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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5-4-27 17:29: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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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掳人夺宝
东岳泰山,巍巍峨峨,有士谓之“吞西华,压南衡,驾中嵩,轶北恒”,被尊为五岳之首。它像一个顶天立地的巨人,以拢地通天之势,擎天捧日之姿,盘踞于鲁地中腹,傲视九州群峰。泰山的中腰坐落一阁,名曰壶天阁。
道家曾言海上有三山,其形如壶,曰方壶、蓬壶、瀛壶,为神之居所。因此阁三面朝山,如同壶天仙境,故名壶天阁。曾有联赞曰:“登此山一半已是壶天,造极顶千重尚多福地。”阁门两侧有双柏自墙中生出,盘旋向上,堪称绝奇。
此阁二门之内,有一座稀世花园,但见园内游廊相连,小路弯环,山石玲秀,古树奇葩。时值春季,浅草放绿,桃花吐红。重映叠锦,艳丽妩媚。更有那绿竹万竿,包金镶玉,随风摇曳,倩影依依。而在这碧绿青翠之间,可见山花野卉无数,远看漫漫一片,近看星星点点。白的,粉的,红的,黄的,蓝的,鲜艳的野百合,桔黄的金盏花,顽强的干枝梅,无论何人于此时置身园中,欣赏这瑰丽景色,又总是伴随着那松涛阵阵,鸟鸣声声,真是一个人间仙境!
花园深处,、跑出一位八、九岁的童子,他光头不戴帽,头上梳着一只通天发髻,身穿花布衣衫,面目清秀,双眼玲珑。
在他身后,跟着一位身穿道袍的七旬老者,清癯潇洒,面目慈祥,步履轻飘无声,如腾空行走,显然他轻功已有相当的火候。
那童子正跑着,突然止步,两眼目不转睛地盯着落在绿竹之上的一只黄雀。那只黄雀通体金黄,羽毛闪闪发亮,如一块绸缎披在身上。两只爪子又细又长,紧紧地抓着一枝绿竹的枝干,随风摇摆,似在得意地打着秋千。两只黑亮的小眼睛左顾右盼,叽叽喳喳叫声不绝。
童子看了一会儿,便扑上去捉。那只黄雀似乎在与童子斗趣,见童子扑来,它不慌不忙视而不见,仍旧悠然自得地随着枝干的颤抖上下摆动,单等那童子双手已近身边,才忽而振翅飞去。又并不飞走,只是落在邻近的另一枝竹上,回头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好像讥笑那童子无能。童子接二连三扑了几次,黄雀都是在妙到毫巅的空隙中逃脱,童子气喘嘘嘘,脸色由白变红,略有怒色。而那只黄雀却更加得意非常,竟围着童子绕开了圈。只听童子喊道:“黄爷爷,快帮我抓住那只小鸟!”
其实刚才的一幕,老者早已看到,他一边微笑,一边左右查看。确信四周无人后,只见他拔地而起,如鲲鹏展翅,鹰隼扑击,以快如闪电的身法飞了出去,那身形飘逸潇洒,俊美异常。令人拍案叫绝的是,从身动、起式、升空、扑击,竟然毫无声息。看得出来,老者轻功卓然不凡。奇怪的是,那老者已飞临黄雀,却并没有伸手去抓,而是越过了黄雀。黄雀见状,惊恐得眼珠滴溜溜地转个不停,它急忙昂头振翅,向高空飞去,谁知,那只黄雀飞出的位置正与空中老者所处的位置分毫不差,可以说,黄雀是直撞老者而来。显然,那老者早已算就了黄雀起飞的方位、角度和速度,他不费吹灰之力,轻而易举地捉住了黄雀。接着,在双足还未落地之前,便生生跃了回来,毫无声息地站在了童子面前。
童子欢喜异常,一蹦三尺高,双手拍打着,尖声喊道:“黄爷爷,您飞得真快! 快教教我,日后我便可以捉到许多小鸟。”
老者闻听此言,不禁满脸怒容,厉声言道:“继蛟,不可胡言乱语。我哪里会飞,不过是年长于你,便跳得比你高些。今天之事,万不能对外人言讲!”
童子听到呵斥,茫然呆望着老者,有些不知所措。他略一镇定,小声嘀咕着说:“黄爷爷,您别生气,我今后再不说‘飞’字了。” 。
他话音刚落,绿竹之中,一个干瘪的声音响起:“明明是飞,硬说是跳,黄道长,你太过小心了。哈哈……。”
绿竹深处,颤颤巍巍走出一个老太婆来。只见她满头银丝白发,脸上皱皱巴巴,披着一领灰色斗篷,两只枯如干柴的手握着一根弯曲的拐杖,躬腰驼背,缓慢地来到老者面前。她干咳数声,言道:“全真道教的北派传人黄道长不在终南山玉泉洞中布道,却身居在这花草撩人的园中,不知是何道理?”
黄道长眯着眼睛,表情漠然,淡淡地说道:“衡山派前辈‘一枝独秀’到此,其意不在我终南道士身上吧! 可惜前辈乘兴而来,却要败兴而归了。”
一枝独秀闻听此言,脸色由黄变红,一直红到发根,两眼盯住道长,片刻,双眼变暗了,突然闪烁了一下,又变得漆黑,接着,燃起了不可遏制的怒火。她一言不发,陡然出招,挺腰长背,一招“风卷残云”,手中的拐杖扫向黄道长前胸的“愈府”、“天突”两穴,其势威猛,夹带着呼呼风声。
道长并不躲闪,待到杖尖及身,才轻轻跳开。谁知这拐杖变招奇快,如风驰电掣,一招还没用老,已连续换了“刺破青天”、“倒挂金钩”两招。黄道长两只袍袖左右摆动,化解了袭来的招式,紧接着欺身而进,双掌上下飞舞,也连续拍出三掌。这三掌毫无声息,看似柔软之极,实则暗含极强的太极功力。
一枝独秀偶感气闷,随即呼吸自如,她仗着自己云霞功几十年的修为,全然不把眼前的劲敌放在眼里。此时,她已飞身跃起,那身形之快、之飘,决不在刚才黄道长捕捉黄雀的身法之下。待她正要使出“顶天立地”的绝命招数之时,黄道长为化被动为主动,也已跃向空中,一招“推波助澜”拍向一枝独秀。
两人身在半空中,全无凭借,更无回旋的余地,只有硬碰了。一枝独秀见出招已然不及,连忙运气于左掌,单掌一招“迎来送往”,硬接了黄道长的招数。轰然一声,两人倏而分开。恰在此时,两人似乎都觉得眼前黑团一闪,当两人落地之后,喘息未定,几乎同时发现,近旁多了一人,不觉暗暗称奇。此人身法之快,匪夷所思,以他们几十年的武功修为,适才在空中居然没有看清此人的面目,足见来人的武功比起自己又不知高出几倍,两人不觉仔细地打量起来人。
此人年龄在二十五岁左右,身高五尺,披着一领黑色斗篷,脸色铁青,毫无表情,冷漠得叫人心中颤抖。他的脸似乎反映着奄奄一息的白昼的残晕和行将远离的灵魂的思慕。他几乎没有眼眉,没有睫毛,双眼如同快刀拉出的一条黑缝。双肩上耸,瘦骨嶙峋,干枯的两手紧握着那柄带鞘的利剑。突然,原来在旁边发愣的童子“哇”地哭了起来,显然,他被这个人吓坏了。
黄道长拉过童子,缓缓言道:“继蛟,不要哭,有黄爷爷在,无论何人也奈何你不得!”
这时,那年青人冷冷地言道:“老道,你如今自身不保,还说这样的大话,真是可笑之极! 嘿嘿……。”话语带着一股阴冷的寒气,令人毛骨悚然。
未等道长开口,一枝独秀发话了:“你姓甚名谁?竟然如此傲慢!你不怕我们两人联手取你性命吗?”
黑衣人发出一阵尖笑,声音尖细如丝,即刺得三人耳膜疼痛难忍。突然,笑声嘎然而止,那人脸发铁青,双眼好像发热病一般闪耀着,嘴唇在颤抖,刚才的笑声好似蕴含着无比的愤怒和渴血的欲望,脸部由于怒不可遏而扭曲着,神态十分可怕。
黄道长心中雪亮,他已知今天是凶多吉少,看来决计躲不过这令人恐惧的劫难。他朗声言道:“年青人,不必再浪费时间了,请出招吧。”
那人阴森森地说道:“我已经出招了,二位不觉吗?”
黄道长和一枝独秀愣了一下神,互相对望,这才看清两人左肩已被人划开了一个三角形口子。这不看便罢,一看两人几乎同时惊呼起来:“你、你是闻名江湖的快剑杀手地煞剑派的人?”
近几年来,江湖上一直流传着一句难忘的警语,叫做:“不怕押镖除霸,就怕天罡地煞。”曾有无数江湖高手葬身在地煞剑下,没有人知道这个剑派有多少人,各各都长得什么样? 住在什么地方? 因为几乎所有与地煞剑派交过手的人都绝不可能从这种凌厉无比、狠毒异常、怪诞神奇、防不胜防的绝命剑法中逃生,人们只知道天罡、地煞是两个剑派,天罡剑派手使的天罡剑通体银白,形态与一般长剑无异。而地煞剑派的地煞剑呈青铜色,剑身不是用精钢打制,而是用青铜铸成,且剑尖是带有三道棱的三角形,所以,对于地煞剑杀的人,一望便知,伤口一律呈三角形。
就在二人惊恐万状之时,黑衣人猝然出手。只见他转身,拔剑、飞身跃起,动作快如闪电,一蹴而就,动作之快、角度之刁、拿捏之准,方位之奇,真乃匪夷所思。
黄道长和一枝独秀武功修为几十载,从未见过这样凌厉快捷的剑法,他们甚至看不清此人出剑的方位,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使出绝技,冒死一拼。
黄道长运毕生功力于双掌,一招“雪拥蓝关”推向那人所站的方位。一枝独秀双手举杖,拼尽全力,一招“席卷风云”扫向那人。两人招数并未用老,几乎同时,左肩被青铜剑刺中,深及数寸,鲜血染红了两人的衣衫。尽管两人伤势沉重,可在这等性命相扑,生死攸关的危难之机,早已不顾疼痛,明知不是对手,也要拼个鱼死网破。
二人对望一眼,心中灵犀便已沟通,两人同时跃向空中,稍一运气,方知左肩的“云门”大穴已被封死。无奈,黄道长用右掌使出一招“翻身抡盖”袭向那人。一枝独秀单手握杖,运足云霞功,使出拿手的一招“顶天立地”, 由上向下击出。
黑衣人发出“嘿嘿”冷笑,笑声未毕,人已拔地冲天,其身法诡谲离奇。他单腿起跳,身子斜刺里飞起,好像在围着两人绕圈子,待绕到两人招数不可能袭到的角度,闪电般使出一剑三式,用了“刺”、“挑”、“挂”的剑法。他的身与剑合,剑与神合,看似轻描淡写,不费吹灰之力,实则剑术高超绝伦,招数老辣。
黄道长和一枝独秀各中三剑,两人一声没哼,重重摔在地上,已然气绝身亡。可怜两位年迈之人,连对方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就葬身在地煞剑下。
那童子见此情景,放声大哭。黑衣人站在旁边,面目依然毫无表情,木然地看着童子悲伤地哭喊。哭了一会儿,童子站起身来,充满泪水的双眼射出愤怒的目光,他猛一低头,拼尽全身的力气,跌跌撞撞地冲向黑衣人。
黑衣人并不躲闪,只等童子冲到近前,略一闪身,童子便冲过去了。可万万没有想到,那童子刚刚冲过黑衣人一尺多远,身形却硬生生折了回来,仍是朝着黑衣人撞来,那黑衣人又一次躲闪开来,可那童子却如影随形,偏又折转回来,冲向黑衣人。如此反复了三次,黑衣人不禁“噫”了一声,接着猛然醒悟,肯定有人在暗中捣鬼。他左右环顾了一下,便向右边的花丛中急射出一枚金镖。金镖夹着风势,发出“嗖嗖”的响声,刺进花丛。
突然,花丛之中,传来哈哈大笑之声。笑声未了,跃出两团黑影。黑衣人定睛观看,露出一种奇怪的神情。
不远处站着两个老者,一般高矮,一胖一瘦,身上都穿着黑色布衫,鹤发童颜。两人前额特别大,简直和面部不大相称,脸盘的轮廓也很古怪,好像所有的牙齿全部落掉了。眼睛里面闪耀着智慧的光辉,又敏锐,又细致。更令人不解的是两人的黑色布衫的前面和后背各绣有一字,胖老者布衫前绣“寿”字,后绣“终”字;瘦老者胸前绣“正”字,后绣“寝”字。
看到这四个字,黑衣人“嘿嘿”冷笑数声,阴森森地言道:“二位便是闻名天下的泰山二老 ‘寿终正寝’吧! 今日得见,实乃幸会。”
二老似乎充耳不闻,互相在说着话。寿终老人言道:“二弟,谁人如此大方,竟送我金子一块,你我今天可以痛快地喝它个一醉方休了,”
正寝老人嘻皮笑脸地接茬说道:“大哥,送你金子的恩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我们拿人钱财,应该谢谢人家才是。”
两人言罢,双双合手上前,向黑衣人行礼。黑衣人顿觉一股极大的力道袭向自己,他不由自主地滴溜溜转了一个圈,方化解了二老的一招“童子拜佛”。此时,他不禁怒容满面,冷言说道:“你们与我无怨无仇,何以与我作对?”
二老仍旧嘻皮笑脸,充耳不闻,双腿各向前迈了一步,招式未变,力道却更加强大,逼得黑衣人不得不腾空跃起,拔剑在手,突发一招“前呼后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向寿终正寝二老。
这一招实在古怪离奇,二老急忙分左右跃开,饶是如此,也仍然慢了半拍,左边的肩头各被剑尖刮了一个三角口子。此时二老神情庄严,不敢再如先前那么轻松自如。寿终老人开口言道:“地煞剑派的小子,你因何濫杀无辜?黄道长和一枝独秀与你有何冤仇?”
黑衣人冷冷地说道:“受人钱财,与人消灾。我与任何人都无仇怨,可与任何人又都有仇怨。受雇于人,仇怨二字可由不得我们自己选择。今日本不该杀你二人,可不杀你们,就破了我们地煞剑派的规矩,请二老多多包涵。”言罢,合身跃起,一道青铜剑光激射寿终正寝二老。这一剑如雷霆万钧,势不可挡,二老看来也要命丧黄泉了。
在这千钧一发之时,只见泰山二老的身躯如古树盘根,左扭右曲,盘旋向上,身子徐徐升起,越升越高。青铜剑的剑尖已然刺中二老,却已是强弩之末,只能刺进皮肤少许,不能致命。泰山二老自幼童子身躯,二人效法自然,身形武功皆模仿自然界的天然植物的体态幻化而成,虽然未必富有强大攻击之力,却是独辟蹊径,别出一格。如果刚才不是二人用了古松的身段,恐怕就已死在青铜剑下。即使如此,二老也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了。
黑衣人得势不让人,只见他又一次飞身扑出,使出地煞剑派的绝命剑法,一剑三式,刺向二老,顷刻之间,二老已被罩在了青铜剑光之中,看来这一次是绝难逃生了。
在这危急关头,一团白影凌空而降,一道银光搅进了青铜剑光之中,随即传出“铮、铮、铮”三下双剑碰撞之声,黑衣人顿感手臂发麻,不觉心中陡然一惊。待落地后仔细观看,见一个与自己年龄相仿的青年剑客站在二老身前。
此人身披白色斗篷,皮肤白净,双眉淡黑而质朴,周围竖着一圈儿粗黑的睫毛,眼角微微有点翘,身材高大,体形潇洒。右手握着一把长剑,剑身发出耀眼的银光,在阳光下闪烁不停。
此时白衣人也有些纳闷儿地看着黑衣人,两人似乎都有些难以相信对方竟有如此高超的剑法。片刻,双方似乎有所醒悟,两人几乎同时端平剑身,行了佩剑礼。
还是黑衣人先发了话:“我地煞剑派与天罡剑派从无过节,还请你让开,少管闲事为好。我今天只为那童子而来,有人出钱,命我将那童子带回,这两个老儿我甘愿奉送于你。”显然,黑衣人适才已试出白衣人剑术超群,他使了一个缓兵之计,先取走童子回去交差,至于泰山二老,日后再收拾不迟。
白衣人听罢此言,没有让开的意思。他此次前来,也是为了寻找那个童子。黑衣人与二老的争斗,也早已看在眼里。他心里暗想:如果双方都为抢那童子,我只有先帮助弱者击败强者,然后再解决掉弱者,这样,那童子就是我的了,所以,他才贸然出手,救下了泰山二老。
此时,泰山二老不觉心中惨然,他们对武林中畏惧的天罡,地煞两个剑派早有所闻,今日在此同时遭遇到这两派的杀手,只有听天由命了。
黑衣人见白衣人没有让开的意思,心中十分愤怒,看来只有拼个你死我活了。想毕,只见他转身出剑,一招“黑蛇吐信”刺向白衣人。
白衣人似乎早有所料,他反转手腕,一招“倒挂金钟”粘住青铜剑,“铮”地一声,双剑相交,二人同时感到右臂一阵酸麻,互相暗自佩服对方的功力深厚。接下来,二人各展绝技,使出了本门剑术的抽、带、格、击、刺、点、崩、搅、压、劈、截、洗、云、挂、撩等各种招数,杀得难解难分,只见一团白影伴着一片银光上下左右飞舞,一团黑影合着一道青光前后高低旋转,这真是当今世上一流剑客的生死搏斗。
泰山二老直看得眼花缭乱,目瞪口呆。正在此时,突然,一团白影如闪电划过漆黑的夜空,以快捷无比的速度自空中落下。众人只觉一闪,童子已然不见,那白影朝东面疾射而下。从背影看,那身影曲线鲜明,步履轻盈,腰身细如蜂腰,臀部肥大,白色斗篷紧紧地裹在身上,满头青丝随风飘动。无疑,这是一位妙龄少女。
这一下变起仓促,猝不及防。白衣人与黑衣人几乎同时停止争斗,双双向东面急追而下。
泰山寿终正寝二老尽管头脑中懵懵懂懂,不解其中隐秘,因为两人既不知这童子是谁,也不知这令江湖人谈虎色变的天罡、地煞两门剑派都要抢走这童子的真实目的。两人来不及多想,便也双双赶了过去。
春暖花开,阳光明媚。一年一度闻名遐迩的柳州石展盛况空前,各路商贾及各色人等纷纷集聚柳州,争相观看和购买柳州石玩。这是因为柳州石玩天下称奇,如若遇而观之,造化独钟,令人惊羡不已,实为三生有幸。
柳州石玩最负盛名的要数柳州《幽鸣》园内的飞龙阁。室内几架陈于壁,条案设于堂,几百石玩有卵、墨、花、彩霞、钟乳石等,次第陈列,形奇色润,可谓“云影华枝,仿佛画本”。其卵石,奇在“厥状非一”,纹理粲然。千万年水濯露浸,或滑如脂,或润如玉,或如鬼如兽如禽鸟。
条案之上,排放二石如拳大小,虽冥顽之物,竟生灵气,其色微赭,状为鸳鸯,若行若停,蔼蔼然有相依振羽之貌。二石之中,置放大石一颗,色白而润,寂寥如冬之雪夜,月白风清,一鸟栖之于树,名曰《幽鸣》。由于此石珍贵异常,为稀世宝石,故此园以此石命名。
壁架之上,摆放墨石几块,奇在色黝如漆,形美且润,体形较大,而又面面玲珑。孔穴似太湖石者,为清供最雅。墨石之下,摆有彩霞石,以纹理色彩胜;再下放着钟乳石,以色泽体态美。总之,各石状物象形,栩栩如生。
千百年来,飞龙阁内有一祖传规矩,石展的前三日,飞龙阁内不接待观者,只允许藏有珍奇石玩者入内。入内者拿出自己的石玩,与《幽鸣》奇石比美,若属同一等级或价值与《幽鸣》不相上下者,便留石于阁,一同展出,待石展结束后完璧归赵,故而这前三日便有了来历,人称“大比三日”,入选者欣喜若狂,如状元及第,因为一旦被挑上与《幽鸣》同展,此石便身价百倍,价值连城。
这一日正值“大比三日”的最后一天,《幽鸣》园内人海如潮,人头攒动,而飞龙阁内却冷冷清清。此时,一老者迈进阁内,只见他依次观罢,然后便端坐椅上,啜了一口清淡的石冥茶,慢腾腾地从怀中取出一石。阁内人齐看,赞叹不已。
只见其石长若卵,色晕而鲜,盘拗秀出,如灵丘鲜云,三山五岳,万树干壑, “百仞一拳,千里一瞬”,直如人间蓬莱。
老者捋须含笑,轻声言道:“此石我深爱不已,名叫‘夕阳山外山’ 。”
飞龙阁中所有的人都是越看心里越喜欢,越喜欢就越舍不得将眼光从石上移开。就在这些人深深沉醉于欣赏之中的时候,老者朗声言道:“列位,请问此石与贵阁的宝石 ‘幽鸣’相比,认为如何呢?”
诸位欣赏者这才醒过神来,琢磨了一阵,似难分高下,便又回转头去看《幽鸣》,不禁大惊失色,原来供在条案之上的《幽鸣》早已不翼而飞了。
飞龙阁二老板柳日升是一个三十岁的生意人,因他在买卖上极能算计,人送绰号“铁算盘”。此时的他如万丈高楼失脚,千里长江桅杆折,身子一下子瘫软在地上,昏死过去。
这一下急坏了阁中的伙计,一时间阁内乱作一团。
过了一会儿,柳日升缓缓醒来,连哭带喊:“大哥,我还有什么脸面见你呀!
恰在这时,门外一个响如洪钟的声音言道: “二弟,出了什么事? 怎么会令你如此伤心?”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飞龙阁主人柳旭东。他四十岁上下,皮肤黝黑,身材魁伟,有一双灵活锋利的眼睛和轮廓分明的面孔,以及随时挂在脸上的和善笑意。可是从他眼睛中却能射出一道深沉而坚决的目光,这目光叫人胆寒,他身穿一套黑色的紧身衣裤,足蹬皂靴,走起路来一阵风,足见他轻功卓绝。他一生走南闯北,四处采购名石古玩,因此见多识广,又博闻强记,头脑灵活,人送绰号“智多星”。
柳家早年是个大户,当年曾与杭州龙家、苏州纪家、应天府董家、福州葛家并称为江南五大户。这五大户不仅财资丰富,更兼武功精湛。杭州龙家以八卦龙虎掌、苏州纪家以擅使流星锤,柳家以双刀都曾名震江湖。至于应天府董家和福州葛家则具有内家功夫,一个尊道家苏元朗的“内丹功”,一个掌握钟离权的“诚丹法”。当时,武林中称这五大户为“五虎震江南”,这其中,柳家的双刀和龙家的八卦龙虎掌似乎更胜一筹,只是后来“智多星”柳旭东的爷爷柳月明酷爱宝石珍玩,便开了这家飞龙阁,以致后来飞龙阁名气大震,而柳家双刀却被人忘怀了。柳旭东不仅继承了柳家的这份家当,也染上了深爱奇石古玩的浓厚兴趣,同时还得到了柳家双刀的真传。只是这许多年来,他从未与武林中人共事,也就始终未露出自己的武功家数,飞龙阁上上下下几十口人,没有一个人见到过他的武功。
柳旭东进得门来,忙问二弟柳日升,柳日升断断续续地诉说今天的遭遇,当说到有一老者前来比石时,忙抬眼观看,那老者已不知什么时候无影无踪了。
柳旭东忙打听那老者相貌,柳日升边回忆边言道:“那老者颀长干瘦,铅色的脸孔显露出一种阴侧冷淡的神态,还有⋯⋯”柳日升想不起还有什么特别的。
“智多星”柳旭东沉思片刻,突然发问:“二弟,你可记得那老者从怀中取石时是否是这个姿式?”
说罢,柳旭东左手握拳置于左腰上,右掌向上置于右乳前,然后右手伸入怀中,做取东西状。
柳日升大叫一声:“对! 就是这样! 我当时还觉得那老者取石动作有些古怪离奇呢。”
柳旭东微微一笑,小声言道:“这个动作是密宗‘临’的手印的前半段结法。你们只听说过佛教中有密宗和显宗的两种宗派,却从未见过密宗为何物吧!待日后我慢慢告之于你。那老者实为密宗弟子,他自以为得计,却不料手印使他漏了底,当然,他更不会知道,我也是密宗弟子呢! ”说完,高兴得竟然放声大笑,笑声未落,诸人只觉眼前黑影一闪,再定晴看时,老板“智多星”柳旭东已然不见踪影。
柳州北边有座山,一名万竹山,又名竹海,凡由北向南进入柳州,或由南向北离开柳州,此山为必经之路。因山上绿竹层层叠叠,错落有致,故又有十三层竹之说。
此地绿竹甚为奇特,多生于绝壁石隙,以云气沾湿而生,苍翠葱郁,微风乍起,竹涛阵阵, 白云悠悠,景色迷人,令人流连。曾有人誉之为“柳州最佳处,万竹真绝奇。”盘路西侧建亭,名万竹亭,路人在此观山色,听竹韵,歇腿脚,养精神,竹风泉韵,月色泉声,策杖畅游,盘桓懒去。
这一日正午时分,盘路上有两人急步奔来。这两人一个老者,一个年青剑客,两人都身披黑色斗篷,表情庄严,动作敏捷,快步来到亭前。他们站在亭边,左右顾盼,几乎同时发出一声“噫”。
这亭中已站着一个人,背对着他们,双肩十分放松,好似在悠然自得地观竹海,赏美景。
此时老者略一摆手,两人便同时跃起,想飞身跃过亭子,就在两人跃过亭子时,亭中那人仰天一声长啸,朗声言道:“二位密宗修持者,我已在此恭候多时了。”
两人一愣,双双落地。那老者言道:“你是何人? 怎知我们是密宗的弟子?”
亭中人平静地说道:“我是你们昨日行盗的那个飞龙阁的主人,名叫柳旭东。我不但知道你们是密宗弟子,还知道你们是地煞剑派的灵修上人和灵习真人。其实,我也是地煞剑派中人,修习密宗秘法。我与你们尽管从未见面,可你们总该听说过‘笑面善人’的名号吧。”
灵修上人和灵习真人半信半疑,犹豫不定。还是灵修上人老练沉稳,他手捋胡须,不紧不慢地言道:“你说你是地煞剑派的人,可否亮一亮你的兵器?”
柳旭东厉声言道:“你是真忘了还是装糊涂? 地煞剑派的规矩都不知道了。地煞剑一旦出鞘,不达目的是不会再入鞘的,莫非你是想找死不成?”
这时,灵习真人尖着嗓子说道:“就算你是本门中人,也没什么关系。你干你的事,我走我的路。我们就此别过吧!”
柳旭东双眉倒竖,严厉地说:“你们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识自家人。你们盗走了我的《幽鸣》,我不会怪罪你们,不知者无罪。现在已知我的真实身份,就应还回我们柳家的传世之宝。”
闻听此言,灵修上人尖笑数声,说道:“我们是奉‘佛母娘娘’之命前来盗石,此次得手,回去复命定有赏赐,你还是别做白日梦了吧。”
柳旭东听到“佛母娘娘”四字,神态顿时和缓。他用略带哀求的腔调言道;“那《幽鸣》是我柳家也代传承的传家宝,你们且先还我,由我亲自上龙泉湖负荆请罪,我保证二位决不会受罚,并多给二位银两,天大的罪过我一人承担。”
灵修上人与灵习真人交换了一下眼色。灵修上人发话言道:“你与我们素不相识,我们怎么会单凭你的几句话就将宝石交还与你呢?你若想收回宝石,只有两个办法,一是杀了我们;二是与我们一同去拜见‘佛母娘娘’,当面讲清缘由。除此之外,别想收回宝石。”
柳旭东闻言,无可奈何,可他内心仍存一线希望,他耐着性子说道:“地煞剑派的子弟,一生效命‘佛母娘娘’,我们之间本来就没有见面的必要。你们想想,我们地煞剑派七十二个弟子,你们见到过几个?更何况我很少在龙泉湖露面,一直在江湖中行走,从未显现真实身份,你们自然就没有见过我。我若不是地煞剑派的弟子,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高攀。地煞剑派的威名早已令江湖中人闻风丧胆,谈虎色变了。”
就在柳旭东说这番话的时候,灵修上人和灵习真人的脸上早已显露出极不耐烦的表情,柳旭东话音刚落,两人右手已拔出青铜剑,左手五指相贴伸直,手心向前作施舍状。
柳旭东知道,这一招是由藏密黑教绿度母修持法中的“施舍印”幻化而出的地煞剑法的一记绝招,叫做“蓝色莲花”,因为修习黑教绿度母法,必须心中一边默念母咒,一边观想,观想绿度母全身绿色,慈容,右足微向前伸,左足屈曲盘坐于莲花日月轮上,莲花八叶,白色微红。绿度母头戴五佛宝冠,上身飘幡为衣,下身重裙,内长外短。颈挂络珠三串,第一串至胸上部,第二串至心际,第三串至脐际,以表庄严。其时,绿度母左手持蓝色莲花,绕地三圈,使出许多持花的不同姿势,然后再观想绿度母手持宝瓶向观想者本人头顶上灌下。此时,观想者的周身百骸无不舒服至极,气力倍增。
柳旭东在修持藏密之前,已练过道家的“大周天”功法,他深知密宗的修法虽与中原佛教和道家的修炼十分不同,可功效都是一样的。武功技击招数大相径庭,可认穴打穴的准头又是相同的。天罡剑派与地煞剑派所修持的密宗派系不同,一个是东密,一个是藏密,但毕竟同属密宗,因此剑术皆由本派的手印幻化而成,与中原武功的剑术在方位、角度、秩序、身段皆不相同,显得怪诞离奇,可威力应该说毫不逊色。
灵修上人和灵习真人出剑快如闪电,两把青铜剑分刺柳旭东左右肩,可柳旭东明白,不待剑尖挨身,两人便会变招,看似袭击左右肩,实则是上劈下挑,这正是地煞剑派由“施舍印”幻化而来的古怪剑招。
他心中雪亮,略一转身,抽剑在手,也是一把青铜剑,剑尖与灵修上人和灵习真人的一模一样。他以地煞剑派的一招“提刀斩乱麻”应对。这一招是由藏密白教睡禅修持法中的“执钵手印”幻化而成。只见他安详地卧在地上,右手持剑,左手作持钵状,心中默念咒语,脑中观想大宝法王就在面前,这法王的身、口、意呈白、红、蓝三光射入柳旭东自己的额头、喉咙和心中,此时,他便会获得大宝法王的圆满的加持。
这一身法,极其轻松地躲过了灵修上人和灵习真人的攻击,二人不觉微“噫”一声,柳旭东得理不让人,因他自幼练习柳家的双刀,功夫极其精湛,性急之中,他在地煞剑派睡禅修持法身形的帮助下,竟以剑当刀,就地十八滚,使出了柳家双刀中的地趟刀刀法。只见他仍是地煞剑派身形,青铜剑连环三式,即“翻江倒海”、“地动山播”、“金蛇吐信”,削向灵习真人。只听一声哀嚎,灵习真人双腿已被砍断,跪在了地上。
柳旭东求胜心切,他知道自己必须先结果其中一人,才能集中精神来对付另一个,而且今日出手,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倘若留下活口,自己和全家老小的性命绝对不保。
他大喝一声,长身立起,左脚立地,右脚屈伸,用的仍是睡禅修持法中的身段,而剑招却是柳家刀法中的一招“刺破青天”,刺穿了灵习真人的前胸。
就在他刺中灵习真人的一刹那,后背却被灵修上人单掌以“大金刚轮印”拍中。这“大金刚轮印”是以三密之法力变化而来,是藏密中的极重手印。此手印是当年降三世明王所创,如果练到化境,便可粉碎所有的强敌和阻碍,确有裂金碎石的力道。灵修上人的功力已有八成,他的一掌一般人定会当场五脏震裂,柳旭东虽功力深厚,也同样经不住此掌的打击,他鲜血狂喷,委顿倒地,已然气若游丝,奄奄一息了。
灵修上人一招得手,并无得意之状,他缓步上前,见灵习真人已然毙命,不觉怒发冲冠,他转身挺剑,要一剑结果柳旭东的性命。
灵修上人的青铜剑以快捷的速度和极强的力道插向柳旭东的前胸,说时迟那时快,一枚铜钱打在青铜剑上,发出刺耳的“铮”的一声。也是灵修上人猝不及防,他手臂发麻,青铜剑险些脱手而飞,不由得心中大惊:“何人有如此之大的力道,竟能用一枚小小的铜钱便险些击落我的青铜宝剑? ”
他正在诧异之时,亭中传来了一阵“哈哈”的笑声,一人站立亭中,身穿白袍,足蹬方口短靴,身长八尺,豹头环眼,一双眼光射寒星,两弯眉浑如刷漆。长发披肩,胡须雪白,随风飘动,年龄在七十岁上下,笑声朗朗,中气充足,虽有些傲气凌人,却也不失一个大英雄的风度。此人正是闻名武林内外赫赫威名的杭州龙家八卦龙虎掌的第五代传人龙少华。
由于龙家与柳家世代交好,故而一年一度的柳州赏石,他是非来不可。一来助助兴;二来也是看望一下柳家,因他的结拜兄弟、柳旭东的父亲柳山林过世较早,因此,他时常对柳家放心不下。今年前来,因事耽搁几日,刚才正好遇到灵修上人要施杀手,他隐约看见躺倒在地的好像是他的贤侄柳旭东,便连忙飞钱救人,随即现身。
灵修上人恨恨地问道:“你是何人? 竟敢管我地煞剑派中事! ”
龙少华顾不得回答问话,他飞身来到柳旭东身边,运气于双掌,抵住柳旭东前胸后背,“金液还丹真气”便缓缓地流入柳旭东周身血脉。
这“金液还丹真气”十分难练,须先通晓阴阳五行造化之理和人体元精、元神的相依关系,心肾相交、任督循环之道,并要泥丸、丹田同炼此功,还要结合自然界阴阳变化炼养,才不致走火入魔,终练成具有生命活力的“金丹”。
龙少华自幼练习此功,如今已有六十多载、功力已达十成。他将“金丹”之气输入柳旭东体内,不足片刻,柳旭东竟悠悠转醒。
柳旭东气若游丝,声音极小,言道:“龙伯伯,多谢你的救命之恩。你还是逃命要紧,不要管我了。”
龙少华闻听此言,并未发火,言道: “贤侄,不可胡言乱语。那人为何要杀你,请你如实相告。我若不替你报仇,枉活一世。”
柳旭东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说道:“实不相瞒,那人是地煞剑派的灵修上人,昨日他偷了我柳家的传世之宝《幽鸣》,我随后追赶至此,没想到我技不如人,竟受如此、重创。我已成膏肓之人,无有生还希望,龙伯伯,虽然您一生仗义,武功博大精深,可未必是那人的对手。地煞剑派的剑术是中原武林从未见过的,发功出招全无常规,恐怕您三招之内便要丧命,因此,请您快些离开!”
龙少华听到“地煞剑派”四字,不觉大惊失色。其实一见面,灵修上人就已经告诉他了,只是他忙着救人,竟没有听清。地煞剑派的利害他早有所闻,只是从来没见过。无论生死如何,他总不能放着世交的儿子不救而去逃生吧,这不是龙少华那样的行侠仗义之人所为。只见他挺身站立,展开祖传绝技八卦龙虎掌,准备拼死一战。
八卦龙虎掌走八卦图形,依次为乾 ,坤 ,震 ,艮 ,离 ,坎 ,兑 ,巽 这八种图形,分别代表着天、地、雷、风、水、火、山、泽八种自然现象。乾、坤两卦又代表阴阳,是众卦之父母。其余每两卦相重,演变成六十四卦,后来六十四卦中每一卦又分成六十四卦,而成四千零九十六卦图形。当年龙家祖师爷龙星云创立此掌时,曾邀游山川,遍访名师,广学名家,博采众长,取其精华,苦心孤诣,技艺精益求精,特别是八卦掌对龙星云启发很大,龙星云先学八卦拳,后练八卦掌,然后在八卦、形意的基础上,悉心研究,熟习揣摩,创立了这八卦龙虎掌。
八卦龙虎掌演练起来,曲折回环,上下盘旋,左右穿插,前后翻转,攻守兼顾,进退相关,变化万端,气势浩然,宛若一条出水蛟龙,时而衔月潜水,时而浪里翻身,时而吞月吐星,时而倒海翻江;又像一只下山猛虎, 时而穿云破雾,时而风狂雨骤,时而跃涧过溪,时而横扫千钧,形象逼真,动作鲜明,栩栩如生,独具一格。它的风格独特,即步法灵活,身手敏捷,刚柔相济,有柔有刚,运动均匀,周到全面,动作优美,协调一致,纵横连贯,手法自然。它的掌法,以推、托、带、领、搬、拦截、扣为基本,要求势势相连,环环紧扣,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身灵步活,随走随变,虚实分明,不蕴不火。
八卦龙虎掌内外兼修。内家掌重在意到手到,即“眼意为先”,也就是说,练此掌不但眼掌合一,而且意到掌到;外家掌重手、眼、身、法、步,以腰为轴,纵横连环,讲究 整体协调,转身、回旋、进退要顾及“四正、四隅和上下”发掌时掌随步 到,身随掌走,动作紧凑,环环相连,攻防结合,纵横交错.舒展大方,出手快捷,它的招式总是接二连三,边走边转,变化万端,更 兼它掌分阴阳,上下翻腾,意不断,劲不竭,气不泄,一气呵成,铸成一统,再加上鼓荡起“金液还丹真气”,更显得 气势磅礴,潇洒稳健,风声阵阵,威力无比。江湖人赞曰: 龙家的八卦龙虎掌是行走如龙,威猛如虎,转身如猴,翻腾如鹰,总之,此掌是外重手、眼、身,法、步,内修心、神、 意念足、内外相合,水乳交融,同时手随身转,身随眼转,眼随意粘,意随气转,从而达到形神一致。
自从龙星云创立此掌以来,龙家传人多少年来在 江湖中行走,从未失过手,无论是武林盟主与山野草寇,也无论是黑道、白道,只要一听说八卦龙虎掌,大都退避三舍,恭让三分,故而在江湖之中,“江南五大户”的名头应首推龙家。
龙少华浸襦八卦龙虎掌六十余缎,功成名就。在如今 武林之中,他完全算得上是一流高手中的顶尖人物。就他一生来说,从未遇到过能与八卦龙虎掌抗争的高手,因 此,他稍有些心高气傲,骄横不可一世,现在他碰到惊骇武林的“地煞剑派”,心中虽不免有些忌惮,但他想,凭着他那十成功力的八卦龙虎掌,总不至于一败涂地。
就在龙少华走起“八卦步”时,灵修上人似乎并不在意,他咪着双眼, 脸上露出极其轻蔑的神情,不动声色,默然立在八卦步所走出的圈中。这 八卦步是根据八卦掌中第一卦单换学演绎而成,分为七个招式,每走一圈变换一次,动作相同,方向相反。龙少华遇见前所未有的劲敌,丝亳不敢大意。只见他右掌附于左肘下,体式微向左转,开胸 顺气,劲项挺顶,虚灵顶劲,尾间端正,臀部内收,十分规矩严整。
就在龙少华一圈刚刚结束,然后变换身式的转身之际,灵修上人身子斗然升空,飞转到龙少华右侧,双手紧握青铜剑柄,三角剑尖左右划圆.但始终不突破一个空间上的椭圆形状。
柳旭东睁大双眼,他知道,这灵修上人使出了密宗中的藏密九会曼荼罗 法的“九字印”剑法。这“九字印”剑法是由九个剑招组成,分别为“外缚印”、“内缚印”、“智拳印”、“日轮印”、"宝瓶印”、“外狮子印”、“内狮子印”、“不动印”、“金刚轮印”等,九个剑招皆由这九个手印幻化而成,其势连绵不断,方位独特、角度刁钻,使人防不胜防,不死即伤。
不能说龙少华武艺不精,功力欠佳,他的八卦龙虎掌威力无穷,已臻化境。但他从未修习过密宗,对密宗秘法中的佛主手印见都没有见过,因此,他无规律可循.无招式可挡,他按着八卦图形的闪、转、腾、挪,对地煞剑法亳无防御,有时甚至是帮了倒忙。这就如同一个在中国象棋上是棋艺高超的圣手与一个从不懂得中国象棋规正棋路的外来棋手对弈,圣手的妙算有时反倒
成了外来棋手求之不得的错招,他便趁势直取将帅或就像圣手摆好了铜墙铁壁的棋形,而那外来棋手所走的套路全然不合圣手见过的正规套路,走出了一些常规所未见的古怪棋步,一下子便打乱了圣手的棋形。那么圣手只好边琢磨边下,往往被动挨打,最终难逃失败的厄运,但这毕竟是下棋,棋盘上只是子粒之争,尽管有“楚汉河界”,有逼宫提将,但终不会惹上杀身之祸。武功较技则完全不同,稍有不慎,便负伤丧命。在这生死攸关、性命相扑的搏斗中,犹豫、彷徨、怠慢、错位都意味着死亡,绝无半点侥幸。
龙少华艺高人胆大,他眼见这飞来的剑招诡异险恶,自己又无应对招式,他便迅速脱离常规,身子猛然倒地,就地十八滚,逃脱出死亡线。尽管如此,他的左右两肩仍被青铜剑尖所伤,被划出了两道三角口子,鲜血慢慢渗出,幸亏他应变极快,否则早已到阎王爷那里报到去了,
龙少华心中骇然,他知道自己不是那灵修上人的对手,恐怕再有一、两个回合,必死无疑,他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了死亡的先兆,第一次有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感觉。
容不得龙少华多想,青铜剑光已然将他罩住,灵修上人“九字印”剑法连绵不断,一式连着一式, 自空而降,凌厉无比。
就在这时,柳旭东不顾自己真气涣散,必死无疑的危险,他竭尽全力,大声喊道:“龙伯伯,站震位,跳坎位,转艮位,回巽位,快! 快呀! ”
龙少华来不及细想,好像深海之中已无生还希望的落水者,突然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样,立时按着柳旭东的指教,飞身跃起,依次转位。他久练八卦步法,总按一定的规律演练,从未走过这种与常规相悖的图形,尽管他依次到位,却也显得生疏笨拙,呆头呆脑。
说来也怪,龙少华按着柳旭东的指引走位,却使那青铜剑光左右摇曳,青铜剑尖每每擦身而过,而不伤皮毛。他心中喜疑参半,喜的是这全无章法的三脚猫步子却十分有用,居然可以躲过地煞剑法; 疑的是贤侄柳旭东怎会对地煞剑法了如指掌,莫非他练过这古怪剑法,或他就是地煞剑派中人。
正想间,身边又听柳旭东大喊:“龙伯伯,快回乾位,转艮位,再走兑位,然后跃出圈子,蹲下别动。”
龙少华连忙依次转位,毫厘不差。待到转到兑位,接下来应是跃出圈子,还要蹲下别动,他心里纳闷,这是什么招式? 跃出圈子不就是说明自己败落了吗?”
他正在犹豫的时刻,一道青铜剑光疾射向他的面门,龙少华已不能再想,急中生智,竟然使身体如僵尸般飞出圈子,倒地不动。他只觉下巴火辣辣地有点疼,伸手一摸,吓出了一身冷汗,原来自己雪白的胡须齐根被削掉了。他心中暗叫:“好险呀! 差一点儿脑袋就要搬家了! ”
这时,灵修上人已然觉醒,他知道,不先杀柳旭东,自己杀不了龙少华,因为柳旭东既通密宗秘法,又通中原武功,两者相融,便可破地煞剑法。灵修上人冷冷地言道:“笑面善人,你应该知道地煞剑派的戒律,你今日竟狗胆包天,泄露密宗机密,就算我不杀你,你绝不能活,快快自己了断吧!”
柳旭东此刻汗如雨下,气喘嘘嘘。他断断续续地说道:“你、你所言极是,我、我、我已身中你的手印,已无生还希望,我、我、我还怕什么呢? 你、你、你夺我家宝物,又、又、又施杀于我、残、残害于我,我、我决不与你善罢甘休!”
灵修上人冷冷地说道:“我夺《幽鸣》,是‘佛母娘娘’的旨意,别说我事先不知道宝物是你所有,就是知道也非夺来不可。你、我都应誓死效忠‘佛母娘娘’,这点常识难道你都忘了吗! ”
话音刚落,他飞身跃起,一招“外狮子印”幻化而成的“刺破青天”剑招袭向柳旭东前胸。柳旭东已知无望,双眼紧闭,只待利剑穿胸。
此时龙少华已不能再等了,他拼得一死,也要救下柳旭东,虽然他心中极恨这个搅得江湖不得安宁的地煞剑派,又已知柳旭东也是这剑派中人,可现在他的性命已与柳旭东紧密相连,不能分开了。柳旭东若死,他也绝不能活,只见他急运“金液还丹真气”,飞身跃起,左腿落地,右腿上前半步成右虚步,同时双掌向前推出,使出了八卦龙虎掌中的“闪身威仪”招数。
“金液还丹真气”气势厚重,配上“闪身威仪”,威力强大无比。灵修上人只觉脑后生风,后背灼热,令他浑身瘫软。他连忙落在原地,端坐地上,右手下垂,五指相贴,左手做持蓝色莲花状,修持藏密白教秘法。片刻,灵修上人已感到在先前的虚空中,救度绿母化为绿光进入身体,溶入身中,他即得到救度绿母的意的灌顶。灵修上人明白,此刻他身体已复原,适才被“金液还丹真气”所阻隔的经脉已然打通。只见他面露愤怒之色,又一次飞身跃起,青铜剑光罩住了龙少华。
柳旭东被刚才的景象搞蒙了,中原各派武功与密宗功法截然不同,怎么龙伯伯的真气也会使地煞剑派的人受损呢? 他沉思片刻,似若有所思,不觉心头大喜。
其实,天下武功皆来自于自然之中,又回复到自然里,取法自然,又回归自然,那么,所谓回归自然,也就是将身溶于自然之中。大千世界里的各派、各门武功所取自然之气的方法不同,途径各异,威力上也就极不相同,功力深厚与浅显更是泾渭分明,毫无虚假混沌可言。
此刻,他又眼见灵修上人施展地煞剑法,忙又喊道:“龙伯伯,立坤位,走兑位,变震位,转离位。”
龙少华绝顶聪明,思路清晰,他现在比刚才交手时要镇静许多。他一边按着柳旭东的指点转位,一边察看自己所走的图形,同时又注意按此图形是怎么躲过灵修上人那古怪的剑招的。他边走边看,边看边想,一会儿摇头,一会儿好像有所醒悟,如此这般,他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
两人游斗已有一个时辰,战了几十回合,此时,灵修上人的地煞剑法已统统使出一遍,接下来他又从第一招由“施舍印”幻化而来的“蓝色莲花”重复起来。
这一下,龙少华顿觉轻松许多,他已记住从开始到现在如何躲闪地煞剑法的全部身法,使他一边应付灵修上人,一边更加集中精力思考问题。
待灵修上人将地煞剑法又使了一遍后,龙少华发出一连串的“哈哈”笑声。这笑声表明他,堂堂的八卦龙虎掌第五代传人已摆脱了死亡。他发现,自己刚才为躲闪地煞剑法所走的全部方位组合起来,刚好是七朵叶叶相连的莲花形状,而地煞剑法使出的所有剑招组合起来,也是七朵互为连属的莲花图形。与普通莲花不同的是,这七朵莲花周围有月轮,莲花之中又有心轮。他不清楚由七朵莲花形状所组成的剑法尊何门何派,只觉这剑招威力无穷,似怪不怪,似奇不奇,怪而不诞,奇而不假。
他哪里知道,这幻化的七朵莲花图形,正是密宗秘法的紧要处。凡是修持密宗中藏密黑教和白教的僧人皆以此为根基,观想在虚空中有七朵莲花座,莲花座上坐着七尊释迦佛药师,并观想出七师的颜色,即白、白、粉红、粉红、黄、黄等。七尊释迦佛药师每人各变换多种莲花状指法,即“手印”,每人变换的手印又都各自组成一朵莲花。地煞剑派的怪异狠辣的剑招便由此幻化而出。当然,细说起来,道理深奥得多,远不止这些,可目前就连这些,龙少华也是浑然不知。
龙少华此时的心情欢愉异常,就像一个人无意间来到一个从前没有见过的危险的沼泽地带,孤单单地在沼泽中和那些长满青苔的土墩上走了很久,突然有一片干燥的林边草地在他的眼前展开,那里满是鲜花和阳光,一时间他会如醉如痴地瞧着它,然后便像只小鸟一样在草地上尽情地蹦蹦跳跳,内心充满不可抑制的喜悦……
只见他边踏着莲花形状的步法,接连使出“云手龙变”、“左右翔龙”两招八卦龙虎掌,缓缓拍向灵修上人。
这一下兔起鹘落,变化实在太过突然。灵修上人此时身已落地,正待要使出以“仰天手印”幻化而成的剑招“石落惊天”,却不料血脉受阻,招式缓了下来。龙少华抓住这一绝好的时机,欺身而进,两掌收向腹前,手心向内,然后运足“金液还丹真气”于双掌,接连使出“翻身游龙”招数。
“翻身游龙”是八卦龙虎掌中最有威力的一招,一招三式,依次为“回身游龙”、“旋转抹天”、“青龙伏地”,式式相连,一气呵成。也因为刚才的争斗太过艰险,龙少华一招得手,毫不手软,用的都是重手法,足以令灵修上人当场毙命。
可怜灵修上人,横行一世,充当杀手,百无一失,今日便难逃劫难。他适才缓了一缓,待再要重新起式,已然不及,只觉眼前白团一闪,接着“啪、啪、啪”三响,他顿感小腹和左右两肋一阵巨痛,随即口喷鲜血,轰然倒地身亡。
这一番争斗直看得柳旭东目瞪口呆,他绝对没有想到龙少华会在如此短的时间里识破地煞剑法,并迅速反败为胜。他心中喜忧相杂,莫可名状。喜的是他的龙伯伯脱离险境,自己的传家之宝《幽鸣》定会失而复得;忧的是地煞剑连失两位剑客,无论如何不会善罢干休,定然会寻机报复,龙少华纵有三头六臂也将九死一生。想到此,不禁心内惨然,害怕起来。由于他身受重伤,身体虚弱,他竟昏死过去,奄奄一息。
龙少华顾不得内心喜悦,见柳旭东昏死过去,急忙飞身跃到他的身边,急运“金液还丹真气”,以掌抵住他的前胸,真气缓缓入内。
片刻,柳旭东悠悠醒来,吃力地抬起眼皮,用极其微弱的声音说道:“龙伯伯,小侄感谢前辈的救命之恩。小侄今日难逃一死,尚有一事相托。”
龙少华强忍悲伤,用柔和的声调安慰道;“贤侄,你不可胡思乱想,有我龙少华在,你绝不会死!有什么事情,你尽管直言。龙、柳两家世代交好,柳家之托我定然万死不辞!”
柳旭东用感激的目光注视着龙少华,断断续续地说道:“我、我有一事相托,刚才那人盗、盗走我柳家的传世之宝《幽鸣》,宝、宝物肯定还在他、他、他身上,请龙伯伯取、取出,送还我、我柳家。我、我柳旭东就是到了、到了阴曹地、地府,也仍是感激……”话未说完,柳旭东已气绝身亡。
龙少华猛然一惊,浑身如触电似的,他的血液在血管中沸腾,听得见自己的心在胸中忐忑乱跳,仿佛他的肢体和灵魂都在尽量地膨胀,变得硕大无朋,痛苦的泪水流了下来。
他安静了一会儿,慢慢地站起身,缓步来到灵修上人的尸体旁,从灵修上人怀中掏出了柳家的传世之宝《幽鸣》,接着转身,抱起柳旭东,快步朝柳州城内急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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