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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结] 秦红《九品刀1:九品刀》【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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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昨天 17:12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这是我帮@玉樽清酒灼尘嚣分享,是他处理的。


目录

第一章 再入武林城
第二章 鱼目混珠
第三章 藏龙卧虎
第四章 屈嫁之计
第五章 棋易江山
第六章 落魂阵法

  第一章 再入武林城

  时:明永历十六年夏
  地:武夷山。
  人:一个。
  □                             □                             □
  武夷山,一夜于向北崇安,山有三十六峰,七十二岩,绵亘一百二十里,群山竞秀,各异其趣,溪流缭绕其间,共为九曲十八涧壑,曲折蜿蜒,水波荡漾,一泉—石,可诗可画,道书以此为第十六涧升真化之天。
  此山东望如楼台,南视如城壁,西顾似庾廪,北观似车盖,山之最高处曰“兰仰峰”,高在千丈。
  武夷奇景无数,这里所要描述的,是凌云千霄如鹤立鸡群的大王峰。
  大王峰灵名“纱帽峰”,以其形状者纱帽而名,此峰雄峙溪表,四面皆为悬崖断壁,高达千仞,无一径可攀登,唯峰巅至崖麓,于崖壁间裂开一道垂直缝隙,宽约三四尺,形如一线天,据说以前架有木梯数十,每梯长丈二,分段连接而至峰顶,扶摇直上,俨若天梯。
  但这道木梯不知于何时突告消失,代之通上峰顶的是一条铁索。
  铁索粗如人臂,长约五十丈,自一座小峰头斜伸而上,直达大王峰,远看恰似一道倒挂的彩虹。
  这条铁索当然不能称之为吊桥,因为一般人根本不可能走得过去,它的下面是深不见底的山涧,一旦失足掉下,非至粉身碎骨不可。
  然而,这条铁索的确是通上大王峰的桥。
  此桥被命名为“上天桥”,意思就是你如能走过这道桥,即可上达天庭“位列仙班”了。
  自从大王峰上出现了一座神秘的“武林城”之后,这条“上天”桥也跟着出现。
  武林城。
  一座巍峨的城堡,很神奇的座落在大王峰之上。
  这座神秘莫测的“武林城”,是在思宗上吊自杀的次年出现的,算起来距今已十多年,但是迄今为止,一般人很少知道“城”里住着哪些人,以及他们为什么要住在那几乎是与世隔绝的地方。
  只有一种人知道——武林中人。
  甚至凡是练武之人,都知道这个地方,也好比凡是读书之人,都知道考场在何处一样。
  不错,武林城就是一座专为练武人而设的考场。
  它可为练武人评定等级,只要你是练武之人,只要你愿意,都可到这地方来。
  唯一的困难是:你必先通过“上天桥”,不管你是施展轻功飞渡过去,或者是用手攀援过去,都可以。
  此外,就是必须缴付一些请益金。
  官有九品,因此这座武林城也以九品来评定品级,城中设有九个考堂,名曰“九品堂”、“八品堂”,以至最高的“一品堂”。
  你如能与“九品堂”的堂主打成平手,即为“九品武士”,如能与“一品堂”的堂主打成平手,亦即为“一品武士”。
  自从开始有人入城接受评定迄今,获得“一品武士”的人寥若晨星,有人说这是因为,那位“一品堂主”的武功太高之故,但也有人说凡是武功已臻一品之人,均不愿到此移樽就教之故……
  但不论怎么说,武林城在众多练武人心目中,是一处最神秘和最具诱惑的地方。
  神秘之处,在于武林城上自“城主”,下至“九品堂主”,都从未曾以真面目示人,没有一人知悉他们的姓名来历。
  诱惑之处,在于武林城是一条成名的捷径,只要你功夫好,能获得较高的品级,立刻可以闻名于江湖,而不必为出名闯江湖,打得头破血流。
  □                             □                             □
  今天,又有个青年前来武林城,要入城去接受评定品级了。
  他年约二十二、三岁,长得一表人才,两道剑眉又黑又长,一对星目清澈明亮,神态轩昂,风度翩翩。
  但衣着却很朴素,可以看出不是一个浮华的青年。
  他背上斜背着一把刀,刀鞘已磨损陈旧,不是一把能引人注意的刀;他来到也天桥的时候,正是午牌时分,炎阳照得他白面泛红,全身流汗。
  上天桥的四周,景色绝丽,但是他没对它投以一下欣赏的眼色,他掏出一方汗巾,拭去脸上的汗水,然后又自怀中掏出一个大烧饼,拣一块净地坐下,就那么津津有味的啃起烧饼来了。
  他似乎不急于过桥入城,烧饼慢慢的咬,细细的嚼,足足吃了一刻多时,才把最后一口吞下去。
  然后,闭目养神。
  看那样子,就像老僧在打坐。
  又足足歇息了半个时辰之久,然后突如生龙活虎般的一跃而起,束了束腰带,探了探背上的刀,举步走到上天桥前。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弯身伸手抓紧铁索,让身子下垂,便开始攀援过去。
  敢情他不是武林高手,无法施展轻功飞渡过去,故以这种笨拙的方法过桥。
  双手交替的攀援前进,悬空的身子随着前进的势子摇荡着,由于“桥”长五十丈,下临不见底的深渊,因此看来仍够惊心动魄的。
  以这种笨拙的方法过桥,除了要有足够的力气之外,还要有超人的勇气,而他的力气和勇气倒是都有,只见他双手不停的向前攀去,身手倒也相当灵活。
  转眼工夫,已攀到铁索的一半,也即是上天桥最危险的一段。
  这条铁索虽有人臂粗,但由于太长,中间的一段便成下沉之势,又由于山高风疾,因此不停的左右摇荡,宛如一个大秋千,人攀援至此,身子也就随着左右摇荡,而每一次摇荡,就产生一股欲将人拉下深渊的力量,故尔惊险无比。
  现在,他就感受到这种威胁,迫使他不得不停下来歇一歇。
  就在这时,他忽然感觉到抓在手里的铁索起了一种异样的,轻微的震动,像是有人走上了铁索。
  他掉头一望,果然有个人正施展绝顶轻功奔上铁索,如凌空虚渡般的直飘过来。
  毫无疑问,来人是个武林高手。
  看见人家轻功那么高绝,飞行于铁索上如履平地,而自己却攀援得如此狼狈,使他觉得很难为情,也因此激起一股好强之心,当下继续伸臂前攀,快速的前进,希望能在来人之前渡过上天桥。
  哪知才攀过四、五丈,来人已奔到他身后的铁索上,旋闻“呼”的一声衣袂飘响,来人已自他头上飞过,到了前面的铁索上。
  这人,年纪四旬,身着一袭青袍,面貌颇端正,但长着一只鹰钩鼻,给人一种傲慢冷峻的印象。
  青袍人在飞落前面的铁索上时,忽然刹住了身子,回去冲着他笑笑说道:“老弟,你这是何苦?”
  铁索在风中摇晃,但他的双脚像似在铁索上生了根,竟然站得十分平稳。
  青年停止攀援,眨眨眼道:“尊驾说什么?”
  青袍人吃吃笑道:“我说你这是何苦!”
  青年面上一阵发热,呐呐地道:“尊驾也是要入城接受评定品级的么?”
  青袍人道:“是的。”
  青年羡慕之情溢于言表,叹道:“尊驾武功高超,想必能够如愿以偿,在下可不行……”
  青袍人笑道:“是啊,我看你顶多只能打过‘八品堂’,拿个‘八品武士’的头衔。”
  青年窘笑一下道:“若能获得八品武士头衔,也就不虚此行矣!”
  青袍人道:“所以我说你这是何苦,一般人如无把握打入‘五品堂’以上,都不愿前来丢人现眼,要知拿个八、九品武士的头街,非但不是荣誉,反而会遭人耻笑呢!”
  青年道:“是的……”
  青袍人又笑道:“因此当今武林中,获得二品至五品的武士为数最多,拿到‘九品武士’的人,据说只有一个。”
  青年道:“是的。”
  青袍人道:“那个独一无二的‘九品武士’,听说跟你一样也是个年轻人,是叫什么哥舒虎的。”
  青年道:“是的。”
  青袍人微微一哂道:“不过,听说他虽是个‘九品武士’,脾气倒是又硬又臭,连‘一品武士’都敢惹。”
  青年道:“是的。”
  青袍人眼睛一眯,充满嘲弄地道:“你莫非也想做个‘九品武士’?”
  青年淡淡答道:“在下本来是‘九品武士’。”
  青袍人神色一怔道:“什么?你是‘九品武士’?你……你叫什么姓名?”
  青年又淡淡答道:“哥舒虎。”
  青袍人呆了呆,失声道:“嗄!原来你就是那个哥舒虎!”
  好像怕被“虎”咬上一口,他赶忙一腾身形,向前疾奔,一眨眼即已奔出十来丈,再几个起落便已渡过了上天桥,进入武林城去了。
  哥舒虎目送对方入城之后,便又开始攀援,不久终于有惊无险的渡过了五十丈铁索,跃上了大王峰。
  武林城,就在眼前。
  这座武林城,规模当然没有一般城池那么大,但形状却与一般城池相同,甚至更见雄伟,拱形的城门上,刻着“武林城”三个大字,上面还建有一座鼓楼,两边的城墙高约两丈,沿着峰缘伸开,将整个大王峰包围起来。
  此刻,武林城的城门敞开。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武林城的城门总是敞开着的,他们随时欢迎人们入城接受评定品级。
  哥舒虎仰望城门,轻轻的透了口气,轻轻的自语道:“武林城,我又来了!”
  这是他第四度来到武林城。
  第一次是在去年三月,他很轻易的通过了“九品堂”,得到了“九品武士”的头衔,然而在打入“八品堂”时,却遭到了挫败。
  第二次,是在今年元月;第三次,是在今年三月,结果都未能通过“八品堂”一关。
  今天,他又来了。
  这次他满怀信心,自第三次的失败至今,又已过了三个月,在这三个月中,他可说是废寝忘食,不眠不休的苦练功夫,如今他自觉已非吴下阿蒙,自觉可以连过二堂争上一个“七品武士”了。
  不过,他这样百折不挠的前来武林城,并非只想得到较高的品级,而是另有目的……
  他整了整衣衫,随即举步入城。
  武林械中,看不见街道,也看不见屋舍,过了城门,迎面所见只是一条狭窄前甬道,两边是高高的石墙,甬道长有五丈,尽头是一个洞门。
  那洞门上,刻着“九品堂”三个字。
  进入那洞门,即是“九品堂”。
  换句话说,进入武林城的人,能够看到的就只这些,根本看不见别的东西。
  哥舒虎以前曾经想攀上石墙把武林城的内部看个清楚,结果打消了念头,一来是石墙平滑不易攀登,二来是墙上写有“擅越石墙者死”的警句,他自知武功太差,不愿为此牺牲了性命。
  不能走的路,他绝不走,不能做的事,他绝不做,这是他——一个微不足道的九品武士——能够被武林人刮目相看,以及能够活到今天的原因。
  现在,他走入了九品堂。
  九品堂是一间宽大的殿堂,约有六丈见方,地面至殿梁高有二丈五,四面无窗,只在上面开几个天窗,使日光投射进来,另外在堂门右侧有个小窗口,是接受报名和缴付请益金之处。
  这就是九品堂的全貌。是一间特别设计出来的武术评定场所。
  哥舒虎已来过三次,故一进门便转到小窗口,自怀中摸出一块铜牌,送入小窗内,说道:“在下九品武士哥舒虎,今天过来八品堂,请验此牌。”
  那铜牌,是他第一次得到九品武士后领到的,它代表九品武士的身分。
  这时,有一只手自小窗内伸出,接去了铜牌,其人略一察看,即又递还给他,笑道:“哥舒虎,你果然又来了!”
  哥舒虎收回铜牌,道:“是的,在下不死心,要再试一试。”
  窗内人道:“这回若试失败,以后还要来么?”
  哥舒虎道:“当然。”
  窗内人笑道:“勇气可嘉。”
  哥舒虎道:“谢夸奖。”
  窗内人忽然吟哦道:“北斗七星高,哥舒夜带刀,至今窥牧马,不敢过临洮——唐朝那位左卫郎将军哥舒翰是尔何人?”
  哥舒虎道:“祖先。”
  窗内人哈哈笑道:“据说哥舒翰刀法举世罕有故手,尔何其拙劣?”
  哥舒虎道:“失传了嘛!”
  窗内人纵声大笑。
  哥舒虎不笑一本正经地道:“在下可以进入八品堂了吧?”
  窗内人笑道:“请!”
  哥舒虎一欠身,举步走过九品堂对面的一道门,进入另一条通道。
  原来,武林城为人评官品级有明文规定,凡是获得九品武士之人,下次再来,即可以直接进入八品堂,依此类推,凡是获得二品武士之人,下次再来,亦可直接进入一品堂,而不必从头打起。
  哥舒虎走过通道,进入八品堂,这间八品堂的情形,与九品堂完全一样,他又转去右侧的小窗口,再把铜牌送入,说道:“在下九品武士哥舒虎,今天来过八品堂,请验此牌。”
  又有一只手自小窗口内伸出,接去铜牌看过,随又还给他,道:“这是第几回了?”
  哥舒虎道:“第四回。”
  窗内人道:“希望你这回能够顺利通过。”
  哥舒虎道:“固所愿也。”
  窗内人道:“请缴十两银子。”
  哥舒虎掏出十两银子送入窗内,心中不禁苦笑,暗暗说道:“已经花掉了四十五两银子,这回若再失败,真是无颜见江东老父矣!”
  原来,这也是武林城的规律,凡是前来接受评定品级者,均须缴请益金;过九品堂是五两银子,过八品堂是十两,每升一堂加五两,如果一路顺利,而进入一品堂,共须花费两百二十五两银子。
  而目前的武林道上,二品至六品的武士已多达五千人以上;换言之,十多年来,武林城收入缴请益金已在百万两之谱。
  因此,哥舒虎常常在想,武林城主非但是一位武功绝世之人,且是一位生财有道之人。
  窗内人收下银子后,接着道:“请去堂上稍候,八品堂主即刻出来。”
  哥舒虎没有等多久,八品堂主就出来了,是从堂左的一道门走出来的。
  他身穿黑色劲衣,脸蒙黑巾,脚穿黑色薄底快鞋,浑身上下一色黑,能够看到的,只有一对眼睛和一双手。
  他就是八品堂主。
  哥舒虎这已是第四次见到他,虽然未曾见过他的庐山真面目,却认得他的身材,当下向他一拱手道:“在下哥舒虎,见过堂主。”
  八品堂主点头还礼,语气平和地道:“哥舒虎,你屡战屡败,仍不因而灰心,本堂主十分钦佩。”
  哥舒虎欠欠身道:“在下不自量力,尚望堂主莫要见笑才好。”八品堂主道:“好说,这回你还打算用刀么?”
  哥舒虎点头道:“是的。”
  八品堂主即入内取出一把单刀,在哥舒虎对面站住,说道:“你是第四次前来接受评定,但本堂主仍要说明武林城的规则一刀剑无眼,万一造成伤亡,本堂主概不负责。”
  哥舒虎道:“在下明白。”八品堂主掂了掂手上的单刀,道:“那就进招吧!”哥舒虎拔出钢刀,向他行了一礼,道声:“请指教”,随即身形一挫,开始提气蓄势,准备进招了。
  前三次,他都在十几招内就被打败,而武林城规定若不能取胜各堂堂主,亦须接满百招才算打成平手,不过这回他颇有信心,因为他已想出了许多破解对方招式的手段,有信心接满对方一百招了。
  运气一毕,他开始游步向前欺去,手中钢刀不断的变换着各种花招,当欺近对方眼前之际,他喝了一声“接招”,钢刀一翻,“呼”的削了过去。
  出手确也称得刚猛奇快。
  八品堂主却似不大瞧得起他,一声轻笑中,身子一闪避过,手中单刀一横,攻向他腰部,出招干净俐落。
  哥舒虎似已料到他会来这一招,削出的钢刀立时一变,打横砍出——
  “当!”
  双刀碰个正着,发出一声震耳锐响,两人各被震退了一大步。
  哥舒虎已谋定下一个攻击策略,一退之后,身形突然一旋转,刀随势发,疾扫对方下盘。
  这是一招颇出人意外的怪异刀法,八品堂主口中“咦”了一声,疾忙跳起躲避,并无身在空中之际,猛然一刀对准哥舒虎的头上直劈而落。
  哥舒虎脚下一滑,闪到他右边,钢刀突倒拖,以刀柄疾撞他腰部。
  “好!”
  八品堂主喝采声中,单刀一收一沉,便听“当”的上响,已将哥舒虎的钢刀磕开,但是他自己却站不稳脚步,往旁颠出了两三步。
  原来,武林城的九品堂主,并非个个都是身怀绝艺的高手,为了使前来接受评定者得到公平的机会,各堂堂主的武功也与他们自己的品级一样,九品堂去只有九品之技,八品堂主也只有八品的身手,是以眼前这位八品堂主,当然也不一个武功高强的人物了。
  哥舒虎在这一招下虽然略占上风,但也好的有限,被对方的单刀猛力一磕之下,也颠出了一步,因此眼看着对方颠退时,却无力乘势追击,失去了一次可以一举获胜的机会。
  八品堂王拿桩站定之后,竟以赞赏的语气笑道:“哥舒虎,你果然强多了。”
  哥舒虎高兴地道:“堂主是说:在下可以通过这八品堂了么?”
  八品堂主哈哈一笑道:“早得很,咱们才打了三招,底下还有九十七招呢!”
  话声一落,倏然飘身直进,单刀“霍霍”疾挥,开始展开一抡抢攻。
  哥舒虎一时措手不及,顿被攻得手忙脚乱,一连被逼退了十多步,才稳住了阵脚。
  当下,他也施展出数月来苦练的心得,全力与对方斗了起来。
  转眼间,两人已打了二十多招。
  前三次,他都在十几招后就被打败,这次打了二十多招仍能攻能守,使他的信心更为增强,觉得今番大有希望了。
  信心一增,出手也就更见灵活,但见他一柄钢刀捷如银龙闹空,忽上忽下,蹈空抵隙,一步连一步,一刀赶一刀,居然反把那个八品堂主迫得连连后退。
  这样又战了二十多招,八品堂主似已打得性起,突然怪叫一声,一个翻身滚倒地上,使出一路地堂刀法,波浪也似的向他直卷过去。
  刹那间,但见满地刀光,霍霍翻飞,绕堂四窜,令人眼花缭乱。
  哥舒虎本非高手,经验也不丰富,遽然遇上这种古怪的刀法,顿时又闹得手忙脚乱,不知如何招架了。
  他慌慌张张的连续纵跳躲避,好像满地铺着火炭,几无落足的余地。
  蓦地,八品堂主口发一声长啸,猛自地上飞窜而起,一刀挥出,喝道:“撤手!”
  “当”的一声,哥舒虎的钢刀果然脱了手,飞到空中去了。
  八品堂主再一个纵身,跃起空中探手攫住了那柄钢刀,斜斜飘落于两丈开外,笑道:“哥舒虎,很可惜,这回你又失败了!”
  哥舒虎呆呆的站着。
  他心中十分的感伤难过,也十分的疑惑不解,呆望对方良久,忍不住问道:“你……是八品堂主么?”
  八品堂主似未听懂,一侧头道:“你说什么?”
  哥舒虎咬了咬嘴唇,道:“在下以为,堂主的身手似乎高于八品!”
  八品堂主目光一盛,愠然道:“胡说,是你不及八品,不是本堂主高于八品!”
  哥舒虎道:“可是——”
  八品堂主摆手打断他的话,沉声道:“不要再说了,年轻人应有接受失败的勇气,下次再来吧!”
  哥舒虎苦笑了笑,转身便走,但走出几步,忽又转回道:“在下可否请教堂主一事?”
  八品堂主问道:“何事?”
  哥舒虎道:“在下能不能谒见武林城主?”
  八品堂主目露诧异之色道:“你想见我们城主为何?”
  哥舒虎道:“堂主没听那位九品堂主说过么?”
  八品堂主道:“关于你的事,九品堂主从未向本堂主提起。”
  哥舒虎道:“在下欲见武林城主,乃是为了追查家父失踪之谜……”
  八品堂主一哦,注目问道:“怎么回事?”
  哥舒虎长叹一声,说道:“家父哥舒达,于十年前,在下十二岁那年,离家行道江湖,讵知竟然一去不归,前年在下始由一位武林前辈的口中获悉一二,那位武林前辈叫彭玉典,是二品武士,他告诉在下说,‘十年前他与家父同一日到此接受评品,两人自九品堂一路打到二品堂,他不幸在二品堂失败,家父则获胜通过,继续进入一品堂,因此他指点进下来此探听,但是那位九品堂主拒绝了在下的要求,不肯说明家父的下落,亦不肯引在下谒见城主,他说只有获得一品武士之人,才有资格晋见城主……’这就是在下迭次前来过堂的原因,在下明知没有希望获得一品武士的头衔,可是……”
  八品堂主听到这里,截口问道:“你说令尊叫哥舒甚么?”
  哥舒虎道:“哥舒达,神刀哥舒达。”
  八品堂主寻思着道:“奇怪,本堂主不记得有这个人前来过堂呀!”
  哥舒虎道:“有的,堂主仔细想一想。”
  八品堂主想了一会,摇了摇头道:“本堂主记不得了,你不以为那位二品武士彭玉典在哄骗你?”
  哥舒虎道:“不会,那位彭老前辈人极正直,绝对不是喜欢无事生非之人。”
  八品堂主沉吟道:“武林成立至今,已有十余年久,前来接受评品者亦已上万,但获得一、二品荣衔者,为数尚不多,令尊如曾打入一品堂,我们绝不会不知道,我看那彭玉典所言必非真实……”
  哥舒虎道:“那位彭老前辈人在金陵,必要时,在下可请他前来对证。”
  八品堂主沉声不语。
  哥舒虎道:“堂主可否引在下谒见城主?”
  “不行!”
  “为什么?”
  “诚如九品堂主所言,只有获得一品武士之人,才有资格晋见我们城主。”
  “没有通融的余地?”
  “没有!”
  “唉……”
  “你纵使见到我们城主,也不可能自他口中探出令尊的生死下落,理由本堂主方才说过了,令尊如曾打入一品堂,本堂主一定记得,换句话说,令尊根本未曾获得二品武士的头衔,也未曾见到我们城主,他怎么会知道令尊的生死下落呢?”
  “堂主一点都不相信那位彭老前辈之言?”
  “随口胡诌,不足采信!”
  哥舒虎默然了半晌,情知再求无益,乃抱拳一礼道:“堂主请将钢刀还给在下,在下要告辞了。”
  八品堂主把刀抛给他,同时问道:“你是否打算再来过堂?”
  哥舒虎以坚定的语气道:“当然!”
  八品堂主摇摇头,笑叹着道:“你连八品堂都过不了,难道还奢望打过一品不成!”
  哥舒虎淡淡一笑道:“愚公可以移也,在下又何不能打过一品堂!”说毕,纳刀入鞘,转身向外走去。
  八品堂主忽然喊道:“哥舒虎!”
  哥舒虎转身问道:“堂主有何见教?”
  八品堂主轻咳了一声,道:“本堂主有件事情想不通,你说令尊曾打入一品堂,是则令尊的武功必属第一流,但你的身手何以如此之低?”
  哥舒虎道:“原因是,家父的武功,在下一招也未曾学得。”
  八品堂主道:“令尊没传授给你?”
  哥舒虎道:“是的。”
  八品堂主道:“那么技你的功夫是跟谁练的?”
  哥舒虎道:“在下未曾拜师练艺,全是自己琢磨出来的。”
  八品堂主“哦”了一声道:“怪不得你始终过不了八品堂,你如想获得较高的品级,最好去拜名师练习绝艺,否则你永远是个九品武士。”
  哥舒虎道:“谢谢指点,堂主还有什么指教?”
  八品堂主道:“还有,本堂主要提醒你一下,你如想见我们城主,只有循正当途径过堂,逐一打到一品堂,千万不可擅闯武林城,否则你会丢掉小命!”
  哥舒虎一欠身,掉头走了。
  □                             □                             □
  他退出了武林城,回到了小峰头上,在上天桥附近的峰巅坐下来。
  望着那五十丈铁索,望着那大王峰上的武林城,他百感交集,不知如何是好……
  “根据那彭玉典的指述,父亲分明曾入武林城过堂不错,为什么他们不肯承认呢?”
  “莫非父亲在过一品堂时,不幸失败,被一品堂主打死了?”
  “不对,武林城有明文规定,不负伤亡之责,假如父亲死于武林城中,他们自无畏罪隐瞒之理……”
  “哼,他们不承认父亲曾入城过堂,其中必有缘故,我非查个水落石出不可!”
  “但是,我武功如此之差,如去拜师练艺,要到何年何月才有能力通过一品堂,而见到那位武林城主?”
  最后这个问题,就是使他彷徨无主的原因,他虽是个十分有毅力和耐性的青年,但寻访父亲的生死下落,却必须争取时间,总不能去拜师父苦练一、二十年,再来进行吧?
  因此,一个念头开始在他脑中滋生,他盘算着如何能够不循正当途径而进入武林城的内部,见一见那位神秘的武林城主……
  正想得入神的时候——
  “喂!”
  身后忽然响起一个清悦的少女声音。
  哥舒虎回头一看,不觉呆了。
  出现在他身后的,正是一个少女,一个美得令人目眩神迷的红衣少女。
  红衣少女好像遇见一个可以使她开心的滑稽人物,立刻兴趣盎然的笑问道:“我问你,你为何喜欢当个九品武士?”
  哥舒虎眨眨眼道:“我……喜欢当个九品武士?”
  红衣少女道,“是呀!一般练武之人,对八、九品武士都认为是一种耻辱,唯独你不然,为什么呢?”
  哥舒虎不禁苦笑一声道:“天晓得,在下并非独喜九品武士这个头街,而是没能力拿我较高的品级呀!”
  红衣少女摇首道:“我不相信,凡是练武之人,要得个五、六品武士并不难,我看你骨格不俗,岂是个庸碌之辈?”
  哥舒虎难为情地道:“实际情形却是:在下四度打入八品堂,都失败了!”
  红衣少女讶笑道:“你的武功这样差么?”
  哥舒虎道:“是的。”
  红衣少女道:“会不会是那位八品堂主不喜欢你,故意刁难?”
  哥舒虎摇头道:“大概不是,八品堂主的武功也止于八品,在下如有真才实力,他也无法刁难。”
  “令师是谁?”
  “在下未曾拜师,完全是瞎子摸象摸出来的。”
  “原来如此,你若想出人头地,应该拜师才对。”
  “在下也有此意,只悬名师难求啊!”
  “江湖上能人异士并不少,我却一个不识。”
  “可惜我爹不肯收徒,他要是愿意,只须稍稍指点你一下,你就可得个四、五品武士。”
  “噢,姑娘贵姓芳名?”
  “姓颜,名英婵,东海蜘蛛岛人!”
  哥舒虎听了心头一跳,失声道:“啊——蜘蛛岛主颜伯嵩是姑娘何人?”
  颜英婵道:“他就是我爹嘛!”
  蜘蛛岛主颜伯嵩,乃是当今数一数二的武林奇人之一,一般武林人都把他和“武林城主”视为泰山北斗的两位绝世高人,是以哥舒虎一听她是颜伯嵩的女儿,心中甚为惊奇,当下再向她一揖道:“原来姑娘是颜岛主的千金,失敬失敬!”
  颜英婵一笑道:“不要这样多礼,你是不是也要入城去过堂?”
  哥舒虎道:“不,在下刚自八品堂败退出来的。”
  颜英婵道:“我却要入城去过一、二品堂,不跟你说话了。”
  语毕,便向上天桥奔去。
  哥舒虎脱口道:“颜姑娘!”
  颜英婵脚下一停,回头问道:“什么事?”
  哥舒虎道:“有句话,在下不知该不该说……”
  颜英婵道:“你但说无妨。”
  哥舒虎道:“令尊乃当世高人,声望不在武林城主之下,姑娘何必拿那一品武士的头街?”
  颜英婵道:“我喜欢呀!”
  哥舒虎道:“令尊可知你要来武林城?”
  颜英婵道:“不知道,我是偷跑出来的。对了,等下要是有个白头发的老人来到此处,他若问到我,你要回说不曾看见,知道么?”
  哥舒虎道:“令尊追来了?”
  颜英婵道:“不,他是仆人,我爹命他看住我,不叫我乱跑,我好不容易才使计摆脱了他,你可不许告诉他我已入武林城,不然我爹又要画地为牢关我好几天了,好么?”
  哥舒虎笑道:“你是不该进入武林城的。”
  颜英婵一跺脚道:“嗳,你这人怎么搞的嘛!”
  哥舒虎不忍拒绝,只得点头道:“好,若是遇见他向在下打听,在下不说就是了。”
  颜英婵嫣然一笑道:“我大概在天黑之前就可夺得一品武士出来,你要不要在此等我?”
  哥舒虎一呆道:“等你干么?”
  颜舒婵道:“我觉得你这人还不错,咱们也许可以做做朋友。”
  她说了这话后,似觉不好意思,忙又更改语气道:“不过,要不要随你,我过去啦!”
  娇躯一腾,宛似一朵红云飘上了铁索轻快的渡过去了,恰如一个凌波仙子。
  哥舒虎看着她飞渡上天桥后,心中惊佩不置,喃喃说道:“我哥舒虎堂堂一个男子汉,竟远不如此女,真羞煞人也!”
  忽然,他想起了一事,立即拔步奔到“桥”头,高声喊道:“颜姑娘!颜姑娘!”
  但那颜英婵此刻已远在三十丈外的铁索上,听不到他的喊叫了。
  只见她娇小的身子如燕飞掠,转眼间便已纵上天峰,再一转瞬间,就已奔入武林城里去了。
  哥舒虎扼腕一叹道:“该死!刚才为什么没想到,可以托她向武林城主探询父亲的下落?唉唉,真是糊涂,真是糊涂!”
  他自怨自艾了一会,才又退回原地,坐下来。
  他决定等她出来,求她帮忙,虽然他也曾听说“蜘蛛岛主颜伯嵩”不是一位正派的人物,但他相信颜英婵必肯答应自己的要求,替自己再入城去问问那位武林城主。
  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他不愿失之交臂,使他担忧的是,当颜英婵获得一品武士出城之后,再要入城求见武林城主,对方是否肯再接见她?
  这个忧虑刚刚进入脑际,突闻身后有个苍老的声音道:“老弟!”
  哥舒虎掉头一望,见是个白发老人,情知对方极可能就是颜英婵的家仆,当即起身拱手道:“老丈有什么事么?”
  白发老人的年纪已在八旬以上,但没有一点老态龙钟之相,而且精神炯炯异于常人,他上上下下把哥舒虎打量一番,才问道:“老弟因何独自一人枯坐于此?”
  哥舒虎答道:“在下因自武林城出来,故在此处暂歇片刻,老丈也要入城过堂吗?”
  白发老人摇头道:“不,老朽是到此寻人,老弟可曾见到一个小姑娘来这里?她年约十六、七岁,容貌秀丽,身穿绣花红袄。”
  哥舒虎道:“没有,在下没见到。”
  白发老人皱眉自语道:“奇怪,她不曾到此,会跑到何处去了呢?”
  哥舒虎佯问道:“老丈要找的那位小姑娘,是老丈何人?”
  白发老人道:“她是我家小姐。”
  他轻叹一声,接着道:“她可能会入城去过堂……”
  哥舒虎道:“你家小姐练过武功?”
  白发老人点点头:“是的,实不相瞒,她叫颜英婵,是蜘蛛岛主颜伯嵩的掌珠,老弟想必知道们我颜岛主这个人吧?”
  哥舒虎假装吃惊地道:“原来老丈是蜘蛛岛的人,幸会幸会。”
  他拱拱手,接着道:“在下闻说颜岛主武功盖世,声誉之隆下在武林城主之下,颜姑娘家学渊源,亦自非凡人可比,何须到此过堂?”
  白发老人叹道:“可不是,我们岛主就基于这个原因,故不准她前来武林城过堂,但她总是小孩脾气,认为过堂很好玩,非要拿到那捞什子的一品武士不可!”
  哥舒虎道:“老丈断定她已来到此地了?”
  白发老人点头道:“是的,十天前她偷偷离岛外出,我们岛主断定她必到武林城,即命令老行赶来阻拦,老朽兼程疾赶,竟然没追上她。唉唉,那丫头滑溜得很!”
  哥舒虎道:“她说不定正在城中,老丈何不入城去问问?”
  白发老人以不屑的眼光瞥了大王峰上那座武林城一眼,摇摇头道:“不,老朽不愿入那武林城!”说着,就在岩石上坐了下来。
  哥舒虎问道:“如今老丈作何打算?”
  白发老人道:“等她,不管她在哪里。老朽在此等候准没错。”
  哥舒虎听了暗暗着急,心想如此一来,等下颜英婵出城时,不但自己的谎言要被拆穿,而且更不可能求颜英婵帮忙,于是决定再骗骗他,便道:“你家小姐若不出现,老丈也要在此鹄候下去吗?”
  白发老人道:“是的,她一定会来的。”
  哥舒虎道:“见到她时,老丈说要带她回岛?”
  白发老人点点头。
  哥舒虎道:“她肯听话么?”
  白发老人举起手上的一支绿竹杖,笑道,“这是我们岛主交给老朽的‘上方宝杖’,可以先揍后奏,她若不听话,老朽就用这个打她!”
  哥舒虎笑了笑,拱手道:“时候不早,在下要下山去了,有缘再相见。”
  白发老人点头道:“老弟请便。”
  哥舒虎乃转身循着山径下峰,走下数百步,才又转身奔上山头,大叫道:“老丈!您快追下去!”
  白发老人面色一振道:“什么事?”
  哥舒虎急道:“刚才在下见的到那个小姑娘,必是颜姑娘不错!”
  白发老人跳了起来,急问道:“她在哪里?”
  哥舒虎道:“在下走到峰腰间,就见一个小姑娘迎面走来,在下见她的容貌和打扮与老丈说的一样,便问她是不是颜英婵,谁知道她一听之下,竟然掉头就跑!”
  白发老人大喜道:“不错,一定是她!”
  话声未了,人已疾纵而起,一掠三丈有奇,疯也似的追下山去了。
  哥舒虎看着他远去不见,心里感到有些惭愧,搔搔头道:“真缺德,我怎可做这种事去谎骗那老人呢?”
  但为了希望颜英婵帮忙他寻父,他并不后悔,当下就寻个隐蔽处躲了起来。
  □                             □                             □
  暮色渐浓,远近山林,已多半被笼罩在蒙蒙暮烟之中,呈现在一片夕阳西下的黄昏景色。
  那条横跨于两峰间的铁索,已有一半以上被暮烟所吞没了。
  哥舒虎的眼睛,一直盯在那若隐若现的铁索之上,一颗心开始不安的跳动起来。
  颜英婵入城已有两个时辰之久,现在应该是出城的时候了,但是那上天桥上却一直是空荡荡的,不见伊人的倩影出现。
  “她只过二品堂和一品堂,不论是成功或失败,都该是出来的时候了,怎么还不出来呢?”
  “莫非不幸失手,受伤或死亡了?”
  “不,她绝不会失手,她是名震天下蜘蛛岛主颜伯嵩的女儿,说不定一身武功已超过一品。退一步说,既使打不过,也绝不致受伤或死亡!”
  “既然如此,何以到现在还不出来?”
  “对了,她必定是已获得了一品武士的荣衔,武林城主因知她是颜伯嵩的女儿,因而特别款待她……”
  哥舒虎虽然分析出这样的结果,心情仍未随之开朗,仍然忧心忡忡,因为他觉得颜英婵如果没有什么意外,一定会在天黑之前出城,而眼下天色已渐渐黑暗,夜幕已在大地上张开了。
  四周的景色,已被黑色所取代了。
  上天桥已消失不见,大王峰已变成一个黑色的庞然巨物,现在她纵想出城,也不可能渡过那五十丈长的铁索了!
  哥舒虎愈想愈不妙,开始后悔不该骗走那位白发老人
  但现在他已无计可施,只有干着急,只有等待……
  忽然,一片衣袂带风之声,自他头上的夜空中“呼……”的飘过——有人来了!
  哥舒虎心头一动,心想已是入夜,谁会还选在此时进入武林城?当即悄悄自藏身之处爬出,举目扫望,视线瞥及那上天桥头,登时一阵欢喜。
  不错,有个人来到了小峰头上,这时正站在上天桥前。
  那人此刻虽是背对着哥舒虎,但哥舒虎一眼就认出对方正是那位白发老人,在这时候见到对方,使他有如见到救星的感觉,他连忙快步走了过去。
  白发老人听觉灵敏,哥舒虎才一移动脚步,他已有所觉,倏转地身喝道:“什么人?”
  哥舒虎开声道:“老丈,是我呀!”
  白发老人一见是他,大感意外道:“咦,老弟怎的尚在此地?”
  哥舒虎生怕他在闻悉自己欺骗他时,一怒而对自己痛下杀手,故在相距一丈五,六即停步站着,口中答道:“在下在等人。”
  白发老人诧异道:“等什么人?”
  哥舒虎道:“等颜姑娘。”
  白发老人面色一变道:“谁?”
  哥舒虎抽了一口冷气,又答道:“颜姑娘,你家小姐。”
  白发老人目中精芒大盛,沉声道:“你是说,她入城去了。”
  哥舒虎心虚地道:“是的。”
  白发老人惊疑的问道:“何时进去的?”
  哥舒虎道:“今天下午,就在老丈赶到此地的前一些时候。”
  白发老人这下果然生气了,双目一瞪,怒喝道:“那你为何诈骗老朽?”说着,举步向他欺去。
  哥舒虎一步一步后退,道:“老丈请勿生气,只因在下先答应了颜姑娘的请求,她要在下于见到老丈时,不要说出她已入城,因此……因此……”
  白发老人停住脚步,满面惊讶的问道:“你与英婵认识?”
  哥舒虎道:“今天才认识的。”
  白发老人道:“既是初次相见,你说在此等她是什么意思?”
  哥舒虎道:“她要在下等她的,说她愿意和在下做个朋友,此外,在下也想请她帮忙做一件事……”
  白发老人骂道:“你是什么东西,也想跟我家小姐做朋友!”
  哥舒虎听了不怒反笑,道:“请向什么样的东西才可跟你家小姐做朋友?”
  白发老人不禁语塞,怔了半晌,才戟指他道:“小子,跟老朽说话不得如此无理!”
  哥舒虎一揖道:“老丈如不骂人,在下岂敢!”
  白发老人最关心的还是颜英婵入城之事,接着问道:“她还没出来?”
  哥舒虎道:“是的,所以在下非常担心,按说她只过二堂,不论成败,都早该出来了。”
  白发老人道:“你亲眼看见她入城的?”
  哥舒虎道:“是的。”
  白发老人面上一露出忧色,沉思良久,才又开口道:“她入城到现在还不出来,依你看是何原因?”
  哥舒虎道:“在下先请问老丈,颜姑娘是否有过一品堂的能力?”
  白发老人点头道:“有。”
  哥舒虎道:“这样看来,必是武林城主把她留住了。”
  白发老人道:“哦?”
  哥舒虎道:“据说凡是获得一品武士之人,都可蒙武林城主接见,而颜姑娘乃是大名鼎鼎的颜岛主之女,武林城主一定会特别招待她,大概是这个原因,所必颜姑娘才未能赶在今天出城,老丈以为如何?”
  白发老人沉吟道:“唔,也有可能,不过我们岛主对武林城主成见极深,没有一点好感,这一点武林城主也明白,他若挽留英婵在城里过夜,只怕是没有好意……”
  哥舒虎问道:“武林城主是怎样的一个人物?”
  白发老人道:“老朽也不大清楚,平时我们岛主一提起他,就很不屑的批评他是商人,又说他和那些藉神敛财的神棍差不多。”
  哥舒虎也一直觉得武林城主有些铜臭味,如今听了这话,颇觉自己的看法正确,不觉点点头道:“不错,在下曾替他约略计算了一下,这些年来,他收入的请益金少说也有上百万了。”
  白发老人来回踱步,搓手频频向上天桥张望,这样过了一会,情绪才渐渐稳定下来,这才向哥舒虎问道:“你叫什么姓名?”
  哥舒虎道:“在下哥舒虎。”
  白发老人一怔,继之失笑道:“哦——原来你就是那个武林中人人皆知的九品武士。”
  哥舒虎现出一脸苦笑。
  白发老人笑问道:“这次你得了几品?”
  哥舒虎耸耸肩道:“仍然是九品。”
  白发老人道:“为什么?”
  哥舒虎道:“武功不济。”
  白发老人道:“为何不去苦练几年再来?”
  哥舒虎又苦笑着。
  白发老人老气横秋地道:“老弟,你要知道,九品武士这个头衔,非但不是荣誉,而且是一种耻辱呢!”
  哥舒虎平静地道:“在下却不以为然。”
  白发老人又失笑道:“不以为然?”
  哥舒虎道:“是的,在下以为,武功不好绝对不得一种耻辱,行为不好才是一种耻辱!”
  白发老人听了他这话,不觉对他另眼相看起来道:“听你这话,可知你不是个肤浅的青年,以你之智慧,似不该只得个九品武士。”
  哥舒虎笑笑道:“在下未曾拜师练武,能够拿到九品武士,也很不错了。”
  白发老人感到意外道:“你从来未跟人练过武功?”
  哥舒虎点点头。
  白发老人道:“那又为何一再入武林城过堂?”
  哥舒虎叹了口气,当下才把自己所以一再入城过堂的原因说了出来。
  白发老人听了恍然道:“原来你入城过堂是为了寻找父亲的下落,但你既无高强的武功,又如何能打入一品堂而见到武林城主呢?”
  哥舒虎默然无语。
  白发老人道:“哼,既有人指证令尊曾打入一品堂,而他们却坚不承认,我看这里面必有缘故。”
  哥舒虎叹道:“是的,无奈在下技艺低劣,无力闯入城去问问那位武林城主……”
  白发老人一顿足道:“我替你去!”
  哥舒虎一怔道,“您……”
  白发老人沉声道:“为了英婵的安危,老朽亦不能不入城去一查究竟,你在此等到明天上午如何?”
  哥舒虎问道:“老丈的意思是……”
  白发老人道:“到明天上午老朽者尚未出来,就麻烦老弟去我们蜘蛛岛,将此情形告诉我们岛主。”
  哥舒虎点头道:“好,可是现在天黑地暗,老丈如何渡过那上天桥?”
  白发老人冷笑道:“小小一条铁索,还难不倒老朽——好,老朽去了!”说毕,便欲上桥。
  哥舒虎忙道:“老丈请等一下,在下还没清教您老的大名呢!”
  白发老人道:“老朽从主姓,名锦!”
  最后那个“锦”字出口时,人已跃上铁索,脚踏铁索疾飞而去了。
  哥舒虎只道任何武林高手都无法在黑夜下通过上天桥,如今见那颜锦毫不困难的上桥而去,心中真是惊佩万分,暗忖道,一个家仆就有如此奇绝的身手,那位颜岛主的武功如何之高,就可想而知了!唉,我若能拜颜岛主为师,岂不很好!
  他站着痴痴想了一会,退回刚才藏身之处,靠着一座岩壁坐了下来。
  也许是疲倦之故,不知不觉竟睡着了。
  □                             □                             □
  一抹晨曦映上他眼睑时,他才霍然醒来。
  天亮了!
  他揉揉眼睛,站起伸了个懒腰,才举目四顾,只见朝阳已上山头,不觉自言自语道:“嘿,这一觉倒睡得真舒服!”
  然后,他自然而然的想起了昨夜大城的颜锦,心头又凭添一分沉重。
  现在虽才天亮不久,但颜锦如未发生意外,也该是出来的时候了。
  他就在上天桥前踱步等待,足足等了将定半个时辰之久,仍不见颜锦、颜英婵出城,心中开始焦躁不安起来。
  “他在城中发生了什么事?”
  “他的身手毫无疑问必可顺利的打过一品堂……对了,当他拿到那个并不想要的一品武士的头衔之后,必定可以见到武林城主,而见到武林城主之后,会发生什么事呢?”
  “他会向武林城主兴师问罪么?应该不会,除非武林城主不肯放颜英婵出城……但武林城主有何理由留难颜英婵?不会!他是没有理由留难颜英婵的。”
  “既然如此,为何到现在还不出来?”
  他百思不得其解,不禁长叹了一声,又并始在峰上踱步,每踱几步,就举目向上天桥眺望一眼,而所见到的,仍是那条空荡荡的铁索……
  一等再等,终于已是近午时刻了。
  至此,他确定颜锦一定也在城中出了事,于是决心不再等待,决定前往蜘蛛岛通知颜伯嵩。
  他由峰头转下一条羊肠小径,走到半腰上,忽然迎面碰上了一个女人。
  这女人年近四十,容貌仍极艳丽,尤其那对眼眸,滑溜溜的好像会说话,另有一股风韵。
  她一见自山上下来的哥舒虎,竟如遇见熟人,立刻发出一阵银铃般的娇笑道:“哥舒虎,是你呀!”
  哥舒虎却想不起在何处见过她,住足发怔道:“这位大嫂,你是——”
  这女人蛾眉一颦,嗔笑道:“大嫂?你看奴家像个有夫之妇么?”
  哥舒虎连忙改口道:“对不起,在下想不起在那地方见过姑娘……”
  这女人向他抛出一个媚眼,吃吃脆笑道:“奴家先自我介绍,奴家姓辛,名十娘,江湖上的人不正经,都叫奴家为‘风骚娘子’——听过没有?”
  哥舒虎确曾听过,心中暗叫一声“晦气”,但态度仍维持着礼貌,拱手道:“原来是大名鼎鼎的辛女侠,听说辛女侠是武林中少数的一品武士之一,今日有缘相见,不胜荣幸之至。”
  话是带着恭维,口气却颇冷淡,因为关于这个“风骚娘子”的风流韵事,他已听的不少,心中甚不耻其为人,很不愿与她多谈。
  风骚娘子辛十娘却似没觉察出他的冷淡,笑吟吟地道:“你大概不记得了,去年咱们曾在金华见过一面呀!”
  哥舒虎哦了一声。
  风骚娘子挤眉弄眼的笑道:“那天你不知为了何故在酒楼上与一个三品武士大起争吵,后来又大打出手,那时奴家刚好也在座。”
  哥舒虎道:“不错,有那么一回事,那家伙自恃是三品武士,居然想白吃白喝,在下着不过去,出面予以斥责,结果挨了一顿揍。”
  风骚娘子笑道:“那时你只是个九品武士,却有胆量惹三品武士,奴家十分佩服,因此当那家伙要对你下毒手时,奴家打出了一支筷子,把他吓跑了。”
  哥舒虎道:“原来如此,多承援手,在下谨此致谢。”拱手一揖,便想走过去。
  风骚娘子以身挡住去路,笑问道:“你可是又入城去过堂了?”
  哥舒虎点头道:“是的。”
  风骚娘子道:“得了几品?”
  哥舒虎道:“外甥打灯笼——照旧。”
  风骚娘子邪笑道:“真奇怪,你骨格雄伟,器宇不凡,照说应有很高的成就才是,何以竟无力更上一层楼?”
  哥舒虎笑笑道:“在下是银样腊枪头,好看罢了。”
  风骚娘子媚眼一溜转,笑道:“要是你希望不高,只想争个四、五品武士,奴家倒有能力让你得到。”
  哥舒虎道:“怎么说?”
  风骚娘子道:“由奴家揩点你一年半裁,你必可——”
  哥舒虎虽然也希望能拜名师学绝艺但说什么也不会拜这个声名狼藉的“风骚娘子”为师,当即截口道:“盛意心领在下不成材,不敢有此奢望。”
  风骚娘子满含情意地道:“奴家说的是真心话,你若想成名,跟着奴家准没错,如何?”
  哥舒虎心里暗骂道:“无耻淫妇,你若想收我哥舒虎当面首,可找错人了!”
  当下再拱手,冷冷淡淡地道:“谢谢,在下有事待办,失陪了!”急忙夺路自她身边闪过,快步往山下跑去。
  这天薄暮时分,他走出了武夷山区,来到一处名叫“仙店”的镇上,找到一家小客栈,投宿了下来。
  他打算在客栈住一夜,使体力恢复,俟明早再动身赶赴东海蜘蛛岛。
  在客栈中吃过饭,正想回房睡觉之际,忽有一人走到他面前道:“请问,足下可是九品武士哥舒虎?”
  哥舒虎一看对方是个陌生汉子,微感奇怪道:“在下正是哥舒虎,老兄怎的认识在下?”
  那汉子道:“我是替人带口信来的,刚才有位老人要我来通知你,请你立刻去镇处的十里亭相见。”
  哥舒虎一哦,问道,“那位老人是谁?”
  那汉子道:“他没留下姓名,只说有急事,要你立刻前去。”
  哥舒虎又问道:“他长的什么模样?”
  老汉子道:“年纪很高,有一白头发。”
  哥舒虎立刻断定是颜锦,心中好不高兴,便向对方拱手道:“好在下马上前去,多谢老兄传达。”
  那汉子说声“别客气”,就转身走了。
  哥舒虎时店小二打招呼,并问知十里亭的所在地,随即离开客栈,往镇外的十里亭赶来。
  他心中十分欣慰,虽然他想不通颜锦是怎么离开武林城?又怎么能够找到自己?以及为何不敢公开露面与自己相见等问题,但他既已脱险归来,毕竟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
  来到镇外,夜色已浓,大地一片黑暗,他照着店小二指点的方向赶了半里路,果然在路旁找到了一座名叫“十里亭”的旧亭子。
  走上亭子,却不见颜锦在场。
  他举目回顾,大声喊道:“颜老前辈!颜老前辈!您在哪里?”
  一连呼喊了三遍,才听附近的黑暗处传来一阵“嘿嘿嘿”之声,充满着不怀好意的冷笑。
  哥舒虎听出不是颜锦,心头一震,立即拔刀出鞘,准备应变,口中喝道:“什么人?”
  人影一晃,眼前已出现一个黑衣蒙面人。
  这人身高体大,一身黑色劲装,背上斜插着一柄长剑,头发并不白,从体形上看来,也非老人,而是个中年人。
  “阁下何人?”
  黑衣蒙面人阴恻恻的答道:“约你在此相见之人。”
  哥舒虎道:“贵姓大名?”
  黑衣蒙面人不笑,只是冷笑着,就好像面对着一只羔羊,在发出胜利的笑声。
  哥舒虎皱了皱眉头道:“阁下诱骗在下到此意欲何为?”
  黑衣蒙面人这才答道:“要你的命!”
  哥舒虎道:“有什么理由?”
  黑衣蒙面人道:“莫须有!”说着,翻腕拔出长剑,欺前一大步,倏然一剑朝哥舒虎心中刺去。
  哥舒虎早在提防,一见对方肩膀耸动,急忙一个倒纵跳到亭外,喝道:“且慢!”
  黑衣蒙面人紧追而出,又一剑疾点过去,厉笑道:“老子跟你没话说,你纳命来便是!”
  出招迅速凌厉,剑尖一下就点到了哥舒虎的咽喉。
  哥舒虎又惊又怒,大喝一声钢刀疾抬,打开对方点到的一剑,同时飞起一脚踢回对方腹部。
  黑衣蒙面人“哼!”的道轻笑一声略略错开一步,便已让过哥舒虎的一脚,他紧接着长剑横起向前一送,又到了哥舒虎的头部。
  他似乎打定主意要哥舒虎的头。
  哥舒衣一看就知他武功高出自己多得多,每遇上这样的对手,他总是不敢恋战,而采取脚底抹油之策,当下双足一顿,斜纵寻丈,同时一抖左手,喝道:“照打!”
  黑衣蒙面人真以为他打出了暗青子,连忙往旁跳开。
  哥舒虎就在他往旁跳开时,再一纵身,窜入路旁的一片竹林里去了。
  黑衣蒙面人一发觉受骗,怒骂一声,腾身疾扑入林,手中长剑“刷”的猛挥而出。
  一片细竹应声断倒,好像倒下了一面屏风,只见哥舒虎在林中疾钻。
  黑衣蒙面人喝声“哪里走”,抢步飞身,赶近哥舒虎身后,又一剑挥出,一大片细竹又拦腰断倒,但仍未伤及哥舒虎。
  哥舒虎已如受惊的老鼠,拼命散往林内钻去。
  黑衣蒙面人不肯罢手,继续紧追不舍,一边追一边挥剑,剑锋所之处,细竹一爿一爿的倒下,真是势如破竹!
  他的身手毕竟比哥舒虎高得太多,因此距离渐渐被他拉近,终于追了个首尾衔接。
  “小子,要走可头留下来就行!”
  话声中,剑光如电般一闪。
  哥舒虎早听出对方已追到身后,也料到对方必会出手,一听剑风先起,立即往地上翻倒,在背部着地时,一刀向上挑出。
  亏他应变迅速,使黑衣蒙面人自以为十拿九稳的一剑又告落空,而哥舒虎往上挑出的一刀却反而歪打正着,刺中了对方的左大腿。
  “咦!”黑衣蒙面人叫了一声,仰身暴退出寻丈开外,敢情伤的不轻,腿上立时涌出鲜血。
  哥舒虎好像发了横财,心中大喜,当,即翻身跳起,欺前一刀劈出,喝道:“朋友,现在轮到我来要你的头了!”
  倏忽间,钢刀已劈临黑衣蒙面人的肩上,黑衣蒙面人举剑格出,冷叱道:“撤手!”
  “铮”的一声锐响,刀剑碰个正着,迸出一片火花,哥舒虎只觉右臂一麻,手上的钢刀真的就飞上半空,还被震退出好几步。
  他这才知道对方虽然受了伤,仍然不是自己所能招惹的,于是再掉头往林内窜去。
  黑衣蒙面人显然负有使命非要杀死哥舒虎不可,故见哥舒虎逃走,竟不顾腿上之伤,再纵身追扑上去。
  哥舒虎急急如丧家之犬,忽左忽右的在细竹林内窜行,黑衣蒙面人好似腿伤影响了追赶的速度,他没有再被对方追近,一阵钻窜奔驰之后,忽然眼前现界一宽,已逃出了细竹林,到了一处河边。
  这条河宽约四五丈,水势相当湍急。
  哥舒虎在河边住足,回头一看黑衣蒙面人自然追近,于是不敢怠慢,将身一纵,投入河中,潜水向对岸游去。
  他生长江边,从小就识水性,这时他一口气潜游到对面河岸边,才冒出头来。
  定睛一看,只见黑衣蒙面人正站在河边发楞,他一看就知对方不识水性,顿时心头大宽,笑道:“朋友,现在咱们可以谈话了——阁下为何要取我性命?”
  黑衣蒙面人没有答话,只见他抬头望望附近,忽似有了主意,向上游走出数步,弯身自地上拣起一截木头,将之抛入河中。
  然后,纵身跳到河面上,右脚很准确的在那截木头上一点,便见身形再度飞起,恰如蜻蜓点水,向对岸的哥舒虎飞扑过去。
  哥舒虎没想到对方竟有这种“登萍涉水”般的本领,不由得心头发毛,赶紧一缩头,再沉入水中,转向下游疾潜而去。
  一直潜出十来丈,到了河中央,再浮出水面一看,发现黑衣蒙面人已在那边岸上,他于是划动双臂,游回相反的河边,爬到岸上坐下,略略调息才开声道:“朋友,我哥舒虎自觉没与人结下深仇大恨,阁下今天要杀死我,想必是受人指使,是么?”
  黑衣蒙面人仍不答话,但双目怒甚迸射,似乎恨不得飞过河来。
  哥舒虎又道:“阁下肯不肯说出那指使你的人的姓名,如此我若死在你剑下,也可死得瞑目呀!”
  黑衣蒙面人冷哼一声,突自怀中抽出几把飞刀,向下游奔出数十步,到了与哥舒虎正面相对之处,立时扬手连续打出。
  “嗖!嗖!嗖”三把飞刀势如流星,直奔哥舒虎射去。
  哥野虎赶忙倒地一滚,避过了三把飞刀的袭击,再跳起来一头钻入竹林中,躲到一爿细竹下面,才又大声道:“朋友,除非你会游水,否则你今天是注定失败了,何不冷静的来谈一谈?”
  黑衣蒙面人不吭声,又抬头四下寻找,似乎又想找一块木头藉以过河。
  哥舒虎见他始终不肯吐露只字,心想对方身手高强,还是乘这时候走为上策,主意一定,乃即转回竹林中,找回自己的钢刀,出林望东直奔。
  他料知对方绝不肯就此罢手,故不敢返回仙店镇,而决定赶路,远远将对方摆脱掉。
  一路东奔,翻山涉水的赶了五十多里路,已是深夜二更,这时正好来到山麓,看见山麓有一间破庙,乃入庙歇息。
  这是一间破败的山神庙,殿上又脏又乱,神像早已不知去向,但神案倒还相当完整,于是钻入神案下,打算睡一觉,等天亮再行赶路。
  但是,他脑中思潮起伏,哪能入睡!
  “他是谁?”
  “为何要杀我?”
  “是受谁的指使?”
  “莫非他是武林城派出来的?——不!不可能,如果武林城主因某种理由要杀死我,他大可指示八品堂主在八品堂上下手,何必等我离开了武林城后,而派人前来追杀?”
  他百思不解,心中充满困惑,当然就无法入睡了。
  但他即使能睡,也已没有机会,因为就在这时,庙外忽然传来一片异响。
  仔细一听,那是一片来自空中的,像是一大群巨鸟的翅膀拍动的声音。
  哥舒虎大为惊疑,暗忖道:咦,何来一大群鸟?
  正感惊异间,已听到几声“唳唳”鸟鸣,其声雄亮,似鹤似鹰。而且,从翅膀拍动的声响听来,飞临庙外的这一群鸟,为数极多。
  他正想爬出神案一观究竟,忽听一个娇美悦耳的女人笑声,划空般飘了过来:“朋友,你杀我们三只神鹰,还想一走了之不成!”
  哥舒虎一听此言,心头一动,暗忖道:好美的声音,那女子必是一位绝色美女,但……是谁杀了她的神鹰呢?
  好奇之心一起,当即悄悄爬出神案,趋向庙门边蹲下,探头向外窥望。
  一眼看清之下,登时全身毛骨悚然。
  庙外,在那十几丈高的空中,正有一大群老鹰在盘旋飞翔着,黑压压的一大片,声势好不惊人。
  而庙前空地上,巍立着一个灰衣人。
  那灰衣人身高六尺,骨格雄昂,但模样非常冷峻高傲,最使人看了心惊的是那张脸,苍白、死板,没有一点人味,像是从棺木里逃出来的。
  哥舒虎暗暗抽了一口冷气,心想:这家伙好难看,到底是人还是鬼呀?
  正在这样想的时候,又听不远处的黑暗中,传来那娇美悦耳的声音:“朋友,你是要自作了断,还是要让我们的神鹰来吃掉你?”
  灰衣人一不声答,慢条斯理的在地上盘膝坐了下来。
  那娇美的声音冷笑道:“好,一刻时间后,我叫你只剩一堆白骨!”说完,吹起一声口哨。
  那在空中盘飞的群鹰,听到口哨后,随即有十只向下俯冲,朝着灰衣人围攻下来。
  灰衣人稳若泰山,端坐不动,直等到那十只凶鹰俯冲到头上约一丈多高之处,才突然举臂扬袖,轻轻向上一拂。
  也不知他发出什么暗器,那十只凶鹰登时像被击中要害,纷纷直坠落地,在地上拍动几下翅膀,就死了。
  “大胆狂徒,竟敢伤害本帮神鹰!”
  那女子在黑暗中叱骂了一句,随又吹出一声口哨,敢情口哨乃是指挥神鹰攻击敌人的信号,旋见又有十只凶鹰俯冲下来。
  但情形仍与前相同,灰衣人只轻轻一挥衣袖,那十只凶鹰顿如中了某种厉害的暗器,又纷纷落地死亡。
  哥舒虎看得惊奇不置,暗忖道,好厉害,这是什么功夫,那指挥凶鹰攻敌的女子,这时也已看出灰衣人不是普通人物,不敢再命她的神鹰飞下攻击,而亲自现身走出来了。
  果然是绝色佳丽!
  她年约二十五岁,身穿雪白衣裳,体态轻盈婀娜,容貌娇丽,只是气质有点泼辣,不似中原女子。
  这白衣美人甫一现身,那坐在地上的灰衣人倒先开了口,微微一笑道:“我闻神鹰有七美,今夜何独卿一人?”
  白衣美人玉面含煞,冷冷道:“哼,你即知我们的来历,居然还敢杀我们的神鹰,莫菲活得不耐烦了?”
  白衣美人怒道:“你是何人?”
  灰衣人道:“东海蜉蝣客,孤岛清闲人。”
  白衣美人似没听懂,但没再问,而戟指他厉叱道:“说,你为何伤害我们神鹰?”
  灰衣人缓缓答道:“鹰,猛禽也,其性凶暴狡猾,残食弱小,理合当杀。”
  白衣美人大为愤怒,娇躯一飘而上,长袖扬处,一只纤纤白白的玉手,已拍临灰衣人胸口。
  那看来不像是一只能杀人的手,然而她发出的却是极其凌厉的,足以致人于死的招式。
  灰衣人仍然端坐未动。
  于是“砰”然一响,她的玉掌结结实实的拍中了灰衣人的胸口。
  但灰衣人全身纹风不动,若无其事的道:“你一人不行,还是把其他的六个姊妹一起叫出来吧。”
  白衣美人一见自己运足全力击中他的一招“小天星掌”竟未能伤他分毫,不禁骇然失色,真的就回头叫道:“点子扎手,你们都过来!”
  喝声一出,立见四下人影幢幢出现,果然又出来了六个俏佳人。
  这六女年纪均在二十三、四岁之间,个个艳若桃李,怪的是她们所穿的衣服竟分成红,黄,蓝,绿,青,紫六种颜色。
  她们现身之后,即自四面向灰衣人包围过去,一个个脸罩严霜,杀气毕露。
  灰衣人抬目环望她们一遍,轻轻的赞道:“神鹰七美果然是名不虚传,令狐老儿真是艳福齐天……”
  一面说,一面自腰上抽出一支紫色玉笛,接着道:“老夫闻道你们神鹰七美舞艺美妙如仙,但不知传言确否?”
  他说完这话,好像已算定神鹰七美会为他献艺一番,即举笛就唇,轻轻的吹了起来。
  笛声,初如出岫闲云,袅袅而出,然后渐渐变为轻快,恍然翱翔于百里晴空,忽高上云霄,忽低入幽谷,使人一听之下,顿时俗念全消,有如鱼得水,如鸟翔空的极度欢乐之感。
  神鹰七美原准备上前攻击,可是听到那美妙的笛声,不觉怔住了,不知不觉间,脸上的敌意渐渐消失,现出一副神往的表情。
  然后,竟身不由己的随着笛声舞蹈了起来。
  七个美女,穿着七种颜色的衣裳,在月光下婆娑起舞,这情景可真够令人神魂颠倒的。
  哥舒虎看着看着,不觉亦为之神往,灵魂仿佛出了窍,而进入五彩缤纷的梦境,不知不觉也跟着手舞足蹈起来。
  笛声突然转急——
  神鹰七美舞姿亦随之一变,越舞越快,时而绕圈飞奔,时而穿梭疾窜,最后七人恰如被卷入强烈的暴风雨之中,环绕着灰衣人飞舞不停,势如一股龙卷风在地上盘旋,几欲乘风飞去。
  这样足足飞舞了将近半个时辰之久,灰衣人的笛声才倏然而止。
  神鹰七美好像突然间失去了依靠,顿时一个个精疲力竭的跌倒在地上,香汗淋漓,娇喘吁吁。
  哥舒虎情况更惨,倒地之后,即昏迷不省人事。
  灰衣人收起玉笛,神色转为冷峻,说道:“回去告诉令狐老儿,叫他来找我算帐好了!”
  神鹰七美有气无力的慢慢爬起身子,大概她们已知灰衣人是个罕见的绝顶高手,不敢发雌威,白衣美人只恨恨地道:“你报个万儿来!”
  灰衣人冷冷道,“你们帮主知道。”
  神鹰七美中的黄衣美人启口道:“大姊,他说的不错,我们帮主必定知道他是谁,看不用问他了。”
  白衣美人一想不错,便不再追问灰衣人的名号,一跺脚道:“你等着,我们帮主一到,就是你绝命之时!”
  语毕,仰首发出一长两短的尖锐口哨,再向六女一招手,便与六女向北逸去。
  空中的那群凶鹰,在听到白衣美人的口哨后,亦即振翅飞去,不消片刻工夫,人与鹰均已去得无影无踪。
  这时,灰衣人才挺身起立,举步走到哥舒虎身边,弯身细视,轻声自语道:“何方小子,为何躲在这破庙之中?”
  哥舒虎一动不动的躺在庙门口,什么都不知道,刚才的一场狂舞已耗尽了他的全身力气,现在正处于无知觉的状态中。
  灰衣人似乎有意让他多睡一会,没有喊醒他,他自己也在庙门边倚壁坐下,闭目假寐,看样子打算在破庙过夜,等到天亮再行离开。
  不久,远处传来鸡啼,天色渐渐破晓了。
  就在此时,忽有一条黑影自对面的野地上奔来,一来人身法轻灵迅捷,二转眼就已奔到山神庙朝。
  这人,赫然正是昨夜追杀哥舒虎的黑衣蒙面人!
  敢情他并不知庙前有人,更未想到自己所欲追的哥舒虎就在此地,当他奔到庙前一眼瞥见灰衣人及躺在地上的哥舒虎时,不禁发出一声喜出望外的欢呼,随即拔剑出鞘,对着哥舒虎的心口刺了下去。
  “放肆!”灰衣人左手一扬,长袖如鞭飞卷而出,只听“叭”的一响,长袖正好拍中黑衣蒙面人的长剑,将它拍开一旁,双目迸射神光,冷冷说道:“打狗看主人,你瞎了眼不成!”
  黑衣蒙面人不料对方竟是个扎手人物,心头微微一震,疾忙撤剑退开一步,沉声道:“尊驾何人?”
  灰衣人冷冷淡淡地道:“与你不相干的入,用不着通名报姓!”
  黑衣蒙面人冷笑一声道:“既称不相干,又何以出手管闲事?”
  灰衣人斜目冷望着他,缓缓道:“是我管闲事?还是你麻烦?”
  黑衣蒙面人举剑一指哥舒虎,道:“这小子是我要杀的人,我从仙店镇追他到此!”
  灰衣人道:“可是他现在已是老夫的俘虏,因为他是被老夫摆平的。”
  黑衣蒙面人一怔道:“尊驾也要取他性命?”
  灰衣人摇摇头道:“不,老夫虽然也常杀人,但却不乱杀。”
  黑衣蒙面人道:“那么,尊驾因何将他制倒?”
  灰衣人懒散地道:“要解释这件事,得老夫费一番口舌,老夫现在养养神,没心情跟如你闲磕牙,你要杀他,且站到一旁去等一等,等老夫离开此地,你再下手杀他好了。”
  黑衣蒙面人目光一瞪,嘿嘿冷笑道:“尊驾好狂啊!”
  灰衣人点点头。
  黑衣蒙面人见他态度傲慢,心中更是气道:“老子可没耐心等候!”
  灰衣人不语。
  黑衣蒙面人忍无可忍,长剑一振,再度向哥舒虎的心口刺去。
  灰衣人右袖一挥,冷叱道:“找死!”一股劲风,随手卷出。
  黑衣蒙面人刺向哥舒虎的一剑,其实正是在引诱他出手,故灰衣人长袖一动,他立即飘身而起,口中发出一声厉笑,剑锋一转,反向灰衣人的面门刺去。
  灰衣人仍坐着不动,直等到对方的剑尖逼临自己面门之际,才突然一扬掌,竟将来剑护个正着。
  以肉掌护住利剑,竟然分毫无伤!
  黑衣蒙面人大吃了一惊,赶快使劲往后一拉,欲将长剑夺回,按说他握的是剑柄,应可将剑夺回才对,岂知一拉之下,却未得手,长剑好像已在灰衣人的手上生了根。
  灰衣人冷哼一声道:“你好不识相,现在你如要命,就得把剑留下,如是要剑,就得把命留下!”
  黑衣蒙面人情知碰上顶厉的人物,但仍不甘认输,大喝一声“撤手”,飞脚猛踢出去。
  灰衣人冷笑一声,将握在掌心的剑身向转,再向上—推——
  “卜”的一声,长剑正好赶上黑衣蒙面人踢过来的右脚。
  “哎唷!”黑衣蒙面人惨叫一声,整个身子直摔了出去。
  一直飞出一丈七八,才砰然摔落地上,跟着就地在翻滚哀号起来。
  原来,他的右脚已被他自己的长剑劈成两半,就像一支竹子被剖成两片一般。
  鲜血、骨髓,在翻滚中可下飞溅。
  灰衣人似乎对他的痛苦哀号感到厌恶心烦,顺手将手上的长剑抛出,喝道:“告诉你老夫要养养神,你鬼叫个什么劲儿!”
  长剑去势如可,剑柄一下就打中了黑衣蒙面人的心口,黑衣蒙面人“嗬”的叫了一声,登时就静止不动了。
  灰衣人杀了人后,似乎有些悔意,喃喃说道:“唉,我又杀了人,要是阿兰知道了,又要不高兴好几天了。”
  说完这话,忽然伸手将哥舒虎的身子扳转过来,在哥舒虎的背心灵声穴上拍了一掌。
  哥舒虎顿时清醒过来。
  他一苏醒,本能的自地上爬起,当视线触及黑衣蒙面人时,不禁惊咦了一声,趋前看看黑衣蒙面人死亡的情形,心中惊奇万分,回望灰衣人问道:“这人是你杀的?”
  灰衣人点点头。
  哥舒虎追问道:“为何杀他?”
  灰衣人淡淡答道:“他打拢了老夫。”
  哥舒虎一怔道:“不是因为他要杀害小可?”
  灰衣人又淡淡地道:“他没有耐心,老夫要他等一会再动手,他不肯,所以……”
  哥舒虎伸手将黑衣蒙面人的蒙面巾扯下,一看是个面貌颇为端正的中年人,自己并不认识,心中十分的疑惑不解,当下回对灰衣人拱手道:“今夜若非老前辈相救,小可命必不保,救命之恩——”
  灰衣人打断他的话,道:“不用道谢,老夫本无救人之心,全因这家伙太不识相,所以老夫才宰了他。”
  哥舒虎道:“老前辈纵不救人之心,小可却因老前辈而得不死,故仍当拜谢。”说毕,又深深作了一揖。
  灰衣人轻哼一声道:“这家伙为何要杀你?”
  哥舒虎道:“在下不知。”
  灰衣人瞪他一眼道:“你叫什么姓名?”
  哥舒虎道:“在下哥舒虎。”
  灰衣人道:“他恨不得立刻置你于死命,而你却不知他要杀你的理由,有这种事?”
  哥舒虎道:“在下绝未说慌,在下非但不知他因何要杀死在下,甚至不认识他。”
  灰衣人道:“莫非是你的仇家雇的杀手?”
  哥舒虎道:“在下亦无仇家。”
  灰衣人道:“这岂不荒谬?”
  哥舒虎道:“是的,在下苦思一夜也想不起此人的来历,昨天黄昏,在下投宿于仙店镇,他使人诱骗在下去镇外十里亭相见……”
  当下,就将经过情形说了一遍。
  灰衣人静静听完之后,仍以不大相信的口气道:“老夫以为,当一个人被另一个人追杀时,即使不认识对方,总会猜出一些原因来。”
  哥舒虎道:“在下原猜想他可能是武林城里的人,但经分析之后,又觉得不可能。”
  灰衣人一听到“武林城”三字,登时目光一盛,问道:“你为何猜想他可能是武林城里的人?”
  哥舒虎道:“因为在下前日刚自武林城出来。”
  “你去武林城何为?”
  “接受品评。”
  “得了几品?”
  “九品。”
  “嗯?”
  “事实上在下的‘九品武士’是第一次入城时得到的,后来三度入城,都在‘八品堂’败下阵来。”
  “你练过武功没有?”
  “练了一些。”
  “一个普通武师教出来的徒弟,都可得到‘八品’以上的头衔,你如只得个‘九品’?”
  “在下的武功,是自己揣摩出来的,并未拜师勤练,是以未能更上一层楼。”
  “哦,既然如此,就该有自知之明,何以还要一再入城闯堂?”
  “原因是,在下入城闯堂,目的在追究家父失踪之谜,非为夺取较高的武士头街。”
  “你父失踪于武林城中?”
  “是的。”
  “详细说给老夫听听!”
  于是,哥舒虎便将父亲当年离家去武林城,以及后来听得二品武士彭玉典所说父亲曾进入一品堂等情,详细说了出来。
  灰衣人听了连连点头,接着问道:“你可曾向武林城里人问起?”
  哥舒虎道:“有的,第一次入城,曾向九品堂主说明并要求谒见武林城主,未被九品堂主允许,前天在下又向八品堂主说明来意,他仍说要见武林城主须先获得一品武士的头衔才行。”
  灰衣人道:“因此你就跟他们吵了起来?”
  哥舒虎摇头道:“没有,在下自知功夫不济,未敢逞强,当时就忍气吞声退出武林城。”
  灰衣人道:“如果你父因有某种缘故惨死于武林城中,而武林城主又不愿事情宣扬出去,很可能就派人杀你,但他若要杀人灭口,何不乘你入城时下手?”
  哥舒虎道:“正是,因此在下才不认为这个黑衣蒙面人是来自武林城的。”
  灰衣人似乎对他的遭遇渐感兴趣,沉思有顷,又问道:“出了武林城之后,可曾遇到别的怪事?”
  哥舒虎道:“有的,但与在下无关。”
  灰衣人道:“你不妨说给老夫听听,也许你,在无意之间得罪了人。”
  哥舒虎道:“不会,在下遇见的人,一个是东海蜘蛛岛主颜伯嵩的女儿颜英婵,一个是颜岛主的仆人颜——”
  灰衣人浑身一震,脱口道:“噢,你曾见到英……英婵姑娘?”
  哥舒虎道:“是的,老前辈认识颜姑娘?”
  灰衣人很快又恢复冷静的神色,点点头道:“老夫与颜岛主是几十年的老朋友,当然认识英婵姑娘——她是不是进入武林城去了?”
  哥舒虎道:“正是。”
  灰衣人急问道:“结果呢?”
  哥舒虎没有立刻回答,因为他从灰衣人的长相上看,总觉得对方非是善类之人,故不敢将颜英婵的事立刻说出,他先向对方拱手道:“在下还没有请教老前辈贵姓大名?”
  灰衣人道:“老夫也姓颜。你快说!那英婵姑娘进入武林城后、结果如何?”
  哥舒虎犹豫道:“老前辈,您的脸……”
  灰衣人一怔道:“我的脸怎样……”
  哥舒虎不好意思的笑笑道:“您的脸,好像跟一般人不一样……”
  灰衣人摸摸自己的脸,哑然道:“老夫戴着人皮面具,这有何不对?”
  哥舒虎经他一说,始知他那呆板而苍白的脸,乃是一张人皮面具,不由抽了一口冷气道:“老前辈为何要戴着人皮面具?”
  灰衣人道:“这样可以清静一些,免得被人认出,因为老夫每次出现江湖,总要造成一阵轰动,老夫不喜欢那样——好了,现在快告诉我英婵姑娘的情形!”
  哥舒虎道:“刚才老前辈说与颜岛主是几十年的老朋友,这话可真?”
  灰衣人不悦道:“老夫骗你干么?”
  哥舒虎道:“既是老朋友,咱们一道去东海蜘蛛岛见颜岛主如何?”
  灰衣人目光闪道:“去见颜岛主干么?”
  哥舒虎道:“因为颜姑娘和那位老仆可能已陷入危境,在下此行正是要赶去蜘蛛岛通知颜岛主的。”
  灰衣人听了似甚着急,一把握住哥舒虎的手,沉声道,“他们到底怎么了?”
  哥舒虎又将颜英婵及颜锦的情形说出,最后说道:“那位老仆要在下等他到第二天上午,因此他若未遭遇意外,必会赶出城与在下相会,是故他和颜姑娘毫无疑问已出了事——”
  灰衣人突然放开他的手,身形一掠而起,像一道电光向西飞去。
  哥舒虎大为错愕,叫道:“老前辈,您……”
  但只一瞬间,灰衣人的身影已在他眼底下消失了。
  哥舒虎不禁有满头雾水之感,暗忖道:这人行径好怪他急着往哪里去呢?去救颜姑娘么?如是,又何必如此着急?
  方思忖间,蓦地眼前人影一幌,灰衣人赫然又立在他眼前!他一呆道:“老前辈,您怎么了?”
  灰衣人目光炯炯的盯视着他,口气严峻地道,“哥舒虎,你方才所言皆是实话么?”
  哥舒虎怔怔地道,“是啊!”
  灰衣人忽然叹了口气,收敛起锐利目光,道:“那么你不用去蜘蛛岛了。”
  哥舒虎道:“为什么?”
  灰衣人道:“因为颜伯嵩已不在蜘蛛岛上。”
  哥舒虎诧异道:“老前辈何得而知之?”
  灰衣人沉吟了片刻,才以无可奈何的语气道:“因为老夫便是颜伯嵩。”
  哥舒虎大感意外,张目失声道:“啊——您老就是蜘蛛岛主颜嵩?”
  颜伯嵩颔首道:“不错!”
  哥舒虎简直有些不敢相信,道:“怎的这么巧?您老为何到此?”
  颜伯嵩道:“小女英婵离之岛后,老夫虽命颜锦追出,但想想很不放心,故决定亲自前往武林城看看,不想深夜路经此处,竟遇上了神鹰帮主令狐煌的七妾,不过若非如此,也不会遇见你了。”
  哥舒虎听了他的解释,还是不敢完全相信他就是蜘蛛岛主颜伯嵩,道:“对不起,在下如何能够相信您老确是颜岛主?”
  颜伯嵩怫然道:“怎的,你怀疑老夫是冒牌货?”
  哥舒虎笑了笑道:“诸葛一生唯谨慎,在下武功太差,凡事若不小心一些,这条小命早就没了。”
  颜伯焉不由微微一笑道:“小子多疑,当今之世,有几人能制服得了那神鹰七美及那百只凶鹰?”
  他一边说,一边把手绕到后颈,将脸上的人皮面具和一头假发整个扯了下来。
  刹那间,他的真面目显露出来了。
  那是一张相当英俊的脸庞,虽然年纪已近六旬,但毫无皱纹,修眉朗目,气质高贵清逸,任何人看了都会对他肃然起敬。
  他扯下了皮面具后,接着微笑问道:“小女可曾形容过老英的相貌?”
  哥舒虎道:“没有。”
  颜伯嵩道:“这可难了,你要怎样才肯相信老夫是蜘蛛岛主颜伯嵩呢?”
  哥舒虎道:“在下现在相信了。”
  颜伯嵩道:“噢?”
  哥舒虎笑道:“老前辈既肯以真面目相示,在下还有什么怀疑的呢?”
  颜伯嵩道:“其实你相信与否都无所谓,老夫只因不忍叫你空跑一趟,故转回相告。”说罢便欲转身自去。
  哥舒虎忙道:“颜岛主且慢。”
  颜伯嵩止步道:“何事?”
  哥舒虎道:“岛主可是要去武林城?”
  颜伯嵩:“当然。”
  哥舒虎道:“岛主此去,在下恐无再见您老的机会,所以……”
  颜伯嵩见他停住不说,皱皱眉:“有话快说,不要吞吞吐吐!”
  哥舒虎呐呐地道:“那天令爱曾替在下出了个主意,她说在下若想查明家父失踪的真相,非拜名师学多艺不可,而她又说在下最好能拜岛主为师……”
  颜伯嵩冷哼一声道:“胡闹,老夫哪有时间传艺,此事免谈!”
  语毕,举步行去,但走出数步之后,忽似有了重大的改变,住足回头道:“哥舒虎,小女英婵当真这么说么?”
  哥舒虎道:“是的,不过岛主救人要紧,在下也不敢在此时此刻拖累您老。”
  颜伯嵩转回身子,摸摸下巴,沉吟道:“小女很会撒娇,老夫要是不助你一臂之力,将来可不好向她交代。这样好了,拜师之事以后再谈,老夫先教你一些功夫,如何?”
  哥舒虎道:“那需要多久的时间?”
  颜伯嵩道:“三天。”
  哥舒虎道:“但救人如救火,岛主怎可在此耽搁三日之久?”
  颜但嵩道:“不妨,其实武林城主绝对不敢杀害我女,他也没有理由杀害我女,因为老夫与他并无任何过节。”
  哥舒虎道:“既无过节,令爱及贵仆何以一去不返?”
  颜伯嵩道:“他们入城不出,必定是被武林城主以软硬并施的手腕留住,而他留住他们的目的,必是想迫使老夫屈服,或者要老夫入城去闯堂,以便向天下武林宣传说蜘蛛岛主颜伯嵩乃亦曾进入武林城闯堂接受品评,这样可以抬高他们武林城的身价。”
  哥舒虎道:“若是如此,令爱及贵仆被留奔武林城中,应不致有性命之虑了。”
  颜伯嵩道:“是的。”
  哥舒虎道:“不过,这只是一种推测,岛主最好先赶去武林城看看,等事情解决之后——”
  颜伯嵩道:“不要紧,老夫先教你一些功夫,然后咱们一道前往武林城。”
  哥舒虎道:“三天之内,在下能学到多少功夫?可获得几品头衔?”
  颜伯嵩道:“这要看你自己了,一般人经老夫略加指点,要得个五、六品武士的头街大概不难。”
  哥舒虎道:“不能得到‘一品武士’的荣衔,仍然见不到武林城主啊!”
  颜伯嵩冷笑道:“哼,你想一步登天?”
  哥舒虎连忙躬身道:“岛主说得是,在下一步一步来就是了。”
  颜伯嵩指了指黑衣蒙面人的尸体和那二十来只死鹰,说道:“现在你先把那些尸体清理一下,然后去附近镇上购买足够咱们三天食用的东西;今天中午,老夫便开始指点你练功夫。”
  不过中午,当他们俩填饱了肚子后,颜伯嵩即向哥舒虎正色道:“现在老夫开始指点你练武功,不过你要先牢记一件事。”
  哥舒虎恭声道:“岛主请教诲。”
  颜伯嵩道:“你练得老夫的功夫之后,不许向任何人透露此事,这一点你做得到么?”
  哥舒虎问道:“为什么?”
  颜伯嵩道:“老天一生未曾传徒,若要传徒,必要使他成为极其杰出的人物,方不辱了老夫名头,而你悟力如何,老夫尚不得而知,而且三天的指导,也不能使你有多大成就,因此老夫不希望有人知道你曾受老夫指导。”
  哥舒虎点头道:“好的,在下绝口不提便了。”
  颜伯嵩道:“你喜欢练什么功夫?”
  哥舒虎道:“刀法。”
  颜伯嵩道:“何不练剑?”
  哥舒虎道:“家父爱刀,在下希望能克绍箕裘。”
  颜伯嵩道:“好,早年老夫曾手创一路刀法,名曰‘戏龙九法’,如今就将这一路刀法传授给你好了。”
  他要过了哥舒虎的单刀,起身走去庙前空地,说道:“戏龙九法共有九式,但每一式各蕴有十八种变化招术,现在老夫先使出第一式‘引龙出海’,你仔细看着!”说毕,举刀慢慢施展起来。
  哥舒虎聚精会神的看着,初看觉得他的招式无甚奇特之处,但当看完了十八种变化之后,却觉得好像面对着一部深奥难解的古书,头为之大丁起来。
  颜伯嵩似知他不可能看一遍就能记住,接着又从头使了两次,才问道:“记住了没有?”
  哥舒虎赧然道:“在下愚钝,只记住了前面十二种变化……”
  颜伯嵩很不高兴,道:“老夫再施展一次,你若还不能记住,就证明你不是练武的材料!”说着,又施展起来将十八种变化一一使完。
  颜伯嵩收刀直立,问道:“记住了吧?”
  哥舒虎一面点头道:“记住了,记住了。”
  颜伯嵩把刀抛给他,道:“使给老夫瞧瞧!”
  哥舒虎接住了单刀,向他施了一礼,走到空地上,立时依样葫芦的演练起来。
  颜伯嵩看着他使完第一式“引龙出海”的十八种变化之后,点头笑道:“不错,你虽非练武奇才,但比我女儿聪明多了,英婵以前足足学了一整天,才将十八神变化全部记熟。”
  当下,他改正了哥舒虎一些小错误,并说明对敌之时如何运用,然后开始教哥舒虎第二式“画龙点睛”……
  到了这天黄昏时分,哥舒虎又记熟了“戏龙九法”的第三式“御龙于天”,由于每一式各有十八种变化,故实际上他已记熟了五十四种变化,这时他已累得疲困不堪,颇有心力交瘁之感。
  颜伯嵩道:“苦不苦?”
  哥舒虎道:“不苦,只是脑子里好像装满了东西……”
  颜伯嵩道:“戏龙九法,你已记住其三,后面六法明后日再学,但你不能就此休息,须知你只是记熟而非练熟,现在你开始自己练习吧!”
  说完这话,他就走入山神庙,在案前盘膝坐下,闭目打坐起来。
  哥舒虎当然不敢偷懒,立即自行反复勤练,一直练到初更时分,才停止练习……
  第二天,他练成了“刀斩龙头”,“痛揭多鳞”,“三击龙尾”三式。
  第三天,他练成引“戏龙借爪”,“剖龙取胆”,“降龙落地”的最后三式。
  颜伯嵩看着他练成之后,便把他召到跟前,颔笑道:“哥舒虎,老夫实对你说,你是老夫所见智慧最高的青年!”
  哥舒虎受宠若惊,道:“岛主太夸奖了吧?”
  颜伯嵩道:“不,老夫向不轻易夸奖人,小女英婵亦极聪慧,但她学‘戏龙九法’却花了半个月之久。”
  哥舒虎听了心喜,道:“那么,依岛主看,在下再入武林城应可得几品?”
  颜伯嵩道:“你火候尚差,顶多只能得个五品,但如再勤加苦练一年,得个二品武土绝无困难。”
  哥舒虎道:“按说在下未能获得一品武士之前,实无再入武林城的必要,不心在下心中有些疑问,故打算再前往一试。”
  颜伯嵩道:“你心中有什么疑问?”
  哥舒虎道:“在下四度过八品堂而败退,虽说是技不知人,怪不得谁,但总觉那位八品堂主的武功似乎不只八品。”
  颜伯嵩道:“你怀疑武林城故意命一个武功高强的人来对付你?”
  哥舒虎道:“是的。”
  颜伯嵩道:“由于你入城旨在寻父下落,故此说颇有可能,不过九品与一品相差甚远,他们又何必把你局限于九品呢?”
  哥舒虎道:“好让武林人认为在下技艺低劣,所谓以证实:‘有父为二品武士,纯属无中生有’。”
  颜伯嵩听了点点头,道:“好,要是你不累的话,咱们这就动身吧!”
  于是,老少俩连夜动身,赶向武夷山。

  第二章 鱼目混珠

  走了一个晚上,次日上午,来到了距武夷山最近的仙店镇。
  顏伯嵩道:“那天你自武林城下来,就在此依投宿?”
  哥舒虎道:“是的。”
  颜伯嵩道:“可曾入‘上宝酒馆’饮食?”
  哥舒虎一怔道:“上宝酒馆在哪里?”
  颜伯嵩道:“它在此镇的大街上,有人说,上宝酒馆不是一般的酒馆,可能是武林城的前哨站。”
  哥舒慮惊讶道:“前哨站?”
  颜伯嵩道:“此镇是前往大王峰武林城的必径之道,为了安全起见,在此设个前哨站是有其必要的。”
  哥舒虎点点头道:“岛主对武林城主这个人看法如何!”
  颜伯嵩道:“老夫从未与他晤面,甚至不知他姓什名谁,但是老夫对他没有好感……”
  他略一沉吟,接着道:“这倒不是因为他武功盖世或名望超过了老夫,而是他满身铜臭。”
  哥舒虎深以为然道:“是的,在下曾替他约略估计了一下,这些年来,他收入的请益费至少也有九十万两银子之多。”
  颜伯嵩道:“恐怕不只此数……走吧,咱们去上宝酒馆吃些东西。”
  哥舒虎问道:“岛主有何打算?”
  颜伯嵩摇头道:“没有,咱们在入山之前,总得先吃些东西,不是么?”
  于是,老少俩往大街上行去。
  颜伯嵩边走边叮咛道:“记住,进入上宝酒馆之后,不要称呼老夫为岛主。”
  哥舒虎唯唯应是。
  不久,行到镇上大街,果见街上有一家气派不凡的大酒馆,名叫“上宾酒馆”,老少俩一径进入,在跑堂的招呼下,上二楼拣了个临街的座头坐了下来。
  因是上午,还未到上座的时候,故此刻的楼上食客不多,只有三个人聚在一张座头上吃饭。
  “二位要吃些什么?”
  “吃饭,四菜一汤,拣最好的弄来。”
  不久,饭菜上桌,老少俩默默的吃起来。
  正吃之间,忽闻楼梯“登登”急响,跑上来一个面貌瘦削的劲装汉子。
  那三个也在吃饭的食客见了齐声道:“老翟,怎的现在才来?”
  劲装汉子拱手不迭道:“抱歉,抱歉,小弟因事耽误,来迟了一步。”说着,上前与那三人一起坐下。
  一人问道:“什么事耽误了?”
  劲装汉子道:“我弟媳生病,我弟弟不在家,只好由我去城里替她抓药,所以来迟了。”
  另一人道:“你再不来,我们可要走了呢。”
  劲装汉子笑道:“这又何必,去年咱们四人一道进入武林城的,今年若少了我一人,岂非美中不足。”
  第三人笑道:“听老姜说,你今年有把握闯过四品堂?”
  劲装汉子点头道:“大概没啥困难。”
  第一人问道:“你又练成了什么绝活儿?”
  劲装汉子摇头笑道:“没有,没有。”
  第二人道:“既没练出新的技艺,如何有把握闯过四品堂?”
  劲装汉子四顾一眼,见没有跑堂的在楼上,当下略略压低声道:“告诉你们,要过四品堂并不难,只要花点银子即可!”
  那三人都听得一怔,惊讶道:“你怎知道?”
  劲装汉子低声道:“打听来的,我有个表兄是洛阳镖局的镖师,是四品武士,我觉得奇怪,因为他的武功并不比我高明,经我再三追,他才偷偷的告诉我,说可以花点银子过堂。”
  那三人惊奇不置,道:“花点银子,那四品堂主便肯放水?”
  劲装汉子轻嘘一声道:“小声一点,此事知道的人还不多呢!”
  第一个人低声向道:“要花多少钱?”
  劲装汉子伸出五个手指。
  “五十两?”
  “不,五百两。”
  “哇,好贵!”
  “我认为不贵,只花五百两银子便可得到‘四品武士’的头衔,这有什么不好?”
  “可是,我没有这么多银子呀!”
  “蠢!”
  “嗯?”
  “若要我自己拿钱出去,我也不干!”
  “那么?”
  “咱们找个有钱人家,干他一票!”
  “哦……”
  “敢不敢?”
  “这个……”
  “不要怕,咱们做得干净些,没人会知道,再说咱们得了‘四品武士’的头衔之后,要弄个镖师或护院武师干干绝无问题,那时候你们就会觉得花五百两银子很划算了。”
  “唔,有道理。”
  “我已找到了一家,地点在崇安县城,等下咱们就动身,今夜行动,怎么样?”
  “好!”
  “今夜做成了,明天就去武林城,再出来的时候,咱们就是‘四品武士’了!”
  “对!”
  “叫一两斤酒来庆贺如何?”
  “好啊!”
  劲装汉子于是拍掌呼叫跑堂,一名跑堂疾奔上楼,劲装汉子向他大声叫道:“伙计,来两斤酒,另外再切一盘牛肉来!”
  跑堂应声又跑下楼去了。
  颜伯嵩和哥舒虎已将他们四人的谈话听得一清二楚,哥舒虎想都没有想到去武林城闯堂竟可行贿,不禁冷哼一声,道:“真是岂有此理,这不成了骗人的勾当!”
  颜伯嵩轻声道:“此事不一定真实,若真可以行贿,阿猫阿狗也可以是一品武士了。”
  哥舒虎道:“但武林城的创设既在于敛财——”
  颜伯嵩摇头道:“依老夫看,敛财并非主要目的,那位武林堂主好歹也是一位绝世高手,应不致卑下至此,可能是那些堂主在找外快。”
  哥舒虎看看那四人道:“那四个家伙好像打算去行窃,咱们要不要插手管一管?”
  颜伯嵩道:“算了,这世上每天部有许许多多的罪恶在发生,管不胜管!”
  哥舒虎却不以为然,正想再开口时,忽见有两个人上楼而来,由于其中一个人是楼下的帐房先生,而且他看出那帐房先生对那人恭敬得近乎畏惧,因之不觉对那人注意起来。
  那人年约二十五岁,身着华服,仪表甚是不凡,分明是个有钱有势的贵公子!
  他在帐房先生的陪同下走上二楼,在楼梯口站住,以一种“权威”的目光环扫全楼扫遍,开口冷冷道:“生意好像不太好吧?”
  帐房先生诚恐诚惶地道:“不不,现在时间尚早,到中午的时候,客人就多了。”
  贵公子又挑剔道:“你们招待客人似乎不够周到!”
  帐房先生呐呐道:“不……不会,小人一再关照他们,对待客人一定要客气……”
  贵公子道:“我是说不够周到。”
  帐房先生嗫嚅道:“这个……”
  贵公子道:“你看,楼上有客饮食,却没有一个跑堂在旁侍候,这算什么呢?”
  帐房先生忙道:“是是,小人当叫他们改进,一定叫他们改进。”
  贵公子又扫视全楼一遍,即转身下楼而去。
  颜伯嵩和哥舒虎已知那贵公子即使不是上宾酒馆的店东,也必是店东的儿子,老少俩见他下楼,便探头过窗,向街上望下去。
  俄顷,只见那贵公子走出了酒馆,骑上一匹白马,与一个随行的书僮朝街头那边行去。
  颜伯嵩立刻向哥舒虎说道:“咱们走吧!”
  哥舒虎有所领悟,当即下楼付款,老少俩出了酒馆,也向街头那边走,远远跟在那贵公子的后面。
  颜伯嵩边走边道:“你知道他是谁么?”
  哥舒虎道:“酒馆的店东或少东。”
  颜伯嵩道:“说得正确一些,他是有权过问上宾酒馆的人物!”
  哥舒虎道:“武林城里的人?”
  颜伯嵩道:“不错,而且地位不低!”
  哥舒虎问道:“岛主有何打算?”
  颜伯嵩脸上闪过一丝冷笑,道:“老夫在想,武林城主既能扣留我女,我又为什么不能扣留他的人!”
  哥舒虎微笑道:“正是!”
  颜伯嵩道:“老实说,直到现在,老夫还没决定要入武林城去!”
  哥舒虎已知他个性很傲,是个宁折不屈的人物,当下点头道:“如能利用此人去交换令爱及贵仆,当然是最好不过的事。”
  颜伯嵩道:“不错了。”
  哥舒虎道:“到了镇外,由在下动手如何?”
  颜伯嵩:“此人武功高你数倍,你不是他的对手,还是由老夫来吧!”
  说话间,已快要走出仙店镇,只见骑马走在前面的那位贵公子仍在一直向前走,似有离镇之意。
  果然,那贵公子行至镇街尽头,又一直顺路行去,老少俩一路跟下,不久双方均已远离仙店镇,到了镇外的旷野上。
  那贵公子敢情也精明得很,已发觉他们在跟踪,忽然拉转马头,在路上停住,等他们走到跟前,含笑开口道:“二位可是在跟踪我?”
  颜伯嵩点头道:“不错。”
  贵公子微微一笑道:“贵姓大名?”
  颜伯嵩道:“东海蜘蛛岛主,颜伯嵩。”
  贵公子面色一变,但很快又装出一副不认识的表情,歪歪头道,“东海蜘蛛岛主颜伯嵩?对不起,咱们以前见过面么?”
  颜伯嵩冷声道:“别跟老夫装傻!”
  贵公子拱手道:“老先生言重了,记得方才老先生在上宾酒馆饮食,莫非是跑堂的得罪了您老?”
  颜伯嵩冷冷一笑道:“得罪老夫的不是跑堂,而是你们武林城主!”
  贵公子愕然道:“老先生说的什么呀?”
  颜伯嵩声调一沉,道:“你给我滚下马来,好好回答老夫的问题,否则老夫马上把你揉成肉团!”
  贵公子似已无法镇静,面色一阵苍白,当下不敢违拗,乖乖的下马,拱手一揖道:“老先生一定是误会了,小可实在听不懂老先生的话意——”
  颜伯嵩截口骂道:“好小子,你分明是武林城里的人,竟敢跟老夫扯皮!”话声中,人已疾扑而上,一掌抓了过去。
  贵公子顿足疾退,但是双脚刚刚离地,胸襟已被颜伯嵩抓个正着,原来颂伯嵩抓住他的胸襟时,手指已同时点中了他的中庭穴,因之他一被抓住之后,登时就失去了反抗的能力。
  颜伯嵩单掌一撑,将他的整个人举到头上,道:“老夫再给你一次机会,快说实话吧!”
  贵公子似甚痛苦,但咬紧牙关不开口。
  颜伯嵩冷笑道:“有种,现在老夫送你回老家!”说毕,做势要用力掼下地去。
  贵公子情急,大叫道:“不要——我是二品武士施可强!”
  哥舒虎听得一呆,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惊付道:二品武士?他竟然是二品武士?堂堂一位二品武士竟是如此窝囊?
  但转念间,他明白了。
  不是对方窝囊,而是颜伯嵩的武功高得可怕!
  但颜伯嵩仍不满意,冷冷笑道:“你如果是二品武士,就不会是武林城里的人!”
  施可强叫嚷道:“我不是武林城里的人,我只是受武林城主之托,在管理上宾酒馆而已!”
  颜伯嵩突然将他摔在地上,道:“哥舒虎,把那书僮拿下来!”
  哥舒虎走向那书僮时,那书僮没有反抗,于是哥舒虎便抓着他一条臂膀,防他逃走。
  施可强被颜伯嵩重力一摔之下,全身骨头似乎都快散了,挣扎了半天,才站得起来。
  颜伯嵩道:“牵着你的马,跟老夫走!”说着,举步向附近的一片树林走去。
  施可强不敢违抗,哭丧着脸,牵马跟上去,哥舒虎抓着书僮随行于后,不一会,四人已进入树林内,颜伯嵩即命施可强在一棵树下卧倒,沉声道:“你敢动一动,老夫便劈了你!”
  然后转对哥舒虎说道:“哥舒虎,你详细盘问那孩子,不说实话就把他宰了!”
  那书僮顿时吓得哭起来,跪下磕头道:“大爷饶命!大爷饶命!”
  哥舒虎道:“不要怕,你只要说实话便没事——你叫什么名字?”
  书僮见他说话和气,心下稍安,答道:“我叫小福,今年十二岁。”
  “姓什么?”
  “姓……姓……”
  “快说!”
  “我……我是个孤儿,不知道姓什么,后来我主人收留了我,就……就让我姓骆。”
  “你主人就是这个施可强?”
  “是的。”
  “他姓施,怎么叫你姓骆呢?”
  “这……”
  “不说实话,你的小命就没了!”
  “是是,他……他也姓骆啊!”
  “他叫骆什么?”
  “骆世良。”
  “你们是武林城里的人?”
  书僮骆小福正要回答,那卧倒在树下的骆世良突然抬头喝叱道:“小福,不可胡说八道!”
  颜伯嵩一掌把他的头按下去,使他的面部紧贴于地面,冷笑道:“你再吭一声,老夫就先割下你的舌头!”
  骆世良被压得透不过气,唔唔呀呀的叫起来。
  哥舒虎再向书僮骆小福道:“快回答!”
  书僮骆小福怯生生地道:“我说了,你们不会杀死我吧?”
  哥舒虎道:“不会。”
  骆小福这才说道:“是的,我们正是武林城里的人,不过我没练武,我只是个书僮而已。”
  哥舒虎一指骆世良问道:“他在武林城中,是什么样的人物?”
  骆小福道:“他是我们城主的亲戚,什么亲戚我不知道,只知道我们城主很喜欢他。”
  “他怎么叫你们城主?”
  “就叫城主嘛。”
  “城主叫他什么?”
  “叫世良。”
  “他担任什么工作?”
  “没什么事情做,成天在城里待着,十天之前,他要求城主出来玩玩,城主答应了,叫他顺便前来上宾酒馆看看。”
  “怎么今天才到?”
  “我们出了城后,先去别处游乐,所以迟到今天才到。”
  “武林城主叫什么姓名?”
  “我不知道。”
  “说谎!”
  “不骗你,我真的不知道!”
  “他多大年纪?长的什么模样?”
  “我没见过他的真面目,他自己住在一座小庭院里面,很少露面,每次出来时,脸上总罩着一方金光闪闪的布,身上也穿着金光闪闪的衣服。”
  哥舒虎问到此处,便转对颜伯嵩问道:“岛主还想知道什么?”
  颜伯嵩道:“问他这个骆世良住在城中的什么地方,跟他在一起的有哪些人,以及他们主仆怎样出城和怎样进城?”
  哥舒虎乃对骆小福道:“听到没有,快说出来!”
  骆小福不敢隐瞒,又把颜伯嵩提出的问题,一一的说出来。
  颜伯嵩听了后,向哥舒虎道:“你都记住了没有?”
  哥舒虎一怔道:“岛主要在下记住这些干什么?”
  颜伯嵩笑道:“你不是希望进入武林城追究你父失踪的真相?”
  哥舒虚心头一震道:“可是……”
  颜伯嵩含笑道:“你如想规规矩矩的由九品堂打到一品堂,只怕要费时数年,如今有这么一个好机会,难道你不想利用一下?”
  哥舒虎看了骆世良一眼,道:“岛主要在下冒充此人入城去?”
  颜伯嵩颔首道:“正是!”
  哥舒虎道:“这要很高明的易容术才行啊!”
  颜伯嵩微微一笑道:“老夫的易容术不下于任何人,由老夫替你易容便了。”
  哥舒虎心中不禁有几分兴奋,同时也有凡分畏惧,他知道这个大好的机会也是很可怕的一次冒险,弄不好会丢掉性命。
  颜伯嵩道:“你不必害怕,即使被发现了,也不致于死,因为真的骆世良在老夫手中!”
  哥舒虎一听之下,不觉点头道:“不错,除非武林城主不要这骆世良的命……”
  他沉思有顷,接着问道:“在才进入武林城后,如何采取行动?”
  颜伯嵩道:“这要看你自己了,你的目的是追究令尊的下落,到了那里面,你自己看着办好了。”
  哥舒虎道:“令爱和贵仆呢?”
  颜伯嵩道:“老夫已想明白,他们不会有多大问题,武林城主目的只在引诱老夫入城,以抬高他们武林城的身价,假如老夫肯入城,必可将他们安全带出,问题是老夫不大愿意入城……”
  他停顿了一下,继道:“所以,你入城之后,先办你自己的事,等你身份败露时——老夫预料你迟早必会败露身份——再告诉武林城主,叫他把你、小女及颜锦带到蜘蛛岛交换这个骆世良好了。”
  哥舒虎道,“好,就这么办。”
  颜伯嵩道:“现在你把这小子的全身衣服脱下来换上,老夫替你易容……”
  当哥舒虎骑着白马自树林中走出时,他已不是哥舒虎,而变成了骆世良,由于他的脸型和身材与骆世良差不多,因此颜伯嵩的易容术虽不如他自己所说的高明,但只要不仔细端详,仍可鱼目混珠。
  他驱骑走上道路,向北放马疾驰。
  转眼工夫,到了一处交叉路口,忽见前面不远有四个人在赶路,定睛一看,认出正是早先在上宾酒馆吃饭,后来计划要去崇安做案的那四个汉子。
  哥舒虎以得个“九品武士”即扬名江湖,最大的一个原因是他天生一副爱管闲事的个性,他早就觉得不该放任这四人去干坏事,现在既然遇上了,更不想放过,同时他也想找这四人试试“戏龙九法”的威力,当下拍马追上去,叫道:“四位请等一等!”
  在前赶路的四人听到有人喊叫,一齐回头看,发现来的是那位曾在上宾酒馆露面的贵公子,四人的面上现出诧异之色。
  哥舒虎赶到他们面前勒住了坐骑,笑道:“四位可是要去崇安?”
  那个姓翟的劲衣汉子面色一变,反问道:“这位公子怎知我们要去崇安?”
  哥舒虎道:“我不但知道你们要去崇安,而且我也正想要五百两银子,所以希望能跟四位一道去。”
  那劲衣汉子面色又是一变,睁大眼睛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哥舒虎指了指自己是耳朵,笑道:“我是顺风耳,你们在计划做案的时候,我在数里外就听到了。”
  那劲衣汉子大吃一惊道,“你是何人?”
  哥舒虎笑道:“姓骆,名世良!”
  劲衣汉子似乎不知“骆世良”是何许人,只知他来意不善,眼睛闪了闪,随向三个同伴一使眼色,然后翻腕撤下背上的一支判官笔。
  另三个汉子,也纷纷掣出兵刃,准备干工。
  哥舒虎哈哈笑道:“怎么回事?咱们难道X可交个朋友?”
  一面说,一面也举手去拔背上的刀,但一摸落空,才想起自己那把单刀留在颜伯嵩那里,不禁暗叫一声:糟糕!
  原来,骆世良并没有佩带武器,现在他既已冒充为骆世良,自然不能带着那把单刀但因他背刀,已成习惯,所以一时忘了刀已不在背上,现在一摸落空,心中禁发慌起来。
  ——对方四人既打算于抢劫得手后去武林城闯四品堂,不问可知他们都是五品武士,而自己想赖以取胜的戏龙九法乃是一路刀法,没有刀怎么打呀?
  ——怎么办呢?
  ——对了,颜伯嵩尚在附近树林内,我不如请他出来支援?
  ——不行,我刚刚学了他的绝招,如今还没动手就要求救,这太丢人了!
  这些思忖方自脑中闪过,那姓翟的劲衣汉子已喝叱一声,一振判官笔,向他疾刺过来。
  他已骑虎难下,只好叫声“来得好”,身形一侧,让过对方的判官笔,同时以掌代刀,使出戏龙九法第二式,“画龙点睛”,骈伸二指疾点对方双目。
  同样的招式,而以掌代刀,其效果显然是不一样的,因为刀长两尺余,现在以手发出,等于短了一大截,显然不可能击中敌人,但他已无他法可施,只好死马当作活马医了。
  但忽然间,奇迹出现了。
  “啊哎”劲衣汉子的双目竟被他一点而中,大叫一声,弃下判官笔,掩目疾退。
  哥舒虎料不到以掌代刀仍然有用,心中大喜,当即乘机抢前一步,俯身拾起对方的判官笔。
  而就在此时,站在他身后的两个汉子也乘机欺上,挥刀朝他背部猛劈。
  哥舒虎身子疾转,手中判官笔斜挥了出去
  这一招,是“御龙于天”中的一着变化招式,现在他以判官笔使出,自是极具威力了。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一片金铁交鸣,那两个汉子的钢刀被他的判官笔一格之下。竟然招架不住,双双往后飞跌出去。
  乍看似是他力大无穷,故将对方二人震飞出去,但是他知道这全是戏龙九法招式神妙之功。
  出手二招,就将对方三人打翻,这就使那四个汉子为之胆寒了,那翟姓汉子看出苗头不对,立刻叫道:“点子扎手,扯活!”纵身便逃。
  另三个汉子当然也不敢再战,一齐掉头便跑,抱头鼠窜而去了。
  哥舒虎没有追去,只扬声道:“我将在崇安县城与四位再见面,四位抢劫得手之后,可别忘了分我一杯羹呀!”
  这句话的用意,是在吓阻他们去崇安抢劫,而他知道他们经此一挫折后,一定不敢再去抢劫了。
  看着他们远远逃去后,他乃上马转向西方前进,想着刚才那两招刀法的威力,心里真是得意非凡,而对于进入武林城也就更具信心了。
  行行重行行,这天午后不久,他已进入武夷山区,走上一条不见人迹的荒僻山路。
  薄暮时分,他已自武夷山下绕过,复北行二里,转入一条向山涧伸下的羊肠小径,蜿蜒曲折的走了约摸半个时辰,已到大王峰的峰脚下。
  仰望峰顶,只见到悬崖断壁和茫茫白云,根本看不见那条名之谓“上天桥”的铁索,因为他此刻置身之处,是在距峰顶有千丈深的地方。
  眼前所见,均是幽静阴森的涧壑和奇岩怪石,除了脚下的浅溪在发出淙淙之声外,这地方可说静得可怕,好像是一处幽冥地界。
  哥舒虎打量了一下四周的形势,断定没有走错了路,于是策骑走过浅溪,沿着峰脚向左边行去。
  行未数丈,一眼瞥见了一座山洞。
  那是一座天然洞穴,洞口呈三角形,高约五尺,洞内有泉水流出,洞外有奇花异草,景色颇为幽美。
  看到这个山洞,哥舒虎不由舒了一口气,轻轻的说道:“谁会想到这个山洞竟可直通峰顶的武林城,当初武林城主一定费了很大的人力财力才把它打通的……”
  他走到洞口下马,看着那黑暗的洞道,心中不免又一阵紧张。
  因为,他就要进入一个既陌生又危险、的地方,到了那里面,就等于鸟入笼中,想飞也飞不了。
  但虽然心情紧张不安,却无退却之意,他略一踌躇,即牵马入洞,向洞内行入。
  洞道狭窄而曲折,仅可容一人一马进入,而且洞内黑暗异常,行入数丈深后,眼睛已看不见四周景物,而必须用手摸索前进。
  约莫进入十丈深,洞道忽然变宽,而地上的水也深及膝部,哥舒虎知道已到骆小福所描述的洞窟中,他于是取出预先准备好的火摺子和一张纸,将纸卷成一条纸棒,然后点上了火。
  火光一亮,洞窟中的情景立时尽入眼底,这是七个天然洞窟,宽广约有三、四丈,四面均是奇形怪状有如犬牙交错的岩石壁,有泉水自壁上浦出,在地上汇集成一片清澈的小潭。
  似乎这已到了洞道的尽头,但哥舒虎已知道里面的布置,他立即走到右方一处洞壁下,俯身伸手入水里摸索,很快就摸到了一块平坦的石片,他即将石片揭起,再伸手探入,又摸到了想像中的东西——一支铁柄。
  他将铁柄向下,立闻一片“轧轧”的声音响了起来。
  抬头一看,眼前的一面洞壁,正在慢慢转动,现出了一条有石级的秘道。
  秘道斜伸向上,通入无法看清的黑暗中。
  哥舒虎把水里的石片盖回原处,随即牵马走上秘道,于通过石壁门后,他照骆小福的说明,再在设于秘道边的一支铁柄上一推,于是又一阵“轧轧”声像,石壁门慢慢关上,把他隔绝于秘道中了。
  秘道有五尺宽九尺高,地上是用青石,板砌成的石级,但裹面很潮湿,有泉水自顶上不停福滴下来。
  这时,哥舒虎手上的纸棒已烧完,他没有再点燃,而牵着白马顺着石级往上登去。
  转过一个弯,秘道上忽现光亮,有微弱的白光自右方的壁上射入。
  原来,秘道上每隔数丈便凿孔通向外面的峰壁,故尔有光线射入,虽然这时已是黄昏,但自外射入的光亮,仍可依稀看见秘道上的情形。
  哥舒虎牵马继续登上去,约莫登上百多石级,蓦闻前而有人开声道,“谁?”
  哥舒虎心头一紧,暗叫道:“啊呀,那骆小福怎么没说这秘道上有人在把守?”
  那在前面发问之人,因听不见回答,立时声音一沉道:“什么人?还不快报上名来?”
  哥舒虎深深一呼吸,使紧张跳动敏心房松懈一些,然后。模仿骆世良的声音道:“是我,骆世良!”
  前面那人“哦”了一声道:“原来是骆少爷,您回来了?”
  哥舒虎一所即知对方身份不会比自己高,当下更为宽心,答道:“嗯!”
  前面那人随以阿谀的口吻笑道:“骆少爷这回可玩得痛快?”
  哥舒虎没有回答,他自觉模彷骆世良的声音不大像,故不敢多开口。
  俄顷,那人出现在哥舒虎眼前了。
  他是个黑衣大汉面上也蒙着黑市,背上斜背着一口长剑。
  哥舒虎觉得对方的那一身装束,与五天前追杀盾自己的那个黑衣蒙面人完全一样,这使他加深了对黑衣蒙面人来自武林城的观念,心中不由直纳罕,暗忖道:我这样着来,那黑衣蒙面人八成是武林城派出的不错,但是武林城主为何要派人杀我?他既打算杀我,何不在我入城接受品评的时候下手。
  忽然,他明白了又暗忖道:是了,武林城主派人杀我,可能与我追究父亲的失踪无关,而是因为我获悉颜英和颜锦陷身武林城之故!
  那天,他从八品堂败退出城,由于遇上颜英婶和颜锦,结果返至第三天才下山,而在下山之时,碰上了那个风骚娘子,他想必是“风骚娘子”入城后把遇见自己的事告诉了某一位堂主,那位堂主便转报给武林城主知道,而武林城主于计算时间之后,判断自已必知颜英婵和颜锦陷身武林城之事,为了不使消息外泄,因此才派人下山追杀自己。
  他越想越觉自己的推测正确,心中不禁为颜英婵和颜锦担忧起来。
  因为,武林城主既然有此行动,便已表示他扣留颜英婵和颜锦的目的,绝非为了要引诱蜘蛛岛主颜伯嵩入城闯堂,以抬高他们武林城的身价,而是另有可怕的阴谋。
  这些思想正在他脑中盘旋之际,那站在他面前的黑衣大汉忽然“咦”了一声,问道:“骆少爷,您的书童小福怎没回来?”
  哥舒虎道:“他死了。”
  黑衣大汉惊问道:“怎么死的?”
  哥舒虎道:“他想离开我,乘我睡觉时溜走,我追上他把他宰了。”
  黑夜大汉一啊道:“他为何想离开您呢?”
  哥舒虎道:“他说不喜欢住在武林城中,又想去寻找他的生身父母。”
  黑衣大汉叹息道:“那孩子也真是的,跟了您这么多年……”
  哥舒虎道:“本来我也不想杀他,但是我若让他离去,咱们武林城的秘密势必外泄。”
  黑衣大汉点点头道:“不错,不错……骆少爷,您的声音怎么变了呢?”
  哥舒虎道:“昨天夜里着了凉,喉咙有些不舒服。”
  黑衣大汉道:“原来如此。”说到这里,便侧身让路。
  哥舒虎乃牵马走过,继续拾级而上,又走上百多级,忽或前面的秘道上又有人开声发问:“是哪一位?”
  哥舒虎心头又一紧,只得极力模仿骆世良的声音答道:“是我,骆世良!”
  前面那人“哦”了一声道:“原来是骆少爷……”
  哥舒虎再走上十几级,发话之人就出现在他眼前,一看仍是个黑衣大汉,心头略宽,当下默默的走过去。
  那黑衣大汉向他施了一礼,问道:“小福怎么没跟少爷回来?”
  哥舒虎怕言多有失,只摆摆手,表示没心情与他谈话,即牵马自他身边走过去。
  那黑衣大汉看出他“心情不佳”,也不敢再问,只说道:“少爷可曾遇见城主?”
  哥舒虎听了感到奇怪,乃停步问道:“我刚自外面回来,怎会遇见城主?”
  那黑衣大汉道:“送么说,少爷还不知情,我们城主昨天出城去了。”
  哥舒虎一怔道:“城主何事出城?”
  那黑衣大汉道:“小的不知,只知他出城去了。”
  哥舒虎心中很是失望,暗忖道:这么巧,偏在我入城的时候,他却出城去了。
  他知道武林城主突然离开武林城,必有重大的缘故,当下问道:“我不在的时候,城中可曾发生事情?”
  那黑衣大汉道:“没有什么大事,只听说东海蜘蛛岛主颜伯嵩,的女儿和仆人,进火我们武林城。”
  哥舒虎林问道:“怎样?”
  那黑衣大汉道:“小的只听说他们入城,其他一概不知。”
  哥舒虎道:“他们还在不在城中?”
  那黑衣大汉道:“大概还在吧。”
  哥舒虎道:“在城中何处?”
  那黑衣大汉摇头道:“这个小的就更不清楚了,小的只听说他们入城而且还听他们在说那颜姑娘长得很漂亮……”
  哥舒虎“唔”了一声,暗忖道:武林城主的离开武林城,莫非与颜姑娘有关?
  正在这样想的时候,那黑衣大汉忽然笑道:“骆少爷,小的在猜想,我们城主的出城,可能与少爷您有关哩!”
  哥舒虎心中一惊,问道:“怎说与我有关?”
  那黑衣大汉笑道:“少爷一表人才,而且又事武功都很高深,和那颜姑娘正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因此小的猜想我们城主说不定是到东海蜘蛛岛替您向颜岛主求亲昵!”
  哥舒虎听了不由连连点头道:“唔,这倒颇有可能……”
  ——不错,这可能就是颜英婵逾时没有出城的原因,武林城主必是见她长得美,而且又是颜伯嵩的女儿,因此便想让骆世良娶她为妻,使武林城与蜘蛛岛结成亲家。
  ——但武林城主未免太一厢情愿了吧?他难道不知颜伯嵩对他没有好印象;怎么肯把女儿嫁给骆世良呢?
  那黑衣大汉接着又笑道:“要是小的猜的不错,不久我们就可喝到少爷您的喜酒了!”
  哥舒虎又摆摆手,道:“不要乱讲,我还没见到那姑娘,不知道她是个什么样子呢!”说罢,牵马再向秘道内行去。
  复行百余石级,又遇上一个把守秘道的黑衣大汉,他一见来的是骆世良,即施礼让路,没有跟哥舒虎多交谈。
  秘道似无止境,又走了百余石级,才见眼前形势一变,来到一间宽大的地室中。
  地室的对面,是一扇铁门,看情形只要通过那扇铁门,即是武林城的内部。
  此刻,铁门紧闭。
  但铁门两侧肃立着两个抱刀的黑衣大汉,他们看见“骆世良”到来,一齐对他躬身一礼,其中一个接着伸手去拉动铁门上的铜环。
  敢情那是开门的信号,须臾便见铁门慢慢移动,由中间向两边移入,而随着快门的启开,一片月光投射了进来
  视线前瞩,但见铁门外是一片空地,附近隐约可见屋舍,但没有灯光。
  哥舒虎已听小福描述过,知道出了铁门即是武林城的后部,他的一颗心已不禁怦怦跳动起来。
  但行动可不敢迟慢,当即大大方方的牵马走了出去。
  出得铁门,举目四扫,发现视界并不广,十丈之内屋舍丛立,而且四周都有高墙挡着,根本无法对武林城来个一目了然。
  仰头一看,但见蓝天辽阔,满天星斗,敢情已是入夜时候了。
  “过了铁门,向右走十几步,那里有一排马厩,把马交结一个叫‘老猴精’的老人,再向前走,通过一道墙门,便是武林城的西院,武林城共有东西南北和中院五座庭院,我们骆少爷就住在西院第二排厢房……”
  这是骆小福告诉他的一段话。
  他把这段话回忆了一遍,便牵马转向右边走去,果然走过十几步,就看到了一排马厩。
  才到马厩外面,眼前人影一晃,出现了一个身材矮小瘦骨如柴的老人,笑嘻嘻的向他打拱作揖道:“少爷,您回来了?”
  哥舒虎点头一嗯,把马交给他,即举步向前走去。
  老人道:“少爷,您的书僮呢?”
  哥舒虎摇摇手,示意他不要多问,继续向前走,走了数十步,眼前是一道高筒的围墙,中有一个圆型墙门,他跨过墙门,便见到一座精美的庭院。
  院上灯火通明,可以清楚的看见厢房,回廊,天井等等的景物,也听得见断断续续的人声自备处房中出。
  哥舒虎感到心房跳动得很厉害,这因为他虽然很顺利的混入了武林城,但他知道一入西院之后,就不可能再顺利的冒充下去了。
  比如眼前,他就已遇上难关——看不出“自己”住的是哪间厢房?
  骆小福只说:“我们骆少爷住在西院第二排厢房”,但哪一排的厢房是第二排的呢?
  他不觉住足不前,心中焦急万分。
  “咦!骆少爷,您回来了?”
  左近一间廊房中,忽有一个中年妇人开门走出,快步向他走过来。
  “西院里面,共住着十二人,一个六品堂主,一个三品堂主,两个红衣武士和我们骆少爷,这五人各有一个侍婢,另外两人,一个是我,一个是林妈,林妈是西院的管家婆,五个侍婢和全院伙食都由她指挥管理……”
  这也是骆小福说的。
  因此哥舒虎断定眼前来的这个中年妇人,必管家婆林妈,于是向她点头“嗯”了一声,举步迎上去。
  中年妇人快步迎上前问道:“少爷是刚刚回来的?”
  哥舒虎又点头道:“嗯?”
  中年妇人向他身后望望,又问道:“小福呢?”
  哥舒虎道:“死了!”
  中年妇人神色一愕道:“什么?”
  哥舒虎道:“他想背叛,乘我睡觉时溜了,我追上把他宰了!”
  中年妇人大为惊骇道:“那孩子一向很乖顺,怎么会想背叛呢?”
  哥舒虎冷笑道:“谁知道!”
  中年妇人忽又一愕道:“少爷,您的声音,怎的变了?”
  哥舒虎假装怏怏然道:“我着了一点凉,喉咙有些热痛——林妈,我要回房去歇歇……”
  林妈一听说他着凉,忙的伸手扶搀他,道:“好,你先回房躺一躺,等下我叫小娟替您冲一碗参须汤送去。”说着,扶他进入院内。
  哥舒虎就让她扶着往前走,走上一道回廊,来到一间厢房门口,林妈就开声喊道:“小娟!小娟!”
  房门立开,一个面貌清秀的侍婢走了出来,她一见到“骆世良”,连忙裣袵一福道:“少爷回来了。”
  林妈道:“骆少爷人不舒服,你快服侍他上床躺下吧!”
  小娟应了一声,便把哥舒虎扶入房中,林妈跟入问道:“少爷还没有吃饭吧?”
  哥舒虎道:“我吃不下。”
  小娟一怔道:“咦,怎么声音都变了?”
  林妈道:“少爷喉咙痛,等下你去冲一碗参须汤给少爷解热。”
  小娟一面答应,一面将哥舒虎扶上牙床,当要替哥舒虎脱鞋时,哥舒虎把脚缩开,道:“不要了,我只躺一躺,你们都出去吧!”
  林妈和小娟对他似甚恭顺,一切都顺着他,故听了他的话后,不敢再打扰,一起退了出去。
  哥舒虎听见她们退出后,才暗暗松了一口气,心里不免对颜伯嵩的易容术大生佩服,心想若非易容得维多维肖,早就露出马脚了。
  不过,他的心情并不因此轻松下来,他知道等一下就要接受重大的考验——会见三品堂主、六品堂主及红衣武士等人。
  这些人听说“骆世良”回城,必会前来问候,他也就无法避免与他们交谈,而一经交谈下,很可能立刻会被他们识破。
  被他们识破是迟早的事情,使他忧虑的是武林城主已不在城中,三品堂主等人说不定不等武林城主回来,就要把他处死,那岂不太冤枉!
  正思忖间,忽听有人在门外轻敲了三下,哥舒虎暗叫一声“果然来了”,便硬着头皮坐起问道:“谁啊?”
  “是我!”
  一个陌生的声音。
  哥舒虎虽不知来的是哪一个,却不能不装做认识,当下佯作懒洋洋地道:“请进来。”
  房门随被推开,有三人走了进来。
  三人中,一个是面貌清癯,身着米色长衫的老者,另两个则是身穿红底黄花劲衣的中年人,身上均佩戴长剑,分明即是所谓的“红衣武士”。
  这类红衣武士,哥舒虎已从骆小福嘴里略知梗概,据说是负责保护五院的武士,武功均不在一品武士之下,是武林城的精英,地位比黑衣武士高得很多。
  哥舒虎恪守“言多必失”的原则,故见他们进房,只向他们点点头。
  那身穿米色长衫的老者问道:“世良,你怎么了?”
  哥舒虎指了指自己的喉咙,道:“着了点凉,喉咙很不舒服。”
  长衫老者一听他喉咙不舒服,对他声音的改变也就不加起疑,只关心的问道:“你身体一向很好,怎么会着凉呢?”
  哥舒虎道:“也许是气出来的。”
  长衫老者道:“听林妈说,你把小福杀了?”
  哥舒虎点点头。
  长衫老者道:“怎么回事?”
  哥舒虎道:“他乘我睡觉时逃走,幸好被我追上,但他坚持不肯回城,我只好把他杀了。”
  长衫老者叹道:“那孩子一向很乖,真想不到会这样……”
  一个面有刀疤的红衣武士接口道:“城主昨天出城,你知道吧?”
  哥舒虎道:“刚听说了。”
  那红衣武士笑道:“你可知道,城主此番城出,是为你说亲去的哩!”
  哥舒虎道:“哦?”
  那红衣武士道:“前几天东海蜘蛛岛主的女儿颜英婵入城过堂,获得了一品武士,城主见她长得漂亮,又是颜伯嵩之女,便想替你作成这门亲事,就亲自动身往蜘蛛岛去了。”
  哥舒虎淡淡一笑道:“人家颜姑娘肯么?”
  长衫老者接口道:“她还不知道,是城主说好说歹把她留下来的。”
  哥舒虎问道:“城主何时回来?”
  长衫老者道:“最快也要半个月吧。”
  哥舒虎道:“那颜姑娘现在何处?”
  长衫老者道:“城主把她安置在中院‘藏走厅’上,你要不要见她?”
  哥舒虎觉得这是一个机会,便点头道:“好,去看看她长的什么样子。”说毕,下了牙床。
  长衫老者笑道:“那丫头很凶,不过她见到你时,说不定会转嗔为喜——走,咱们一起去见她。”说着,转身出房。
  哥舒虎随后跟出,那两个红衣武士出了厢房,径自走开,这使哥舒虎有正中下怀之感,因为身边跟随的人太多,对他是个精神威胁。
  长衫老者一边走一边问道:“这次你上哪儿玩了?”
  哥舒虎道:“随便走走,也没玩什么……”
  长衫老者笑道:“你是个风流成性的人,还会没有玩么!”
  他笑了笑,又道:“不过,要是颜岛主答应把女儿嫁给你,你就得收敛收敛,要知颜岛主可不是好相与的人物,他绝不肯让女儿受一点委屈的。”
  哥舒虎道:“我猜颜岛主不会答应。”
  长衫老者道:“他若不答应,就是亲自入城把女儿带走,任何人想要入城,就得从九品堂打起……”
  哥舒虎道:“他要拿到一品武士,乃是轻而易举的事啊!”
  长衫老者哈哈笑道:“问题是他不能要一品武士的头衔,他是当今武林数一数二的高人,名气不在城主之下,怎么好意思拿一品武士的头衔?”
  哥舒虎道:“那么……”
  长衫老者笑道:“那么,他只有两条路好走,一是答应亲事,二是跟我们武林城闹翻,而不管是答应亲事或跟我们闹翻,对我们都有好处!”
  哥舒虎道:“有道理,听说他的一个仆人也在我们手里?”
  长衫老者道:“是的,那天他入城强要把颜姑娘带走,对城主恶言相向,城主便下令把他擒了下来。”
  哥舒虎道:“现关在哪里?”
  长衫老者道:“牢中。”
  哥舒虎当然不敢追问牢在何处,故静默下来。
  而就在这时,两人已走入另一座庭院。
  哥舒虎一看即知这是中院,因为这座庭院的建筑比西院更够气派,而且警卫森严,两人一入院中,就遇上了三个在院上巡逻的红衣武士。
  这三个红衣武士一齐向他们走过来,当中一个举手打招呼道:“世良你回来了。”
  那红衣武士道:“城主不在,你知道吧?”
  哥舒虎道:“知道。”
  长衫老者插嘴道:“他想先见见那颜姑娘,高总管在不在?”
  那红衣武士道:“在他房中。”
  长衫老者便向哥舒虎说道:“走,先去见高总管。”
  随与哥舒虎走上一条回廊,来到一间厢房门口,举手敲门。
  “谁?”
  “高总管,是我。”
  “哦,是戴堂主,请进来。”
  长衫老者推门而入。
  厢房内,布置极为华丽,只是整个房中充满了烟云,原来高总管正躺在床上吞云吐雾。
  他是个年近七十的老人,面貌瘦削而冷峻,有一种在高位者的傲慢气质,看见“骆世良”入房,只淡淡说道:“几时回城的?”
  哥舒虎察颜辨色,情知此人在武林城里的地位极高,“自己”对他似乎得恭敬一些,当下恭声答道:“刚回来的。”
  高总管道:“有事么?”
  哥舒虎道:“没有。”
  高总管抬目盯着他;道:“嗯?”
  哥舒虎心里有些发慌,说道:“戴堂主要我去见见那位颜姑娘……”
  高总管一眼不瞬的望着他,面有讶异之色。
  哥舒虎很机敏,立刻看出是怎么回事,忙道:“昨夜着了凉,喉咙很不舒服。”
  高总管“唔”一声道:“怪不得声音都走了样,是不是光着身子睡觉之故?”
  哥舒虎尴尬一笑,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高总管敲掉烟杆上的烟灰,摇着头道:“你这个小色狼,总有一天会出事的!”
  他说到这里,伸手入怀摸出一块形若蝙蝠的金牌,扔给哥舒虎,接着道:“去吧!言语举正要不亢不卑,不要见到漂亮的姑娘就酥了骨头,让人家笑话!”
  哥舒虎接住了金牌,却不知金牌作何用途,一时为之怔住。
  高总管诧异道:“还有什么事?”
  哥舒虎这才醒悟已是该告退的时候,忙道:“没有了,没有了。”说罢,施礼欲退。
  高总管突然问道:“你母亲身体好么?”
  哥舒虎一呆,但很快就答道:“还好,老样子。”
  高总管似乎改变了主意,自床上坐起,伸脚下地,说道:“我看还是我陪你进去吧!”
  哥舒虎一怔道:“什么?”
  高总管一面穿靴一面说道:“我陪你去见颜姑娘。”
  哥舒虎觉得此人最难对付,便道:“不必了,由戴堂主陪我去就行了。”
  高总管道:“不,我陪你去!”
  他的语气很坚定,穿好了靴子,即往房外走去。
  哥舒虎只得跟着走。
  三人出了厢房,高总管先索回刚刚交给哥舒虎的金牌,然后一撇手笑道,“你先请!”
  哥舒虎忙道:“不,高总管先请!”
  高总管微微一笑,便领路走下回廊,朝对面一座殿式大厅走去。
  三人进入大厅,只见厅上陈设极其富丽堂皇,正中却供奉着一具巨大的塑像。
  塑像是个老道人,体积也人大约三倍,盘膝坐在一座红木案上,作含笑打坐之状。
  而在塑像之前,肃立着两个抱刀的黑衣武士,他们纹丝不动的站着,简直与塑像无异。
  高总管走近塑像前,向守卫的黑衣武士做了个手势,其中的一个黑衣武士躬身一礼,表示遵命随即转入塑像后面。
  忽然,塑像开始往后移动,地上便出现了一个地道的入口。
  高总管当先走下去。
  哥舒虎和被称为“戴堂主”的长衫老者随后跟入,地道颇为宽大,地上铺的是青石板,顶上和两边则嵌着白磁砖,而且地道上十步一灯,光线十分明亮,好似进入琉璃宫。
  三人走入数十步,地道一分为二,一条伸向左边,一条伸向右边,怪的是伸向左边的一条地道,里面阴暗异常,伸向右边的一条却明亮如昼,给人一种天堂与地狱的分别。
  阴暗的地道口上,悬挂一块横匾,上有三个银色的铸字:“困龙牢”。
  光明的地道口上,也悬挂一块横匾,上面是三个金色的铸字:“藏龙厅”。
  哥舒虎看了暗暗称奇,忖道:困龙牢?藏龙厅?这是什么玩意?
  正思忖间,高总管已拐入困龙牢那条地道,戴堂主一怔住足道:“高总管,错了吧?”
  高总管一直向里面走,道:“没错!”
  戴堂主讶然道:“颜姑娘不是在藏龙厅里面?”
  高总管答道:“原来是的,但她一再大发雌威,乱摔东西,城主便下令把她关入困龙牢。”
  戴堂主道:“原来如此,但这样一来,只怕亲家结不成反要变成仇家了。”
  高总管道:“不妨,不管是亲家或冤家,对我们都属有利!”
  说话间,来到一处铁栅门前。
  铁栅门内,也有黑衣武士把守,他见高总管三人到来,连忙按动机关启开铁栅门,让高总管三人进入。
  过了铁栅门,便见地道两边各有一排牢房,是用铁板铁条铸成的,可说是天下最坚固的牢房了。
  高总管走到一间牢房门口停下,自怀中取出一串钥匙,拣出一支打开牢门上的一把铜锁,然后转对身后的哥舒虎说道:“她在里面,你进去跟她谈谈!”
  哥舒虎乃推开牢门,走了进去。
  牢房中漆黑如墨,几乎是伸手不见五指。
  哥舒虎才想定睛细视,身后的牢门已“砰”的一声关上,他心头陡地一震,转身伸手要拉开牢门时,又听“克喳”一响,门已锁了!
  他立知上当,扳着铁门急叫道:“高总管!高总管!你开什么玩笑?”
  站在外面的高总管嘿嘿嘿的冷笑起来,道:“小子,你一定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因此才敢冒充骆世良混入我何武林城!”
  那戴堂主显然也吃了一惊,失声道:“什么?高总管你说他是假的?”
  高总管声调一沉,冷冷地道:“戴堂主,亏你还是日夜与他相处之人,竟看不出这小子是冒牌货?”
  戴堂主骇然道:“可是,他的面貌一点都不错呀!”
  高总管冷冷道:“那是易容之功,你听他的声音就该听出来!”
  戴堂主惶声道:“哦哦,只因他说喉咙痛,所以……所以……”
  高总管截口道:“你只要仔细看他的眼睛,也可以看出来!”
  戴堂主没有再开口。
  高总管接着道:“骆世良自恃是城主的外甥,一向对老夫也不为礼,而这小子刚才却对老夫十分恭敬,老夫心中起疑,便拿话试了他一下,结果一试就抓着了他的狐狸尾巴。”
  戴堂主恍然道:“对对,骆世良的母亲已死多年,而高总管却问他母亲身体怎样,属下还正在奇怪呢!”
  听了高总管和戴堂主的这一席话,哥舒虎知道自己是已澈底失败了,不由暗叹一声道:“罢了,才人进城身份就告败露,这下完啦!”
  牢门上有个小窗口,这时高总管的脸在小窗口上出现,他阴沉沉的笑着,问道:“小子,你是何人?”
  哥舒虎觉得已经没有说谎的必要,便道:“我的姓名你大概曾经听过——九品武士哥舒虎是也!”
  高总管目光发亮,道:“噢……你就是哥舒虎?你为何冒充骆世良混入我们武林城?”
  哥舒虎道:“寻父!”
  高总管皱皱眉道:“你父亲是谁?”
  哥舒虎道:“哥舒达神刀哥舒达!”
  高总管道:“我们武林城中没有这个人!”
  哥舒虎道:“十年前,家父来此过堂,有人亲眼看见他打入一品堂……”
  高总管问道:“成功了没有?”
  哥舒虎道:“不知道,从那以后便音讯杳然,所以我要弄个水落石出!”
  高总管又皱眉,沉声道:“令尊若获得一品武士的头街,我们一定记得,因为目前一品武士还不多,总共只有十多位罢了。”
  他微微一顿,继道:“所以,当年令尊如曾打入一品堂,一定是无功而退,因此他的失踪与我们武林就没有关系!”
  哥舒虎道:“请问,迄今为止,获得二品武士的共有多少人?”
  高总管道:“大约有五十余人吧。”
  哥舒虎道:“那么,家父即使未曾获得一品武士,也还可是二品武士,对不对?”
  高总管道:“对。”
  哥舒虎道:“要在五十多位二品武士中查出家父,应该不难吧?”
  高总管道:“要查出他是不是二品武士?或查出他目前的下落?”
  哥舒虎道:“查出他曾否获得二品武士。”
  高总管道:“这当然不难,只要问问二品堂主就知道了。”哥舒虎道:“可否立刻请二品堂主前来问问?”
  高总管道:“老夫先要知道骆世良目前的情况!”
  哥舒虎道:“他还活着。”
  高总管道:“有时活着比死更痛苦!”哥舒虎道:“他不会有什么痛苦,除非颜姑娘和老仆人颜锦受到伤害。”
  高总管面色一变道:“你是说,骆世良被颜伯嵩捉去了?”
  哥舒虎点以道:“是的,你们既可扣留他的女儿和仆人,他当然也可以劫掳你们的人!”
  高总管显然很吃惊,沉声道:“你说谎吧?”哥舒虎道:“骆世良若未失手被捕我如何能够上到大王峰来?”
  高总管“哼”了一声,冷冷道:“你和颜伯嵩是何关系?”
  哥舒虎道:“无什渊源,认识而已,他知道我要入武林城寻父,故托我带口信给你们武林城主,请他即刻把颜姑娘颜锦和我一起带去蜘蛛岛交换骆世良和骆小福。”
  高总管道:“你在哪里见到颜伯嵩的?”
  哥舒虎道:“这不重要,你们已不可能追上他,此刻他大概已回到蜘蛛岛了。”
  高总管盯他半晌,忽然转身走了。
  哥舒虎急道:“等一下!”高总管又转回到小窗口,冷冷问道:“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哥舒虎道:“关于家父——”
  高总管冷笑截口道:“私入武林城者死你即使得知令尊的下落,又有何用!”说罢,消失不见。
  哥舒虎气极,用力踢着牢门,破口大骂起来。

  第三章 藏龙卧虎

  蜘蛛岛,是东海一座小岛屿,宽广仅一里许,岛上遍布礁岩,其形标若蜘蛛,是以为名。
  但岛上的确有蜘蛛,而且是很毒的蜘蛛。
  自从颜伯嵩选上这座小岛做为隐居之处后,他在岛上遍植柳树,布成一个比八卦阵更为复杂的蜘蛛阵,又远从蛮荒捕回一些毒蜘蛛,让他们在岛繁殖,于是蜘蛛岛上就成了一处令人望而却步的地方了。
  他为何要把住处布成此一个可怕的地方呢?
  理由是怕人干扰。
  怕武林人前来干扰,也怕朝廷的干扰,因为早在二十年前,他就已是一位举世皆知的文武奇才,武功方面,他曾击败过少林,武当的两位掌门人,文学方面更是不凡,他曾教过五个学生,结果五个学生都中了进士,目前一位是监察御史,一位是准南节度使,另两位是翰林院编修。
  因此,经常有武林人找他挑战,而朝廷也一再敦促他出任,但他对这些都不感兴趣,于是避居蜘蛛岛,使人知难而退。
  这法子真灵,自从定居蜘蛛岛后,就没有人再见到他,凡是踏上蜘蛛岛的人,都在蜘蛛阵内被弄得晕头转向,或者被毒蜘蛛所伤。
  但今天,却有一位访客以绝顶轻功飞越过他的蜘蛛阵者,而到了他岛中的庭院上。
  这人,是个满面于思的黄袍老人。
  他像一只巨鸟一样飞落在庭院外面的篱笆上,声如雷鸣道:“颜伯嵩,快出来见我!”
  庭院里面,却静悄悄的不闻人答话。
  黄袍老人怒吼道:“颜伯嵩,你再不出来,老夫立刻把你这座蜘蛛岛夷为平地!”
  颜伯嵩悄然出现了。
  他双手捧着一部书面看书一面踱出来,口中还念着:“古之治天下,朝有进善之旌,诽谤之木,所以通治道而来谏者,今法有诽谤妖言之罪,是使众臣不敢尽情,而上无由闻过失也,将何以来远方之贤良……”
  念到此处,刚好走到篱笆前,于是他把头抬起来,望望黄袍老人,道:“哦,我道是谁这么没规矩,原来是你令狐帮主,这就难怪了,尔整天与凶鹰为伍,其不呱呱叫者几希。”
  原来,黄袍老人者,乃是神鹰帮帮主令狐山是也。
  令狐山一听颜伯嵩出言讽刺,面上怒容更盛,戟指颜伯嵩喝道:“姓颜的,你少在老夫面前吊文,今天老夫是找你算帐来的!”
  颜伯嵩含笑道:“算什么帐啊?”
  令狐山怒道:“你杀我十几只神鹰,又把老夫的七个爱妾折辱了一顿,此仇非报不可!”
  颜伯嵩笑哦一声道:“你那些小鸟怎称得上神鹰二字?若真是神鹰,就不会被老夫杀了。至于你那七个小老婆,哈哈,老夫久闻她们武艺非凡,故请她们表演一番罢了,你令狐老儿何其小气至此?”
  令狐山听了更怒,面上现出吃人的狰狞怒容,咬牙切齿道:“颜伯嵩,别人怕你,老夫可没把你放在眼里!”
  身形一飘,掠到院地上,错掌挫腰,睁目厉声道:“过来,咱们决个生死!”
  颜伯嵩微微一笑道:“唉,你好好一个帮主不做,为何却要跑到这儿来丢命?”
  令孤山环目一瞪道:“你打是不打?”
  颜伯嵩点了点头,移步上前,笑道:“能闯过老夫的蜘蛛阵的人,必为一流高手,有资格向老夫挑战了!”
  令狐山冷哼一声,跨前半步,便待发掌攻出——
  “且慢!”
  随着话声,自庭院内走出一人。
  这人是中年文士,有一张英俊的白脸,双手也白得像女人的玉手,身上穿的儒衣很漂亮,举步之间,流露出一股风流倜傥的气概。
  颜嵩伯面色一变道:“你是何人?”
  敢情是个不速之客!
  中年文士彬彬有礼的向颜伯嵩作了一揖,道:“区区冒昧造访,抱歉之至。”
  颜伯嵩沉下脸道:“老夫问你是谁!”
  中年文士又一揖道:“颜岛主姑且称我为‘天外不速客’好了,我的姓名不愿被肮肮脏脏的人听去了。”
  他举手一指令狐山,笑着解释道:“我所指之人,是他!”
  颜伯嵩神色一愕,继之突然仰头哈哈大笑起来。
  令狐山却为之怒气冲天,他乃是当今武林名头极为响亮身的人物,一般人听到“神鹰帮主令狐山”七个字,就像听到阎王索命一样害怕,像他这样一位大人物,哪能忍下这个侮辱,因此他立刻转身对自称为“天外不速客”的中年文士暴声道:“何来兔崽子,竟敢口出不逊!”袍袖飞处,飙然一掌拍出。
  在当今武林道上,谁都知道神鹰帮主令狐山的掌法独步天下,有“武林第一掌”的美誉,现在他含愤出击,其力道之强,是可想而知的。
  但中年文士毫无惧意,马步一沉,挥掌迎出。
  “拍!”一声轻爆,双掌接个正着,刹那间劲风四射。
  地上沙飞石走,而两人的手掌接上之后,竟未分开,竟较量起内家真力来了。
  很快的,两人的面上都起了轻微的痉挛,额上泌出汗珠,显然双方一上来就倾出了全力。
  颜伯嵩一看中年文士竟能抗拒令狐山雄浑无匹的掌力,心中大为惊奇,因为他知道令狐山功力盖世,当今武林能与他抗衡的人实在寥寥无几,而中年文士却是个名不见经传的人物。
  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物,竟能和令狐山打成平手,这不仅使他大感惊奇,就连令狐山的面上也出现了惊讶之色。
  双方僵持约莫盏茶工夫——
  颜伯嵩颇想看看中年文士的身手,当下哈哈笑道:“二位这样较量内力,乏味得很,何不在招式上一决雌雄?”
  一般情形,两个高手一旦拼上内力,除非功力悬殊,否则便得拼到分出胜负才能罢手,在胜负未分时,任何一方若收掌撤退,必会被对方的掌力所伤,因此颜伯嵩要他们改变拼斗方式,实在是一种幸灾乐祸的说法。
  不料他话声方了,那中年文士竟然长笑一声道:“好啊,咱们在招式上见个真章!”话落,身形突然往旁一侧。
  “哼!”令狐山登时像走了空招,身子向前直冲出去。
  颜伯嵩一见大惊,暗叫道:“好功夫!他竟能轻轻松松的卸去令狐山的力道,此大武学之精,显然不在我之下了,他到底是谁?”
  思忖方自脑际闪过,只见中年文士又一声长笑,身形乘势直欺,挥掌拍向令狐山的背心。
  好个令狐山,不愧是武林少数高手之一,虽然一时没拿桩站稳,以致身子前冲,但百忙中仍能反手一掌扫出——
  “砰”双掌又接个正着。
  中年文士被震退了两步。
  令狐山因是仓卒出手,一来脚步没站稳,二来力道未使足,故整个身子登时离地飞起,直跌了出去。
  但他并未因此落败,身子飞出一丈开外时,空中一个翻滚,就却去了飞势,像一片树叶飘飘落到地上。
  颜伯嵩喝采道:“好俊的功夫!令狐老儿,看来你的日子并非全花在床上啊!”
  令狐山紧绷着一张丑脸,沉声道:“颜伯嵩,你老实告诉我,这位朋友是谁。”
  颜伯嵩笑道:“对不起,老夫跟你一样不清楚。”
  令狐山知颜伯嵩不会说谎,当下回望中年文士冷笑道:“朋友技艺非凡,谅非无名小卒,何不报上万儿?”
  中年文士俊逸一笑道,“区区刚才说过了,区区的姓名不愿被肮脏的人听了去!”
  令狐山勃然震怒,舌绽春雷大吼一声,身形突如怒矢射出,双掌齐扬,一上一下,分击中年文士的胸口和小腹,招式勇猛异常,似乎决心要将中年文士一举击毙。
  中年文士轻笑一声,拧身错步,右足倏抬,反踢他左太阳穴,避招及进攻,也非常的快速巧妙……
  于是,两人就在院地上各展奇技,大打出手,双方均以攻为守,互抢先机,转眼间但见身影轮转,掌影翻飞,而无法分出谁是令狐山谁是中年文士了。
  颜伯嵩很仔细的看着,一面看一面点头,显然对他们的招术十分欣赏。
  双方一口气走了七十多招,蓦闻“砰”的一声巨响,两人身形立分,各自纵开了数丈。
  中年文士气定神闲,面挂微笑。
  令狐山也没有什么异样,表情杀气腾腾。
  颜伯嵩笑道:“二位真是棋逢敌手,将遇良才,佩服佩服!”
  中年文士身子做了个优越的扭动,向令狐山笑道:“胜负未分,咱们重来过吧?”
  令狐山眼睛闪了闪,诡然一笑道:“看情形,你我想分出胜负,得斗上一、二昼夜……”
  中年文士笑道:“不必,再过几十招就差不多了。”
  令狐山道:“老夫今日是来找颜伯嵩算帐的,可没闲功夫跟不相干的人作耍!”
  中年文士道:“这是说,你已不计算区区刚才对你的侮辱了?”
  令狐山狞笑道:“不,老夫另有办法收拾你!”
  说完这话,便曲食指入口,发出一声长长的口哨。
  颜伯嵩笑道:“神鹰来了!”
  果然,话落不久,已自四面八方,飞来为数多达百只的凶鹰,像一大片乌云般盖住了整座庭院。
  中年文士仍无惧色,仰望空中的那群凶鹰,笑笑道:“训练这群凶鹰是很不容易的,叫它们来送死实在太可惜了。”
  令狐山嘿嘿笑道:“老夫的神鹰当然免不了损析几只,但最后胜利的一定是它们!”
  说毕,又发出两声口哨,然后纵开数丈,好让那群凶鹰飞下攻击敌人。
  那群凶鹰听到口哨后,果然立时发动攻势,分向颜伯嵩和中年文士疾冲而下。
  中年文士大笑一声,右手向上一扬,立见一蓬金光闪动,好似洒出满天星斗。
  霎时,十几只凶鹰便自空中直堕而下,落地拍拍翅膀,就死了。
  而颜伯嵩也同时采取行动,他把手上的书撕下五、六页,抖手向上抛出。
  那原是又薄又软的宣纸,经他一抛之下,竟似变成片片利刃,一下就嵌入凶鹰的身上,其中的一片还斩断了一只凶鹰的头。
  于是,五、六只凶鹰纷纷堕地死去。
  中年文士喝采道:“颜岛主好厉害的气功!”
  喝采声中,又一扬手掌,又一蓬金光出现,又有十来只凶鹰落地而亡。
  颜伯嵩也一样,他再自书上撕下数页,再往空中抛去,凶鹰便如雨而下。
  令狐山一见大惊,急忙发出一长两短的口哨,然后腾身飞过篱笆。
  一长两短的口哨,显然是鸣锣收兵的讯号,随见空中那群凶鹰振翼上冲,疾飞而去。
  转眼工夫,空中就干干净净了。而令孤山亦由遁去无踪。
  颜伯嵩和中年文相顾大笑,笑了一阵后,中年文士才低头看看地上的三十多只死鹰,摇头叹息道:“可惜这不是鸽子,要是鸽子的活,你我便可大快朵颐了!”
  颜伯嵩道:“老夫养的毒蜘蛛却可吃这些死鹰。”
  说着,俯身抓起死鹰,一只一只的丢到庭院外面的柳林中去。
  中年文士道:“颜岛主是怎么跟令孤山结了梁子的?”
  颜伯嵩没有回答,他将死鹰清理干净之后,才开声道:“现在阁下可以报出姓名了吧?”
  中年文士笑笑道:“容区区先道明来意如何?”
  颜伯嵩道:“也可以。”
  中年文士道:“区区此来,绝无歹意。”
  颜伯嵩道:“哦?”
  中年文士道:“区区是受人之托,做冰人来的。”
  颜伯嵩道:“哦?”
  中年文士道:“有人想跟颜岛主做个亲家。”
  颜伯嵩道:“老夫没有儿子。”
  中年文士道:“但你有个女儿。”
  颜伯嵩目光一盛,问道:“对方是谁?”
  中年文士道:“武林城里的人。”
  颜伯嵩脸色登时冷了下去,道:“阁下莫非就是武林城里的人?”
  中年文士微笑道:“是或不是,并不重要,区区只是个冰人而已。”
  颜伯嵩冷冷淡淡地道:“别妄自菲薄,阁下莫非就是武林城城主?”
  中年文士笑道,“你看我是么?”
  颜伯嵩憎恶地道:“老夫不喜欢吞吞吐吐的人!”
  中年文士哈哈一笑道:“颜岛主真是快人快语!好吧,咱们是应该开城相见的,颜岛主猜对了,区区正是武林城主!”
  颜伯嵩神色更冷,道:“你是哪一天离开武林城的?”
  武林城主一怔道,“颜岛主问这干么?”
  颜伯嵩又冷冷问道:“哪一天?”
  颜伯嵩算一下日期,面上立现微笑,已知对方尚不知其外甥骆世良落入自己手里。
  武林城主果然现出迷惑之色,问道:“颜岛主问此何为?”
  颜伯嵩不答,含笑道:“小女英婵和老仆颜锦正在你城中是么?”
  武林城主点头道:“是的,但区区未让他们吃苦,而以贵宾相待。”
  颜伯嵩道:“小女入城过堂,并非出自老夫之意。”
  武林城主道:“这点区区明白。”
  颜伯嵩道:“你想娶小女为媳?”
  武林城主道:“不,男方是区区的外甥,他是区区唯一的亲戚。”
  颜伯嵩道:“叫什么?”
  武林城主道:“叫骆世良。”
  颜伯嵩一听,不禁纵声大笑起来。
  武林城主一怔道:“颜岛主因何发笑?”
  颜伯嵩笑道:“你回去吧!”
  武林城主道:“颜岛主不答应么?”
  颜伯嵩道:“老夫不愿在小女被人扣留的时候,谈她的婚事,你回城去把小女等人带来再说吧!”
  武林城主道:“岛主难道不信区区之言?”
  颜伯嵩道:“嗯?”
  武林城主道:“令爱在区区那里的确过得很好,没有人把她当作俘虏。”
  颜伯嵩冷冷一哂道:“不管怎样,等小女回到蜘蛛岛再说!”
  武林城主道:“那时岛主便肯答允婚事?”
  颜伯嵩道:“不,到时再谈!”
  武林城主笑了笑道:“区区听入传说岛主对区区颇有成见,如今看来果是事实……”
  颜伯嵩冷然道:“这又怎样?”
  武林城主道:“没怎么,区区只想让岛主明白,区区对岛主心义已久,很希望能与岛主交个朋友,这是区区的肺腑之言。”
  颜伯嵩道:“很抱歉,老夫从不乱交朋友!”
  武林城主道:“你我素无过节,岛主如何可拒我于千里之外?”
  颜伯嵩道:“交友必须是两厢情愿的事,不能勉强!”
  武林城主道:“这么说,区区即使将令爱带回来,岛主也一定不会答应这门亲事了?”
  颜伯嵩沉笑道:“你回城之后,便会发现情势已变,现在谈这些均属多余。”
  武林城主神色微变道:“岛主此言怎讲?”
  颜伯嵩仰头望天,不再理睬。
  武林城主又笑了笑道:“蜘蛛岛与武林城相距六百里,往返便须跋涉千余里路,因此区区有个主意……”
  颜伯嵩仍仰头不理。
  武林城主接着道:“要是岛主愿早日见到今爱,何妨与区区一道前去,到了武夷山,岛主不进城亦可,区区立刻将令爱带出与岛主相见,如何?”
  颜伯嵩冷冷道:“不!”
  武林城主有些沉不住气了,露齿一笑:“哼,颜岛主究竟是何所恃而如此?”
  他的牙齿洁白如玉,简直象女人的皓齿!
  颜伯嵩又不答话。
  武林城主冷冷一笑道:“区区以礼相请岛主却不去,那么岛主若要女儿,便请移驾武林城吧!”语毕,转身便走。
  但就在此时,蓦闻远处传来一声长啸。
  武林城主闻声住足,回顾颜伯嵩笑道:“看来颜岛主树敌不少啊!”
  颜伯嵩道:“是的,但不及你多。”
  言犹未了,已见有三个人正施展草上飞的绝顶轻功,一路踏着柳树梢朝庭院飞来。
  眨眼工夫,已到篱笆外面。
  武林城主一见之下,惊咦一声道:“高总管,是你们——”
  原来,来的是三个蒙面人,但武林城主一看就认出是高总管及两位红衣武士。
  颜伯嵩冷笑道:“报消息的来了!”
  那高总管和两个红衣武士飞身越过篱笆,一齐向武林城主施礼道:“属下等见过城主。”
  武林城主情知必有重大事故,凝容问道:“城中发生了何事?”
  高总管趋近他身边,向他耳语了一阵。
  武林城主面色一变,立刻回对颜伯嵩冷笑道:“怪不得颜岛主这样沉得住气,原来你把我的外甥掳到岛上来了!”
  颜伯嵩哈哈笑道:“你可以扣留老夫之女,老夫又何不可掳你外甥?”
  武林城主寒下脸孔道:“令爱可是自己入城的!”
  颜伯嵩笑道:“小女可曾闯过一品堂,获得一品武士的头衔?”
  武林城主道:“不错!”
  颜伯嵩道:“那么,如果你不扣留着她,她早已回到岛上来了。”
  武林城主冷冷道:“区区却没为难她。”
  颜伯嵩道:“老夫亦未为难你外甥!”
  武林城主目光迸射出摄人心魄的束芒,问道:“他现在何处?”
  颜伯嵩道:“在岛上。”
  武林城主又问道:“你打算怎样?”
  颜伯嵩冷笑道:“两个换你三个,你把小女,颜锦和哥舒虎带来,老夫便还你外甥和那个书僮。”
  武林城主道:“要是不呢?”
  颜柏嵩道:“小女三人受到什么样的伤害,你外甥也会受到什么样的伤害!”
  武林城主阴森森的笑了几声,道,“颜岛主,区区原是一番诚意,希望能与你结个亲家的,想不到你——”
  颜伯嵩打岔道:“我女圣洁如玉女,岂能嫁给不三不四之人?”
  武林城主一扬眉毛,目射锐芒道:“你说我外甥是个不三不四的人?”
  颜伯嵩道:“正是!”
  武林城主似已忍耐不住,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道:“颜伯嵩,你太狂了,我来提这门亲事,是很瞧得起你的,你别太不知好歹!”
  颜伯嵩仰首冷冷道:“老夫却瞧不起你!”
  武林城主双目一瞪,厉声道:“你放不放人?”
  颜伯嵩缓缓道:“把小女等三人带来,老夫自然放人!”
  武林城主神情严厉的盯看他看了好半天,举手向高总管三人做了个手势,随即慢慢移步向颜伯嵩欺去……
  □                             □                             □
  这是哥舒虎被关入困龙牢的第四天——
  在过去的三天中,他可说度日如年,过的是黑暗的阒静的,与世隔绝的日子。
  除了每日有人按时送来早晚两餐之外,他见不到一个人,听不到一点声音。
  他原以为高总管等人还会再来盘问,或者会对自己有所处置,但结果什么都没有,他好像已被世人所遗忘,要在困龙牢过一辈子了。
  不过,他终于想通了没有人来探望的原因,这原因有二,一是武林城主尚未返回武林城,二是高总管必是赶往蜘蛛岛通知武林城主去了。
  这使他连想到一个严重的问题:“如果高总管还带了高手去,颜伯嵩是否能以寡胜众呢?”
  不能!
  武林城主的武功绝不会比颜伯嵩差多少,假如再加上几个高手,那么顾伯嵩必败无疑。
  败了之后呢?
  败了之后,骆世良必然会被武林城主所救回,那样来,颜伯嵩就失去了讨价还价的能力,而颜英婵,颜锦和自己的性命也就没有保障了。
  这将如何是好?
  逃!
  一想到“逃”字,他就不禁苦笑起来,自第一天被关入困龙牢后,他就不断的想逃走,可是想归想,却是一筹莫展,无计可施。
  因为,牢房是铁制的,别说他功力尚浅,手无寸铁,即使换了一个功力绝世而手上又没有一把宝剑的人,也一样休想破牢而出。
  因为,牢房不仅是铁制的,而且厚达一寸,根本不是任何武器所能攻破的。
  此逃走只能是一种梦想而已。
  但他也从不放弃这个梦想,他一直在绞脑汁苦思脱身之计,终于被他想出一个颇可一试的办法……
  这天晚上,到了晚饭的时候,一个负责送饭的黑衣武士又送饭来了。
  每次送饭,并下是开门送入的,而是由牢门上那个小窗口递入,由哥舒虎接去。
  小窗口只有半尺见方,不是一条可逃之路。
  现在,来到牢房外面的黑衣武士,把一碗饭和一碗汤递入小窗口,喊着道:“哥舒虎,吃饭了!”
  哥舒虎没有去接。
  黑衣武士又叫道:“哥舒虎,听到没有,饭来了!”
  哥舒虎好像已不在牢房中,没有一点动静。
  黑衣武士感到奇怪,拿回饭菜,凑近小窗口向内张望,发现哥舒虎大字般俯卧于地,似是睡死了,当下大声道:“哥舒虎,起来吃饭!”
  哥舒虎仍然没动一下。
  黑衣武士又叫了几次,见哥舒虎始终没有反应,不禁骂道:“小子,你装死没用,这花样老子见的多了,你再不把饭接去,挨饿的是你自己!”
  哥舒虎依然未动。
  黑衣武士怒道:“好,你要有志气,就永远不要吃!”
  说罢,把饭放回一个木盒,提着走了。
  而哥舒虎好像真死了一般,一直没动弹,一直俯卧于地上……
  □                             □                             □
  第五天上午,黑衣武士又送饭来了。
  他探头一望牢房内,发现哥舒虎仍俯卧于地,而且姿式似未改变,不觉“咦”了一声道:“小子,你当真死了不成?”
  哥舒虎仍是老样子。
  黑衣武士迷惑的望了他一会,忽然诡笑一声道:“哼,我告诉过你,装死的花样老子见的多了,你别想骗人!”提起木盒又去了。
  漫长的一天又过去了。
  又到了晚饭的时候,黑衣武士准时提着木盒来到牢房外面,他仍先探头察看,见到哥舒虎还是老样子,不由面容一懔道:“他妈的,这小子好端端的怎么忽然暴毙了呢?”
  他歪头又看了片刻,随即提着木盒转身便走,出到外面铁栅门处,向守牢的黑衣武士说道:“老柯?那小子情况有异!”
  守牢的黑衣武士道:“怎么呢?”
  送饭的黑衣武士道:“他好像死了!”
  守牢的黑衣武士呆了呆道:“死了?”
  送饭的黑衣武士神情严肃地道:“昨天晚上我送饭去时,他就倒在地上不动,一直到现在还是那个样子,看样子是死了不错。”
  守牢的黑衣武士惊讶道:“无缘无故怎么会死了?”
  送饭的黑衣武士道:“说不定是自杀的,我看你最好向上面报告一下。”
  守牢的黑衣武士道:“好,我先去瞧瞧……”
  他开门让送饭的黑衣武士出去后,把铁栅门关好,立即转向里面奔入,来到关着哥舒虎的牢房外,也探头向牢内看去,见哥舒虎果然卧倒在地,便试探的开口喊道:“哥舒虎,你搞什么花样?”
  哥舒虎当然没有反映。
  守牢的黑衣武士骤里轻轻说了声“怪事”,便转身回到铁栅门前,打开了一个嵌在壁上的箱子,拉动箱内的一支铁柄。
  那壁箱内,除了一支铁柄之外,还有一个拳头大小的圆孔。
  当这名守牢的黑衣武士拉动铁柄不久,就从那圆孔里传出人语声来:“什么事?”
  守牢的黑衣武士大声道:“启禀副总管,那小子情况有异!”
  圆孔里面又传出“副总管”的声音:“哪个小子?”
  守牢的黑衣武士道:“就是那个九品武士哥舒虎呀!”
  副总管问道:“他怎么样?”
  守牢的黑衣武士道:“他好像死了!”
  副总管道:“你们没送饭给他吃么?”
  守牢的黑衣武士道:“送了,但从昨天晚上起,他就躺在地上没动一下,叫也叫不醒,看情形很像是自杀了呢!”
  副总管道:“真扫兴,我正在喝酒……好吧,我等一会下去看看。”
  通话结束,守牢的黑衣武士关上壁箱,喃喃自语道:“喝酒?哼哼,城主和高总管不在,他老兄的毛病就多了!”
  约摸过了两刻时光,一个独眼人下到地道里来了。
  这个独眼人年近五旬,还是个秃头的,但身材很高大,一只左眼已无眼珠,眼眶深陷,看模样很是阴森可怕,不过这时却醉态毕露,步履蹒跚,显然喝了不少的酒。
  他来到铁栅门前,等守牢的黑衣武士启开铁栅门后,才走入问道:“他在哪一间铁牢?”
  守牢的黑衣武士答道:“右边第三间。”
  这独眼人不用说就是“副总管”了,他吐出一口酒气,道:“我去看看……”说着,蹒跚走入。
  守牢的黑衣武士有些不放心跟上道:“属下陪副总管进去吧?”
  副总管回头瞪他一眼,道:“为什么要你陪?”
  守牢的黑衣武士道:“高总管走的时候,再三叮嘱属下好生看守,他说那小子——”
  副总管截口道:“胡说!他只不过是个九品武士,你以为我对付不了他?”
  守牢的黑衣武士连忙躬身道:“属下不敢。”
  副总管轻哼一声道:“你不是说他己经死了么?”
  守牢的黑衣武士道:“不,属下某说他好像死了,而不是已经死了。”
  副总管摆摆手道:“就算他还活着,一个九品武士能搅出什么花样!”一边说,一边走了进去。
  守牢的黑衣武士站着不敢再跟入。
  副总管摇摇摆摆的来到第三间牢房,向小窗内望了望,沉声道:“哥舒虎,你起来!”
  牢房中的哥舒虎一动未动,给人的感觉是僵了。
  副总管“哼”了一声,即由身上掏出一串钥匙,试了好几支钥匙才启开了门上的铜锁,当即推门走了进去。
  他走近哥舒虎身边,俯身细视,口发诡笑道:“小子,你真会装死,快给我站起来!”
  哥舒虎没有一点反应。
  副总管这才蹲下身子,伸手将哥舒虎俯卧的身子扳转过来——
  “砰!”掌影一闪,他的头额已中了重重的一击。他神情一呆,随即仰身倒下。
  哥舒虎生龙活虎般的一跃而起,又重重的在他的巨阙穴上击了一拳,确定对方已昏迷不省人事,才长长透了一口气。
  第一步已经成功了!
  他刚才已听到守牢的黑衣武士的话,知道此人是副总管,在武林城的地位不低,故心中十分高兴,觉得自己逃生有望了。
  当下他将副总管的身子摆成俯卧的类式,便躲入牢门后面等待着,等待着那个守牢的黑衣武士的来临。
  过了好一会,那个守牢的黑衣武士见副总管久不出来,放心不下,便进入甬道,来到关禁哥舒虎的牢房外,探头自小窗口望入。
  他一看副总管竟躺在牢房内,不禁大吃一惊,失声道:“副总管,你怎么啦?”
  伸手一推铁门,一看铁门应手而开,心中更感不妙,当即闪身冲了进去。
  “砰!”
  他才冲到副总管跟前,后颈上就挨了重重的一掌,登时一个踉跄,扑倒在副总管的身上,昏死过去了。
  哥舒虎立时动手脱下他的衣服,换穿在自己身上,后来又在口袋里找到一块蒙面用的黑巾,于是再蒙在脸上,摇身一变而成为“黑衣武士”了。
  然后,他将副总管搭架起来,像搀扶醉汉那样,搀扶着他走出牢房,往外面行来。出了困龙牢,迎面便是藏龙厅的甬道,哥舒虎抱着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决心,扶着副总管走了进去。
  走入数十步,又到一处铁栅门前。
  那里面,也有一个守牢的黑衣武士,他见同事扶着副总管来到,且见副总管全身软成一团,不禁大感惊异道:“怎么回事?”
  哥舒虎答道:“副总管喝醉了,但是却要进入藏龙厅巡视,我没办法,只好扶他前来,你快开开门吧!”
  那黑衣武上听了似感为难,说道:“总管喜城之前,曾严嘱小弟不可随便让人进来……”
  哥舒虎道:“副总管也不可随便进入么?”
  那黑衣武士道:“副总管当然可以进来,可是他现在烂醉如泥……”
  哥舒虎道:“你别管,开开门便是!”
  那黑衣武士道:“万一出事呢?”
  哥舒虎道:“你不必负责。”
  那黑衣武士道:“你也不必负责?”
  哥舒虎道:“是的,我也是奉命行事。”
  那黑衣武士点点头,乃转去按动开关,打开了铁栅门,让他们进来。
  哥舒虎将副总管扶入之后,即一直往里直走,打入数十步,眼前来到一个圆形而雕花的洞门前,却不知如何开门进去。
  这个圆洞门,是用实心木制成的,上面刻着浅浮雕,漆成黄金色,看起来十分灿烂夺目。
  门框顶上,恭挂着一块匾额,上面横排着三个大金字,“藏龙厅”。
  显然只要过了此门,便可到达藏龙厅,但哥舒虎看了好半天,仍不知如何启门而入,当下将副总管放下,开声喊道:“喂,老兄,请过来一下!”
  守牢的黑衣武士应声赶了过来,问道:“什么事呀?”
  哥舒虎指了指那圆门,做了个奈何不得的姿态。
  那黑衣武士“哦”了―声,笑道:“你是第一次进入此处的?”
  哥舒虎道:“是啊。”
  那黑衣武士道:“这就难怪了,其实要打开此门是很简单的,任何人都可以开它!”
  哥舒虎道:“敲门?”
  那黑衣武士点头笑道:“正是!”
  哥舒虎道:“敲几下?”
  那黑衣武士道:“随便。”
  哥舒虎感到意外道:“这么说,要是有外敌侵入,他不是很容易就可进入藏龙厅么?”
  那黑衣武士笑道:“未必!”
  他说着,上前举手敲门,圆门果然应手而开,现出一间空房。
  空房中,除了对面又有一扇门之外,看不见一件东西,但地面上却铺着一块一块的木板,五颜八色,十分美观。
  哥舒虎略有所悟道:“那里面机关遍布,只要踏错一块木板——”
  黑衣武士接口道:“那么,地面便整个翻转过来,把人推入二十丈深的一片刀床上!”
  哥舒虎暗暗抽了一口冷气,说道:“原来如此,现在我要怎么走呢?”
  黑衣武士看看副总管,道:“副总管已经睡了,我看等他醒来再进去吧?”
  哥舒虎摇头道:“不行,他说若不立刻把他送入藏龙厅,就要打断我的腿。”
  黑衣武士道:“他现应昏睡不醒,怎么能通过这间‘生死房’?万一一走错,岂不粉身碎骨?”
  哥舒虎道:“不妨,我背着他过去就是了。”
  黑衣武士道:“他究竟为什么要去这个时候进入藏龙厅!”
  哥舒虎道:“不知道。”
  黑衣武士道:“那颜英婵和颜锦正在藏龙厅中,他们要是乘机下手挟持,岂不糟糕?”
  哥舒虎道:“不会,他们即使下手挟持副总管,也逃不出藏龙厅。”
  黑衣武士忽然对他生起怀疑,目光一注道:“你是哪一班的兄弟?”
  哥舒虎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黑衣武士声调严肃的道:“我要知道!”
  哥舒虎道:“我是西院的人。”
  黑衣武士道:“我问你是哪一班!”
  哥舒虎佯装不满道:“老兄怎么搞的,莫非你怀疑我不是武林城里的人?”
  黑衣武士冷冷道:“我要你回答是哪一班的兄弟,应该不难回答!”
  哥舒虎道:“我不属于哪一班。”
  他举手一指对方的身后,接着道:“要知我是谁,可问那个人!”
  黑衣武士回头去看时,软麻穴上就中了一拳,登时闷哼一哼,软倒下去。
  哥舒虎拔出他佩带的长剑,抵上他心窝,冷冷一笑道,“朋友,告诉我怎么通过‘生死房’如何?”
  黑衣武士吓得脸色都白了,颤声道:“你……你是何人?”
  哥舒虎道:“别管我是谁,你若要性命,就快告诉我通过‘生死房’的走法!”
  黑衣武士惊疑地道:“我说了,你一定不杀我?”
  黑衣武士问道:“你进入藏龙厅意欲何为?”
  哥舒虎道:“救人。”
  黑衣武士道:“救颜英婵和颜锦?”
  哥舒虎士道:“不错。”
  黑衣武士道:“你纵然能够将他们救出藏龙厅,也不可能逃出武林城!”
  哥舒虎道:“别替我担心,你只要说出如何通过‘生死房’的步法就行了。”
  黑衣武士道:“通过‘生死房’的步法,是青黄蓝白,青黄蓝白,一共八步。”
  哥舒虎道:“何谓‘青黄蓝白青黄蓝白’?”
  黑衣武士道:“那地板上,一共有六种颜色,你就照‘青黄蓝白’的顺序走过去,就可安然通过。”
  哥舒虎道:“到了那扇门前,如何启门?”
  黑衣武士道:“踏上最后一块白色的地板时,门就自动启开。”
  哥舒虎道:“没有骗我吧?”
  黑衣武士道:“没有。”
  哥舒虎于是右手揽起副总,左手揽起黑衣武士,举步走入“生死房”,按照“青黄蓝白”的顺序走过去。
  他虽然有些紧张,但并不怎样害怕,因为他知道黑衣武士绝不敢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可是当他走到第七步,踏上第七块蓝色地板此,被他揽在左手上的士却紧张得全身发抖起来。
  哥舒虎机敏的停住脚步,不敢再踏上第八块白色地板,即开口问道:“你好象很紧张,为什么呢?”
  黑衣武士呼吸紧促地道:“没……没什么!”
  哥舒虎冷笑道:“有话就快说,否则等我踏上最后一块地板时,后悔就来不及了!”
  黑衣武士经他这一说,仅剩的一点勇气似乎被都打掉了,颤声道:“不……不要踩上那块白色的地板!”
  哥舒虎问道:“为什么?”
  黑衣武士道:,“那块白色的地板是……是‘死门’之一,踩上去时,整个地板便会翻转过来的。”
  哥舒虎冷冷一笑道:“应该踩哪一块?”
  黑衣武士道:“踩左边那块红色的就没错。”
  哥舒虎道:“刚才你为何不说实话?”
  黑衣武士呐呐地道:“我……我……”
  哥舒虎道:“你没想到我会带着你一起进来,是么?”
  黑衣武士没回答,默认了。
  哥舒虎“哼”的一笑,举步踩上左边那块红色地板,旋闻“卡”的一响,眼前的一扇房门便缓缓移开,而藏龙厅也就呈现在眼前了。
  好大的一间客厅!
  好美的一间客厅!
  厅是圆形的,宽是十丈,高约三丈,顶上镶满金叶,状如龙鳞,其间又嵌着九颗排成八卦形的夜明珠,中央顶上,吊着一盏其大无比的琉璃灯,散放出令人眼花撩乱的光芒,照得整个大厅金光闪闪,有如置身于水晶宫中。
  大厅的地上铺着整齐的大理石,花纹斑烂,纤尘不染,四面的墙壁上装着潢九条金龙,形态不一,栩栩如欲腾空飞去。
  此外,大厅四周又有九扇房门,此刻九扇房门均紧闭着,无法测知里面是何光景。
  哥舒虎有生以来,这是第一次看见如此豪华的客厅,心中十分惊奇,暗忖道:“我的天,建筑这间藏龙厅,怕要花费几十万两银子吧?”
  他一面想一面举步踏入藏龙厅,将手上的副总管和黑衣武士放下来。
  再仔细扫视,厅上桌椅茶几等物排列井然,有些茶几上还放着茶壶茶碗,但是却看不见一个人。
  哥舒虎乃回对黑衣武士问道:“这就是藏龙厅吧?”
  黑衣武士答道:“是的。”
  哥舒虎道:“武林城主建造这间藏龙厅,做何用途?”
  黑衣武士道:“招待客人。”
  哥舒虎骂道:“胡说八道,这如是一间招待客人的客厅,前面甬道上也不会设一道铁栅了,你不老实回答,我马上给你苦头吃!”
  黑衣武士道,“不骗你,这的确是招待客人用的大厅,只不过我们这里只招待获得一品武士头衔的客人……”
  哥舒虎道:“怎么个招待法?”
  黑衣武士道:“凡是获得一品武士的人,我们城主便请他在此住下来。”
  哥舒虎道:“然后呢?”
  黑衣武士支吾道:“然后……然后就送他出城。”
  哥舒虎道:“哼!看来你是想吃些苦天了?”
  黑衣武士真怕吃苦头,忙道:“好,我说实话,我们这里根本不容许有一品或士——”
  话刚说到这里,忽闻“拍”的一声,藏龙厅的正中一扇房门打开,一个女人扭着腰肢自里面走出来,脆笑道:“哥舒虎,你要知道些什么,问奴家好了,奴家保证给你满意的答复!”
  她,是个容貌妖丽的半老徐娘。
  风骚娘子辛十娘是也。
  哥舒虎不禁一怔道:“风骚娘子,原来你也是武林城里的人!”
  风骚娘子搔头弄姿的向他跳过来,格格脆笑道:“是的,这间藏龙厅就由奴家看管,谁要想在此风流一番,便得找我!”
  哥舒虎听了为之失笑道:“找你?”
  风骚娘子笑道,“是的,藏龙厅的‘十二金钗’统由奴家管理。”
  哥舒虎道:“何谓‘十二金钗’?”
  风骚娘子一面向他走近,一面笑道:“就是必容貌绝代的佳人,她们可随时侍候住在这里的客人。”
  哥舒虎掂了掂手上的长剑,笑道:“好了,你不要再走过来,若敢轻举妄动,我先宰了这位副总管!”
  说着,将剑抵上副总管的身上。
  风骚娘子投鼠忌器,果然不敢再进,停步嫣然一笑道:“怎么,你怕奴家?”
  哥舒虎耸耸肩道:“这武林城中高手如云,而我只不过是个九品武士,岂能跟你真刀真枪的干!”
  风骚娘子笑道:“不打你也走不出去。”
  哥舒虎一瞥地上的副总管,笑道:“有这位副总管护航也许可以!”
  风骚娘子道:“你只怕想得天真了。”
  哥舒虎道:“闲话少说,我要见见颜姑娘和颜锦,他们何在?”
  风骚娘子笑道:“他们就在这藏龙厅内,可是你却不能和他们如见!”
  哥舒虎道:“为什么?”
  风骚娘子格格娇笑道:“因为奴家不同意呀!”
  哥舒虎沉声道:“如果我说要杀死这两人呢?”
  风骚娘子料他不敢,一笑道:“请动手便是!”
  哥舒虎眉头一皱道:“你的意思是,只有把你制服了,才能见到他们主仆两人?”
  风骚娘子点头道,“不错,奴家不管他们两人的死活!”
  哥舒虎感到进退维谷了,只因若与她动上手,便无法继续挟持副总管二人以保护自己,但若不与她见个真章,又难达成救人的目的,是以一时大感左右为难。
  风骚娘子见他怔在那里,又格格娇笑道:“怎么呢?”
  哥舒虎想了一会,摇头道:“我不跟你动手!”
  风骚娘子道:“不动手,如何能够解决事情?”
  哥舒虎一指脚下的副总管和黑衣武士,冷笑道,“有这两人,足可解决任何事情!”
  风骚娘子道:“你杀了他们,自己也不能活着离开武林城!”
  哥舒虎道:“不错,但我不杀他们,也一样不能活着高开武林城。”
  风骚娘子笑道:“刚才奴家已经请你动手了呀!”
  哥舒虎道:“我是要动手!”
  说毕,面上杀气大盛,看样子真要动手杀人了。
  风骚娘子似己料定他绝对不敢下手杀死副总管两人,故毫不紧张,脸上笑容如故,说道:“请!”
  哥舒虎见她不受威胁,心中暗恨,沉声道:“你以为我不敢?”
  风骚娘子笑道:“你当然敢,快刺下去呀!”
  哥舒虎道:“我哥舒虎不是没杀过人,今天多杀两个人也不会感到不安!”
  风骚娘子道:“是极,是极,那就快刺下去呀!”
  哥舒虎长剑一提,做势要刺下去了。
  风骚娘子螓首一偏,等着欣赏。
  哥舒虎面现杀气,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道:“我真要干了!”风骚娘子道:“少废话!”
  哥舒虎胀红了脸道:“这是你逼我的,他们死了,你要负责!”
  风骚娘子豪爽地道:“好!”
  哥舒虎再旋高长剑,剑尖笔直对准着副总管的心口,道:“好,我真的要刺下去了!”
  风骚娘子笑道:“不要客气,请啊!请啊!”
  哥舒虎握在手里的剑,不禁微微发抖起来。
  他自出道迄今,不但不曾杀过人,连伤人都未曾有过,现在他也根本无意杀人,只不过想吓唬吓唬她以达到救人的目的罢了,但见她始终不受威胁,顿感陷入困境,大有黔驴技穷之感。
  现在,他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是下手杀死副总管和黑衣武士;一是放弃杀人,与风骚娘子一战。
  这两条路,没有一条路对他有利,如是下手杀人,除了证明自己说得出做得到之外,并没有任何好处,但如动手与风骚娘子一战,其结果是必定失败的。
  怎么办呢?
  他脑中思忖电转着,但怎么想也想不出一个好办法来。
  风骚娘子笑道:“怎么,不敢是么?”
  哥舒虎突然一脚将副总管踢开,气愤地道:“告诉你,我不是不成!”
  风骚娘子笑得骚味十足,道:“敢就快些动手呀!”
  哥舒虎道:“但我决定不杀人了!”
  风骚娘子道:“为什么?”
  哥舒虎道:“这两人与我无仇无恨,我不能杀死他们!”
  风骚娘子又笑了笑道:“江湖上的人常说杀个人够本,你不想杀个人够本么?”
  哥舒虎道:“不。”
  风骚娘子笑道:“那你要吃亏了。”
  哥舒虎沉容道:“我要与你一战!”
  风骚娘子道:“是的,奴家知道,事实上你也非打不可,问题是你跟奴家打准输不赢,你不觉得这样太吃亏么?”
  哥舒虎长剑一横,大声道:“少废话,要打就上来吧!”
  风骚娘子莲步款款的走上几步,含笑道:“奴家是二品武士,你则是九品武士,如今奴家就空手接你几招好了——请!”
  哥舒虎立即欺前一步,振剑刺了过去。
  他没有练过剑法,因此这一剑没有任么招术名称,只是这么平刺出去而已。
  风骚娘子“嘿”的一笑,娇躯往旁略闪,再向前直欺,倏忽就到哥舒虎身左,随见她玉掌疾探,向哥舒虎握剑的右手腕上扣去。
  哥舒虎武功虽然有限,人却不笨,他知道刺出的一剑绝无可能伤到她,是以剑至中途,招式立变,倏地旋身,剑随身变,化刺为点,使出戏龙九法中的一招“画龙点睛”,点向她左目。
  戏龙九法原是一路神奇的刀法,数日之前,他曾以掌代刀挫败了四个歹徒,今天他以长剑使出,自然更具威力,但见剑光一闪,剑尖已点近风骚娘子的左眼。
  风骚娘子本存轻敌,做梦都想不到哥舒虎会突然使出这么一招巧妙绝伦的剑法,她乃是身怀绝技的二品武士,一看就知这一招很难破解,一时大吃一惊,慌忙将身一仰,顿足倒纵出去。
  尽管躲避得快,鬓发仍被剑尖点中,一小撮头发便在她顿足后退时,飘飞落地。
  风骚娘子花容失色,不觉失声道:“好小子,你这一招是从哪里学来的?”
  哥舒虎冷笑一下道:“本人是九品武士一品刀——再接这一招试试!”抢步扑上,手起一剑斜劈其左肩膀。
  风骚娘子发现他以一招平凡无奇,且姿势拙劣立时乘机进招,身形一伏即起,左掌猛扬,疾拍他腰上章门穴。
  哥舒虎重施故技,一剑劈下之后,顺势又是一招“御龙于天”,长剑自下翻闪而上。
  风骚娘子一见又是一招神奇莫测的剑法,以她的修练,竟筹不出化解之策,这又使她大吃一惊,疾忙一个翻身窜了出去——
  “嗤”的一响,她的左袖被剑撩中,破了一个大洞,虽未伤及手臂,但已使她惊出了一身冷汗。
  哥舒虎没有乘势追击,站着冷笑道:“风骚娘子,你输了吧!”
  风骚娘子岂肯就此认输,她将破了的右袖撕下,往地上一扔,随即娇叱一声,纵扑上前,猱身直进,双掌使了几下花招,然后快速的拍出一掌。
  哥舒虎被她那几下花招搅花了眼,一时措手不及,右胸下“砰”的中掌,登时跌了个四脚朝天。
  风骚娘子乘机再进,一脚向他腹部踩下去。
  哥舒虎到也眼明手快,赶忙往旁边一滚,身子躺在地上,长剑就吐了上去,使的是“御龙于天”的一种变化招式。
  风骚娘子蓦觉眼前剑光如电迸射,踩下的一脚忙的收回,退开了数尺。
  哥舒虎一跃而起,挥剑攻上。
  于是,两人就在藏龙厅上斗了起来。
  这一战,情形颇为滑稽,每当哥舒虎以本身武功出手时,立时就被风骚娘子化解而反遭到她猛烈的反击,但每当遇上险招,眼看就要伤在她掌下时,他一使出戏龙九法的任何一招,又立时化险为夷,反将她迫得仓惶后退,狼狈不堪,因此打了将近一刻时之久,他没有落败受伤,风骚娘子更没有占到一点便宜。
  这时,藏龙厅的一扇门忽然启开,走进三个红衣武士来了。
  红衣武士,是武林城中地位最高的武士,据说其身手绝不在一品武士之下。
  现在,这三个红衣武士走入藏龙厅之后,他们就在门边静立着,没开口说话,也没采取任何行动。
  他们静静的观战着。
  看了好一会后,他们似已明白风骚娘子不能取胜的原因,于是当中一个开声道:“辛十娘,你且住手!”
  风骚娘子闻言立即往后纵开,叫道:“褚前辈,这小子有些邪门,不知从哪里学来了几招绝活……”
  被称为“褚前辈”的红衣武士冷冷一笑,举步走到哥舒虎面前,板着面孔说道:“哥舒虎,你这几招刀法,是跟谁学来的?”
  哥舒虎听了对方这句话,心中大为佩服暗忖道:我手上拿的是剑,他却能看出是刀法,此人武学之深就可想而知了。
  当下,他抱剑一拱,含笑答道:“尊驾似乎不必追究在下学武的来历,这与在下今日闯入藏龙厅是两码子事。”
  姓褚的红衣武士却不肯放弃追究,目光炯炯的盯视着他,又问道:“是颜伯嵩传授你的,是吧?”
  哥舒虎摇头道:“不是。”
  姓褚的红衣武士悍笑一下道:“此次你冒充骆世良进入武林城,替颜伯嵩带来了口信,由此可知,你这几招刀法,一定是颜伯嵩传授给你的!”
  哥舒虎道:“就管是颜岛主传授的,又怎么样呢?”
  褚姓红衣武士微微一笑道:“不怎么样,老夫只要你明白,颜伯嵩的武功,并没有什么了不起!”
  话声一落,身形如电一闪,几乎在哥舒虎还没有惊觉之际,他就已欺近哥舒虎跟前。
  哥舒虎才想举剑出击,只觉右手脉门一紧,全身顿时一阵酸麻,握着的长剑“当”的一声落到地上。
  继之,褚姓红衣武士右脚一抬,“砰”将哥舒虎踢飞出去,喝道:“拿下!”
  风骚娘子赶上一步,一手接住了哥舒再的右臂,另一手骈指疾出,点中了哥舒虎的软麻穴,然后将他放倒地上,笑道:“小子,这回有你受的了!”
  褚姓红衣武士却说道:“不要折磨他,就让他跟颜姑娘一起住好了。”
  风骚娘子一怔道:“为什么?”
  褚姓红衣武士道:“颜伯嵩既肯教他武功,必有一番深意,目前本城与颜伯嵩敌友未分,所以……”
  他没有继续往下说,摆了摆手,即转身走去扶起副总管,走了出去。
  □                             □                             □
  哥舒虎被带入一间华丽的卧房。
  卧房中,正有一老一少在楸秤对峙,老人是颜锦,年轻的是颜英婵。
  他们突然看见哥舒虎被风骚娘子拖入房来,不禁都呆住了。
  风骚娘子解开了哥舒虎的穴道,笑道:“颜姑娘,这个人你一定认识,你们谈谈吧!”没有多说第二句话,即退出卧房,拉上了房门,一径走了。
  颜英婵跳了起来,上前扶起哥舒虎,急问道:“哥舒虎你是怎么进来的?”
  哥舒虎一面揉着腰部一面答道:“在下进入武林城,这已是第六天了。”
  颜锦不胜骇异的接口道:“第六天?”
  哥舒虎苦笑道:“是的,他们把在下关在困龙牢中,今天在下才使计闯入藏龙厅来……”颜英婵紧接着道:“锦叔说你去蜘蛛岛通知我爹,你没去么?”
  哥舒虎道:“没去。”
  颜锦一听他没去蜘蛛岛,登时凉了半截,叹道:“这下完了!”
  颜英婵也很失望,道:“你为什么不去蜘蛛岛通知我爹?”
  哥舒虎道:“在下是去了,但才走到仙店镇,就遇上事故……”
  颜英婵问道:“何事?”
  哥舒虎道:“有个黑衣蒙面人要杀我。”
  颜英婵吃惊道:“他是何人?”
  哥舒虎道:“现在已证明他是武林城派出去的。”
  颜英婵惊哦一声道:“他为何要杀你?”
  哥舒虎道:“大概有两个原因,一是除后患,一是阻止我去蜘蛛岛。”
  颜英婵道:“结果你被那黑衣蒙面人掳入武林城里来了?”
  哥舒虎道:“不,结果令尊救了我的命。”
  颜英婵一呆道:“我爹救了你?”
  哥舒虎道:“是啊。”
  颜英婵直眨眼睛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在何处见到我爹?”
  于是,哥舒虎便把自己下了武夷山,被黑衣蒙面人追杀,后来在破庙蒙颜岛主所救,以及从颜岛主练“戏龙九法”,又后来老少俩遇上骆世良,颜岛主乃将骆世良擒下,要自己冒充骆世良进入武林城等等,详详细细的说了出来。
  颜英婵和锦颜听完之后,主仆俩很是欣喜,颜英婵笑道:“很好,这样一来,武林城主若要骆世良的命,就得放咱们出去了!”
  哥舒虎摇头道:“不一定,据我所知,武林城主早已在我进入武林城之前,率人赶赴蜘蛛岛去了。”
  颜英婵诧异道:“武林城主怎么会在你入城之前,就知骆世良落入我爹之手呢?”
  哥舒虎道:“他并不知道骆世良落入令尊之手,他是为骆世良去向令尊求亲的。”
  颜英婵愕然倒:“求亲?求什么亲呀?”
  哥舒虎道:“他想要骆世良娶你为妻,与令尊结为亲家。”
  颜英婵脸红了,一脚把棋桌踢出老远,叫道:“他在做梦,我才不嫁给骆世良!”
  颜锦忙道:“不要发火,老爷说什么也不会答应把你嫁给骆世良的。”
  颜英婵怒气冲天地道:“我爹当然不会答应的,我是气那武林城主否要脸,居然会动这歪念头!”
  哥舒虎道:“还有一点我要告诉你,武林城可能已有人赶去蜘蛛岛通知武林城主骆世良被劫之事,因此我猜除非令尊释放骆世良,否则武林城主一定会跟令尊闹翻。”
  颜英婵道:“正好!”
  哥舒虎道:“可是令尊单独一人,怎敌得过武林城主等人?”
  颜英婵道:“这一点倒不用担心,我爹一定应付得了。”
  哥舒虎道:“他们人多,也许能将骆世良救离蜘蛛岛呢。”
  颜锦道:“不错,骆世良如被他们救走,事情就麻烦了。”
  颜英婵一想不错,不禁发愁道:“他们一旦救走了骆世良,自然不肯放咱们出去,而我爹为了救我,势必闯入武林城来,这可如何是好?”
  哥舒虎道:“所以咱们必须赶快设法逃离此地。”
  颜英婵愁眉苦脸道:“怎么逃呢?”
  哥舒虎道:“你试过没有?”
  颜英婵道:“试过三次,没有成功!”
  哥舒虎道:“咱们若能逃出藏龙厅,就可以一路打出去。”
  颜英婵道:“问题就在逃不出藏龙厅,我和锦叔三次破门而出,结果只在藏龙厅上团团转,不得其门而出。”
  哥舒虎问道:“怎么不得其门而出呢?”
  颜英婵道:“藏龙厅上共有九道门对不对?”
  哥舒虎点头道:“对啊。”
  颜英婵道:“可是我和锦叔打开那九道门,却发现里面都另有一扇铁门挡着,怎么也撞它不开!”
  哥舒虎皱眉道:“唔……”
  颜英婵道:“前后试了三次都是如此,只好死心塌地的住下来了。”
  哥舒虎道:“可曾试图挟持那风骚娘子?”
  颜英婵摇头道:“没有机会,她始终不敢接近我和锦叔。”
  哥舒虎又问道:“谁送饭进来给你们吃?”
  颜英婵道:“一个中年妇人。”
  哥舒虎道:“那没用,我劫持那副总管,都威胁不了他们。”
  颜英婵道:“可不是,看来只有等待我爹来救我们出去了。”
  哥舒虎道:“令尊武功盖世,但要单枪匹马闯入武林城救人,只怕……”
  颜英婵不觉自怨自艾道:“都是我不好,不该进入武林城来过堂!”
  哥舒虎道:“你曾见过武林城主,可知他是谁?”
  颜英婵摇头道,“不知道,我曾向过他的姓名,他不肯说。”又接口道:“对了,关于令尊失踪之事,老朽曾问过武林城主,他说令尊确曾打入一品堂,但没成功,当日就退出武林城去了。”
  哥舒虎冷笑道:“我不信,家父必定被他们杀害了。”
  颜锦道:“他有杀害令尊之理由么?”
  哥舒虎道:“方才在下闯入藏龙厅时,曾逼问一个黑衣武士,他最后说出一句话,他说‘我们这里根本不容许有一品武士——’,不想刚说到此处,那风骚娘子就进入藏龙厅来了。”
  颜锦道:“那黑衣武士说这句话是何意思?”
  哥舒虎道:“听那话意,他好像要说‘我们这里根本不容许有一品武士的存在’!”
  颜锦歪歪头道:“若是如此,如今江湖上怎么会有一品武士呢?”
  颜英婵接口道:“是呀,如果他们不容许有人闯过一品堂获得一品武士的头衔,眼前就有我和锦叔已获得了一品武士!”
  哥舒虎道:“颜姑娘与颜老前辈身份特殊,应属例外吧。”
  颜锦道:“但江湖上确有几位一品武士,这又怎么说?”
  哥舒虎道:“目前江湖上的所谓一品武士,可能是他们武林城里的人。”
  颜英婵道:“那么,他们有何理由不容许外人获得一品武士的头衔?”
  哥舒虎道:“这一点,在下还想不通。”
  颜英婵道:“哥舒虎,我对武林城已无好感,无意替武林城说话,我想武林主所言或许属实,令尊可能是在离开武林城后才出事的。”
  哥舒虎以坚定的语气道:“不,家父一定是死在武林城中!”
  颜英婵道:“你根据什么理由作此推断?”
  哥舒虎道:“在下数次入城过堂时,探询九品堂主和八品堂主,他们都回称家父未曾进入武林城,而如今武林城主对颜老前辈的答覆,却说家父打入一品堂未成功,这表示他们本来想否认,现知隐瞒不了,故改称家父未曾闯过一品堂,以推诿杀害家父的事实!因此我肯定家父是在武林城内遇害的!”
  颜英婵不觉点头道:“不错,他们说话貌后矛盾,一定有问题。”
  哥舒虎道:“那武林城主作的什么模样?”
  颜英婵道:“不知道,他跟我见面时,面上罩着一方金色的薄绸,看不见他的面貌。”
  哥舒虎道:“多大年纪,总看得出来吧?”
  颜英婵道:“大约四十来岁的样子。”
  哥舒虎沉吟道:“四十来岁?武林城成立已十多年,那么他在二十几岁时就已经是武林城主了?”
  颜英婵经过他这一分析,也觉得奇怪,道:“二十几岁就有能力成立这么一座武林城,这似乎不太可能。”
  颜锦道:“十多年前,当武林城成立不久,老朽即听人说武林城主是个五十开外的人,如今的武林城主知是个中年人,这岂不是越活越年轻了?”
  哥舒虎道:“这有两种解释,一种是老前辈当年听到的传言不确实,一种是如今的武林城主已非当年成立的武林城主。”
  颜锦点点头。
  颜英婵最担忧的还是自己的终身大事,颦蹙柳眉道:“哥舒虎,你说说看,要是武林城主将骆世良救了回来,他若强迫我嫁给骆世良,那可怎么办?”
  哥舒虎反问道:“你说该怎么办呢?”
  颜英婵抿抿嘴唇道:“我死也不答应!”
  哥舒虎道:“对,这骆世良浑身放荡气息,我越看越不顺眼。”
  颜英婵问道:“他相貌如何?”
  哥舒虎道:“相貌倒颇端正。”
  颜英婵道:“比你如何?”
  哥舒虎道:“比我英俊多了。”
  颜英婵白他一眼道:“你胡说,他怎么会比你英俊呢!”
  哥舒虎微窘道:“真的,他眉清目秀,尤其皮肤很白。”
  颜英婵啐了一口道:“男人皮肤该黑,白了就像个女人了。”
  哥舒虎觉得现在不是讨论骆世良的相貌的时候,当下转对颜锦道:“颜老前辈,咱们总得设法逃离此地才是,不知老前辈可有良策?”
  颜锦苦笑道:“没有,我家小姐最是鬼精灵,她都束手无策,老朽哪有办法呢。”
  哥舒虎叹道:“这怎么办呢?”
  颜锦道:“只有一个办法——忍!”
  颜英婵道:“我可忍不了,这几天闷都快把我闷死啦!”
  颜锦忽然笑道:“方才那盘棋,你那条大龙快要死了,老朽只要在中间点一手,哈哈……”
  颜英婵一撇唇道:“胡说,我早就筹划妥当,绝对死不了!”
  颜锦道:“一定死!”
  颜英婵道:“死不了,白棋四角穿心,再着下去我一定赢!”
  颜锦笑道:“重新摆上,再着下去怎样?”
  颜英婵欣然笑道:“好,哥舒虎,你来看看,我要杀他个片甲不留!”
  于是,她将散落一地的棋子捡起,便与颜锦一手一手摆上去……

  第四章 屈嫁之计

  转眼间,他们三人同在藏龙厅过了五天,也下了五天的棋。
  第六天午后,当他们又在作鸟鹭扑搏的游戏时,房门忽开,风骚娘子出现了。
  颜英婵一见是她,立刻向她招手笑道:“辛十娘,咱们下一盘玩玩如何?”
  风骚娘子哪敢入房,笑道:“啊哟!算了,我的颜姑娘,奴家还想多活几年呢!”
  颜英婵道:“放心,我不杀你。”
  风骚娘子挺眉一笑道:“有时生着比死还不好受!”
  颜英婵冷冷笑道:“那你来于什么?”
  风骚娘子道:“我们城主要见你们三人!”
  颜英婵神色一动道:“哦,你们城主回来了?”
  风骚娘子道:“正是,三位请到厅上来吧!”语毕,转身走去了。
  颜英婵神色随之一黯,回顾望望哥舒虎和颜锦后二者亦面呈凝重之色,显然他们三人有着相同的想法——武林城主既已回来,便表示他们的蜘蛛岛之行没有遭到重大的挫折,反之蜘蛛岛主颜伯嵩,情况就令他们担忧了。
  哥舒虎早就渴望见一见武林城主,当即第一个出房,进入藏龙厅中,颜英婵和颜锦亦随后入厅,三人举目一望,发现武林城主已坐在厅上。
  果如传言,他穿的是一身金光闪闪的金缎劲衣,面上罩着一方金光闪闪的薄绸,此刻端坐在一张交椅上,看上去宛如一个金人。
  神态威严而神秘,与当日去蜘蛛岛的他,简直判若两人。
  这时在他身侧还站着四个人,两个是红衣武士,一个是风骚娘子,另一个是骆世良。
  哥舒虎一见到骆世良,心头登时一沉,暗叫道:“不好,骆世良果然被武林城主救回,这一来事情可麻烦了。”
  但最受他注目的还是武林城主,他一眼不瞬的打量着对方,心里十分激动,因为他想到眼前这位神秘的武林城主说不定是他的杀父仇人!
  这时武林城主开口了,他吐出沉悦的笑声道:“颜姑娘,想来你已从哥舒虎的嘴里知道了一些事情,嗯?”
  颜英婵冷冷道:“不错!”
  武林城主道:“现在本城主介绍一个人跟你认识认识……”
  他一指身边的骆世良,接着道:“这是本城主的外甥,叫骆世良。”
  颜英婵不屑地道:“姑娘不认识他!”
  武林城主发出一种低沉的笑声道:“本城主刚从蜘蛛岛把他救回来。”
  颜英婵道:“算他命大!”
  武林城主笑道:“本城主能从令尊手里将他救回,你就可以想我令尊的情况是怎样的了。”
  颜英婵力持镇静地道:“我爹怎么样?”
  武林城主不肯立刻说明,而转望哥舒虎道:“哥舒虎,你就是九品武士哥舒虎?”
  哥舒虎点点头。
  武林城主道,“听说你一再进入武林城来,为的是寻找你失踪的父亲?”
  哥舒虎道:“不错。”
  武林城主道:“本城主曾命一品堂主翻查过去打入一品堂的武林朋友,查出令尊确曾打入一品堂,可惜没有成功,他当天就出去了。”
  微微一顿,声调转为严峻道:“所以,令尊的失踪,与本城无关。”
  哥舒虎道:“这只是一面之词。”
  武林城主沉声道:“你不相信?”
  哥舒虎道:“那天,有位武林前辈与家父一同进入武林城闯堂,他在二品堂落败,退出武林城后,曾在城外等候家父,结果没见家父出去!”
  武林城主“噢”了一声,问道:“那位所说的武林前辈叫何姓名?”
  哥舒虎道:“他叫彭玉典,后来获得二品武士的头衔。”
  武林城主道:“彭玉典位居何地?”
  哥舒虎道:“你何这干么?”
  武林城主道:“你该把他找来对质一下。”
  哥舒虎道:“也许有一天,在下会把他请来的!”
  武林城主道:“你怀疑令尊死于武林城中?”
  哥舒虎又点点头。
  武林城主道:“武林城立有规定,凡入城过堂受伤或死亡,本城不负伤亡之责,因此令尊若死于武林城中,本城没有隐瞒的必要!”
  哥舒虎道:“家父只怕是在另一种因素之下遇害的!”
  武林城主有些动怒了,道:“你说什么?”
  哥舒虎道:“在下听说武林城虽设有一品堂,但根本不容许有一品武士的存在。”
  武林城主叱道:“小子胡说,眼下江湖上就有几位一品武士,怎说本城不容许有一品武士的存在?”
  哥舒虎冷冷一笑道:“那几位一品武士,只怕都是武林城里的人!”
  武林城主沉哼一声,冷冷的注视着他,似乎很想把他劈了。
  半晌之后,他才又开口冷冷道:“现在本城主不欲与你争辩,你若能找到本城杀害令尊的证据,再来兴师问罪不迟!”
  哥舒虎道:“总有一天,在下会找到证据的。”
  武林城主冷了一声,道:“但现在,本城主却要问你闯城之罪,你知擅闯武林城该当何罪么?”
  哥舒虎道:“死罪?”
  武林城主道:“正是!”
  哥舒虎道:“这是国法?”
  武林城主道:“是武林城定的规则!”
  哥舒虎冷笑道:“你打算把我杀了?”
  武林城主静默了片刻,缓缓道:“本城主若把你杀了,江湖朋友必会认为本城主怕你找出杀害令尊的证据,因此本城主决定不杀你。”
  哥舒虎道:“放我出去。”
  武林城主道:“是的,但死罪虽免,活罪难逃,本城主要关你半年,然后才释放你。”
  哥舒虎没答腔,他当然不情愿被关禁半年,但不情愿又待如何?他能够杀开一条血路逃出去么?
  武林城主也不再跟他交谈,而回头对颜英婵笑道:“颜姑娘,你可知道本城主前往蜘蛛岛见你父亲的目的么?”
  颜英婵绷着脸道:“我不爱听!”
  武林城主哈哈大笑道:“你不能不听,因为这与你的一生幸福有关。”
  颜英婵嗤之以鼻道:“少废话,姑娘一生幸福不劳你关心!”
  武林城主道:“本城主此番前往蜘蛛岛,是特为了我这个外甥向令尊求亲的。”
  颜英婵掩耳不愿听。颜锦问道:“我家老爷答应了没有?”
  武林城主道:“答应了。”
  颜锦愕然道:“什么?”
  颜英婵跳了起来,叫嚷道:“胡说,我爹才不会答应!”
  武林城主笑道:“他起初确实不答应,但后来还是答应了。”
  颜英婵道:“你骗人!”
  武林城主把手伸到身后,从交椅后面提出一个鸟笼,笑道:“你瞧这是什么?”
  那是一支鹦鹉,身体比一般鹦鹉略小,但羽毛很美,是一只罕见的良禽。
  颜英婵一见之下,脸色遽变,失声道:“那是我爹最心爱的菊儿,你怎么把它带来了?”
  武林城主笑道:“令尊赠送的,为的是让它带口信给你!”
  说到这里,他把鸟笼提近面前,对着笼中的鹦鹉说道:“菊儿,现在你家小姐就在眼前,你快把你家老爷要你转告的话,说给你家小姐听听吧!”
  那只鹦鹉神采飞扬的在笼中移动了几下脚步,忽然就开口道:“英婵我女,为父已答应把你嫁给骆世良,你就在武林城与他成亲好了!”
  字字清楚,犹如人言。
  颜英婵气得粉脸变青,直顿足道:“菊儿,你胡说!你胡说!”
  那只鹦鹉哪知究竟,跟着她学语道:“你胡说,你胡说!”
  颜英婵骂道:“畜生,你当然是胡说!”
  那只鹦鹉却又再说道:“英婵我女,为父已答应把你嫁给骆世良,你就在武林城与他成亲好了!”
  颜英婵大怒,戟指它喝道:“菊儿,你再胡说,我打死你!”
  那只鹦鹉拍拍翅膀道:“我打死你。”
  武林城主哈哈大笑起来。
  颜英婵气得要哭了。
  颜锦一脸沉重地道:“城主,这当真是我家老爷交代的话么?”
  武林城主笑道:“当然!”
  颜锦可不相信,问道:“我家老爷为何不来?”
  武林城主但笑不答。
  颜锦又问道:“说,我家老爷现在何处?”
  武林城主笑道:“他已不在蜘蛛岛上……”
  颜锦追问道:“去了何处?”
  武林城主又不肯回答,只是笑着,笑声很阴沉。
  颜锦怒道:“你说话呀!”
  武林城主笑道:“目前,你只要知道你家老爷已同意把他女儿嫁给我外甥就够了。”
  语至此,站起又道:“本城主给你家小姐一天考虑的时间,明天左后,给我答覆!”
  颜英婵尖叫道:“你别做梦,姑娘死也不答应!”
  武林城主“哼哼”的冷笑两声,道:“这样的话,只怕对令尊没有好处!”说完转身走去。
  颜英婵喝道:“站住!”
  武林城主走到一扇门前才站住,回头道:“干什么啊?”
  颜久婵痛恨地道:“我要跟你拼了!”说着纵身扑过去。
  那两个红衣武士却一齐抬臂拦住了她,不让她接近武林城主。
  武林城主笑了笑:“你要拼命,跟他们两位拼好了。”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风骚娘子和骆世良亦随即跟了出去。
  颜英婵对着两个红衣武士拳打足踢,一面打一面叫道:“我跟你们拼了!我跟你们拼了!”
  她本有一身高深的武功,可是由于方寸大乱,出手便毫无章法,以致被那两个红衣武士很轻易的抓住了手臂,把她制住了。
  颜锦迅速趋前,沉喝道:“你们放手!”
  当中一个红衣武士突然出掌,在颜英婵身上轻拍了一下,语气温和地道:“颜姑娘,你歇歇吧。”
  颜英婵登时双脚一软,跌坐下去。
  另一个红衣武士怕颜锦动手,连忙说道:“颜锦,我们没有伤害颜姑娘,你把他快回房里去吧。”
  颜锦看出小姐没受伤,而在此时此地,与对方动手亦无成算,当下默默地上前扶起颜英婵,进入原来的卧房中。
  哥舒虎也转身跟入——
  一个红衣武士却冷峻地道:“哥舒虎,那间卧房住三个人太挤了一点!”
  哥舒虎停步回头,问道:“你的意思是……”
  红衣武士道:“你的地方在困龙牢!”
  哥舒虎道:“半年?”
  红衣武士点点头。
  哥舒虎自知反抗无益,耸耸肩道:“可否让我入房去和颜姑娘说一句话?”
  红衣武士道:“你有什么话要跟她讲?”
  哥舒虎道:“我想安慰安慰她。”
  红衣武士思忖有顷,首肯道:“好,可别让我们等太久。”
  哥舒虎于是进入卧房。
  这时颜锦已将颜英婵扶上床,她正卧在床上饮泣,哭得很伤心。
  哥舒虎趋至床前,说道:“颜姑娘,你不要伤心,你本是很勇敢的姑娘啊!”
  颜英婵哭道:“我该死,要不是我太任性,哪会落得今天这个下场!”
  哥舒虎道:“事已至此,最好还是冷静些,别乱了方寸。”
  颜英婵仍哭个不停,道:“我连累了我爹,我害死了我爹……”
  哥舒虎安慰道:“不要乱想,令尊武功盖世,纵然双拳不敌四手,自保应无问题。”
  颜英婵悲感道:“不,那只鹦鹉是我爹心爱之物,他要不是出了事,绝不会让他们将它带走的!”
  哥舒虎问道:“你不相信那只鹦鹉所说的话,是令尊带来的口信?”
  颜英婵道:“绝对不是,我爹绝不会答应让我嫁给骆世良的!”
  哥舒虎道:“这么说……”
  颜锦叹了口气道:“可能我家老爷的确出了事,这下什么都完了!”
  哥舒虎忽然把他拉到一边,低声道:“在下有个好办法,也许可救大家的性命。”
  颜锦色喜问道:“你说,是何办法?”
  哥舒虎向他附耳低语道:“劝你家小姐嫁给骆世良!”
  颜锦一听,登时大为光火,眼睛一瞪道:“你这是什么好办法,简直狗屁!”
  哥舒虎一笑出房而去。
  颜锦上前一脚踢上房门,骂道:“这小子真混蛋,我原只道他是个有为的青年,敢情是个儒弱无能贪生怕死之辈!”
  颜英婵抬起头,满脸错愕的问道:“锦叔,他跟你说了些什么?”
  颜锦忿然道:“甭提了!”
  颜英婵道:“我要知道,你说给我听。”
  颜锦道:“那小子,哼哼,他竟要我劝你嫁给骆世良,你说混蛋!”
  颜英婵呆了呆,半天没说话,好像忽然有什么事情使她想得入神似的。
  颜锦生了一会闷气后,接着叹道:“小姐,我看老爷一定是出了事,这可如何是好?”
  颜英婵目凝虚空,喃喃说道:“只有一个办法……”
  颜锦问道:“什么办法?”
  颜英婵道:“让我嫁给骆世良!”
  颜锦吓了一跳,忙不送的摇头道:“不成!不成!骆世良那小子怎么配得上你!”
  颜英婵道:“可是,只有如此,才能救我爹呀!”
  颜锦连连播头道:“不,你爹也许没事,你不要想得太多。”
  颜英婵道:“方才你不是说我爹一定出事了么?”
  颜锦道:“现在我的想法又不一样了,总之不管怎样,你绝对不可以嫁给骆世良!”
  颜英婵道:“为什么呢?”
  颜锦道:“武林城主是邪派人物,骆世良也是邪派人物。”
  颜英婵道:“有什么证据证明武林城主是邪派人物呢?”
  颜锦道:“老朽一看就知道,而且老爷也一直说他不是好东西!”
  颜英婵道:“我觉得未必……”
  颜锦忙道:“小姐,你怎么了?怎么态度完全变了?老朽要是你,宁愿嫁给那个贪生怕死的哥舒虎,也不嫁给骆世良!”
  颜英婵却破涕为笑道:“不,我看骆世良也是堂堂一表人才,何况我嫁给他后,就可以救我爹,救你,救哥舒虎。”
  颜锦仍是期期然以为不可,摇着头道:“不对,不对,想想看,老爷乃是一代奇人,品格如冰壶秋月,傲骨嶙峋,一生未曾向恶人低过头,你若嫁了骆世良,岂非等于和武林城主订了城下之盟?”
  颜英婵微微一笑道:“你说得太严重了,依我看,武林城主希望我嫁给他外甥,也有一片诚意,并无半点私心。”
  颜锦道:“错了,他要你——”
  颜英婵截口道:“锦叔,我意已决,你不要再说了!”
  颜锦瞪大眼睛:“你一定要嫁给骆世良?”
  颜英婵点头道:“是!”
  颜锦再问道:“不是戏言?”
  颜英婵道:“不是!”
  颜锦大为泄气,长叹一声道:“你会后悔的,你一定会后悔的!”
  □                             □                             □
  次日午后,武林城主又来到藏龙厅,命风骚娘子将颜英婵带入厅中问道:“颜姑娘,你考虑过了没有?”
  颜英婵低着头道:“考虑过了。”
  武林城主道:“怎么样?”
  颜英婵道:“我先要知道我爹的情况。”
  武林城主笑道:“他很好,没有受到伤害。”
  颜英婵道:“说详细一些。”
  武林城主道:“本城主现在只能这祥告诉你,只要你答应婚事,本城主立刻就放他。”
  颜英婵道:“我爹此刻也在城中?”
  武林城主道:“没有,为了尊重他的意志,在他尚未同意之前,本城主不敢带他入城。”
  颜英婵道:“你一定要先告诉我,我爹被囚禁于何处,然后我才肯答应。”
  武林城主沉思了半晌,道:“也罢,告诉你也不妨,本城主将令尊禁于蜘蛛岛南方数里远的一座孤岛之上。”
  颜英婵道:“落雁岛?”
  武林城主点点头。颜英婵道:“派人看守他?”
  武林城主道:“没有。”
  颜英婵觉得奇怪道:“那……”
  武林城主道:“很抱歉,本城主逼令尊服下一颗药,暂时使他失去一身功力,因此如无人帮助,根本逃不出那座孤岛!”
  颜英婵叹了口气道:“你真狠!”
  武林城主笑道:“本城主倒觉得如此对待令尊已相当客气了。”
  颜英婵道:“要我答应婚事,你还须答应我一件事情。”
  武林城主道:“你说。”
  颜英婵道:“立刻释放锦叔和哥舒虎。”
  武林城主摇头道:“不能立刻释放,等你与世良成亲之后再放。”
  颜英婵道:“我要现在就放!”
  武林城主又摇头道:“不行,为防万一,成亲之后才能放人!”
  颜英婵道:“要是届时你食言不放呢?”
  武林城主笑道:“放心,一旦你与世良成为夫妻,咱们便算是自己人了,本城主岂有不放人之理。”
  颜英婵道:“如我答应,几时完婚?”
  武林城主道:“如你希望颜锦和哥舒虎早日离开武林城主,明天就可拜堂。”
  颜英婵道:“好,我答应了。”
  武林城主很是高兴,站起说道:“本城主即刻命人筹备,你暂时回房去吧!”
  颜英婵转身走去。
  武林城主忽又喊道:“颜姑娘!”
  颜英婵转回身子道:“还有什么事?”
  武林城主笑道:“本城主希望您的答应婚事是出于真城,没有任何阴谋,要知令尊目前已失去了功力,我们随时能处置他!”
  □                             □                             □
  第三天,武林城热闹起来了。
  全城充满一片喜气,一切的筹备,与一般大户人家娶新娘无异,排场则更有过之。
  一大早,风骚娘子就入房替颜英婵打扮,到了这天晌午时分,新娘子颜英婵便被迎入一座大厅,与耕郎行拜堂之礼。
  然后,颜英婵被扶入一间新房。
  夜翼罩下时,新郎骆世良进入了新房,也许武林城主急于让他们成就好事,只意思意思的闹下新房,就把大家赶开了。
  于是,四周安静下来了。
  新郎骆世良小心翼翼的揭起了新娘子的盖头,无限怜爱的,笑眯眯的道:“娘子,在下今日能与娘子结为夫妻,真是三生修来的福气!”
  颜英婵羞答答的垂下了头。
  骆世良关心的问道:“你饿不饿?”
  颜英婵轻轻答道:“不饿。”
  骆世良道:“你今天中午没吃饭,晚间也没吃,怎会不饿呢?”
  颜英婵道:“我吃不下。”
  她忽然大方的抬起玉脸,嫣然一笑道:“你好像没喝酒?”
  骆世良浑身都酥了,笑嘻嘻道:“是的,我没喝,我没喝。”
  颜英婵讶笑道:“你不会喝酒?”
  骆世良笑道:“会的,我的酒量还不错,只是我舅舅不让我喝。”
  颜英婵道:“为什么?”
  骆世良道:“他说酒能乱性。”
  颜英婵道:“合卺酒也不能喝?”
  骆世良道:“合卺酒当然要喝!”
  颜英婵道:“那么,咱们来喝吧!”
  她好像准备痛饮一番,立刻脱下了新娘礼服,在放着合卺酒的桌边坐下来。
  骆世良在她对面坐下,看看桌上早已斟好的两盅酒,笑笑道:“娘子喜次喝酒么?”
  颜英婵含笑道:“是的,只可惜今晚只能喝这么一点点。”
  骆世良道:“我可以再去拿些来。”
  颜英婵道:“好,你去拿。”
  骆世良起身开门走了出去,但转眼工夫却空手而回,一脸的窘笑。
  颜英婵道:“怎么呢?”
  骆世良做了一个无可奈何的表情,轻声道:“我舅舅不准。”
  颜英婵一听,才知武林城主亲自在房外防卫,当下怏怏然道:“那就算了。”
  骆世良把房门关好,即趋至桌前,端起了一盅合卺酒递给颜英婵,含笑道:“娘子,咱们把合卺酒喝下,然后也该就寝了。”
  颜英婵接过那盅酒。
  骆世良接着端起另一盅,道:“来,这盅酒祝我俩白头偕老,百年好合——喝!”说毕,便欲饮下。
  颜英婵道:“等一下。”
  骆世良一怔道:“怎么了?”
  颜英婵娇笑道:“咱们成亲之后,你我就是一人了。你说是不?”
  骆世良道:“当然。”
  颜英婵把手上的酒递到他手上,而把他手上的酒要过来,笑道:“那么,咱们换杯酒喝。”
  骆世良现出为难之色道:“这个……”
  颜英婵不悦道:“怎的,你不喜欢这样?怕我毒死了你?”
  骆世良忙的摇头道:“不不,好好,咱们喝下吧!”
  于是,两人同时饮下了手上那盅酒。
  骆世良放下酒盅,就要去搂抱颜英婵,色迷迷的笑道:“娘子,咱们该解衣上床了。”
  颜英婵闪身躲开,道:“别忙,你先上床,我要洗把脸。”说着,转去洗脸架前,慢慢的卸下头饰……
  骆世良坐在床沿等待,见她动作奇慢,很是着急,忍不住催促道:“娘子,你快点洗呀!”
  颜英婵道:“你先上床吧。”
  骆世良心想自己上了床后,她迟早也非上床不可,于是依言上床等候。
  但颜英婵似乎存心耍他,继续磨蹭着,弄了老半天,手都还没碰上洗脸盆。
  骆世良等得心焦,又开声道:“娘子,春宵一刻值干金,请你快些好么?”
  颜英婵不加理睬。
  骆世良发觉体内开始在起变化,心中暗叹一声道:完了!完了!
  忽然,他翻身下床,穿上了靴子。
  颜英婵从铜镜上看出他脸色有异,便问道:“你哪里去?”
  骆世良假装若无其事地道:“没什么,我出去一下,马上回来。”
  颜英婵道:“这会还出去干么?”
  骆世良向房门走去,一面说道:“我肚子有些疼,要出去一下……”
  颜英婵横跨一步,挡住了房门,抿唇一笑道:“只怕是方才饮下的那盅酒在作怪吧?”
  骆世良面色一变说道:“是是,你说对了,我……我其实不会喝酒,一盅下去就会醉倒,所以……所以我想出去醒醒酒。”
  颜英婵笑道:“我不信,一定是那盅酒有问题,喝了会使人丧失功力!”
  骆世良面色又是一变,朱声道:“你——”
  颜英婵伸手在他胸上一推,送道:“倒下!”
  骆世良果然经不起那么轻轻的一推,登时仰身倒下,跌
  了个四脚朝天。
  颜英婵俯身将他抓了起来,吃吃轻笑道:“骆世良,你既然要与我结为夫妻,怎么还要害我呀?”
  骆世良惊叱道:“没……没有呀!”
  颜英婵冷笑道:“你不承认在那酒内下了药?”
  骆世良惶恐着道:“那……那不是我出的主意,那……那是我舅舅的意思,他怕你反抗,所以……所以才那样做。”
  颜英婵笑道:“这下相好事弄砸了。”
  骆世良战战兢兢道,“我……我向你赔罪便是,你快放手!”
  适于此时,房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颜英婵问道:“谁呀?”
  武林城主在房外答道:“是我,颜姑娘你开开门!”
  颜英婵道:“有什事么?”
  敢情武林城主已知事情弄砸,故语气很不友善,沉声道:“你开门!”
  颜英婵笑道:“不成,闹新房的时间已过啦!”
  “轰!”一声巨响,房门立被撞开,武林城主一步跨入,但也只跨入一步就停住了。
  因为,他发现颜英婵已将骆世良抓得牢牢,左掌还按在骆世良的天灵盖上。
  那情形已说得十分明白,只要他敢妄动一下,骆世良立刻就得没命。
  武林城主又惊又怒,喝道:“颜姑娘了你干什么?”
  颜英婵冷冷一笑道:“干什么?哼,你自己心里明白!”
  武林城主道:“本城主在酒中下药,并无歹意,只是怕你使诈反抗而已!”
  颜英婵道:“我本来不想使诈反抗,现在可要反抗反抗了!”
  武林城主严厉地道:“你待怎样?”
  颜英婵道:“头一件,你敢动一动,我立刻杀了他,你要不信,不妨试试!”
  武林城主一向很疼爱骆世良,是以这时投鼠忌器,不敢出手,只厉声道:“你杀了他,就能逃出武林城不成!”
  颜英婵笑道:“我杀了他,就不想逃了!”
  武林城主道:“你……”
  颜英婵道:“我要跟你们拼命,一直拼到倒下为止!”
  武林城主“哼”的一笑道:“你纵然决心一死,但令尊呢?”
  颜英婵道:“我爹的个性我最了解,他是宁折不弯的,如果我真嫁给了你的外甥,他才不饶我哩。”
  武林城主嘿嘿沉笑道:“你是说,你不惜令尊为你而死?”
  颜英婵道:“对了!”
  武林城主道:“你为人女,竟忍心见父亲被杀?”
  颜英婵道:“我爹视气节重于性命,当他知道我作了如此的决定时,他纵死亦会很高兴!”
  武林城主试探的向前跨上一步。
  颜英婵的左掌立时压得骆世良叫了起来:“舅舅,您不要过来!您千万不要过来!”
  武林城主不敢再进,愤怒地道:“丫头,你待怎样?”
  颜英婵冷冷道:“你再走上一步,你这个外甥的命就没了!”
  武林城主怒喝道:“说!你想怎样?”
  颜英婵道:“我的条件很苛刻,如果你要你这外甥的命,就立刻让我们三人出城。”
  武林城主道:“三人?”
  颜英婵道:“是的,我说的是哥舒虎,颜锦和我!”
  武林城主道:“一个换三个么?”
  颜英婵道:“错,这样你是吃亏,但我的条件非如此不可!”
  武林城主道:“要是我不答应呢?”
  颜英婵道:“那我就杀了他!”
  武林城主狞笑道:“你杀了我外甥,哥舒虎和颜锦也活不成了!”
  颜英婵道:“我知道,我杀了你这外甥后,你也去杀他们两人便了。”
  武林城主道:“当真?”
  颜英婵道:“我要是不敢,我就不是我爹的女儿!”
  武林城主气炸了肺,但他知道她一定做得出来,故心中虽恨不得一掌劈了她,却不敢轻举妄动,怕害了外甥骆世良的性命。
  颜英婵冷笑道:“你快做决定,要放我们三人出去?还是要看着你外甥脑袋开花?”
  武林城主愤怒的瞪望她良久,最后还是不敢动手,只得咬牙切齿道:“好,本城主答应您,但你要知道,如此一来,你就别想跟令尊见面了!”
  颜英婵道:“我爹若知我这样做,他老大家将含笑九泉。”
  武林城主顿足骂道:“有古怪的父亲,就有古怪的女儿!”
  颜英婵笑道:“不错,谁惹上了我们父女,总不会有好结果的。”
  武林城主回头向房外喝道:“去把颜锦和哥舒虎带来!”
  “是”。
  房外有人应了一声,旋闻一片步声疾奔而去。
  不多久,颜锦和哥舒虎被带到了新房外面,他们一见颜英婵将骆世良控制在手里,就知是怎么回事,两人心里都很高兴。
  武林城主恨恨地道:“现在你要的人到了!”
  颜英婵道:“很好,现在请领路带我们由秘道出城,到
  了大王峰下,我才会放开你外甥。”
  武林城主转身便走,道:“走!”
  于是,颜英婵押着骆世良出了新房,跟随在他后面,颜锦和哥舒虎亦随后跟去。
  这时,房外已聚集了不少人,其中还有几位红衣武士,但由于未得武林城主的示意,因此他们也不敢轻举妾动。
  拐弯抹角,不一会已到秘道的入口处,武林城主示意守卫开了门,便欲领路进去。
  颜英婵道:“不必了,你留下来吧。”
  武林城主住足道:“不要本城主领你们下去?”
  颜英婵道:“不要,这条秘道一直通到犬玉峰下,我们可以自己走。”
  武林城主道:“那么,你把我外甥放了!”
  颜英婵道:“对不起,到了大王峰下才能放。”
  武林城主道:“到了大王峰下,你要是把我外甥杀了呢?”
  颜英婵道:“放心,颜伯嵩的女儿不干这种事!”
  武林城主冷哼一声,退去一边说道:“好,本城主姑且相信你,但我外甥若受到一点点的伤害,本城主追到天涯海角也要宰了你!”
  颜英婵不再答话,回头对颜锦道:“锦叔,你在前开路吧。”
  颜锦点头称是,便领头走入秘道。
  颜英婵押着骆世良随后跟入,哥舒虎则走在最后面,鱼贯的进入黑暗的山腹秘道中……
  行入数十步,就听前面的秘道上有人开声问道:“是哪一位?”
  颜锦答道:“是我!”
  发问的敢情是把守秘道的黑衣武士,他因听不出答话的人是谁,乃又发问道:“你是哪一位啊?”
  颜锦快步走过去,一面又答道:“我是一品武士颜锦!”
  当他的身形在前面秘道消失不久,便听那黑衣武士大惊的叫道:“啊,是你——”
  只听颜锦哈哈大笑道,“让开!”
  立闻“砰”的一声,分明是黑衣武士中了重重的一掌,倒下去了。
  颜英婵押着骆世良走入十几步,便见一个黑衣武士倒在秘道上,果然已被颜锦摆平了。
  此后,每隔一段秘道,颜锦就制服了一个把守秘道的黑衣武士,走了约莫一刻时,才到达秘道出口——大王峰下的一座天然秘洞。
  于是,老少三人押着骆世良迅速越过一座山头,遁入一片密林中。
  这时,颜锦才长长透出一口气道:“好了,总算逃出来了!”
  颜英婵道:“现在就把这小子放了如何?”
  颜锦道:“不,咱们再利用他为人质,去救老爷脱险!”
  颜英婵道:“可是,我已答应武林城主要在山下释放这小子呀。”
  颜锦道:“不管他,在老爷未脱险之前,绝对不能放人!”
  哥舒虎插口道:“在下的看法与老前辈不一样,咱们既已答应人家,就该履行诺言。”
  颜锦瞪他一眼道:“哥舒虎,你还有脸跟老朽说话么!”
  哥虎舒一怔道:“老前辈何出此言?”
  颜锦怒道:“你这小子贪生怕死,为了想活命,竟要我家小姐嫁给骆世良!哼哼,老朽恨不得揍你一拳,你还敢跟老朽说话!”
  哥舒虎不禁苦笑。
  颜英婵笑道:“锦叔,你错怪了他,他要我嫁给这姓骆的是假,献计是真!”
  颜锦一楞道:“哦……”
  颜英婵忽然将骆世良推倒在地,道:“此地不宜久留,咱们还是快走吧!”
  颜锦感到不解,说道:“你真要放了这小子?”
  颜英婵道:“是的,我不能出尔反尔——快走!”
  于是,老少三人穿林疾行,因是深夜,天昏地暗,分不清东南西北,三人只有朝前直走,只希望逃离武林城越远越好。
  翻山越岭的走了将近一个时辰,非但没有走出山区外面,而且又发现眼前挡着一座高山。
  颜英婵不觉停步道:“咱们是不是走错路了?”
  颜锦道:“不管他,迟早会叫咱们走出这武夷山区的。”
  颜英婵道:“最好先辨别出方口,否则若是向西或向北,如何能赶去解救我爹?”
  颜锦一想有理,便抬头观望星斗,但天上一片黧黑,看不见一颗星星,不禁皱眉道:“无月无星,如何分辨方向……”
  哥舒虎道:“要是在下没有弄借,咱们现在正在往南走。”
  颜英婵道:“你怎知晓?”
  哥舒虎道:“武林城在下来了好几次,是以知道方向。”
  颜英婵道:“那么你可知晓还要走多久才能走出武夷山区?”
  哥舒虎道:“越过前面那座高山,大约再走四五十里就差不多了。”
  颜英婵道:“有没有较近的路!”
  哥舒虎道:“这却不知道。”
  颜锦道:“不管他,咱们就越过前面的高山最迟天亮必可走出山区——走吧!”
  老少三人于是继续前进,但当走上高山前面的二座小山岭上时,三人寂默一齐刹住了脚步,怔住了。
  原来,他们看到了一幕奇景。
  就在对面约百丈外的山腰上,出现了一条长约五十丈的灯笼。
  灯笼多达三十盏,正在山腰上蜿蜒而动,远看恰似一条火龙!
  那显然是由三十个人组成的一个队伍,也显然是武林城里的人。
  毫无疑问,他们是奉命出来搜捕颜英婵三人的。
  此刻,那条灯笼正自山腰上慢慢下来,成“一”字形朝小山岭搜索过来了。
  颜英婵不由得紧张起来,低声道:“怎么办?”
  哥舒虎道:“最好不要被他们撞见,快走!”
  说毕,转身折下小山岭,遁入东面的一片树林里去。
  颜英婵和颜锦随亦跟去。
  三人穿林疾行一程,回头张望时,已看不见那些灯笼。
  但当走出树林之际,却又呆住了。
  因为,他们又发现了一条长长的灯笼。
  这一组的灯笼也有三十盏之多,也是出现在百丈外的山林间,灯光在林间若隐若现,但看其移动的情形,分明也是朝这边搜索过来的。
  颜锦眉头一皱道:“哼,看情形,他们显然是出动全城之人展开大搜索了。”
  颜英婵道:“索性冲上去跟他们大杀一阵如何?”
  颜锦摇头道:“不行,他们人多势众,一旦跟他们动上手,其他的人也会闻声赶来,当中只有两三个红衣武士,咱们就跑不掉了。”
  哥舒虎接口道:“对,所以还是走为上计,现在咱们转向北面走上一段看看。”
  三人当即折向北面,哪知走不赴教百步,忽见前面林中灯光明灭,又看一组人提着灯笼搜索过来了。
  哥舒虎却步道:“不好,看这情形,咱们是被包围了!”
  颜英婵道:“咱们无论如何不能再落入他们手里,你看怎么办好?”
  哥舒虎沉思有顷,道:“你先上树去看看,看方才发现的那两组人,是不是也正朝这边走过来。”
  颜英婵应了一声,随即纵身飞上一棵大树,施展轻功登上树梢,举目四望一遍,又立即飘落地上,低声道:“一点不错,不但方才那两组人正在逼近,西面数十丈外也有一组人,咱们是被包围了!”
  颜锦一哼道:“这岂不等于在围猎?他们怎知咱们在这一带呢?”
  哥舒虎道:“他们对武夷山区极为熟悉,自然料得到咱们逃走的方向。”
  颜英婵道:“四组人共是一百二十个,咱们赶快乘他们尚未会合包围之前——”
  颜锦打岔道:“老朽有个计策!”
  颜英婵急问道:“怎么样?”
  颜锦道:“现在距离咱们最近的似是北面来的一组,你们两个赶决躲到树上去,老朽在此等候,当他们发现老朽时,老朽就往南逃,那时他们一定会追赶,你们两个等他们赶过了,再偷偷溜下来,向北逃命!”
  颜英婵道:“此计固妙,但你怎么办?”
  颜锦道:“老朽自信可以逃过他们的围捕,万一逃不掉,那也没关系,武林城主总不会强迫老朽嫁甥吧!”
  颜英婵噗嗤一笑说道:“好,就这么办,我和哥舒虎若能逃出山区,便在石坡镇上等候你两天。”
  颜锦道:“不好,你们逃出之后,立刻赶往落雁岛解救老爷要紧。”
  语声一顿,继道:“好了,距离已近,你们快躲到树上去吧!”
  颜英婵不敢怠慢,当即拉着哥舒虎跑出数丈,拣了一棵树叶浓密的大树,爬了上去……
  当两人在树上藏好身子时,只见自北而来的一组人已搜索到近处了。
  很快的,他们发现了颜锦,立闻一片吆喝声,便有数人向颜英婵扑了过去。
  颜锦转身便跑。
  “哪里走!”那组人喝叱着,纵身追去。
  不久,在前奔逃的颜锦和在后追赶的那一组人,都已消失在南面山林中了。
  颜英婵便向哥舒虎低声道:“快走!”
  两人迅捷的滑下树,望北疾窜,哪知才奔出数十丈,忽闻左近的树林中有人大喝一声道:“在那边,快追!”
  颜英婵和哥舒虎一听天惊,加快脚步向前疾奔,但只跑了百多步,树林忽尽,眼前竟是一片空旷的山谷地。
  两人无暇多想,继续前奔,跑到山谷中央,掉头一看,发现两条黑影正自林中飞出,疾追而来。
  颜英婵看出是一个红衣武士和一个黑衣武士,便向哥舒虎道:“哥舒虎,你斗不斗得过黑衣武士?”
  哥舒虎道:“使出令尊传授的戏龙九法大概可以应付。”
  颜英婵道:“那好,不把他们摆平,咱们一定逃不出武夷山,跟他们一战吧!”话落,停步转回身子。
  哥舒虎虽觉不妥,但见她已停下,也只好刹住脚步,转身准备应战。
  一瞬间,在后追赶的红、黑两个武士已追到他们面前,那红衣武士哈哈一笑道:“颜英婵,你是已婚之妇,岂可临阵脱逃,还是随我回城去吧!”
  颜英婵道:“你叫什么?”
  那红衣武士含笑道:“老夫欧阳豹!”
  颜英婵道:“豹皮很值钱,姑娘剥了你的皮!”飘身直进,挥掌便攻。
  欧阳豹知她家传武学十分厉害,故不敢轻敌,当下拧身错步,让过她一掌,随即出掌反击,跟她在山谷中斗了起来。
  那黑衣武士以为哥舒虎好对付,立刻向他欺了过去,冷笑道:“哥舒虎,你是要跟我动手,还是要俯首就擒?”
  哥舒虎见他手上握着一把刀,而自己却手无寸铁,心里不免有些紧张,但仍力持镇静地道:“少废话,我哥舒虎虽是个九品武士,但还可空手接你几招!”
  那黑衣武士一听火了,扔下钢刀道:“老子今夜不生擒你,誓不为人!”
  话声一落,抢步疾进,一拳直击而出。
  哥舒虎把头一偏,于躲过他拳头之际,立时一掌切出,使出了一招“刀斩龙头”。
  戏龙九法神妙绝伦,此刻他虽是以掌代刀,仍然极具威力,而黑衣武士一来心存轻敌,二来也根本无破解之能,因而当他突然警觉不妙之时,已经无药可救了。
  “砰”的一声,哥舒虎的一掌正中其颈部,当场“斩”得他惨嚎一声,颈骨立断,一颗脑袋立时歪向一旁,倒了下去。
  哥舒虎大喜,赶忙跳去拣起他扔在地上的钢刀,叫道:“颜姑娘,我助你一臂之力!”挥刀攻了进去。
  欧阳豹看见他一出手便将黑衣武士打倒,心头为之一懔,照忖道:“我的天,这小子原是个武功低劣的九品武士,何以竟变得这么厉害了?”
  他已和颜英婵拆了几招,发现颜英婵的家传武功的确神奇莫测,自觉已无致胜把握,这时又见哥舒虎挥刀攻来,心中不免着慌,当即一步跳开,撒出背上的一柄长剑,才再度跟颜英婵和哥舒虎战了起来。
  颜英婵虽是一双空手,仍无半点惧色,展开一路古怪的掌法,着着抢攻。
  但见她的掌法化出越妙,时而如两只蝴蝶飘飞于花木间,时而落英缤纷,令人眼花缭乱。
  而哥舒虎的戏龙九法也有了几分火候,施展开来确有“戏龙”之妙,每一刀攻出,都迫得欧阳豹手忙脚乱……
  结果可想而知,欧阳豹越战越心慌,情知再打下去一定讨不了好,于是觅机一个纵身飞出数丈开外,仰天发出一声长啸。
  这一声长啸,声如龙吟,响澈满山遍野。
  颜英婵知他在求援,骂道:“不害臊,打输了就呼救么!”
  哥舒虎道:“干掉他!”
  喝声中,挥刀疾扑过去。
  欧阳豹已无斗志,一见他扑来;连忙再飘退数丈,然后又仰天发出一声长啸。
  这第二声啸落下不久,便听远远的山林中也传来两声长啸,分明是其他的武士已听到他的呼叫,正在赶过来了。
  颜英婵情知不能再战,忙道:“快走!”
  两人再向山谷中奔去。
  欧阳豹见他们要逃,立又拔步疾追,一边追一边大声呼叫。
  颜英婵气极,突地刹足转身娇叱道:“老匹夫,你要有胆量,就跟姑娘决个生死!”
  欧阳豹却很狡猾,一见她停下来,连忙也停住不追,哈哈笑道:“你我无仇无恨,干么要决生死啊!”
  哥舒虎道:“颜姑娘,不要跟他噜苏,咱们走吧。”两人发足再逃。
  欧阳豹又紧追不舍,仍是边追边叫。
  忽听得后面不远处有人大声道:“欧阳兄,点子在哪里?”
  欧阳豹答道:“在这里!颜英婵和哥舒虎都在这里,你们快来!”
  颜英婵和哥舒虎一听之下,心中更急,倾全力向前狂奔。
  不久,山谷已到尽头,眼前是有片浓荫蔽天的森林,颜、哥二人赶忙一头钻入林中,但见林中处处是参天古木,有的大树大可数人合抱,树干树枝如龙盘结交错,自树上垂下而在地上生根的树须又多又密,人行其内,犹如置身迷魂阵中。
  两人钻林疾进,但进入不过数丈,已听到后面的欧阳豹追入林来了。
  颜英婵身法灵活,穿行于密林中并不觉困难,哥舒虎可就大感吃力,他除了正式练成一路刀法之外,其它的武功都是自己端磨出来的,因此体力虽极强健,轻功身法却不灵光,故这时穿行于密林中,速度自然快不了,转瞬间就落后颜英婵一大截。
  他一落后,在后追赶的欧阳豹就渐渐追近了。
  颜英婵叫道:“哥舒虎,你快些呀!”
  哥舒虎回头一看,瞥见欧阳豹已追到自己身后不及五丈之处,便道:“颜姑娘,你先走,别管我了。”
  颜英婵停住步道:“你跑不动了?”
  哥舒虎道:“不是跑不动了,而是跑不快。”
  这时,欧阳豹已追得更近,与哥舒虎的距离已不到三丈了。
  他仍是一边追一边大喊大叫,目的在使同伴循声赶上来。
  哥舒虎自感逃不掉,把心一横,转回身子喝道:“欧阳豹,咱们在此见个真章吧!”
  正欲仗刀迎上,忽然怪事发生了。
  只听欧阳豹“啊唷”叫了一声,身子摇晃了几下,便咕冬一声倒了下去。
  看那情形,好像遭到了某种致命的狙击。
  哥舒虎不禁一呆道:“欧阳豹,你装死么!”
  “不是装死,是昏厥过去了!”
  右方的树上,忽然有人说了这么个句话。
  哥舒虎抬目循声一望,不禁又是一呆,失声道:“你是何人?”
  原来,右方两丈开外有棵千年老树,那树身粗大无比,足可数人合抱,而在那树身之上,此刻竟有个头发银白的老人自树身内探出头来,正笑眯眯的望着哥舒虎。
  说他从树身内探出头来,似乎有些不通,实际情形是这样的:那棵千年老树的树身内显然有个洞,而洞口有一片用树皮制成的门,此际老人推开了树皮门,把头伸到外面来。
  老人年约八旬以上,满脸的皱纹,但模样十分慈祥,一看就知不是坏人。
  他听了哥舒虎的问话之后,笑眯眯的低声答道:“先别问老夫是谁,你们若要性命,快躲到这里来!”
  语毕,缩头退入树洞里去了。
  哥舒虎虽感惊奇万分,但直觉老人乃是一片好意,同时觉得躲入树腹是个好主意,于是向颜英婵一招手,一步跳到树下,快捷的爬上去,钻入树洞内。
  颜英婵也随后钻了进去。
  老人等她钻入之后,随将树皮门关上,同时低声道:“已有人追近,你们勿作声!”
  树皮门一经关上,哥舒虎和颜英婵顿时置身于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
  但在树皮门关上之前,他们已隐约看出了树洞内的情形,树洞内颇为宽大,足可容纳五个人蹲坐,而且从根部处还有凉风送入,故人在里面,并不觉闷热。
  哥舒虎和颜英婵都急着想知道老人是谁,但听了他的话,只好暂时忍耐下来。
  俄顷,果听得一片脚步声奔到近处,旋闻一声惊呼响起:“欧阳兄,你怎么了?”
  接着是另一个粗壮的声音:“不好,宫兄,欧阳兄好像遇害了!”
  “伤在哪里?”
  “我看看……咦,全身无伤,这是怎么回事?”
  “好像还有气息,没有死。”
  “哦?”
  “哼,这里?伤在幽门穴!”
  “咦,是一支松针!”
  “哼哼,那丫头竟有如此可怕的功力不成?”
  “不可能,那丫武功虽然已臻一品,但绝无如此雄厚的功力……”
  “我想起来了!”
  “什么?”
  “去年,过江龙南必显追击一个闯城的神秘人物,后来被发现,昏倒在三仰峰上的事,你还记得吧?”
  “不错,他是被人以松针打中穴道的!”
  “你看欧阳兄是否伤在那神秘人物之手?”
  “有此可能,但那人怎么在这山中呢?”
  “正是,那人总不致于一直藏在这武夷山中……”
  “宫兄,我看这件事须赶快报给城主知道!”
  “好,咱们把欧阳兄抬回去。”
  两人说话至此,便听有一人将欧阳豹背起,然后步声渐渐远去,终至不可复闻。
  在树洞中的银发老人确定对方两人已远离树林,才将树皮门推开,探头向外望了望,笑道:“那两个红衣武士已经走了。”
  哥舒虎透了口气道:“好险,今夜若非老前辈援手,在下这条命只怕已不保了。”
  他接着拱手道:“请问老前辈贵姓大名,因何佳在这树洞之中?”
  银发老人含笑道:“老夫的姓客久已不用,尔等称呼老夫为‘树中人’可也。”
  颜英婵听得有趣,不禁粲然道:“您老一直住在这树洞中么?”
  树中人点头笑道:“正是已住了整整八年啦!”
  颜英婵笑问道心:“为什么要住在这树洞中?”
  树中人道:“这个等一下再告诉你们,现在老夫要先知道你们的姓名。”
  哥舒虎道:“在下哥舒虎。”
  颜英婵道:“我叫颜英婵,蜘蛛岛主颜伯嵩是我父亲。”
  树中人惊讶道:“哦,原来你是那老怪物的女儿!”
  颜英婵大不高兴道:“哼,您老干么骂我父亲?”
  树中人道:“令尊孤僻冷傲,目空一切,不是老怪物是什么?”
  颜英婵顶撞道:“您老才是老怪物,好好一个人却躲在这树洞中!”
  树中人笑笑道:“不错,老夫也是老怪物之一,所以武林中也有人称令尊和老夫为‘东西二怪’!”
  颜英婵一惊道:“您……莫非是祁连山的‘天龙老人戴西峰’!”
  树中人哈哈笑道:“敢情你父亲也曾在你面前提起老夫啊!”
  颜英婵连忙起身行礼道:“原来是戴老前辈,失敬失敬。”
  天龙老人戴西峰笑道:“坐下!坐下!这树洞不够高,别碰着头。”
  颜英婵坐了下去,兴奋地道:“想不到会在此处遇上您老,我爹常说,方今天下,他只佩服您老一人哩。”
  天龙老人笑道:“真的?但是当着老夫面前,他可从不肯这样说,还骂老夫不学无术呢!”
  颜英婵问道:“您老为何住在这树洞中?”
  天龙老人面上笑容一敛,长叹一声说道:“说来话长,老夫藏身于此,为的是探寻小徒的下落……”
  颜英婵吃惊道:“怎么说?”
  天龙老人说道:“老夫有个徒弟叫关仲毅,从老夫学艺十几年,十年前,他说要来武林城过堂,老夫当时认为是一件好事,所以就答应了他……”
  哥舒虎打岔问道:“老前辈何以认为是一件好事?”
  天龙老人道:“十年前,也就是永历六年,那时的桂王虽已即位六个年头,但是仍然毫无作为——”
  颜英婵道:“听说桂王已于上个月被吴三桂勒死了。”
  天龙老人道:“是的,前些天老夫去了一次崇安县城,也听人说他了,其实他死不死已无关重要,大明江山反正是……”
  他微微一顿,继道:“但在十几年前,大家还真希望明朝能够保住,因此就有不少江湖志士打算为明朝出点力,据说武林城之成立,也是这个意思。”
  哥舒虎颇为惊奇道:“哦,武林城之成立,是为了联合江湖志士以图反清复明?”
  天龙老人道:“老夫风闻如此,因此就同意小徒前来武林城过堂。”
  哥舒虎急问道:“结果呢?”
  天龙老人面容微沉道:“关仲毅乃是老夫的衣钵传人,已尽得老夫武功真传,照说要得到一品武士易如探囊取物,不料下山之后,竟然一去不返,两年没有一点音讯!”
  哥舒虎道:“失踪了?”
  天龙老人“嗯”了一声道:“老夫担心他可能于过堂时失手被杀,便于八年前入武林城的九品堂向那位九品堂主探询。”
  哥舒虎道:“那位九品堂主的回答是,令徒未曾入城过堂,是么?”
  天龙老人道:“正是,你怎知道?”
  哥舒虎道:“老前辈请将经过情形说完了,然后在下再行奉告。”
  天龙老人便继续说道:“当时老夫听了深信不疑,便转去江湖寻找,但找遍了几处小徒可能去的地方,都没有他的信息,因此老夫又怀疑到武林城,心想他可能死于武林城中,由于武林城怕触怒老夫,是以谎称小徒未曾入城过堂。”
  哥舒虎道:“老前辈再次前来武林城,可是偷偷入城的?”
  天龙老人点头道:“不错,「但武林城防患极严,老去试了几次均未成功,最后老夫乃硬闯进去,结果与他们动上手,由于他们人多势众,而且,那些红衣武士也确实了得,在他们的围攻之下,老夫险些栽在城中,方才那两个红衣武士所说的过江龙南必显,即是在老夫逃出后被老夫打伤的。”
  哥舒虎道:“这些年来,老前辈就一直藏身山内窥伺武林城的动静?”
  天龙老人道:“是的。”
  哥舒虎道:“有何发现?”
  天龙老人道:“老夫觉得武林城十分奇怪。”
  哥舒虎道:“有何奇怪之处?”
  天龙老人道:“老夫发现武林城十分诡奇,与老夫所想上像的大不相同。”
  哥舒虎道:“不似正派人物,对么?”
  天龙老人颔首道:“对,倒像是一群占山为寨的绿林人物。”
  哥舒虎道:“此外,老前辈又有何发现?”
  天龙老人摇头道:“没有了,老夫藏身在这武夷山中,目的是想当擒武林城里的人来问问,但他们始终不到这地方来,方才被老夫打伤的那个红衣武士,老夫颇想把他拖入树洞,但为了救你们,不得不将他放弃。”
  他说到此处,目光一注,望着颜英婵问道:“你们二人莫非也是闯入武林城而被追击的?”
  颜英婵答道:“是的。”
  天龙老人道,“你们入城何为?”
  颜英婵一指哥舒虎道:“他的故事比我精彩,您老还是先听他的吧。”
  于是,哥舒虎说出了自己的故事,然后也把颜英婵入城的遭遇说了一遍。
  天龙老人听完之后,颇为惊讶道:“你说令尊的名号叫‘神刀哥舒达’是么?”
  哥舒虎道:“是的。”
  天龙老人道:“十几年前,老夫似乎也听过令尊的大名,据说令尊的刀法在北方武林中未有敌手……”
  哥舒虎欣喜地道:“是的,家父的刀法,确有独到之处。”
  天龙老人沉吟道:“以令尊之技艺,要通过一品堂似亦容易……”
  哥舒虎道:“武林城先是不承认家父曾去过堂,此次武林城主却说家父打入一品堂未获通过,干当天出城去了,但在下很怀疑他说的话,在下猜想家父必是在武林城中遇害了。”
  天龙老人道:“你是说他们把令尊杀了?”
  哥舒虎道:“是的!”
  天龙老人道:“他们有杀害令尊的理由么?”
  哥舒虎道:“没有个人的恩怨,但他们希能有某种理由不希望有人获得一品武士。”
  天龙老人道:“哦?”
  哥舒虎道:“前天在下自困龙牢闯入藏龙厅时,曾制服一个黑衣武士逼问他,该黑衣武士后来吐露了半句话,他说‘我们武林城根本不容许有一品武士——’,说到此处,那风骚娘子就入厅来了,在下推测那黑衣武士是要说他们武林城根本不容许有一品武士的存在!”
  天龙老人不解地道:“这老夫就想不通了,他们既设立了一品堂,为何又不让人获得一品武士头衔呢?”
  哥舒虎道:“在下亦想不通。”
  天龙老人沉思了一会,眉头微微皱起道:“哥舒虎,依你看,小徒关仲毅是否遭到了与令尊相同的命运?”
  哥舒虎道:“有此可能。”
  天龙老人轻喟一声道,“看起来,武林城与传说的企图联合江湖志士反清复明显然是大相径庭了!”
  哥舒虎道:“如果他们打算联合各方英雄反清复明,就不该对入城过堂的人收取请益费。”
  天龙老人道:“你认为他们成立武林城的目的在于敛财?”哥舒虎道,“是的,再由武林城主雄迫颜姑娘嫁给他外甥一事来看,可知武林城主绝非正派之人。”
  天龙老人点了点头,叹道:“真可惜……”
  颜英婵问道:“您老嗟叹什么?”
  天龙老人道:“大明江山易色,中原为异族昕侵,老夫原希望武林城能如传言联合各方武林高手以驱逐外敌,谁知事实刚好相反,诚令人叹息也!”
  颜英婵再问道:“您老今后做何打算?”
  天龙老人道:“老夫颇想再闯入武林城一探究竟,唯寡不敌众,奈何!”
  颜英婵道:“要是我爹无事,由他和您者一齐入城,也许可以击溃他们。”
  天龙老人摇头道:“不一定,那武林城主的武功不在令尊与老夫之下,此外城中高手如云,只令尊与老夫二人仍不易取胜。”
  颜英婵道:“那怎么办呢?”
  天龙老人道:“你们又做何打算?”
  颜英婵道:“我们打算先赶去落雁岛,看看我爹是否被困在那岛上,然后再作道理。”
  天龙老人道:“那好,见到了令尊,如果他没事,可请他到此与老夫见见面,共商对付武林城之策,你看如何?”
  颜英婵道:“好的,此处是武夷山的什么地方?”
  天龙老人道:“这是武夷山的北面,再往前一里许,即是有名的三姑石,下次你们来时,只要先找到三姑石,然后往南走,即可寻到此处。”
  他停顿了一下,继道:“不过,你们最好在此躲三两天再出去。”
  颜英婵道:“为什么?”
  天龙老人道:“武林城主必已在山区各处布下埋伏,你们只怕逃不过他们的截击。”
  颜英婵道:“不行,我们必须立刻赶去落雁岛,免被他们捷足先登。”
  天龙老人道:“令尊武功绝世,不论遭遇到任何凶险,自保应无问题,所以武林城主的话不一定可靠,退一步说,令尊如真落入他们之手,受困之处,也不一定在落雁岛。”
  颜英婵道:“虽然武林城主说的话不一定属实,但我们仍得赶去看看才能放心。”
  天龙老人想了想,道:“也罢,这一带的山区老夫已甚熟悉,老夫领你们出去便了。”
  颜英婵喜道:“那就谢谢您老了。”
  天龙老人方欲跳出树洞外,忽然又反将树皮门关上,低声道:“不要讲话,有人来了!”
  颜英婵和哥舒虎凝神谛听,却听不出什么声响,哥舒虎忍不住低声问道:“谁来了?”
  天龙老人道:“大概是搜捕你们的那些人,他们正在朝这林中寻来,距离此处还有三十来丈远。”
  哥舒虎惊奇道:“哦,人还在三十丈外,您老就能听见?”
  颜英婵道:“这种本事我爹也有,有一回,三个武林人偷上我们蜘蛛岛——”
  天龙老人打断她的话道:“嗳!你们别讲话成不成,老夫这个树洞是费了两个月的时间才挖成的,目前还不想放弃呢!”
  颜英婵和哥舒虎不敢再开声了。
  不多久,果有一片杂乱的步声由远而近,然后是数道灯光由树洞下面的通风口射入——搜索队已寻入林内来了!
  “老马,方先啸声好像是从这一带发由的吧?”
  “大概是的。”I
  “但这林中没什么呀。”
  “唔……”
  “可能那颜卖婵和哥舒虎已远离此处,你看是不是?”
  “嗯。”
  “不管怎样,咱们仔细的找一找——走啊!”
  旋见射入树洞底部的灯光在移动,不久即消失不见,脚步声也渐渐远去了。
  老少三人又静坐一会,天龙老人才轻轻推开树皮门,探头出去窥望,不见附近有人,才轻声道:“好了,你们出来吧。”身形一腾,轻飘飘的落到地上。
  哥舒虎和颜英婵随后钻出,天龙老人举手一指北面林中道:“他们往那方向寻去了,现在你们随老夫来!”说毕,举步往北面林内走去。
  颜英婵一怔:“这怎么行?”
  天龙老人道:“有荷不可?”
  颜英婵道:“咱们跟他们走同一方向,会碰上他们的呀。”
  天龙老人笑了笑道:“不会,跟在他们后面才最安全!”
  哥舒虎道:“不错,他们一定想不到咱们就在后面跟着,这样走可以避免遭遇其他的搜索队伍。”
  颜英婵一想有理,才举步跟上去。
  老少三人就这样远建跟在理搜索队的后面走着,果然一路无事,不久已走树林边界,一眼望去,只见那搜索队共有三十人,每人各提着一木灯笼,成“一”字横排向前搜寻过去。
  前面,是一条山隘,两边均是峭壁,山隘上满布巨石,十分崎岖难行。
  那搜索队一路往山隘上寻去,在三十盏灯光的照射下,把山隘上照得如同白昼。
  老少三人仍然远远跟随着,走了约莫两刻时光,山隘已尽,眼前是一座颇为高峻的峰岭,那搜索队在峰岭上寻了一会,即转向西方而去。
  天龙老人道:“现在要跟他们分道扬镳了。”
  当下,沿着岭下向东走。
  一路翻山越岭,将近拂晓时分,来到一座山头上,天龙老人住足道:“下了这座山头,再走十几里路便是赤石镇,到了赤石镇,你们就知道怎么走吧。”
  颜英婵道:“是的,我知道道怎么走。”
  天龙老人道:“那么,老夫送你们到山下。”说着,寻径下山。
  转眼工夫,已到山下,呈现于他衍眼前的已是一片平原,但就在这时,附近的一棵树上忽然掠下一条人影,一掠便到他们面前。
  来者,赫然是武林城里的红衣武士。
  他是个年约六旬的老人,生得豹头环目,满面于腮,身躯雄伟异于常人,但轻功十分高明,一掠三丈快逾飞鸟,双足落地竟无半点声响。
  他拦住了老少三人的去路,口发一阵沉笑道:“颜姑娘,老夫在此恭候多时了!”
  颜英婵冷冷道,“拦我者死,放我者生!”
  红衣武士狞容一笑道:“你虽已通过一品堂,但还不配跟老夫说这句话。”
  天龙老人笑道:“老夫配么?”
  红衣武士转向他打量一眼,冷笑道:“你是何人?”
  天龙老人道:“多瞧几眼,你也许会认出来。”
  红衣武士果然再对他打量,也果然认出来了,面色为之一变道:“……莫非是去年闯入武林城那位朋友?”
  天龙老人捋须一笑道:“总算认出来了。”
  红衣武士想不通他为何会和颜英婵及哥舒虎在一起,他充满敌意的问道:“你们三人是一道的么?”
  天龙老人微笑道:“本来不是,不过今后也许会站在同一条线上。”
  红衣武士冷笑道:“为什么?”
  天龙老人道:“同病相怜,哥舒虎失去了父亲,老夫失去了一个徒弟。”
  红衣武士沉声道:“阁下身手不俗,谅来也是一位成名露脸的人物,何以不通情理至此。”
  天龙老人道:“老夫哪一点不懂情理?”
  红衣武士道:“令徒并未入城过堂,他的失踪与武林城何干?”
  天龙老人面上泛起一丝冷笑道:“小徒失踪的真相,老夫迟早会弄明白,眼下老夫不想跟你这些……”
  红衣武士道:“阁下意欲何为?”
  天龙老人道:“要你滚!”
  红衣武士面上又现狞笑道:“阁下口气很狂,肯报上个万儿么?”
  天龙老人缓缓道:“天龙老人戴西峰!”
  在武林人的心目中,蜘蛛岛主破伯嵩和天龙老人戴西峰乃是当今武林的两位绝世高人,他们的武功和声望是无人能出其右的,所以眼前这个红衣武士一听之下,面色遽变,脱口道:“哦,阁下就是住居祁连山的那位‘天龙老人戴西峰’?”
  天龙老人微微颔首道:“不错!”
  红衣武士似被其威名所慑,口气变得和善了许多,道:“去年阁下入城时,何以不肯通姓道名?”
  天龙老人道:“老夫人城是为寻徒,没有通姓道名的必要。”
  红衣武士道:“阁下此番重临武夷,所为何来?”
  天龙老人道:“寻找我那失踪的徒弟。”
  红衣武士道:“令高足确未入城过堂——”
  天龙老人截口道:“老夫方才已经说了,小徒失踪的真相,老夫迟早会弄明白,目下不谈这个!”
  红衣武士一指哥舒虎和颜英婵道:“这两人,三个擅入武林城,一个毁约逃婚,在不要把他们带回城中处置。”
  天龙老人冷笑道:“那要先问老夫肯不肯!”
  红衣武士眉头一皱道:“阁下一定要插手管这档闲事?”
  天龙老人点头道:“管定了。”
  红衣武士冷笑一声道:“这对阁下只怕没有好处,阁下别以为武功盖世,我们武林城有足够的能力对付天下最顽强的人物!”
  天龙老人道:“证明一下给老夫瞧瞧如何?”
  红衣武士见他咄咄逼人,登时冒了火,道:“好,在下讨教了!”
  语毕,提气蓄势,准备出手。
  天龙老人没有任何准备,一副气定神闲之状。
  红衣武士拉开了架式,然后慢慢的游步欺近。
  每走一步,地上就留下了一个很深的脚印,使人觉得他稳重得像一头大象。
  这种情形看在颜英婵眼里倒不觉怎样,哥舒虎见了却大为惊叹,暗忖道:好雄浑的功力,传说红衣武士的身手高于一品武士,果然不假!
  但他知道天龙老人的武功一定更在红衣武士之上,故一点也不替天龙老人担心。
  只见红衣武士慢慢的欺近到天龙老人跟前之际,突然雷鸣电似的大喝一声,猛的一掌拍出,攻向天龙老人的胸部。
  这一掌,不用说是含蓄着碎石开碑之力,势如雷霆万钧。
  但天龙老人竟似毫不在意,仍然那玄悠闲的静立着,一直到对方的手掌拍近到距胸口不足五寸之际,才举掌一挡。
  “砰!”双掌接个正着,顿时劲风四激,好像平地刮起了一阵狂风。
  然后,但见出掌迎挡的天龙老人,右掌仍竖于胸前,看那情形,他只是举掌迎挡,并没推出掌力,但是他的身形纹风未动。
  而红衣武士也没有动,乍看似是势均力敌,未分高下,但过了片刻之后,只见他拍出的右手忽然无力的垂下,那情形任何人一看就知他的一条手臂有了麻烦,已经不听使唤了。
  果然,红衣武士的面色刹那间变得十分苍白,头上很快就冒出了许多冷汗,面上也起了痛苦的痉挛。
  天龙老人微微一笑道,“你已讨教过,现在该回去了吧!”
  红衣武士强忍着痛苦,从牙缝里迸出了一句话:“好,咱们后会有期!”说毕,左手按着右肩,纵身而去了。
  哥舒虎怔怔的目送对方遁入山中后,才开口问道:“他的右臂受伤了?”
  颜英婵笑道:“不仅是受伤,而是残废了!”
  哥舒虎惊奇道:“哦?”
  颜英婵进一步解释道:“他的臂骨已断成数截,即使接得好,也不可能痊好如初。”
  天龙老人道:“他可能会在山中遇上其他的红衣武士,你们还是快去吧。”
  颜英婵道:“好,我们赶去落雁岛看看,不管见不见得到我爹,我们一定再回来。”
  当下,两人向天龙老人拜别,乘着天尚未亮,动身望东疾奔……
  □                             □                             □
  七日之后,颜英婵和哥舒虎已赶到海边,两人随即雇了一条渔船出海,向落雁岛驶去。
  哥舒虎长了这么大,这还是头一次置身于大海之上,看着如山波涛忽起忽落,心中又紧张又兴奋,回顾站在身边的颜英婵道:“颜姑娘,你长年住在蜘蛛岛上,一定也会开船了?”
  颜英婵没有回答,她正望着大海发痴,不知在想什么想出神了。
  哥舒虎道:“颜姑娘!”
  颜英婵豁然道:“嗯?”
  哥舒虎道:“你在想什么?”
  颜英婵道:“想我爹……”
  哥舒虎道:“落雁岛距此有多远?”
  颜英婵道:“个把时辰就可到达,不过,我在想……”
  哥舒虎道:“想什么?”
  颜英婵沉思道:“我在想,我是否应该先返回蜘蛛岛看看,然后再去落雁岛?”
  哥舒虎表示同感的点点头,道“对,武林城主的话不一定是实,你是应该先返回蜘蛛岛看看。”
  颜英婵于是转对船家说道:“那船家,我改变了主意,决定先去蜘蛛岛,你就把船开向蜘蛛岛好了。”
  那船家摇头道:“不行,蜘蛛岛去不得!”
  颜英婵道:“为什么?”
  那船家道:“传说那蜘蛛岛上到处是有毒的蜘蛛,被咬上一口可不得了,而且那岛上住着一位很厉害的人物,他不喜欢人去他岛上玩,去了只怕回不来呢!”
  颜英婵笑道:“不妨,你只管开去,那些毒蜘蛛咬不着我,那位岛主更不会为难我。”
  那船家道:“真的么?”
  颜英婵道:“真的,因为我就是那位岛主的女儿!”
  那船家惊啊了一声道:“原来姑娘是那位岛主的女儿,这样说,老汉可放心了。”
  当下,他改变了航行方向,驾船向蜘蛛岛驶去。
  约莫一个时辰之后,渔船已驶进一座海岛,在一处沙滩附近停泊。
  颜英婵吩咐那船家在船上等候,随即与哥舒虎跳下船,涉水奔上蜘蛛岛。
  哥舒虎见岛上遍植柳树,风景极是优美,不禁啧啧称奇道:“在我想像中,蜘蛛岛是一座狰狞恐怖的岛屿,倒没想到风景如此之美!”
  颜英婵边跑边道:“不过,那柳树林中不但有许多的毒蜘蛛,而且整个柳树林就是一个八卦阵,外人一旦误入林中,不是被毒蜘蛛咬伤,就是被困阵内无法出来呢!”
  说话间,已到岛上柳树林前。
  颜英婵反手拉住哥舒虎的手,道:“来,我拉着你走。”
  哥舒虎就让她拉着跑入柳树林中。
  他颇担心被毒蜘蛛咬到,因此没注意颜英婵怎么走,等到想看看她怎么走时,眼前视界忽然一宽,已然跑出了柳树林,到了一座庄院之前。
  但是,当那座庄院映入颜英婵的眼睑之际,她顿时脸色大变,呆住了。
  原来,那座庄院已不成其为庄院,而已变成了一堆灰烬。
  庄院已被火烧毁了。
  这种情形,已证明蜘蛛岛遭到了可怕的袭击,而袭击蜘蛛岛之人,自然是武林城主等人。
  颜英婵呆呆的望着,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突然大叫一声,奔入已成灰烬的庄院中,连声呼叫道,“爹!爹!你在哪里?你在哪里?”
  她到处翻动寻找,急得几乎要疯了。
  哥舒虎连忙安慰道:“颜姑娘,你冷静一点,我想令尊大概没事的。”
  颜英婵忽然停住,机伶伶的一颤道:“看,这里有一具尸体!”
  她所看到的是在屋后一堆灰烬旁边,尸体已被烧焦,看不出他是谁。
  哥舒虎怕她晕倒连忙扶住她道:“别忙,这人身子不高,一定不是令尊!”
  颜英婵颤声道:“去看看他的牙齿!”
  哥舒虎道:“令尊的牙齿有何特征?”
  颜英婵道:“我爹的牙齿……嗳,我说不上来,但是我一看就知道,你去把他的嘴巴弄开,让我看看!”
  尸体虽已烧焦,但烧焦的皮肉还在,而且已经生蛆,散出一般恶心的臭味,哥舒虎拣了一截木炭,刮去尸体嘴上的烂肉,便见了死者嘴里的两排牙齿。
  颜英婵看了一眼,顿时大大的舒了一口气道:“他不是!他不是我爹!”
  哥舒虎也很欣慰道:“我猜得不错,令尊不会有事的。”
  颜英婵道:“咱们再找找看。”
  两人又去四下寻找,结果又找到了五具尸体,而经过辨认死者的牙齿,证明都不是蜘蛛岛主颜伯嵩。
  颜英婵激动的心情已较平定,道:“哼,武林城主倒带不少人来。”
  哥舒虎道:“这些人,必是被令尊击毙的。”
  颜英婵道:“正是,但是我觉得有些奇怪,武林城主所带来的人,一定是红衣武士,你说是不是?”
  哥舒虎点头道:“那当然。”
  颜英婵道:“那么,咱们已经发现了六具尸体,这也就是说,武林城主所带来的红衣武士折了六个,这似乎……”
  哥舒虎道:“怎样?”
  颜英婵道:“我爹的武功虽然已到出神入化之境,但要抵抗许多红衣武士的联手围攻,恐怕胜算也不大,又何能击毙这么多人?”
  哥舒虎觉得她分析不无道理,“是的,可能是令尊在盛怒之下,出手不留情,因此——”
  颜英婵道:“不,武林城主不会眼看着他的红衣武士一个个被杀,当他看见红衣武士不敌时,一定不会袖手旁观!”
  哥舒虎道:“唔,那么你认为死了这么多人,是何道理呢?”
  颜英婵道:“我不知道,我只是觉得不太合理。”
  哥舒虎道:“看这情形,令尊即使没落入武林城主之手,也已不在岛上,咱们马上赶去落雁岛看看如何?”
  颜英婵点头道:“好,但我要先去看看我娘的坟墓——跟我来。”说着,向庄后奔去。
  哥舒虎在来此的路上,已知她的母亲已死亡十年,一听她要看母亲的坟墓,当然不反对,当即随后奔去。
  转眼奔上庄后一座土坡上,在柳树林内见到了一座建造得很美观的坟墓。
  这是颜伯嵩的亡妻之墓,颜英婵绕坟察看一遍,见未遭破坏,心宽不少,当下跪在墓前拜了几拜,默默地祈祷道:“娘,您与爹一生恩爱,此次爹遭到强烈的攻击,您一定要保佑爹平安无事才好……”
  祷告一毕,即起身道:“好了,咱们走吧!”
  两人回到庄前,循原路进入柳树林,走了数十步,颜英婵忽然住足,惊声道:“咦,这是什么?”
  她指的是地上一堆羽毛。
  哥舒虎俯身拨开羽毛看了看,发现羽毛之下有些鸟的尸骨,不由心意一动道:“噫,这好像是一只老鹰!”
  颜英婵一怔道,“老鹰?我们这蜘蛛岛上很少见到老鹰飞来呀!”
  哥舒虎却想到了神鹰帮,神情严肃地道:“此事颇有蹊跷,咱们再找一找看!”
  两人在附近林中寻找了一下,果然又发现了几只老鹰的尸骨。
  哥舒虎道:“没有错了!”
  颜英婵惊讶道:“神鹰帮?”
  哥舒虎点头道:“正是!”
  颜英婵道:“他们到这儿来干么?”
  哥舒虎道:“你不记得那天我向你说起的,令尊在山神庙戏弄神鹰七美之事?”
  颜英婵恍然道:“你是说,神鹰帮主令狐山率众报仇来了?”
  哥舒虎点头道:“我猜是如此。”
  颜英婵望着地下的鹰尸,道:“但令狐山带来的神鹰死了不少,可知他已铩羽而去。”
  哥舒虎问道:“那神鹰帮主令狐山的武功,比令尊如何?”
  颜英婵道:“我爹可以赢他。”
  哥舒虎道:“是很轻易就可击败他或是要费很大的力气?”
  颜英婵道:“大概要费一番工夫,你问这干么?”
  哥舒虎道:“我在想:假如神鹰帮主令狐山的武功,只是略逊令尊一筹,那么此番前来蜘蛛岛,必有充分准备,换句话说,他一定带了不少人来。”
  颜英婵道:“那又怎样?”
  哥舒虎道:“如果他带了不少人来,令尊以一敌众,就不一定能将他们击退了。”
  颜英婵脸色微变道,“莫非我爹……”
  哥舒虎忙道:“令尊当然不会有多大危险,我只是在想,令尊的失踪,也许并不如武林城主所说那样。”
  颜英婵颦眉想了想,说道:“现在想来,方才我们发现的那六个死人,未必是武林城里的武士……”
  哥舒虎道:“对也,可能是神鹰帮的人。”
  颜英婵道:“但武林城主怎么说我爹落入他手里呢?”
  哥舒虎道:“当然他说的也可能是事实,譬如当他赶到蜘蛛岛时,正逢令尊苦斗神鹰帮主而弄得精疲力竭的时候,在那种情况之下,令尊当然无力再与他动手了。”
  他微微一顿,继道:“另一种情况是,他赶到蜘蛛岛时,令尊已落入神鹰帮之手,他乃乘火打劫,将他的外甥骆世良救走,而谎称令尊在他手中,逼你答应婚事。”
  颜英婵摇首道:“这不太可能,他若真希望我嫁给骆世良,看见我爹有危险,必定会出手相救。”
  哥舒虎点点头道:“不错,这样看来,前一种情况较为可能。”
  颜英婵拉着他往林中便跑,说道:“咱们还是快去落雁岛看看为是!”
  转眼工夫,已奔出柳林,来到岛边上,两人跳上了渔船,即吩咐船家把船开往落雁岛。
  约莫半个时辰后,船已抵达落雁岛,颜英婵仍嘱船家在海上等候,随与哥舒虎向岛上奔来。
  这座落雁岛没有蜘蛛岛大,岛上亦少有草木,全是巨石礁岩,此时尚属夏季,故尚无南飞之北雁,但岛上到处可见鸟粪和破碎的卵壳。
  颜英婵跑上一座巨大的礁岩,举目四望,道:“如果我爹真被困在此岛,不知是在何处?”
  哥舒虎道:“你以前来过这落雁岛没有?”
  颜英婵道:“没有,我爹不准我来。”
  哥舒虎道:“为何不准你来?”
  颜英婵道:“不知道,有一回,我想来此玩玩,我爹不准我来,而且严厉的警告我说:要是我不听话私自前来落雁岛,便要关我禁闭三个月。”
  哥舒虎道:“这倒奇怪,难道这落雁岛有什么可怕的东西?”
  颜英婵道:“我听锦叔说,落雁岛除了每年秋分之后,会有许多雁栖息于此之外,没有别的东西。”
  哥舒虎道:“既是如此,令尊何以要那样严厉警告你?”
  颜英婵道:“对呀,我一直想不通是什么原因——走吧,咱们各处去找找看。”
  两人下了礁岩,便在岛上寻找起来。
  岛上礁石遍布如林,人入其内,恍似进入阵中,给人一种奇妙的感觉,两人寻找了好一会,没有发现什么,颜英婵不禁有些焦急,忍不住开声喊道:“爹!爹!我是英婵,您在哪里呀?”
  每寻至一处,她就呼唤一两遍,但眼看已将寻遍整个落雁岛,仍未发现颜伯嵩的一点影子。
  哥舒虎道:“看这情形,令尊并未被困在这落雁岛上……”
  颜英婵冷哼一声道:“那武林城主真不要脸,凭他的地位和声誉,竟好意思说谎骗人!”
  哥舒虎道:“我看,咱们还是赶快离开此岛为妙。”
  颜英婵道:“怎么呢?”
  哥舒虎道:“武林城主极可能已派人赶无此岛,把咱们抓去武林城。”
  颜英婵一想有理,点头道:“好,咱们快走!”
  哪知正要折返岛边之际,蓦闻一片嘿嘿冷笑自一座礁石后面传出。
  “走不了啦,颜姑娘!”
  随着话声,一个老人从那礁石后面转了出来。
  看他一身装束,正是武林城里的红衣武士。
  颜英婵脸色一寒,道:“你是武林城的红衣武士吧?”
  那老人颔首道:“不错。”
  颜英婵冷笑道:“如何称呼?”
  那老人微笑道:“乾坤一刀罗浩然!”
  颜英婵道:“只来了你一个?”
  乾坤一刀罗浩然含笑道:“不,一共来了四个,另外的三位,正在你们身后!”
  颜英婵和哥舒虎掉头一看,果见身后的三座礁石上,正巍立着三位红衣武士。
  他们面露一丝微笑,静静的立在礁石上,好像是从地下冒起的三个鬼魅,阴沉得很。
  颜英婵脸色一变,冷笑道:“哼,这岂非是杀鸡动用牛刀?”
  乾坤一刀罗浩然哈哈大笑道:“我等奉城主之命擒你们二人回城,业无杀人的打算!”
  颜英婵道:“都报上名来!”
  站在礁石上的三位红衣武士开口了:
  “双剑夺命孙步风!”
  “金钱豹司马朝阳!”
  “神鞭马云!”
  报名的时候,三人的面上都挂着微笑,令人憎恶的那种微笑。
  颜英婵扫视他们四人一眼,冷冷一笑道:“我听说武林城的红衣武士,个个都有一身出类拔萃的功夫……”
  乾坤一刀罗浩然笑道:“过奖,能完成各种使命也就是了。”
  颜英婵道:“我又听说,一个人的武功一旦练到炉火纯青的境界时,都会养成一股极强烈的自尊心,不肯轻易为人所驱策。”
  乾坤一刀罗浩然笑得有些不自然了,说道:“颜姑娘,不要骂人。”
  颜英婵冷笑道:“我不是骂人,我只是觉得奇怪,武林城主究竟有什么天大的德行,值得你们对他这样敬重,甘心受其驱策?”
  乾坤一刀罗浩然道:“人各有志啊。”
  颜英婵轻蔑一笑道:“好大的志气!”
  乾坤一刀罗浩然眉头一皱,道:“颜姑娘,今天不是谈这些的时候,我们骆少爷正在武林城等着他的新娘回去,你还是跟我们回城去吧!”
  颜英婵道:“放屁!”
  乾坤一刀罗浩然一摆手,扮出一个“臭不可闻”的表情道:“嘿,想不到颜伯嵩的女儿竟会口出脏字,有趣!有趣!”
  颜英婵怒叱道:“姓罗的,你回答我几个问题!”
  乾坤一刀罗浩然笑道:“好,你问便是,老夫能够回答的,绝不隐瞒。”
  颜英婵道:“我爹到底在哪里?”
  乾坤一刀罗浩然道:“令尊不在这里。”
  颜英婵道:“在哪里?”
  乾坤一刀罗浩然道:“此事只有我们城主一人知道,颜姑娘回到武林城,再亲自问我们城主好了。”
  颜英婵冷哼一声道:“我死也不跟你们回去!”
  乾坤一刀罗浩然干笑道:“只怕由不得你呢!”
  颜英婵回顾身侧的哥舒虎问道:“哥舒虎,你有何意见?”
  哥舒虎从背上撤下一柄新买的钢刀,说道:“我自知绝对不是红衣武士的对手,但我还是想打一打!”
  颜英婵喜道:“对,咱们打他们一个个落花流水,你对付那个姓罗的,其余的三人由我来收拾!”
  她也在来此的路上买了一对短剑,这时便从怀中抽出了短剑,娇叱一声,便向那双剑夺命孙步风飞扑过去。
  她当然无法同时攻击三个人,是以先找上双剑夺命孙步风,打算以自己的双剑和对方的双剑斗一斗看。
  那双剑夺命孙步风是个六十开外的老人,身材虽略嫌瘦小,但浑身肌肉结实,而且两边太阳穴高高隆起,一对眼睛精光逼人,分明是一位内外兼修的武林高手;他见颜英婵朝自己飞扑了过来,微微笑了一下,双腕一翻,两柄光芒刺眼的长剑掣在手上。
  颜英婵不管三七二十一,扑上前便是一招“双燕投林”两柄短剑一上一下,向对方猛刺了过去。双剑夺命孙步风知道她家传绝学十分厉害,故不敢轻敌大意,当即身形一挫,双剑交叉迎着颜英婵的一对短剑硬冲而出。
  这一冲,招式上显无奇特之处,但所蕴蓄的力道,却极为强猛。
  “铮!”一声锐响,颜英婵登时被震得飞上空中。
  但是她并未被震得失去控制,只见她的娇躯在空中一个鹞子翻身,倏忽之间,一对短剑势如闪电下击,朝孙步风头上直射而下!
  孙步风见她来势凶猛,不敢招架,—个飞窜跳到另一座礁石上去。
  颜英婵凶很像个女煞星,莲足一点礁石,势如蜻蜓点水,身形再度窜起,流星赶月也似的追了过去。
  这一边,哥舒虎也仗刀向乾坤一刀罗浩然欺去,说道:“阁下是乾坤一刀,在下是九品刀,咱们斗一斗看!”话声一落,举刀便劈。
  乾坤一刀罗浩然轻笑一声,扬刀格出,只用出了三分功力。
  “当”的一响,哥舒虎劈下的一刀,和他迎上的一刀击个正着;这一下双刀触击本极平常,但哥舒虎仍吃不消他的三分功力,登时被震得虎口发麻,脚下稳不住,登登登的连退了三步,再经地上的石头一绊,便跌了个四脚朝天。
  乾坤一刀罗浩然哈哈一笑,快步欺上,用刀背挥劈他右腿,笑道:“小子,你不配与老夫动手,躺到一边去歇歇吧!”
  不了自以为十拿九稳的一刀挥出之后,忽见哥舒虎身子在地上一打滚,不但很巧妙的躲过了自己的一刀,而且他那柄钢刀竟很神奇的反劈到了他罗浩然的小腹下。
  这一避招及反击,神妙到了极点,连这位自称为“乾坤一刀”的武林高手,都被弄得眼花缭乱。
  原来,哥舒虎使出的,正是戏龙九法中的一招“剖龙取胆”。
  罗浩然虽然在刀法上浸淫了十数年,还是第一次看到这种诡谲绝伦的招式,不禁悚然一惊,慌忙一顿双足,向上飘起。
  哥舒虎跟着长身而起,紧接着发出一招“御龙于天”,翻刀闪光而上。
  罗浩然只向上飘起了五尺,他以为这样就可躲过哥舒虎的奇袭,但这时一眼瞥见哥舒虎使出的第二招刀法也是神妙无方,竟使人想不出破解之策,这一惊非同小可,百忙中只好一沉手中的九环刀,胡乱的磕了下去。
  也是他命不该绝,竟然歪打正着,九环刀“当”然一响,适时挡住了哥舒虎一刀,他的功力比哥舒虎雄厚得多,这一挡之下,反将哥舒虎震退了两步,而他也就趁这机会一掠而开,飞到三丈之外。
  他成名多年,这还是头一次弄得这样狼狈,一张老脸顿时胀得通红,不觉脱口说道:“好小子,你敢情有些门道啊!”
  其实,在他之前,已有人吃过戏龙九法的苦头,只因颜面关,那些人都不愿说出,因此直到现在,知道他哥舒虎已非吴下阿蒙的人并不多。
  哥舒虎得意的笑道:“过承谬誉,在下只不过是九品武士罢了,哪里是阁下堂堂一位红衣武士的对手?”
  罗浩然听得语中带刺,不禁冒了火,喝道:“好,你也接多老夫几招试试!”
  话声甫落,一片耀目的刀光已卷地而至,恰如一条火龙绕上哥舒虎的身子。
  哥舒虎挡了他两三招,就感吃不消,赶忙顿足往后纵退。
  罗浩然紧蹑而上,绝招绵绵发出,不让他有喘息的机会。
  哥舒虎先机一失,已没有机会再施展戏龙九法,因之顿时被迫得节节后退。
  罗浩然一刀连一刀的疾攻过去,看看已将哥舒虎逼到一堆乱石之前,适时暴喝一声:“躺下!”猛可一刀横扫出去。
  哥舒虎背上没长眼睛,一见他攻得凶猛,赶忙的再往后退,不料一退之下,后脚便碰上了石头,于是重心一失,整个人便往后仰跌下去。
  罗浩然曾得武林城主的吩咐不能伤他性命,是以没有乘机痛下毒手,仍用刀背对准他膝盖重重的敲下。
  哥舒虎虽已发现他一刀敲上,无如自己倒在乱石堆上,无法闪避或发招反掌,不由暗叹一声道:“我命休矣!”
  哪知在这千钧一发时,突见罗浩然惨叫一声,弃刀掩面疾退,狂呼狂叫道:“我的脸!我的脸!”
  他的脸已被某种东西打破,鲜血正从他的指缝间大量溢出。
  站在礁石上观战的金钱豹司马朝阳和神鞭马云一见大惊,疾忙一齐跳过去扶住了他,齐声惊问道:“罗兄,你怎么了?”
  罗浩然似是剧痛难当,突然一阵颤抖,头往后一仰,刹时昏厥过去了。
  这时,大家才看清了他的脸。
  他的脸上趴着一只蝴蝶!一只彩色鲜艳的蝴蝶!
  但再仔细一看,那其实不是真正的蝴蝶,而是一只用精钢打造得非常精美的蝴蝶镖。
  它不但打造得精美绝伦,而且全身涂着美丽的彩色,红色的四翅上有黄色的斑点,脚爪长而尖,此刻已通通刺入罗浩然的脸颊上。
  脚爪是黑的,显然淬有剧毒。
  看清了是一只蝴蝶镖,金钱豹司马朝阳和神鞭马云面色大变。
  双剑夺命孙步风听见罗浩然惨叫,立刻丢下颜英婵了聚过来,惊问道:“怎么回事?”
  神鞭马云叫道:“罗兄中了蝴蝶镖!”
  孙步风看过罗浩然面上的蝴蝶,亦为之骇然失色。头猛抬,瞪视业已乘机退去一边的哥舒虎,厉声道:“小子,蝴蝶仙娘是你何人?”
  哥舒虎心中的惊奇不比他们轻,他摇摇头道:“对不起,蝴蝶仙娘这个名号,在下还是第一次听到。”
  孙步风欺上一大步,怒吼道:“那你何来的这只‘五彩蝴蝶镖’?”
  哥舒虎又摇头道:“阁下弄错了,那只蝴蝶镖不是在下打出的。”
  孙步风回头望望司马朝阳和马云后,二人点了点头,表示哥舒虎说的是实话,孙步风顿时面色遽变,失声道:“啊,蝴蝶仙娘在这岛上!”
  话声甫落,南面一座礁岩后面,响起了一片银铃般的笑声。
  美妙悦耳,闻之令人心旷神怡的笑声。
  但孙步风三人听了却神色大变,三人交换了一个眼色,随即一齐顿足纵起,朝那座礁岩飞扑过去。
  倏忽飞越过那座礁岩,瞬即不见。
  哪知就在这时,银铃般的笑声忽然改从北面的礁岩后面响起。
  孙步风三人随由南面的礁岩后面冲起,势如三支怒矢,再向北面飞射过去。
  不料情况与前相同,三人的身形才投入北面的礁岩后面,笑声却又在南面响起来了。
  于是,孙步风三人又如穿梭也似的,再向南面飞扑过去。
  但这一次发生了变化,当他们三人飞跃于空中之际,当中的神鞭马云突然“啊哎”地叫了一声,顿如中弹之鸟,从空中直堕而下。
  身子落地,迅即站起,但勉强移动了一下脚步,便蓬然向前仆倒,不动了。
  原来,他的后颈上,也已趴着一双“五彩蝴蝶镖”。
  孙步风和司马朝阳顿如惊弓之鸟,慌忙分左右飞开,蹲入礁石下躲避,孙步风满面震骇的厉喝道:“蝴蝶仙娘,您出来!”
  美妙的笑声又起。
  这次是从东面的那边发出的,起初笑声很美很甜,听来令人沉醉,但渐渐的变为冷洌,阵阵冷笑犹如阵阵寒风,听得令人有冷入骨髓之感。
  然后,话声起了,冷冰冰的,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道:“仔细听着!我不说第二遍,快带着你们那两个同伴滚出落雁岛,不得迟缓!”
  孙步风听完之后,却很倔强的狞容一笑道:“哼,你蝴蝶仙娘无故伤了我们两个同伴,如今又要我们离开落雁岛,你以为我们是这么好打发的么?”
  蝴蝶仙娘冷冷道:“你想怎样?”
  孙步风沉声道:“你现身出来,老夫要讨教一二!”
  “呼!”蝴蝶出现了!
  但不是蝴蝶仙娘,而是一只“五彩蝴蝶镖”。
  它像一只真正的蝴蝶一样,突然出现在空中,在空中飘飞着。
  起先,它在五丈高的空中翩翩飘飞,然后陡地盘旋而下,自孙步风的身前一掠而过。
  孙步风吓得一缩头,大叫道:“蝴蝶仙娘,亏你还是名满武林的第一女魔头,怎的只会使用暗器——”
  一语未了,那只五彩蝴蝶镖于盘飞一巡之后,再从他面前飞过,而且这次飞得很近,好像在对他示威一般。
  敢情,蝴蝶仙娘的这种五彩蝴蝶镖打出之后,不但能在空中飞翔,而且力道竟能维持甚久,其威力实非任何暗器所可比拟。
  孙步风觉得躲藏的地方不够安全,当下弯身低窜到另一块大石之下,然后才又大声道:“蝴蝶仙娘你听着,我们是武林城里的人,如果你有胆量——”
  “呼!”又是一只五彩蝴蝶镖出现了!
  他正对准孙步风直飞过去。孙步风心头发毛,赶忙跳离大石下,躲入一面岩壁下方。
  但顾前不顾后,他才躲入岩壁下方,第三只“五彩蝴蝶镖”已悄无声息地到了他的屁股上。
  “啊哎!”他惊得跳了起来,伸手一摸屁股,就摸了一巴掌的血,他已知五彩蝴蝶镖有毒,故一惊之下,不待毒发,先就浑身一软,倒地昏厥过去了。
  剩下的一个金钱豹司马朝阳目睹蝴蝶仙娘的五彩蝴蝶镖如此厉害,登时吓破了胆,哪敢再事停留,急忙纵身而起,施展脚底抹油的功夫,急急如丧家之犬的逃了。
  哥舒虎和颜英婵则站着发怔,他们简直不敢想象世上竟有如此奇妙的暗器,看着三个红衣武士倒在血泊中,他们惊奇得傻了眼。
  这时,从北面的一座礁石下,蓦地飘起了一只巨大无比的彩蝶。
  不,那是一个女人!
  她穿着一袭五颜六色的轻纱衣袍,当她往上飘起之时,两袖张开,那模样就像一只巨大的蝴蝶。
  而且她的容貌美极了。
  虽然看年纪已在三十以上,但肤白胜雪,体态婀娜,端的是一副仙姿玉质,有千般娇百般媚的神态。
  哥舒虎和颜英婵知道她就是蝴蝶仙娘,但看好美似天仙,世所罕见,又不觉得傻了。
  蝴蝶仙娘轻飘飘的跳落到他们的面前,笑靥如花地问道:“颜姑娘,蜘蛛岛主颜伯嵩是你何人?”
  颜英婵呆呆望着她,痴痴的答道:“他是我爹。”
  蝴蝶仙娘笑道:“这就对了,真是女大十八变,我差点认不出你了。”
  颜英婵眨眨眼,问道:“你以前见过我?”蝴蝶仙娘道:“那是十多年前,你四、五岁的时候,我见过你一次。”
  颜英婵道:“在我们蜘蛛岛?”
  蝴蝶仙娘点头笑道:“正是!”
  颜英婵又问道:“你认识我爹?”
  蝴蝶仙娘又点头笑道:“正是!”
  颜英婵再问道:“你就住在这落雁岛?”
  蝴蝶仙娘笑哈哈道:“是呀,说起来,咱们是邻居,天气晴朗的时候,从这里可以看见蜘蛛岛!”
  颜英婵奇怪道:“但是,我爹怎么都没向我提起你呢?”
  蝴蝶仙娘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她转对哥舒虎,含笑温声地道:“你呢?小兄弟,你叫什么名?跟颜岛主是何关系?”
  哥舒虎拱手一揖道:“在下哥舒虎,与颜岛主非亲非故,不过——”
  蝴蝶仙娘接口笑道:“我明白了,你和颜姑娘是一对情侣,对不?”
  哥舒虎而色一红,摇头道:“不,不对,我们刚认识不久……”
  蝴蝶仙娘吃吃的笑了起来,道:“没有错的,我看得出来,男女间的事,刚开始的时候,往往有些迷糊,要到了因故而暂时分开后,才会深刻的感觉出来,你们没分开过,是不?”
  哥舒虎没有回答,蝴蝶仙娘忽然轻叹一声道:“不分开是好的,分开总是苦!”
  颜英婵心中惊疑不直,问道:“蝴蝶仙娘,你一定是一位很著名的人物,是不是?”
  蝴蝶仙娘点点螓首,道:“是的,虽然没有像令尊那样名震天下,但知我者亦多。”
  颜英婵道:“你一直住在这落雁岛?”
  蝴蝶仙娘道:“是的,已住了十多年了。”
  颜英婵道:“这落雁岛是个不毛之地,景色又不佳,你为何要长住于此?”
  蝴蝶仙娘道:“我在等待一个人……”
  颜英婵道:“谁?”
  蝴蝶仙娘好像没有听到她的询问,美脸上流露出一片惆怅,接着道:“我等他已经等了十三年了。”
  颜英婵又问道:“他是谁?”蝴蝶仙娘仍是一片惆怅迷惘的神情,喃喃道:“十三年……这等于是一个女人的半辈子……唉,他真是个铁石心肠的人!”
  哥舒虎突然问道:“你在等待的人,可是颜岛主?”
  蝴蝶仙娘颔首,道:“是的,我在等待他,我原以为他总有一天会来,但一天又一天,一月又一月,工年复一年,他从不肯到这儿来探个头,他简直把我忘得干二净了。”
  颜英婵玉脸微沉,不高兴地道:“你等我爹干么?”
  蝴蝶仙娘幽幽一叹道:“我们原是一对如伴侣,可是……好多年前,我做错了一件事,他就不肯原谅我,一直不肯原谅我……”
  颜英婵道:“你认识我爹,是在我娘嫁给我爹之前?还是之后?”
  蝴蝶仙娘道:“之前。”
  颜英婵不禁冷笑一声道:“你说谎!我爹是在二十年前娶我娘的,二十年前,你才几岁?”
  蝴蝶仙娘淡淡一笑道:“二十年前,我二十一岁。”
  她看了颜英婵一眼,笑笑又道:“现在,我已是四十一岁的人了!”
  颜英婵神色一愕道:“哦?你今年四十一?但为什么看起来还这么年轻?”
  蝴蝶仙娘没有答话,她沉默良久,才又启口道:“告诉我,你爹怎么了?”
  颜英婵道:“他失踪了。”
  蝴蝶仙娘很吃惊:“失踪?你爹怎么会失踪?”
  颜英婵道:“我爹可能落入武林城之手,也可能……”
  蝴蝶仙娘注目问道:“怎样?”
  颜英婵道:“上个月,武林城主到了蜘蛛岛,神鹰帮主令狐山也曾到了蜘蛛岛,今天我回到岛上时,发现我们住的房舍已经被烧毁,我爹已不在岛上,我……我不知道我爹到底落入谁的手里。”蝴蝶仙娘峨眉微颦道:“你爹怎么惹上这两个人物?”颜英婵摇摇头道:“一言难尽。”
  蝴蝶仙娘道:“告诉我好么?”
  颜英婵道:“告诉你也可以,不过我要先知道我爹为什么不喜欢你。”
  蝴蝶仙娘苦笑一下道:“二十多年前,我十八岁的时候我认识了你爹,但同时又认识了另一个青年,当时你爹要我做个决定,我……我就选择了另外那个青年,不幸的是过了几个月,我就发现选错了人,但你爹已经视我如陌路人,说什么也不肯再要我了。”
  颜英婵道:“这样说来,是你自己不对,不是我爹无情啊。”蝴蝶仙娘道:“是的,是我自己错了。”
  颜英婵道:“你跟那人成亲了没有?”
  蝴蝶仙娘道:“没有,一直到今天,我仍守身如玉,但是你爹始终不肯相信。”
  颜英婵道:“天下的男人那么多,你怎么只喜欢我爹一人?”
  蝴蝶仙娘道:“因为天下只有一个蜘蛛岛主颜伯嵩!”
  颜英婵不觉笑了。
  蝴蝶仙娘又苦笑一下,道:“普天之下,只有你爹才够资格与我结为夫妻,我们应该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只是……”
  她没有再往下说,长叹了一声,视线又投入到颜英婵的脸上,问道:“你爹,是怎么跟武林城主和神鹰帮主结仇的?”
  颜英婵把一切经过情形说了出来。
  蝴蝶仙娘听完之后,陷入沉思,过了好一会,才说道:“依我判断,你爹大概不在武林城主手中。”
  颜英婵道:“何以见得?”
  蝴蝶仙娘道:“假如你爹落入武林城主之手,他绝不会把你爹困在这岛上,因为这岛上一向无人居住,但经常有渔船到此避风……”
  颜英婵道:“有道理,还有呢?”
  蝴蝶仙娘道:“你爹也不可能被困在武林城中,如是被囚禁于武林城中,那天你挟持骆世良要逃出武林城时,武林城主一定会把你爹拖出,反胁迫你就范。”
  颜英婵觉得她的判断有道理,不觉深深点头,道:“那么,我爹是被神鹰帮主令狐山抓走的了。”
  蝴蝶仙娘颔首道:“是的,很可能是如此。”
  颜英婵道:“但令狐山不是我爹的对手,他怎么把我爹抓走呢?”
  蝴蝶仙娘道:“令狐山的身手虽然略逊于你爹,但也不是你爹轻易能够击败的,何况他的部下极多,又有百只凶鹰为助,要击败你爹并非不可能之事。”
  颜英婵点点头,转对哥舒虎道:“哥舒虎,陪我去神鹰帮一探如何?”
  哥舒虎道:“好!”
  蝴蝶仙娘道:“我就跟你们一起去。”
  颜英婵一怔道:“你?”
  蝴蝶仙娘道:“神鹰帮主令孤山绝对不是你们两个年轻人所能招惹的人物,我跟你们一起去才能胜望。”
  颜英婵道:“可是我爹……”
  蝴蝶仙娘微微笑道:“你怕你爹见到我会很不高兴?”
  颜英婵点点头,蝴蝶仙娘笑道:“放心,你爹虽然不喜欢我,但并非对我深恶痛绝。”
  颜英婵道:“我怕我爹不肯领你的情。”
  蝴蝶仙娘道:“我也不要他领情,我曾经明白告诉他,我将在这落雁岛等待他回心转意,也就是说,我自始至终就不曾强迫他,男女间的事,是勉强不得的。”
  颜英婵道:“既然你知道勉强不得,又何必这样痴心等待?”
  蝴蝶仙娘幽幽一叹道:“现在暂时不谈这个,好不好?”
  颜英婵道:“可不可以知道你的姓名?”
  蝴蝶仙娘道:“当然可以,我姓姚,名玉蝶。”
  颜英婵笑道:“姚玉蝶,姚玉蝶,你名玉蝶,穿蝶衣,打蝴蝶镖,你为何这样喜欢蝴蝶?”
  蝴蝶仙娘道:“我觉得蝴蝶是世上最美丽的东西,所以我爱蝴蝶。”
  颜英婵道:“可是,我爹一见到蝴蝶就叹气。”
  蝴蝶仙娘又叹道:“你爹就是这样不通人情,其实啊,蝴蝶虽是蠢,蜘蛛何尝不是蠢!”颜英婵嗤嗤一笑。
  蝴蝶仙娘忽然道:“好了,救人如救火,不可迟缓,你们且在此等一等,我去换一件衣服,然后咱们马上动身。”说毕,振翼飞去了。
  哥舒虎走去看看罗浩然,马云和孙步风三人,发现三人已面呈紫黑浮肿,显然中毒已深,活不成了,不觉摇头叹息道:“这位蝴蝶仙娘的五彩蝴蝶镖真是厉害……”
  颜英婵道:“你看她到底是好女人还是坏女人?”
  哥舒虎道:“不知道,好像有好的一面,也有坏的一面,女人最难捉摸了,好的时候好的不得了,坏的时候又坏的不得了。”
  颜英婵不大满意他对女人的批评,白他一眼道:“所有的女人都是这样么?”
  哥舒虎见她不悦,忙道:“当然不是,有些女人也确实真好,她们含辛菇苦,任劳任怨,从来也没反抗过一下。”
  颜英婵道:“你看我属于哪一种女人?”
  哥舒虎谨慎的想了想,才答道:“你很活泼,很纯洁。”
  颜英婵嫣然一笑道:“也很任性,是不?”
  哥舒虎道:“任性可解为活泼。”
  颜英婵笑道:“你喜不喜欢任性的姑娘?”哥舒虎有些发窘,道:“我……我觉得活泼的姑娘没有什么不好。”
  颜英婵“咭咭”笑了两声,忽又收敛笑容道:“你看咱们要不要让她一起去?”
  哥舒虎点头道:“可以让她去,因为她对令尊并无恶意,而且她身手高强,可以帮助咱们解救令尊。”
  颜英婵撅唇道:“但是,我怕我爹会把持不住,被她迷倒了。”哥舒虎道:“这也没什么不好。”
  颜英婵一瞪眼道:“哼,要是我爹改变心意,决定娶她为继室,那也没什么不好么?”
  哥舒虎道:“是的,那反而是一件好事,有情人终成眷属。”
  颜英婵啐他一口道:“你胡说,我可不喜欢有个后母!”
  哥舒虎笑道:“她若嫁给令尊,做你后母的日子并不多,原因是……原因是你已经大了,过不几年便得嫁人而令尊年事已高,应该有个伴在身边照顾,否则晚年会很寂寞。”
  颜英婵听得直眨眼睛,表情渐渐转嗔为喜,说道:“不错,你说得不错,我爹是应该有个伴儿……”
  哥舒虎道:“所以你不但不该反对,而且应该极力促成才对。”颜英婵道:“好,我会劝我爹娶她!”
  这一句刚刚说定,蝴蝶仙娘已翩然出现,含笑道:“颜姑娘,我这样打扮,你看如何?”
  她的打扮,已由艳丽转为朴素,换上一件普通妇女常穿的衣裳,正似洗尽铅华,反璞归真。
  颜英婵一见大喜道:“好极了,你这样打扮,我爹一定会喜欢你!”
  蝴蝶仙娘将罗浩然、马云、孙步风三人身上的三只五彩蝴蝶镖拔下,擦拭干净,收入怀中,便道:“好了,咱们动身。”
  哥舒虎一指罗、马、孙三人问道:“这三人救不活了?”
  蝴蝶仙娘答道:“是的,中毒已久,救不活了。”
  哥舒虎叹了口气,蝴蝶仙娘道:“他们不该死么?”
  哥舒虎摇头道:“不知道,在下实在不知道他们该不该死。”
  蝴蝶仙娘微微一笑说道:“我知道你心里可能有些不忍,但这就是江湖,你不杀人,人便杀你,你愿意被人所杀么?”
  哥舒虎叹道:“所以,在下才想不通。”
  蝴蝶仙娘道:“以后你会想通的——走吧!”
  于是,三人来到了岛边,那船家倒是忠厚之人,并没不顾而法,看见他们到来,当即把渔船驶近,并放下跳板让他们上船。
  蝴蝶仙娘上了船后,向他问道:“船家,你船上可有带着食物?”
  那船家答道:“有的。”蝴蝶仙娘道:“够吃几天?”
  那船家道:“因为颜英婵姑娘说可能会盘桓数日,因此老汉多带了一些,大概够吃三天吧。”
  蝴蝶仙娘道:“那好,我们打算继续南下,要在三江口登陆。”
  那船家面有难色道:“这个……”
  颜英婵道:“不要紧,我会多给你几两银子的,你只管开去。”
  那船家道:“老汉怕的是这条渔船——”
  蝴蝶仙娘接口道:“不用担心,这时候没有大风浪,正是风平浪静的季节。”
  那船家想了,道:“好吧,老汉就送你们去三江口。”当下,开船南下。
  颜英婵问道:“神鹰帮的总坛在三江口?”
  蝴蝶仙娘道:“不,是在戴云山龙潭之上畔,咱们由三江口上岸还要走两三天的路。”颜英婵道:“你去过?”
  蝴蝶仙娘道:“是的,好多年前去过一次,令狐山那老色魔竟想娶我为妻,花言巧语的骗我去戴云山玩,后来我识破了他的用心,就跟他大闹一场,放火烧了他一栋房子。”
  颜英婵道:“这样说来,你们也有过节了?”
  蝴蝶仙娘道:“是的,不过不很深,也许我可以劝令狐山释放令尊。”颜英婵摇头道:“不对!”
  蝴蝶仙娘一怔道:“什么?”颜英婵道:“我爹是何等人物,万一真的落在他手中,我不要求他放人,而要把他的总坛掀翻,闹他一个天翻地覆!”
  蝴蝶仙娘哦一声道:“好,你高兴怎么行事,我都依你,但是……”颜英婵道:“怎样?”
  蝴蝶仙娘有些害羞地道:“希望你在你爹面前口角春风,多替我说几句好话。”
  颜英婵笑道:“好的,我会要求我爹娶你!”
  蝴蝶仙娘大感意外道:“真的?”
  蝴蝶仙娘兴奋得脸都红了,道:“你不嫌恶有一个后母?”
  颜英婵道:“不,因为你做我后母的日子并不多。”
  蝴蝶仙娘听不懂,神色一愕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颜英婵看了哥舒虎一眼,羞涩着笑道:“因为……因为我总不能永远跟我爹住在一起,你说是不是呢?”
  蝴蝶仙娘这才省悟其意,不禁也笑了,道:“不错,你迟早也要嫁人,你打算嫁给谁?”
  颜英婵掩脸笑道:“我不知道,像我这样任性胡为的姑娘,只怕没有人敢要我。”

  第五章 棋易江山

  戴云山,一名佛岭,位于福建德化县西北五十里处,山势峥嵘,高耸霄汉,山顶有池名曰“龙潭”,深不可测,其水四流成溪,实为闽境之分水岭也。
  在龙潭东侧的山岭上,有一片建筑巍峨的大庄宅,这就是神鹰帮总坛所在地。
  这片庄院的四周,植有茂密的松封,树上经常栖息着为数可观的凶鹰,一般人即使能够来到龙潭这地方,也逃不过凶鹰的袭击。
  因此,自从神鹰帮的总坛出现于山上之后,很少受到外界的干扰,也很少有客造访。
  不过,现在却有一位客人在神鹰帮中接受招待,这位客人非别人,正是蜘蛛岛主颜伯嵩。
  与颜英婵三人所想像的情况恰恰相反,蜘蛛岛主非但不是落在神鹰帮主令狐山手中,而且此刻正在树下和令狐山下象棋。
  更有趣的是令狐山平时最宠爱的神鹰七美,此刻竟有六个站在颜伯嵩身后,看那情景,她们分明已换了主人,转事奉颜伯嵩了。
  令狐山身后,只剩下一个青衣人。
  现在,颜伯嵩和令狐山正都全神贯注于面前的棋盘上,显然棋势已到了胜负关头,两人都流露出紧张之色,只不过令狐山的紧张倍于颜伯嵩,虽然高山凉爽,甚且有些寒冷,但他却频频拭汗,焦灼万分。
  他攒眉苦思良久,才拈起红车,直下黑阵,吃下了一颗黑士,大声道:“将军!”
  颜伯嵩颇感惊异的“噢”了一声,道:“拼车呀!厉害!厉害!”
  说着,老实不客气的用另一颗黑士吃下了他的红车。
  令狐山接着跨中炮,吃下一颗黑卒,又大声道:“将军!”
  颜伯嵩这一思考,再上黑士护将。
  令狐山立时飞下红马,兴奋的叫道:“再将军!哈哈,这盘棋我赢了吧!”
  颜伯嵩微微一笑道:“还早呢。”伸手将黑将移出。
  令狐山来个“车二平四”,笑道:“再将军!哈哈!这下看你怎么解救!”
  颜伯嵩移车挡车,微笑道:“就是这么解救!”
  令狐山狞笑道:“哼,送给我吃么?”
  颜伯嵩道:“你吃吧。”
  “拍!”令狐山“车四进一”吃下了黑车,道:“将!没棋!”
  颜伯嵩道:“对不起,还有一个马后炮!”说着,跨黑炮过山,吃走他的红车。
  令狐山登时面色大变,拍膝大叫道:“啊呀!还有个马后炮?看错了!看错了!”
  颜伯嵩微微一笑道:“双车已失,还下么?”
  令狐山沮丧万分,呻吟一声道:“唉唉,真是一着错满盘输……”
  颜伯嵩向他身后那个青衣美人招招手,道:“你也是我的人了,站过来吧!”
  那青衣美人不大乐意,愀然道:“帮主……”
  令狐山挥挥手道:“不要紧,站过去,站过去,下一盘老夫一定赢他回来!”
  那青衣美人只得移步站在颜伯嵩身后去。
  颜伯嵩道:“换个花样吧?棋,又证明你不是老夫的对手。”
  令狐山断然道:“不,再下一盘!”
  颜伯嵩道:“咱们已比过一场内功,二场轻功,一场暗器,一场阵法和三盘棋,你已把‘神鹰七美’输掉,底下还有什么可输的呢?”
  令狐山道:“还有上千个部下!”
  颜伯嵩摇头道:“老夫可不想当神鹰帮主,要你的部下何用!”
  令狐山举手一指庄院道:“还有这座总坛!”
  颜伯嵩摸摸胡须,笑道:“也罢,老夫就接受你这个赌注,不过事先声明,老夫要是赢得你这座总坛,可要放火把它烧了。”
  令狐山沉声道:“那是你自己的事!”
  颜伯嵩道:“好,再来一盘。”
  令狐山道:“不过,老夫也要提醒你一下,要是你输了,可得任凭老夫处置!”
  颜伯嵩道:“当然,老夫只要输了一场,任凭处置便了。”
  令狐山于是收拾残局,重新摆起来。
  双方摆好阵式,令狐山神情激昂,杀气腾腾的说道:“仍由老夫先走么?”
  颜伯嵩颔首道:“当然,说好了让你先的,你走吧。”
  令狐山深深吸一口气,双手抱胸考虑了一会,然后才把中间的红兵推上一路。
  起手不拉中炮,也不起屏风马,竟然推上一路红兵,显然有出奇制胜的打算。
  颜伯嵩微微一哂,道:“这盘棋,半个时辰内就可结束了。”
  当下,炮二平五,拉中炮对抗。
  令狐山再进中兵,手法邪得很。
  颜伯嵩不假思索,立即以炮五进三,吃下他的自杀红兵,连带将军。
  红棋起士化解,黑棋起屏风马,红棋跟着出马……
  双方快速的走了数步之后,棋势已渐渐进入复杂紧张的局面了。
  颜伯嵩忽然回顾身后的“神鹰七美”说道:“姑娘们,替老夫倒一杯茶来。”
  神鹰七美却站着不动。
  颜伯嵩面容一寒,道:“你们已是老夫之人,敢不听话,老夫一掌把你们劈了!”
  神鹰七美怕了,当中的绿衣美人连忙自茶几上捧起茶壶,倒了一杯茶递给他喝。
  颜伯嵩喝了一口,把茶杯交给她,接着道:“那个穿黄衣的叫什么?”
  黄衣美人面容一懔,答道:“妾……妾身叫华凤英。”
  颜伯嵩淡淡道:“给老夫捶背!”
  黄衣美人华凤英怔了怔道:“什么?”
  颜伯嵩道:“给老夫捶背,老夫坐了一整天,腰酸背疼了。”
  华凤英不敢违抗,就上前抡起一只秀拳,轻轻的为他捶起背来了。
  颜伯嵩道:“那个穿红衣的叫什么?”
  红衣美人倒很顺服,裣袵一福道:“妾身叫沈吟香,请问岛主有何吩咐?”
  颜伯嵩道:“不要叫岛主,叫老爷!”
  沈吟香连忙改口道:“是,老爷。”
  颜伯嵩伸直了右腿,道:“你替老夫捶腿。”
  沈吟香应了一声,趋前蹲下,为他捶腿起来。
  颜伯嵩又道:“那个穿蓝衣的叫什么?”
  蓝衣美人答道:“贱妾丁晓莲。”
  颜伯嵩再伸直左腿道:“你捶这一条。”
  丁晓莲也趋前蹲下,捶了起来。
  令狐山的红棋已处劣势,正在大伤脑筋,不知如何挽狂澜于既倒,再看到颜伯嵩任意驱使原本属于自己的“神鹰七美”,享受着无边乐趣,这个气可大,不禁环目一瞪道:“姓颜的,你这是什么意思?”
  颜伯嵩笑道:“有何不对?”
  令狐山怒道:“现在是下棋的时候!”
  颜伯嵩道:“没错,现在该你下啊。”
  令狐山吼叫道:“可是你在扰乱老夫的心神,这不公平!”
  颜伯嵩道:“她们已是老夫之人,者夫高兴怎样就怎样,你要是看了眼红,也可以叫几个来侍候侍候呀!”
  令狐山道:“老夫的‘神鹰七美’已通通被你赢去,哪里还有!”
  颜伯嵩道:“没有,老夫借一个给你。”
  令狐山道:“不要!”
  颜伯嵩道:“不要,就闭住你的鸟嘴!”
  令狐山气得真想一拳过去,但是他终于隐忍下来,因为他所有的本事都已经和颜伯嵩比划过了,结果样样都输,心知动手无济于事,为今之计,只有暂时隐忍,徐图反败为胜之策。
  是以,他悻悻的“哼”了一声之后,就伸手去移车吃马。
  颜伯嵩道:“嘿,吃马啊。”
  令狐山道:“嗯!”
  颜伯嵩道:“给你。”说毕,驱车直下,吃下一颗红士。
  令狐山吃了一惊道:“将军么?”
  颜伯嵩道:“对,将军。”
  令狐山歪头道:“老夫的红士,难道不可以吃下你黑车?”
  颜伯嵩道:“可以。”
  令狐山埋头思考了一会,才发现吃下他的黑车之后,他的黑马飞下将军,那时自己就非起帅不可,而起帅之后呢?
  他左看右看,看不出对方有何杀手锏,于是退红士吃下了黑车,道:“看你有何花样!”
  颜伯嵩果然飞马吃帅,说道:“吃帅了。”
  令狐山一笑道:“早料到你道走这步棋。”说着,起帅。
  颜伯嵩笑道:“你敢起帅?”
  令狐山道:“有何不敢!”
  颜伯嵩道:“不怕马后炮了?”
  令狐山仔细一看,这才发现对方埋伏在底线上的一颗黑炮只要向后退一步,自己就死定了,登时吓得脸色苍白,连声叫嚷道:“看错了!看错了!不能起帅!不能起帅!”
  颜伯嵩道:“对,准你悔一步棋。”
  令狐山连忙把帅移回原位,但是再经细看,又发现除了起帅之外,根本别无他法可解,不由大为着忙道:“不成,还得再悔一步……”
  颜伯嵩笑道:“谁讲的?”
  令狐山胀红了脸道:“可是……可是……”
  颜伯嵩道:“令狐山,别忘了你是一帮之主,要有风度!”
  令狐山羞愧交加,手往棋盘上一搓,道:“好,这盘棋就算输了。”
  颜伯嵩道:“那么,你的总坛是老夫的了。”
  令狐山冷笑一下道:“你抬回去便是!”
  颜伯嵩道:“沈吟香!”
  沈吟香应声道:“妾身在。”
  颜伯嵩道:“你去传达老夫命令,神鹰帮坛已属老夫之物,所有帮徒即刻退出!”
  沈吟香道:“妾身遵命。”施礼而去。
  颜伯嵩又道:“华凤英!”
  华凤英答道:“妾身在。”
  颜伯嵩道:“你去放火烧房子!”
  华凤英答应一声,转身走去。
  令狐山急了,叫道:“慢着!凤英,你真要听他命令!”
  华凤英停步叹了一口气道:“帮主已将妾身输给颜岛主,如今妾身已是颜岛主之人,不听行么?”
  令狐山沉下脸道:“你一向冰雪聪明,今天怎的反糊涂起来了?”
  华凤英转身一笑道:“妾身业不糊涂,妾身也十分了解帮主的打算,但妾身还是听命于颜岛主!”
  颜伯嵩听了哈哈大笑起来。
  令狐山却听得变了脸色,沉声道:“你——可是吃了熊心豹胆?”
  华凤英笑道:“没有,妾身只不过有了一位武功盖世胸罗万有的新主人而已!往常帮主一再夸耀你样样天下第一,无人能敌,但是这次你样样都被颜岛主击败,因此妾身觉得离开你一点也不可惜!”
  令狐山气得暴跳起来,戟指向她厉吼道:“好贱人!竟敢见异思迁不念旧主,老夫先把你劈了!”
  正欲上前打死她,一旁的颜伯嵩已然站起来,寒脸冷峻地道:“令狐山,她是你自己输掉的,你要发火,发到老夫头上来便是!”
  令狐山暴戾地道:“你道者夫不敢?”
  颜伯嵩道:“老夫没有说你不敢,你干什么这么谦虚?”
  令狐山沉哼一声道:“这样好了,你且慢放火,那们再下一盘!”
  颜伯嵩道:“再下一百盘老夫也敢,但老夫不愿被欠账,且等老夫将你的总坛付之一炬,再下可也。”
  令狐山丑恶的脸上起了扭曲,咬牙切齿道:“颜伯嵩,你莫得理不饶人!”
  颜伯嵩道:“那天你率领几十个部下袭击蜘蛛岛,放火烧屋之前,可曾这样想过?”
  令狐山道:“老夫鸠工建一座庄院还给你怎么样?”
  颜伯嵩道:“可以,可以,但老夫还是要烧掉这座总坛,因为这是老夫下棋赢得之物,有权处理。”
  令狐山愤怒的一顿足,怪叫道:“做梦!你招子放亮一点,戴云山可不是你颜伯嵩可以撒野的地方!”
  颜伯嵩微微一笑,转对华凤英等六美女道:“你们六人听着,现在老夫再给你们一个选择的机会,你们如舍不得离开令狐山,现在就回到他身边去,老夫绝不为难你们!”
  六女呆立不动,颜伯嵩冷笑道:“要是不想回旧主身边,可得听从老夫的差遣呢!”
  华凤英首先启口道:“妾身愿忠心跟随岛主,听从岛主的差遣。”
  蓝衣美人丁晓连接着道:“妾身也愿跟随岛主!”
  其余四女也接着表明心迹,一致表示愿意跟随颜伯嵩,不想再回到令狐山身边了。
  原来,神鹰七美都是水性杨花的女人,这两天他们眼看颜伯嵩文事武功样样高过令狐山,对令狐山就有些瞧不起,再加上气他不该把她们当作赌注输掉,因而都产生了背叛之心,决定转而事奉颜伯嵩为主人了。
  颜伯嵩见她们都表明了态度,仍以严峻的以气道:“好,这是你们自愿的,既然如此,你们都听老夫的命令行事,违者杀无赦!”
  六女一齐施礼道:“愿受岛主差遣。”道:“那么,你们六人一起入庄放火,有敢阻挠者,杀之无妨!”
  六女答应一声,一齐奔入庄里去了。
  令狐山气得一佛出世二佛涅槃,厉声吼道:“站住!都给老夫站住!”
  但六女充耳不闻,一溜烟也似的不见了。
  令狐山忍无可忍,突然一掌向颜伯嵩拍去,暴喝道:“颜老怪,今天咱们决个生死!”
  掌势一发,顿时平地一股狂飙。
  颜伯嵩身形微挫,举掌一出,长笑一声道:“正含老夫之意。”
  “砰!”双掌平悬空一接,发出一声风爆的般巨响,刹时间树摇叶落,沙飞石走。
  令狐山登登倒退两步。
  颜伯嵩只略退一步,笑容依就。
  令狐山好像已变成一头疯狂的野兽,随又裂帛般大吼一声,双掌齐扬,十指曲如鹰爪,再度向颜伯嵩猛扑过去。
  于是,一场惊天动地的恶斗展开了。
  双方都是当今武林的顶尖人物,各有一身高深莫测的武艺,也各有一身妒火纯青的功力,因此一动上手,真如二虎相斗,惨烈至极。
  而就在这时,庄内的神鹰帮总坛也起了骚动,暴喝声与娇叱声接连响起,显然神鹰七美也在庄内与神鹰帮众干上了。
  敢情神鹰七美还真不含糊,不到盏茶工夫,已有人放火成功,一缕黑烟在庄中袅袅引起来了。
  颜伯嵩看见庄的起火,十分高兴,哈哈笑道:“令狐山老儿,你瞧瞧,你的总坛起火啦!”
  令狐山连声怒吼道,如疯狂似的猛扑猛搏,恨不得立刻将颜伯嵩立毙掌下。
  但颜伯嵩的身法轻灵无比,好像一蝴蝶飘飞在花叶中,令狐山连续出招疾攻,都没有得手,连颜伯嵩的衣角都没能碰一下。
  这样打了将近一时之久,令狐山似乎气馁了,忽然顿足纵退,大声道:“且住!”
  颜伯嵩闻言停手,笑道:“是否改变主意,又想下棋了?”
  令狐山面孔抽搐着,杀气腾腾地道:“颜老怪,你真以为老夫收拾不了你?”
  颜伯嵩含笑道:“有何绝招,只管施出,不必这么客客气气的!”
  令狐山环目一瞪,厉声道:“鬼弩手何在?”
  此声一出,突见松林间人影倏闪,出现了三充手持巨弩的劲衣大汉。
  弩,是一种用机关施放的弓箭,人人都知道它威力无穷,非一般弓箭可比。
  而现在出现的三个劲衣大汉,他们手上握着的弩,却比一般常见的弩要大得多,显然它的威力也比一般的弩要大得多了。
  颜伯嵩一见之下,眉头微微一皱,说道:“令狐老儿,这是你压箱底的本领么?”
  令狐山狞笑道:“这是本帮传帮之宝,十多年前,五台山枯叶禅师就是死在这鬼弩下!”
  颜伯嵩微微冷笑道:“老夫却不是枯叶禅师!”
  令狐山嘿嘿狞笑道:“枯叶禅师乃是佛门第一高僧,你颜老怪不见得强过他!”
  颜伯嵩道:“既然如此,何不赶快命他们发射试试?”
  令狐山道:“正要你碧尝厉害!”
  说毕,一打手势,喝道:“放!”
  那三个劲衣大汉早已将鬼弩瞄准着颜伯嵩,但就在令孤山一声令下之后,屁股上好像同时被火烫着,忽然同时“啊哎”惊叫一声,同时跳了起来。
  令狐山见了大惊失色道,“怎么回事?”
  那三个劲衣大汉可能一时剧痛难当不觉一齐扔下鬼弩,反手摸着屁股直跳脚,叫道:“暗青子!有人用暗青子招呼我们!”
  其中一个把打在屁股上的暗器拔出一看,不禁又惊叫道:“唉唉唉,是一只蝴蝶!”
  令狐山一见之下,面色遽变,失声道:“啊——是五彩蝴蝶镖?”
  他浑身紧张的望向林中,接着叫道:“蝴蝶仙娘!是你么?”
  “是呀!”
  银铃般的声音过处,蝴蝶仙娘姚玉蝶便自一棵老松树后姗姗走了出来。
  令狐山惊怒交进,戟指她厉吼道:“蝴蝶仙娘,你来干什么?”
  蝴蝶仙娘看了颜伯嵩一眼,巧笑倩兮道:“来会会老朋友呀!”
  令狐山怒气冲天道:“老夫什么地方得罪你了?”
  蝴蝶仙娘笑道:“没有,十多年前那笔旧帐,你已经还清了,我今天此来,是为的另一回事。”
  令狐山问道:“什么事?”
  蝴蝶仙娘不答,转望颜伯嵩,含情脉脉的,而又略带怯意的问道:“颜伯嵩,多年不见,你可好?”
  颜伯嵩上上下下打量她一遍,面露一丝嘲弄的微笑道:“你真是蝴蝶仙娘姚玉蝶?”
  蝴蝶仙娘真没料到他对自己竟已生分到这步田地,不禁大为伤心,黯然一笑道:“难道不是么?”
  颜伯嵩道:“老夫所知道的是蝴蝶仙娘,是个爱打扮的女人,她以前经常打扮得花枝招展,恨不能成一只真蝴蝶。”
  蝴蝶仙娘听了转伤心为喜悦,道:“是的,我现在变了,我已经不是从前的蝴蝶仙娘了,你对我现在的打扮觉得如何?”
  颜伯嵩头道:“不可思议之至!”
  蝴蝶仙娘急道:“但这是真的,从今以后,我决定不再穿那么花花绿绿的衣裳了。”
  颜伯嵩冷冷淡淡地道:“你爱怎样打扮就怎样打扮,与老夫无干!”
  蝴蝶仙娘听了又转忧伤,道:“伯嵩,你不该对我这样薄情,你难道不知这十多年来,我一直在落雁岛等待你?”
  颜伯嵩缓缓道:“是的,记得你还说过:老夫一天不去落雁岛,你也一天不离开落雁岛。”
  蝴蝶仙娘道:“是的,这次我之离开落雁岛,是因为听说你落入令狐山之手,所以才离岛赶来救你的。”
  颜伯嵩精眸一盛道:“谁告诉你老夫落入令狐山之手?”
  蝴蝶仙娘道:“这个……嗯,我是听你女儿说的,她从武林逃回蜘蛛岛,发现岛上的房舍已毁而满地鹰尸,因此——”
  颜伯嵩一听女儿已自武林城逃回,不觉惊喜的打岔问道:“你见过我女儿?”
  蝴蝶仙娘道:“是的,因武林城主骗她说将你困禁在落雁岛,因此令爱就赶到了落雁岛。”
  颜伯嵩面上闪过一抹怒色,但随又急询道:“如今我女儿呢?”
  蝴蝶仙娘道:“她和哥舒虎入庄协助神鹰七美放火去了。”
  颜伯嵩闻言大喜,立即腾身疾起,朝庄内飞掠而去。
  令狐山怒叱:“颜老怪,你别走,吃老夫一掌!”
  但身形刚刚纵起,蝴蝶仙娘已斜刺里向他一掌拍出,娇笑一声道:“令狐山,让我来吃你的掌!”
  令狐山知她身手非凡,不敢不理,空中身形一折,凌空踹出一脚,怒吼道:“臭婆娘,你找死不成!”
  蝴蝶仙娘掌法一变,转切他右腕笑道:“是啦,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我不想活啦!”玉掌如刀,呼的直切而下。
  令狐山慌忙一缩右脚,顺势一个翻身落地,随即隔空一掌拍出。
  他虽不如颜伯嵩,但乃是武林少有的高手,这时拍出的正是顶厉害的内家掌力,但见掌势一出,劲风立生,好似卷起一片惊涛,朝蝴蝶仙娘直奔过去。
  蝴蝶仙娘使出一个“一鹤冲天”爬高三丈,轻飘飘的落到树梢上,格格脆笑道:“令狐山要打,到这上面来吧!”
  原来,她有两项绝技扬名于武林,一是五彩蝴蝶镖,一是轻功身法;其轻功之高,即使颜伯嵩也自叹不如,她不但能飞行于树梢上如履平地,而且可在上面与人动手,每战必胜,因此才赢得“蝴蝶仙娘”的美誉。
  今天,由于对手是神鹰帮主令狐山,她确知如在地上与他动手,胜算不大,因此就飞到树上叫阵去了。
  令狐山一见她上树,就不由直皱眉,但他乃是一帮之主,又是武林中名头响亮的人物,岂可示弱于一个女人,当即飞身而起,也到了树梢上。
  其实,他也另有一番打算,他自知无力击败颜伯嵩,故打算尽全力先拿下这个蝴蝶仙娘,以之去胁迫颜伯嵩就范。
  当下,两人就在树上打了起来。
  另一边颜伯嵩冲入神鹰帮总坛之时,庄内也正在展开激战,神鹰七美已纵火得手,几座大厅堂已然冒出烈火,此刻她们正在与神鹰帮的高手大打出手。
  而大多数的帮众则在提水救火,全庄乱成一团。
  颜伯嵩一路冲入,赶到庄中一片广场上,一眼瞥见爱女颜英婵和哥舒虎正与神鹰帮六个高手搏斗正剧,他满心欢悦,朗声道:“英婵,为父来了也!”
  这句话传入广场上,登时产生很大的作用,那六个神鹰帮高手一听蜘蛛岛主颜伯嵩来了,全都心头一慌,手忙脚乱,顿时就有一个被颜英婵的短刺伤手臂,还有一个被哥舒虎的刀背敲中膝盖,痛得他抱膝哇哇大叫……
  颜伯嵩如横空飞矢扑入他们中间,双掌扬处,顿如摧枯拉朽,不几个照面就将其余四个高手打倒在地,他随即拉着爱女走到一旁,笑道:“英婵,你没事吧?”
  颜英婵笑道:“爹,女儿好得很!”
  这时,哥舒虎也跟过去施礼,道:“岛主您好。”
  颜伯嵩拉着爱女席地虫下,道:“坐下,坐下,咱们谈谈……”
  老少三人竟不理会庄中混乱的情形,就在场上坐下,旁若无人的欢聚交谈起来。
  颜伯嵩道:“英婵,你们是怎么逃出武林城的?还有颜锦怎不见来?”
  颜英婵便将一切经过说了出来。
  颜伯嵩听完后,又高兴又生气,说道:“何物武林城主,竟然满口谎言,为父是何等之人,也是他擒得的么!”
  颜英婵问道:“爹为何不去武林城,却又反到神鹰帮来了?”
  颜伯嵩道:“那天,令狐山和武林城主向时去到蜘蛛岛,起初武林城主为了讨好为父,代为父和令狐山打了一场,令狐山不敌败退,后武林城主表明来意,希望把你嫁给他外甥,为父严词拒绝,不久他的几个部下赶来了,告诉他骆世良被为父囚禁于岛上,他就跟为父翻脸,正打得热闹的时候,那令狐山又来了,这次他带了不少帮中高手上岛,居然一上来就纵火烧咱们房子,为父赶紧进入地室救出骆世良,释放了他……”
  颜英婵诧异道:“为何要释放他?”
  颜伯嵩道:“那时为父一个人要对付他们双方,实在很忙碌,因此决定把骆世良还给武林城主,先把他们安抚住,这样才能全力应付令狐山的攻击,果然武林城主见为父放了骆世良,就不再围攻为父,走去一边作壁上观,于是为父就全力对付令狐山一帮人,一场激战下来,他们死了六个人,令狐山一看苗头不对,又脚底抹油跑了,那时咱们岛上的房子已被大火夷为平地,为父当然不肯善罢甘休,就直追令狐山到了这里。”
  颜英婵道:“但怎么跟令狐山下起棋来了呢?”
  颜伯嵩道:“他起先与为父比划各项功夫,言明胜的一方可向败的一方提出需索,败的一方不得拒绝,结果比了内功,轻功,暗器和阵法之后,他都输了,为父因知他最宠爱神鹰七美,就一个一个把她要过来,令狐山黔驴携穷,便提议下棋。哈哈!他哪里知道为父的棋艺已可入国手之林……”
  颜英婵道:“爹要那神鹰七美干么?”
  颜伯嵩道:“为父并非真要收留她们,等事情解决之后,遣去可也。”
  颜英婵笑道:“只怕没这么容易呢!”
  颜伯嵩一怔道:“怎么说?”
  颜英婵道:“她们本是令狐山的爱妾,此番因见令狐山大势已去,所以她们明知令狐山不是真要抛弃她们,而她们却决心要背叛令狐山,因此不论他们心地如何,现在却是死心塌地要跟随爹您了,爹能随随便便的把她们撵走么?”
  颜伯嵩道:“这个……”
  颜英婵又道:“其次,爹乃是当今武林一等一的大人物,说的话应是一言九鼎,岂可出尔反尔?”
  颜伯嵩越想越觉女儿说的有道理,不觉头大起来道:“对,对,为父怎的越老越糊涂,唉唉唉,她们要死缠着为父不肯走,那可如何是好?”
  颜英婵笑道:“索性收留她们做为侍婢好了。”
  颜伯嵩摇头道:“不成,她们都不是好女人,日久必然生变!”
  哥舒虎接口道:“岛主,小可可以说一句话么?”
  颜伯嵩道:“你有何良策?”
  哥舒虎道:“小可要说的不是那神鹰七美,而是蝴蝶仙娘这个女人,小可觉得这个女人还不坏。”
  颜伯嵩听了脸色一沉道:“她坏透了,爱漂亮,爱慕虚荣,爱乱交男人!”
  哥舒虎道:“女人爱美是天性,爱慕虚荣是缺点而不是坏,至于说爱乱交男人似乎未必,她如是水性杨花的女人,也不会在落雁岛一等就是十多年了。”
  颜英婵接口道:“不错,她对爹一往情深,这不是假的!”
  颜伯嵩道:“她以前伤了为父的心!”
  颜英婵笑道:“以前年轻无知现在可不一样啦!”
  颜伯嵩诧异道:“英婵,你怎的帮她说话?为父要是娶了她,她就是你的后母呀!”
  颜英婵道:“女儿不反对有个后母。”
  颜伯嵩不均沉吟起来。
  这时不少赶到广场准备拼杀的神鹰帮高手,看见他们三人竟围坐在地上娓娓交谈,好像坐在家里闲话家常一般,不禁都被弄得满头雾水,犹如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
  颜英婵见父亲有些心活了,便又进言道:“爹,女儿不是说戏言,您年纪也大了,应该有个伴儿。”
  颜伯嵩摸摸胡子道:“只怕你死去的母亲会不高兴……”
  颜英婵道:“不会,我娘一定也赞成爹续弦。”
  颜伯嵩瞪她一眼道:“你又不是你娘,怎知你娘一定赞成?”
  颜英婵道:“知母莫若女嘛!”
  颜伯嵩噗哧一笑,摆头西望道:“她在哪里?”
  颜英婵道:“刚才躲在庄外树中准备接应爹,爹没见到她么?”
  颜伯嵩站了起来,道:“她必是和令狐山动上手,咱们快去瞧瞧!”
  老少三人立即向庄外奔去。
  此时,整片神鹰帮总坛已有一半陷入火海之中,原在救火的帮众已放弃抢救,远远望火兴叹了。
  有几个帮中高手试图上前截击他的三人,但甫一接近就被颜伯嵩一掌一个砍翻在地,其余之人见颜伯嵩身手高得可怕,哪敢再上,抱头鼠窜而去。
  老少三人赶到前院,正见一十几个高手在围攻神鹰七美,颜伯嵩发出一声狮子吼,声色俱厉地道:“都退下,让老夫来收抬!”
  此语一出,又产生了镇慑功效,那十几个高手心中发慌,顿时就有三人失手被神鹰七美打中要害,惨叫着倒了下去。
  颜伯嵩一笑道:“你们两个上去帮忙,老夫去支援姚玉蝶!”语毕,纵身掠去。
  转眼起到庄外松林中,只见蝴蝶仙娘和令狐山一个在树上,一个在树下对骂着。
  “令狐山,你有种上来!”
  “臭婆娘,你下来呀!”
  “你要不敢下来,你就不是男人!”
  “你要不敢下来,你就是……就是……”
  颜伯嵩倏忽欺到他身后,沉声道:“就是什么?”扬掌劈了下去。
  令孤山大吃一惊,疾忙转身举掌相迎,但因匆忙出手,力道用的不足,虽然适时挡住了颜伯嵩劈下的一掌,却被震得连颠出五六步。
  颜伯嵩寒着脸冷冷道:“令狐山,你为非作歹已够了,姑念你一身修炼不易,暂且饶你一命,还不快些滚蛋!”
  令狐山刚才在树上与蝴蝶仙娘打了一场,吃了一点小亏,这时又见颜伯嵩赶到,情知大势已难挽回,乃恨恨的一跺脚道:“好!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届会有期!”说罢,疾纵而去。
  蝴蝶仙娘一见令狐山走了,立时飘落树下,含笑道:“此獠不除,后患无穷,你干么要放他走?”
  颜伯嵩道:“老夫杀人要看时候,今天赢了他三盘棋,心情特别愉快,是以不想杀人。”
  蝴蝶仙娘道:“不错,神鹰七美年轻貌美,今天收获不少。”
  颜伯嵩不悦道:“说话不要带刺!”
  蝴蝶仙娘道:“如果你无意横刀夺爱,干么要收留她们?”
  颜伯嵩道:“老夫并未打算收留她们,只想捉弄捉弄令狐山而已。”
  他轻咳一声,接着道:“玉蝶,刚才我女儿说了一句话,她说……嘿嘿,她说不反对有个后母。”
  蝴蝶仙娘兴奋得脸都红了,颤声道:“你的意思是……”
  颜伯嵩道:“我的意思是:假如你答应不再穿那些花蝴蝶一般的衣裳,你可以跟我一起回蜘蛛岛。”
  蝴蝶仙娘不禁掩脸哭了起来。
  颜伯嵩冷冷道:“外加一个条件:不可以啼啼哭哭!”
  蝴蝶仙娘赶一忙拭去眼泪,道:“我……我是太高兴了,以后我不会哭的,你知道我平常也不爱哭。”
  颜伯嵩一笑道:“走,英婵和哥舒虎还在庄内,咱们快去瞧瞧!”
  两人进入庄内一看,但见大半的房屋被烧得剩下空架子而所有的神鹰帮人正在纷纷往外逃,一片树倒猢狲散的情景。
  蝴蝶仙娘笑道:“神鹰帮垮了。”
  颜伯嵩道:“乌合之众,自是不堪一击一咦,英婵和哥舒虎哪里去了?”
  蝴蝶仙娘道:“他们原在这前院么?”
  颜伯嵩道:“正是,方才有十几个人在围攻神鹰七美,我叫他们上前助战,怎的一转眼就不见了?”
  蝴蝶仙娘见地上有七具尸体,有的还在流血,便道:“令媛和哥舒虎谅无危险,说不定是追击敌人去了,咱们先去中院瞧瞧。”
  两人经过几处火场,来到中院只见中院也已陷入火海中,早已不见一个人,颜伯嵩怕女儿有失,乃高声喊道:“英婵!英婵!你在何处?”
  他内功已修炼到最高境界,这时高声喊叫,真是声如龙吟,响遍整个山顶。
  声落不久,便听颜英婵的声音自后院那边远远传来:“爹,我在这里哪!”
  两人循声赶到后院,发现后院尚有数间楼房未被大火波及,而颜英婵和哥舒虎正站在一栋楼房口口等候。
  颜伯嵩快步上前问道:“你们跑到这儿来干么?”
  颜英婵道:“神鹰七美带我们来的,她们说这楼房的地下藏着许多金银珠宝。”
  颜伯嵩眉头一锁道:“她们想要那些金银珠宝?”
  颜英婵道:“是的,她们说神鹰帮已破,那些金银珠宝,变成无主之物,不拿白不拿。”
  正说着,只见神鹰七美已从楼房里面抬出四个大箱,看她们抬箱的样子,可知箱子很重,她们把四个大箱放下,又赶紧往里面跑,不久又再抬出四箱……这样往返了五次,一共抬出二十个大箱来。
  颜英婵问道:“还有没有?”
  沈吟香笑嘻嘻道:“没有了,就这么多。”
  颜英婵道:“打开看看。”
  二十个大箱一打开,众人不禁同时发出一声惊呼,原来每个大箱中都装满金银珠宝,一片珠光宝气看得使人眼睛发花。
  颜英婵“哇”的叫起来道:“这么多的金银珠宝,折算银子只怕有一百万两吧?”
  沈吟香笑道:“不止,不止一百万两,令狐山以前就说过,他的财产在三百万两银子以上。”
  颜伯嵩突然说道:“如今这些金银珠宝该归谁所有呢?”
  沈吟香道:“当然归咱们十人所有,咱们一人可分两大箱。”
  颜伯嵩沉笑道:“哼,想不到我颜伯嵩今天居然变成洗劫神鹰帮的强盗……”
  沈吟香忙道:“老爷不该这么说,令狐山这些财物,都是抢劫得来的不义之财,咱们取之无妨。”
  颜伯嵩冷冷一笑道:“老夫倒有个更好的主意,你们七人已是老夫之人,这些财宝应该全归老夫所有……”
  神鹰七美脸色都变了。
  颜伯嵩接着道:“不过,老夫实在要不了这么多的财宝,也要不了这么多的人,因此你们如肯改邪归正从新做人,不但可以离开老夫,而且可以拿些珠宝去。”
  沈吟香脸色发白道:“我们可以分多少?”
  颜伯嵩道:“七人共分一箱!”
  沈吟香不禁叫了起来,道:“这样太不公平了!我们七人只分得一箱,而岛主却要独得十九箱么?”
  颜伯嵩神情严肃地道:“老夫拿得比你们更少,老夫只要一千五百两银子!”
  沈吟香发呆道:“岛主为何只要拿一千五百两银子就够了?”
  颜伯嵩道:“因为老夫蜘蛛岛上的房子,当初只花费一千两银子,再加上其他损失大概一千五百两也够了。”
  沈吟香将信将疑的问道:“那么,剩下的财宝,岛主打算如何处理?”
  颜伯嵩道:“救济贫困。”
  沈吟香急道:“这太可惜了,妾身有个意见,我们七人每人一箱,其余十三箱金归岛主所有——”
  颜伯嵩冷默道:“你再多说一句,老夫就一个铜板也不给!”
  沈吟香吃了一惊,转对其余六女道:“喂,你们意下如何?”
  华凤英叹了口气道:“算了,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咱们七人平分一个箱子的财宝,每人大约也有几万两银子,够了。”
  颜伯嵩道:“你们任意拣一箱抬走,即刻下山去吧!”
  七女都是识货人,当下就拣了其中价值最大的一箱,抬到楼房外面。
  颜伯嵩跟到外面,又以严峻的口气道:“记住老夫的话,要改邪归正,从新做人,否则下次再犯在老夫手里,可没有这么便宜的事!”
  七女唯唯称是,就在外面将金银珠宝分成七份,各打成一个包袱,即拜别了颜伯嵩下山去了。
  颜伯嵩见她们走远之后,便向蝴蝶仙娘说道:“玉蝶,你跟出去瞧瞧,要是她们不肯乖乖下山,给她们一点颜色。”
  蝴蝶仙娘含笑应是,跟了出去。
  不久,蝴蝶仙娘回倒楼房,笑也:“她们确是下山去了,只不过一路嘀嘀咕咕,不相信你会把这装财室拿去救济贫困。”
  颜伯嵩笑道:“老夫行事但求无愧于心,不怕遭人物议!”
  蝴蝶仙娘道:“如今的困难是咱们四人如何能够把这十九箱财宝拿下山?”
  颜伯嵩道:“正是,一次带不了,分次又麻烦……英婵,你出个主意。”
  颜英婵想了半天,摇头道:“女儿想不出个好办法来。”
  颜伯嵩道:“哥舒虎,你出个主意。”
  哥舒虎道:“小可先要知道,咱们还去不去武林城?”
  颜伯嵩道:“且别说颜锦可能又落入他们手中,即使没有,武林城主强迫我女嫁给骆世良,老夫也要找他算一算账!”
  颜英婵接口道:“此外,我们与天龙老人戴西峰有约,也非再去一趟不可。”
  哥舒虎道:“既是如此,小可以为这批财宝目前不宜带下山,最好暂时将它藏在这山上,俟武林城回来之后,再来处理。”
  颜伯嵩笑笑道,“对,老夫的想法亦是如此,但如何藏匿这批财宝呢?”
  哥舒虎道:“沉之龙潭如何?”
  颜伯嵩转对颜英婵笑道:“英婵,他比你聪明多了,这主意真是不错!”
  颜英婵听到父亲称赞哥舒虎,非但不吃醋,而且芳心窃喜,笑在心中。
  蝴蝶仙娘道:“那龙潭深不可测,将来要捞起时,只怕很困难呢。”
  哥舒虎问道:“所谓深才可测,到底有多深?”
  蝴蝶仙娘摇首表示不知。
  哥舒虎道:“那么大一个潭,四周必有较浅的地方,咱们找一条长索去探测一下如何?”
  颜伯嵩道:“好,你去找来。”
  哥舒虎很快就找来了一条十几丈长的索子,当下便由颜伯嵩留下看守那批金银珠宝,蝴蝶仙娘和颜英婵即陪同哥舒虎出庄,来到了龙潭之畔。
  哥舒虎拣一块七八斤重的石头,用长索绑好,即将石头投入靠近岸边的潭中,石头便带着长索直沉而下,沉到八九丈深,就停住了。
  颜英婵道:“再试一下。”
  哥舒虎又在附近试探了凡次,发现这一带的深度都差不多,便收起长索道:“这地方大概可以了。”
  蝴蝶仙娘回头摆下望望,道:“我去附近搜一搜,看有没有神鹰帮的余孽留下未走。”
  语毕,娇身一腾,几个起落便已消失于远处的山顶树林中。
  颜英婵童心未泯,要过长索,将石头投入离岸较远的潭中,发现石头沉下十几丈深还碰不着底,不禁惊声道:“好深!哥舒虎,你会不会潜水?”
  哥舒虎道:“会,本人水底功夫比陆上功夫要高明得多了。”
  颜英婵笑道:“哼,瞧你一副神气活现的样子!”
  哥舒虎笑道:“不骗你,要是我水性不佳,上次怎能逃过那黑衣蒙面人的追杀?”
  颜英婵道:“方才我爹称赞你聪明,你高不有兴?”
  哥舒虎耸耸肩道:“过承谬誉,愧不敢当。”
  颜英婵噗嗤一笑道:“我告诉你,我爹是不随便称赞人的,虽然我认为你想出的这个藏宝方法没有什么了不起,但由此可见我爹对你颇有好感。”
  哥舒虎笑而不语。
  颜英婵道:“我爹好像已对蝴蝶仙娘改变态度,你看出来没有?”
  哥舒虎道:“不错,不须多久,咱们可以喝令尊的喜酒了。”
  颜英婵欢喜道:“唉,愿天下有情人都成眷属!”
  哥舒虎说道:“蝴蝶仙娘的五彩蝴蝶镖可真厉害,她要是肯跟咱们一道去武林城,该是多好!”
  颜英婵似乎未听到他的话,眼睛注视着龙潭,发痴的喃喃说道:“是前生注定事,莫错过姻缘……”
  哥舒虎不禁莞尔道:“颜姑娘,我说的话,你听见了没有?”
  颜英婵忽然瞪他一眼,道:“没听见!哼,我说的话你都没听见,你说的我为什么要听见!”
  哥舒虎窘得一笑,无言以对。
  还好就在这时,蝴蝶仙娘回到潭畔来了,说道:“我已搜过附近一带,没发现人,咱们回庄去把那批金银珠宝抬来吧。”
  这天,当老少四人将十九箱财宝沉入龙潭之后,天已黑下来了。
  而这时,大火仍在延烧未熄,只剩下后院的一间厨房未被烧着,蝴蝶仙娘和颜英婵便从厨房里找出一些食物,四人就在庄外林间吃了起来。
  颜伯嵩一边吃一边问道:“英婵,你说天龙老人戴西峰潜伏在武夷山中?”
  颜英婵道:“是的,他有个徒弟叫关仲毅,许多年前进入武林城过堂,结果遭遇了与哥舒虎父亲相同的命运。”
  颜伯嵩道:“那老怪物也真是的,凭他在武林中的声望何必让其徒入城过堂呢。”
  颜英婵笑道:“爹,敢情您也叫天龙老人为老怪物呀!”
  颜伯嵩道:“他本来就是老怪物。”
  颜英婵道:“可是他也叫爹是老怪物呢。”
  颜伯嵩讶然道:“嗯,早年曾有人称我们两人为‘东西二怪’其实为父并不怪啊。”
  哥舒虎道:“岛主,那位戴老前辈所以同意其徒入城过堂,是有原因的。”
  颜伯嵩一哦道:“是何原因?”
  哥舒虎道:“据戴老前辈说,当初武林城之成立,抱有一项目的,他们希望联合各地江湖志士反清复明,因此戴老前辈才同意其徒入城过堂。”
  颜伯嵩冷笑道:“但时至今日,他们有过一次反清的行动没有?”
  哥舒虎道:“没听说过。”
  颜伯嵩一哼道:“由此可知,那是挂羊头卖狗肉!”
  哥舒虎道:“不过,小可有一点不解之处,岛主看那武林城主有多大年纪?”
  颜伯嵩道:“大概在四十之间吧。”
  哥舒虎道:“而武林城成立已十多年,他竟在二十几岁时就有那么高的武功和魄力,实在是一件不可思议之事。”
  颜伯嵩面容一动道:“你的意思是……”
  哥舒虎道:“小可猜想,武林城可能就在十年前换了人,也变了质。”
  颜伯嵩表情凝重起来,点点头道:“这的确很有可能,那么你此次进入武林城,可有什么发现?”
  哥舒虎道:“小可发现武林城里的人,没有一个是正派人物。”
  颜伯嵩道:“可曾探出令尊失踪之惠相?”
  哥舒虎道:“没有,不过小可在被囚禁于困龙牢时,发现了一件奇怪的现象,那就是负责送饭给小可的黑衣武士,每次送饭入牢时,都不只送小可那一份。”
  颜伯嵩注目道:“还送给别人?”
  哥舒虎点头道:“是的,多送了给一个人吃的饭菜!”
  颜伯嵩道:“你没问送给谁吃?”
  哥舒虎道:“问了,那黑衣武士称是送给守牢武士吃的,但小可不相信。”
  颜伯嵩道:“你认为那是送给另一个被囚禁于困龙牢的人吃的?”
  哥舒虎点头道:“不错。”
  颜伯嵩道:“你认为他会是谁?”
  哥舒虎道:“这一点,小可就不得而知了?”
  颜伯嵩沉思了半晌,道:“看情形,武林城是藏着许多不可告人的秘密……”
  他说到这里,转对蝴蝶仙娘道:“玉蝶,你有没有兴趣走一趟武林城?”
  蝴蝶仙娘笑道:“兴趣高得很!”
  颜伯嵩道:“那好,明天咱们就动身前往武林城,把它掀翻来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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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了十天,老少四人已抵达武夷山区。
  哥舒虎照着天龙老人的指示,先找到三姑石,然后往南走,不久即来到上次遇见天龙老人的原始森林中。
  当找到天龙老人藏身的那棵千年老树时,哥舒虎和颜英婵一看那树上能情形,不由得呆住了。
  原来,那树上的洞门大开,树皮门掉在地上,断成两片,似是被某种利器劈断的。
  这情形,很明显的说明了天龙老人的这个藏身之处已被武林城里的武士寻获,双方曾发生了一场激战。
  而天龙老人的生死如何呢?
  哥舒虎急急忙忙的爬上去,探头往树洞里一看,发现树洞里空空如也,业没有天龙老人的尸体,这才心头略宽,跳回地上说道:“里面没人!”
  颜伯嵩道:“是不是出事了?”
  哥舒虎道:“是的,那天的情形不是这样,看这情形,天龙老人被他们找到了!”
  颜伯嵩道:“四下找一找看!”
  老少四人在附近的树林中寻找了一遍,又发现几处搏斗的痕迹,但仍没有发现死尸和血迹。
  颜伯嵩仔细看过那些搏斗痕迹后,说道:“围攻他的人似有四人之多,其中一个武功特别高强……”
  颜英婵问道:“会不会是武林城主?”
  颜伯嵩摇摇头道:“不是,可能是那个姓高的总管,上次他曾去过我们蜘蛛岛,他的武功比那些红衣武士高出一筹。”
  颜英婵道:“如果围攻天龙老人四个,是高总管和三个红衣武士,天龙老人应付寻了么?”
  颜伯嵩道:“很难应付。”
  颜英婵不禁发愁道:“这么说,天龙老人会不会……”
  颜伯嵩道:“除非他逞强好胜,否则应可全身而退,但就为父所知,戴西峰这个老怪物十分要强好胜,最不喜欢被人击败。”
  哥舒虎道:“他知道我们要来,因此除非他落败被擒,或者不幸遇害,否则会回到此处等候我们才对……”颜伯嵩道:“你的意思是,他已被擒或遭遇不测了?”
  哥舒虎道:“咱们等他半天看看,要是不见他现身,那就证明是如此。”
  颜伯嵩忽然神情一变,低声道:“有人来了!”
  哥舒虎凝神谛听,却听不见什么,忙压住声音问道:“几个?”
  颜伯嵩道:“好像有四个。”
  哥舒虎一惊道:“那一定是武林城里的武士,咱们快躲起来!”
  颜伯嵩瞪他一眼道:“哼,胆小如鼠的东西,有老夫在,你还怕什么?”
  哥舒虎一想不错,才咧嘴笑道:“对对,有岛主和蝴蝶仙娘在此,管叫他们来一个死一个,来两个死一双!”
  说着,拔刀出鞘,准备迎战。
  俄顷,一片轻微的脚步声已传入老少四人的耳中,对方已掩行到数丈之近了。
  颜伯嵩突然开声冷笑道:“不用鬼鬼祟祟,都给老夫滚出来!”
  “哈哈哈!”一片笑声,突在对面树林中响起,紧接着使从四面跃出了四个老人。
  一个,正是那位高总管,其余三人,是红衣武士。
  那位高总管似乎没料到来的竟是蜘蛛岛主颜伯嵩,故一见之下,不禁面色微变,干笑一声说道:“原来是颜岛主,稀客!稀客!”
  颜伯嵩冷冷注视着他,不开口答话。
  颜英婵忍不住问道:“高总管,你们把天龙老人怎么样了?”
  高总管哈哈大笑道:“不怎么样,请他去困龙牢做客罢了!”
  颜英婵喝叱道:“你胡说!”
  高总管笑道:“颜姑娘要是不信,不妨随高某入城看看!”
  颜英婵回对父亲道:“爹,天龙老人既落在他们手中,咱们也得把他们擒下来!”
  颜伯嵩点点头,以鄙视的眼光注视着高总管,冷冷说道:“难道你也想请老夫入困龙牢做客么?”
  高总管原是个老奸巨猾的人物,他默察双方实力,心知这一仗万难取胜,故一听颜伯嵩之有,连忙收敛笑容,拱手笑道:“不敢,本城与颜岛主并无大不了的过节,而且令媛还是我们骆少爷的——”
  颜英婵怒喝道:“住口!本姑娘与骆世良拜堂,乃是一种脱身之计,你以为本姑娘真愿嫁给他?”
  高总管道:“颜姑娘此言差矣,男女婚姻是天大地大的事,岂可当儿戏,何况你又是鼎鼎大名的颜岛主的女儿——”
  颜伯嵩冷冷截口道:“你再说下去,老夫马上毙了你!”
  这句话听在高总管耳中,确使他心头一懔,当下再拱手道:“颜岛主此番前来武夷山,想必有事要与我们城主谈谈,如今闲话少说,请问岛主将以何种方式与我们城主见面?如是要在此会晤,高某当即刻回城禀报,如是要入城,便请随高某前去。”
  他说这话,意在消弭动武,把针锋拨到武林城本身上去。
  颜伯嵩阅历极丰,马上看出他的心思,他仰起脸,神色冷傲地道:“报上名来。”
  高总管面色一变:“颜岛主,高某等曾得城主叮嘱不得开罪于颜岛主一家人……”
  颜伯嵩仍冷冷冰冰地道:“报上名来!”
  高总管很窘,只得拱手道:“高某贱名金堂,颜岛主请多赐教。”
  那三个红衣武士也先后亮出万儿,一个叫铁掌镇南天吕和霖,一个叫鬼笔胡哲,一个叫追魂双刀杜奇正,都是早年在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人物。
  颜伯嵩听了他们的名号之后,双目仍然望着天空,缓缓道:“玉蝶,你对付铁掌镇南天吕和霖!”
  蝴蝶仙娘含笑道:“好的,绝不叫你失望。”
  颜伯嵩又道:“英婵,你对付鬼笔胡哲五十招之内若不能把他的判官笔夺下来,禁闭一个月!”
  颜英婵笑道:“是的,爹!”
  颜伯嵩道:“哥舒虎!”
  叫到哥舒虎时,语气严峻得多,使得哥舒虎有些发慌,忙施礼道:“岛主清吩咐。”
  颜伯嵩道:“上次老夫传授给你的戏龙九法,你可曾好好勤练?”
  哥舒虎肃容答道:“是的,小可没敢偷懒。”
  颜伯嵩道:“那么,限你在百招之内制服追魂双刀杜奇正,办不到的话,从此别想见我!”
  哥舒虎一揖道:“是,小可拼了命也要把他收抬下来!”
  颜伯嵩安排停当,这才把视线投注到高金堂的脸上,微露冷笑道:“高总管,你身为武林城总管,想来手底下十分不俗,老夫实以一双肉掌接你的利剑,二十招内能够不败,老夫即刻返回蜘蛛岛,从今以后不再找武林城的麻烦!”
  高金常情知无法善了,乃悍然一笑道:“好,高某领教!”说毕,徐徐拔剑出鞘,准备尽力一搏了。
  蝴蝶仙娘最喜欢和人在树上打架,当下向那铁掌镇南天吕和霖笑呵呵道:“吕和霖,这树下场地不大,咱们另找个地方比划比划如何?”
  铁掌镇南天吕和霖嘿嘿一笑道:“成!水里水去,火里火去!”
  蝴蝶仙娘笑道:“没那么严重。”
  话声中,娇躯一飘到了树梢上,又笑呵呵道:“到这上面来就行了!”
  铁掌镇南天吕和霖怎么也想不到她要在树上打,一见她轻功高超,站在树梢上轻若无物,心中暗暗叫苦,但因话已说满,当下只得硬着头皮,口喝一声“奉陪”,便也一跃上树去了。
  颜英婵抽出一对短剑,向那鬼笔胡哲笑道:“姓胡的,咱们也开始吧!”
  “吧”字一落,双剑如一铁钳,倏忽就到了鬼笔胡哲胸前。
  于是,两人就在林下打了起来。
  哥舒虎也不敢怠慢,仗刀紧逼追魂双刀杜奇正,说道:“杜奇正,颜岛主限我在百招之内击败你,请你帮帮忙啊!”
  追魂双刀杜奇正阴沉沉地道:“帮什么忙?”
  哥舒虎道:“让我在百招之内击败你!”
  钢刀一挥,一招“引龙出海”就出去了。
  顾名思义,这是一招诱敌的剑法,但即使是虚招仍有其奥妙之处。
  在追魂双刀杜奇正看来,这一招却蕴藏着无穷的变化,如不以予反击,很有演变为杀着的可能,因此他双刀疾拾,交错迎出。
  他已知哥舒虎从颜伯嵩练得一路十分厉害的刀法,是以他已定了对付哥舒虎的战略,决定以本身深厚的功力取胜。
  因之,双刀运足了力气迎出,心想哥舒虎不招架则可,若然运刀招架,非要把他震出老远不可,岂知双刀甫出,忽然发觉哥舒虎的刀法已变,刀尖正朝自己的腹部刺来,他实在没有看见哥舒虎的刀招是怎么变的,一见来得诡奇,不禁心头大骇,慌忙一顿足,纵退寻丈。
  哥舒虎如影随形的疾欺而上,展开了一抡猛攻……
  这时,颜伯嵩也与高金堂动上手,后者的一柄长剑,确有非凡的造诣,但见他攻势一发,顿如匹练迸飞,着着进逼,招招凌厉绝伦;而颜伯嵩却只以巧妙的身法闪来闪去,间或才反击出一掌,而攻出第一掌时,口中同时喊道:“第一招!”
  现在,他已喊到“第十三招”了。
  换句话说,高金堂只要再能接他七招而不落败,便算获胜,因此高金堂在攻击中时时提高警觉,防备颜伯嵩突施意想不到的绝招。
  转眼工夫,他又向颜伯嵩攻了七八剑,而颜伯嵩即只反击了一掌——第十四招了。
  突然,颜伯嵩一指隔空点出,沉喝道:“看这第十五招!”
  高金堂一见竟是“隔空点穴”的神技,心中大惊,疾忙斜身滑步,窜开五六尺。
  哪知颜伯嵩并未真的发出“隔空点穴”的功夫,他只不过耍了个花枪,而真正的攻击,却在高金堂滑步窜开之际,才突然出现——
  “呼!”一股劲风,猛然卷到高金堂脚下。
  高金堂吃了一惊,疾速一顿足,向上跳起。
  颜伯嵩道:“第十七招!”
  袍袖扬处,但闻“噗”的一响,刚刚跳起于空中的高金堂,肚子上好像中了重重的一拳,身上登时一弓,疾速往后飞去,蓬然撞上一棵树,旋即直坠而下,落到地上时,脸色一片惨白,已经站立不起来了。
  正在树上与铁掌镇南天吕和霖打得热闹的蝴蝶仙娘也看见高金堂受伤落败,她就在树上喝采道:“好俊的百步神拳!伯嵩,你的功力越来越高不可测啦!”
  颜伯嵩淡淡一笑道:“少拍马屁,我的百步神拳跟十多年前没有两样。”
  蝴蝶仙娘忽然开始对吕和霖发动快攻,一掌接一掌的出去,一面娇笑道:“吕和霖,人家高总管都败了,你此时不败更待何时!”
  “哗啦”一声,吕和霖吃不住她的一抡快攻,在真气不继之下,就从树上掉了下去。
  也是他运气不佳,在掉到一半时,衣服竟被一栈横丫勾住,整个人顿时被勾吊在横丫下,悬空摇荡着。
  蝴蝶仙娘不等他开始挣扎,即自树上飞泻而下,手起掌落,一掌切中了他的后颈。
  吕和霖登时头一勾,昏厥过去了。
  人,仍被树枝勾着,没掉下来。
  颜伯嵩看了哑然一笑道:“杀人不过头点地,你连地也不让他碰一碰么?”蝴蝶仙娘哈哈笑道:“让他这样吊着,颇似枭首示众呀!”颜伯嵩笑了笑,转对正在与鬼笔胡哲恶斗的女儿,大声道:“英婵,你已打了四十二招,难道你喜欢被为父罚禁一个月?”
  颜英婵听了心慌,突然娇叱一声,双剑舞如两团火球,奋勇猛攻。
  鬼笔胡哲的身手其实并不比她差,但是他见高总管和吕和霖已然落败,心知自己纵能击败颜英婵,也逃不过在旁虎视眈眈的颜伯嵩,因此精神颇受威胁,在种情况之下,身手自然要大打折扣了。
  就在颜英婵突然发动猛攻之下,他被迫得节节后退,有些手忙脚乱起来。
  颜伯嵩却在一旁数道:“第四十六招,第四十七招,第四十八招——”
  “着!”颜英婵大叫了一声,忽然收剑站着,一副“大功告成”之状。
  鬼笔胡哲却不觉得自己中了她的剑,不禁一呆道:“哼,着了什么?”
  颜英婵笑道:“你已中了我一剑!”
  鬼笔胡哲低头察看全身,懵懵然道:“在哪里?”
  “这里!”颜英婵乘机一剑直刺而出,正中其左肩膀,登时刺得他鲜血迸溅。
  鬼笔胡哲大叫一声,仰身倒了下去。
  颜英婵再赶上一步,飞起一脚“砰”的踢中他胸口,随即转对父亲笑道:“爹,女儿幸不辱命赢了他啦!”
  颜伯嵩又气又好笑,道:“岂有此理,你是我的女儿,与人动手岂可使诈?”
  颜英婵撒娇道:“爹限定我五十招内击败他,不使诈还行么!”
  颜伯嵩哈哈一笑,随即转对哥舒虎道:“哥舒虎,你已攻出第六十招了——现在是第六十一招,老夫都看得很清楚——好,第六十二招了……”
  哥舒虎正在全力的抢攻,几乎已将一路戏龙九法使了又使,但是却无法将追魂双刀杜奇正打垮。
  原来,杜奇正一开始就对他的戏龙九法深怀戒惧,一直只守不攻,一见他使出怪招,就赶紧跳开,不肯与他正面冲突,故虽然一直屈居下风,却是有惊无险,这种打法可真急坏了哥舒虎,他知道再这样下去,一百招之内根本就没有击败对方的希望。
  但他除了一路戏龙九法之外,已没有别的东西拿得出手,怎么办呢?
  他一面抢攻,一面动脑筋,不知不觉间,又已打才十多招。
  颜伯嵩不大高兴地道:“现在是第七十九招了,你再不赶快设法取胜,机会不多了——嗯,第八十招——第八十一招……第八十二招……”
  哥舒虎心急如焚,暗忖道:“怎么没法取胜呢?杜奇正这老家伙滑头得很……”
  只听颜伯嵩又道:“第八十八招了!哼,你还说没敢偷懒?第八十九招了!老夫的戏龙九法乃是刀法中之最上乘者——第九十招了!你若真下苦功勤练过,绝不会表现得这么笨手笨脚——现在是第九十一招了……第九十二招了……”
  哥舒虎忽然撤刀后退一步,停止了攻击,全身一起静止下来。
  颜英婵以为他受了伤,惊道:“哥舒虎,你怎么了?”
  哥舒虎浑然不动,整个人似入忘我的境界。
  原来,他已发觉自己一开如就操之过急,此所以发出的招式不是时机不对,就是攻击部位不佳,细道必须改变打法才行,因此停止进击,要使情绪平定下来。
  他要静静的想一想,筹思如何把握住仅剩下的八招攻击机会克敌至胜。
  岂知追魂变刀杜奇正的想法却与他不一样,他觉得既使打败了哥舒虎也没什么意思了,因此一见他停下来,立即掉头便走。
  颜伯嵩冷哼一声道:“你敢溜,老夫马上毙了你!”
  杜奇正浑身一震,真的不敢再走,道:“杜某认栽不成么?”
  颜伯嵩道:“不成,你得与哥舒虎打完一百招。”
  杜奇正苦笑一下道:“打完一百招后,又什么样呢?”
  颜伯嵩道:“赢了,你自去,输了,留下来。”
  杜奇正道:“要是打平了呢?”
  颜伯嵩道:“也让你离去。”
  杜奇正没有信心击败哥舒虎,却有信心接满他一百招,乃点头道:“好,杜某愿再领教颜岛主高超的武学。”
  他故意安上“颜岛主高超的武学”一语,无非要在接满哥舒虎一百招之后,给颜伯嵩一个讽刺而已。
  当下,他拉开架式,目注哥舒虎冷笑道:“小子,你再进招吧。”
  哥舒虎又寻思了一会,才陡地跨上一步,钢刀一抬,平削过去。
  杜奇正见他出招平凡,不禁“哼”的冷笑一声,身形略侧,左手钢刀抬起2格,右手钢刀“呼”的劈到哥舒虎的腰上。
  哥舒虎似已料到他会有此一着,因之就在对方一刀劈出之际,他已将身一蹲一旋,反攻出第二刀。
  这第二刀,乃是戏龙九法中的“痛揭龙鳞”,攻击的是对方的背部。
  果然,他经过一番反省筹思,出招的时机和攻击的部位已极其正确,杜奇正立刻感觉到压力奇重,他赶忙重施故技,招架也不反击,而弯身向前窜去。
  哥舒虎大喝一声,身子着地翻滚进去,寻中钢刀连挥而出,势如怒浪疾奔,把杜奇正追了个首尾衔接。
  杜奇正狞然一笑,猛的反手一刀扫出,叱道:“找死!”
  就在一刀扫出之后,哥舒压的钢刀却先到了他脚下,只听“喀喳”一响,刀背重重的敲在他的右小腿上,一下就把他的脚骨敲断了。
  杜奇正“啊呀”叫了声,登时仆倒于地,好像挨了一鞭的穿山甲,身子缩成了一圈。
  哥舒虎拖刀后退,向颜伯嵩紧张的问道:“一共是几招?”
  颜伯嵩道:“九十九招。”
  哥舒虎了一口气道:“侥幸!侥幸!”
  颜伯嵩绷着脸道:“不过,你最后用的那一招,显然不是戏龙九法中的招式,是从哪里学来的?”
  哥舒虎红脸道:“是……是小可自己想出来的,很糟糕么?”
  颜英婵接口笑道:“恰恰相反,那一招真是妙到毫巅!”
  颜伯嵩瞪了她一嘴,道:“胡说,那一招虽然不坏,但如是为父,只要使个‘海底捞月’,就可以一刀要他的命!”
  颜英婵笑道:“您是您,杜奇正是杜奇正,对手不一样呀!”
  颜伯嵩没再说什么,他走到高金堂面前,冷冷说道:“高总管,老夫要问你一句话你们究竟把天龙老人怎么样了?”
  高金堂刚才挨的一记百步神拳反不轻,这时仅蹲着站不起来,他神情沮丧的答道:“高某已说过了,他已被我们擒入武林城。”
  颜伯嵩道:“当真?”
  高金堂道:“一点不假。”
  颜伯嵩道:“既是如此,你们还到这地方来干么?”
  高金堂道:“天龙老人供出令媛和哥舒虎会回到此处,因此高某等奉命到此埋伏。”
  颜伯嵩目光一盛道:“哼,戴西峰竟然供出我女和哥舒虎将到此处见他?”
  高金堂道:“是的。”
  “拍!”蓦地,一团泥巴打上了他的嘴巴,虽是一团泥巴,却把他的门牙打断了。
  高金堂“喔”的痛呼一声,双手捂着嘴巴,咿咿呀呀的叫了起来。
  颜伯嵩面色微变,掉头沉喝道:“是哪个不开眼的东西,竟敢在老夫面前撒野?”
  “哈哈,除我之外,还有谁敢!”
  笑声中,便见人影一闪,来人已赫然站在老少四人的面前。
  来者非别人,天龙老人戴西峰是也!
  颜英婵惊讶的叫直:“是您——您老不是被抓入武林城了么?”
  天龙老人不答,含笑走到高金堂面胡蹲下,右手挥处,重重一个耳光就落到高金堂的脸上,笑骂道:“你这个兔崽子,当面扯谎!”
  反手又是一巴掌,道:“谁说我老人家被你们擒入武林城?”
  正手又是一巴掌,道:“你也不撒泡尿照照,我老人家也是你擒得么!”
  左右开弓,一连掴了他十几个耳光,只打得他双颊又红又肿,活像个猪头。
  颜伯嵩微微一笑道:“戴老怪,你既未被抓去武林城,何以迟至现在才露面?”
  天龙老人站了起来,哈哈笑道:“颜老怪,咱们好像二十年没见面了,上次听你女儿说起才知道你还没死。”
  颜伯嵩道:“你放心,咱们两个,先死的一定是你!”
  天龙老人又哈哈笑了几声道:“怎见得老夫一定先你而去呢?”
  颜伯嵩道:“因如你太不懂养生之道,人是住在屋子里的,可不是住在树洞里的,要是有一天一个雷打下来……”
  天龙老人大笑道:“放心,一遇雷雨,老夫便躲到城里去喝酒!”
  颜英婵又可道:“戴老伯,您老当真没被他们抓入武林城么?”
  天龙老人笑道:“你没见老夫打了他十几个耳光?老夫若要是被抓进去,这会还会在这地方吗?”
  颜英婵一指那被破坏的树洞,道:“那么,这树洞怎么被弄成这个样子?”
  天龙老人一指高金堂说道:“就是这四个兔崽子弄的,大前天老夫去城里喝酒,回来倒头便睡,想是老夫发的鼾声,被他们听见了,差一点就阴沟里翻了船,由于喝多了些,打不过他们四人,只好脚底抹油,逃往别的树洞里去躲起来。”
  颜英婵笑道:“您老到底有几个树洞可藏身?”
  天龙老人道:“三个,所谓狡兔三窟是也!”
  颜英婵道:“都在这片树林中么?”
  天龙老人道:“不,另外两个在别处——对了,老夫另一个树洞中住着一位客人,待老夫去请他来!”
  话毕,转身往林中钻去,瞬即隐没不见。
  过了约莫一刻时间,才见他带着一个老人赶回来,颜英婵一见大喜,叫道:“锦叔,原来是你呀!”
  天龙老人所谓的“客人”,竟是颜伯嵩的忠仆——颜锦。
  颜锦一见到主人颜伯嵩,也高兴万分,赶忙上前施礼道:“老爷,您也来了啊!”
  颜伯嵩欣慰地道:“我们都担心你出了事,倒没想到你跟戴老怪在一起。”
  颜锦道:“那天,老奴与小姐三人逃出武林城到了山中,遇到他们的搜索队,老奴使了个调虎离山计,将一队敌人诱开,但老奴不幸被他们追上,在他们的围攻下负了一点伤,所幸当晚天黑,终被老奴突围而出,后来就遇见了这位戴老前辈……”
  当下,老少六人就在树下坐下,互道别后经过,谈了一会之后,天龙老人便向颜伯嵩问道:“颜老怪,你此番前来武夷山,可是打算入城去会会林也武林城主?”
  颜伯嵩颔首道:“不错,他强迫我女嫁给骆世良那小子,这笔账非跟他算算不可!”
  天龙老人道:“准备如何行动?”
  颜伯嵩道:“你对武林城了解较多,老夫要先听听你的意见。”
  天龙老人看看高金堂四人,说道:“且先把这四个兔崽子处置好再说吧。”
  他把高金堂四人一一扔入树洞,带颜锦看守着,然后领众人走出十来丈,才说道:“老夫曾仔细盘算过,要和武林城对敌,不论是明着动手或暗中进行,都不易取胜。”
  颜伯嵩问道:“明着动手如何?暗中进行又如何?”
  天龙老人道:“明着就手,就是咱们一起由上天桥入城,一路打进去,但是这没有获胜的希望,因为对方人多势众,咱们只有六个,说什么也打不垮他们。”
  话声微顿,接着道:“至于暗中进行,即是想法偷偷入城,施以突击,但这也一样不行,因为武林城防备极严,潜入不易,而且除非咱们一入城即能迅速制服武林城主,否则其结果仍与明着动手相同;总而言之,他们占着人多易守的有利条件,实在不易对付。”
  颜伯嵩道:“引诱他们出城怎么样?”
  天龙老人点点头道:“这是比较可行的办法,但咱们要考虑的是,如果他们一下来了几十个人,咱们对付得了么?”
  颜伯嵩沉吟道:“大概只有咱们三人可保不败,哥舒虎和小女久战之下,就有问题了。”
  天龙老人道:“正是,咱们六人,一个都不能失手,万一有一人被擒,那说什么都完了。”
  颜伯嵩冷哼一声道:“这样说来,咱们竟是一筹莫展了么?”
  天龙老人微笑道:“不,有个办法或许可以试试,只是稍嫌麻烦罢了。”
  颜伯嵩道:“你说说看。”
  天龙老人道:“距此不远,有一条峡谷,谷中乱石遍布,有几十丈宽广,是一处可以布阵的好地方。”
  颜伯嵩一怔道:“布阵?”
  天龙老人道:“不错,你颜老怪擅于布阵,可在那峡谷内布成一个奇阵,然后向武林城主下战书,老夫预料他一定会率领很多高手前来,到了那时,你我和姚女士三人就在阵中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颜伯嵩道:“要是武林城主不肯前来应战呢?”
  天龙老人道:“高总管等四人在咱们平中,还怕他不来么!”
  颜伯嵩道:“一战下来,能使他们损伤多少?”
  天龙老人道:“只要把武林城主制服,或者残减半数以上的红衣武士,下次动手对咱们就有利了。”
  颜伯嵩沉思有顷,点点头道:“也罢,就这么弄他一个家伙,不过老夫布阵最快也要三天工夫,你也得帮帮忙?”
  天龙老人道:“这个当然。”
  蝴蝶仙娘插口道:“眼下高金堂四人落在咱们手中,武林城主若见他们逾时未归,必会派人来此搜索,那时——”
  天龙老人不待她说完,就说道:“这好办,另有两处树洞未被发现,咱们就把他们移去该处藏匿,由你们四人看守。”
  颜伯嵩道:“就这么办,现在就进行吧!”
  于是,他们回到树洞前,由颜锦进入树洞,将高金堂四人扔出,老少六人即带着高金堂四人离开,由天龙老人领路行去。
  走了一里许,进入另一片原始森林里,最后就到了一株可数人合抱的千年古树之前。
  天龙老人笑道:“这是老夫藏身的树洞之一,你们能看出洞门在哪里么?”
  颜英婵和哥舒虎绕树找了一遍,看不出洞设在何处,天龙老人哈哈一笑,这才弯下身子,伸手自地上一提,揭起了一块伪装得天衣无缝的洞口盖子。
  敢情洞门设在地上,而且盖住洞口的那块木板上有一层土,上面还长满杂草,不知者根本看不出来。
  天龙老人接着道:“这个树洞仅能容纳四人,现在先将高金堂和吕和霖带进去吧!”
  颜锦和哥舒虎便将高、吕抱入树洞中,惟恐他们呼救,颜锦便点了他们的睡穴,让他们进入梦乡。
  无龙老人道:“现在诸位再随老夫去另一处树洞,等熟悉了树洞的所在地之后,再分两个回到这里来看守。”
  复行一、二里地,便到了天龙老人第三个“窟”,也是一个很隐避对树洞,当把鬼笔胡哲和追魂双刀杜奇正放入树洞并点了他们的睡穴之后,天龙老人便说道:“现在老夫来分配一下,就由姚女士和颜姑娘留在此处看守胡、杜二人,由颜锦和哥舒虎看守那高、吕二人如何?”
  蝴蝶仙娘因对颜英婵心存感激,便也有意投桃报李,立刻说道:“不,年轻的和年轻才谈得来,我和颜锦去那边看守高、吕二人好了。”
  看见颜伯嵩并无反对之意,便向颜锦笑道:“颜锦,咱们去吧!”
  颜锦自无话说,乃和她一起走了。
  天龙老人向哥舒虎叮嘱了一番,随即转对颜伯嵩说道:“事不宜迟,咱们这就去峡谷布阵去吧。”
  于是,二老亦动身而去。
  哥舒虎和颜英婵目送二老远去之后,即进入树洞躲藏了起来。
  这个树洞也不小,可容五、六人藏身,洞内备有不少干粮,足可食用半个月,颜英婵把胡、杜二人拖去一个角落,使活动的地方大些,然后她从窥孔向处望一望,笑道:“哥舒虎,你小时候玩过捉迷藏没有?”
  哥舒虎道:“玩过的。”
  颜英婵笑道:“这情形像不像在捉迷藏?”
  哥舒虎道:“颇有同感。”
  颜英婵笑嘻嘻道:“可惜现在没有人来捉,有的话一定很好玩。”
  哥舒虎道:“有的话,一定不好玩,我可不喜欢被人捉到。”
  颜英婵含嗔的白他一眼道:“嗳,胆小鬼,有我在,你还怕什么呀!”
  哥舒虎笑道:“要是一次来四位红衣武士,有你在又有何用?”
  颜英婵道:“要是一次来四个红衣武士,那咱们就躲着不要出去嘛!”
  哥舒虎笑而不语,在树洞内一个角落坐了下来。
  颜英婵在他身边坐下,笑问道:“哥舒虎,方才蝴蝶仙娘要你我一起看守敌人,你猜是什么意思?”
  哥舒虎道:“她说过了,年轻的和年轻的比较谈得来,如此而已。”
  颜英婵道:“没有别的意思?”
  哥舒虎道:“没有。”
  颜英婵看了看他,嘟嘟嘴道:“哥舒虎,你有时候看起来真像个木头人!”
  哥舒虎笑笑道:“是,我本来就不聪明。”
  颜英婵不高兴地道:“哼,你就会装蒜!”
  哥舒虎一耸肩道:“不是装蒜,而是……而是我有自知之明……”
  颜英婵道:“什么意思?”
  哥舒虎道:“我不想自寻烦恼。”
  颜英婵道:“这又是怎么说?”
  哥舒虎叹道:“你一定要我说的话,我就说好了,我知道你爹看我不上眼的。”
  颜英婵道:“那怎么会?”
  哥舒虎道:“你爹是一位绝世高人,而且武功举世无双。他怎么肯要我这个庸碌之徒做他的女婿?”
  颜英婵倒有些忸怩起来,低首羞笑道:“不要妄自菲薄,你并不庸碌,再说我爹是我爹,我是我,如果我……喜欢一个庸碌之徒,他也一点办法都没有!”
  哥舒虎忍俊不禁道:“颜姑娘,你该做个乖顺的女儿,不要叫令尊伤心。”
  颜英婵道:“他不会伤心的,我猜武林城一解决,他便会与蝴蝶仙娘结为夫妻。”
  哥舒虎道:“他与蝴蝶仙娘结为夫妻,也仍然要你这个女儿呀。”
  颜英婵撇唇道:“不要把活扯远了,你坦白说一句,到底……到底喜不喜欢人家嘛!”
  哥舒虎困窘地道:“要是我不喜欢,那才疯了呢!只是我怕令尊会反对,他若生了气,我可真吃不了兜着走了。”
  颜英婵娇羞一笑道:“不要担心,我爹会喜欢你的,他若是不喜欢你,怎么肯让我跟你在一起呢?”
  哥舒虎搔搔头道:“唔,这话倒有道理……”
  颜英婵以肘碰碰他,羞答答道:“你说,咱们这样算不算私订终身?”
  哥舒虎道:“不算。”
  颜英婵一呆道:“怎的不算?”
  哥舒虎笑道:“因为你还没有答应嫁给我啊!”
  颜英婵叹道:“嗳,我说你是个木头人,真是一点不错,我是要嫁给你的呀!”
  哥舒虎道:“这样也还不算。”
  颜英婵又一呆道:“要怎样才算?”
  哥舒虎道:“要等令尊答应了才算。”
  颜英婵道:“糊涂!”
  哥舒虎道:“啊?”
  颜英婵道:“我说的是私订终身,若是我爹答应了,还私定终身么?”
  哥舒虎恍然一笑道:“哦,不错不错……”
  颜英婵脸红红的笑着说道:“我看古书上常有后花园私订终身的故事,所以我也要如法炮制一番!”
  哥舒虎失笑道:“颜姑娘,你太孩子气了。”
  颜英婵道:“不要叫我颜姑娘,叫我英婵!”
  哥舒虎笑道:“哦……”
  颜英婵道:“你叫!你叫!”
  哥舒虎没有叫,却一把将她搂入怀中,低头在她香腮上亲了又亲。
  别看她平时任性胡为,这时被哥舒虎一搂一亲之下,登时紧张得手足无措,呼吸停窒,吓得一怔一怔的……

  第六章 落魂阵法

  次日,天刚破晓的时候,蜘蛛岛主颜伯嵩上回到树洞里来。
  颜英婵一见父亲满面疲困之色,急问道:“爹,您怎么了?”
  颜伯嵩道:“没什么,从诺夫到现在,为父搬动了三百多块重逾千斤的大石,现在我要好好歇歇。”
  颜英婵道:“天龙老人呢?”
  颜伯嵩道:“他回那边的树洞去了。”
  颜英婵道:“爹布的是什么阵?”
  颜伯嵩道:“落魂阵。”
  颜英婵道:“布好了?”
  颜伯嵩道:“早得很,最快还要两个晚上。”
  哥舒虚问道:“何谓落魂阵?”
  颜伯嵩道:“说给您听,你也听不懂,一言以蔽之,它能使敌人进得去出不来,叫他们在阵中团团转!”
  他转目看看躺在角落里的鬼笔胡哲和追魂双刀杜奇正问:“这两人一直没醒来?”
  哥舒虎道:“没有,他们一直沉睡不醒。”
  颜伯嵩打了哈欠道:“好了,老夫要睡一觉,你们别来吵我。”
  他走去一个角落,盘膝坐下,闭上了双目,但似想起了什么,旋又睁开眼睛道:“英婵你面有喜色,何事这么高兴?”
  颜英婷吃了一惊,忙道:“没有呀!”
  颜伯嵩目光湛湛地凝视着她,道:“真的没有?”
  颜英婵玉脸一红道:“没有!没有!大敌当前,女儿哪有什么好高兴的!”
  颜伯嵩视线转到哥舒虎的脸上,望着他道:“哥舒虎,你知道什么是发乎情止于礼么?”
  哥舒虎欠身道:“小可知道。”
  颜伯嵩道:“那好,也许有一天,老夫会把女儿嫁给你,但目前你不可欺负她,这一点很要紧,要是不听话,你会后悔莫及!”
  哥舒虎诚惶诚恐道:“是,小可不敢。”
  颜伯嵩闭上双目,入定了。
  他这一入定,就如坐化了一般,一直到这天中午,才悠悠醒来,这时在他的脸上已找不到一丝疲倦之色,神采奕奕道:“英婵,拿些吃的来!”
  颜英婵忙将准备好的一份干粮送上去,颜伯嵩填饱了肚子后,起身走去看看胡、杜二人,说道:“这两人已睡了一天一夜,该让他们苏醒吃些东西,为父走了后,你先解开睡穴,再点他们软麻穴,然后给他们一些乾粮吃。”
  颜英婵道:“爹又要去布阵了?”
  颜伯嵩道:“是的,为父这一去要到明晨始回,你们要小心一些,没事就不要出去。”
  颜英婵问道:“那峡谷在什么地方?”
  颜伯嵩道:“正北方,距此药五、六里路,万一出了事,你们来寻为父便了。”说罢,打开树洞门,一跃而去。
  哥舒虎上前把洞门关好,转身向颜英婵吐了吐舌头,笑道:“令尊眼睛好尖,连你的心事都看得出来!”
  颜英婵笑道:“昨天夜里,咱们……那样……是不是发乎情止乎礼?”
  哥舒虎点点头道:“是。”
  颜英婵释然一笑道:“那就不用担心,现在咱们来摆布这两人吧。”
  她上前分别在胡哲和杜奇正的身上拍了一掌,看看他们眼皮已在眨动,便又骈指而下,点了他们的软麻穴。
  须臾,胡哲和杜奇正已完全清醒过来,但因软麻穴受制,他们神智虽然清楚,却仍挺尸般的躺在地上无法动弹。
  颜英婵拿了两个大饼递给他们,说道:“拿去吃吧!”
  胡、杜二人没伸手去接,神情十分惊愕。
  颜英婵冷笑道:“告诉你们,你们都被我点了软穴,虽然不能走不能跑,但双手勉强可拿东西——快拿去!”
  胡杜二人慢慢伸手去接大饼,前者长叹一声道:“颜姑娘,你为何不干脆把我们杀了?”
  颜英婵道:“我不杀无力抵抗之人!”
  胡哲苦笑道:“胡某这样……比死还痛苦……”
  颜英婵道:“胡说,好死不如恶活!”
  胡哲道:“胡某肩上被你刺了一剑……”
  颜英婵道:“那死不了。”
  胡哲道:“但总得治疗啊。”
  颜英婵道:“你身上带有伤药。”
  胡哲道:“是的,可否麻烦你——”
  哥舒虎上前道:“我来替你敷药包扎便了。”
  他从对方身上取出一包药粉,撒在他伤口上,然后用一条腰带,替他包扎起来。
  杜奇正呻吟道:“哥舒虎,我的脚……”
  哥舒虎见他右脚肿胀,心颇不忍,说道:“你的脚是断了,我可不会接骨。”
  杜奇正道:“那就请刺我一刀吧!”
  哥舒虎摇头道:“我哥舒虎也不杀无力抵抗之人!”
  杜奇正道:“不,我说的是脚上,请你刺它一刀,让淤血流出,这样才不致残废。”
  哥舒虎知他说的有理,便从腰上抽出一柄匕首,在他那断成弯曲的脚上刺下一刀。
  刹那间,淤积在内部的血如泉喷射而出。
  杜奇正大大的透出一口气,好像从痛苦的深渊被人拉了上来,道:“好了,现在请在腿上绑一条带子,不要让鲜血流出太多。”
  哥舒虎依言施为。
  杜奇正痛苦减去大半,显得很愉快,当下就大口大口的吃起大饼来。
  胡哲也跟着吃起来,一边吃一边问道:“颜姑娘,你们打算怎么处置我何?”
  颜英婵道:“现在还不知道,等我们破了武林城再做决定。”
  胡哲干笑道:“破武林城么?嘿嘿嘿……”
  颜英婵冷冷道:“嘿嘿嘿,你再笑一声,姑奶奶就缝你的嘴巴!”
  胡哲不敢再笑。
  哥舒虎道:“我想问你们几个问题,不知你们愿不愿回答。”
  颜英婵道:“你只管问,他们敢不回答,我马上给他们苦头吃!”
  哥舒虎道:“我首先想知道的事是,目前的武林城主,是否就是当初成立武林城的那位武林城主?”
  胡杜二人默不作声。
  颜英婵脸色一寒道:“哼,看样子,你们是不见棺材不流泪了!”
  杜奇正怕她动手,忙道:“好,我说便是,现在的武林城主,当然就是当初成立武林城的那位武林城主了。”
  哥舒虎冷笑道:“恐怕不是吧!”
  杜奇正道:“我说的是实话。”
  哥舒虎道:“十多年前,一个年仅二十余岁的青年,居然能够领导群雄,成立轰动天下的武林城?”
  杜奇正道:“我们城主乃是一位天纵奇才,他十八岁时,即已练就一分神功,曾经前往少林武当与该二派的掌门人印证武林,结果大获全胜——”
  颜英婵生气道:“你再信口雌黄,姑奶奶拿针缝你的嘴巴!”
  杜奇正忙道:“我说的话,没有半句虚言,信不信由你。”
  颜英婵道:“我不信!”
  杜奇正道:“不信就算了。”
  颜英婵道:“但我要你说实话!”
  杜奇正道:“你要逼我说现在的武林城主不是从前的武林城主么?”
  颜英婵道:“不错!”
  杜奇正笑道:“这倒也简单,那么我就承认现在的武林城主不是以前的武林城主好了。”
  颜英婵道:“这可是真?”
  杜奇正哈哈笑道:“老活一句——信不信由你!”
  颜英婵怒道:“哼,你这老匹夫滑去滑脑,看我不揍你才怪!”说着,就要上前动手。
  哥舒虎阻止了她,道:“算了,别费这个力气,跟这种人动气划不来。”
  颜英婵恨恨地道:“他太狡猾,先说现在的武林城主即是当初成立武林城的城主,后又承认不是同一人,叫咱们相信哪一种呢。”
  哥舒虎道:“没关系,这个谜,等破了武林城便可分晓。”
  他转对胡、杜二人,又道:“我再问一件事,我父亲是不是被你们杀害了?”
  杜奇正答道:“不是,令尊当年打入十品堂没有成功,当天就出城去了。”
  哥舒虎皱眉道:“我父亲神刀哥舒达当年名震北方武林,手中一把刀战无不胜,曾经挫败强敌无数,他会通不过一品堂么!”
  杜奇正道:“一品堂可不是容易通过的,它比少林罗汉堂要难上十倍,你看目前获得一品武士的人又有几个?”
  颜英婵道:“我就是—个!”
  杜奇正道:“姑娘是颜岛主的女儿,家学渊源,另当别论。”
  哥舒虎道:“你是红衣武士,据说红衣武士的身手高于一品武士,是么?”
  杜奇正道:“是的。”
  哥舒虎道:“但你却被我打败了!”
  杜奇正道:“那是因为你已练就颜岛主的武学,而且——”
  哥舒虎截口道:“少噜苏!家父的武功,我还依稀记得,他比你们强得多了,你们既能成为红衣武士,家父岂有通不过一品堂之理,一定是你们不愿有外人获得一品武士,因此把家父杀害了!”
  杜奇正笑笑道:“你一定要这么说,杜某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哥舒虎不禁也动了怒,沉声道:“你真想吃些苦头不成?”
  杜奇正敛去笑容,长叹一声道:“唉,说真的你不信,说假的你也不信,可叫我怎么说才好呢?”
  哥舒虎转对颜英婵说道:“英婵,你再点他们穴道,让他们睡得像猪一样!”
  颜英婵上前骈指而下,再点了他们的睡穴,又把他们送入梦乡了。
  哥舒虎怏怏默道:“这些人真难对付,说他们可恶,他们又没有确凿的恶绩,说他们是正派人士,可又一点也不像……”
  颜婵英道:“别管他们了,咱们来谈谈自己的事吧!”
  说毕,坐下,拍拍身边的位置,示意哥舒虎也坐下来。
  哥舒虎坐下道:“谈什么呢?”
  颜英婵附上他耳边,说悄悄话道:“谈那种发乎情止乎礼的事……”
  □                             □                             □
  转眼间,已过了三天。
  颜伯嵩在峡谷中所布的落魂阵,已告完成,老少六人聚议一番后,决定由天龙老人带着鬼笔胡哲的一对判官笔,高金堂的一把长剑,追魂双刀杜奇正的一对双刀亲自前往武林城下战书。
  于是,天龙老人就带着一份战书和三般武器,前往武林城去了。
  邀约决斗日,是次日下午。
  地点就在峡谷之中。
  颜伯嵩为了试验落魂阵的奥妙,在天龙老人动身前往武林城下战书之后,便向颜锦、颜英婵和哥舒虎说道:“你们三人,现在且入阵内去走一遍,老夫要试验一下它的功效。”
  三人应命进入落魂阵去了。
  乍看,那只是一片乱石,毫无奇异之处,颜锦三人进入阵内后,在阵外的颜伯嵩和蝴蝶仙娘都看得见他们的行动,但是身入其境的颜锦三人,感受却大不相同,他们才踏入阵内数步,再回头看时,已看不见阵外的颜伯嵩和蝴蝶仙娘了。
  蝴蝶仙娘看着他们三人在阵内团团转,到处碰到死门,不禁赞叹道:“这落魂阵果然奇妙,他们三人只怕出不来了。”
  颜伯嵩道:“武林城主不是等闲之辈,这座落魂阵必然无法困他太久,但老夫也只希望困他们半个时辰,咱们三人只要有半个时辰,大概足够把武林城主带来的人收拾下来。”
  蝴蝶仙娘点点螓首道:“不错,我若进入阵内,只怕也无法在短时间内找出生门。”
  颜伯嵩道:“明天中午,你随我和戴老怪进入阵内后,也许也会迷失于阵内,但不必发愁,你尽量攻击敌人,必要时,我会支援你。”
  蝴蝶仙娘道:“可以使用五彩蝴蝶镖么?”
  颜伯嵩点头道:“可以,多多益善!”
  蝴蝶仙娘笑道:“也没很多,我身上只带了几只而已。”
  颜伯嵩道:“你可以在打完之后,收回来再使用一次。现在我先把落魂阵的走法跟你讲解一下,你仔细听着……”
  他在地上画出落魂阵的图形,便开始讲解落魂阵的走法,讲解了两刻时之久,蝴蝶仙娘总算了解了,于是颜伯嵩笑道:“那么,你入阵去把他们领出来。”
  蝴蝶仙娘笑应一声,走到落魂阵前,观察逡巡了片刻,似乎一时找不出“生门”之所在,便在阵前蹲下,用手指在地上画着,好像在计算一个很深奥的数学,一会之后,才见她霍然而悟,起身横行三步,从一块大岩石的右边走入阵内去了。
  自阵外往里面走,她的一举一动也都看得很清楚,有趣的是她入阵不久,就差点与哥舒虎对面碰个正着,但双方距离约仅两丈时,却彼此没看见对方,而终于“差之毫厘,失以千里”的错过了。
  颜锦和颜英婵也正在阵内闯来窜去,往往看见他们只要再向前几步即可走出落魂阵,结果都在那最后的几步距离之内转了方向……
  蝴蝶仙娘在阵内寻了好一会,仍然未能与他们中的一个碰上,于是她又蹲在地上计算起来。
  不一会,她忽然长身而起,飞上阵中央的一块大岩石上,笑喊道:“颜锦!颜姑娘!哥舒虎!你们听见我的话么?”
  在阵内各处的颜锦、颜英婵和哥舒虎都听见了,一齐停下脚步,开口答道:“听见了,姚姑娘,你在哪里?”
  敢情,蝴蝶仙娘此刻所站立的这块大岩上,乃是落魂阵的轴位,站在这轴位上可看见全阵和被困在阵内之人,但被困者虽然听见她的话,却看不见她的人。
  她见颜英婵距离自己最近,当即说道:“颜姑娘,令尊要我领你们出阵,现在你依照我的指示走好么?”
  颜英婵早已转得头昏脑胀,急欲出阵去,闻言急道:“好,你快指引我。”
  蝴蝶仙娘道:“此刻在你面前挡着三块大石对不对?”
  颜英婵答道:“对呀!”
  蝴蝶仙娘道:“现在你先向右横行五步。”
  颜英婵依言向右横跨了五步。
  蝴蝶仙娘道:“好,现在向前七步。”
  颜英婵叫道:“不成,只能走三步,再走上一步就要撞石啦!”
  蝴蝶仙娘笑道:“不会,你照我说的走,绝对不会错的。”
  颜英婵半信半疑的走上三步,以为一定会碰上大石,岂知定睛一看,却发现面前的大石仍在三步之外,她这才明白落魂阵能使人的视力产生错觉,当下放心的又走上四步。
  蝴蝶仙娘道:“好,向左四步……对了,再向前五步……抬头看看!”颜英婵转抬头一看,就看见站在大岩石上的蝴蝶仙娘,不禁大喜道:“嗨!这座落魂阵真是妙极了,弄得我晕头转向!”
  蝴蝶仙娘接着转去指引颜锦,不一会也把颜锦引到面前来了。
  但当转身想去指引哥舒虎之际,却见哥舒虎已不在原来的地方,而正接近“生门”出口,不由一怔道:“咦,他竟能……”
  颜英婵跳上大岩石,与她并肩而立,急问道:“哥舒虎怎么样了?”
  蝴蝶仙娘一指哥舒虎,不胜惊奇地道:“你看,他正走向生门!”
  颜英婵一见大喜,叫道:“哥舒虎,你真了不起,居然被你走对了!”
  但是,就在距离“生门”不到寻丈之处,哥舒虎似乎又弄迷糊了,停足不前,仰头凝望着天空,沉思起来。
  颜英婵兴奋的大叫道:“哥舒虎——”
  蝴蝶仙娘立刻制止她喊叫,低声道:“不要打扰他,让他自己去想!”
  颜英婵一哦,没有再叫了。
  只见哥舒虎沉思良久,忽然俯身拣起一颗小石子,向前投去。
  石子直飞出七八尺,打中了一块大岩石——,也即是挡住“生门”的最后一块大岩石。
  哥舒虎侧耳凝听着石子打中大岩石的声音,推测出了距离,于是放心的迈步走去。
  走四步,绕过大岩石,一步便踏出了落魂阵的“生门”出口。
  他一出了落魂阵,身形便在蝴蝶仙娘等三人的视界下消失不见,反而出现于颜伯嵩的眼前。
  颜伯嵩早已发现他摸着了门路,这时见他脱困出来,心中暗暗惊喜,暗暗忖道:“此子外表朴拙,悟力却是过人,将来必成大器,把英婵嫁给他倒也不算委屈了英婵……”
  当下,哈哈一笑道:“哥舒虎,老夫真是看走眼了,你比老夫想像的还聪明!”
  哥舒虎能够自行脱困,也十分高兴,却谦虚地道:“岛主夸奖,小可只是一时侥幸罢了。”
  颜伯嵩听到“侥幸”二字,倒有些不悦,道:“哦,老夫呕心布成的一个阵,竟有人能侥幸脱困,这样看来,此阵必然困不住武林城那帮人了。”
  哥舒虎一时无言以对。
  适于此时,蝴蝶仙娘已领着颜英婵和颜锦出阵而来,颜英婵一个箭步跳过来道:“哥舒虎,你真了不起,快告许我你是怎么脱困的。”
  哥舒虎不敢再言侥幸,笑了笑道:“我自己也说不上来。真的,我并没有弄清楚落魂阵的走法,我只是……只是反其道而行,未想到就走对了。”
  颜英婵追问道:“怎叫反其道而行。”
  哥舒虎看了颜伯嵩一眼,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转来转去都摸不着门路,于是我想,试试走不能走的路看看,结果就走对了。”
  颜英婵道:“怎么叫‘走不能走的路’呢?”
  哥舒虎道:“我发现凡是能走的路,结果都走不通,后来我灵机一动,就往一块大石头走过去,发现眼看四五步的距离却要走七八步才到,于是我就一路迎着大石走过去,如此这般,就被我走出来了。”
  颜英婵拍手笑道:“有趣!有趣!方才我应该这样试试才对!”
  颜伯嵩微微一笑道:“难就难在你没有发现这个诀窍啊。”
  蝴蝶仙娘忽然举手一指北面山林说道:“看,那是不是天龙老人回来了?”
  大家循着她手指方向望去,只见北面山腰上出现一条人影,其人正以奇快的速度疾飞而来,颜伯嵩看了一眼即颔首道:“不错,是他回来了。”
  转眼工夫,天龙老人已奔至大家面前,哥舒虎拱手迎接道:“您老回来了,好快啊!”
  天龙老人笑道:“此处距离大王峰约仅十余里路,一去一回,也差不多是这个时间……”
  颜伯嵩问道:“战书已下了?”
  天龙老人点头道:“当然,老夫自上天桥入城,进入九品堂,便把战书和那三件兵器往地上一扔,掉头就走。”
  颜伯嵩抬头看看天色,说道:“天快黑了,你看武林城主会不会先派人到此一探虚实?”
  天龙老人点头道:“有此可能。”
  颜伯嵩道:“他派来的人如发现此处已布了阵,武林城主还敢来么?”
  天龙老人道:“只怕不敢。”
  颜伯嵩道:“那……”
  天龙老人笑道:“不用操心,他派来的人一旦进入落魂阵,不一定出得来,万一出得来,也回不了他们的武林城!”
  颜伯嵩一哦,笑笑道:“那么,今夜咱们须得在此处埋伏了?”
  天龙老人道:“当然,咱们躲到树上去,不论谁来了,都不让他们回去,这样武林城主即使知道峡谷中有异,也不得不来。”
  他转对颜英婵和哥舒虎,接着道:“你们两个仍回树洞去歇息,明早再来。”
  颜英婵问道:“您老要分派我们做什么事情?”
  天龙老人笑道:“你们和颜锦三个人,明早就躲在阵外抢便宜货,看见有谁踏出阵,就将他收拾下来。”
  颜英婵道:“要是跑出的人很多呢?”
  天龙老人看了颜伯嵩一眼,哈哈笑道:“那就只好怪你爹布的落魂阵不高明了!”
  □                             □                             □
  日沉日出,第二天的的早晨来临了。
  哥舒虎和颜英婵天一亮时赶到了峡谷,这时晨雾未消,四处迷迷蒙蒙,除了偶尔有几声鸟叫之外,举目一片静谧,看不见颜伯嵩,戴西峰和蝴蝶仙娘三人。
  两人判断昨夜必有武林城的人前来探测虚实,也必会与颜伯嵩等三人发生激战,因此两人在接近峡谷讨,不敢露出身形,而先在附近隐藏窥视动静。
  颜英婵望了一会儿,不见有何异状,乃低声道:“我爹他们三人,不知在哪里?”
  哥舒虎道:“他们大概要等敌人来了方现身。”
  颜英婵道:“昨天夜里——”
  刚说到此处,忽闻身后有人接口道:“昨天夜里的事让老奴来告诉你好了。”
  颜英婵冷不防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是颜锦,不禁含嗔瞪他一眼道:“颜叔,干么鬼鬼祟祟的吓坏人呢!”
  颜锦自一片丛草里走出,笑嘻嘻道:“对不起,小姐,我可不是有意惊吓你的啊。”
  颜英婵道:“你说,昨天夜里发生了什么事?”
  颜锦笑道:“武林城主果然派人前来踩探,不过都已解决了。”
  颜英婵道:“来了几个?”
  颜锦道:“只来了两个红衣武士,他们进入大峡谷踩探时,即被困在落魂阵中,约莫被困了两个时辰之久才找到出路,但立刻就被蝴蝶仙娘的五彩蝴蝶镖收拾了下来。”
  颜英婵道:“如今我爹他们三人呢?”
  颜锦一指远处一片高大的树林道:“都在那树上,他们要等武林城主到达时,再现身进入阵去。”
  他接着又道:“老爷叫咱们三人躲着不要现身,等对方都进入落魂阵之后,再照天龙老人的指示行事?”
  哥舒虎道:“不知他们何时到达?”
  颜锦道:“大概快了。”
  一言甫毕,忽见从远处那片高大的树林中掠出三条人影飞快的扑入落魂阵内,分别落在阵内的三块大岩石上。
  仔细一看,正是蜘蛛岛主颜伯嵩,天龙老人戴西峰及蝴蝶仙娘姚玉蝶。
  哥舒虎精神一振道:“大概是他们来了!”
  果然,片刻之后,只见从山腰上出现了一群人,远远望去好像是一群燕子自林中飞出,一共有十三人之多。
  他们疾若流星奔落山麓,即朝峡谷扑去,一眨眼工夫,都已到了落魂阵前。
  这时,朝阳已驱退了晨雾,因此那十三人的身影看得清清楚楚,颜英婵首先认出了武林城主,他指给哥舒虎看,低声道:“看,那个穿金衣的人,就是武林城主!”
  哥舒虎点头道:“另外十二人,想必即是红衣武士了,真奇怪……”颜英婵道:“怎么呢?”
  哥舒虎道:“我原以为武林城主会倾巢而出,没想到只来了十三人。”
  颜英婵道:“大概他认为这样就够了。”
  哥舒虎摇头道:“不,武林城主应该明白令尊及天龙老人极难对付,如果他想打赢这一仗,至少该带二十人来。”
  颜英婵道:“现在他只带了十二人,这对咱正有利,难道你还嫌少啊?”
  她一拉哥舒虎,接着道:“走,咱们靠近些去瞧瞧!”
  老少三人沿着林边弯身蛇行走了几十步,在距离阵前约十丈之处停下来。
  这时站在阵外的武林城主已和颜伯嵩对上了话,只听他朗声道:“颜岛主,你我之间的关系,会演变到今天这个局面,实在是本人意料不到之事……”
  颜伯嵩高高的站在阵内的一块大岩石上,他听了武林城主的话后,冷冷笑道:“老夫一生从不先惹人,但如今有人敬我一尺,我就还他—丈!”
  武林城主笑道:“本人除了希望与你颜岛主结为亲家之外,对你颜岛主似乎无不敬之处,你颜岛主何必如此大动肝火?”
  颜伯嵩纵声大笑说道:“废话少说,今日有我颜伯嵩便没有武林城,请到这谷中来决一胜负吧!”
  武林城主面上流露出一片精明强悍之色,含笑道:“别急,本人愿最后一次表明心意……”
  颜伯嵩冷笑道:“你说!”
  武林城主道:“你颜岛主把本城高总管及五位红衣武士放了,从此咱们河水不犯井水,不知你意下如何?”
  颜伯嵩笑道:“老夫纵肯接受,身边这位天龙老人也不会答应!”
  天龙老人在另一块岩石上接口笑道:“不错!我说武林城主,今天老夫与颜岛主打定主意要把武林城掀翻来看个究竟,你再求情也没用啦!”
  武林城主面上泛起一片阴沉杀气,冷冷一笑道:“戴老儿,你以为本人怕了你们不成?哼,今天本城主就先取你老命!”
  语毕,举手打了个“前进”的手势。
  于是,那十二位红衣武士同时撤出兵器,一齐举步走了进去。
  武林城主最后一个走入,他一踏入谷中,立刻发觉不对,连忙停止前进,沉声道:“小心,这谷中有名堂!”
  但这话才说完,他顿时面色大变,怔住了。
  原来,本来还在他眼前的十二位红衣武士,就在他说话之间突然全体消失不见了。
  眼前所见,尽是矗立如林的巨岩怪石,其景色已与刚刚在阵外所见的大不相同。
  他回头一看,发现身后也是一片矗立如林的巨岩怪石,情知已陷入颜伯嵩所布的某一座奇阵之中,心中又惊又怒,忍不住怒喝道:“颜伯嵩!本城主只道你要凭真功夫与我见个真章,原来却是用为鬼蜮伎俩!”
  一语方毕,身后劲风突生,同时听得颜伯嵩大笑一声道:“真功夫来了!”
  人随身现,颜伯嵩突自一块岩石后闪了出来,扬臂拍出一掌。
  武林城主返身拳掌相迎,也大笑道:“来得好!”
  “砰!”双掌一对,顿如二牛相触,刹那间劲风激射,沙石迸飞。
  武林城主登登后退了三步。
  颜伯嵩也退了三步,然后身形一转,闪入一块大石后面,隐没不见。
  武林城主追入大石后面一看,但见大石后面空荡荡的,已无颜伯嵩的踪影,气得咬牙切齿道:“颜伯嵩,你要是怕——”
  一句话未完,身后劲风又起,又听得颜伯嵩大笑一声道:“老夫在此!”又是一掌拍到武林城主的背心……
  这时候,落魂阵内也响起一片暴喝之声,显然天龙老人和蝴蝶仙娘已和那十二位红衣武士展开游斗了。
  “砰!”
  “啊唷!”
  “哈哈哈……”
  中掌声,惨叫声,还有天龙老人的大笑声,在阵内响了起来。
  “啊——五彩瑚蝶镖!”
  “嘻嘻嘻!”
  “啊哎!”
  “嘻嘻!”
  惊叫声,中镖的惨叫声,和蝴蝶仙娘的娇笑声,也在阵内响了起来。
  武林城主听得大惊失色,急叫道:“兄弟们,快撤退!”
  颜伯嵩倏忽攻出五掌,将他逼入一条“死路”纵声大笑道:“没这么简单,今天这处地方,即是你们葬身之地!”
  武林城主一个倒纵飞上一块巨石,正想观者全阵的形势,颜伯嵩已追击而至,双袖连扬,劲风迸发,怒涛拍岸似的涌上他胸前。
  武林城主拍得只好翻落地上,但是正待发掌反击之际,颜伯嵩又已杳如黄鹤矣……
  “啊唷!”
  “哈哈!”
  “哇!”
  红衣武士的惨叫声,和天龙老人及蝴蝶仙娘的嘻笑声,又不断的传过来。
  原来,十二位红衣武士一发觉陷入某种诡奇的阵中后,又不免心慌意乱,再加上天龙老人和蝴蝶仙娘的神出鬼没,在他们面前忽现忽隐,更使他们心惊肉跳,因而天龙老人和蝴蝶仙娘招无虚发,一出手就是一个,不久已摆平了八个红衣武士了。
  剩下的四个红衣武士已如饱受惊吓的老鼠,到处鼠窜着,但任他们怎么拼命窜逃,总是逃不出落魂阵去。
  这一来,等在阵外希望打落水狗的哥舒虎三人,反成了无所事事的闲人,颜英婵看着天龙老人和蝴蝶仙娘将那些红衣武士玩放于股掌之上,看着武林城主在父亲的攻击下弄得狼狈不堪,喜得连连鼓掌啊好,转对哥舒虎笑道:“哥舒虎,咱们也入阵去如何?”
  哥舒虎道:“看!蝴蝶仙娘又打倒了一个,现在只剩下三个红衣武士了,咱们还入阵去干什么呢!”
  颜英婵跃跃欲试地道:“这么好玩的打斗,不去参加实在可惜……”
  颜锦道:“不要抱怨,机会来了!”
  颜英婵一怔道:“什么?”
  颜锦道:“回头看看!”
  颜英婵回头一看,不禁又惊又喜道:“哇,来了这么多!”
  不错,另一批武林城的武士,突然出现了,为数多达三十人!
  他们从峡谷对面的树林中出现,个个手握兵器,一字排开,正朝老少三人围聚过来。
  当中,有三个红衣武士,十二个白衣武士,十五个黑衣武士。
  这些人在迫近落魂阵前之际,也都看见落魂阵中的情形,但是他们毫不在意,他们的目标显然就是颜英婵和哥舒虎。
  老少三人立即转身面对敌人,准备迎接一场艰苦的激战,颜锦低声道:“记你,一旦不敌,就赶快退入落魂阵中!”
  颜英婵和哥舒虎点头表示领会,两人刀剑在手,斗志高昂,一点也不畏怯。
  这时,那三十个武士已欺临他们面前寻丈之处,当中的三位红衣武士每人手握一剑,他们一语不发,一上来便振剑刺出,分别攻向颜锦、颜英婵和哥舒虎。
  于是,一场恶斗展开了。
  而六人刚刚捉对儿动上手,那些白衣武士和黑衣武士已迅捷的排立在落魂阵前,形成了一道人墙将老少三人隔开,不让老少三人方遁入落魂阵的机会。
  颜锦情知对方打算擒下自己三人以牵制颜伯嵩三人,他很担心小姐和哥舒虎无力应付这个以寡敌众的场面,连忙大叫道:“老爷!这边来了大买卖,有三十个之多!”
  与他对搏的红衣武士见他看穿己方之意,立时加紧攻击,一柄剑杀手连施,着着进逼,希望以最快的速度把他收拾下来。
  但强将之下无弱兵,颜锦可不是好吃的果子,他的技艺和功力均已达一流的境界,这时遽遇猛攻,却一点也不慌乱,剑来掌往,也给予对方强烈的反击。
  哥舒虎迎战另一位红衣武士,打来也是有攻有守,毫无弱相。
  双方激战约莫盏茶工夫,与颜锦对搏的红衣武士眼看一时无法获胜,乃大声道:“兄弟俩,再上来三个!”
  就有三个白衣武士应了一声,立时挺身而出,加入攻击,这一来情势立变,颜锦由于经验丰富,并不觉得怎样,哥舒虎和颜英婵毕竟功力尚浅,经验也有限,顿时就有些手忙脚乱,感到吃不消了。
  那发号施令的红衣武士一见哥舒虎和颜英婵现出不支之相,心中大喜,叫道:“快!多用些劲!务必把他们收拾下来!”
  哪知话刚说完,他自己忽以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突然“啊哎”惊叫了一声,身子一下跳起老高,然后又自空中直坠而下,不动了。
  “啊!”
  “啊!”
  众武士一见之下,骇然失色,一齐叫了起来。
  原来,他的背心灵台穴上,趴着一只鲜艳夺目的大蝴蝶。
  有人惊叫道:“我的天!这不是蝴蝶仙娘的五彩蝴蝶镖么!”
  蝴蝶仙娘突然出现在阵前的一座岩石上,脸上含笑如花地道:“你说对了!”
  在武林中,她本就是一个令人闻名丧胆的女煞星,这时突然的出现,顿使所有的黑、白武士大为震惊,慌不迭的连连后退。
  哥舒虎就乘对手受惊失神的一刹那间,使出一招“刀斩龙头”,以刀背重重的砍在对手的后颈,那红衣武士“喔”了一声,当场弯身倒下,昏死过去了。
  颜英婵很好胜,一见哥舒虎得了手,立时怪招绵绵而出,娇叱道:“你也吃我一剑!”
  那与她放对的红衣武士一时心慌意乱,果然就吃了她一剑,被她一剑刺中腰部,大叫一声,也倒地不起了。
  加入围攻的三个白衣武士不敢再战,慌忙暴退下去。
  颜英婵没有乘胜追击,闪动眸子瞟了哥舒虎一眼笑道:“哥舒虎,你为何总是喜欢用刀背砍人?”哥舒虎掂了掂钢刀道:“这样可以避免沾血,比较干净。”
  颜英婵笑道:“这岂非是杀人不见血?”
  哥舒虎道:“不对,我只喜欢打人,不喜欢杀人,我觉得杀人并不是一件有趣的事。”
  蝴蝶仙娘接口笑道:“但是今天你非杀人不可,你不杀人,人便杀你。”
  哥舒虎道:“未必——”
  蝴蝶仙娘突自大岩石一掠而下,娇笑一声道:“来吧!不管你杀不杀人,这里人总得要打发掉的!”
  话落,人已扑入黑、白武士群中,登打一掌一个,打翻了两个白衣武士。
  颜锦、颜英婵和哥舒虎也立即扑入展开了攻击,三人如入无人之境,打得黑、白武士人仰马翻,惨叫连连……
  而这时,被困在落魂阵中的最后几位红衣武士,已全在天龙老人的掌下解决了,只剩一个武林城主尚在阵内与颜伯嵩苦斗不休。
  天龙老人素知颜伯嵩自视甚高,故不敢上前助阵,只在一旁观战,他见武林城主出招诡奇绝伦,一身武学似不在颜伯嵩之下,心中不由暗暗激赏,忍不住问道:“颜老怪,咱们合力把他摆平如何?”
  颜伯嵩叫道:“去你的!老夫的事不用你管,你还是去阵外收拾收拾那些人吧!”
  天龙老人哈哈笑道:“好,不过要知擒贼先擒王,你可不能让他溜掉了啊!”
  颜伯嵩道:“放心,跑不了的!”
  天龙老人便往阵外赶来。
  等他赶到阵外时,只见二十七个黑、白武士已在蝴蝶仙娘等四人的攻击下死了十九个,只剩下八个尚在苦撑局面,但看情形已难支持多久了。
  天龙老人一看蝴蝶仙娘四人已游刃有余,便不想加入助战,只笑道:“姚姑娘,等一会咱们还要直捣黄龙,你何必跟这些人作耍?”
  蝴蝶仙娘笑道:“对,马上就可结束了!”
  娇躯一旋,左掌前切,右掌后扫,便听“砰砰”二响,夹攻她的两个白衣武士倒下去了。
  颜锦紧接着也得了手,将两个白衣武士劈倒在地。
  正在围攻哥舒虎和颜英婵的两个白衣武士一看苗头不对,纵身便走,但颜英婵岂有容他们逃走,娇叱一声道:“留下来!”
  双手扬处,一对短剑化为两道长虹,如电也似的投掷出去。
  “啊!”
  “啊!”
  那两个武士惨叫一声,立由空中坠下,双双被短剑贯穿大腿,倒在地上直哼哼。
  哥舒虎不愿赶尽杀绝,故没有学颜英婵那样,发出最后的一击,而让他们逃走;但是他没有动手,蝴蝶仙娘却动手了,但见她口发一声娇叱,身如脱弓之矢射了出去,一眨眼就追临他们头上,随见她双掌一沉,势如云龙探爪,一把就将他们的后颈抓个正着。
  她双掌抓住那个武士的瞬间,人便飘落地上,继之就将那两个武士抓举了起来,再重重的往地上一掼,那两个武士叫了一声,也直挺挺的躺在地上不动了。
  一场大战,就此结束,三十个武士没逃掉一个,等于是全军覆没。
  于是,老少五人立时把视线投向落魂阵,大家都很关心颜伯嵩和武林城主的胜负,但一望之下,神色均不禁一愕。
  原来,此刻的落魂阵内一片沉静,颜伯嵩和武林城主竟都不见了。
  蝴蝶仙娘脸色大变道:“咦,怎么都找不见了?”
  天龙老人面呈凝重,沉声道:“快进去找找看!”
  老少五人急急忙忙的进入落魂阵中,由天龙老人领路寻找,他是协助颜伯嵩布阵之人,故如识途老马,不一会就已走遍了整个落魂阵,结果除了见到死伤于阵内的十二位红衣武士之外,颜伯嵩和武林城主均无踪迹,不知去向。
  颜英婵吃惊地问:“奇怪,刚刚还在这阵内打得起劲,怎的一转眼都不见了呢?”
  天龙老人满面疑惑道:“正是,你发剑掷中那两个武士之时,老夫曾回头看一眼,其时令尊尚在这阵内与武林城主苦斗……”
  哥舒虎道:“想是武林城主不敌逃了,颜岛主则衔尾追去吧?”
  颜英婵道:“武林城主怎能在与我爹搏斗中识出脱困之法呢?”
  哥舒虎道,“武林城主毫无疑问是一位武学奇才,他要识出这落魂阵的走法当非难事,总之你放心,令尊绝不会出事,必是追武林城主去了不错。”
  颜英婵听了稍为安心,说道:“即是如此,咱们也赶快追去吧!”
  于是,老少五人匆匆出了落魂阵,朝大王峰方向追赶,一口气赶了十余里山地,已赶抵大王峰对面的十山头上,也即是上天桥前。
  一到上天桥前,视线的瞥及那八十丈长的铁索时,老少五人惊得差点叫出声来。
  原来颜伯嵩和武林城主正在铁索上打斗。
  位置就在铁索的中段上,两人脚踏铁索,正不停的发掌互击,竟无视于脚下百丈深的山涧。
  那情形确是掠险到了极点,因为铁索长达八十丈,经常在风中摇荡,要施展轻功飞渡已是不易,现在他们却在那上面搏斗,这种打斗的方式,无异生死之战,任何一方一旦略有失闪,必至粉身碎骨。
  颜英婵紧张得喘不过气来,道:“我的天!真……真可怕!戴老伯,您快瞧瞧,我爹是不是占了上风?”
  天龙老人乃是当今武林屈指可数的高人之一,一生经历的大风大浪不知有多少,但也从未见过如此惊险的场面,他的一颗心也正在怦怦狂跳,不过表面上还能力持镇静,闻言便答道:“令尊未占上风,武林城主也未占优势,两人势均力敌,难分轩轾!”
  颜英婵紧张的问道:“这样打下去,结果会怎么样呢?”
  天龙老人一脸沉重地道:“除非一方退让,否则……”
  颜英婵颤声道:“否则怎样?”
  天龙者人还没回答之际,铁索也已起了变化,只见颜伯嵩于拍出一掌后,好像立足不稳,身子忽然往右倒去——
  “啊哎!”颜英婵惊叫一声,眼前一阵发黑,登时软倒在地,颜伯嵩掉落百丈深涧了么?
  事实上精彩的情景就在这时候出现,只见颜伯嵩身子向右倒下时,双脚并未离开铁索,他竟以双脚勾住铁索,全身飞荡了一转,由右边倒下,由左边荡起,又一掌向武林城主拍去。
  武林城主原以为他立脚不稳才倒下去的,做梦也想不到他会使出这种空中飞人般的绝技,心中大大一惊,欲待发掌迎击已感太迟,慌忙一顿双足,向后飘退了一丈七八。
  他的身手也确实高明,一退之后,双脚又很准确的落在铁索上,就像一只巨鸟飞落树上一样的平稳。
  哥舒虎看到这里,忙去搀扶颜英婵说道:“颜姑娘,快醒来,令尊占了上风呢!”
  颜英婵并未昏厥,只因一时惊吓过度,神志陷入半昏迷状态,这时听了哥舒虎的话,正如吃了仙丹一般,立即一跳而起,惊喜焦急地道:“我爹没有掉下去么?”
  哥舒虎道:“没有,令尊方才是想行险求胜——看令尊又和武林成主迫退下去了!”
  他说的不错,颜伯嵩乘武林城主飘退之际,如影随形紧跟而上,又一连劈出了三掌。
  武林城主来不及连掌反击,只得再向后退,但他在躲过了颜伯嵩一连串的攻击之后,突然口发一声长啸,身形一拔两丈多高,紧接着凌空一沉双掌,推出一股雄猛掌力,朝着颜伯嵩的头上击落。
  双方在铁索上打斗,不是前进就是后退,没有向左右闪避的余地,这时颜伯嵩遽遇强龙,也不敢逞强,而往后飘退了五尺。
  但他一退即进,双掌猛扬,以牙还牙,也向武林城主推出一股狂飙般的掌风。
  武林城主双足一点铁索,身形再度飘起心于纵起寻丈之际,又自空中发掌……
  两人你来我往的对了二十几招,仍然分不出胜负,但因颜伯嵩攻势较为凌厉,已将武林城主逼退了七八丈,颜英婵看到父亲大发神威,自是转惊为喜,忍不住大叫道:“爹,把他打下去,把他打下去!”
  忽然,只见那武林城主身形三度纵起,只不过这次未再在空中发掌,而势如飞鱼一般向后飞,一连几个起落,已便飞过三十丈长的铁索,飞上了大王峰。
  然后,他迅捷的从身上抽出一柄精美而锋利的短剑,扬剑便欲斩断铁索——
  这时,离“桥头”尚有十来丈,武林城主这一剑若真斩断了铁索,颜伯嵩绝无法飞上大王峰,而非掉落百丈深涧,摔成肉酱不可。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武林城主抽出短剑的瞬间,颜伯嵩也自怀中掏出一锭银子,抖手打了出去,厉声道:“你接这个!”
  那原是一锭完整的银子,但是从他手中飞出之后,竟然碎裂成几十个小块,恰似在空中爆开的一片烟火,朝着武林城主的全身电奔过去。
  只一瞬间,已打到武林城主身前。
  这时候,武林城主的短剑已然斩了下去,但就在短剑即将斩中铁索时,他忽然没有了与颜伯嵩同归于尽的勇气,而一撤短剑,斜身滑步窜开。
  于是,他躲过了那一片碎银的袭击,而颜伯嵩也安然飞上了桥前的地面。
  武林城主哈哈大笑道:“颜伯嵩,请到城里来奉茶吧!”一闪入城去了。
  颜伯嵩没有立刻进入,他向对面山头上的哥舒虎等五人招招手,示意他们过来,便站在桥前戒备,提防敌人斩断铁索。
  不久,天龙老人,蝴蝶仙娘,颜锦三人好渡过度十丈铁索,安然登上大王峰。
  哥舒虎没有练过走索绝技,只好照老方法,用双手攀住铁索,一上一下的攀援前进。
  颜英婵怕他有失,紧随在他后面保护。
  一刻时后,哥舒虎才攀过八十丈铁索,到了大王峰上,这时候,颜伯嵩等四人已先攻入武林城里去了,颜英婵抱怨道:“哥舒虎,今后你一定要练练轻功你的武功已与红衣武士分庭抗礼,却无力飞渡铁索,真是可惜!”
  哥舒虎喘着气笑道:“好的,我一定要练……”
  颜英婵道:“我爹他们已攻入城去了,咱们也快进去吧!”
  哥舒虎拔出钢刀一挥,叫道:“走啊!”
  两人进入城内,一直奔入九品堂,但见堂上空空如也,没见一个敌人,哥舒虎走到缴“请益费”的小窗口前,探头向内张望叫道:“喂,有人没有?在下哥舒虎又过堂来啦!”
  窗口内没有人。
  颜英婵噗哧一笑道:“少胡闹,快走吧!”
  哥舒虎耸耸肩道:“我真希望正式过堂,看我此番可得几品。”
  颜英婵笑道:“一定还是九品!”
  哥舒虎脸色一红道:“胡说,今番我若正式过堂,说不定可得一品呢!”
  颜英婵道:“你是一品武士九品刀!”
  哥舒虎哑然:“怎叫一品武士九品刀呢?”
  颜英婵不答,拉着他往里面奔去。
  两人一路闯过八品堂,七品堂而至最后的一品堂时,都不见一个敌人,但当通过一品堂而到达武林城的前院时,四下蓦地窜出六个黑衣武士,将他们两人包围起来了。
  颜英婵轻蔑的瞥了他们一眼,笑道:“武林城大概没有人了,所以派出这些三脚猫——哥舒虎,杀啊!”
  手中一对短剑陡使一招“平分秋月”,分向两个黑衣武士疾刺过去。
  哥舒虎也展动钢刀如与三个黑衣武士打了起来。
  武林城的武士,以红衣武士的武功为最高,白衣武士次之,黑衣武士更次之,因此不消片刻工夫,已有两个黑衣武士中剑倒下,另有一个黑衣武士被哥舒虎用刀背砍中手臂,败退了下去。
  剩下的三个武士勉强又打了一会,看看不是颜英婵和哥舒虎之敌,便在一声“扯活”之下,四下逃去了。
  于是,颜英婵和哥舒虎继续攻入,不久便冲入中院,只见颜伯嵩等四人正在院上与武林城主及六位红衣武士大打出手,战况至为惨烈。
  对于武林城来说,这一仗等于面临生死关头,因此他们出招辛辣凌厉,形同拼命。
  颜伯嵩的对手仍是武林城主,两人时而近身搏击,时而以劈空掌相对,双方各出奇招,各尽全力,真是打得天地变色,日月无光。
  天龙老人的对手是两个红衣武士,蝴蝶仙娘和颜锦的对手也是两个红衣武士,这六个红衣武士的武器都是一柄通体的乌黑的长剑,分明淬有剧毒,再加之出招近乎疯狂,是以一时之间,天龙老人三人也对他们无可奈何。
  颜英婵看了敌我双方的情势之后,忽然大叫道:“姚姑娘,干么不使用你的五彩蝴蝶镖?”
  蝴蝶仙娘一边打一边笑道:“好呀!你爱看,我就打给你看!”
  夹攻她的两个红衣武士敢情还不知她是名震天下的“蝴蝶仙娘”,闻言心中一惊,其中一个失声道:“咦——你是蝴蝶仙娘?”
  蝴蝶仙娘吃吃娇笑道:“不错,你才认出来呀!”
  那红衣武士一步跳开,惊喜的叫道:“玉蝶表妹,我是你的表哥常文豪啊!”
  蝴蝶仙娘喝道:“照样要打!”
  她揉身疾进,玉掌倏探,“啪”的一声,结结实实的劈中他的头额。
  那自称常文豪的红衣武士登时两眼一翻,好像喝醉了酒,身形一扭一晃,倒下去了。
  蝴蝶仙娘将他打昏之后,才俯身细视他的相貌,顿时吃惊的叫道:“啊呀!你果然是我那不成材的表哥常文豪,怎不早说呀!”
  另一个红衣武士趁她俯身打量常文豪的时候,悄然欺上,一剑向她背上刺去。
  颜英婵急叫道:“小心身后!”
  话声甫落,那红衣武士突然嚎叫一声,弃下长剑,掩面疾退——他的面上已趴着一只五彩期蝶镖。
  颜英婵一呆,随即拍手笑道:“打得好!打得好!”
  蝴蝶仙娘转身笑吟吟道:“颜姑娘,我还剩下一只蝴蝶镖,你说该赏给谁好?”
  颜英婵道:“赏给武林城主!”
  正在和颜伯嵩斗得难分难解的武林城主听了这话,不由得脊背发寒,赶忙一个倒窜,纵开数丈,遁入一间厅堂里去了。
  夹攻天龙老人和颜锦的四个红衣武士一见城主逃了,也就无心恋战,一声呼啸,四散逃去。
  整个中院,一瞬间沉静下来。
  哥舒虎举目四望一遍,感觉情况不妙,说道:“颜岛主此处四面楼房环立,万一屋上有埋伏——”
  一言未了,蓦闻四下“崩!崩!崩!”一片弓弦声起,刹那间,只见一片利箭自四面屋上射出,势如骤雨倾盆而下。
  颜伯嵩急叫道:“快躲入屋檐下!”
  话声中,身形猛转,双袖怒扫,挥出一股强猛的劲风!
  天龙老人和蝴蝶仙娘也不约而同的采取了同样的行幼,于是乎,四面射下的箭,顿如遇上一股可怕的龙卷风,纷纷转了方向,向上飘起,没有一支射中人或地面。
  颜英婵叫声“快躲”,拉着哥舒虎跳到一处屋檐下,紧靠庙柱而立!
  而颜伯嵩,天龙老人,蝴蝶仙娘和颜锦四人于挡掉第一批箭雨之后,立即纵身而起,分别向四面屋顶上飞扑上去。
  他们四人的身法快逾飞鸟,一下就扑上了屋顶,以致埋伏在屋上的弓箭手正要搭上第二支箭时,厄运已先临头——
  颜伯嵩一掌挥出,埋伏在屋上的四个弓箭手顿如纸人一般飘了起来,在一片惨叫声中,一齐跌落屋下去了。
  天龙老人则是一把抓起一名弓箭手,把他当作铜人,大刀阔斧也似的一抡,另三个弓箭手便如迎风卷起的败叶,直飞出去老远。
  蝴蝶仙娘和颜锦,也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将八个弓箭手解决了。
  颜伯嵩一掠落地,笑道:“武林城的武士大概收拾得差不多了吧?”
  天龙老人跟着自屋上飘落,笑道:“不管他还有多少武士,现在擒王要紧。”
  颜伯嵩一指对面一间大厅堂道:“他逃入那厅堂里去了。”
  颜英婵趋前道:“那是武林城的总坛,里面有地道可通入藏龙厅和困龙牢。”
  颜伯嵩问道:“里面有无机关埋伏?”
  颜英婵道:“这却不知。”
  天龙老人道:“有没有机关埋伏,老夫一看便知——走吧!”
  语毕,当先向那向大厅堂走去。
  颜英婵跟上问道:“戴老伯,您怎能一看便知有有无埋伏呢?”
  天龙老人道:“老夫是布置机关的能手呀!”
  颜英婵喜道:“真的么?”
  天龙老人道:“老夫的本行是建筑,如今的皇宫内院,有十分之一是老夫建造的,因此老夫可从房屋的形状上看出有无机关埋伏。”
  说到此处,老少六人已来到大厅堂的门口,一眼望入,宽敞的厅上布置得十分堂皇庄严,正中供奉着的那具巨大的人像,此刻仍在,没有丝毫的改变。
  哥舒虎道:“那具人像的座下,即是地道的入口,那天小可冒充骆世良进入此厅时,曾见一名黑衣武士转入人像后面,不知在哪里按动了一下,那具人像便向后移去。”
  天龙老人点急头,把厅上打量一遍之后,随即转对颜锦说道:“外面有几个盆景,你去挑最大的捧一个来。”
  颜锦应声走下阶,捧来一个大盆景,天龙老人接过那个盆景,大笑道:“要是老夫没看错,这厅上有翻板的布置。”
  说着,就将手中的盆景往厅中地去,旋闻“拍”的一响,盆景落地破碎,而厅上的一大块地面,也应声翻了起来。
  那块地面约有两丈见方,这时一边翘起一边沉下,可以看出那是一块铁板。
  天龙老人看了微微一笑说道:“好了,这厅上就只有这个翻板,没有别的,你们跟着老夫过来。”
  当下,举步入厅,绕过翻板,转到人像的后面,天龙老人确实是机关消息的能手,他略一搜视,就发现地道的开关在。人像的背上,那背上有个圆圈缝隙,不是行家是很难发现的。
  他举手在那个圆圈上一按,圆圈“卡”的一声陷入两寸深,旋闻一声轻微的“轧轧”声起,人像开始缓缓向后移退,前面便出现了一个地道的入口。
  天龙老人仔细看过地道的情形,才向大家低声道:“这地道上有更厉害的机关布置,要是踏错了一步,两边的地道壁上可能会有暗器射出。”
  颜英婵道:“这怎么办?”
  天龙老人道:“很简单,爬过去就是了。”
  颜英婵一怔道:“爬过去?”
  天龙老人道:“通常机关都设在壁上三尺高的地方,咱们只要在三尺以下行走,就不致被射中,不过为万全计,再抛一件东西试试看。”
  颜锦即自供案上拿来一只香炉,天龙老人接过便往地道内抛去。:
  果然,香炉一着地,地道上便响起一片暗器激射之声,过了一会才停止,定睛一望,地道上已落了许多铁弩,为数之多,可以把人射成刺猬。
  天龙老人道:“现在随老夫爬进去吧!”
  他弯下身子,四脚动物那样爬了下去。
  哥舒虎,颜英婵,蝴蝶仙娘和颜锦随后鱼贯爬下去,只有颜伯嵩一人有些不乐意,冷哼一声道:“老夫活了这么一大把年纪,双膝还不曾着地过,今天却要学……哼哼,真是岂有此理!”
  已爬入十几步远的天龙老人听了这话,回头笑道:“少噜苏,你要是不怕死,就走着进来好了!”
  颜伯嵩没奈何,也只好爬了。
  老少六人爬入五、六丈深,到了另一段地道前,天龙老人又仔细观察一下地道的情形,然后回对众人道:“这一回,机关可能设在地道底上。”
  说着,运起一掌,向前面地道上拍去。
  掌风落处,但闻“蓬”的一声,果见地道顶上突如下雨一般,又射下了许多铁弩,把整段地道都射得密密麻麻的,好像插秧一般。
  天龙老人又拍出几掌,早已没有铁弩射下,乃挺身站也道:“行了,再无危险了。”
  于是,老少六人又安全的通过第二段地道,来到一面铁栅门之前。
  此刻,铁栅门紧闭着,原守在里面的黑衣武士,这时已不见了。
  哥舒虎道:“过了这铁栅门,向右是困龙牢,向左是藏龙厅。”
  天龙老人问道:“开关可是设在里面?”
  哥舒虎道:“正是。”
  天龙老人皱眉道:“这可有些麻烦了,这种铁栅门坚固异常,不是人力所能破坏的……”
  哥舒虎道:“从地下挖过去怎么样?”
  天龙老人微笑道:“你挖挖看。”
  哥舒虎拔出钢刀,走近铁栅门前,一刀往地上刺下,却见“叮”的一声,地上分毫无伤,敢情地面是铁板铺成的。
  颜英婵颦眉道:“真要命,这可如何是好?”
  正当大家感到无计可施之际,忽然眼前人影一闪,铁栅门内出现了一个容貌妖丽的女人。
  哥舒虎脱道口:“风骚娘子!”
  不错,来的正是风骚娘子!
  她神色十分紧张,向众人裣袵一礼道:“诸位,奴家奉城主之命,前来与诸位谈一谈。”
  天龙老人沉声一笑道:“谈什么?”
  风骚娘子道:“我们城主首先要明白的是,武林城已被你们所攻破,城内武士已十去其八,到了这地步,你们到底还想怎样?”
  天龙老人听了哈哈大笑道:“我们要拿了武林城主,并将武城林彻底掀翻!”
  风骚娘子苦笑道:“得饶人处且饶人,何必赶尽杀绝?”
  天龙善人脸色一沉,转为冷笑道:“武林城主要你来么?”
  风骚娘子道:“是的,他想知道你们如肯和解的话,会有什么条件?”
  天龙者人道:“老夫能要知道小徒关仲毅的生死下落!”
  风骚娘子道:“事已至此,只好实告,令徒关仲毅和哥舒虎的父亲哥舒达,都已经死亡多年了。”
  哥舒虎心头一震,颤声道:“什么?我父亲已经死了?”
  风骚娘子点点头道:“是的……”
  哥舒虎悲愤填膺,厉声道:“是怎么死的?”
  风骚娘子道:“令尊和关大侠确实于十年前打入一品堂而获得一品武士的荣衔,但是武林城主不希望有人获得一品武士,所以……”
  哥舒虎双目怒瞪道:“所以怎样?”
  风骚娘子道:“所以武林城主便在这设宴款特中,在酒内下了毒……”
  天龙老人极力克制着心中的愤怒,冷冷问道:“你们城主为何不希望有人获得一品武士?”
  风骚娘子苦笑一下道:“我们城主认为一品武士一多,武林城的诱惑力便会相对减少,这是一种生意眼,他怕将来大家会觉得不稀奇,再不肯前来过堂。”
  天龙老人冷哼一声道:“换言之,那时候就没有‘请益费’好收入了?”
  风骚娘子点关道:“正是,此外他认为消灭一个武林高手,他就增加一分安全,因此这些年来凡是获得一品武士之人,都很难活着离开武林城,尤其是白道上的侠客。”
  天龙老人冷笑道:“如此一个穷凶极恶之人,你认为我们应该饶恕他么?”
  风骚娘子道:“他希望你们开出条件来,只要是他办得到的--——”
  天龙老人截口道:“你去告诉他,我们别的不要,只要他偿命!”
  风骚娘子沉吟道:“这么说,是没有妥协的余地了?”
  天龙老人斩钉截铁地道:“不错!”
  风骚娘子忽然微微一笑道:“你们无法打开这道铁栅门,又怎能要他偿命呢?”
  天龙老人“哼”的一笑道:“这只是迟早的事情,我们只要守在这里,不怕他逃到天涯海角!”
  风骚娘子笑道:“你不以为我们另有出路?”
  天龙老人道:“没有,你们别无出路!如果另有出路的话,他也不会命你来求情了!”
  风骚娘子想了一会,道:“你们一定要他偿命才肯罢休?”
  天龙老人道:“对!”
  风骚娘子笑道:“那么谈判到此结束,现在奴家要以个人的身份和你们谈一谈……”
  天龙老人道:“谈什么?”
  风骚娘子回头向通往藏龙厅的地道望了一眼,然后靠近铁栅低声道:“要是奴家打开此门让你们进来,你们打算怎么处置奴家?”
  天龙老人一听就知道她为了个人的安全,有意出卖武林城主了,当下佯装不解的问道:“你问这给,是何意思?”
  风骚娘子道:“奴家只是武林城主麾下之一,他既不是奴家的丈夫,也不是什么至亲好友,犯不着陪他死。”
  天龙老人道:“好,你如愿打开此门,并愿领我们入内擒人的话,我们可以饶你一命。”
  风骚娘子道:“此外,奴家还有一个小小的要求……”
  天龙老人道:“你说。”
  风骚娘子把声音压得更低,道:“你可知道他为何不往山下逃,反而逃入藏龙厅?”
  天龙老人道:“你说吧!”
  风骚娘子笑道:“说来可笑,他是舍不得在藏龙厅内的一批财宝!”
  天龙老人冷笑道:“他真是个不折不扣的生意家,居然把财物看得比性命还重!”
  风骚娘子点点头道:“不错,他虽有一身惊世绝学,但却是个商人,他父亲,他祖父,都是商人。”
  天龙老人道:“提出你的要求吧!”
  风骚娘子道:“他那批财宝,折算银子大约有百万两之巨,奴家希望得到十分之一!”
  天龙老人回头对颜伯嵩问道:“颜岛主,你意下如何?”
  颜伯嵩淡淡答道:“不要跟老夫谈钱,你自己做个决定可也!”
  天龙老人乃回对风骚娘子笑道:“好,老夫答应你的要求,你开门便是。”
  风骚娘子道:“您天龙老人乃是一代武学大师,说的话,可得算数啊!”
  天龙老人道:“当然!”
  风骚娘子很高兴,立即转身来到门侧,打开壁上一个小壁箱的门,便要按动机钮,打开铁栅门——
  就在这时候,突见她“啊”的叫了一声,娇躯猛的一挺,脸上陡露一片惊愕之色,然后慢慢的倒了下去。
  老少六人一见大惊,齐声惊问道:“风骚娘子,你怎么了?”
  其实不用她答回,就在她倒下之后,老少六人已看见她背上深深插着一把短剑。
  颜伯嵩一见到那把短剑,登时大怒,喝道:“武林城主,你这个卑鄙下流的东西!”
  武林城主没有现身,躲在地道内哈哈大笑道,“戴老头!颜岛主!你们有办法便请进来,本城主在厅上候驾!”
  话到末了,声音远去,敢情已金入藏龙厅去了。
  天龙老人发现风骚娘子尚未断气,连忙低声道:“辛姑娘,你还能起来么?”
  风骚娘子慢慢抬起头,脸色一片苍白,全身颤抖着,似想开口说说,但没有说出话来。
  她咬了咬牙,双手撑地,一寸一寸的撑起身子,然后伸手去扶住地道壁,又一寸一寸的挺起身子,终于站立起来了。
  天龙老人急道:“快!”
  风骚娘子冷汗如雨而下,娇喘了几声,便再伸出发抖的手,探入那个小壁箱。
  手一触着小壁箱,整个人便似泄了气的皮球,瘫痪的倒了下去,再也没有动一下了。
  颜英婵大为失望道:“糟糕!她好像没有按动那里的机钮呀!”
  一语方毕,忽见铁栅门一动,开始慢慢的向地下沉了下去。
  颜英婵大喜,叫道:“开了!开了!”
  俄顷,铁栅门已整个沉入地下,老少六人便如潮水般的冲了进去,颜英婵曾在藏龙厅住了数日,对环境颇为熟悉,故一马当先,向左边地道奔入,天龙老人大惊道:“小心机关!”
  这段地道,长约四丈,天龙老人发话警告之时,颜英婵正好己奔到了地遂的中段——
  “哗!”一声巨响,地道顶上落下一块倒悬的刀床,一下就落到地面。
  颜伯嵩和哥舒虎神色一愕,这回轮到他们两人眼前发黑了。
  不过,正当老少五人惊得呆住的时候,却见那块刀床已在慢慢往上升去,当升到四尺时,大家已看到了地道上的情形。
  颜英婵血肉模糊了么?
  没有,她正含笑立在地道的尽头。
  颜伯嵩“嗬”的透出一口大气,继而怒斥道:“英婵!你活得不耐烦了是不是?”
  颜英婵怯生生的笑道:“爹,您不要生气嘛,女儿一时太兴奋,忘了——”
  颜伯嵩喝道:“罚你禁足一个月!”
  颜英婵忙道:“好,好,等回到蜘蛛岛,女儿领罚便是啦!”
  她接着道:“你们可以过来了,这里的开关机钮在此,我已把它按住了。”
  天龙老人又发掌试探了一下,见顶上的刀床没落下来,这才放心的走进去。
  走到地道尽头,迎面便是藏龙厅的门,天龙老人一看就说道:“这门也有名堂!”
  哥舒虎道:“是的,但小可懂得怎么进去,诸位请跟着小可的步法走便了。”
  他照那天进入藏龙厅的走法踏过去,果然踏上最后一块地砖时,藏龙厅的门即自动启开。
  于是,藏龙厅在众人的面前出现了。
  而一眼望入,最吸引人的并非富丽堂皇的藏龙厅,而是悬于厅上的两具尸体。
  一个是骆世良。
  一个是武林城主。
  两人并肩悬吊着,眼睛凸出,舌头伸出已然气绝死了。
  老少六人想都不曾想到武林城主竟然走上了悬梁自尽的一条路,一时个个神色大愕,呆呆如说不出话来。
  哥舒虎突然腾身跃起,手中钢刀在空中一挥,斩断了上面的两条绳子,于是武林城主和骆世良便一齐掉落地上。
  接着急急的将套在他们颈上的绳子解松,然后把耳朵贴上武林城主的胸口,凝神听了一会,脸上便现出失望的表情。
  颜英婵急问道:“死了么?”
  哥舒虎点点头,轻叹一声道:“是的,已经没有气息了!”天龙老人不禁开口骂道:“这家伙真没种,一点都不像是武林人,居然畏罪自杀了!”
  颜伯嵩很扫兴地道:“风骚娘子说的不错,他是个商人!一旦商人破产的时候,多半会走上这条路,不足为奇!不足为奇!”
  天龙老人转望他哑然一笑道:“如今罪魁已亡,咱们该怎么处理此间之事?”
  颜伯嵩怏怏然道:“老夫什么都不想处理,只想快些回家!”
  哥舒虎道:“不,咱们还得去困龙牢看看,那里面可能有人被囚禁着呢。”
  颜英婵附和道:“对,咱们快去困龙牢瞧瞧!”
  于是,老少六人退出藏龙厅,往困龙牢走来,到达困龙牢门口,只见门口也有一道铁栅门挡着,天龙老人上前敲敲铁栅门,喊道:“有人在家么?”
  颜英婵噗哧一笑道:“戴老伯,您老怎的忽然客气起来啦?”
  天龙老人笑道:“武林城主已死,余者碌碌,何必再大动肝火!”
  他的“客气”,果然感动了里面的一名黑衣武士,这名黑衣武士从暗处走出,神色惶恐地跪了下来,叩头如捣蒜地道:“各位饶命则个,小的只是个小喽啰而已……”
  天龙老人道:“开门便饶你一条狗命!”
  那黑衣武士又喜得直磕头道:“谢谢!谢谢各位不杀之恩!”
  他谢过之后,便去按动机钮,打开了铁栅门,让老少六人进去。
  哥舒虎冷峻的向他问道:“这困龙牢中,有没有囚禁着人?”
  那黑衣武士连连点头道:“有的,有的,里面囚禁着一个人……”
  哥舒虎道:“他是谁?”
  那个黑衣武士嗫嗫嚅嚅道:“他……他是谁,连……连小的也不知道。”
  哥舒虎一哼道:“你是看守困龙牢的武士,怎会不知被囚禁者是谁?”
  黑衣武士道:“小的真不知道,因为……因为那人据说已被囚禁了十一二年之久,而……而小的进困龙牢才不过三年,我们城主又从不肯告诉我们他是何人,而且又严禁我们与他交谈,所以小的确实不知道他是何人物。”
  哥舒虎道:“你能打开那间牢房吗?”
  黑衣武士道:“能的,小的身上有钥匙,各位要去就看看他吗?”
  哥舒虎道:“嗯,你带路吧!”
  黑衣武士领着老少六人来到困龙牢里面的一间牢房,取出钥匙打开了门锁,推开牢门,说道:“朋友,你的灾难已尽颜岛主和天龙多人前来救你了!”
  一眼望入,牢房内黑漆漆的,几乎看不到一点东西,黑衣武士赶忙点亮挂在门外壁上的一盏油灯,老少六人这才看见了那个被囚禁十一二年的神秘人物。
  他正倚坐壁下,腰干挺直,目光炯炯,毫无颓废之相。
  他年约六十开外,满头白发长长披在肩上,身上的衣服又破又脏,要不是他的神态透着一股高贵的气质,谁都会以为他是叫化子。
  他的脚上,系着一副脚镣,很大很重的一副脚镣。
  看见老少六人走进来,他的面上毫无一点惊异之色,表情一片木然,只是目光炯炯的注视着老少六人,
  颜伯嵩走到他跟前,问道:“尊驾何人?”
  那神秘人物冷冷注视他好半天,才反问道:“你又是何人?”
  颜伯嵩道:“老夫蜘蛛岛主颜伯嵩,身边这位是天龙老人戴西峰……”
  他又介绍了蝴蝶仙娘,颜英婵和哥舒虎给他认识,然后说道:“咱们长话短说,今天我们六人攻破了武林城,那位武林城主已悬梁自缢死了,现在我们要知道尊驾——”
  那神秘人物不待他说完,即截口缓缓说道:“武林城主死不了的,他绝对死不了的!”
  颜伯嵩笑了笑道:“老夫没骗你,他的的确确已经死了。”
  那神秘人物微微摇头道:“没有,武林城主还活着,死的那一个不是武林城主!”
  颜伯嵩怔住,道:“尊驾是说,死的那一个是假的?真的武林城主已逃了?”
  那神秘人物道:“不,真是武林城主没有逃,他被人囚禁在牢中,整整被囚禁了十一年七个月!”
  颜伯嵩霍然省悟,失声道:“哦,尊驾才是真正的武林城主?”
  那神秘人物点头道:“不错!”
  老少六人不觉啊了一声,天龙老人就问道:“那么,那个取尊驾而代之的家伙,是何方神圣?”
  武林城主道:“他姓周名鳞,原是裘的书僮,后来我发现他天资聪慧,是练武大才,便收他为徒,再后来……”
  他的眼睛有泪光在闪动,但没有掉下来,极力克制着激动的心情,又道:“再后来,他在酒中下了迷药,将我迷倒,把我囚禁在此!”
  声调很平缓,但老少六人都看出他内心悲痛万分,恨不得把那个假武林城主撕成一片片。
  颜伯嵩慨叹一声道:“那么,当年跟随尊驾成立武林城的那些部属呢?”
  武林城主抿抿嘴唇,从牙缝里迸出话声道:“一夜之间,尽被毒毙!”
  颜伯嵩道:“他为什么要下此毒手?”
  武林城主道:“他发现武林城可使他发大财,如此而已!”
  颜伯嵩道:“他又从何处找来这么多的帮手?”
  武林城主道:“他曾下江湖历练了几年,结交了不少绿林人物……”
  颜伯嵩道:“他因何不杀死你?”
  武林城主道:“主要原因是,他知道我还有一套最厉害的功夫没传给他,这些年来,他几乎每隔三五天就来逼我录出那套功夫。”
  颜伯嵩道:“你当然没有录给他,是么?”
  武林城主冷冷一笑道:“如果我录给了他,岂能活到今天!”
  颜伯嵩回对那名黑衣武士,神色严峻地道:“快把武林城主的脚镣除去!”
  那黑衣武士惶声道:“小的没……没有打开脚镣的钥匙呀”
  颜伯嵩道:“谁有?”
  那黑衣武士道:“我们城主有,但……但是小的也不知他放在何处。”
  颜伯嵩皱眉沉思有顷,忽然对蝴蝶仙娘说道:“玉蝶,我记得你有一柄削铁如泥的‘辟邪匕’,如还在不在身上?”
  蝴蝶仙娘一边探手入怀取她的‘辟邪匕’,一边说道:“在,不过我从未试过能不能削铁如泥。”
  说到末了,已取出“辟邪匕”交给了颜伯嵩,后者接过之后,便在武林城主跟前蹲下,运起真力一剑挥了下去。
  铮然一响,系在双脚之间的鉄链,果然应声而断。
  颜伯嵩欣然起立道:“行了,等一会再找钥匙来开,尊驾能否行走?”
  武林城主毫不费力的站了起来,向老少六人拱手道:“感谢诸位相救之思,诸位大概尚不知我的姓名,我复姓上官,单名一个刚字……”
  天龙老人一惊道:“哦,尊驾可是二十年前轰动天下的‘金龙大侠客上官刚’?”
  武林城主一叹道:“正是区区在下。”
  天龙老人浩叹一声道:“真想不到尊驾便是当年的‘金龙大侠客’,二十年前,老夫整整找了你一年都没有找到呢!”
  武林城主目光一凝道:“老兄找我何为?”
  天龙老人笑道:“打算跟你比划比划,那时许多人都说天龙不及金龙,故老夫想跟你较量一番。”
  武林城主微微一笑道:“很抱歉那时你如找到我,我也不会跟你比划。”
  天龙老人道:“为什么?”
  武林城主道:“那时我正忙着筹建武林城,没工夫与人争强斗胜。”
  他长叹一声,继道:“十余年了!整整四千个日子,我没有见过一丝阳光……”
  颜伯嵩道:“今天就可见到,现在就出去吧?”
  武林城主点点头,举步走了出去。
  天龙老人道:“要不要去看看你那孽徒的遗体?”
  武林城主冷然道:“不,我若看见他,会把他吃下去!”
  一行人走出地道,由原来的地道口上到大厅堂上,武林城主乍见阳光,双目刺痛难当,以手蒙眼叫道:“我的眼睛!我的眼睛!”
  哥舒虎连忙扶他坐下,说道:“城主请暂时在此歇一会,大概就可适应的。”
  武林城主低头不语,连连叹气。
  过了一会,他试着睁开眼睛,仍感十分刺痛,又长叹一声道:“不成,只怕要过几天才能适应呢!”
  哥舒虎道:“城主请安心歇着,小可当陪伴着您。”
  武林城主一怔,伸手去摸他的身子,道:“你是……”
  哥舒虎道:“小可哥舒虎啊。”
  武林城主喃喃说道:“北斗七星高,哥舒夜带刀,至今窥牧马,不敢过临洮——唐朝那位左卫郎将军哥舒瀚是尔何人?”
  哥舒虎道:“祖先。”
  武林城主无限感慨地道:“唉!你这位祖先,如是坐在今日,那该多好……”
  哥舒虎道:“城主不必沮丧,哥舒瀚的后代正站在您的面前!”
  武林城主神色一振,道:“你……”
  哥舒虎道:“小可愿协助城主重振武林城!”
  武林城主面上流露出一丝欣喜之色,问道:“你可知道,我当初成立武林城的目的是什么?”
  哥舒虎道:“知道!城主是要联合天下的侠客义士,为明室效力,对么?”
  武林城主点了点头,长叹一声道:“如今江山易色,铁蹄遍地,只怕……”
  哥舒虎道:“不,现在重新开始,为时仍然不晚!”
  武林城主“唔!”一声,开口问道:“颜岛主,天龙老人,二位是我上官刚最钦佩最敬重的人物,但不知二位对此有无高见?”
  天龙老人笑道:“城主如决心重建武林城,老夫便毛遂自荐,愿为二品堂主!”
  武林城主哈哈大笑道:“好!好!那么颜岛主意下如何?”
  颜伯嵩没有回答,他从怀中取出紫玉笛,走去厅门口坐下来,吹了起来。
  吹的,是岳飞的满江红。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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