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匡《怪手复仇》

chenwk

怪手复仇

恐怖俱乐部

发生怪命案

       灯光很暗，十几个人坐在一个客厅中，墙是深灰色的，在黑暗的灯光中，更显得气氛神秘，靠着墙角，是一副完整的人体骨骼，在墙上挂着的，是各种看了令人心中发毛的可怖面具。这是“恐怖俱乐部”每星期的例会。照例，有人要在这样的例会中，讲述恐怖的故事，已经有三个人讲过了，听得所有人都有心头发寒的感觉，现在，轮到一个瘦老头儿了，他先咳了好几声，但是却并不开始他的故事，每个人的眼光，都集中在他的身上，他又停了一分钟，才道：“各位一定听过怪手报仇的故事了，那是一个老套故事了。”

怪手报仇的故事，的确是老套故事了，还拍成过一部恐怖电影，那是讲述一个人被害死之后，他的一只手复活了，那一只手，扼死了他的仇人。

这本来也是一个很骇人的故事，但是对恐怖俱乐部的会员而言，这故事却太平凡了。他们全是因为爱好刺激，才参加这个俱乐部的，自然不想听到那样平凡的故事，是以，瘦老者才说了一句，座间便有人发出了不满的声音。

瘦老者又咳了一声，缓缓扬起了他的手来，道：“各位，请看我的手！”突然之间，不满的声音消失，每人都坐直了身子，欠了欠身，那老者的手腕是光秃的，没有手！

瘦老者高举着他光秃的手腕，他的手是齐腕断的，光秃的手腕看来极其丑恶，但却给所有人带来新的刺激，每一个人都盼望老者说出他的故事来。然而，那老者忽然怪声怪气，笑了起来，他的笑声更恐怖得令人不寒而栗，他的语声也突然变得尖锐，他道：“你们知道，是谁砍下我这只手？”他阴深的目光，也缓缓在众人的脸上扫过，所有人的心头都感到一股寒意，赶紧摇着头，希望那老者的目光，向自己的脸上移开去。

那老者又怪笑了起来，道：“是我自己，我右手举着刀，一刀砍下去，左手就断了！”

所有在座的人，都机伶伶打了一个寒颤，那实在太可怖了，自己将自己的手砍下来，这实在是不可想像的事！而且，那是实实在在的事实，事实和恐怖的故事，究竟是不同的，是以每一个人的脸上，都现出不寻常的神情来。看好几个人的神气，似乎想制止那老者再讲下去，但是这个俱乐部既然以恐怖为名，虽然在听到真正恐怖时，每个人都不舒服，但也没有人出声制止。

那老者的目光更阴深了，他又问道：“你们知道，我为什么要砍下自己的手来？”依然是一片沉寂，没有人出声，还是他自己回答了自己的问题，道：“为了报仇！

座中有人欠了欠身，像是感到很不安，那老者又笑了起来，道：“我砍下的手，它接受了一种咒语，会去扼死我的仇人，本来我可以不必砍下手来的，但是我心软，不敢杀人，而一只手，是没有心的，是可以随便杀人，而不必受到良心的谴责，各位看，这就是我的手！

那老者在他的身边，提起一只黑色的皮袋来。那种皮袋，通常是医生出诊时用的，当那老者将皮袋拿出来的时候，座中不安的情绪更甚了，好几个人交头接耳，在打听那老者的来历，但是却没有人知道老者的身份，以前也没有人见过他，他好像是新来的。

老者将黑皮袋放在一张圆桌上，却并不打开它，在他的脸上，泛起一种极是诡秘的笑容来，他继续道：“或许，各位想知道，我和被我杀死的人，有什么深仇大恨，何以才要用我的手去扼死他？”

一个中年人为了想使气氛轻悬些，大声道：“我猜，那人偷了你的老婆！”

果然，座上各人，都笑了起来，可是各人的笑声，立时又被老者阴森的声音，压了下去，那老者沉声道：“不是，那人欺骗了我的女儿，弄到她失身，然后又遗弃了她，她死了！”座中各人更不安，参加这个俱乐部的人，全是很有些财产的富人，是以他们才会不安。

欺骗女人，又将那女人遗弃，那是富有的人的拿手好戏，在座的各人中，或多或少，都有过那样的“风流事迹”，是以当他们接触到那老者那种阴深可怖的眼光时，他们的笑声，不由自主，停了下来。

那老者“嗤”地一声拉开了黑皮袋的拉链，伸手进去，自黑皮袋中，取出了一只手来，放在桌上，每一人都看得很清楚，那只手的手指，在颤动着，痉挛着，又可怖又丑恶，令人毛管直竖，那老者的声音也突然变得尖锐，他用凄厉的声音道：“这只手要扼死的人，就在这间房间中，会害死我女儿的人，你死期到了！”

那老者最后的一句，是用极其尖锐的声音叫出来的，他的手握着拳，神情激动到顶点，也就在那一刹那间，每个人都看到，那只断手，在桌上爬行着，接着突然间，灯火熄灭了，眼前变成一片漆黑，然后，便只听得轻微的爬搔声，每个人的心头都感到那只手在爬行着，虽然是“恐怖俱乐部”中的成员，但是所有的人中，却也没有一个人会有过如此恐怖的经历。

在两分钟之后，终于有人叫了起来，道：“行了，快着灯，太过份了。”一个人叫了之后，其余的人也一起叫了起来，道：“快着灯，已经够恐怖了！”

在各人此起彼伏的呼叫声中，有一个大家都很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人人都听得出，那是俱乐部主席的声音，主席道：“很好，这位老先生的故事，竟使我们在座的各人，都感到了恐怖，那是很不容易的事，我的意思是，今年恐怖故事的冠军，就由我们这位新会员获得，各位的意见如何？”

俱乐部的主席的话才讲完，所有的人不由自主地松了一口气，刚才，那只断手在动着，在发出爬搔的声音，眼前又一片漆黑，那实在是太可怕了，但当主席的话一说出后，各人明白了那始终只是故事，并不是真的，是以有好多人又笑了起来。

电灯又着亮了，这一次，比那老者讲故事的时候，还要光亮得多，那老者满面笑容，站了起来，主席正以一只银杯，递向那老者，那是恐怖故事的冠军奖，刚才受了惊的各人，这时也开始嘻哈着，鼓着掌。可是突然之间，有一个人尖叫了起来，他的声音极其尖利，令得所有的人，都静了下来，向他望去，而众人的眼光，立时又集中他所指的另一个人身上，那人坐在一张单人沙发上，他的头向后仰，他的颈际，有一只手，紧紧地扼着，单单地是一只手，而那人的口张得老大，双眼突出，脸色发白，他已经死了！

谁都看得出来，那人是被扼死的，他是被那只怪手扼死的，一时之间，所有的人都呆住了，俱乐部主席手中还捧着那只银杯，他一受惊，手一松，银杯“当”地一声，跌到了地上，他失声道：“你……又安排了一些什么？”

他这句话，是对那说故事的老者讲的，那老者的脸也吓黄了，他道：“我！……我没有安排什么？”人人都固定在他原来的座位上，那实在是太意外了。

那老者的声音又尖锐又急促，他道：“我实在没有再安排什么，我只不过为了可以顺利加入俱乐部，我是和你商量好的，是不是？”那老者哀求似地望着主席。

俱乐部的主席无可奈何点着头，座间已有人恢复了镇定，一个中年人起身，来到了那死者的身前，探了探死者的鼻息，然后，转过身来，道：“赶快报警！”

主席急急走到电话前，当他在拨电话的时候，他的手指仍然不断在发抖，近年来最轰动的怪手谋杀案，就是那样发生的。首先来到俱乐部的警方人员，是韩探长和他的手下两名得力探员，接着，来的人更多了，法医在死者的颈际，拿下那只怪手，那是一只假手，软塑胶做的，里面有简单的装置，使这只手接受无线电波的控制，会做出一些简单的动作来。

死者是被扼死的，在死者的喉际，有着深红色的指印，扼死死者的人，一定孔武有力，因为死者几乎没有挣扎的迹象。

当然，死者不是被那只假手扼的，因为那只假手不可能有那么大的力量，假手在死者的头上，但凶手在扼死了死者之后再好整以暇放上去的。那时候，正是一片漆黑，自然没有谁看到行凶时的情形，而且，没有人听到特殊的声音，但是凶手一定在现场的那些人之中，那却是可以肯定的事。所以，当尸体被搬走的时候，所有的人都不准离开，被命令着仍然在原来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这时候，恐怖俱乐部中的气氛，真是恐怖到了极点，一群事业很成功，生活是很优裕的人，本来只想寻求一些刺激，才组成了这个俱乐部的，现在，对他们而言，这种刺激，实在太甚了，每一个人的脸色，都很难看。在那样的情形下，倒是凶手掩饰他内心不安的好机会。这时，高级探长胡探长也到达了，胡探长的样子很滑稽，他的头特别大，所以人人都叫他大头胡，胡探长进来之后，先听取这事发生的报告，他在那死者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目光在各人的身上，缓缓扫过，道：“一共十三个人，嗯！”

胡探长在“嗯”地一声，突然提高了声音，道：“凶手就在十三个人之中，各位先生，想来你们不会反对我那样说法的吧！”十三个人，人人都不出声，凶手自然是在十三个人之中，因为事情发生的时候，只有这十三个人在场，胡探长的目光，又渐渐在各人的面上扫过，最后，他的眼光，停在一个身形高大壮健的中年人脸上，那中年人有着体育家的体格，手臂粗大，手掌又大又厚。胡探长在看了死者之后，心中就有了一个概念，一定是个孔武有力的人，才能以一只手扼死一个人，而座间，最有力的一个人就是这一个！

由于胡探长的眼光十分异特，是以当他盯住那中年人来看时，那中年人显得十分不安，他勉强地笑着，道：“探长，你不会以为我是凶手吧？

胡探长冷峻地道：“看来只有你一个人，有那么大的气力！”

那中年人有点愠怒，道：“探长，你是在指控我？”

胡探长摇着头，道：“不，我只不过指出一个可能，现在，你的嫌疑最大，因为你坐得离死者最近，而地上有着地毯，你走近死者，死者不容易察觉的！

那中年人更恼怒了，他站了起来，大声道：“我要找律师！”

胡探长道：“不必紧张，这里每一个人都有嫌疑！

另一个看来已有五十多岁的人道：“探长，我们每一个不错都有嫌疑，但是我们都是在社会上有地位的人，你不能没有证据，便随便乱说的！”

胡探长只感觉到自己的头在渐渐胀大，这的确是一件棘手之极的案子，凶手一定是在这十三个嫌疑人之中，但究竟是那一个人呢？他无法指得出那个人是凶手，自然也无法将他们永远扣留在这里，他也知道，如果让他们离去的话，以后再侦查，那就更困难了。在那时候，他想到了金凤，他向探员作了一个手势，探员过来，他低声吩咐了几句，才道：“各位别焦躁，我想凶案很快便能破获！

胡探长在话说的时候，注意着每一个人的神情，但是看来，那十三个人的神情，都是一样的。在金凤未到之前，胡探长向俱乐部主席索看会员的名册，胡探长疑心的那个人，是一间置业药材店的东主，照他的地位财势来看，他实在不可能是一个凶手，而死者是一个外商集团的总经理，更是在社会赫赫有名的人，而讲恐怖故事的老者，是一家出版社的董事长，他和死者之间，不可能有什么瓜葛，胡探长只觉得自己的头在渐渐发胀，一点线索也没有，凶手就在那十三个人之间，可是却一点头绪也找不出来。

就在胡探长查看名册，俱乐部之中，静得鸦雀无声的时候，门响了，金凤和黄龙一起来了。胡探长看到救星一样，将金凤迎了进来，将在这里发生的事情，详细地讲了一遍，金凤一言不发，只用心地听着，等到胡探长讲完，金凤才站了起来，她道：“各位，你们各人可以离去了。”胡探长大吃一惊：“金小姐你……”

金凤一笑，道：“我以为你将侦查凶手的事，委托给我了！”胡探长苦笑了一声，点了点头。

金凤又道：“各位请走吧，但我们还要留在这里。”

金凤和胡探长，送走了那十三个人，连主席在内，看来他们都急于离开这是非之地。等到那些人走了之后，俱乐部静了下来，胡探长开始埋怨金凤道：“凶手明明在十三人之间，你却叫他们走！”

金凤笑道：“你放心，这十三个人，人人都知道自己为凶手的嫌疑，他们一定不会逃走的，谁要逃，谁就等于承认了自己是凶手？”

胡探长松了一口气，道：“那还好，你可有什么见解？”

金凤说道：“有，凶手是个腕力极强的人，而且当时的位置，一定是在死者的面前，当时在死者的面前的，一共有七个人。”

胡探长更高兴道：“那么，我们侦查的范围，已经缩小了一半！”

金凤微笑着道：“那只是我的见解，可能有错误。侦查的范围还可以进一步缩小，因为谋杀的动机，那七个人中不可能人人都有谋杀的动机，经过详细的调查，就可以知道这一点，这件案子看来很神秘，但是却并不难破！”

胡探长挥着手道：“谢谢你的帮助，我想我可以继续下去了！”

金凤和黄龙也告辞而去，可是，到了，第三天，胡探长又找上门来，他皱着眉道：“我们已经过了详细的调查，那七个人和死者，可是说一点关系也没有！”

金凤怔了一怔，道：“怎么可以一点关系也没有？他们至少是同一个俱乐部的会员！”

胡探长苦笑道：“就是这一点关系，平时他们都不相往来，没有利害的冲突，绝无可能演变为一场谋杀！”

金凤皱着眉道：“死者本身，亦没有仇人？”

胡探长点头道：“有的，死者的生活很不检点，绝没有道德，可以说是一个不择手段的人，他对老朋友也是如此，自然有致死之道，金小姐，你有什么新的发现吗？”

金凤道：“有的，请你跟我来！”她将胡探长带进了一间小房间，将房门关上，又熄了灯之后，房中一片漆黑。

胡探长呆了一呆，在黑暗中叫了起来道：“这算是什？”

金凤道：“你向右走两步，可以摸到一张椅子，你就在椅上坐下来。”

胡探长呆了一呆，依言走了两步，坐了下来，暗室中十分静，金凤不出声，但胡探长忽然觉得，像是有一个人到了自己的面前，他陡地一怔，双手向前推去，果然碰到了一个人，那人叫了起来。那时候，灯也亮了，胡探长看到，站在他面前的是黄龙，离他大约只有一呎，胡探长莫名其妙，道：“金小姐，你究竟在弄什么把戏？”

金凤道：“我？我只不过在进行小小的实验。”

胡探长呆了一呆，道：“你想证明什么？

金凤道：“我想证明，一个人，即使在黑暗之中，也有能力知道有人到了他的身前，你刚才就是那样，而那天，在俱乐部中，每一个人都在全神贯注，自然更容易觉察自己的面前忽然多了一个人，所以，实在没有什么人能有机会接近死者，不知不觉将死者扼死的。”

胡探长证大了眼，道：“你这是什么意思，实际上，有人死了，是被人扼死的，你却说凶手没有下手的机会！”

金凤微笑说着，说道：“你听错了，我不是说凶手没有下手的机会，而是说，没有人可以接近死者面前，而不被他发觉的！”

胡探长犹豫了一下，道：“我更不明白了，你的意思是，凶手是在他身后下手的，可是扼死的痕迹，完全证明凶手是在他身前，握住了他的咽喉，以致令得他窒息死亡的！”

金凤沉缓地道：“我的想法是，凶手根本未曾接近过死者。”

胡探长搔着头，苦笑道：“那……我更加不明白了！”

金凤道：“的确很不易明白，但是你想，既然在黑暗中，有人接近死者，死者一定会觉察，那么，凶手当然另有谋杀的办法！”

胡探长皱着眉，金凤道：“我们再到那俱乐部去，是不是事情发生后，俱乐部一直封锁着？”

胡探长点着头，金凤站了起来，半小时之后，他们已经进入了那俱乐部，经过几天的空置，俱乐部之中，看来更加阴森了。

金凤走了进来，便道：“探长，黄龙，哪一张椅子是死者坐的？”胡探长指着一张单人沙发，道：“是这张！”

等到十三人都到齐，金凤才说道：“请每一个人都坐下来，记得，每一个人都坐在原来的位置。”

金凤一面讲，一面示意原来坐的黄龙站起来。

各人也不明白金凤那样安排是什么意思，一起坐了下来，俱乐部主席和当晚讲怪故事的老者，就坐在一张桌子的旁边。

等到每一个人都坐定之后，他们的脸上，都不约而同，现出十分奇怪的神色来，因为谁都看到，少了一张椅子，死者所坐的椅子不见了，那时，谁都不出声，真的，静得可以，在那样的静寂中，气氛也显得特别僵硬。

难堪的静寂，足足维持了三分钟，金凤才道：“大家都看到了，死者所坐的那张椅子不见了！”她指着地毯道：“那张沙发，原来应该在这里，地毯上还有着印子，可知沙发被搬走不久！”

金凤又顿了一顿，气氛变得更紧张，金凤却笑了笑，说道：“现在，警方已经知道了，死者的死，和那张椅子，有直接的关系，黄龙，请熄灯，并照我的吩咐去做！”

黄龙答应一声，走过去将灯完全熄灭，眼前又是一片黑暗，在黑暗中，传来了各人不安的移动，然后就静了下来。

但突然之间，有人叫道：“什么人？干什么？”

此人叫了一声，又静了下来，接着，又有两三个人，先后发出了呼叫声，等到了有六七个人先后发出了呼叫声，金凤道：“行！”灯光立时着亮。

金凤又说道：“现在，请刚才发出叫声的人站起来！”应声站起的一共有七个合金凤问：“你们为什么呼叫？”

七个人回答是不约而同的：“刚才在黑暗中，好像有人接近我！”

金凤道：“刚才的确有人企图接近你们，他便是黄龙先生，可知虽然在黑暗中，凶手也没有机会接近死者，而不令死者发觉，而死者却在了无声息的情形下被扼死的……”

金凤才讲到这里，俱乐部主席便发出了一下呻吟声，突然转身向窗口奔过去，可是，胡探长也立时用手铐铐在他的手腕金凤续道：“令得死者致死的，是那沙发中的机械装置，我想主席先生是利用无线电控制的一只机械手伸出来，扼死了死者。只有他知道新入会的会员，要讲怪手的故事，也只有他，可以从容地将俱乐部中的沙发搬进搬出，至于他为了什么要下手，那得问他自己了！”

每一个人都转头望向俱乐部的主席，主席低着头，道：“我欠了他很多钱，那是赌债，我……”

一阵此起彼伏的叹息声，使得主席未能说完他的话。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