
程氏八凤探过附近山地,幷没有甚么发现。
那十个武师也曾上山,亦是无功而归。
瘕园似乎已回复平日的安静,可是,翟天星心中,却涌起了一大串疑问。
难道那破坏者就此罢手?那并没有可能,因为他的目标在白樵,以后一定有事发生的,翟天星明白,破坏者一直在窥视着,希望白樵手下松懈,便会再现。
果然,第四天便发生了一件祸事。
天刚发亮,瘕园后面一片密林,突然发生大火。
瘕园人手众多,火警没有酿成巨灾。
白樵又开始有忧虑之心。
翟天星看过火场,发现这场火,并不是无端端引起的,因为他发觉林子里,有些燃烧未尽的木材中,有些黑色的黏液流出。
而这些黑色的黏液,与涂在佛堂之中的琉璃窗上一样,那破坏者又再动手了!
从失火的密林回来,白樵正在厅内等着翟天星。
白樵道:“翟兄,事情怎样了?”
翟天星把一截松枝事来,道:“你嗅一嗅!”
白樵依言,嗅了几下,道:“气味有些熟识!”
翟天星道:“与你佛堂之中,琉璃窗所涂的东西,气味一样!”
白樵再嗅了一会,也表示同意,惊道:“那个破坏者又来了!”
翟天星点头道:“是的,我也有这个怀疑!白兄,密林失火,公子在那里?”
白樵道:“我不大清楚——”
翟天星又问:“这几天,你见过孩子吗?”
白樵摇摇头,道:“他总是推三搪四,可能是不想我问及日前失踪之事!”
翟天星道:“白兄,不是我多疑,我对这孩子,有点不大对劲的感觉!”
白樵道:“甚么不对?”
翟天星道:“有道当局者迷,不过,我冷眼观察,倒发现不少疑点!”
白樵道:“翟兄不妨直说!”
翟天星道:“第一,孩子逃避我们,其中定然有不想我们知道之事,而这些事情可能与破坏者有关!”
白樵点头,表示同意。
翟天星又道:“今早密林失火,没有人知道公子去处,因此,我怀疑这事与他有关!”
白樵并不同意,道:“他可能走开了别处!”
翟天星道:“你有没有注意到,你的孩子似乎与我所知道的并不一样。”
白樵道:“有甚么不对?”
翟天星道:“那日他回来之时,我已发现,他十分惊惶,这点可能因为失踪一夜,情绪未能平复的原故,不过,你的孩子平日吃惯山珍海错,那会对这些早点,如此狼吞虎咽?”
白樵道:“可能他太饿了!”
翟天星并没有反驳,续道:“以我所知,这孩子十分有礼,可是,当你要他拜见我时,却只是一望便算,我并不是怪他,而是一个素有礼貌的人并不会如此。”
白樵回忆着当时的情形。
翟天星道:“还有一点,他是在瘕园中长大,对园内每一个地方,当是十分稔熟,可是,那天他竟然不知回自己房子的方向!”
白樵道:“可能是……”
翟天星接口道:“四天以来,他没有向你请安,也没有与武师们与程氏八凤见面,我知道这些人都是他的师傅,他没有理由不去见他们,以前,他对这些师傅都是十分恭敬有礼!”
白樵脸上开始有相信的颜色,恍然道:“翟兄所指的是这孩子……”
翟天星点头道:“正是,这孩子根本不是白公子!”
白樵立时震动了一下身躯。
翟天星安慰道:“白兄,你不用惊惶,我只是作一个推测,而且可能有错!”
白樵道:“那么,你有什么办法找出真相?”
翟天星道:“有,我去见见他!”
白樵同意,便领着翟天星来到白公子所居之小楼。
翟天星道:“白兄,你暂时回去,也不用惊动其他人,我自有找出事倩真相之法!”
白樵离去,翟天星慢步走入小楼。
大门是紧闭,翟天星轻轻敲了两下。
楼内传来粗暴之声:“快走!”
翟天星道:“我并不是莫总管!”
楼内的声音传出来,更为粗暴:“快走!”
翟天星不再说话,一个耸身,已上了小楼之上,挂身于一个飞檐之处。
白公子果然在小楼之内,满脸怒意。
翟天星把身子一掠,从窗户中窜入,来到白公子的跟前,轻轻落下。
白公子吓了一跳,可是,他勉强的假装镇静。
翟天星道:“打扰侄子!”
白公子也换手道:“是翟叔叔!”
翟天星道:“公子好记性!这两天可好吧?”
白公子道:“多谢叔叔关怀——”
翟天星道:“你有没有兴致与我谈谈?”
白公子既不表示同意,也没有表示反对。
翟天星索性坐在他跟前,道:“你有没有继续看那本山海经?”
白公子道:“什么山海经?”
翟天星道:“难道是看道德经?”
白公子又道:“什么道德经?”
翟天星问了这两个问题,几乎已肯定这人并不是白公子,因为白公子匆忙离去之时,在桌上留下一木山海经,而程菲也教过他老子的道德经,他怎会对这两本书全无印象?这实在难以解释。
白公子的眼神开始闪烁不定。
为了安定他的心神,翟天星又安慰他道:“侄儿,也许你惊惶过度,忘记了那些书本?”
白公子听了这话,只是支吾以对。
翟天星环视雅室四周,一会才道:“自你到过五台山之后,似乎对外面有了兴趣。”
白公子勉强的点头。
翟天星道:“你喜欢听江湖事吗?”
出乎意料之外,白公子摇头,表示不感兴趣,可是,翟天星却似乎视而不见,仍道:“五湖四海,多少英雄豪杰,让翟叔叔说给你听。”
白公子插口道:“我觉得很疲倦!”
翟天星明白他的示意,可是,他反道:“侄儿日来少走动,也许活动下筋骨,便不会那么疲乏了!对了,你学过了金棒,又学过‘凤来仪’的剑法,倒不如……”
白公子霍地站了起来。
翟天星暗道:“这正是一个大好机会!”也同时的站了起来。
白公子突然退至近墙角处。
翟天星道:“你真的要与翟叔叔玩几招?”
白公子再退,整个身体几乎陷在墙角之内,最令翟天星惊异的是,白公子后退之时,动作异常诡异。
他简直不像一个懂得武功的人。
说得难听一点,他的身法,简直像一只饱受惊怕的野鼠,向黑暗之处逃去。
步法是异常怯懦,但动作是出乎意料的迅速。
白公子身陷墙角,脸上肌肉有点抽动,一双眼睛流露出旣惊慌而倔强的光芒。
他不再是那玉树临风的白公子,而是一只野兽,一只受伤而要反噬的野兽。
翟天星看在眼里,严肃地道:“你究竟是谁?”
白公子并没有答话,“呼”的一声,本是缩作一团的身体,竟然向翟天星胸前撞来。
翟天星并到意外,因为他的眼神早已吿诉了他,他定会反扑。
翟天星昂身,白公子就在他身边滑过,翟天星连忙反手,眼看便要把他右臂攫着。
但是,出乎意料之外,这一攫竟然落空。
落空的原因,是翟天星的大意,而更重要的原因,是白公子身形的诡异。
这一反扑,全没有身法。
对一个稍懂武功的人,尤其是在拼命之际,总会不期然使出自己最善于运用的武功。
翟天星本身所学,异常复杂,虽然不敢说阅尽天地下武功,但无论如何对方一出手,他已可以明白对方武功来路三分!
而今不要说三分,便是一分也拿捏不到。
一攫落空,翟天星并没有慢下来。
身随臂动,又再一攫!
这一攫虽是落空,但只能抓着他右臂衣袖。
“澌”的一声,白公子衣袖已在翟天星手中,但他却已身临大窗。
翟天星双脚运劲,横身一掠,反而拦在白公子跟前。
动作之迅速,使白公子为之一愕。
翟天星微笑。
白公子目露凶光,双手一插。
翟天星连忙一闪,白公子双手又插,翟天星再闪。
这两插根本并无招法,亦异乎一般武功。
两插不着,白公子旋身一翻,使向室中退去,翟天星毫不放松,步步进迫。
白公子眼中凶光更盛,突然,双袖一扬。
一阵白色粉末在室中飞扬,顿时,室中一片迷糊,看不到前面五尺之遥。
翟天星手下一慢,但耳朵并没有慢下来,听风辨形,他知道白公子扑向门口之处。
白公子从门中飞扑而出,脚步身形倶是十分轻松,他好像已变成一只受惊的黑豹。
翟天星追着,到了门口,已见他扑上围墙。
一个窜身,身形已消失了,外面传来一阵人声。
翟天星也跟着上了围墙。
十个护院武师与程氏八凤倶在,可是,他们只站立着,没有一个追上去。
这也难怪他们,白公子的行动太过突然,而且他们一时之间,也没有阻止的理由。
众人见了翟天星,反问:“翟大侠,发生了什么事?”
翟天星飞身扑向另一门墙,半空道:“这个并不是真正的白公子。”
众人倶是一愕。
翟天星已离开了最后一度护院墙,众人功力较佳者,仅可追及一半。
翟天星又道:“你们好好的保护园主,待我归来,再向各位解释。”
声音未了,翟天星已离开了瘕园。
白公子身形虽快,但那及得上翟天星的天星步。
一路奔驰,白公子正向山上而去。
本来,翟天星可以加快脚步,但为了进一步明白这假冒白公子之人,决定慢步追踪。
到了山腰,林木十分茂盛,对一般人来说,荆棘杂草,只会阻碍脚程,可是,这位白公子,来到蔓草荆丛,却反而像游鱼在水中,步履更为轻盈快捷!
翟天星也感到有些难行,眼着前面是一丛密林,几乎无路可行,可是,白公子却向密林而去,在谨可容身的杂乱野草之中,摄身而去。
翟天星索性一跃而起,上了树顶之上,居高临下,一路跟踪着白公子。
灿烂的阳光之下,白公子的身形,竟像一条游鱼浮沉在绿色的树丛波涛之中。
翟天星沿看树梢,飘身而过。
忽然,白公子竟隐没在一堆高高的野草之中。
翟天星引颈以望,但白公子的踪影全无,他有点心急,在一棵最高的树上,等待着。
半个时辰,竟仍然是没有一些异动。
翟天星不再等待,再向前面树丛里移去。
那丛密林之后,竟是一片平坦的空地,空地之上,孤零零的建着一间茅屋。
假若不是居高临下,只有苍鹰才会发现这茅屋所在,茅屋看来十分简陋。
这定是那假冒白公子的巢穴。
翟天星缓缓游身下树,爬过一片荆草,隐伏在阴暗的一角,凝神倾听。
传来的是一声深沉的叹息。
“你终于回来了!”是一个爽朗的声音,说话者应该是一个年青人。
可是,半晌仍没有反应。
翟天星正想移步上前,声音又响起来,是一些金属撞击的声音。
并不是刀剑,而是手铐脚镣之声。
“我早已说过,我过的生活并不如你想象中那么美好,四天的经历,你说满意吧?”仍是那个爽朗的声音。
接看是一声呻吟。
“你受伤了吗?”
没有回答的声音。
“放了我吧,我会好好替你疗伤!”
一阵咆哮的声音,彷如一只受伤野兽的叫声。
“随我下山,我会好好向爹爹解释,相信他也不会怪罪于你。”
翟天星心头一震,难道那位才是真正的白公子,果然是被囚禁在这处!
“放了你——”声音是凄厉的。
这三个字,似乎包含了无限的苦楚,无限的辛酸,翟天星不敢再移半步。
那声音又变得异常粗暴:“我与你有什么不同?”
“没有——”声音仍是那么清爽,语气坚定。
“那么,为什么这十多年来,我所过的是野兽生活,而你,享尽人间富贵,受尽人间抬举!”
“我不知道,也许是命运!”
“命运?那么,我要他命运改变!”
那清爽的声音带来了一声叹息。
“每一个清晨,我从这里毕去,看你享用丰美的早点,然后看你在园中舞金捧,弄长剑,午后,你策马在园外纵横,多少个女孩子为你倾倒,为你在途中注目,抛上鲜花……晚间,在烛火摇曳中,你挑灯夜读,朗朗读书声,从谷中传来,对我是一种挑战。”
话说至此,极度的愤懑已成抽泣。
“旣然你喜欢我的生活,我们可成为兄弟,日夕与我舞剑弄棒,策马草原,挑灯夜读……”
“我能吗?”接着是一阵疯狂的大笑声。
“你当然可以。”
疯狂的笑声更为疯狂,渐渐已不成笑声,而像夜间饥饿野狼的嘷叫。
“你老父的一脸慈祥,使我更为憎厌,而你家的客人,更要把我迫死。”
这假冒的白公子,提到了翟天星,翟天星心中一凛,为什么他竟会说自己要把他迫死。
“那位翟天星翟大侠只想把事情真想弄清楚!”
“大侠,什么是大侠?我不懂——我看不惯你们,看不惯你父亲的瘕园,我要把你们的一切都毁灭。”
翟天星开始有点明白,这假冒的白公子之人,长期心态在不正常情形下滋长,因而近乎疯狂。
“而今看来,你与我并不一样!”
此语一出,茅屋之内,顿成沉寂。
翟天星忍不住好奇之心,正想飞身上去。
那粗暴的声音又起,不过,这次的声调,却变得甚为理智:“我与你不同?”
“是的——”声调仍是那么坚定:“假若你认为我与你相同,而你也却认为我不顺你眼,我们何不来一次公平决斗!”
“决斗?什么决斗?”
“公平的决斗——就像你在山野生存的一般,用优胜劣败比较,看谁更为适合生存?”
那假冒白公子的人,并没有作声。
“假若你不同意,我也没有话说,就像一只凶残的山猫,撕碎一只柔弱无力的野兔!”
白公子果然是一个聪颖的人,好一个比喻!
那人似乎有了反应。
“好,就让我们来一次决斗!”
一阵金属撞击的声音,翟天星使趁看这些声响,飞身靠近茅屋,并且上了屋顶,拨开了一些茅草,可以清楚地看到屋中的一切情形。
两个一模一样的青年人,相对而立,地上是一些解下的铁链。
两人都是同一式样的衣服,只不过靠右那一个衣衫满了泥污,而且右袖撕下。
那当然是假冒白公子之人。
靠左的一个,应该是真正的白公子。
为什么两人面貌是一样,翟天星疑惑着,而这个人已开始一拳一脚的对打着。
战况开始,并不激烈。
假冒白公子那人,出拳狼辣异常,但不依拳法,变化虽大,无迹可寻。
而那真正的白公子,一路采取守势,而每一闪一避,都是极有分寸,而且处处显示有不弱的武功根基。
这两个年纪相若的孩子,郡是初生之犊不畏虎,打斗渐趋激烈。
白公子出手,刚柔并重,并且还可以清晰地分清楚那一招是“仙人指路”,那一招是“白蛇吐信”,“老树盘根”之后,身形上掠,接着是“雪花盖顶”。
那假冒的白公子,却是大相径庭,根本是并不按招出招,只是随机而动,身手是极端灵活,可是身形完全不好看,而且近乎滑稽。
一个是潇洒有致,一个是笨拙无为。
开始的几十个回合,白公子似略占上风。
可是,正宗的武学训练,并不带来太多的便宜,白公子被那对手凌乱的攻法,渐见纷乱!
因为白公子一招出一招,是囿于规法,被那假冒的白公子窥得破绽。
当白公子一招未完,对手便连攻两招、三招、甚至五招以上!
白公子脚法渐见絮乱,而那假冒白公子,得势并不饶人,攻势更是凌厉。
那假冒白公子突然一个扑身,白公子乘着来势后退,可是,这一扑的来势,并没有因为白公子的躲避而减弱,反而来势更猛。
白公子一退再退,身体已退到墙角,退无可退!
那假冒白公子,双掌递出,突然,掌成双爪,抓向白公子的双目!
翟天星心中一凛,这孩子毕竟是自己朋友的儿子,怎能眼白白的看着他被人挖去双目?
但目己身在屋顶,又怎能立刻施以援手?
正是说时迟,那时快,白公子低头一窜,竟在那假冒白公子的袴下穿出!
白公子满脸通红,一个学武之人,日常惯受人抬举的公子哥儿,竟要在别人胯下逃命,对他来说,是一种极大的耻辱。
可是,那假冒的白公子,却并没有什么表示,看来,他认为只要能够逃生,无论用什么手法,都是无可厚非,理所当然的知耻近乎勇,理所当然的!白公子避过双目被挖的危险,回身又与对手周旋!
这次,他已经学乖,不再以身手招法为先决条件了,而学会了对手那种攻其不备的手法,迭见险招。
那假冒白公子的孩子,也不怕他的迥异攻势,反而越打越是精神。
转眼又是卅个回合。
这卅个回合,都是势均力敌,旗鼓相当,一个胜在攻守有度,另一个胜在灵活异常。
那假冒白公子,渐渐觉得有点不耐烦,狂吼一声,身如猛虎出柙,扑向那真正的白公子。
白公子矮身一避,可是,身法因慢了少许,被他扑个正着。
两人拥在一起,在地上不断打滚。
而今已不是武功上的比斗,而是像两个顽童的乱打,茅屋之内,涌起了不少泥尘。
忽然,“哇”的一声!
两人同时分开。
白公子躺在地上,手按着耳朵,指缝之间,正溢出一些鲜血!
原来那假冒白公子的孩子,打得性起,竟用牙齿作武器,咬了白公子的耳朵一下。
白公子看着目己手上的鲜血,全身颤抖,像一个并无打斗经验的孩子,首遭对方击败,这已不是耻辱那么简单,而是死亡的挑战!怒火自他丹田升起。
白公子忽而霍地站起,竟用头部撞向对方。
假冒的白公子,横身而避,这一避也因并无防备之心,略嫌缓慢,竟被他抄起半空。
白公子并没有抄起对手,而缓慢下来,立刻使了一个“鸳鸯连环腿”,向着下坠的对手踢过去。
这双腿已蓄运了全身劲力,立时踢中了对手的双胁,那假冒的白公子“呀”的一声叫了起来,接着是“叭”的一声,坠于地上。
人身双胁是极其脆弱的部位,一时之间,那假冒的白公子,躺在地上,动弹不得。
本来,白公子一向是心柔的,但是,这次先被对方咬出鲜血,已失去了往日的风度,并没有见对手已败而表示逊让!
白公子双拳掠起,便要全力向地上的孩子击下!
那孩子痛极而在一时之间,无法回击,如果,双拳一下被击中,身体必受重伤,因此,他拼尽了全身气力,向着远处一滚!
这一滚虽可暂时避开双拳,但白公子并没有停下来,倾身向前,双拳又下。
这时,那假冒的白公子,气力已尽,无法再向前滚去,硬接了双拳!
翟天星平生看过不少高手相斗,拼杀的激烈,并没有使翟天星动容,因为高手每过一招,均是翟天星意料之内,可是,这两孩子的相斗,却使翟天星动容,因为这时两人的拼斗,已不是武林中人的较量,而是两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虎,互相撕裂,震人心弦。
白公子已是胜券在握,脸上发出了微笑。
可是,这微笑并不单纯,而是充满杀气。
翟天星可以感到那种杀气。
这假冒白公子的孩子可恶,但可恶的程度并不致于死,而且他目前还有很多事情都不明白,一定要从这个孩子的口中查问,才会水落石出。
所以,他正要从屋顶跃下,制止他的下手。
躺在地上的孩子,这时也知道这是自己存亡的一刻,突然,双手一翻,手中已多了两条黝黑的东西。
局势又有转变,翟天星仍留在屋顶之上。
那孩子手中的是一对竹签!
白公子见他手中有武器,不敢再逞强,稍为退身。
那孩子道:“不要再来!”
白公子冷笑,道:“有种的再来!”
那孩子缓缓站起,脸孔因身体的痛苦略现扭曲,他不断地幌动手中那中那双竹签!竹签是尖锐而原始的武器,也是一种致命的武器!
他一步一步的迫前,白公子一步一步的后退。
这场瞎缠也应该结束。
翟天星一手挖开屋上茅草,滑身而下,身未稳地,便道:“这场决斗是打个平手!”
两人被翟天星的突然现身,同时感到诧异。
那假白公子,反应更快,突然向后一退,已接近了茅屋的唯一窗户。
翟天星并没有迫前,只有微笑表示友善。
那孩子见了陌生人,似乎已忘记了痛苦。
翟天星道:“孩子,我们来谈谈!”
那孩子并没有答话,一个翻身,已出了茅屋。
白公子正想追上去,翟天星拦着,道:“让他去吧!他不能走得多远!”
白公子诧异道:“你是父亲派来救我的人?”
翟天星笑道:“也可以这么说!”
白公子道:“阁下是——”
翟天星道:“在下是令尊的好友,姓翟名天星!”
“翟天星?”
“是的,我便是翟天星!”
白公子喜道:“你便是名满江湖的‘撷天星’翟大侠,我的师傅也说过你的江湖事迹!”
翟天星笑道:“我们不要再谈论这些,这孩子为什么要掳你上来?”
白公子淡然道:“我也想知道!”
翟天星道:“你认识他吗?”
白公子道:“不认识,可能见过一两次面!”
翟天星道:“在什么地方?”
白公子道:“就在这山上,以前我常常来这山头打猎,这人便像一头野兽,在山上四处奔走!所以我们见过面。”
翟天星道:“他与你有什么仇恨?”
白公子肯定地道:“没有!”
瞿天星不明白地道:“那他为了,什么要掳劫你来,又向你挑战,破坏你家的东西?”
白公子脸上泛起一阵红霞,道:“翟大侠,你看到我们的决斗?”
翟天星点头。
白公子脸上更热,道:“我……”
翟天星明白他的心意,道:“一个面临生死存亡的时候,不择手段是天性!”
白公子听了,心下才释然。
翟天星道:“我们出去看看!”
就在这话犹未说完之际,屋外传来“隆隆”之声,屋中灰尘也四面扬起。
两人掩着口鼻。
“隆隆”之声,越来越响。
本是很光亮的茅屋,突然缓缓变暗。
一会,尘埃已静止,屋内光线更为减弱。
翟天星道:“我们中了这个孩子的诡计!”
白公子道:“什么诡计?”
翟天星道:“你看!”
白公子向外一望,只见茅屋四边,已被一支一支的巨大树干包围着。
连屋顶也是一排一排的树干。
这茅屋已变成了一个牢笼。
白公子走前一看,只见这些树干,每一支都有一尺直径,一支夹着一支,只有少许空隙,透着空气与光线。
没有人愿意被囚,何况是惯于自由的白公子?
他用力的推动一根树干,可是,这些树干却是十分稳固,丝毫不动!
他又用脚乱踢一会,也毫无效果。
翟天星上前一看,道:“不要浪费气力了!”
白公子道:“难道要让他永远把我们囚在这里?”
翟天星道:“不,慢慢想一下,自然有办法!”
白公子看着翟天星的坚定神色,也安静下来。
翟天星在茅屋之内,四处走动,可是,这个机关的布置,实在巧妙,根根树干相连,并无可乘之处。
一时之间,既然无法出去,翟天星索性坐在地上。
白公子却不耐烦,又乱踢乱打一会。
翟天星道:“你想一下认为这人对你有什么目的?”
白公子道:“我真的不知道!”
翟天星道:“你在这里多久?”
白公子道:“算起来已有六天。”
翟天星道:“他怎样掳你上来?”
白公子道:“他并不是掳我上来——那天晚上,我正坐在房内看书,以前,我并没有离开过苏州,这次我跟父亲往五台山进香,才给我大开眼界!外面的世界真好,因此,我决定自己也去闯荡江湖!”
翟天星微笑,自己年轻之时,又何尝不少如此?
白公子续道:“所以我看山海经,既要独自闯荡江湖,自然要明白天下山川地势,忽然,窗外有些怪声,我便自然而然的到窗前一看!”
翟天星笑道:“有鬼怪?”
白公子摇摇头道:“不是鬼怪,而是鬼火!”
“鬼火?”
白公子道:“是的,一团一团的青焰在外面舞动,十分可怖,也十分有趣!”
翟天星道:“于是你便走出细看?”
白公子道:“是的,那些鬼火引我至护院墙,我耸身上墙,墙外却只剩下了一朵鬼火,半空飞舞!我追看那朵鬼火,不知不觉之间,走上山来。”
翟天星道:“直来这茅屋?”
白公乎道:“不是,我走上山腰,虽然在夜里,但我并不害怕,因为我来过,但过了山腰,我却有点犹豫,因为山上我并没有到过,正想回身,脚下却踢着一些东西!”
翟天星道:“一个陷阱?”
白公子道:“翟大侠料事如神,是一个捕兽的藤圈,套着我一脚,扯上了半天,我在半空之中荡了一会,头晕目眩,便看到一个黑影!”
翟天星道:“是刚才假冒你的那个孩子?”
白公子道:“是的,他用十分熟练的手法,把我捆缚,然后抬了我来这里!”
翟天星道:“你害怕吗?”
白公子道:“好奇多于害怕!”
翟天星道:“为什么你不走?”
白公子道:“我有这样想过,不过,身体在半空悬了一会,我又点晕眩,而且我要知道这入引我来这里的目的,还有一个理由,我想你不会相信!”
翟天星道:“什么理由?”
白公子道:“我自幼是高床软枕,几时睡过草堆?睡草堆的滋味倒是也不俗,我索性一觉睡到天明!”
翟天星笑了起来,想不到一个过惯奢逸生活的孩子,竟会喜欢睡茅草!
白公子道:“第二天早上,那人走来,全身粗衣麻布像一个野人!我与他年纪相若,所以并不怕他!他带来一碗不知是什么稀糊,我肚子饿便吃下,虽是一碗稀糊,比我常吃的燕窝,却又味道不同!”
翟天星道:“那可能是一些山野上的薯粉!”
白公子道:“他开始的时候,对我有有点敌意,后来,我们也谈得来,他向我提了一个古怪的要求!”
白公子道:“有什么要求,要金银钱票?”
白公子道:“不,他说要假扮我几天,过些豪华的生活!”
翟天星道:“你同意?”
白公子笑道:“我的生活并不好受,整天拘拘束束,又要按时练武,按时读书,如果有人肯代我几天,让我自由自在的过几天,这主意也不错!”
翟天星明白他的心意,那个父母不是对子女无微不至,何况是富甲一方的瘕园园主白樵?
白公子续道:“我便要脱下衣服,让他穿上,可是,他对我说,他早已在我家中偷了一套!不过,有一个难题,他怎能冒充我?当他洗脸换衣之后,这难题却解决了!说也奇怪,他的面孔与我有八分相像!”
翟天星想起那孩子,果然是与他十分相似,怪不得瘕园内的人,并没有发觉这假冒的白公子!
时间转眼而逝,相信已是黑夜。
忽然,外面传来一阵香气,烤肉时发出的香气。
要不是嗅到这香气,他们两人也没有感到饥肠辘辘!
白公子道:“他要送食物来了!”
翟天星道:“这是一个好机会,只要他弄开一根树干,我们便可逃出!”
两人十分兴奋,在茅屋之内,准备着他到来。
半个时辰之后,并没有食物送来,但烤肉的香味更浓。
两人咽着口水,不安的踱着。
翟天星叹口气:“他在折磨我们!”
白公子道:“我与他有何冤仇,竟要如此!”
翟天星道:“这实在奇怪!”
翟天星久历江湖,什么事也见过,但总想不通,这人的用意何在!
唯一的结论是,遣人对瘕园一切,包括白樵与白公子,恨之彻骨。
可是,原因何在?瘕园中人似乎与这人并无半点瓜葛,也究竟为的是什么?
如果为钱财,这人早已在瘕园中拿去金佛,或者拿去金佛额上的红宝石,问题便了结。
他目的并不为钱,为仇?又没有这个可能。
烤肉香味已淡,两人仍是咽着口水,饿了一天,也不是太痛苦的事。
两人索性躺在草堆之上。
白公子道:“翟大侠,这茅草堆不错,是吗?”
翟天星笑道:“上天有好生之德,人人也可以有舒适的睡眠!”
忽然,外面又传来一些声音。
水声,是水声淙淙!
这些声音使他们两人,比刚才更为难受!
肚子可以捱过,口渴却是难以抵受。
白公子跳了起来,道:“这个可恶的家伙,我要出去,剖开他的心肝,看看他的心肝,是否是黑色!”
他在屋中盲乱的撞了一会。
外面传来一阵得意的笑声,笑声充满了快意。
翟天星道:“你越是大叫大跳,他越是开心,这些不是正合他心意?”
白公子无奈坐下。
一会,白公子奇道:“你有没有火折子?”
翟天星道:“有。”
白公子道:“那好极了,我们用火烧一个洞,便可以出去了!”
翟天星道:“我早已想过,我们不能用火!”
白公子道:“为什么?”
翟天星道:“屋内是茅草建成,屋外面全是根根大木,茅草先着火,而树干未着,我们岂不是先被烧死也不能出去?”
白公子想了一下,才明白过来,又道:“你有没有刀刃?”
翟天星摆摆手说没有。
白公子道:“没有刀刃,怎能在江湖走动?”
翟天星道:“有时刀刃并不能解决什么,反而会招致更多仇恨,更多血腥!”
白公子并不明白。
翟天星道:“将来假若你有机会在江湖走动,你也该会明白!”
白公子想了一会,又有一个主意:“翟大侠,你以掌闻名于世,可用掌劈开树干!”
翟天星笑道:“我功力再高,也不能劈开这些尺来粗的树茎,我只是个人,一个血肉之躯,假若我能用掌劈开这些树干,我岂不是一个神仙?”
翟天星的天星掌厉害,可以碎碑裂石,但是这些树干,全是还有一些生机的,坚韧无比,怎能劈开。
一切都是绝望,白公子颓然。
翟天星安慰道:“他不会永远囚禁我们!”
白公子道:“那么我们怎样?”
翟天星道:“旣然茅草十分舒服,我们何不好好享受一下,睡过痛快?”
白公子听了,大笑起来。
两人旣渴且饿,矇眬中竟也安然睡着了。
翌日,阳光的光线,在树干隙缝透入,像一根一根的金针,插遍茅屋之内。
翟天星首先醒来,一翻身,白公子也醒了!
白公子道:“我觉得很肚饿!”
翟天星也有点饥饿,但一夜酣眠,气力并没有损耗多少,便道:“也许我们还要再捱下去!”
白公子仍躺着,懒洋洋地道:“不知要捱多久?”
翟天星已起来,拂去身上茅草,道:“快起来吧!”
白公子仍一动也不动。
翟天星道:“他来了。”
白公子纵身而起,但屋外并没有半点动静。
翟天星皱眉,思索了半晌,果然,屋外已有渐渐而近的脚步声,原来翟天星耳目极灵,早已听到脚步声。
白公子道:“他来救我们吗?”
翟天星道:“天知道!”
白公子听了这话,失望地正想躺下。
白公子道:“你想出去吗?”
白公子道:“当然!”
翟天星道:“那么我们要运用一下机智耐性!”
白公子道:“什么机智耐性?”
脚步声更响,而且停了下来。
翟天星作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然后一把劲,把白公子拉起,一跃而上了茅屋的屋顶处。
这屋顶有一个洞,是昨天翟天星跳下来之时弄开的,翟天星与白公子穿过那洞,上面刚好容他们坐着,两人的头顶刚好顶着一排排的树林。
外面那人道:“两位快起来,我煮了一些粥给你们吃!”
翟天星连忙示意白公子不要回答。
一会,外面传来一阵煮粥的气味!
这些气味,对两个饿了一日一夜的人来说,无疑是一种莫大的诱惑。
好几次,白公子也几乎要作声,幸好翟天星手快,按着了他的嘴巴。
煮粥的气味越来越浓。
翟天星似乎听到白公子腹中隆隆之声,其实他自己的肚皮,也是咕咕作响。
半个时辰之后,外面那人笑道:“好耐性!”
粥味已淡,代之而起是烤肉味。
翟天星在白公子耳畔道:“此人又故技重施!”
烤肉的味道更使二人感到刺激。
白公子不断地咽口水。
又是半个时辰,外面假冒白公子的孩子,开始有点不耐烦,自言自语道:“看你们能够忍耐多久!”
等了一会,那人信心似乎有点摇动,他是个常常处于饥饿状态的人,所以知道饥饿的滋味并不好受,而事实上,翟天星与白公子实在忍受着难以忍受的滋味!
渐渐,那人信心已失,自言自语道:“难道他们竟能逃出这个牢笼?”
翟天星微笑望着白公子,因为这话已表示他快会进来,只要一根树干拉开,翟天星便可出去。
半晌,并没有一根树木移动。
这假冒白公子的孩子,心思实在是周密。
正当两人感到绝望之际,一排树干竟轻轻地移动,白公子神色紧张。
翟天星轻轻用手按着他前臂。
从上望下,一大片光透了进来。
翟天星连忙一滑身,向光影处坠下。
那假冒白公子的孩子,反应也快,可是翟天星的身形,有如鬼魅,已在他眼前。
他转身便走,但那能逃出翟天星的十指?
被抓着的孩子,仍是奋力挣扎,就像一只被捕的野兽,拼命逃出陷阱。
翟天星阅人多矣,可是,从来也没有见过这么顽强的求生者。
他不但手足并用,而且还用了口。
一时之间,翟天星无法把他安静下来,便松开了手!那人立时扑向门外。
翟天星那会再让他逃去,伸手一指,他背后五个大穴,已被点着。
那人身体一软,倒在地上。
白公子已同时跃了下来,见他躺在地上,两人虽不是有什么大仇恨的人,但昨夜与今早的两次折磨,使他怒火如焚,便要扑下去打。
翟天星阻着道:“你是读书人,何必一定要以怨报怨?他是逃不了的!”
白公子恨恨地咬着口唇。
翟天星道:“好了,只要你说出事实的真相,我不会难为你的!”
那人并没有回答。
翟天星道:“旣然你不愿回答,你便躺在这里,白公子,你知道附近有吃的东西?”
白公子道:“外面不正是有一条烤猪腿和一锅煮好的清粥?”
翟天星道:“好极了,让我们先饱了肚子,才再问他!”
白公子把清粥与猪腿拿了进来,两人狼吞虎咽的吃着,翟天星虽是江湖人,也尝过珍肴百味,但无论如何,这一餐是历年来最美妙的一餐!
一个饱尝机饿滋味的人,才会领略到食物的美味!
白公子用袖子抹了一下嘴,道:“快告诉我,你引我上来又扣押我的原因!”
那人仍是倔强如斯。
翟天星知道,就算立刻用刀子在他面前要胁,他也并不一定会说话的,只有用一些刑罚,才会收效。
翟天星问道:“白公子,你懂得点穴吗?”
白公子道:“学过一些!”
翟天星道:“你知道那一个穴道,可以先使人全身酸软,然后全身会被针刺I样痛苦?”
白公子摇了摇头。
翟天星道:“你掀起他的衣服摸着第五根肋骨,然后向后移二吋轻按一下!”
白公子依言,点了翟天星所说之处。
那孩子躺在地上,身体微微颤动。
翟天星道:“这是‘天溪穴’,被点这穴的人,并不会立即死去,但若超过半个时辰未解,他会痛苦不堪,我至今还没有见过一人,可以忍耐!”
白公子道:“有什么痛苦?”
翟天星道:“我未尝过,不过我见有人活活的自我毁灭,那痛苦实在太大,可能是虫针蚁咬,经脉忽强忽弱……”
那人仍拼命的忍受着,可是身体的震动却不能掩饰,而且额上汗水涔涔而下。
翟天星道:“你的确是好汉子,但这又何必?”
那人仍是缄口不言。
翟天星道:“你觉得怎样?虫咬的感觉开始了?一会儿,经脉爆裂……”
那入到底是血肉之躯,突然尖叫了一声。
翟天星道:“还没有到半个时辰,你不用怕!”
那人又再尖叫一声,拼命点头。
翟天星道:“你肯说了?”
那人又再点头。
翟天星左脚掠起,轻轻踢了他一下。
顿时,那人感到全身舒泰。
翟天星道:“说吧!”
可是,没有了痛苦,那人又想反口。
翟天星笑笑,作势又踢出一脚。
那人终于要向现实低头,道:“我说——你们要知道些什么?”
翟天星道:“还用我们问?”
白公子插口,道:“你为什么恨我?”
那人说道:“我看不惯你的生活!”
这话是大大出乎两人意料之外。
那人续道:“每天早上,或是曰落黄昏,我在山上眺望,看见你在瘕园之中,享受着皇帝一般的豪华生活!”
白公子道:“这与你有何关系?”
那人道:“因为我与你都是人,为什么我要忍受着这野兽不如的生活,而你却是……”
翟天星道:“就是那么简单?”
那人似乎陷入了回忆,道:“那年,应该是三年之前,那天我受了伤,一只饥饿的山猫几乎把我杀死,我拖着满身鲜血回家,昏昏沉沉的睡在我母亲身畔……我母亲是个半身瘫痪的人,一切都要靠我服侍,可是,我昏睡了一日一夜,醒来的时候,母亲已陷入了昏迷,原来她已饿了多天,没有我的照顾,她不能拿到食物,而且我们家中也并没有隔宿之粮!”
翟天星叹了一口气。
那人续道:“那时我也因为失血过多而不能动弹,最惨的是我左脚的脚骨似乎断了,我不能够移动……于是,我眼白白的看着母亲饿死!”
一个活生生的亲人,在你身畔饿死,这的确是一种难以忍受的场面!
说到这里,那人已是泪水涟涟。
白公子正要说话,但翟天星示意他不要多言。
那人又道:“我永远忘不了母亲因饥饿而扭曲的脸容,她双目发光,全身抽搐,可是我无能为力……我比不上一只乌鸦,也比不上一只野鼠……”
他说话激动,抽泣不止。
一会,他回复了正常。
翟天星道:“后来又如何?”
那人沉重地叹了一口气,续道:“幸好我年轻力壮,抵受得住,不知是否天意,一只野兔胡乱的入了我屋,我用石块把牠击毙,生吃了牠,身体才恢复了一些,可是,当我把剩余的兔肉烤好,放到母亲的嘴巴,她已脸容发黑,永远不会再吃东西了!”
翟天星已渐渐明白道:“自此之后,你把一腔怨恨都放在山下的富户人家!”
那人道:“天公实在太不公平,山上是地狱,而山下竟是天堂!”
白公子道:“可借我不知道……”
那人突然怒道:“你知道又怎样,你只是个富家公子,不会对我们这些野人多看一眼!”
翟天星道:“你求过他们帮助吗?”
那人摇摇头。
翟天星道:“你又怎会知道他们不会帮你?”
那人茫然,又道:“自此之后,我一定要下面生于天堂的人,嗜嗜地狱的滋味!于是,我建造了这个用粗木造成的活动机关,又趁着他们出外,偷进了瘕园,把园中一切东西,尽情毁坏!”
翟天星道:“你怎会知道瘕园园主最喜欢的东西?”
那人笑着,脸上有满足的表情,道:“每天,我在这处望下,见那老人早上从佛堂走出来,然后到两个种花的地方,然后又到荷塘!”
翟天星道:“荷塘也是你下毒?”
那人脸上充满了得意的表情道:“那是我自己晒制的草药,药性十分猛烈!”
翟天星道:“一塘金鲤尽死其中!”
那人脸上更为得意。
白公子愤怒地道:“金鲤何罪?”
翟天星问:“你的计划订了很久?”
那人道:“自我埋葬母亲之后的一刻开始!”
翟天星道:“为何如今才实行?”
那人道:“瘕园守卫森严,很多护院武师,叫我从何下手?”
翟天星道:“可是,你意犹未尽!”
那人恨恨地道:“是的,那老头子最心爱的还是这个小子——我曾跟踪过他多次,无论在山上或者在城里;无论是年老的,年幼的,尤其是那些女孩子,都对他十分恭敬和爱慕,这使我更是受不了!”
白公子道:“那与我何关?”
翟天星道:“你用鬼火引他上来?”
白公子插口道:“那鬼火究竟是什么东西?”
那人道:“我也不知道,不过,我在山上生活多年,看见很多兽骨,晚上都会发出一些古怪的光焰,因此,我收集了一些骨块,刮下一些粉末,用一个硬壳盛载着,又用一条长绳拖着,在夜间摇动,便成鬼火!”
翟天星道:“那是一些磷粉,乡间有很多人也懂得用来吓人的!”
白公子道:“你引了我上山来,既然那么恨我,为什么不当场把我杀死?”
那人狞笑道:“我当然有这个心意,可是,我忽然有一个主意——我要过一下天堂的生活,本来,这是一个妄想,但想不到你愿意成全我!”
翟天星道:“怎么你们这么相像?”
两人你眼望我眼,一时之间,都没有话说。
翟天星道:“孩子——”
那人怒道:“不要叫我孩子!”
翟天星道:“那么我怎样叫你,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道:“我没有名字,母亲生前,只叫我阿黑,好心情的时候,也会叫我小黑子!”
翟天星道:“你终于尝试了心目中天堂的生活,那又如何?”
小黑子道:“不外如是!”
翟天星道:“快乐吗?”
小黑子道:“看来比不上在山上自由自在的生活!”
白公子道:“为何又囚禁我们?”
小黑子道:“我并不是故意囚禁你们,这位大爷从屋顶突然飘身而下,我要保护自己!”
翟天星道:“你还怎样对付我们?”
小黑子闭目不语。
翟天星道:“英雄好汉,旣已想出所作之事,为何又不敢说?”
小黑子道:“而今我已成了你们的猎物了,我也不怕说,我当然要杀死这大少爷,好泄我心中愤恨!”
白公子跃了起来道:“你杀不到我,我却可以随着心意,要剁要砍也可以!”
小黑子并没有露出畏惧的神色。
翟天星道:“这又何必?佛说:众生随缘!恨只恨命运的安排,设身处地,假若你是他,你又如何?”
白公子也低首不语。
翟天星道:“上天奇妙安排,我等凡夫俗子,被天公作弄,身不由己,假若你眼看着自己母亲在你身边饿死,假若你大半生与野兽无异,假若……”
白公子道:“我明白了!”
就在这时,山腰处传来一阵人声。
翟天星道:“原来他们也来了!”
白公子道:“什么人?”
翟天星道:“当然是你父亲与程氏八凤,十位护院武师,我你而来!”
白公子跑了出去,不到半炷香时份,已带来了白樵与程氏八凤等人。
白樵看着躺在地上的小黑子,又看着自己的儿子,一时之间,竟呆了半晌,才道:“你是谁?你究竟是谁?”
小黑子并没有回答。
白樵不断追问。
小黑子突然作了一个鬼险,把舌头伸出了嘴巴。
白樵突然脸色大变。
翟天星问:“白兄,你怎么了?”
白樵道:“你舌上有一块黑斑——玉儿,你不是舌上也有一块黑斑?”
白玉儿点了点头,也把舌头伸了出来,果然,他的舌上也有一块黑斑。
白樵道:“孩子,你母亲是谁?”
小黑子道:“我不知道,我只知我母亲只有我一个儿子,没有其他亲人,也没有父亲!”
白樵道:“我便是你的父亲!”
小黑子满脸异色道:“你要杀便杀,何必要讨我这个便宜?”
白樵严肃地道:“是的,我实在对不起你的母亲,那年,当我还是个樵夫的时候……”
一段古老的始乱终弃的故事。
当白樵发迹之后,建了瘕园,而这个痴心的女子,竟携着儿子,在山上整日下望,看着这个负心的男子,因而引起了这一段奇缘。
翟天星把小黑的穴道解了道:“这是你父亲,你还是与他一起回到瘕园吧!”
小黑子仍是充满愤恨:“我没有这样的父亲!”
翟天星道:“小黑子,你还年轻,人生波折,并不算可以任由自己控制,你老父并不是一个完人,而你也是太过愤世嫉俗,才弄出此事。”
白樵道:“什么,你是小黑?她果真恨透了我,她葬在那里?”
小黑子看着这个陌生的父亲,满脸泪水的父亲,一时之间,也为之动容。
于是,他带领众人,来到一个简陋的坟头,白樵扑了下去。
一失足成千古恨,白樵悔恨太迟了。
经过一番扰攘,小黑子终于应允回去瘕园,而白樵也要翟天星留下:开解一下这个孩子。
两个陌生的兄弟,也十分投契。
半个月之后,翟天星见他们可以相处下去,也便向白樵吿辞。白樵再三挽留,两个孩子更是依依不舍。
翟天星道:“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他日有缘,我们定会相聚!”
白玉儿道:“翟叔叔,什么时候才带我们到江湖看看,以前我在瘕园,以为天下之大,也不过若此,但我听过你所说的江湖事,才知天下之大!”
小黑子也道:“天堂生活虽好,我仍喜爱自由自在,到江湖飘泊,实在是我心中向往之事!”
翟天星道:“你们还年轻,前面的日子多着,自然有机会出外闯一番世界!”
白樵知道翟天星去意已坚,便设了饯别之宴,四人尽欢而散。
翌日,父子三人,亲送翟天星到苏州城外。
忽然小黑子拦着翟天星道:“翟叔叔,我心中还有一个问题,仍然不了解!”
翟天星道:“我可为你参详一下!”
小黑子有点腼腆地说:“以前,我睡在山上,乱石野草之中,倒天天安眠,为什么我来到瘕园,高床软枕,却是不能安眠?”
翟天星想了一下,微笑道:“倒不如让我说一个笑话——从前,有一个乞丐,日夕躺在富户门外,有一曰,富户慈悲,让他进入户内一尝富贵生活,那天晚上,他睡在软床之上,无法入寐。翌晨,富户问他,高床软枕滋味若何,那乞丐道:我永不再想成为富人!”
两个孩子听了,道:“为什么?”
翟天星道:“那乞丐道:当我睡在你家门外,整夜都幻想着睡在高床软枕之上,但是,当我真正的睡在高床软枕之上,我只想到那冰冷的石地!”
白玉儿与小黑子听了,一时之间,也不明白翟天星的示意。
翟天星勒着马头,道:“你们想想,自会明白!”说完便挟马而去。
一个愤怒冲心的人不会快乐,一个没有希望,没有幻想的人,岂不是更悲?
物质生活可贵,精神生活空虚,放在那一个时代,都是一样。
但愿希望永远在人间!

(全文完)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您需要登录后才可以回帖 登录 | 点我注册

本版积分规则

QQ|Archiver|手机版|小黑屋|古龙武侠网 ( 鲁ICP备06032231号 )

GMT+8, 2025-5-13 20:07 , Processed in 0.066391 second(s), 17 queries .

Powered by Discuz! X3.5

© 2001-2025 Discuz! Team.

快速回复 返回顶部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