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回密码
 点我注册

QQ登录

只需一步,快速开始

查看: 109|回复: 4

[完结] 飘萍客《索命双骄》

[复制链接]
发表于 昨天 15:40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古陌阡 于 2025-7-11 15:41 编辑

飘萍客《索命双骄》一次发完
 楼主| 发表于 昨天 15:4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章 天方夜谭真神奇
初秋的夜,凉风萧瑟,西安城内一座深宅大院。
守夜的士兵,三三两两,靠在屋檐大柱旁打瞌睡。一对正要偷情的下人,蹑手蹑足,提心吊胆的走进东厢侧门的一间小房间,接着发出一阵不易察觉的悉索声,二条人影立即合而为一,双双倒入床榻中。
夜——是无聊难挨的。
夜——是激情销魂的。
夜沉沉。
一条黑影,自西厢第二间房门闪出,朝四下一瞧,迅速穿过回廊,躲过睡眼惺松的士兵眼线,识途老马般地迳往东厢逸去。
娇小的身躯,正要走向东厢书房。
突然听见——
一阵轻细的喘息声,自小屋内传出。
忙刹住身贴耳靠在门缝边倾听。
打情俏骂声;阵阵传入黑衣人的耳里,只听他骂了一声“不知廉耻的狗男女!”身影一闪,窜入一间满室书香的大屋内。
他停下身,迟疑了一阵,眼中流露出一种令人感到哀怨的眼神,似无奈,似感伤的深深叹了一口气。
终于稳住心神,轻轻拿下壁上一幅仕女图,自壁上内层取出一本颜色泛黄的小册子,迅速揣入衣内,挂好仕女图,正要打开房门离去。
谁知——
小屋内偷情的两人,正欲各自回房,双方一照面,一阵尖叫夹着一声“小偷!捉小偷呀!”的惊叫响彻夜空。
黑衣人怒极,一声“找死!”两缕劲风,直袭那二人脸门,“扑通”二声,两人立仆。
大宅立时灯火通明,人影嘈杂,向东厢拥来。黑衣人一看情势,刻不容缓,足下一登,跃上屋脊,回首一望宅内,人声沸腾,道句:
“莎啦啦娜……你们去忙吧!”
身形一闪,几个纵落,往外逸去。
此时,正好有个依靠乞讨为生,因饥饿过度的少年——高小翔,流浪在西安街头。
他边走边喃喃自语道:
“我自九岁父母无故双亡后,即依靠乞讨度日,可没像今天晚上这样饥饿,费了三天的工夫,来到这里,没想到没讨到吃的,倒先吃足了苦头,唉!实在太饿了,应该先找点吃的,填饱了肚子再说。”
于是,他又踉踉跄跄的向前走去。他漫不经心的走着,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突然一声:“杀人啦!”划破了沉寂的夜空,遥遥传来。
随即听到有人高声喊道:“啊!快捉凶手。”
紧接着是一声惨不忍闻的断喝。
高小翔正自听得满头云雾,忽见一条人影像轻烟般迅疾掠过他的身边,向他身后如飞而去。
就在他望着那一道人影飞奔而去之时,另一条人影已经飘落在他的身侧,冷冷地道:“小子,识相点,乖乖的跟大爷走。”
高小翔心里犯疑,不由问道: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要跟你走?”
来人冷冷一笑,道:“怎么回事?哼,杀人盗书,小子,你想装傻?”
高小翔苦笑了笑道:“凶手?我是杀人的凶手?笑话。”
他想道:“从九岁直到现在,自个儿流浪江湖,已经十年有余,千奇百怪的事,可真看过不少,有人拿我当过偷儿,可不曾有人拿我当凶手。”
他自问道:“杀人?我杀过人?凶手?我是凶手?”
对于这平空而来的诬陷,他越想越有趣,终于,他自嘲似地吃吃笑了起来,继而仰天狂笑……
他正笑得起劲,忽觉腰间一麻,人已不能动弹。
来人嘴角牵起一丝冷笑,挟起髙小翔转身而去。
高小翔暗道:“这是怎么回事?莫非他们要抓适才由我身边飞掠而过之人,那么这是误会啊!既是误会不必解释了。在这狗眼看人低的社会里,谁叫我是个叫化子呢……”
想着,想着,一座鳞次栉比连亘数里的府第出现在他的眼前。
他不禁暗喝了一声:
“啊!好大的气派,这是谁的府第呀?”
他的眼光不觉向大门口飘去,在大门口两只石狮子旁,站着八个衣胄鲜明的护院,门口上挂着块“安靖王府”黑底金字的横匾。
挟着高小翔的那人对门口护院,连瞧都没瞧一眼,即大步跨门而入,穿过几栋楼阁,来到一处院子。
就在那人刚一进入院子,身后传来一阵窃窃私语。
有人说道:“凶手捉到了,啊,苟师爷真有办法,瞧不出他一个文质彬彬的书生,居然身怀这等绝世武学,你没看到他适才只这么轻轻一晃,人就像一缕轻烟似的消失不见了,简直像传说的神仙……”
“可不是,你看他提着一个人,就像抓只小鸡似的。”
“别吵!”
蓦然远处传来一声极具威严的轻喝,众人似极怕这个声音,果然都静了下来。
刹时整座“安靖王府”,静得落叶可闻。
在沉沉夜色里,九曲回廊的那端,缓缓转出来一个身着丝质长衫的中年汉子,他向苟师爷略点了点头,流目一盼,对众人冷冷道:
“王爷传谕,对于今宵之事,只字不得外泄,如有违者,格杀勿论。”
他说到这里,转首对苟师爷道:
“太爷已经吩咐下来,将所捉凶手,由小弟负责处理,还望师爷见谅。”
苟师爷干笑了两声,清了清喉咙,连道:“哪里!哪里!”
转身朝书房走去。
中年汉子对苟师爷这种目中无人的态度,冷哼一声,提起高小翔,穿过回廊,消失在黑暗的角落里。
不久从一座石屋中传来一阵低语。
只听那中年汉子说道:“小家伙,识趣点,好好的告诉我……”
高小翔闻言一怔道:“告诉你什么?”
中年汉子道:“告诉我,你偷的那本‘口诛真言’、藏到哪里?”
高小翔低着头,连理都没理。
中年汉子见高小翔不答,怒不可遏的道:“我看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我瞧你,说是不说?”
“啊!”紧接着一声惨绝人寰的吼叫。
稍停,高小翔大声吼道:“你叫我说什么啊!我一切都不知道,打死我,也是没有用啊!”
中年汉子见高小翔开口说话,他的口气立即转软,道:
“好好告诉我,是谁叫你来的?是哪一派?什么天?”
他显然是软硬兼施,恩威并用。高小翔苦笑了笑,接着喃喃自语道:“谁叫我来的?笑话,是谁叫我来的?……要说有,那就是肚子了。”
中年汉子闻言一喜,惊问道:“什么‘杜资’?我行走江湖数十年,可没听说过有‘杜资’这号人物啊!好怪的名字……”
纵令他挖空脑门也想不出有这么一个人来。终于,他颓然的叹口气,把沉思中的眼神拉了回来。
这刹那,他注意到高小翔手势所指着的“肚子”,使他有一种受骗的侮辱与羞怒,他冷哼一声,狠狠道:“好小子,居然跟我耍起这一套。”
接着是“拍”的一声脆响,与身体撞地的卟通声。
一切又暂时回复了沉静,夜更深了。
又听中年汉子大声道:“好小子,你是说你的‘肚子’命令你来的?”
少年点头道:“没错。”
中年汉子道:“你还耍赖?”
“没有耍赖!”少年嚷了起来道:“不信你自己可以听听,我的‘肚子’是不是还在命令着我。”
中年汉子好奇的沉默下来,侧耳倾听,果然他听到少年“肚子”里正发出一阵阵咕噜咕噜的怪叫。
他不由自问道:“难道眼前这少年,仅是一个普通的乞儿?那么偷书、杀人的又是谁?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非问个水落石出不可,待我理理思绪,明儿再问吧!说真的,整夜奔波,我有点累……”他自言自语地走到石门边,轻轻一按石壁,石门呀然一声开了,他略一闪身,穿了出来,举起手来,连拍三掌,柳林内飞快的奔出三个人。
中年汉子头也不回地挥手道:“去,去,好生看守着,别给他跑了,否则,哼!哼!”
说完,缓步向柳林走了过去。
夜更深了。
远处飘来传报四更的梆声……
高小翔疲倦的入了梦乡,眼角含着泪水。
他蜷缩在刑房的一角,显得那么孤独而无依,嘴边挂着一抹凄凉的苦笑……
他梦呓的说道:“我不知道,一切我都不知啊!打死我,也没用……”
一阵暴喊,他从梦中醒了过来。
他不禁伤心地自问道:
“难道没有父母的孤儿是一种罪恶?难道你们所给与我的冷酷与歧视还不够?还要对我横加污蔑,这是为什么啊!这是为什么?……”
他无法再克制他的愤怒了,蓦地!他扬起右拳,在空中挥舞着,满脸悲忿,咬牙切齿地吼道:“恨,恨……我恨这世上所有的一切……”
积聚在心头已久的怨恨,在这刹那间泛滥了。
高小翔仰首一阵长笑,笑声凄凉而可怖,笑毕他狠狠地道:“报复,我要报复……十年,三千多个日子,我在非人的生活中煎熬着,孤独,寂寞,一天,两天这样过去,从没有洒过一滴眼泪,因为我知道要活着就需要坚强,要坚强就不能弹泪,我要活着,活着向你们报复……总有一天,你们会知道高小翔并非懦夫,总有一天,高小翔会让你们也尝尝苦头,就像你们十年来,所给予高小翔的……”
他的声音越来越大,越发显得激动,两手握紧成拳的在空中急剧地挥晃,嘴唇不断地抽搐着。
他迸出来的奇异音符,像冰天雪地中饿狼的嗥叫,又像野牛奔跑的狂吼,那么凄厉,那么慑人……
突然!
一阵轻微的叹息,划破夜空,遥遥传来。
“是谁?”
三个守牢的人蓦然警觉,同声发问。
大地一片沉寂,没有人回答他们的话,只有寒风厉啸,奏起生之悲歌。
“是谁?”
守牢的人再度提高嗓门发问。
“是谁?凭你们也配问,少噜嗦,给我躺下吧!”
声如出谷黄莺,悦耳已极。
语音未落,柳林内飞快地闪射出一道白影,身形往三个守牢的人之间一落,一旋身,单掌微划半弧,娇喝一声:“躺下!”
三人果然一声不响的往后便倒,再也不能动弹。
迷朦的月色下,缓缓地踱出一个迷样的少女,纤纤娇躯,微风拂动长裙和腰带,有一种飘逸的美。
令人遗憾的是,一片白纱,遮去了她的庐山真面目,仅余一双流波四射的眼眸,闪射着令人望而生畏的寒芒。
但见她黛眉深锁,显然有着极重的心事,令她委决不下,于是她在石屋前的空地上绕了起来。
莲足轻点地面,一圈、二圈……
时间就在飘晃不定的圈中逝去。
终于,她停了下来,轻轻的长叹了口气,往石屋走去,抬起手来。朝石壁上一一按,石门呀然而开,她飞快闪身而入。
高小翔知道有人进来,但是没有抬起头来。
他想道:“来就来吧,反正要来的终归要来,打就打吧,反正我已经受惯了,不过,我要你们知道,只要有一天,只要有一天……”
“小翔……”
是一声出自心灵的呼唤。
十年来已经没有人用这种口气叫这个名字了,高小翔的心感到一阵震颤。
猛然抬起头来,惊讶而感激的望着石门边的白衣少女,投过来一连串的问号:“她是谁?她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她为什么到这儿来?她为什么要用白纱蒙面?为什么……”
白衣少女道:“小翔,我很遗憾,要你代我受罪。”
高小翔闻言一怔道:“受罪?”
白衣少女道:“是的。”“姑娘,我不懂你的意思……”
高小翔说到这儿略顿,陡然脑中闪过一抹灵光道:“啊,莫非你……”
白衣少女点点头道:“是的,你猜对了,当我听到你的声声惨嚎后,感到于心难安,因此,我来了。”
高小翔心头感到一阵温暖,不由泪蓄星眸。
多少年来,多少折磨,都未曾使他掉过一滴眼泪,但于此时,他忍耐不住了。
随即说道:“是的,你来了,但,这又何苦,本来我就是这个世界人人的出气筒……”
白衣少女道:“小翔,快别这么说了,总有一天,你会出人头地的,总有一天,小翔两字,将会众人皆知。”
他很激动,但对一个初次见面的少女,他能表达些什么呢?
他有点烦躁不安了,一股闷气正在无处发泄的当儿,陡然眼睛一亮。
但见他嘴角动了动,猛然一啐,一缕唾沫应声飞出数尺外,一支正在飞翔的蝙蝠,被击个正着,跌落在地,气绝而亡。
白衣少女惊奇的脱口赞道:“好一个‘飞沫击物’的上乘内功,单凭这一着,你已是江湖上的一流高手。”
高小翔睁大了星目,疑惑地道:“什么‘飞沫击物’上乘内功……”
白衣少女微显不乐地道:“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高小翔急道:“真不懂。”
白衣少女道:“那你这手绝学,那儿学的?”
高小翔:“无师自通。”
白衣少女闻言一怔,惊问道:“无师自通?”
高小翔无可奈何的一叹道:“说来姑娘也许不信,十年来我流浪四处,行乞八方,每当吃饱睡饱,百无聊赖时,总喜欢找个目标,用我的唾沫来击中它,起初当然不准,渐渐地,越来越准,所吐唾沫的力量也愈来愈强,终于百发百中,目标物一击即碎,这样差不多花了我三年的时光,后来玩久了,也没意思,于是,我试着击在飞行的小动物……”
白衣少女脸露喜色,得意的接道:“后来,就练成你现在的这手绝技,是吗?”
小翔羞赧一笑,没有答腔。
白衣少女也没再启齿。
夜,很深,很静,很凄迷,二人默默地对峙着,各想各的,谁也没有再开口。
高小翔望着石门外漆黑的夜,夜空中的星星……
人间传说,一颗星星,象征着一个人的生命,那颗星星殒落时,那个人也就得离开这个世界。
繁星闪烁着,幻成无数对流波四射的明眸,晶莹无邪,冷傲中带着关切的意味,十年了,十年来没有人曾以这种眼神看过他。
十年了,十年来他一向平静的心湖从未如此激动过,望着苍穹,他想起牛郎织女。他暗祷道:“但愿我是牛郎,她是织女……”
白衣少女深深吸了口气,游目四顾,夜已经很深了。
她见高小翔仍然呆坐在原来的地方,略作犹疑,轻轻地问道:“想什么?这么出神。”
高小翔悚然惊醒过来。迷惘的转过脸来,望了她很久,始尴尬的一笑道:“我……我在想牛郎,织女。”
白衣少女微微一怔,明眸中闪现着异采,轻轻道:“嗯!这是一个很老,很美,也很凄惨的故事。”
她伸出润如春葱的玉手,优雅的理了理被风吹散的云鬓,轻轻一叹,接道:“一年一度,鹊桥相会,刚述说完一年相思,紧跟着又是一年漫长的别离,聚少离多,怎不令人一洒同情之泪,唉!但愿有一天,鹊能长聚,桥能长存。”
高小翔点了点头。
天将晓了。
远处传来五鼓的梆声。
白衣少女闻声眉头一皱,急道:“咱们走吧!”
高小翔微显迷惑地道:“走?我要走到哪儿去?”
白衣少女恨声道:“那是你的事,我怎么知道,目前,先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再说。”
她显然有着很重要的急事,话说完,也没想到高小翔不会习武,不会轻功,转身就奔出石屋。
高小翔怔了一怔,白衣少女已走出十丈开外,前面是一个柳林,眼看着就要走入柳林,高小翔想了一阵,急声喝道:“姑娘稍候。”立起身来,飞步追去。
白衣少女闻声,猛然停了下来。
她这才想起高小翔并不会武功,歉然的回过头来,刚想启口解释。
但在这一刹那,她又怔住了。
原来高小翔正急驰而来,脚略沾地,一跃就是六七丈,功力不在一般绝顶高手之下。
白衣少女不信地揉了揉眼睛,再度睁眼瞧瞧,不错,还是那高小翔。
她疑惑地喃喃自语道:“唉!这又是怎么回事?难道又是无师自通?”
白衣少女虽然满怀疑惑,此时,远远传来巡更轻微的脚步声。
她,什么也没说,转身就往前路奔去,心头泛起一连串的疑问道:“他倒底是谁?真的不会武功?如果会,他师父是谁?”
她越想奔得越快,高小翔不疾不徐地跟在她的身后两丈内,微风拂动他的长衫,使他修长的身躯,带着点飘曳的俊伟。
她知道他在身后了,但她一直没有回头。
高小翔不便迫得太近,二人保持着固定的距离,继续向前飞奔。
转眼间,穿过柳林,越过数丛楼阁,出了“安靖王府”,向莲湖疾奔而去。白衣少女保持速度,没再加快,好像在想什么。
高小翔当然也只好保持着这一速度,就在这个时候,白衣少女突然掉脸庄严而平静地问道:“你对我没有扯谎?”
高小翔微感意外的怔了怔,连忙摇了摇头。
白衣少女望着他,紧接着又问道:“那你这手‘缥缈迷踪步’的绝顶轻功,又是哪儿学的?”
高小翔苦笑了笑道:“这有什么,我从九岁起就浪迹天涯,四海为家,有时,一天需要奔行百里,起初我跟着驴车跑,从天南跑到地北,从东跑到西,后来我说驴车跑得太慢,就跟着驿车跑,跑遍南六北七一十三省,十年了,十年养成我这一双好脚力,至于姑娘所说的什么‘缥缈迷踪步’我是一点都不懂啊。”
白衣少女移开目光,喃喃自语道:“天下之大,当真是无奇不有,怪啊!哪有无师自通的武林高手,莫非他是使诈?但是不可能啊,瞧他那副诚恳的样子,唉,别去管他了,待明儿晚上让我亲自试他一试不就得了……”
高小翔轻轻一叹,道:“姑娘当真不信我的话?”
白衣少女瞟了他一眼,笑道:“不是不信,而是令人难以置信。”
高小翔苦笑了笑道:“若是姑娘执意如此,那还有何话可说。”
白衣少女望了他一眼,幽幽一叹,倏而掉开脸去,漫声道:“咳!不早了,我要走了。”
他感到一阵难过,但喉头却似有东西梗着。她注视着他,继续道:“再往前走,就是莲湖了,要小心行踪啊,这几天风声定然很紧,可别再给抓住了。”
高小翔仿佛没有听到她往下说的话,黯然自语道:“是的,你要走了,你终也必须走了,从今起,茫茫天涯,孤零零的我,又将四处飘泊,处处为家……”
白衣少女拭了一下眼角,强笑道:“我走了——”
他抬起了头,她已走出四五步,他望去时,她也正回过头来,她迎着他的目光,挥挥手。
她走了,像梦般的飘缈。
他呆立着仿佛失落了什么。
东方泛起一片鱼肚的白色。
一阵晨风扑面,侵肤的凉意令他猛然惊醒过来。
他失魂落魄的笑了笑,往莲湖信步走过去。
经过一夜的奔波,他有点累,选了一处僻静的地方睡了起来。
一觉醒来,已是正午时分,他正感到肚鸣如雷,正想外出觅食,陡嗅到一阵饭香自身侧飘来。
他下意识的转眼一瞧,身旁不就放着一具食盒,阵阵令人馋涎欲滴的饭菜香,正从食盒里飘出来。
高小翔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只是事实如此,令他不得不信,他高兴得喃喃自语道:“两天了,整整两天了,我滴食未进,且莫管他这是谁的,让我先填填肚子再说。”
说完,伸手揭开食盒,啊,里面的菜,好得令他叫不出什么名堂来,他囫囵吞枣的把饭菜吃得一干二净。这才注意到,碗底下,霍然压着一纸便笺,但见上面写道:
“今宵二更,城南‘报恩寺’,‘翎雁塔’下见。”
便笺下放着一件雪白儒衫,及数锭银子。
高小翔低头沉思了一会,忽然眉头一展,脱口道:
“一定是她,一定是她……”
“当——”
猛然一声宏亮的锣声,打住了他的话。
莲湖边,石子路上的游客,纷纷回避。
有人问道:“又是什么要人来啦?”
又有人道:“咱们有眼福啦,听说是‘安靖王府’,‘安靖侯’的千金。”
先问的那人道:“什么?你是说那个西安城最漂亮的美人儿,没听错?”
后答话的那人道:“错不了。”
“当-”
开道的锣声近了。
两列威武的衙队过后,接着是一辆由四匹骏马拖着的大马车。
大家屏住呼吸,不敢呼一口大气,静静地瞧着。
但见,车帘半启……
“啊——”
是衷心的赞叹,只这么一声,没有人再多说什么,大家静悄悄地望着她由远处来,怔怔地望着她向远处去,仿佛被带走了什么……
高小翔坐在远远的树荫下,偶尔抬起头来。
蓦地!
他怔住了。
令他吃惊的并不是来者绝世的美,而是她那熟悉的影像,尤其是,那双流波四射的明眸,更像绝了昨夜所见的那个。
他想道:“只要在她的脸上加上这么条白纱……啊,太像了,太像了,简直是一模一样……‘安靖王府’绝世美人,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前行的卫队在“龙亭”停了下来。
美人在两个侍婢的扶持下,娇柔无力地穿过“龙亭”,进入了一条早已为她备好的游艇。
撑篙微漾,游艇轻巧的滑离岸边——
高小翔心中怀疑的喃喃自语道:“难道是她?不然怎么会这么的像啊?”
稍停,他又反驳着他自己的怀疑,心中暗道:“这不可能吧!难道家里的人,还会偷自己的东西吗?更不应该杀自己家里的人!”
“讨厌。”
高小翔猛然一挥手,赶走了围绕在他身边流连不去的苍蝇,不耐烦地道:“再不走,小心我杀你个片甲不留。”
苍蝇被他手势一挥,惊惶得四散飞去。
只是,不久散而复聚,又绕着他团团乱转。
高小翔眉头一皱,显然是怒不可遏,猛然喝道:“还不走,你们找死,杀!”
但见他缓缓抬起手来,十指连弹,十只正在空中飞着的苍蝇,应手而落。
接连数起,周围的苍蝇已被他杀得一干二净。
他松了一口气,呆呆的发起怔来。
船上的绝色女郎,本来就对他非常注意,此时,见他十指连弹,苍蝇只只应手而毙,猛然脱口赞道:“啊!‘屈指神功’,双手连弹,当今之世,除了‘幽冥三杰’,及我师父他老人家外,恐怕再也找不出第二个,想不到他……”
她自语至此,被窗外一阵嘈杂声打断。
“小心刺客!”一个护卫大声叫喊。
“怎么回事?”其他的护卫问道。
“你没听到有人喊:‘还不走,你们找死,杀’!”
“喔,就在那儿,追!”
“啊!就是昨天晚上那个凶手,别给他跑了。”
高小翔还在呆呆地出神,突然感到苗头不对,拔腿就跑,跑了两步,才想起衣服,银子,还有那张便笺忘了带,又跑了回来,提起食盒,没命的飞奔。
他边跑边喃喃自语道:“这是她送的,怎么能丢。”
“安靖侯”的千金望着高小翔的背影消失在莲湖的树海里,轻轻的叹了口气,望着莲湖,片片涟漪,绿杨披拂,说不出心底一番什么滋味。
但见她凝眸远眺,轻轻自语道:“怪事呀,怪事,这真是武林前所未有的怪事,一个不懂武功的少年,居然在无意间练成了一身罕绝武林的奇功,而不自知,只是,可惜的是,他并不知道怎样应用……”
说到这儿,她的脸竟然莫名其妙地红了起来,娇羞地低下了头。
沉默了一会儿,才又继续自语道:“一夜,我要在一夜之间,使他成为轰动武林的人物……”
“小姐。”
侍婢掀帘而入,打断了她的自语,她茫然的应了一声“嗯!”
侍婢欠身问道:“时候不早了,小姐是否要打道回府?”
她漫不经心的应道:“也好。”
侍女轻轻的掀帘出去。
不久。
船动了,轻轻的滑向“龙亭”,消失在一片烟波中。
是夜,二更天。
“报恩寺”外的碎石小径上,一个身材修长,脸上常挂一缕孤傲冷笑的少年高小翔,缓缓地踏过路旁的树影,向“报恩寺”走来。
高小翔穿过几间殿院,来到“翎雁塔”下,仰脸望了望天色,自言自语道:“今宵约我到这里来的,不会是她吧?如果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送衣,送饭给我而又避不见面……”
高小翔轻轻地叹了口气,接着道:“她对我好,是因为同情我?怜惜我?或许……”就在他想得出神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娇柔无比的声音道:“你在想什么?这等出神,人家到了你背后半天,你还不知道。”
高小翔哧了一跳,猛然一回头脱口呼道:“啊,是你。”
白衣少女还是前天那种装扮,但见她柳眉一扬,微嗔道:“怎么,没想到吧。”
高小翔怔了一怔,道:“想是想到了,不过不敢肯定罢了。”
白衣少女突然眼射凛人寒芒,庄严的道:
“你想不想学武功?”
高小翔点了点头道:“想……”
他沉吟了一会儿,接着问道:“学武功有什么用?”
白衣少女怔了怔道:“使你杀人,就像你杀死苍蝇一般的容易。”
高小翔惊讶的问道:“姑娘的话是真的吗?”
白衣少女卟嗤一笑道:“你是不是不相信?”
高小翔茫然道:“有点不可思议。”
白衣少女脱口笑道:“它的妙处可多着呢……”
她说到这儿,突然轻轻一叹道:“不过它的麻烦似乎更多,唉!要是我只是一个大家闺女,也不会有今天的烦恼了……”
白衣少女说到这儿,猛觉说溜了嘴,连忙把头一低,问道:“你怕不怕麻烦?”
高小翔不屑的一笑道:“麻烦?孤零零的一个人,无牵无挂,我正感到寂寞呢,还会怕麻烦?我真希望麻烦愈多愈好……“
说到这儿,他突然咬牙切齿,道:“哼!哼!有一天,当人们不找我麻烦的时候,也就是我找他们麻烦的时候,我要叫他们知道高小翔不是一个好欺负的……”
白衣少叫了声:“小翔……”
高小翔只是“嗯”了一声,没说别的。
白衣少女道:
“有一天,你会发觉,这个世界,并非人人都是坏蛋,其中也不乏好人。”
高小翔叹了口气道:
“唉!太少了,除了父母。”
白衣少女问道:“你的父母呢?”
高小翔脱口道:“死了,听说是被人用剑贯胸而死。”
白衣少女轻轻的叹了一声道:“好惨!你知道杀死他们的是谁吗?”
高小翔摇了摇头,痛苦地道:“不知道,据说是被你所说过的武林高手所杀……”
高小翔说到这儿,两支星目猛然暴射出两道怨毒的神光,低沉而有力的继续道:“杀人偿命,血债血还,有一天,我要他们以百倍甚或千倍的利息偿还……”
白衣少女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
白衣少再次发问道:“你父母死几年了?”高小翔叹了口气道:“十年了,在我九岁的时候。”、
白衣少女怜悯的问道:“几年来,你怎么过的?”
高小翔苦笑了笑道:“乞食度日,四海漂泊。”
白衣少女一笑道:“瞧不出,一个乞丐,居然满腹经伦,讲起话来文绉绉的。”
高小翔苦笑了笑道:“行万里路,胜读万卷书,多年来流浪的阅历,使我的气质与对人生的体验,更加深了一层。”
白衣少深受感动,喃喃地道:“没有父母,行乞度日,满腹经伦,身具凛人的绝世武功而不自知,你……你简直是一团谜,一个雾中的人物。”
高小翔茫然道:“谜,雾中的人物……谜,雾中的人物,……小姐说得贴切极了,这是每一个流浪者的典型,当然我也不能例外。雾,迷迷茫茫的,很美,不是吗?”
白衣少女望着银河两边的牛郎与织女,漫声应道:“是的,很美,但是流浪者那股凡事毫不在乎的气质,孤傲、冷漠却更能打动人家的心弦。”
高小翔没有会意,望着白衣少女的侧影,没有出声。
白衣少女幽幽的叹了口气道:“你瞧,七夕快到了,牛郎织女即将在鹊桥相会,而我们还有半个更次就要分别了。”
高小翔轻轻一叹道:“‘自古多情空余恨’,本来姑娘就不该救我,本来我们就不该认识。”
白衣少女微微一叹,道:“也罢,时间无多,我倒要问问你,难道你的‘屈指神功’绝技,也是无师自通?”
高小翔奇怪的道:“当然,姑娘你知道,像我们这种乞丐,身上有一股怪味,时时会引来满身蚊蚋,绕着我们四面嗡嗡作响,你想有多讨厌。我被扰得不耐烦,于是,开始用手指弹杀它们。起初是用手指头挨着它们打,渐渐的,我能离着它们一寸,就用指风弹死它们,十年了。我由一寸至二寸,二寸至三寸,终至于数尺内,都可杀它们于不知不觉间,也由一个手指头到十个手指头都能自由自在,运用自如。”
白衣少女摇了摇头,迷惑自语地道:“怪事,怪事,武林数百年来。第一次听到‘屈指神功’居然这样练成……”
高小翔绕着圈子,踱了三步,突然停了下来,道:“听姑娘说奇怪,也使我感到奇怪,为什么?我这些不值一笑的雕虫小技,居然令你感到那么惊讶与奇异,好像我不应该会似的……”
白衣少女没等高小翔说完,插嘴问道:“你认为,你所学的是雕虫小技吗?”
高小翔点了点头,反问道:“姑娘你认为不是吗?”
白衣少女严肃地道:“不是,我现在要告诉你,你所显露的三手,是武林至高无上的三种绝学,只是你不自知罢了,从此刻起,在半个更次内,我要使你成为轰动武林的天才怪杰。”
高小翔茫然地问道:“武林?武林高手岂是旦夕可成我常听人说,要成为一个武林高手非数十年日夜苦练,再加上天赋异禀,体能过人,方有所成,姑娘怎说要在半个更次之间,使我成为一代怪杰?这姑娘不是说着玩的吧。”
白衣少女流波四射的明眸,闪射着一缕坚定的神彩,掩面白纱被夜风轻轻拂动,有一股神圣不可侵犯,令人油然生敬之感。
但听她沉缓而有力的道:“你瞧我是说着玩的人吗?”
高小翔惶恐地道:“姑娘会错了意啦,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我始终不懂……”
白衣少女微显不悦地打断了高小翔的话,道:“不要只是、只是啦,你是身入庐山,不识庐山真面目,你目前的境遇与一般人不同,你已在无意间,修习了武林最深奥的数种绝学,但是你不知怎样应用,所以空负一身绝世武学,依然不能算是一个武林人物。今宵半个更次,我只不过要教你几种最普通的武学入门,也就是说,教你怎样用你现在的内力与绝学。”
高小翔自嘲地笑了笑,一语双关的道:“这就叫做一语点破,姑娘你说是吗?”
白衣少女点了点头,道:“是的,一语点破,使你茅塞顿开。”
高小翔诚恳地道:“多谢姑娘恩典。”
白衣少女卟嗤一笑道:“武林人物,不讲这套俗礼,免了吧。”
高小翔道:“是,小生这厢有礼了。”
白衣少女微微一笑道:“瞧不出,你倒蛮风趣。”
高小翔微微一叹道:“这只限于跟姑娘在一起的时候,自从我呱呱落地,至今一十九载,我从未发现,我是如此善于词令。”白衣少女心头感到一阵甜蜜,眼角微微一漾,想笑,突然,她像想起了什么,重又将要漾出笑意的眼角拉了回去,轻轻的叹了口气道:“时候已不早,快请凝神调息,扫除心中杂念,听我讲授人体奇经八脉,以及各重要死穴的部位。”
高小翔先是一怔,继而垂首答道:“小翔记下了。”
白衣少女双目一闭,合掌当胸,自言自语的祈祷了一阵,她说话微小得连站在她身侧的高小翔,也听不出说的什么。
只见她口齿启动了一阵,突然睁开双目,眼神湛湛,望着高小翔说道:“家师一再严谕,命我不能将他老人家所传武学,未经他老人家同意,传授他人,只是今夜,情非得已,事已至此,若非你身具一身超绝天下的武林奇功,我也是爱莫能助,只好望着你遭受天下武林各派刑问而死……”
高小翔听到这儿,惶惑的插口问道:“为什么要刑问我呢?”
白衣少女道:“困为他们认为你偷了‘口诛真言’。”
高小翔不悦地道:“天晓得,我有没有偷。”
白衣少女微微一叹,道:“你没偷,偷的是我,所以我要救你,否则,也不会发生……”
白衣少女说到这儿,突然住口,深沉的叹了口气,缓缓从怀中取出一本小册子,书皮已经发黄,显见年代已经很久。
黄黄的书皮上,用篆书写着“奇门点穴秘诀”六个字。
她递给高小翔道:“人身有一百零八穴,三十六死穴,七十二麻穴。点穴手法,也因各门各派而异,种类繁多。昔日家师,研习各门各派点穴手法,取精除劣,著成了这本‘奇门点穴秘诀’,虽不敢夸说独步天下,但也是上上之作,往后有空,希望你自己多加修习,以期大成,今晚时间有限,这些只好不谈……”
高小翔奇道:“放掉这些不谈,难道还有更好的法子?”
白衣少女明眸一抬,扫了他一眼,意思是说:“谁要你多嘴。”
接着道:“并非没更好的办法,倒是有一个速成之法。”
高小翔忍不住又道:“速成之法?”
白衣少女这次狠狠的盯了他一眼,好像是说:“瞧你又多嘴,我可不理你了。”
白衣少女真的没答话,是发了狠。
高小翔尴尬地望了望白衣少女,不知如何是好。
白衣少女被高小翔灼灼发光的眼神瞪得泛起两朵红云,嗔道:“瞧你干嘛,这么傻着眼睛瞪人。”
高小翔这才发觉了自己的失态,“我……我……”了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白衣少女瞧他这付窘相,也不为己甚,才又庄容说道:“其实说来,这也并非什么速成之法,我只不过要在人身三十六死穴中,挑出八个最重要的,告诉你认穴的部位,……”
高小翔不觉又脱口问道:“这有什么用?”
白衣少女气得一跺脚,骂道:“讨厌,你怎么这样多嘴,我告诉你,往后你只能听,不能问,知道吗?否则我就一走了之,不理你了。”高小翔点了点头。
白衣少女举起春葱般的玉手,轻按在高小翔“灵台”穴上。
但觉一股热流,向灵台直向全身散去,全身真气受那股热流一阵推动,立即回聚丹田,气聚神凝,忽觉心境空明如洗,百念俱消。
只听白衣少女说道:“人身百穴,首推百会,百会穴在人头顶之中,又谓之为昆仑顶,此穴为人一身百脉会聚之处……”
忽闻·“报恩寺”外,衣袂飘风之声,一闪而逝,高小翔不自觉心神一分,白衣少女缓缓放下按在高小翔灵台穴上的右手,冷冷一哼,道:“消息传得好快,‘口诛真言’落在‘安靖王府’,只不过十天,天下各派武林高手,已闻风而至,西安看来是难免一场搏斗,而你就是他们搏斗的对象,你如不能在这短短半个更次内,镇静心神,发挥你的潜能,学成你必学之学,我纵然有维护你生命安全之心,只怕也难达成愿望。”
高小翔急道:“现在我还不想死,姑娘但请放心,我自信在半个更次内,必能学成姑娘所教之学。”
白衣少女叹道:“你当真有此等自信吗?”
高小翔坚定的道:“高小翔一向不打诳语,凭我已往经验,只要我集中精神,能够一目三行,过目不忘。”
白衣少女低声叱道:“如此甚好,快些澄清心神,听我讲解‘灵台穴’,灵台,人之心也,在项上大椎下数第六骨节之内,也就是刚才我按着你的地方,记得吗?”
高小翔神情肃穆地道:“小翔记得。”
白衣少女继续道:“再下去,就是‘命门穴’,命门在项上大椎下数第十四节骨下缝间,在旁开一寸五分……”
说到这儿,又闻一阵衣袂飘风声,由“报恩寺”掠过,向西安城北面奔去,轻功造诣之高,令人咋舌。

第二章 过路乞儿成侠少
白衣少女轻轻的叹了口气道:“看来第一个遭殃的是‘安靖王府’,唉!爷娘不知怎么了,我得赶快回家去看看他们。”
高小翔莫名其妙地听着她喃喃自语。
白衣少女也发觉自己话不对劲,赶忙言归正传,继续说道:“‘幽门穴’左属肝,右属肺,在心下,‘巨阙穴’两旁开五分……”
白衣少女说到这儿,突然沉沉的叹了口气,又道:“我想请你帮一个忙,不知你肯不肯?这也算是给你一个亲临其境的机会。”
高小翔正色答道:“只要在下力所能及,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白衣少女黯然一笑,道:“你这是出自肺腑之言?”
高小翔斩钉截铁的道:“字字真诚。”
白衣少女妩媚的一笑道:“那就多谢啦。”
高小翔也微微一笑道:“不用客气。”白衣少女庄容道:“快些静下心来。”
高小翔冷漠的脸展现出一抹难得一见的微笑,道:“本来就静得出奇。”
白衣少女道:“好滑嘴。”
高不翔嬉皮笑脸的道:“不敢当。”
白衣少女一本正经的道:“仔细听着。”
高小翔点头道:“是。”
白衣少女道:“现在再讲‘会阴穴’,‘会阴穴’又名‘天下海底穴’在肛门前,肾囊后。‘天龙穴’,在结喉下一寸,再一寸六分为璇玑,璇玑下一寸两分为‘华盖穴’,此穴五脏之华盖,故名之。以上所讲八门,乃死穴中比较重要的八处大穴,以你弹死苍蝇的指力,如果弹中这些地方,来者必死无疑。”
高小翔疑惑地道:“怎么个弹法?”
白衣少女一皱眉头,道:“你怎么这样笨,把你认得的八处穴道,当作在你身侧飞着的八只苍蝇,不就得了,纵然敌手轻身功夫如何轻妙,也逃不过你的十指连弹。”
说到此处,忽听白衣少女冷冷的声音道:“快些找地方隐伏起来,有人来啦!”
说完之后,人已当先隐入暗影之中。
高小翔运足目力,四外张望了一下,除了夜风萧萧之外,其他毫无可疑之处。
心中暗道:“这是怎么回事?”
那白衣少女本已向左侧奔了数步,回头见高小翔仍然站在原处未动,不禁心头大急,翻身一跃,到了高小翔身侧,右手一探,抓住了高小翔的左腕,急道:“快些躲起来,如被我师兄看到我和你站在一起,那你就别想活啦……”
口中说着话,人却拉着高小翔向一丛耸立的翠竹中奔去。
直待两人隐蔽好后,白衣少女才长长的吐一口气,嗔道:“你这人怎么搞的,难道你真的没有听说过家师兄的大名……”
说到这儿,才想起高小翔并非武林中人,怎会晓得师兄的大名……
高小翔望着她那轻嗔薄怒,像是会说话的眼睛,怔了一怔,继而微微一笑道:“你师兄是什么人?我见都没有见过,怎么会知道呢?”
白衣少女忽然展颜一笑道:“我忘了你不是武林中人,说我师兄,自是难怪你不会知道,如果是武林中人,提起师兄‘青天居士’羽皓,莫不畏惧三分。”
高小翔重覆了一句道:“‘青天居士’羽皓?羽皓,好怪的名字。”
白衣少女道:“你错了,羽皓并不是他的名,羽是他的姓,皓才是他的名。
高小翔沉思了一阵,道:“在下倒要见识见识他。”
白衣少女摇摇头,叹了口气道:“从今夜起,凭你那几招,足可列为武林一流高手,只是像你这等对江湖毫无半点认识之人,要单身在江湖之上走动,实在太危险了。须知江湖风险机诈无比,有很多事并非完全可用武力应付,何况人们认为你身怀武林人人梦寐以求的绝世神功‘口诛真言’。”
高小翔点了点头道:“孙子兵法有言:‘兵不厌诈’,在我尚未身入武林之前,十年流浪,我便对这句话,有极深刻的了解与体会,甚而进一步的应用了它,此后,身入武林,我当格外小心。我相信我的武功也许难登大雅之堂,但对于这种应用心机之学,我相信会比别人应用得更好,如果有人想在我面前耍阴险,那他是白想。只是,我始终奇怪,‘口诛真言’到底是一种什么东西,竟使得整个武林为它疯狂。”
白衣少女明眸抖动着一种异样的神彩,兴奋地道:“它记载着一种杀人之学,只是它绝非一般记载着武功修习的秘笈,它里边所记载的是,如何以言杀人。”
高小翔微微一怔,道:“在下只听说过以言伤人,从未听说过以言杀人。”
白衣少女点点头笑道:“不错!这也就是武林中人为它疯狂的原因,以言词杀人于不知不觉间,比如说,我们在这几句轻描淡写的对答中,你已暗中我计,立刻就得横尸当地,真可谓防不胜防。这比一般有形的任何武林绝技,都要高出一筹。”
高小翔听得打了一个冷颤,道:“真的这么厉害?”
白衣少女幽幽的叹了口气道:“只是,自从三百年前,一代才子元明占,手著这本秘录以来,除了他本人之外,从来没有人修习到能够随心所欲,以言杀人的地步,他们最多只能凭书所载,做到以言伤人,或是偶尔以言杀人的地步。”高小翔问道:“为什么?”
白衣少女道:“因为秘录所载,字字含义博大深奥,平常人如果终其一生,也研究不出个所以然来,能有小成之人,已可算是人间奇杰……”
高小翔正自听得出神,忽觉一支柔绵玉掌,骤然握住了他的右手,耳际间传来一阵低婉的声音道:“快些隐藏身子,我师兄就要到了。”
高小翔不自禁的把身体向后移动一下,挣脱被握的右手,笑道:“你好像很怕你的师兄?”
白衣少女忽的黯然一叹,情深款款的说道:“我哪里怕他,他怕我呢,只是今夜例外,那都是为了你……”
忽闻一阵衣袂飘风声,划空而来。
白衣少女急拉高小翔的右手,伏身竹丛中,并以纤手蒙在他鼻口之间,目光中满是乞求之色,显然她是要高小翔凝神屏息。
但闻那衣袂飘风声,疾如流星而来,倏忽之间,已到了“报恩寺”“翎雁塔”七级浮屠下。
高小翔屏息凝神,由竹丛空隙中,向外看去。
这一来,他几乎脱口喊道:“那不就是捉我的那个苟师爷吗?”
就这一刹那,他想起了那少女曾说道:“如被我师兄看到我和你站在一起,那你就别想活啦!——”
赶忙把吐到口边的话,重又咽了回去。
苟师爷在“翎雁塔”下来回踱了几步,一双阴沉的利刃眼光四下扫望了一眼,轻轻“咦!”了一声,两臂一抖,拔身两丈多高,悬空斜飞,脚落地已到六丈开外,瞬息间,身形俱杳。
高小翔一挺身坐了起来,长嘘了一口气道:“那个师爷打扮的,可就是姑娘的师兄?”
白衣少女点点头笑道:“不错,他就是江湖黑白两道,闻名丧胆的‘青天居士’。”
高小翔微微一笑道:“总算让我见识了一个,从今夜起,我要一步一步的踏入武林之门,我也要开始认识武林中有头有脸的人物。”
白衣少女道:“要认识武林人物不愁,等一下就有好戏可瞧,目前我还要教你一套‘璇玑步’法,若遇敌手功力过高,你的‘屈指神功’,无法制敌时可用‘璇玑步’法,一逃了之。”
高小翔不悦地道:“一逃了之?这岂是男子汉大丈夫应有的行径。”
白衣少女一愣,冷冷答道:“你知道什么,常言道:‘大丈夫能屈能伸’,如果你功力不如人家,难道你要引颈受戮?”
高小翔被白衣少女几句话,顶撞得呆在当地,俊脸通红,半晌做声不得。
白衣少女看他愣怔神态,忍不住卟嗤一笑,道:“十八九岁的人了,怎么这般面嫩。”
高小翔只觉对方言词犀利,句句使人难以忍受,忽而笑脸迎人,忽而冷若冰霜,喜怒难测——
忽听白衣少女低沉而肃穆的说道:“小心听着,我要开始讲授‘璇玑步’的口诀了,十步九折,一曲三弯,四腾五挪左在逢源……”
一边说着,一边在地上画了十个圈圈,绕了起来,忽左忽右,忽前忽后,有若花间蝴蝶般穿梭于十个圈圈之间……
高小翔每每看到她快要踏到了前面圆圈的时候,刚要脱口呼道:“快闪!”白衣少女已经绕了过去。
白衣少女连续绕了十个圈子之后,向高小翔问道:“你有没有看懂?”
高小翔点头道:“我完全看懂了。”
白衣少女不相信的问道:“真的吗?”
高小翔正色道:“难道还会骗你不成。”
白衣少女不悦的道:“你何必对我这么凶,我不是不相信你说完全看懂,我是替你高兴,因为你是‘血影门’数百年来最杰出的一位人才……”
高小翔虽然绝顶聪明,但因毫无江湖阅历,不知顾忌,一高兴,立即插口道:“妙事,妙事,我居然成了‘血影门’数百年来,一位最杰出的人才。”
白衣少女一本正经的道:“你先甭高兴,把口诀念一遍给我听。”
高小翔脱口念道:“……十步九折,一曲三弯,四腾五挪,左右逢源……”
他念罢,骄傲的一笑。白衣少女明眸一睁,不怒自威,冷冷道:“不要过狂,今后行走江湖,更应虚怀若谷,不要过露锋芒,须知你目前武功,攻的只会‘屈指神功’一项,认得的穴道,只有人身八处死穴,势必惹人眼红,一动手过招,不是你杀人,就是你被人杀,设若你每次都得胜而归,试想你这两手血腥不会引起武林公愤?”
高小翔愤愤地想道:“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引起武林公愤又怎样?反正我已厌透了这个世界,杀了几个人,再被人杀,这也够痛快。”
白衣少女眼光一扫高小翔,冷冷道:“怎么样?不服气。”
高小翔没想到她会这么问,呐呐不知如何作答,一时呆在当地。
稍停白衣少女又笑道:“好啦,好啦,照着口诀,你试着在这十个圈圈内,走走看。”
高小翔依言在十个圆圈内走了起来。
他虽已体悟了口诀的奥秘,但体悟口诀看别人做是一回事,自己做起来又是一回事……
他感到前后左右,尽是圈圈,刚刚闪过一个,就差点踏中另一个,好不容易,又闪过了另一个,几乎又要踏上别一个……
只听白衣少女在外喊道:“快点左闪,一拧身,穿过卯门,……啊!啊,踏上了圈圈了,如果对敌时,你这叫自送门来怨不得谁,不过别急,我在初练时,一共踏了十次,家师踏了九次,你现在只不过踏了一次……啊!快向右挪……又踏上了,这是第二次……”
高小翔越转越糊涂,但见满地圈圈在那儿打转,一圈下来,已是满头大汗,一共踏了四次。
但听那白衣少女又道:“快些屏息凝神,吐纳三次,好好的把口诀仔细的体会体会。”
高小翔如闻梵音,精神猛然一震,缓缓的停了下来,仔细的体会起口诀来。
白衣少女两眼瞧着他,含情脉脉,不知想的是什么?
久久,高小翔猛然喊道:“我懂了。”
说罢,他又开始绕起圈圈来……
这次高小翔没使白衣少女失望。
刹那间,高小翔安然的闪过第八圆圈,已踏上第九圆圈,猛地他一扭腰,左脚一垫步,往右一挪,右手一拍左脚,又闪过第九个圆圈,穿出了第十个圆圈,愣愣地站着出神。
这出乎所料的事实,使白衣少女茫然不知所措的呆住了,久久,始惊喜的喃喃自语道:“想不到他是数百年来‘血影门’的第一人,真想不到……”
此时,忽闻寺外又响起一阵衣袂飘风声,直向西安城奔去。
白衣少女望了高小翔一眼,道:“快跟我来。”
她双足微一用力,人已跃出“报恩寺”。
但见夜空无际,寒星闪烁,哪里还有人踪。
高小翔也跟着跃出“报恩寺”。白衣少女一颦眉头,道;“快呀,否则来不及啦。”
说完,当先向北大街奔去。
高小翔一提气,轻飘飘的跟了过去。
白衣少女奔行之际,就留神向四外查看,忽然瞥见数丈屋面上一条人影冲天而起,直升两丈多高,才斜向东北方落去,沉入夜色中不见。
她不禁心头一惊,暗道:“但看此人身法,武功定然不弱,江湖上当真是高手如云。”
高小翔突然低声说道:“有人来啦,快些隐起身子。”
当先一伏身,隐在路旁树荫下。
白衣少女紧随着闪进一棵梧桐树下,她似是不信高小翔的耳目灵敏能在自己之上,闪入梧桐树下之后,仍然抬头向四外搜望。
果见两条人影,迅如流矢而来,转眼间已到对面屋上,略一张望,又复向前奔去。
白衣少女暗道了一声惭愧,笑道对高小翔,道:“你好灵的耳目,连我都要自愧不如,想来这又是无师自通了。”
高小翔微微一笑道:“这没什么,自小练成的,姑娘这般夸赞,实使在下感愧莫名。”
白衣少女笑道:“瞧你哪来这多客套话,少说几句好吗,走吧。”
说完,一挺身,身前奔去。
高小翔也紧跟着白衣少女飞奔而去。
也不知奔了多久,来到了座府第,白衣少女当先跃起,人升七尺,突然微摆纤腰,悬空一飘,倒翻出一丈多远,急沉而下。
高小翔暗赞道:“好漂亮的姿势。”
紧随着一提真气,原站姿势不变,身躯倏忽直冲而起,约莫升高丈余,突然一躬身,虾子倒弹般,平空横越过一层屋面,落入屋后。
白衣少女目睹高小翔奇绝的轻功身法,暗自赞佩,心想道:“他的身法,却是闻所示闻,见所未见之学,不知是哪门哪派的功夫,不会又是自创的吧?此人身怀武功,确使人难测高深,我这几日暗中一留神观察,发觉他所会的武功很广博。如果说他目前所会的武功,都诚如他所说,是无意中学成的,哪有轻功,内功,样样都能的道理,莫非他是乔装,另有所图不成?但装也不会装得如此之像,他究是怎么样的一个人物,实在使人百思难解。总之,此人胸罗武学,浩瀚如海……”
她想到这儿,沉沉的叹了口气,忽的振袂而起,跃落在对面屋顶之上。
高小翔伏身在一株大树上之后,放眼四望,但见楼阁丛叠,鳞次节比,连绵数里,约有百来间,回廊百折,庭园处处,当真是气象万千。
他想道:“这是谁的府第啊!好大的气派,怎么这等眼熟。”
就在他想着的时候,他的眼光陡然停在远处随风飘摇的四盏风灯上,这一刹那他的血液几乎凝住了。原来那四盏风灯上,正明明地写着“安靖王府”四字。
他刚从人间地狱逃出来,没想到又会自动的闯进来,像惊弓之鸟的他,怎会不骇惧得不知所措呢。
在隐隐的夜色中,传来一阵细微而清晰的声音道:“高小翔仔细瞧着,这幕戏就要开锣了,你看,东北边的那一间楼阁的灯亮了。”
高小翔抬头望去,果见东北边,一座阁楼,烛火辉煌,只见两个人影由窗中反映出来,隐约可辨,正是抓他的苟师爷与那个拷问他的中年汉子。
但见那反映在窗上的人影,一齐躬身肃立,似在听命受教,只因那窗门关闭甚严,听不到室中声息。
阁楼外的横匾,黑底白字写着“学宛”两字。
忽见室中烛光晃动,逐渐暗去,似是室中之人进入内室,窗中反映出苟师爷与中年汉子的人影,亦逐渐模糊不清。
黯淡的月光下,微闻呀然门声,六个劲装佩剑的大汉,鱼贯而出,最后两个人并肩而出,细看正是那苟师爷与中年汉子。
只听那中年汉子笑道:“苟师爷,目前已经有不少武林人物聚集西安,看样子,八成是冲着咱们来的……”
苟师爷似已听得不耐,冷冷的截住了中年汉子之言,接道:“来就来吧,难道还怕他们不成。”
中年汉子本想发怒,但又极力忍住,打了一个哈哈,皮笑肉不笑的道:“话虽这么说,但总要小心些才是,如果明争硬拼,咱们不一定怕,但江湖上的阴诈鬼谋,可是防不胜防啊。”
苟师爷冷哼了一声,不屑地应了一声“是———”这一声“是”应得又缓又长,极尽侮辱之能事。
中年汉子霍然变色,但随即又平静下来,突然扬起右手一挥,四个佩剑大汉,一齐拔出背上长剑,各自跃开,每人相距约四五步远。
只听那中年汉子冷笑一声,道:“三更半夜,承蒙各位屈驾下问,我蔡某人甚感荣幸,简慢之处还望各位包涵。”
高小翔心想自己和白衣少女被人发觉,正待现身接话,突闻不远处一株树上,嗤的一声冷笑,道:“好说,好说,蔡兄已十余年不在江湖露面,想不到居然在宦海得意起来,只是瞧你这份气派,雄风不减当年,十余年埋名苦练,功力定然精进不少。”
中年汉子受人讥讽,不怒反笑,其声低沉,冷如万丈冰窖中吹出来的寒风,令人心悸胆寒。
那长笑声足足有半盏茶工夫之久,才停下说道:“难得,难得,胡坛主难得拨冗涉足江湖,这次破例远来中原,想必有要事待理,不知能否惠告?”
树上隐身之人冷笑一声,飘身而下,竟和那中年汉子对面而立。
高小翔见那现身之人五短身材,面貌奇丑,穿着一件黄麻大褂,目光流动,向四外打量了一阵,道:
“十年不见,蔡兄还能听出是兄弟的口音,佩服,佩服……“他说到这儿,轻“咦!”了声,接道:“不知阁下身旁此子是谁?好狂。”
中年汉子冷冷接道:“本府教席,人称苟师爷。怎么样?你对他的狂态,不服气?”
现身之人,淡淡一笑,道:“岂敢,岂敢,今宵来人不少,蔡兄所居这所‘安靖王府’,只怕已有不下千位以上的武林高手。”
苟师爷冷哼一声,道:“这似乎不关你的屁事。”
只听那现身之人,冷笑一声,道:“你是什么东西,居然敢对老夫这般无礼。”
苟师爷哈哈一阵狂笑,道:
“我是什么东西,凭你这付长相,还不配问。”
黄麻大褂的老者怒极而笑,道:“是,是,苟师爷说得是。”
忽听中年汉子叫道:“苟师爷小心……”
他话刚出口,突见胡坛主微一挫腰,左手迅如电光石火,疾向苟师爷抓去,认位之准,一闪而至。
苟师爷傲然一笑,道:“多谢蔡总管的提示,这个兄弟知道。”
说着跨步闪身,让开对方攫拿,右手呼的一招,“狂风飞絮”,猛劈过去。
但觉掌出风生,威势无伦,直撞而出。
胡坛主出其不意,两人又是近在咫尺,凭自己身手,虽不敢说能够手到擒来,但至少能把对方逼退两尺,那是毫无问题。
那知对方早已有备,跨步闪身,已然避开自己一击,不禁心中一惊,立时一提丹田真气,暗运功力,准备施展劈空掌力……
就这一转眼间,苟师爷劲猛的掌风,已然逼近。
胡坛主究竟是老江湖,享誉武林数十年,自非等闲之辈可比,一持对方掌势奇猛,立即把运集右掌的劲道,迎着来势劈出。
两股强劲的掌力一接,胡坛主被震退了三步,不禁微微一怔。
他没想到这个藉藉无名的年轻人,功力居然如此之高,使他对“安靖王府”生起了一丝畏惧之心。
他怎么知道眼前之人,就是名噪大江南北黑白两道,闻名丧胆的“青天居士”羽皓。
在一旁冷眼旁观的蔡总管,也是微微一愣。
他本来深知苟师爷身怀绝学,多日来皆在暗中窥察,无奈苟师爷深藏不露,至使他无法一尝宿愿。
如今见苟师爷微露一手绝技,也不得不深深惊异于苟师爷功力之高了,更立下了必除苟师爷之心。
苟师爷则不屑地哼了一声,傲然而立,冷冷道:“名震西北一带的胡坛主,不过如此,我以为有什么惊天动地的不世绝学。”
只听胡坛主哈哈一声干笑,道:“小子不必卖狂,明天三更,我胡风在城西‘贵妃阁’的旧址候教,不见不散,届时定当教你尝尝‘七星门’的厉害。”
但闻中年汉子冷冷说道:“胡兄最好少放马后炮,咱们明晚三更再见,我倒要瞧瞧‘七星门’到底有何惊人绝学……”
说至此处倏然住口,双手抱拳,四下一挥,道:“蔡某人已十年未履江湖,今宵承蒙各位英雄没把蔡某人忘了,特地赶来‘安靖王府’探望,蔡某人十分感激,只是深夜之中,不敢惊扰在下主人,歉难接待各位,蔡某人这里谢罪了。”
说完,与苟师爷退入室中。
突听正南屋脊后,响起一阵呵呵笑声,接道:“哪里,那里,蔡滑头十年来你那份皮笑肉不笑的的功夫,倒是长进了不少,明晚三更,我这个老不要脸的,定然到场观赏一番。”
最后一句话出口之时,人已凌空而起,去势奇快,话说完,人踪已杳。
胡坛主脸色微微一变,心想道:“想不到连久已不在江湖露面,名震天下的‘武林一怪’泰仙,竟也赶来,以眼下情势看来,只要闻得此讯之人,只怕都要日夜兼程而来,门主若不早来,这件东西,只怕要让别人捷足先得。”
胡坛主眼看着那两扇房门慢慢的关好,才冷笑一声,转过身子,穿屋而去。
就在他离去的一刹,“安靖王府”又飞快的闪进几道黑影,向“学宛”奔去,大家各怀心事,谁也没有理会谁。
忽听室中传出一个苍老的口音,道:“深更半夜,擅闯王府,你们好大的胆子,如再留恋不去,可别怪老夫出手狠辣,要你们全都死无葬身之地。”
口气托大,咄咄逼人。
正北屋脊上,突然传来一声冷笑,道:“天下武林高手,都已赶来西安,我看你是趁早放手,免惹杀身之祸。
只听屋内之人,怒极而笑,笑声充满着无限杀机,使人听来不寒而栗,笑了足足盏茶之久,才冷冷道:“‘口诛真言’老夫已得而复失,被一个乔装丐儿的年轻人盗了去,阴沟里翻船,说来谁也不信,要是不信,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老夫再重申一臂,如再留恋不去,哼,哼……”
这次是西南一座假山石后,一个粗哑的口音,道:“我们又不是三岁孩童,岂会被你三言两语,就诳了去。”
屋内之人,冷笑一声,道:“如此说来,你们是不肯走啦?”
突闻西北方一个人,狂笑一阵后,接道:“既然来了,就不怕没命回去,死!唬不了人。”
屋内之人连声,道:“很好,很好,既然不怕死,就叫你们尝尝死的味道,老夫已经数十年未沾血腥,今宵是被逼出来的,怪不得老夫心狠手辣了,但是老夫已经发誓,此生不离‘安靖王府’,只要今宵谁能逃离‘安靖王府’,饶谁一条活命就是。”
就在最后一句话落口之际,“学宛”大门霍然而开。
一道白影电射而出,快得命人分不清他的身影,但见他向西北方说话之处落去。
身形未落,猛闻一声惨号接踵而起,敢情来者已经死于非命。
但闻那苍老的口音,冷冷说道:“凭你们这些二三流货色,居然也敢在老夫面前卖狂,要不教训教训你们,也教你们小看老夫了。”
但见他身形连闪,刚才答话之人,接连几声惨号,都已死在他的掌下。
陡闻那白衣少女惊呼一声,道:“啊,是师父。”
月光下,但见适才屋内说话之人,已然站于“学宛”回廊沿下,满头白发与月光相辉映,偶尔夜风吹过处,飘起他那身雪白儒衣,宛若神仙中人。
但见他双目微瞌,冷然说道:“不想死的,快滚!”
今宵到“安靖王府”中之人,大都是目前各门各派的二三流人物,各人凛于老者的神威,没有人敢发声,各自飞跃而去。
白衣少女轻轻一扯高小翔衣角,道:“你也快走,这里没你的事了。”
高小翔人极聪明,已听出弦外之音,当下振袂而起,刚想离去,陡听老人沉喝一声,道:“浑小子,你好大的胆子,居然还敢再来‘安靖王府’,你今宵是来得去不得了。”
说话间,猛然一提身子,向高小翔落身之处奔去。
白衣少女急声道:“快走,否则你必然送命。”
高小翔很伤感地道:“姑娘,想不到我们就此而别……”
白衣少女已微显怒意,用传音入密的无上功法厉声喝道:“快走,还想见面,就得把这条命留住,记住只能用你的‘屈指神功’拒敌,边打边溜,绝不可用‘璇玑步’法……啊,快转身,弹他的‘天突’、‘璇玑’、‘华盖’、‘幽门’四穴,别让他逼近身边,然后施展你的轻身绝技,奔出‘安靖王府’。”
高小翔此时也感事态严重,猛一提身,向北奔去。
陡闻一声沉喝之声,来若流矢、倏忽之间,已到了身后,不觉心头大骇,双足一登,再度凌空而起。
同时回身弹指,四缕指风,破空而出,直弹来人“天突”、“璇玑”、“华盖”、“幽门”四穴。
但闻来人一声怒喝道:“好小子,看不出你年纪轻轻的,居然身怀‘屈指神功’不世绝学,看来偷书的是你没错。”
一股奇大潜力,随声击到,高小翔突觉自己弹出指力,被人反弹而回,悬空的身子,也被那强劲潜力震得向下急落。
来人一击之力道强劲至极,高小翔还未转过头,身子已被摔在屋顶,震碎了几片屋瓦。
老者却也被他的“屈指神功”震得身子晃了两晃,跃落屋顶上。
高小翔虽然被人凌空震落,并未伤到身体,他连连几个翻滚,又挺身跃起,向前奔去。
老者冷冷喝道:“瞧你往哪儿走。”
但见一团人影,带着衣袂飘风之声,破空向高小翔罩下;来势劲急如风。
高小翔目睹来人那扑击之势,有如惊电迅雷,心中一急,忙又回转身,十指运足八成劲力,齐弹而出。掌风、指风,未一交接,高小翔只觉对方劈来力道,有如排山倒海一般,绵绵不绝而来,整个身子,被震得向后飞了半丈,但感心头一甜,吐出一口血来。
这一次,老者也被少年的“屈指神功”,震得差点摔在屋顶上,脸色泛白,呼吸急促。
这时,高小翔距“安靖王府”的石墙,尚有两丈左右,他绝望地摇摇头,他心中暗道;“我是死定了。”
仿佛之中,他看到了白衣少女流波四射的明眸,满含关怀地注视着他。
仿佛之间,那白衣少女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快走!还想见面,就得把这条命留住……”
以前他对生死看得很淡,但如今不同了。
他觉得这个世界,毕竟还值得留恋……这一刹那间,他觉得他必须活着,活着见她一面,活着报复……。
高小翔求生之念一起,咬紧牙跟,双足一登,凌空而起,直向那石墙之外飞去。
只听老者沉声喝道:“好小子还不停步,当真找死?”
右手挥处,掌风直逼过来。
高小翔的身子,已经跃飞起一丈多高,他想道:“反正是死,就跟你拼了吧。”
人一决定要死,心情反而坦然,一提丹田真气,十指运足生平之力,怒弹而出,疾向那排空而来的掌风迎去。
这又是一次硬拼。
高小翔只觉对方劈来力道,有若江河怒涛一般,直压下来,如受雷击,耳际嗡然作响,全身气血翻动,喷出一口鲜血,晕迷过去。
老者望着被震飞出“安靖王府”外的高小翔,脸上阴睛不定,数度欲跃出“安靖王府”外,但都临时裹足不前。
但听他喃喃自语道:“可怕啊!这么小小的年纪,功力居然如此之高,若于假以时日必然后患无穷……”
猛听他撮口一声轻啸,“安靖王府”内,又电射来一人,正是苟师爷。
老者望着苟师爷道:“把他提回来。”
说着,头也不回地向“学宛”奔去。
苟师爷微一拧身,向高小翔卧身之处落去。
就在此时。
一道白影如飞而来,探手提起高小翔,三两个起落,已消失在沉深夜色中。
来者正是那白衣少女,她一口气走出五六里路,在一处破落的山神庙停了下来。
白衣少女放下了高小翔,点燃了火熠子,施展推宫过穴手法,推活了高小翔受震血脉,扶他坐于地上。
高小翔悠悠醒来,望了望坐在身侧的白衣少女一眼,叹道:“姑娘救我二次活命,恩重如山……”
白衣少女幽幽的叹了口气,道:“都是我不好,把你带进‘安靖王府’才使你受了这次无妄之灾。”
高小翔喘了一口气,道:“我被那人掌力震伤了内腑,而且我已感到伤势极重,只怕不是短时间能够养息复原,姑娘你若有事,不必为在下分心了,你快走吧。”
说着话,人却挣扎站起,举步欲去。
白衣少女望着高小翔带着重伤,挣扎欲去,不禁芳心大急,一横身拦住去路,嗔道:“你伤势这等沉重,还要到哪里去?”
高小翔闻言一怔,茫然道:“我到哪里去?我要到哪里去呢?”
突然伸手向白衣少女推去。
白衣少女右手微闪,猛然扣住高小翔左腕脉门,柔声道:“别急,好好坐着,我马上就走,就是你要我不走,那也是不可能之事……”
说到这儿缓缓一叹,接道:“盘膝坐着,五心向天,万念集一,导引吐纳,我以本身功力助你疗伤。”
说着,双手贴在高小翔胸前。
高小翔依言盘膝坐好,只觉一缕真气,由丹田缓缓流向全身,绕行三匝,白衣少女突然一掌,击在他头上“前顶”要穴。
高小翔忽觉全身一颤,知觉顿失。
不知过了多少时间,他忽然感觉一阵寒意,睁眼看时,天色已经大亮,白衣少女已不知去向。
他突然感到一缕莫名的寂寞涌上心头……
他长长吁一口气,挺身站了起来,缓缓步出庙外,仰脸望着天上几片白云浮动,呆呆出神,周围的环境,对他是那样陌生。但闻晨风摇动满院翠竹,发出沙沙的响声。
他举手拍拍自己的脑袋,尽量想回忆白衣少女是怎样离开他的,可是,脑际宛如一张空洞的白纸,什么也想不起来……
他摇摇摆摆的走了几步,几乎又栽倒地上,头顶上像压着一块千斤巨石,酸软的双腿极难支持这沉重的负荷。
他不得不又盘膝坐下来,凝神闭目,导引吐纳……
不知不觉一个中午又过去了。
当他睁开眼来时,已是艳阳当空,他用衣袖擦了擦满头满脸的汗水,突闻腹部一阵雷鸣,饥饿异常。
正想站起来去找一些吃的,抬眼一望,突然发觉身前一只精美无比的白玉瓷瓶下,压着一纸便笺,上面写道:“小翔,醒后速服此药,然后再打坐行功,环绕全身三十门周天,盼依言照做,勿误。”
下署“丽草”。
望着这一纸便笺,他茫然了丽、丽、丽,这是多么好听的名字呀。
“丽、丽……”
他茫然自语了,在这一刹那,他有太多的感触:“丽!你对我恩重如山,情深似海,叫我高小翔今生今世,怎能报答……”
想到感慨之处,不觉黯然神伤,勾起自己凄惨的往事,在心田深处,感想的另一端,泛起一股浓浓的恨意来。
他想道:“无论为恩或为恨,自己都得活着,恩须报答,恨要报复,一个人如果恩怨不分,是非不明,那还活着做什么?……”
想到这儿,他缓缓起身,拿起地上的白玉瓷瓶,揭开瓶盖,喝了起来。
但觉药汁入口,芬芳异常,一股暖流直入丹田,再由丹田慢慢的遍布全身,他感到一阵无比的舒适,赶忙又盘膝打坐起来,以本身真气,助药力行遍全身百穴。
这一次打坐醒来,已是暮色四合,明月当天。
高小翔站起身子,试着走了几步,发觉所受重伤若失,而且举步间反比以前更轻灵,他不由高兴得跳着跃着。
就在这时,忽闻远处传来一声幽长而凄凉的声音道:
“‘拘魂宫主’驾——到———”
回荡在荒郊月夜,使人不寒而栗。
余音未绝,骤见人影闪动,两个身着黄麻短褂的怪人,联袂跃入殿前静院,直对破庙的大殿走来,到了门边,停住脚步,四道泛着绿芒的眼神,阴晴不定的一齐投注在高小翔身上。
最初两人脸上微现惊愕之色,随即阴狠的相对一笑,合掌垂手,一语不发。
但闻那喝鸣之声,似是近了不少,两个身着红麻大褂的怪人,又联袂跃入围墙,和先前两人一般,对高小翔望了一望之后,视若无睹的分别列在殿门两旁。
接着又鱼贯跃进来一大群人,仔细一瞧,却是八个身着麻褂的怪人,分着,白、蓝、紫、黑、四色,也和先前四人一样,对高小翔冷眼望了一望之后,分列殿门两旁。
高小翔心想道:“好怪啊,这是怎么回事?……”
正在忖思之际,忽听一阵笙歌遥遥传来,那十二个怪人,闻声肃穆静立。
只见左排最后身着紫色麻褂的怪人,对高小翔望了一眼,阴沉地道:“‘拘魂宫主’大驾就到,快请肃立迎接。”
高小翔望了望说话之人,不屑地道:“他是什么东西?要我迎接。”
十二个怪人一听高小翔口中这等轻视宫主,个个脸色大变,怒视了他一眼,恨不得杀了他。
“‘拘魂宫主’驾——到——”
但闻那鬼哭似的怪叫,愈来愈近,此声已似起自破庙之外。
笙歌之声,也愈来愈清晰可闻,只听歌声细细碎碎,哀哀怨怨,好不凄惨。
高小翔放眼望去,只见十个身着黄麻短褂的怪人,护拥着一个黄色布幔蒙遮的轻便小轿而来。
轿前黄缎帘幕低垂,难见轿中人容貌。
高小翔暗道:“‘拘魂宫’主好大的排场。”
心念未了,瞥见那黄缎幔遮的轻便小轿后,又出现一红缎幔遮的小轿,轿旁也拥护着十个身着红色麻褂的怪人。
高小翔不觉奇道:“奇怪呀,如果说黄缎帘垂着的小轿,坐的是‘拘魂宫’主,那么这红缎幔遮的轿子,坐的又是谁?”那红幔遮的小轿出现不久,紧随着又出现一顶白缎幔遮的轻便小轿,轿旁又护拥着十个身着白色麻褂的怪人。
高小翔怔了一怔,暗道:“这又是怎么回事?”
凝目瞧去,白色缎幔遮的小轿之后,又出现了一顶蓝缎幔遮的小轿,依旧由十个身着蓝色麻褂的怪人护着。
高小翔望了望排列宫门边的十二人,再看看经过的轿子,从颜色,他体会到一个问题,他想道:“如果我猜得不错,后面定然还有两顶轿子,一紫,一黑……”
果然不出他意料,那蓝幔小轿过后,接着又出现一顶紫幔小轿。
这一次有点小小不同,那就是轿边多了两人,一共是十二个身着紫色麻褂的怪人,左右各六,紧随轿边。
高小翔眼睛一亮,忖道:“此人在‘拘魂宫’地位必然不低,恐怕只是次于‘拘魂宫主’吧。”
紫幔小轿出现不久,紧随着又出现一顶黑幔遮的轻便小轿,黑轿比紫轿又有一些不同它除了十二个身着黑色麻褂的怪人护卫外,又多了两个身着宫装,手提旌旗的妙龄美女。
高小翔心想道:“这轿坐的定然是‘拘魂宫主’了。”
六顶小轿距离都保持在十尺远近,鱼贯直对破庙而来。
那抬轿之人,似都有着极佳轻功,片刻功夫,已来到了破庙外。
园外石墙,约有丈来高,二六一十二个抬轿大汉,竟然毫不迟疑的一跃而过,缓缓停在院里。
这时,高小翔瞧出,轿子是左右各二,中间紫、黑并排而立。
但见人群中走出来一个身着黑色麻褂的怪汉,抱拳对高小翔说道:“敝宫主和贵派掌门相约在这破庙里相会,请他到此见面吧!”
高小翔神色一怔道:“这位兄台,你找错了人啦!”
那身着黑色麻褂的怪汉,微微一皱眉头道:“你不是说着玩的吧?”
高小翔冷冷道:“当然。”
怪汉冷笑一声阴沉地道:“那你来这儿,意欲何为?”
高小翔昂然答道:“疗伤。”
怪汉闻言一怔,道:“疗伤?”
高小翔点头道:“不错,是疗伤。”
怪汉冷笑一声,阴沉地道:“不用疗伤了,今宵你已经不能生离此地了。”
合掌当胸,微微往前一送,立时一股强猛的暗劲,直袭过去。
高小翔耳目何等灵敏,一见怪汉扬手打出一股劈空掌力,不禁脸色大变,他怕再像前天晚上一样吃亏,赶忙振腕向外一弹,五缕指风破空弹出,其势若电,敢情已用上了九成真力。
怪汉闷哼一声,摔出丈外,气绝而死。
高小翔杀了人,也怔得一怔。
他没想到自己的“屈指神功”居然如此厉害。
须知他昨宵初次对敌,即碰上了“血影门”百年来最杰出的一代怪杰,武林人物二十年前闻名变色的“血掌叟”,惨败得几乎赔了命。
是以他对武林人物都产生了一种畏惧之心。
以为武林人物都像“血掌叟”一样厉害,是故一出手,就用了全力,岂知对方竟然不堪一击……
高小翔愣了一愣,转身大步而去。
只听那右边一顶黄缎幔遮的小轿之中,传出一阵阴森的冷笑道:“这位小兄台好厉害的‘屈指神功’,想不到年纪轻轻,居然身怀这种不世绝学……”
说话之间,突闻远处传来阵阵马蹄之声。
高小翔放眼望去,但见四辆由四匹马拖着的四轮大马车,踏着月色,急驰而来,马车旁护卫着一十六个身骑蒙古名驹的健汉,个个猿背蜂腰,威风凛凛。
高小翔想道:“这是怎么回事,看来今宵这儿定然有一场好戏,我倒要瞧瞧。”
他乃毫无江湖阅历之人,想做就做,也不顾忌什么江湖忌讳,就站在那儿怔怔地瞧着。
那四辆四轮马车,晃眼已到庙外,传来一阵朗朗大笑,道:“‘拘魂宫’主,我南宫玉晚到一步,有劳久候,这里谢罪了。”
那顶紫缎幔遮的小轿之间,陡然扬起一阵鬼哭的长笑,道:
“月未偏西,不能算迟,只是我解某人来早了。”
来人哈哈一阵大笑道:“‘拘魂宫’主胸怀大量,实使在下佩服之至,江湖传言不实,兄弟甚感遗憾。”
语含嘲讥,“拘魂宫”主哪有不明之理,但听他阴笑一声,冷冷道:“‘长青谷’主快人快语,实使在下颇感受用。”
“拘魂宫”主也回了一箭。
高小翔暗忖道:“原来这两人都是一门一派之主,难怪有这样大的排场,听口气,紫幔遮的小轿坐的是‘拘魂宫’主,那黑幔遮的轿子,坐的又是谁?瞧他的排场,地位又似在‘拘魂宫’主之上……”
想到这儿,又闻庙外一阵哈哈大笑,道:“好说,好说,‘拘魂宫’之人已十年未履中原,此次宫主亲率门下四府府主亲临中原想必有什么惊天动地之事发生,否则……”
但见紫缎幔一阵抖动,‘拘魂宫’主冷冷喝道:“此次‘长青谷’主亲率门下三堂堂主亲临西安,为何事而来,大家心里雪亮,谁也不用相瞒。”
“长青谷”主一阵朗声大笑,道:“好说,好说,不知宫主今晚邀约在下在此相会,有何贵干?”
高小翔心想道:“这人怎么这么喜欢开怀大笑,难道他的心中那么快乐?‘拘魂宫’主又老是阴沉沉的,他的内心又是那么阴沉不乐?武林人物真怪,哪有约会这般约法,各自坐在轿子和马车里这般大声对答……”
只听“拘魂宫”主阴沉地道:“在下邀约谷主,没有别的,就是想请谷主合作。”
“长青谷”主一阵震天大笑道:“承蒙宫主看得起在下,很好,很好,没想到大家风声如此之快,西安近日已群雄毕集,在下也正感到人孤势单,就此一言为定,只不知将来事成之后,你我怎样处置……”
“拘魂宫”主,道:“先得者为主,每逢三年易期,不知谷主意下如何?”
“长青谷”主这次没有笑,沉默了一会,像是在决定一件什么大事,久久始道:“就此一言为定,宫主也是一派之主,相信还信得过。”
这一句话,显然语中另有含义,“拘魂宫”主故作不知,冷冷一笑道:“承蒙谷主看得起,在下感激无限。”
“长青谷”主又是一阵朗声大笑,道:“客气,客气,在下就此告别。”
别字出口,四轮马车,一十六匹健马,已扬蹄而起,片刻间,消失于茫茫夜色中。
高小翔听得莫名其妙,刚想举步离去,忽听黑缎幔遮的小轿里,传出一阵咯咯娇笑,道:“‘长青谷’主果然名不虚传,好狂。三年,嘻,嘻,三年易主,只怕得手后,你已身在黄泉。”
紫色幔一阵抖动,“拘魂宫”主一阵得意的冷笑,道:
“这是一笔好交易,只怕‘长青谷’主到时要血本全无,玉娇娃,你好狠的毒计。”
那被叫做玉娇娃的,又是一阵格格娇笑,道:“这算毒?毒的还在后头呢,有朝一日,整个武林,都将低首称臣在我之下,那应是不久的事了。”
高小翔听得心头狂跳,心想道:“这女人讲起话来怎么这般难听,难听得使人受不了,唉,我还是走罢,听了也没意思。”
高小翔正想迈步离去,突听一阵森冷无比的怪异语音说道:“‘长舌鬼’启禀宫主,眼前这位少年,临死不惧,居然敢在宫主面前,擅杀十三紫煞的紫煞十二,不知该当何罪?”
但见紫缎幔一阵抖动,宫主不带丝毫感情的语音,接口说道:
“此人三死有余,先着黄煞八七九十四鬼拿他进见再说。”
高小翔听得暗暗好笑,心想道:“这究竟算是哪一类的江湖人物?居然装神扮鬼起来……。”
就在他寻思之际,突闻凄厉鬼号,隐隐约约,若断若续地传来,遂觉心魂欲飞,全身好不自在。
他哪知道黄煞因深悉这位对手难斗,业已动用了“拘魂宫”的绝学“阎王鬼哭”,不由大吃一惊,赶忙深深的吸了一口清凉的空气,神智顿然一清。
但见黄煞七八九十四人排成弧状,缓步走来,最右一人,声冷如冰的缓缓说道:“这位小兄台,你两手血腥,且近前来,在宫主之前,好自了断。”
说完,又是一阵隐隐约约的鬼叫,断断续续的传来。
高小翔陡觉遍体生寒,周身一颤,缓缓退了两步。
黄煞四人鬼哭更厉,鬼哭声中,同时扬掌向高小翔遥遥劈出一掌,掌风中隐带一股臭味,令人闻之欲呕。
高小翔已被他们扰得心神不宁,一见他们扬掌劈来,缓缓抬起手来,手指头呈现一股殷红,双手连弹,十缕指风,破空弹出,迎着黄煞四人联手劈来的掌风撞去。
黄煞劈出的掌风,一和高小翔弹出指风相触,立时觉出不对,只感对方指风,破裂他劈出的掌风,直向四人身上袭到,不禁吃了一惊,一面潜运真力,加强掌风威势,一面想飘身向后跃退。
只是为时已迟,他们劈出的掌力,已被高小翔的“屈指神功”破去。
要知“屈指神功”乃专破劈空掌力等一类内家真气的武功,陡见他们四人齐齐一声闷哼,被震退数尺,张嘴吐出了一口鲜血,倒地气绝而亡。
紫幔一阵抖动,“拘魂宫”主阴森森地冷笑一声,厉声说道:“十一紫煞齐出,务必把来人拿住。”
十一紫煞齐声恭诺,个个面色阴沉,缓缓向高小翔包围过来,间杂着声声怪叫,沉穆之中,又觉十分阴森。

第三章 不知身怀三绝技
高小翔心想道:“这是怎么回事啊……”
他困惑地沉思不休,猛然一声厉号,响澈云霄。
这一声厉号之后,紧跟着鬼号处处,满院劲风排空激荡,麻衣乱飘。
高小翔但觉眼前一花,跟着全身都感受到无数股无可形容的潜力压迫。
高小翔心中一凛,忖道:“这么多人不知要如何下手……”
忽然灵机一动,蓦地跨前两步,举掌作势,像要攻击迎面那三个紫煞。
他的动作快得异乎寻常,人家刚刚瞧清楚他跨前两步,他却已退回原位。
高小翔一旋身,十指齐张,十缕指风,怒弹而出。
陡闻数声闷哼,三个人影应声飞出。
高小翔闪电般已到了另一拨人之间,双手十指微曲,正要再施“屈指神功”……
手才伸出,耳边忽闻一声凄厉无比的鬼啼,震得他耳鼓呜呜而鸣,跟着数缕劲风直袭腕脉。
高小翔知逢劲敌,陡然一施“璇玑步”中的“虚无缥缈”,一闪身,躲过这厉害无比的一招。
那袭至腕脉的数缕劲风,竟是一个铜眼环睛,满脸虬髯,身着王袍的紫脸大汉出手时的指风。
他见高小翔招数神妙无比,应变迅速,认得这一式的来历,竟然怔着不动。
高小翔眼光一瞥,只见那紫脸大汉面罩严霜,肃立不动,脸上泛着一阵阴笑。
他不敢大意,气纳丹田,力贯双臂,也自蓄势待发。
身着甲袍的紫脸大汉嘿嘿一阵阴笑,道:“你是‘血掌叟’的什么人?”
高小翔心头一震,随即淡淡地道:“什么人?非亲非故更非师徒。”
紫脸大汉又是一阵嘿嘿阴笑道:“既非师徒,你这一套‘璇玑步’从何处学来?”
高小翔冷冷一哼,道:“这似乎无关阁下之事。”
紫脸大汉突然引颈凄然一声长笑,双掌合十,蓦地向前一推,阴风起处隐挟一股腥味。
高小翔不敢轻视敌手,五指齐扬,五缕指风,带着九成功力,破空弹出。
掌风一接,高小翔晃了两晃,退了一步,身体猛觉一寒,打了个冷颤。
紫脸大汉却被震得退了三步,张口吐出一口血来。紫脸大汉猛吸一口真气,右臂骨节连珠暴响,甚是惊人,又是一掌劈来。
高小翔右掌一挥,五缕指风,当胸击去。
蓦闻红缎幔一阵抖动,一缕人影,电闪而出,半空中,但闻他沉声喝道:“‘长舌鬼’当心,”
但是为时已迟。
掌指风未一交接,霍地大响一声,陡闻惨号一声,一声冷哼,但见紫脸大汉,被震得横飞而出,半空中连吐数口鲜血,向电射而来之人,迎了上去。
高小翔身形拔空而起,飘飘荡荡,直向院外飞去。
一旁之人见高小翔飞得又高又远,以为他也是被掌力震飞,是以都站在一边观望。
但闻高小翔一阵朗然长笑,消失在沉沉夜色之中。
黑缎幔里传来一阵嘻嘻笑声,道:“好聪明的孩子,宫主,你今宵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啦!被杀了几个人,连人家的皮毛都未摸着……”
红缎幔遮的轿内飞出之人,单掌一扬,接住“长舌鬼”的身子,大声道:“请示宫主,是否立刻派高手追击,那小鬼相信已负微伤了。”
“拘魂宫”主一阵默然,久久始闻紫缎幔内传出一阵阴沉的声音道:“不必了,让他去吧———”
轿外之人,一阵黯然,“拘魂宫”十年来埋名苦练,想不到初履中原,即被一个年轻少年,扫尽威风。
高小翔回头望去,见没有人追来,才轻轻舒了口气,放缓了脚步。
想到刚才一场凶险的搏斗,不禁由心底泛上来一股寒意,如非福至心灵,他不相信自己能逃过适才“拘魂宫”十二紫煞的围歼……
一阵夜风吹来,他感到身子发寒,连连打了几个喷嚏,他觉得有点不对,暗中试行运气,只觉百穴畅通,毫无不适之感,这才知道自己并未受伤。
只是奇怪,他明明知道自己受了人家阴冷掌风的暗算,怎会无半点不适。
其实,他自幼即每晚打坐入睡,无形中从小就奠定了无上的内家功法,再加上中午服下了一瓶“血影门”数百年来的传宗之宝“七宝延神汁”产生的生命活力与他本身的内家真元,尽相揉合,即使真的中了这些武林二流人物的一掌,以他现下功力,亦可硬挡一击。
只是他这等近乎神奇的成就,不但说来离以令人相信,就算他本人亲身经历,亦不敢深信。
他茫然的呆站一阵,才起身向前奔去。
他放腿奔行了一阵,忽然想起今宵三更,城西贵妃阁废墟还有一场好戏……想到这儿,忽然脑际灵光一闪,脱口呼道:“也许白衣少女也在那儿……”
说到这儿,突然住口不言,加快了速度,疾如奔马,向西跑去。
高小翔轻功已达上乘境界,这一放腿急奔,直似流矢划空一般,片刻之间已奔行了五六里路。抬头望去,只见荒郊四周,杂草丛生,长右及膝,满目凄凉。
高小翔凝目打量了一下四周形势,心想道:“四野无人,一片荒烟。贵妃阁废墟不知应该往那儿走才对……”
突然,他目光凝注在地上,默默沉思起来。
顺着他目光望去,只见碎石地上隐隐现了了蹄痕迹印。
凭着他十年来流浪江湖的经验,他知道,马蹄痕迹,留下不久。
他不由奇道:“这荒郊之间又非大道,哪来的马匹,莫非那是……我不妨循迹追踪,也计能找出贵妃阁落坐之所……”
想到这儿,他不由沿着马蹄迹痕,向前奔去。
深入约有里许左右,地形忽呈开阔,数丈外一片数十亩的杂树林中,隐现处处残垣断壁,偶尔有数支石柱,突出林际,耸立夜空。
高小翔渴望一见白衣少女,心中沉不住气,也不管林中究竟是不是贵妃阁废墟,疾向林中奔去。
他闯入林中,奔行了一阵,突然闪目一瞥,不禁看得一呆。
只见一块数丈方圆的草地之上,停放着一辆豪华绝伦的四轮马车,车帘微启,但见里面坐着一个全身白衣,头挽偏髻,美丽绝伦的少女。
月光由树隙透照在匀红的嫩脸上,她神态异常的娴静庄肃,芒眸远眺着天边的星星,似在沉思……车旁站着的不就是苟师爷与那个蔡总管?但见蔡总管来回踱了两步,望了望天色,道:“时已三更,怎么还不见人来?”
话未落口,突然有人开口道:“来了,来了,老不死的早就来了,好睡,好睡真好睡,哈——嗯——唉,人老人也就不中用,一天到晚就是想睡。”
苟师爷与蔡总管,脸色微微一变,星目闪射凛人的杀气朝说话之处望去——
一支突出林梢的石柱上,坐着一个满身油垢的怪老头子,在那儿连连打着哈欠。
蔡总管干咳一声,道:“马老怪,果是信人,说到就到,只不知老怪物你今宵是打算作壁上观,还是想淌一次浑水。”
陡闻西面一处杂林中响起一阵阴侧侧的冷笑,道:“怎么?你怕?想不到十余年前单人支剑,横行江湖的‘玉面判官’蔡尚辉,今宵居然也畏首畏尾起来了。”
话说完,来人已步出林外,缓缓向马车停身之处行去。
月光下,但见来的是一个面貌瘦削,细眼小鼻,年约五旬开外,身着一件大红衣的中年人。
在他的身后,跟着的就是昨宵所见的胡坛主,以及四个童山濯濯,黑衣麻鞋,非僧非俗的怪汉。
蔡总管看得心头一惊,暗道:“想不到‘十恶不赦’武魁也来了,还有那‘巴蜀四丑’,看来‘七星门’已倾全力而来。势在必得,看来今宵必有一场激拼……”
心念一转,当下微微一笑,道:“武兄,久违了,十五年前‘黄山七老峰’一别,想不到今宵会在此再见。”
武魁仰天打了个哈哈,道:“好说,好说,我武某可不吃这一套,闲话不提,不知今宵之约,要怎么打发?”
蔡总管突然仰头望了望天色,但见正东,飞快的奔来三条人影,他轻轻的舒了口气道:“武兄快人快语,兄弟佩服之至,今宵之约,听凭武兄划道。”
胡坛主及“巴蜀四丑”,排散成一个半圆形的阵形。
“安靖王府”这方面,却稍嫌人单势孤,仅只苟师爷与蔡总管两人,以及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王府千金。
但见苟师爷脸色冷肃,眉宇间隐泛杀机,大战一触即发。
苟师爷一直沉默不语,这时才冷冷一笑,道:
“苟某人久仰‘七星门’的威名,想不到今天能和几位碰上了头,虽然门主副门主未到,但是‘七星门’的门下坛主之中已八至其四,外加两位副坛主,总算差强人意了。”
说完仰脸长笑不绝。
高小翔听苟师爷那长笑声中,充满着忿怒,已知他心中。怒火极炽,暗道:“‘血影门’之人,怎的个个杀性如此之重……”
他一面暗察苟师爷神色,一面打量四周形势,但见沉沉暗影之中,似乎还埋伏着不少武林高手。
但闻苟师爷那长笑之声,由低而高,愈笑愈响,直冲霄汉。
武魁终于忍耐不住,运气一声长啸,喝道:“这位苟师爷如果我武某人老眼不花,大概就是武林黑白两道闻名丧胆的‘青天居士’羽皓吧,眼下之人,大都是武林中有头有脸的人物,我想苟师爷似不必再卖弄‘血影门’的‘断魂音’,故作惊人之声了。”
蔡总管脸上泛起一丝惊诧的神色,随即隐而不现。
羽皓也是微微一怔,没想到眼前之人,见识如此渊博,自己适才出其不意,露出“断魂音”,居然被他一眼瞧破,不由放下了轻敌之心,收住那大笑之声,说道:“几位既自知是武林中有头有脸的人物,想必知道武林之中比武动手的规矩了……”
话犹未完,场中已奔来三个身着银衣的少年书生。
蔡总管冷然道:“时已不早,划下道儿吧,群殴独斗,任凭选择,我们无不奉陪。”
武魁干咳一声道:“这三位想必是阁下邀来的助手?”
蔡总管脸色一变,道:“武兄猜得不错。”
武魁阴恻恻一笑道:“我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总管可肯答应?”
蔡总管道:“但说无妨。”
武魁哈哈一笑,道:“今日之局,你我双方刚好各到六人,咱们就以六局定胜负,胜者为主,可求败者一事,不知总管意下如何?”
蔡总管大笑道:“高明,高明,就此一言为定。”
武魁冷哼一声,缓移脚步向场中走去。
胡坛主一摇手中撂扇,紧随武魁,也向场中走去。刹那间,双方之人,一齐蓄势移步走向场中,局势顿形紧张。
突然!
蔡总管闪目一瞥,看到了站在一侧的高小翔,他是何等机诈之人,突然计上心头,微微一笑,道:“如果武兄信得过我,咱们这一阵,压后再打,待我先把盗书之人捉了如何?”
武魁讶道:“盗书?什么书?”
蔡总管见计已得逞,得意的道:“‘口诛真言’。”
武魁沉吟了一会,突然冷哼一声,退至一边,道:“谅你也不至打退堂鼓吧!”
蔡总管打了个哈哈道:“承蒙武兄信得过兄弟,荣幸之至,荣幸之至。”
他一面说着,缓步向高小翔慢慢逼来。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使高小翔莫知所措,天生的傲性,使他不愿临阵退却,反而缓步迎了过去。
车中美丽绝伦的白衣少女目不转睛的注视着他们,渐形紧张……
苟师爷也随着蔡总管缓步逼去。
陡闻蔡总管哈哈一笑道:“咳!咳!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呢?咱们缘份可真不浅哪!”
高小翔微微一笑,并未置答。
苟师爷却冷哼了一声,接道:“这叫做孙悟空翻不出如来佛的五指山。”
高小翔剑眉微锁,眼泛杀气,冷冷道:“你们想试试?”苟师爷不屑的一笑道:“想试试。”
高小翔默然不语,双手已运足了“屈指神功”功力,但见每个手指头一片殷红,嘴露冷笑,迎着月光,静立以待。
苟师爷冷哼一声,道:“当心!”
猛然身形一闪,探臂向高小翔脉门抓去。
高小翔本能的往后微闪,食中二指微弹,二缕指风,急向苟师爷右臂弹去。
苟师爷猛然瞥及高上翔手指头的一片殷红,不由脱口惊呼道:“‘屈指神功’!”
急施“璇玑步”法的一式“行云流水”,硬把一条右臂滑出高小翔的“屈指神功”指风之外,但已哧出一身冷汗了。
他自知没有硬挡“屈指神功”之能,今宵之战,只能巧取而不可力敌。
当下闪至一侧,左手食中二指骈出,疾点高小翔右肩“云门穴”,右脚随即飞起,踢向高小翔“章台穴”。
高小翔并不会武功招式,他只能用“屈指神功”与人硬碰。
如今碰到个不肯与他硬碰之人,不由心头一惊,竟然不知要怎样对付人家袭来的二指一脚,眼看着就要遭受毒手……
突然,耳际传来一声娇脆但极细弱的声音道:“别慌,像闪过第六个圈圈似的闪过他,快!”
高小翔急忙右脚一滑步,身子猛然一闪。
苟师爷突然眼睛一亮,已不见了眼前人影。高小翔也是一愣,陡闻那一声娇脆而细弱的声音,重又响起道:“快施‘屈指神功’弹他的‘命门’,‘灵台’二穴,把他逼出身外……”
苟师爷此时也恍然而悟地脱口呼道:“啊!那不就是‘璇玑步’法的第六式‘回光反照’吗?”
说到这儿,猛觉二缕指风直奔背后“命门”,“灵台”二穴。
陡然一惊,急施“璇玑步”地的第八式“幽魂探谷”闪过高小翔的二缕“屈指神功”。
高小翔“屈指神功”弹出猛觉眼前人影又已消失不见,正感为难之际,陡闻耳际又响起那极为熟悉的声音道:“往前一垫步,稍往左挪,像闪过经七个圈圈似的向前窜,再用‘屈指神功’弹他的‘灵台’,‘命门’二穴。”
苟师爷刚闪过高小翔的二缕致命打击,正要乘虚攻入,招刚递出,眼前人影又已不见。
这一次他看得真切,高小翔分明使的是“璇玑步”法的第七式“春风经雨”,正好是第八式“幽魂探谷”的克星,不由心头一惊,暗忖道:“他究竟是谁?怎么对‘璇玑步’法如此之熟……”
心念及此,背后二缕指风又已袭到。
须知名家交手,最重制敌先机,苟师爷一朝失去先机,要想挽回颓势,已是不易,何况他的“璇玑步”法步步受制,人家的“屈指神功”他又不敢贸然硬接……
两人像走马灯似的各以“璇玑步”法互相逗击起来,各抢先机。
苟师爷虽然一时还不至落败,但已渐显紊乱。
高小翔“璇玑步”法却是愈用愈熟,还不时得到那闻声而不见其人的提示,渐居上风。
动手一阵之后,蔡总管对他们两人玄而又玄的“璇玑步”法,看得目瞪口呆,继而渐渐看出苟师爷微显不敌。
他深知这并非苟师爷技不如人,相反的若以招拆招,苟师爷必可稳居上风而有余,只是他想不通,何以高小翔会有这种打法,自他成名至今,已有二十年历史,他从未看到这种打法……
他乃城府极深之人,文才武略,均超常人,深思熟虑,面面兼顾,要他加入战团,合苟师爷之力,擒服高小翔并非不能,只是不到最后关头,他不愿这样做,落个以多欺寡的臭名。
是以,他静站一侧,以观变化。
高小翔与苟师爷两人的身形越闪越快,最后,只看到两条人影,在那儿纵横交错的像穿梭一般。
马车中的白衣丽人脸上渐渐绽开一缕笑意,这一笑,有若春花怒放,看得众人心头一跳。
蔡总管却看得眉头渐皱,在他未筹思对付高小翔这种打法之前,他没有制敌的把握,若不在苟师爷未败之时,合两人之力设法擒住高小翔,今宵恐将坐失良机……
想到这儿,脸泛一阵阴狠的冷笑,猛然向高小翔背后,闪身而进,扬起一掌,拍向高小翔的“玉枕”穴。高小翔正将苟师爷逼得走头无路之时,陡闻那缕极为熟悉的声音又在耳际响起,道:
“小心后脑,像闪过第五个圈圈似的闪过他……然后回身弹指,弹他的‘璇玑’、‘华盖’二穴。”
高小翔此时也感到身后有人袭至,只见他身躯一转,忽然闪到蔡总管的身侧,食、中二指微弹,点向他的“璇玑”、“华盖”二穴。
蔡总管被迫得斜窜出两三丈外。
苟师爷一声怒哼,微一闪身,一掌向高小翔背后递到。
这不过刹那间事,高小翔“屈指神功”刚弹出,苟师爷掌已递到,陡闻那熟悉的声音急道:“像闪过第五个圈圈似的闪过他,快!……”
高小翔身子微微一滑,刚刚闪过苟师爷的一击,蔡总管的招式又已向他的丹田要害递到。
这次耳际间只响起了急迫的“第六”两个字。
高小翔乃绝顶聪明之人,他已意会,但见他急忙一闪,再度避让开去。
但已失去了还击之力,三招之后,他已微显紊乱,整个身子只是随着那神秘的声音“第七”、“第二”乱转。
陡闻苟师爷一声阴恻恻冷笑,道:“接在下一招‘血影掌’试试。”
余音未绝,高小翔忽觉一股阴柔之力,直袭而来。
那熟悉的声音,急道:“闪不过了,快以‘屈指神功’硬接来式。”高小翔惶急之间,蓦然迎着来势弹出五缕“屈指神功”,硬接一击,慌急之间只用了六成功力。
“血影门”武功,别走一径,出手全是阴柔之力,丝毫不带破空之声,但击中之人后弹震之力却是极大。
高小翔硬接一掌,被震退了六步。
但他五指亦把苟师爷震得退了四步,吐出一口血来。
他们两人一时都愣在当地。
苟师爷暗自忖道:“我以十余年岁月,埋头苦练‘血影掌’,虽不敢说已到炉火纯青之境,至少也有七八成功力,就单凭那弹震之力,最少亦有七八百斤暗劲,此人惶急之间,硬挡一击,竟是毫无损伤,且把我震得五腑翻动,看来‘屈指神功’,果然是名不虚传……。”
高小翔亦被苟师爷一掌震得血气翻涌,愣在当地。
就在此时,蔡总管已悄无声息的闪身而至,扬起一掌,拍向高小翔天灵盖。
高小翔恍然不觉。
眼看着高小翔就要尸横当场……
蓦在,一道白影激射而至。
半空中扬手吐掌,挟雷霆万钧之势,当头罩落。
蔡部管眼看得手,忽见一道白影疾扑而到,掌势威猛如泰山压顶而下,不禁大吃一惊。
他武功再高一点,也不敢挡受此凌厉无比的一击,赶忙一撤招,倒翻出丈余远近。
来者脚落实地,不让蔡总管看清她的身形面貌,如影随形,一伸臂直点蔡总管“天池穴”,去势劲急,挟着破空风声。
蔡总管吃了一惊暗道:“此人好快的身形。”
哪里还敢大意,身躯疾转半周,让过点来之势,右臂疾出,一掌迎面劈去。
来者冷笑一声,侧身避过击来一掌,右腕一沉,挥动之间,幻化出三点指影,分指蔡总管三处大穴。
哪知蔡总管的确有着超人武功,掌势扫出一半,突然间硬收回来。身躯滑溜溜一转,随手反击一手,拦腰横扫。
来者似乎知道往后还有一场大战好打,是以不惜冒险求胜,但见她右臂潜运功力以待,左掌突施绝招,一招“百猴朝天”,直待蔡总管掌势快要拦腰扫至,才突然施出,冒险急追,一个转身,已欺到蔡总管身侧。
来者左手食中二指骈出,疾点蔡总管右肩“云门穴”,右脚随即飞起,踢向“章台”穴。
蔡总这心头一惊,暗道:“此人武功当真是诡异绝伦。”
当下左手下击,反点来者踢来腰间的“章台穴”,身子一蹲,让开双指,右臂头急向来者“气海穴”上撞去。
这两人都是当代武林顶尖高手,出手何等迅捷,施袭反击,都是指向对方穴道。
来者实未想到对方应变之势,竟是这等迅辣,踢出右腿后忽的一抡,让开对方下击左手,扫击在蔡总管的右腿之上。
蔡总管被扫得连退三步,才拿桩站稳。蔡总管心中暗道:“好厉害。”
来者心想道:“他的武功看来还在师兄之上。”
这两人这等近身相搏的险象,只看得高小翔忘了动手之事。
他怔怔的望着来者,陡然间,他的心房剧烈的跳动了起来,身着白衣,脸蒙白纱,那不就是魂牵梦萦的白衣丽人……
来者似是怕被对方视破面目,不让对方有喘息的机会,身子电闪,再度挥掌攻去。
蔡总管挥手接斗。
两人再度接手相搏,彼此都知逢上了劲敌,丝毫不敢大意,各展生平之学,打得激烈绝伦,掌影指风,着着指向要害,当真是险象丛生,生死一发。
这当儿,四周环伺的武林高手,已然渐渐迫近,个个虎视眈眈,准备在适当时机,挺身而出。
突然不远处传来一声惊呼,道:“哎呀!小姐不见了。”
蔡总管闻声如受雷击,这一怔神,忽觉一缕劲风下袭,虽是他身手再快,也逃不开这一掌。
只听一声闷哼,蔡总管一个身躯被来者一掌震飞起来,摔出去七八尺远。
蔡总管身子刚落地,强忍心头伤疼,人已趁势翻出数丈外,向马车停车之处奔去。
苟师爷也如梦初醒,急跟追去。
高小翔缓缓的走至白衣丽人的身侧轻声叫道:“丽姊,想不到,真想不到会是你。”
白衣丽人不是朱丽又会是谁?她眼光闪着一抹幽怨的神采,轻叹一声,道:“小翔……想不到,真想不到你会这么傻,你到这儿来做什么……”
高小翔望着天上星河炯炯,心头如汹涌怒涛,他有万千相思想要诉说,但在此刻,他却一句也说不出来。
朱丽又善意的恨声说道:“到底你到这儿做什么啊?你难道不知道就因为今宵的露面,为你日后带来多大的麻烦?”
这是充满关切的苛责,他感激着,他也听得出她已微显不悦,若不将今宵此行的原因说出,势必招致她的恼怒……
于是,他深深地吐了口气,低着头,轻轻地诉说道:“那是一种冥冥之中的驱使,我只是下意识的感到你今宵也许会光临这种场合……”
这是出自肺腑,刻骨铭心的情话。
朱丽幽然一叹道:“小翔——别往下说了。”
高小翔望了朱丽一眼,道:“丽姊——你不生我的气吧?”
……
……
终于——他们沉默着,四目交注,他们从彼此的眼光里,享受着对方那发自心底深处,如丝如缕的柔情。
于是,他们的两颗心紧紧的合在一起……
渐渐地,四周环伺的人影,已逐渐模糊了,两人眼中只有对方,爱意在彼此眼神中流露出。高小翔的双手,强而有力地抱住朱丽的娇躯,恨不得将她吞入肚中,融合在一起。
朱丽娇慵无力地紧靠在他怀里,轻轻地道句:“小翔,你真傻,傻得好可爱,傻得让我的心都碎了!”
配红的双颊哀柔的眼神,小翔醉了,醉在她的柔情里。
尽管强敌环伺,爱是不分时空的。
就在此时,忽听一阵嘿嘿阴笑传来,划破这美妙无比的沉寂,他们两人才如梦初醒。高小翔忙稳住心神,摄住那差点外泄的情绪,两人并肩向着来声望去。
只听武魁嘿嘿笑道:“你们这两个小娃儿,竟想在这儿谈情说爱,那可是找错了地方,嘿!……识相的,就把‘口诛真言’交出来,回温柔乡去温柔一番,这总比在这儿为了这一本劳什子书拼得你死我活强多了!”
高小翔眼泛杀气,冷冷一笑,道:“如果老怪物你这么想那怕你要失望了。”
武魁笑道:“好说,好说。”
朱丽一面听他们对答之言,一面筹思对敌之策。
她并不怕“七星门”这几人的联手群攻,担心的是隐身在四周的无数群豪,一时之间竟也想不出脱身之策。
她心知只要放弃“口诛真言”,必能保得她俩平安无事,但是这是根本不可能之事,正感为难的当儿,忽见高小翔身躯一转,十分自然的走近她的身边,低声说道:“正东方,有一片很大的杂树林,我们不妨先冲到那松林中去,再作打算。”他这几句话,说得异常之低,站在一侧的“七星门”中之人都没有听到。
朱丽微微一笑道:“也只有这么办了,闯时要心狠手辣,不必留情。”
高小翔肃容道:“我不杀人,人必杀我,这个我知道。”
猛闻朱丽低声喝道:“往东闯。”
娇躯微闪,当先开路。
高小翔也腾身而起,随后跟至。
胡坛主一见朱丽挥掌突围,横里一跃直抢过来,横阻去路。
朱丽一探臂,扬掌直劈过去,去势劲急,挟着破空风声。
胡坛主大吃一惊暗道:“此人功力之深,真是惊人,随手一劈之势,竟有这等威力。”
他哪里还敢大意,身躯疾转半周,让过劈来一掌,右臂疾出,一掌迎面劈去。
朱丽急欲脱身,不耐久战,功力潜运左掌,直待胡坛主一掌将到前胸之际,右手迅如雷奔而出,大喝一声,硬接胡坛主一掌。
一掌硬打,只震得胡坛主内腑气血翻涌,半身麻木,一连退了四五步才拿桩站住。
她只需趁势虚空劈出一掌,胡坛主在运气调息之际,自无能再运用内家真力抗拒,势非被震毙不可……
但她却在运掌欲待击出之际,犹豫了一下,她怕这追魂夺魄的一掌,激起了“十恶不赦”武魁的拼命之心。
常言道,一人拼命,数人难挡,须知她目前只是想夺路突围,犯不上与人拼命。
就在这一刹那间,“十恶不赦”武魁已大喝一声,疾掠而到。
朱丽人欺身直进,左手挥处,一招“云冲九天”,当胸拍去。
“十恶不赦”武魁冷笑一声,侧身避开袭来一掌,右腕一沉,挥动之间,幻化出朵朵掌影,分袭朱丽五处大穴,一面冷冷道:“瞧不出你这个小妮子倒真有一套。”
朱丽冷冷一哼,暗道:“此人功力看来并不在蔡总管之下,倒是不可轻敌。”
她心念一转,但见她微一闪身,把武魁击来掌势,轻轻避了开去,随手反击一掌,当胸击去。
武魁心头一惊,暗道一声好玄妙的身法。
当下疾退三步,避开那强猛的当胸一击。
陡闻一声闷哼,但见夜色中“巴蜀四丑”已有一人被高小翔弹出的“屈指神功”震飞出数丈之外。
朱丽逼退武魁后,立即低声招呼高小翔,道:“我们快走,迟恐生变。”
她乃见闻广博之人,明眸一扫之下,已知环伺强敌,已然渐渐逼近。若不及时撤走,等他们形成包围之势,要走就迟了,是以她以招呼过高小翔之后,立时运掌疾冲,长身一掠,人已到二三丈外。高小翔双掌连弹,十缕“屈指神功”迅急奔出,把“巴蜀四丑”逼得退后五丈,长啸一声,凌空而起,半空中一个倒翻身,飞落到朱丽身后。
他们两人,联袂疾冲,声势何等惊人,刹那间已到十余丈外。
眼看着风靡武林数百年的奇书,被人带走,谁愿就此放手?“十恶不赦”武魁随着发出一声清啸,身如大鸟凌空,从后跟去。
胡坛主,“巴蜀四丑”也转身急跃,跟着追去。
朱丽和高小翔,急奔了一阵,刚要进入树林,陡闻耳畔发出一阵宏亮的声音道:“小娃儿,你想就此一走了之?我看你还是乖乖的放下‘口诛真言’,今日群英济济,还能让你带走不成。”
话声未落,但见一条灰影,已拦在他的身前,四面八方也同时飞跃而至数条人影。
朱丽怒从心头起,冷哼一声,脚踏“璇玑步”的第四招“魂牵梦回”,一闪身已到来者身后,扬手发出一股猛烈掌风,迫得来者斜退丈余。
就这一耽搁,四周群豪已然渐渐围至。
朱丽低声对高小翔道:“再往东闯。”
高小翔也被逼得无名火起,大喝一声,道:“谁有兴致,愿意试试在下的‘屈指神功’。”
话声未落,再度向东闯去。
朱丽也娇叱一声,紧随击去,形成一前一后之势。在沉沉夜色中,又有两人仗剑急掠而来,横挡住他们的去路。
高小翔十指早已运足“屈指神功”的功力,蓦闻他大声喝道:“接在下一招‘屈指神功’试试。”
十指暴弹,十缕“屈指神功”怒弹而出,分奔来者五大要穴。
他们各施绝顶轻功,一来一往,何等之速,等到来者蓦然发觉,闪已不及,只得挥掌硬接一击。
但闻两声闷哼,来者两人同时被弹出数丈远近。
高小翔脚并未停,再度向东急掠而去。
就在他们身形未落地的同时,已有十余位武林人物同时围至,齐齐扬掌向他们两人攻至。
朱丽与高小翔同时冷哼一声,四掌齐出,横向四周攻去。
掌风一交接,陡闻数声闷哼响起,已有数人被震飞出丈外。
高小翔与朱丽也各中一掌,被震得退了三步。
四周群豪似都被他们两人的绝顶功力震慑住了,略怔了怔才再度扬手发掌,齐拍而出。
朱丽与高小翔,已藉这一瞬间,运气震住内腑伤痛,再次提聚全身功力,准备应付四周群豪,再度合力夹击。
掌风再度袭至,他们再度挥掌反击。
沉沉的夜色中,再度传来数声闷哼,又有几个人被震飞而出。朱丽与高小翔这次却也被震退了五步,但感肺腑一阵翻涌,张开口吐出血来。
高小翔闪目一瞥,见朱丽蒙面白纱,被鲜血染红了一片,他感到一阵难过,轻轻地吁了一口气,道:“丽姊,原谅我,一切都是我不好,以至连累你……”
朱丽轻轻叹了口气,道:“小翔……快别这么说了。”
高小翔星目中蕴着泪光,充满坚毅地道:“丽姊,你走吧,此间之事,让小翔一人承担,往后丽姊要是力所能及,替小翔报仇也就是了。”
朱丽听得身子一震,满含幽怨地道:“小翔,我岂是临危弃友之人,你把我看成什么样人?”
此时,四围群豪又是合力一掌向他们两人劈来。
高小翔猛然欺至朱丽身侧,翻腕抓住朱丽左手脉门,大喝一声,奋起全身神力,把她摔出六七丈之远,脱出四周群豪包围之外,几乎是在同时,他运起全身余力,弹出十缕“屈指神功”,迎向四周急奔而至的掌力撞去。
又是几声闷哼传来,又有几个人丧命在“屈指神功”之下。
高小翔亦被数掌击中。
他倒下去,再也爬不起来,鲜血从他的嘴角汩汩流出出,月光透过树隙,照在他苍白的脸上……
朱丽被高小翔出其不意的摔出六七丈外之后,刚一落地,回首一瞧,不禁芳心一阵碎裂,猛一顿足,又向场中奔来。
此时,四周群豪,已蜂涌向高小翔奔至。朱丽急怒交集,猛然提高了声音,大声喝道:“站住!”
这声暴喝好像突然暴烈的一声巨雷,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
果然,正向高小翔飞跃而去的群豪,都停了下来,转过头来,注视着朱丽。
朱丽缓缓把怀中“口诛真言”取出,托在左手上,目光环视一周,冷然地道:“不管哪一位,只要能从本姑娘手中取去奇书,就是谁的。”
环伺四周的武林高手一见朱丽手中这本书,都不由自主的围拢过来。
“十恶不赦”武魁微带怒意的喝道:“让开!”
提聚了全身真气,缓步向朱丽走去。
朱丽冷笑一声,缓缓把右手举起。
“十恶不赦”武魁去势很缓,每一步都深陷草地半寸多深,原来他每进一步,都借机提聚了一分功力,准备以自己的修为,。应付可能发生的一切。
忽然间——
一阵疾风掠着“十恶不赦”武魁身侧而过,一条人影迅若流矢般,到了朱丽高举的左手旁侧。
“十恶不赦”武魁微一怔神,停下了缓进的身子。
寂静的废墟中,响起了一声闷哼,那迅如雷霆的人影,忽然间倒了下去,听不到第二声喘息或呻吟……
草地上却直挺挺的躺着一具尸体,高手环立,众目睽睽,却无人看清那人如何死去。大家不由转目向朱丽望去,但见她也是望着倒在草地的尸体,脸露惊异之色。“这是怎么回事?”
几乎是在同时,每个人的心中都泛涌起这么个问号。
陡闻一处乱石后,响起一阵阴恻恻的冷笑,道:“哪一位还有兴致,试试本宫主的‘拘魂掌’?”
众人闻声,这一惊非同小可,齐齐转脸向乱石堆望去,同时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宫主,莫非他就是十年前自南而来,摧毁中原武林各门各派数十条人命,然后又自动消声匿迹的‘拘魂宫’主吗?”
就在群豪惊疑未定的当儿,远处响起一阵冲天大笑道:
“好啊!老不死的今天算是见到了三个人物,两个是从未露脸的小娃儿,还有一个就是你这个老怪物,老不死的要是老眼不花,那个男娃将来成就当在你我之上……”
突然远处又响起一阵格格娇笑道:“老不死的,谁叫你到这儿品头论足来了,数年来,你不是一直在找我?”
又是一阵呵呵狂笑,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真不错,真不错,想不到今宵你这贵妇人,居然自送上门来,那敢情好,那敢情好……”
话声就此而断,猛见两道黑影,迅若流矢的由东方奔去。
朱丽目睹那人惨死之情,看得耸然动容,她想道:“‘拘魂宫’主果然名不虚传,竟能借一股暗劲,杀死武林一等高手,功力似乎不在我师父之下……”
朱丽在沉思的当儿,但见一条人影,直欺过来,操臂一把疾向她手中的“口诛真言”抓去。
又是一缕指风无声无息的破空而到。
来人尚未到朱丽身侧,突觉一缕暗劲,戮中前胸,宛如无形利刃穿胸而过,一声未出,仰身向后栽去。
又是一阵鬼号般的冷笑响自那堆乱石后,冷冷道:“还有哪一位,想试试本宫主的‘拘魂掌’?”
群豪此时见“口诛真言”已然现于眼前,一种人类本能的占有欲,驱去了死亡的恐惧感,大家不顾生死的向朱丽扑去。
眼看着一场混战就要随之而起。
蓦闻那堆乱石后,传来一阵嘿嘿冷笑,道:“还不给本宫主站住!”
这声冷笑,有若寒冰地狱吹来的冷风,群豪听得打了个冷颤,果然都停了下来。
随着这一声冷笑后,传来一声鬼号般的呼唤道:
“‘拘魂宫’主驾到——”
群豪不由转目瞧去,一个个脸上都变了色。
朱丽也不觉移目望去——
但见一堆乱石后,鱼贯的抬出五顶轿子,轿分黄红白蓝紫,单单不见了那顶黑轿。
群豪看得一呆,心想道:“‘拘魂宫’主果然名不虚传,单看此等排场,就已令人心折一半。”
就在他们微一怔神的光儿,五顶轿子已团团围在他们四周。但见红色缎幔一阵抖动,突闻一种森冷无比的怪异语音说道:“‘大耳鬼’启禀宫主,这些武林人物,不理‘拘魂掌’二次示警,居然妄动贪念,不知该当何罪?”
“拘魂宫”主又是一阵嘿嘿冷笑道:“杀。”
“杀”字尚未落口,立即展开一场空前绝后的厮杀。
经过一阵暴风雨般的拼斗后,武林群豪死亡过半。
空旷的草地上,横陈着数十人的尸体,鲜血满地,惨不忍睹。
“拘魂宫”主手下四王,风卷残云杀了在场数十位已拼得心疲力乏的武林高手,又飘然跃回轿中。
就在“拘魂宫”主及门下四王展开了惊人的屠杀当儿,身受内腑重伤的高小翔,缓缓的吁了一口气突然挣扎着坐了起来。
他茫然地望了望横躺一地的数十位武林高手一眼,但见他满脸焦急,似乎在寻找什么……
全场中,只剩下朱丽静坐着,在运功疗伤。
高小翔每扫过一具尸体,就轻轻吁了一口气,及至看到了朱丽坐在那儿时,才愉悦地吐了一口气,缓缓闭起眼静坐,运气疗伤。
夜风徐徐,星月依旧,初夏的夜,仍和往常一样,美得有点凄凉……
朱丽轻轻的叹了一口气,睁开眼来,眼前的惨暴并没有使她心悸,只是在她瞧完了这幕变化诡异,凶毒绝伦的惨剧后,不禁心生警惕,暗自忖道:“江湖凶险当真是防不胜防,任你武功绝世,也不能防冷箭暗算,看来我以后行走江湖,也必得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否则落此结果,那可是终身憾事。”
倒卧在一侧的“十恶不赦”武魁,突然缓缓地坐了起来,在衣中一阵摸索拿出一个瓷瓶,打开瓶盖,倒出几粒丹药,放入口中吞了下去,闭上双目,略一调息,冷哼一声,突然纵身如飞而去。
“拘魂掌”主忽有所觉,想追已然不及。
但见他咬牙切齿,道:“好,好,想不到本宫主行走江湖近六十年,从未有所失闪,但到头来却阴沟里翻船。”
说完,又是一阵嘿然冷笔,笑声有如厉鬼夜啼,朱丽听得毛骨耸然……
荒郊,深夜,横尸遍地,再加上这一阵厉笑,任你多大胆量,也禁不住心头发寒。
高小翔此时也缓缓睁开眼来,但见他脸色红润,并不像身受重伤之人。
须知他原本伤得极重,但是他所服“血影门”的传宗之宝,“七宝延神汁”所生的生命活力,促使他那因受震伤失去部份机能的内腑,在短期内恢复原状,再加他运功助药力行遍全身百穴,故他此时非但没有丝毫病态,精力反而更加充沛。
高小翔坐姿不变,双掌微按地下,整个身子猛然飞向朱丽身侧,轻轻叫道:“丽姊-----”
朱丽双目紧闭,豆大的汗珠顺腮而下,并没有睁目答他。
“丽姊,你怎么啦?丽姊——”
这是情人的呼唤,第一句呼唤里包涵着多少的关注与热爱,虽然正值运气疗伤最紧要关头的她,没有听到小翔的呼唤。
但是当两颗心彼此深深的系在一起时,他们的心电交流了,冥冥之中,她感受到他对她每一句呼唤里,所包涵的万缕柔情……
于是,她的脸上闪过一抹安慰的微笑。
这一笑当真如花盛放,娇媚无比。
高小翔看得心头一动,慌忙别过脸去。
突闻一声轻微叹息,传入耳际,树面上飘下来一道悠细而陌生的声音道:“孩子,你当真不懂武功吗?她正值行功紧要关头,你若爱她,就不应该打扰她。”
高小翔大吃一惊,头顶树上有人藏身,大出他的意料之外,他很奇怪,他耳目之灵,可辨三丈落叶之声,怎会没有发现这一点?
树上之人不可能很早就来,听来口气对自己似乎颇怀善意,那么适才就不可能见死不救。
若说来者是在自己受伤晕迷不醒之际掩身而至,以来者那满怀慈悲的口吻,似乎不会坐视这些武林人物如此惨死。
若说刚刚才来,以来者能瞒过自己,甚且能瞒过“拘魂宫”主的那身绝世轻功,其功力之高,也就可想而知了。
他不由自问道:“来者是谁?此行何为?莫非也是为‘口诛真言’而来?如果说树上之人也是为‘口诛真言’而来,事情可就更见辣手了。”
就在这个时候,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沾地之声,打破了他的沉思,他不由举目望去——
但见沉沉夜色中,五顶轿子已缓抬而来,围在他与朱丽四周。
陡闻紫色轿内传出一阵难听至极凄恻阴笑,道:“嘿!嘿!本宫主垂涎了数十载的‘口诛真言’今宵可要到手了,嘿!嘿……”
他心中似是大感欢愉,终至于纵声长笑,划空裂云。
“拘魂宫”主长笑过后,接着沉声道:“娃儿,别想对本宫主动什么歪主意,本宫主招呼打在前头,未得本宫主许可之前,想不辞而别,可别怪本宫主心狠手辣,故我依然。”
树上陌生的声音也同时传声向高小翔催道:
“小伙子,别怕他,你先把女娃儿带走,让老身挡他一阵。”
高小翔天生一付傲骨,不愿无故受人施惠,何况他想道:
“你是谁呢?你掩护我走,你自己是不是走得成?算了吧!”
高小翔心意一决,当下便不犹疑,朗朗一笑,昂然道:
“你未免太小觑在下了。”
树顶上又飘下来那一道悠细的声音道:“孩子,你还不走,当真找死?”高小翔他想向树上之人表达他的谢意,无奈他不懂传音入密的无上内家玄功,只得歉然一笑,静坐不语。
树顶上发出了一声婉惜的轻叹。
高小翔却怜惜的望了望朱丽,夜风拂动她那蒙面白纱,在风中,益增她的楚楚堪怜与无依。
他想帮助,但是无能为力,他有点恨自己的无能了。
当一个人把自己的感情交付给另一个人时,对方所身受的痛苦,比他本身所受的痛苦还要来得深切。
然而他却眼看着所爱的人熬受着痛苦,而无法相助。这叫他怎能不因自己的无能而恨自己呢?
他心烦气躁的站起来,冷冷道:“有事情说,没事在下可要走啦。”
“拘魂宫”主冷冷一哼,道:“急什么?谅你今宵也逃不出本宫主的掌握,咱们暂且撇下正经事不谈,让我先问问你,师承何人?”
高小翔傲然答道:“这似乎不关阁下之事。”
“拘魂宫”主嘿嘿一阵冷笑,道:“当今武林之中,敢如此顶撞本宫主的没有几个,娃儿你好大的胆子。”

第四章 屈指神功嘎嘎叫
高小翔朗朗一笑,道:“这世上没有一个可让我怕的。”
“拘魂宫”主嘿嘿一阵狂笑,道:“多狂,够狂,跟本宫主当年的脾气一模一样,凭娃儿这一点,今宵你只要以你的‘屈指神功’接得过本宫主的三掌‘拘魂掌’,本宫主可以例外放你一条生路,‘口诛真言’多给你保管三天。也就是说设若今宵你能够逃出本宫主的三掌‘拘魂宫’而不死,三天后本宫主会重新找你要这本风靡武林的‘口诛真言’。只是太不可能了,要逃了本宫主的三掌‘拘魂掌’,太不可能了,嘿!嘿……”
高小翔肃容问道:“阁下此话是当真?”
“拘魂宫”主怒哼一声,道:“本宫主向来不打诳语。”
高小翔指了指朱丽再次问道:“设若小翔侥幸三掌不死,她是否也能安然无恙,而无须与阁上对手三掌?”
“拘魂宫”主冷冷一笑,道:“当然。”
高小翔双掌运足“屈指神功”,肃容沉声道:“光阴宝贵咱们就此动手吧。”
“拘魂宫”主嘿嘿一阵阴笑,道:“正合本宫主之意。”话声未落,身着紫色王袍的“拘魂宫”主,已缓步从轿中走出,惨白的月光,照在他惨白的脸上,产生出一种阴森森的感觉,难看至极。
他们各自缓步向前走进。
一步、两步、三步……
时间与空间似乎是凝结着,在场诸人都屏息凝神,不敢喘一口大气。
“拘魂宫”主脸上挂着一份充满自信的笑。
高小翔却满脸肃然,泛溢着一股视死如归的豪气。
五步、六步……
他们突然停下身来,同时缓缓举起双掌。
终于,他们双掌停在脸前。
“拘魂宫”主立定身躯,嘿嘿一笑,道:“小娃儿,以你这种年纪,身具此种胆量,纵令本宫主当年,也要自叹不如……只是,娃儿,明知不可为而为之,那又何苦?白赔一条命而已。我看,娃儿,还是聪明点,放下‘口诛真言’,本宫主还可网开一面,放你一条生路……娃儿,你认为怎样?”
高小翔苦笑了笑,摇了摇头。
“拘魂宫”主冷笑一声,道:“说话呀,光只摇头怎行?”
高小翔怒声道:“动手吧,士可杀不可辱,除非在下死了,否则你今生今世,永远这别想得到这本风靡武林的奇书……”
不等高小翔说完,“拘魂宫”主嘿嘿狂笑道:“好,好,好。如果你想死,简单之至,本宫主成全你就是!嘿……嘿嘿……"
就在“拘魂宫”主阴笑之际,高小翔耳中传入一阵清脆而颤抖的声音,道:“小翔——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小翔——‘口诛真言’,就在我的手上,给了他吧,不要意气用事,小翔,小翔,我求求你……”
高小翔摇了摇头,怜惜地望了朱丽一眼,朱丽也正投过来凄伤的注视,当四目交注时,他们如电击,全身各自一颤。
她想道:“这也许是最后一次了,最后一次彼此以这种眼神互相注视!——”
想到往后,她禁不住泪涌双眸了,凄迷的月色照在她凄凉的脸上,令人不忍卒睹……
高小翔望了望朱丽手中握着的“口诛真言”一眼,轻轻叹了口气,心想到:“我此生再也不能给予她什么了,难道连她所心喜的那本书,也无法使她保有?……不,我一定要使她拥有那本书,一定,一定……”
他的满腔热血沸腾,缓缓的抬起头来,低沉而有力地道:“‘拘魂宫’主,发招吧!”
“拘魂宫”主苍白有脸上突然抹过一丝奇异的表情,沉沉叹了口气道:“娃儿,你当真非接本宫主三掌不可?”
高小翔微微一笑,道:“不用多言,在下心意已决。”
“拘魂宫”主又生气问道:“当真?”
“拘魂宫”主怜惜的摇了摇头道:“既然娃儿你执意如此,也怪不得本宫主心狠手辣了,好,第一掌接本宫主四成‘拘魂掌’看看。”
掌随声出,但见他姆指微压中指,轻轻往外一弹,一缕指风迳向高小翔急袭而至。
高小翔点点头,凝神运气,“屈指神功”早已运足他本身功力的六成,也是如法泡制,姆指微压中指,轻轻往外一弹,一缕“屈指神功”指风缓飘而出,对准“拘魂宫”主的那一缕“拘魂掌”指风迎去。
这种比试方式,毫无技巧可言,谁的内力超过对方,谁就占定胜场。
朱丽紧张得花容失色,屏息凝神,注视第一掌的反应。
两缕指风遥接,霍地一声暴响,“拘魂宫”主上身晃了两晃,结果却仍然挺立在原来的地方。
高小翔退了一步。
全场之人,目瞪口呆。
朱丽一声轻叹,她是行家,她知道一个只以四成功力,一个却以六成功力相对掌,“拘魂宫”主却仍然稍占上风,往后两掌,实在不敢想像。
高小翔和“拘魂宫”主相对看了一眼,两人同时发出一声惊“咦”。
高小翔心想道:“‘拘魂宫’主果然名不虚传,难怪盛名如此……。”
“拘魂宫”主心想道:“那老怪物说得不错,如果这娃儿还有几年好活的话,日后功力定然在我之上。”
两人的思维各自在脑中一闪而过,又各自上前一步,几乎是在同时,又各自弹出一缕指风。
这一次,一个施出五成功力,一个施出他本身的七成功力。
二缕指风再度遥接,“砰”地一响,这一次“拘魂宫”主退了一步,高小翔却退了五步。
“拘魂宫”主神色微微一变。
高小翔在对过二掌之后,神色已然大变,额前汗珠隐现。
朱丽低下了头,不敢再看。
“拘魂宫”主嘿嘿而笑。
“拘魂宫”主属下四王,除了“独眼鬼”与“大耳鬼”,他们自知没有能奈可接“拘魂宫”主聚六成功力的“拘魂掌”一击。
如今一见高小翔这小小年纪,在连接宫主的二次“拘魂掌”之后,竟然还安然无恙,不由各发一声惊奇的赞叹。
高小翔失望地摇了摇头,一脸沮丧之色。
“拘魂宫”主阴沉沉的冷笑一声,道:“很好,很好,普天之下能接得本宫主六成‘拘魂掌’一击之人,已没有几个,设若几年后你依然健在,本宫主总算有对手了,只是可惜得很,眼看着你今宵就要难逃本宫主的六成‘拘魂掌’下……嘿……嘿嘿……”
高小翔闻声,心神凛然一惊,他暗暗地自己喊道:“高小翔别丧气,只剩最后一掌了,只要你能咬紧牙关,勉强撑过,你并没有输定。高小翔呀,高小翔,你还不能死,你要坚强起来,活下去,活下去,活下去……”
高小翔想到这里,猛然聚集了全身的功力于双掌,他要拼尽一身功力,做生死一击,无论如何,即使粉身碎骨,他也绝不退却。
“拘魂宫”主冷冰冰地道:“娃儿,浪子回头,犹未为晚,设若你有自知之明,本宫主还可法外施恩,饶你一次不死。”
高小翔冷冷一笑道:“发招吧,不必多言。”
“拘魂宫”主冷哼一声,道:“好狂的娃儿,本宫主的一掌这就来啦。”
“拘魂宫”主一面喊,一面抬起右手,接着说道:“好了没有,来啦。”
第三掌开始了。
“拘魂宫”主姆指微压中指,再度弹出。
一缕指风急奔而出,呼啸着,直奔高小翔胸前。
高小翔牙关暗咬,他想道:“顾不了许多了,拼吧,上苍作证,我已尽了我最大的能力……”
他把全身的功力运集在右手中指上,猛然往外一弹,就在他指风弹出的一刹,他陡感背后命门灵台一麻,一股热流由“命门”“灵台”二穴缓流而入,遍布全身,功力陡然增强,一股指风向袭来指风急迎而去。
这真是石破天惊的一击。
两缕指风接实,全场突起一声惊呼。
这一声惊呼,由双方每一个人的口中同时发出。
掌风接实,高小翔陡感胸前一紧,全身重心顿失,无论如何立足不住,蹬,蹬,蹬……踉踉跄跄地连退七八步。
高小翔这一惊真是非同小可,仿佛之间,他似乎听到朱丽一声绝望的惨呼直冲耳际。……
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他近乎失灵的耳边说道:“小翔,如果你还想见我,你就得活下去……活下去,活下去……”
于是,他急忙将右腿向后移出半步,提住最后一口没有散尽的真气,按捺住满腔翻腾的气血,咬紧牙关,昂然扳直上身。
他不动,也不敢睁开眼皮,他那样做了,他知道,毫无疑问的,他将因心神分散而立即倒下。
他耳鸣心跳,气血翻涌,他,什么也听不到了,无数的金星在他眼前飞舞,他几乎什么也看不见了。
他知道,他没死。
于是,他孤傲的脸上泛起一丝难以言喻的微笑。
也不知隔了多久,他恍恍惚惚地听到“拘魂宫”下诸人的惊叹,丽姊的吞声啜泣。
“拘魂宫”主失望已极的嘿然惨笑道:“栽了,栽了,嘿,嘿……栽了,栽了,三天后,娃儿,本宫主会再来找你。”
接着是数声划破夜空的惨笑与厉啸,然后便什么声音也没有了。
仿佛之间,他听到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他知道正有人向他走来……
于是,他勉为其难地聚起一丝余力,强笑着睁开眼皮。于是,他看到泪如断线珍珠的朱丽。虽然只是短短的一刹那,但他们已尝尽了生离死别的滋味……
他们四目交注,默无一语,彼此望着对方莹晶的泪珠从眼眶顺腮而下,在月光下烁然耀目。
于是,时光在默然注视中逝去了。
于是,四野鸡鸣了。
终于,高小翔迷迷湖湖地问道:“他们……走了吗?”
朱丽轻轻点了点头道:“他们已经走了。”
高小翔恍惚地想道:“我不必再撑了,咦,怎么胸这么闷,不会是伤势发作吧?喔,怎么这样痛,我不会就此死去吧?哎!死,死就死,横竖他们已经走了,我可以倒下去了……”
于是,高小翔喷出一口鲜血,放身倒下……倒在早就张臂以待,泪流满面的朱丽怀中。
这时树上突然传来一声忱惜的轻叹,道:“孩子,也真难为你了,唉!你也太任性了一些,设若老身适才不在暗中助你一臂之力,此刻你已经身在黄泉了,小姑娘,把他平平稳稳地放在地上,要治好这孩子,老身可以效劳。”
因为来人口音甚为陌生,朱丽深恐有诈,不由功运双掌,提神戒备,厉声道:“晚辈朱丽有礼,愿老前辈现身相见。”
树上之人一声轻叹,道:“即使老身现身,小姑娘也未必就能识得。”
朱丽黛眉微皱道:“晚辈恭聆侠号。”
来人轻轻一笑,道:“老身荒山野人,幽居山林数十年,早已把名号忘掉。”朱丽在听了这两句话之后,一时不知如何应答才好。
这时来者又笑着说道:“小姑娘未免把老身的诚意低估了吧!”
朱丽急道:“老前辈误会了。”
树上之人已微显怒意道:“事情很简单,只要小姑娘你能信得过老身,就请你退开三尺,静待一侧,否则,老身可要走啦。”
朱丽知道自己再不依言行事,来者即将负气离去,一想到高小翔伤势如此之重,并非自己所能医好,不由得着急起来,连忙扬声喊道:“晚辈敬遵台命。”·
语声未落,人已退后三尺,神情紧张的监视着。
此时,树顶上突然奇疾无比的闪下一个白发苍苍,身着一套灰布衣裤的老妇人,她走至高小翔身前,拉起高小翔一条手臂,约略按了按脉膊,然后轻轻将高小翔的身躯再度摆正,猛然骈起食中二指,朝高小翔小腹疾点下去……。
朱丽一声惊呼,猛向老妇人扑去。
老妇人身形奇妙无比的微微一闪,避开了朱丽的扑击,同时听见她轻轻一“咦”!自言自语,道:“适才对掌之时,老身暗中以内力相助,就发觉这孩子的体内大异常人,似乎有一种什么力量,专门在融合他本身或外来的内家功力,转而促成别一种内家功力,使其功力时时都在增进之中,此刻老身运集功力助他疗伤,更证实这种感觉无误,因为就在老身运集功力助他疗伤,功德圆满之际,想收回本身内力,才发觉所发出的内家功力,已被他吸收得一干二净,奇怪呀!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随着她的自言自语,人也渐去渐杳,最后终于消失在迷朦的夜色里。
朱丽悔恨交加的望着高小翔。
高小翔依旧一动也不动的躺在那儿,只是脸色更加苍白,呼吸更加急促,腹部跳动得极为厉害。
约过了一盏茶功夫,忽闻高翔腹内一阵雷鸣,张口吐出两口淤血,悠悠醒了过来。
朱丽惊喜的跑过去,把他轻轻的抱在怀里,喃喃地低唤道:“小翔……小翔……”
高小翔勉强地抬起眼来,轻轻叫道:“丽姊……”
朱丽喜极欲泣的道:“我知道你不会死的,小翔!在冥冥中我总觉得你不会骤然舍我而去。”
高小翔闻言一怔,问道:“真的这样?”
朱丽点头道:“真的。”
她轻轻地说着,往下凝视。
高小翔连连说道:“啊!谢谢,谢谢!”
他牵起朱丽的手,情不自禁地握着。
朱丽恨恨地注视了高小翔一眼道:“你为什么还要说这样的话呢?”
“不够亲热是不是?”
高小翔半玩笑半认真地说。
“小翔,瞧你那儿学来的,如此轻佻。”
朱丽撒娇地撇起嘴来。高小翔调皮地一笑道:“这只是对你才如此啊,别人都说我冷得像个僵尸。”
朱丽又是把嘴一撇道:“小翔,你又来了。”
“这是实话。”
高小翔这次完全正经。
朱丽改口问道:“要给你一点水吗?”
高小翔摇头道:“啊!不。我的口不渴,我现在已经不觉得我是曾经受过重伤的人了。”
朱丽道:“你刚才不是伤得很重吗?”·
高小翔轻轻一叹道:“嗯,伤得很重,差点死了,不过,如果像现在一样,倒在丽姊的怀中死去,就是死了,也虽死无憾。”
朱丽感动得不知怎么说好。
高小翔以朱丽的腿作为枕头躺着,朱丽把两手加在他的额上和颊上。
他们微妙地陶醉在芬芳甘蜜的甜梦中而忘了一切。
天色忽然更为黯淡了,这是黎明前的征兆。
朱丽她那美丽的眼睛,仿佛没有看见其他的东西,把它所有的力量都集中在高小翔英俊而略带忧郁的脸上。
高小翔忘情了,他缓缓的把手伸到朱丽的面颊上,刚要轻轻揭去朱丽的蒙面白纱时,朱丽猛然向后一窜,闪开丈余远,厉声道:“小翔!你要做什么?”
高小翔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哧了一跳,继而稍定心神才道:“今天侥幸逃过一死,但是,我总觉三日后再也难逃一死,丽姊,你待我太好了,我总不能在死前连你的真面目都没见过,就此含恨九泉。丽姊,我只是想看一次你的原来面目。丽姊,我求求你,你难道连我死前的唯一心愿也不让我完成。”
朱丽很肯定的道:“小翔,请原谅我,这是不可能的啊!”
高小翔问道:“不可能?为什么不可能?”
朱丽长长的叹了口气道:“很难很难解释啊,这关系着我的一个切身的秘密,叫我怎能启口?”
高小翔道:“我从第一眼看到你,就渴望着看看你的真面目,但是从来没有像今天晚上这样来得迫切过,丽姊,你当真忍心叫小翔失望?”
朱丽痛苦地摇了摇头,道:“这是不得已的,小翔,请原谅。”
高小翔的两眼好像燃烧着烈火。睨视着朱丽,恨恨地道:
“我早就知道你对小翔,不曾真正的喜爱过,如果你真的喜欢小翔,纵然有一百个甚至一千个秘密也不必对小翔隐瞒……。“
朱丽像是有无限委曲,含着眼泪道:“小翔,快别这么说,上苍可作见证,我是多么的喜欢你,就是要我蹈汤赴火,我也会在所不辞,可是蹈汤赴火都可以,唯有这个要求绝对不能接受。”
高小翔不解的问道:“为什么?”朱丽幽怨地望了高小翔一眼,颤抖着声音说道:“为的是,怕你见了我一面之后,我再也见不到你。”
高小翔目不转睛地瞪着朱丽,愤怒地道:“别说找托词了,我还一直以为你对我真心喜欢,可是傻瓜!傻瓜!在这世间再找不到像我高小翔这样的大傻瓜,自己是这样的一个傻瓜,到二十岁的今天,还不知道人家只是对自己稍表同情与怜悯,甚至可以说是玩弄,还以为人家是真心对自己不错,啊!傻瓜!傻瓜!……”
朱丽很哀伤的道:“请原谅我,这是无可奈何的啊……请你原谅我。”
她终于忍不住啜泣出声了。
晨风吹拂着树梢,发出一片沙沙声响,好像在陪着他们啜泣。
高小翔道:“丽姊,我可以告诉你,尽……尽管我是个乞食的孤儿,我也不需要廉价的同情与怜悯。”
高小翔站着不动,向着天空默默流泪。
朱丽伤心过度的道:“你这样推测别人,实在太……太残忍了。……”
高小翔脸色一正道:“你也知道残忍?丽姊,要是你说这是残忍而流泪,那么被你玩弄的大傻瓜,高小翔,就是流血泪也不够了……”
朱丽道:“我何时骗你,小翔,你这话太过份了,你,你这叫我怎么受得了……”
高小翔相信经过这样一番诘责之后,她会自动的揭开面纱来让他瞧瞧,可是不知怎的,她一点也没有表露出这种迹象。
高小翔对此,只有难以置信地发呆着。
他想到如今这个世界上唯一爱他,也被他所爱的人,竟然如此对待他,不由悲愤填膺,痛恨澈骨,几乎连神志都已失去,他集中全身之力,锐利地盯住正在沉思着的朱丽的脸,一步一步地逼近去,仰首叹息道:“好,好!你的心我已经完全明白了,不管你怎么想,也管不这你怎么对付我,我今宵无论如何要看看,我愿以生命来换取最爱的人的一面,三天后设若不死,往后浪迹天涯,酒足饭饱之际,也好让我回味你的音容笑貌,以解客居他乡,无处可归,孤独无依的我的寂寞。”
朱丽突然声色俱厉地道:“小翔,别逼我!”
高小翔恍若无闻的一步一步逼过去。
朱丽一步一步地退着。
高小翔苦笑着,没有理她。
他们的距离渐渐地近了。
霍然,朱丽从怀中取出一支寒芒闪闪的奇形短剑,顶在高小翔的胸膛,哀求着道:“小翔,求求你,求求你别再逼我……”
高小翔略怔了怔,他恨恨地望着朱丽。
朱丽也正投过来哀怨的注视,刚才还令她那么感动的四目交注,如今竟然使他有点难堪起来,世事的变化真大啊!
他痛苦的说道:“丽姊,我本来就对这世界厌透了,自从见到了你,你鼓舞起了我生之意志,如今我的希望破灭了,倒不如死在你的剑下也好。”
说到这儿,他猛然往前一迈步。
三寸剑锋,猛然插入他的胸膛。
朱丽惊啊了一声,饶是她撤剑再快,也没办法防止这出乎意料之外的变化。
一缕鲜血顺着胸膛流出,染红了一片白衣。
高小翔仰天一阵凄凉的长笑,回转身来,走了两步,突然倒在地上。
朱丽急奔过来,抱起了他,颤着声地问道:“你,你怎么啦,小翔,你,你伤很重吗……”
高小翔愤然的挣脱开她的怀抱,流着泪,道:“别再这么虚情假意地对待我,难道你骗我骗得还不够吗?”
他奋力地站了起来,踉踉跄跄地走了几步,终于又颓然倒下。
朱丽被一再误会,她已伤透了心,凄然说道:“小翔,这是误会,我有千言万语,但是不知从何说起,所以我不说,但是我可以向你保证一点,那就是我没有骗你,我不会忘记你,今日,明日……一年两年,以至于十年二十年,你永远活在我的心中。”
高小翔凄然地苦笑,道:“没有骗我?我一直相信你,就像相信着我自己,不过你使我太失望了,如今,我连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了,唉!丽姊,往后,对着天,对着月,对着细细流去的溪水,我仅能寄以无限的相思与眷恋了,唉!想不到我高小翔生来就注定要这么孤苦零仃一辈子,不知何以上苍竟然对我如此厚待,哼!哼!有一天,我总要报复的,杀,杀,杀……让鲜血来洗去我心头的积郁,让恐怖而惊险在生死边缘打滚的生活,麻醉我心灵的寂寞……”
他说到这儿,突然一声痛哼,话声就此戛然而止。
朱丽奔了过来,高小翔一手把她推了开去,又跌跌撞撞的走出三四步。
胸口的血愈流愈多,已经染红了半件儒衣,高小翔已经有点神智不清,再不把血止住,可能就有生命危险。
朱丽猛然身子一闪,运指制住了他的穴道,从怀中掏出一包药粉,敷在他的伤口上,然后撕下自己的一截衣裙替他包扎。
高小翔看着朱丽替他敷药包扎,心里说不出是一番什么滋味。
朱丽凄然的喊道:“小翔——”
高小翔冷冷的望着他,并没有应声。
朱丽叹了一口气,又哀声说道:“哎!小翔,不要以这种眼光看我,我知道你恨我,因此往后相见,你对我也许会形同陌路,所以,我能为你服务只有今天晚上了,唉,想不到我所怕的事,会这么快的到来……”
说到这儿,她已掩面哭泣。
她那凄楚的影子被曙光照着,被晨风吹着,在这愁苦难伸的迷惘中,真是极尽哀艳。
高小翔望着她凄迷的影子,也一时忘了愤怒,想着今后又将是孤独一个,再想想刚刚过去那一段美好的日子,不禁疑是梦幻。
他不由昂然说道:“丽姊,从此天涯异路,你既然不喜欢我,我不会再扰你,使你永远宁静,丽姊,解了我的穴道,我要走了。”
朱丽闻言一怔道:“走?你要走到哪儿去?”
高小翔苦笑了笑,莫可奈何地道:“还是老样子,四处飘零,随遇而安,走到哪儿算到哪儿了。”
朱丽要揉碎一般地抓住小翔,同时发狂似的抽咽着说道:
“别,别说得那么可怜,你知道往后你无论走到哪儿,都有一个人在日夜的思念着你吗。”
高小翔明知故问的道:“谁?”
朱丽低头拭泪,轻轻地说道:“我。”
高小翔不屑地道:“你!”
朱丽又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小翔,不要以这样的语气对我,请原谅,今宵的误会都是由我一手造成的。既然我知道误会是由我一手造成,我本应设法弥补才对。说起来,要弥补,也很简单,我只要轻轻一揭面纱,说明不揭面纱的原因也就得了。但是我不能这样做,我宁愿你恨我,对我完全绝望……。”
高小翔面容一正,朗声说道:“少废话,这有什么两样,你使我失望,这个失望,使我愤恨得想要杀死你,但我不忍这样做,就因为我爱你过深。我自己想死,但这愤恨已经成为孽障而死不了。因为所受的愤恨,如果没有消解,精神就无法安顿。”
朱丽仍然不动声色地道:“小翔这就是我不要解释误会,我要你恨我的最大原因,假如我把事情的原委说出,当你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后,你没有恨,而只是绝望,你很可能看破人生的无常,而去寻求解脱,因为这人间所给予你的太少了。”
高小翔沉沉地叹了口气,道:“唉!逝去的那一段美好的时光,仿佛是梦,是梦,做了一个长长的梦。丽姊,解了我的穴道吧,我想走了,现在一与你的眼光相触,就使我心如刀割……”
朱丽拭去流下的泪,缓缓走了过来。伸手解了他的穴道。
“丽姊——”
他望着天空悲伤地说道:“能这么叫你只有现在了……让我再叫你一次,丽姊——”
他紧紧地抓住朱丽,将泪水溅在她的颈边,全身抖索得如风前芦草。
朱丽也牢牢地将他抱住,一同震颤并且咬住他的胳臂,不断地抽咽着。
终于,高小翔用力把朱丽一推,转身大步走了。
突然朱丽疯狂般的叫道:“小翔,请等……等……等一下。”
高小翔回过头来,问道:“做什么?”朱丽道:“这本‘口诛真言’你拿去。”
高小翔愤然的反问道:“人都不要了,还要那本东西作什么?”
说着向前急奔而去。
只听到朱丽声嘶力竭的叫道:“小翔……”
高小翔的影子渐渐迷糊了,一会儿已消失在树林中。
朱丽还是凄楚地喊着。
高小翔的声音也远远地传来:“丽姊——”
随着这一声喊叫,一切都寂然了,只有风吹树响,送来悲音,东方天边散布着一片鱼肚色的愁白。
但是朱丽,还在继续呼唤着这可依恋的名字高小翔。
高小翔哀伤的步离了贵妃阁废墟,一路上漫无目的狂奔着,终于他渐渐深入于一片山野中而不自觉。
不知何时东方飘来一大片乌云,接着晞哩哗啦地下起雨来。
这一阵雨下得倒不小,倾盆地泻着,打在高小翔的脸上,溅起阵阵水沫,但他恍若未觉……
闪电,划过他那苍白的脸,但见他脸上水痕斑斑,分不清是水是泪。
他幽灵似地遨游着,好像忘了身在这个世界。
雨水顺着头发流在他的脸上,雨水顺着他的儒衣滴在地上。
但见他时而仰首叹息时而低头沉思……
沉思过后,他会突然抬起头来。仰天厉笑,然后又是一声深沉的叹息……
突然,远处的一座山谷里,也传来一阵跟他同样的惨笑与沉叹。
他不由好奇的想道:“难道也有人跟自己一样的被这世人所摒弃,在这荒山深谷中自怜自叹……”
想到这儿,他不由寻声走去。走着,走着,但见地势愈来愈险,两边怪石嶙峋,在这倾盆而下,昏天黑地的雨天,更形可怖,但是现在死了都不怕,他会怕这些?当然不会,他依旧向前走。
也不知走了多久,他的视线突然被一块高突半空的伟然巨石吸住,但见那上面用血写着“亡命谷”三个字。
一声声厉笑与沉叹就从谷里传来。
高小翔好奇地闪身而入,但见谷内到处荒草及膝,他沿着山壁向里走去。
这山谷本来就够阴暗,再加上这种雨天就增恐怖了。
一阵阵闻之欲呕的腐臭,从谷内随着那一声声叹息与厉笑传来。
高小翔皱了皱眉头,依然向前走。
山谷到这儿突然开朗,但见地上白骨嶙峋,谷中数支插天巨松上,吊着二具尸首。
雨,倾盆的下着。
风,怒吼地吹着。
在风雨之下,在松树边,一个白发垂肩的老人,在那儿蹀踱着,任凭风吹雨打,时而仰天厉笑,时而低首叹息,是那么孤独无依与可怜,这就是自己的写照啊!……
想到这儿他不由又想起贵妃阁废墟那难忘的一夜。
朱丽那双明媚的眼,那一身洁白的罗衫,这一切曾一度织成他那美丽的梦境,如今只留下了无穷的恨了。
“天长地久有尽时,此恨绵绵无绝期……”
想到这无穷无尽的恨时,他又不由沉叹了一声,随着也踱起步来,想着那无限凄伤的往事。
风雨发狂的呼啸着,山谷同情的回应着,交织成一首哀绝人寰的生之悲歌。
在松树边,他们各自踱着,全神地想着自己的心事,谁也没有想到身边还有他人存在……
一圈、两圈、三圈,过去了,终于他们在第五圈的交点上,撞了个满怀,那是一个怪老头。
起先他们互相怒视着,谁都为对方打破自己的沉思而满怀不高兴。
接着他们渐转惊讶。
终于他们同时莫名其妙地仰天狂笑起来,如龙吟,直冲霄汉,刹时四谷鸣响,满山尽是一片哈哈笑声。
狂笑过后,那怪老头双眼寒芒闪闪透过那覆脸白发瞪视着他。
那眼光,充满着仇恨的杀意,令人望之,不觉顿生寒意。
高小翔也不甘示弱地回瞪着他。
那白发垂肩的怪老头突然无头无尾地劈头问道:“你到这儿来作什么?”
高小翔仰脸望着天,并不作答。
怪老头愣了一愣,身形如电,突然欺身而进,探手向高小翔抓去。
高小翔冷哼一声,用“璇玑步”,像闪过第七圈似的闪过他这突然一抓。
怪老头一抓落空,突然冷笑一声,道:“‘璇玑步’?如果你这浑小子想仗着‘血影门’绝学而目中无人,还早呢。就连‘血影门’一代奇人‘血掌叟’,也不敢对老夫如此无礼,看你还往哪里跑!”
身形如电光一闪,又已再度欺至,探手向高小翔脉门抓去。
高小翔对敌经验本就不足,何况那怪老头身形奇快,但感脉门一麻,已被抓个正着。
怪老头冷冷一哼,厉声问道:“老夫再问你一次,你到这儿做什么?”
高小翔傲然答道:“好奇!”
怪老头冷“哼”一声道:“好奇?”
高小翔为发泄脸中的闷气,侃侃而言道:“因为我觉得除了我最不幸外,没有人比我更不幸,但是,从你刚才那一声厉笑与叹息,我知道你的伤痛并不比我轻多少。……”
怪老头哈哈笑了起来,笑得须发乱颤,接问道:“所以你就要看看这个与你同病相怜的人,到底是一付什么样子是不是?”高小翔点了点头,也回报以一阵仰天狂笑。
风依旧吹着,雨依然倾盆下着,他们就站在雨中彼此谈着,远远望去,像两只“落汤鸡”。
怪老头等高小翔笑了个够,才冷冷道:“就因为你好奇,你可知?你已犯了老夫的死戒……”
陡然一声雷声劈来,压住了他的话,他猛然提高声音喊道:“你可知道你已犯了老夫的死戒?”
高小翔闻言一怔,不解的问道:“死戒?”
怪老头点点头道:“不错!是死戒。”
高小翔又问道:“什么死戒?”
怪老头道:“老夫所定死戒的第二条!身入‘亡命谷’者死。”
高小翔微微一愕,问道:“这倒满别致,不知你的第一条死戒是什么?”
怪老头脱口说道:“对爱情不贞者死。”
高小翔透过豪雨望着怪老头,但见他的眼睛闪动着一股异样的光辉,全身颤抖,显示出无比激动。
高小翔看得心头一动,暗忖道:“莫非他也被爱情折磨成这付样子,唉,情之一字当真是害人不浅。”
又是一声雷声传来,打断了他的沉思,但闻怪老头轻轻一叹,道:“你已身犯我三条死戒其中之二,另一条是,犯我者死,你是已经死定了,临死之前,我不知你有什么未了心愿要我代办?”
高小翔哈哈狂笑了起来,道:“死,对我是一种解脱,因为能死,我倒觉得高兴,唯一觉得遗憾者,那就是如海深恨,未能得报……”
说到这儿,他的脑际突然闪过朱丽的身影,那关注的眼神,那咯血的白纱,还有那莹晶的泪水。
他说不出心里是恨?是爱?突然他的眼睛一阵滚热,泪水夺眶而出,掺着雨水往下流……
怪老头望着满脸黯然的高小翔,沉声叹了口气,接着又发狂似的厉笑起来,狂笑过后,但听他凄然吟道:
“汴水流,
泗水流,
流到瓜洲古渡头;
吴山点点愁!
思悠悠,
恨悠悠,
恨到归时方始休;
月明人倚楼。”
吟声凄切,动人肺腑,吟声未落,但听他轻轻一叹,喃喃自语道:
“唉!唉——‘多情自古空余恨’,‘多情自古空余恨’……浑小子,瞧你年纪轻轻的,何来这多烦恼?”
高小翔冷冷地道:“这个似乎无关阁下之事……”
话未说完,猛闻那怪老头冷哼一声道:“什么叫做无关阁下之事?你敢对老夫这般说话。”
但见他右手一扬,“叭”的一声脆响,高小翔的左颊上已多了五道血痕,嘴角还微微沁出血来。
高小翔两眼似乎要喷出火来。怒视着怪老头,咆哮道:
“对你这样说话又怎样?”
怪老头也厉声怒道:“那你是自找苦受。”
接着又是“叭”的一声脆响,这一次是他的右颊挨了一下。
高小翔只是怒视着他,这次冷哼一声,不再说话。
怪老头似乎怒气未消,左右开弓,又连揍了他四下。
高小翔只是惨然地笑着,鲜血从他的嘴角沁出,被雨水带走了。
他的心,他的灵魂的主宰,已经在昨夜痛苦的死去了,如今只留下一个虚有其表的躯壳。
他喃喃自语道:“打吧!打吧!那么残忍的事,都能忍受,这区区的皮肉之痛又算得了什么呢?”
怪老头在连打了四下之后,望着高小翔那惨然的笑和出奇的平静,不由愣了一愣。
高小翔问道:“怎么?打够了?”
风雨越来越大,似乎没有停止的迹象。
怪老头一生之中还没有碰到这么硬朗的汉子,不由心中泛起一股敬意,但仍然冷冷地说道:“怎么,难道还嫌挨不够?”
高小翔苦笑着道:“如果要达到身心平衡的程度,那还差得远呢。”
怪老头略扬了扬那沾满雨水的长发道:“如果你想要达到身与心的平衡,那很简单。”
说到这儿,他突然用分筋错骨法,向高小翔肩头拂去。
高小翔陡然感到一阵沁心澈骨的痛苦,冷汗涔涔而下,痛苦得刚要喊出声来,忽然想起昨晚的那一幕,再比之现在身受的痛苦,那就不啻小巫见大巫,昨晚的痛苦都没有使自己屈服,这痛苦又算得了什么?
于是他把刚要喊出口的痛哼又收了回来,两眼望着雨水,这雨水好像情人的眼泪,滴在他的脸上,模糊了他的视线。
他的神思又飞驰了,他已忘了有人正在向他施以酷刑。
怪老头以为施用这手最残酷的严刑,高小翔一定会惨号连连,受不住痛苦而向自己求情。
只要他向自己求情就可下手除了他,而不与誓言有违,岂知他非但不向自己求情,却连一声痛哼也没有。
他不由气愤得手指头一用力,卸向他的一条左臂。
高小翔并没有发觉,他还是望着雨水出神。
怪老头再难忍耐了,他猛然“拍”的一掌把高小翔打了个四脚朝天,跌在水地上。
怪老头似乎意犹未足,补了他一脚,把他踢出三四丈,晕。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悠悠醒来,雨仍然下着,但是小了一些,风反而更大了,雨丝被风吹得左右飘荡。
他再也爬不起来,索性倒在地上冥思。
怪老头望了他一眼,脸上泛过一丝奇异的神色,接着叹了口气摇摇头,又闭上了眼。他想道:“我这怪老头如今可碰上了个比我更扎手的小怪物。”
高小翔想到这三日来的际遇,由于误会被擒,到昨天晚上那令人哀怨欲绝的往事,每一件事都如古老往的事,丽姊的脸,更反复在他的脑际出现,终至萦绕不去,历历的往事,又勾起他伤心的琴弦……
他终于叹了口气。
他终于想到了死。
他认为只有一死才能解脱他的痛苦。
于是他奋起余力想要挣扎着站起来,但是穴道被制,全身欲动无力,他不由向怪老头望去——
怪老头隐在白发之后的眼光,似乎在冷冷的向他笑着。
这一刹那,他感到受了极大侮辱,一股熊熊的恨意又从心中泛起,终至于如怒涛汹涌,无可遏止。
他想道:“爱我的父母已逝,爱我的人已去,所留下的只是自己孑然一身,以及别人对我的肆意侮辱,这无边的恨事叫我怎么忘得了,哼!哼!只要我不死,只要我不死,你们此后就永无宁日……”
想到这儿,他突然凄厉的狂笑起来。
怪老头望着他发狂的笑,似乎对这满身创痛的少年,泛起一股好奇的兴趣。
看一看少年的狼狈,再低头看一看自己的落魄,不由也仰天狂笑起来。
怪老头见高小翔仰天狂笑,越发大怒,高声喝道:“浑小子!别逼老夫下绝手,老夫已经十几年未遇生人,也已十几年没有与人讲过话。我恨所有的人,因此只要有人身入‘亡命谷’,绝难逃一死。只奇怪,我对你竟然不觉得讨厌,甚至可以说是有些好感。所以我说,别使老夫自从那一次失意之后,第一次生出的慈悲之心就此泯灭,别逼老夫杀你。”
高小翔冷静地道:“我没有逼你。”
怪老头问道:“那为什么不答覆我的问题?”
高小翔道:“我不是已经答了?”
怪老头道:“还是那一句为了好奇?”
一声隆隆雷声传来,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如此狂风,如此暴雨,在如此可怖的“亡命谷”里,他们两人形同僵尸的在那儿对谈着,随着雷声逝去后,又听他们的对话隐约传来……
怪老头朗声说道:“只是为了好奇,闯进谷来送死?我真不懂!”
高小翔道:“你应该懂。”
怪老头面色一正道:“那为什么?”
高小翔侃侃而言道:“像我们这种人,精神已死,徒留形体,又有何用?”
怪老头听了这段话后,两眼含满泪水,颤着声复吟道:
“汴水流,
泗水流,
流到瓜洲古渡头;
吴山点点愁!思悠悠,
恨悠悠,恨到归时方始休;
月明人倚楼。”
高小翔听完,禁不住泪如泉涌……
多少肉体上的折磨都不曾使他落泪,唯独每当想起一段缥缈的往事,他总难禁其伤心。
两人都默然的流着泪,话声停止了。
风雨这时更是邪恶地加倍怒啸着,高高的树梢,被吹得弯折,好像挂着扫帚一样,阴森森的“亡命谷”更是昏沉和凄凉。
两人沉默了一阵之后,怪老头突然打破了沉默,道:“小娃儿,把你那悲惨的遭遇说与老夫听听,我要比比看谁的遭遇比较令人同情。”
高小翔对这突然而来的请求,也可说是命令愣了一愣,道:
“很遗憾,这件事今生今世我不愿再提,当然也别想让第三者知道。”
怪老头突然厉声,道:“我要你说,你就得说,我不管你愿不愿意,说!”
怪老头两眼从长发后透着凶光,向高小翔逼来。
高小翔把头转过一边,并不答理。
怪老头再度厉喝道:“说不说?”
高小翔傲然道:“不说。”
怪老头猛然蹲了下去,两支手抓住他的脖子,道:“你究竟说不说?”
高小翔冷冷一笑,道:“不说就是不说。”
怪老头手指再加劲,厉喝道:“不说不行!”
高小翔被捏得喘不过气来,但依旧没有说。
怪老头更火了,两手死命的扭着他的脖子。
高小翔眼前渐渐发黑,胸头胀闷,他想道:“死了也好,只是太便宜了他们……”
这时怪老头突然轻轻的叹了口气,放松了捺住他脖子的手道:“你还有什么未了心愿,快说。”
高小翔深深的吸了口气,摇了摇头,突然他想起了“拘魂宫”主临走时的话:
“……三天后,娃儿,本宫主会再来找你……”
唉!人都要死了,还管这些干嘛……啊!那不行,如果我就此一死了之,他必然去找丽姊的麻烦。
丽姊,丽姊!宁愿你负我,我不愿负你,我不能让“拘魂宫”主伤害到你的一毫一发,不能,不能……

第五章 只为情字苦苦苦
想到这儿,他突然睁开眼来,神光奕奕的盯住怪老头。
怪老头眼神如电,望着他突然哈哈笑了起来道:“怎么?你想活了?”
他顿了一顿霍然狂笑,道:“我以为你真不怕死,哈哈……原来也不过如此,哈哈……”
高小翔拭了拭脸上的雨水,平静的道:“我并非怕死才想活着。”
怪老头追问道:“那是为了什么?”
高小翔朗声说道:“为了两天后的一个死约。”
怪老头闻言一怔道:“死约?”
高小翔据实答道:“是的,因为双方功力悬殊,这一次搏斗,无异以卵击石,在下必死无疑,因此我说,我并非为了怕死想活着。”
怪老头道:“既然你自忖必死的约会,那又何必去赴约。”
高小翔犹豫了一下道:“其中自有隐情,而这隐情,绝非局外人所能了解。”怪老头紧追不舍的问道:“对手是谁?”
高小翔爽直的答道:“‘拘魂宫’主。”
怪老头在听到这个名字时,全身如受电触,几乎跳了起来,道:“什么?‘拘魂宫’主了到这儿来了,你没说错。”
高小翔昂然道:“当然。”
怪老头问道:“玉娇娃有没有跟他同行?”
高小翔想不出玉娇娃是谁,突然他忆及了那一顶黑轿子,他想道:“那黑轿子坐的就有位玉娇娃。”
于是他茫然的点了点头。
怪老头突然须发皆颤,仰天狂叫道:“啊!你这奸妇,你这奸妇……”
说着竟然仰天悲号起来,形同疯癫,在“亡命谷”里狂奔起来。
高小翔惊骇的望着他,不知是怎么一回事。
约过了一顿饭之久,怪老头疾奔若电的身子,才慢慢缓了下来,朝着高小翔道:“你是说两天后与‘拘魂宫’主有约?”
高小翔点了点头道:“不错。”
怪老头口气立即转软,道:“求求你替我与他们定个约,嗯,四天后,就是你赴约后的第二天晚上的初更,说是百毒书生在‘亡命谷’等着他们。要是他们不信,你可以吟我时常吟的那首词给他们听,那他们自然就会相信你了,嗯,你记得吧。”
高小翔微微一笑,道:“那首词是白居易的‘长相思’我早已记下了,先把在下的穴道解了再说。”
怪老头道:“这简单!这简单。”
手指微微一扬,一缕无形劲风,急拂而来,拂过他的“关元穴”上。
高小翔但感全身气血一畅,突然身子一闪,扬起手来,打了怪老头一个耳刮子。
怪老头被打得退了一步,怪叫一声,正想反扑过来,但似乎想起什么,突然止步不前。
高小翔冷冷道:“想不到你也有求我的一天。”
手掌扬处,又连刮了他四下。
怪老头被打得连连后退,但却竭力忍耐。
高小翔突然抬起腿来,一脚把他踢出丈余远。
怪老头似乎忍耐不住,正想还击,但是心想道:“我既然卸掉功力让他打,还气个什么鸟劲,否则他连要沾我一点皮毛都不可能呢?这是自己愿意的,有什么话好说。”
想到这儿,气也就消了一半,望着高小翔傻笑,道:“小娃儿,肯不肯帮我这个忙?”
高小翔对他的恨意虽然因为回报了他几个耳刮子,已经消了不少,但并未全消,转过身来,向谷口走了出去。
百毒书生急了,快如飘风的一闪身,到了高小翔的身前,挡住了他的去路。
高小翔怒哼一声,猛然吐掌向他推去。
怪老头退了两步,依然挡住去路,强装着笑,道:“求求你,千万帮我这个忙,怎么样?”高小翔连看都不看他一眼,依旧昂然的向前走。
怪老头再也忍不住,突然扬手向他脉门扣去。
高小翔用“璇玑步”法一闪,避开了怪老头,向前疾奔起来。
怪老头冷哼一声,身子一闪,好快的身法,但见他身子一飘,人又挡在高小翔的两步前。
高小翔刚刚摆脱怪老头的纠缠,正要加快速度,脱离这鬼气森森的“亡命谷”,没想到怪老头,不知何时,已如鬼魅般的挡在他的身前,不由哧了一跳,他心想道:“这人好快的身法。”
怪老头满脸凶光顿露,缓缓的举起手来,冷冷道:“给我站住。”
高小翔微微一笑,依然向前走去。
怪老头退了一步厉声喝道:“还不给我站住,你当真要找死?”
高小翔并不理睬,依旧向前走……。
怪老头突然扬掌要向前劈去,但终于叹了口气,又颓然的垂下手来。
他似乎哀求的说道:“求求你,给我带这个信如何,若承答应,我虽埋骨黄泉,亦感激莫名。”
高小翔心想道:“像他这种心高气傲,愤世嫉俗的怪人,设若没有极为隐忍之事,何至苦苦求人若此?听他口气似乎也是失意情场,而且必与他所说的玉娇娃有着极深渊源……唉!自己已是行将就木之人,我能帮他些什么?”想到这儿,不由微微一叹道:“这些事老头子你自己当可以办到,何必苦苦求我?”
怪老头突然哈哈笑道:“若老夫自己可以办到,就是要把我碎尸万段,我也不会求你。”
高小翔奇道:“凭你这身出神入化的功力,怎会连这么简单的事也办不到?”
怪老头突然仰天一声长啸,声如龙吟,直冲霄汉,满含着无限悲忿,凄然叹道:“这一身奇高的功力在我形同虚设,只要是‘亡命谷’之外的事,无论多简单,在我都有如海底捞针。”
高小翔心想道:“天底下那有此等怪事?”
他不由脱口问道:“为什么?”
怪老头两眼茫然地望着天空密密麻麻的雨丝,沮丧道:“老夫已跟人赌誓今生再也不出‘亡命谷’。”
高小翔惊奇的问道:“喔!原来如此,只是为什么要与人定这种怪约?”
怪老头眼中闪着愤然光辉,望住远处的山峦道:“中了人家的奸计。唉!其中隐情,日后容有机会,老夫再为你详为细诉……怎么样?能答应老夫这个不情之请吗?”
高小翔心想道:“纵然自己对他的恨未消,也务必看在他一片痴情上,让他与她再见一次面,我应该体谅天下痴情人的心啊……”
于是,他点了点头道:“在下愿尽一切所能促成这个约定。”怪老头兴奋欲狂的跳起来,一欺身,已到了高小翔身侧,将他一把抱住,摔出七八丈远。
然后一飘身,快若流矢的奔过去,一把将他落下的身子接住,冒着雨,向“亡命谷”之内急奔而去……
雨继续的下着。
风继续的吹着。
怪老头抱着高小翔,在狂风暴雨之下,跑着跳着,嘴里不停的喃喃自语道:“谢谢!谢谢!我埋在心头数十年的宿愿即将得尝了…啊!谢谢,谢谢……”
突然他脸上欢愉之色一扫而空,将高小翔狠狠的抛出四五丈外:满脸愁容,自言自语道:“不行,不行,凭你这小子的这几手三脚猫,绝非‘拘魂宫’主的对手,但是你必须活着,活着回来告诉老夫他们的答覆,这怎么办?”
说到这儿,他突然低头沉思起来,沉思了一阵之后,怪老头突然正色地道:“小娃儿自以为得意的绝学是什么?”
高小翔闻言一怔问道:“自以为得意的绝学?”
怪老头道:“不错。”
高小翔突然仰脸朝天狂笑起来,道:“在下只不过会了两种武学,谈不上什么得意不得意。”
怪老头不信的问道:“只会两种?”
高小翔点头道:“没错!其中之一就是刚才被认出来的‘璇玑步’法。”
怪老头又问道:“另一种呢?”
高小翔脱口说道:“‘屈指神功’。”
怪老头闻言脸色微微一变,道:“‘屈指神功’?”
他这种奇异的反应,高小翔看在眼中,不觉奇道:“是的‘屈指神功’。”
这一次百毒书生仅仅点了点头,道:“想不道娃儿也会这种绝学,只不知是跟何人所学?”
高小翔道:“无意中摸索而得。”
怪老头哈哈狂笑道:“小娃儿,你这玩笑未免开得太大了。”
高小翔怒道:“信不信由你。”
怪老头又是哈哈一笑道:
“好,好,我信!小娃儿你可知道我是谁?”
高小翔不屑的道:
“这个在下从未问过你,你是谁,我怎么晓得?”
怪老头得意的一笑道:“小娃儿,你没听说过‘武林一怪’,‘幽冥三杰’,‘宇宙双仙’,‘海棠两枝花’吗?我就是当年以‘屈指神功’,与‘拘魂宫’主的‘拘魂掌’,‘血掌叟’的‘血影掌’,一齐驰誉武林,合称‘武林三杰’的‘活命华佗’林以寒……”
说到这儿,他突然沉沉一叹道:“娃儿!你也许会奇怪,凭我这付长相,怎配称书生呢!唉,唉,其实我当年的文采风流,并不在你娃儿今日之下,唉,逝者已矣,回首徒自伤心,不提也罢!”
这一次轮到高小翔吃惊了。
·林以寒微微一笑道:“娃儿,来,来。在我面前摆摆你的谱儿,让我开开眼界。”
高小翔望着林以寒,也不答话,默然运行全身功力于十指上,向悬于树叶上的雨滴弹去。
但见,叶子上的十颗雨滴,如碎花溅玉似的散了。
林以寒猛喝了一声“好”。
不知怎地,老人脸色,突然显得异常肃穆起来,缓缓地道:“十指齐弹,技巧很够,只是功力略差,以你目前仅止六成火候的‘屈指神功’,要与‘拘魂宫’主比起来还差得远呢。”
高小翔默然,因为他知道林以寒说的是千真万确的事,没有丝毫夸大。
稍停林以寒又道:“喔!对了,娃儿你可曾跟‘拘魂宫’主对过掌吗?”
高小翔点了点头,道:“对过三掌。”
林以寒不相信的问道:“对过三掌?”
高小翔很诚恳的道:“的的确确是三掌。”
林以寒很慎重的看了高小翔一眼,又问道:“你这可把老夫搞糊涂了,娃儿,难道……唉!这是怎么回事?”
高小翔道:“一言难尽。”
林以寒道:“事关你两日后的生死,何妨说说。”
高小翔略一犹豫,终于点了点头。
于是,他们在阴森可怕,风雨加的“亡命谷”里盘膝坐了下来。
高小翔把昨宵的事除了跟朱丽的一段外,其他的详详细细的述说了一遍。
林以寒盘坐静听,不岔一词,一直等高小翔说完了很久,林以寒坐在那里,仍是不言不动。
高小翔知道林以寒正在做慎重考虑,便也默不作声。
又过很久之后,林以寒突然抬起脸道:“小娃儿,你的运气不错呢。”
高小翔茫然,他不知道林以寒所言何意。
林以寒庄容道:“娃儿,你敢确定最后一掌有人暗中相助?”
高小翔点了点头。
林以寒突然低头沉思起来,喃喃自语道:“那口口声声老身,老身,功力又是奇高,那人是谁?……究竟是谁?……”
他自语至此,突然眼中闪过一抹喜色,轻“啊”一声道:“是她,一定是她没错。”
高小翔迷惑地道:“是谁?”
林以寒很肯定的道:“‘海棠两枝花’的‘彩虹仙姑’,这么说来,你或许还不至死,来来来,老夫要在一天之内,尽我所能,再增你两成‘屈指神功’功力。”
说到这儿,猛然扬掌,向高小翔天灵遥遥一指。
高小翔陡感眼前一黑,人已晕了过去。
醒来时,风雨已上,一轮皓月,斜挂东天。
但见林以寒头上热气蒸腾,全身湿淋淋,盘膝坐在那儿,正在运功调息。高小翔仰脸望天,这时似乎才不过二更左右。
他垂下头,默默地运起功来。功行百穴,气血活畅,显然功力又比以前增进许多。
林以寒不出顿饭光景,便自地面上一跃而起,瞬着一双怪眼,向高小翔大声道:“娃儿,你可以走了,记住两日后的约会,你只能赌赌运气,是死是活,全看你自己的造化。设若不死,别忘了到‘亡命谷’来给老夫报个信息。”
高小翔昂然地问道:“目前江湖上以谁功力最高?”
林以寒冷冷地道:“刚才我所提起之人。”
高小翔紧追不舍地问道:“其中哪一个功力最高?”
林以寒不耐烦的道:“谁也没有比过,谁敢肯定。”
高小翔豪气干云地道:“设若我两日后不死,有朝一日我会分别拜访这些领袖武林的奇人异士,让他们知道在一凶、双怪、三杰、两枝花之外,还有个高小翔。”
林以寒仰天狂笑道:“就凭你目前这两手玩艺吗?”
高小翔被他笑出了火,怒道:“我不会另找名师?”
林以寒闻言哈哈大笑道:“名师?哈哈……名师?天底下除这些人,你还到哪儿去找名师,哈哈……”
高小翔颓然地叹了口气,是的,名师,我要到哪儿去找名师?
他想道:“设若我拜他们其中之一为师,充其量武功的成就也不过只跟他们一样而已,那我是永远无法凌驾他们之上了……。”
林以寒意趣飞扬的接道;“除非你习会了那本疯狂武林的‘口诛真言’,否则你就只能遍访天下八大门派,求其各授一种镇山绝学融于一炉,自成一家……啊,只是这太不可能了,太不可能……”
高小翔听到这儿,突然心头一喜,毅然地道:“我一定要遍访天下八大门派,求其各赐一绝,设若他们不肯,哼,哼,就是用偷,用抢,用欺,用诈,我也要达成所愿,我一定要成为天下武林之君,我一定要做到,否则我一生所受之辱何能洗刷,父母之仇何以能报……”
说到这儿,他突然泪光隐露,颤着声道:“父亲,母亲,孩儿如今犹不知杀害父母的仇人是谁,想您俩在天之灵,定难瞑目……”
林以寒突然不耐烦的打断了他的话,道:“好了,好了,别尽在这儿做白日梦了,快走,快走,为四天后的约会,老夫还有得忙呢!”
高小翔稍敛了心头激动,正想飘身出谷,突然心头一动,问道:
“像老前辈刚才所说的那两种奇功相遇,哪一种厉害?”
林以寒笑道:“这倒是个有趣的问题,一以词伤人,一以功力伤人,两者想遇,究竟谁操胜算,这连我也不知道呢。”
不知不觉,夜已深沉。
高小翔发觉,他该告辞了。
他随即说道:“老前辈,设若在下两日后未死,定当再度造访。”
林以寒很兴奋的道:“欢迎之至。”高小翔躬身一礼道:“就此告辞。”
林以寒打趣的道:“你应该高兴,你是第一个生入‘亡命谷’,能活着出去之人。”
高小翔口中连连说道:“荣兴之至,荣兴之至。”
说着话,人已一飘身向谷口急纵而去。
初夏之夜,繁星点点。
一路上林以寒的话在他耳际响道:“……除非你习会了那本疯狂武林的‘口诛真言’,否则你就只能遍访天下八大门派,求其各授一种镇山绝学,然后你才将这八种绝学融于一炉,自成一家……”
接着他的耳际再响起他的另一句话道:“这是是一个有趣的问题,一以言词伤人,一以功力伤人,两者相遇,究竟谁操胜算,这连我也不知道呢。”
跑着,跑着,突听他自言自语道:“丽姊,丽姊,倘若有一天你练成了‘口诛真言’中所载的以言杀人之学,我将八大门派的镇山绝学融于一炉,自成一家,我们是否要较量较量呢?丽姊——”
想到丽姊,他的心碎了。
“丽姊——丽姊——”
高小翔在心底喃喃的喊着。
天,快亮了。
几天来的经过,恍若春梦一场。
高小翔长叹一声,加紧脚步,向前奔去。
他,二赴西安。到了西安,时方破晓,早晨的西安,凄冷而落寞,宽广的街道上冷冷清清的,没有半个人影。
他到了一家成衣店,叫开了门,买了件合适的儒衣,换下了那件令人触目心惊的血衣,然后再去填了填肚子。
现在,他开始在西安漫无目标的游荡起来。
终于,他又来到了北大街,这是他一生的转折地啊!这儿有好多的事让他去回想,终至于令他留连忘返了。
这时,“安靖府”一座秀阁上的窗子,突然缓缓打开,呈现出一个绝世佳人,她的眼,澄澈而脉脉含情;她的眉,细长有如描画;她的嘴,像含苞待吐的花朵;她的鼻,端整而匀称;面带愁容,全身弱不禁风,令人怜惜。
但见她向天空凝视,像有是些黯然。
半晌之后,她徐徐起立,突然在北大街看到一个人的脸,而这脸和她不能忘却的脸有着相似的地方,不,这就是不能。忘却的脸。
她想到了这比在流水上刻划还要虚幻的恋情,不觉粉泪交流,放怀痛泣着。
这是咫尺天涯啊!
高小翔闷闷地再度荡离了北大街,他在回去的路上,却仿佛失落了什么似地茫然若失。
他哪里知道?他所思恋的人儿,就在一个不远的窗口上,挥泪望着他……
他在城内闲荡了大半天,毫无所获,心想道:“西安这么大,不会这么巧给自己碰上的,就是碰上了又如何?”他信步走着走着,突然发觉有人眼踪着他。
他冷笑了一声,故意在小街上转了两转,想甩掉他们。
但是当他闪目向后一瞥时,发觉他们依旧跟着。
他想道:“你们既然找上门来,我再逃避,那未免让你们以为我是好欺负的,不让你们尝尝苦头,也不知我的厉害。”
于是,他专择那幽僻的地方走,忽然来到一所颓废的宫门之前,因为亭园荒芜,无人看守,便顺步走了进去。
走着,走着,他突觉这座废园似乎异常深遂。
不一会,他来到了座假山石之前,突然停了一来,冷冷地道:“朋友,有什么过不去的事,现在何妨讲讲。”
说着缓缓转过身来。
突然他微微一怔,心想道:“那就是‘十恶不赦’武魁?另外一个又是谁?”
武魁阴沉沉一笑道:“嘿,嘿……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没想到我们又碰头了,嘿,嘿……”
高小翔眉头一皱,冷哼一声道;
“你好长的命,居然没死。”
武魁脸色微微一变道:
“托福,托福,你又何尝不是。”
高小翔冷冷说道:“不可相提并论。”
武魁不解的问道:“为什么?”
高小翔陡然仰天哈哈狂笑,道:“一个有如斗败了的狗,挟着尾巴逃走;一个确是硬挨了三掌,正正堂堂步出鬼门关,这怎可相提并论?哈哈……”武魁再也忍不住高小翔的一再奚落,陡然一招“月移花影”,欺身直袭过来。
高小翔微微一笑,身形一闪,已避过了这一招,并不还手,只是含笑而立。
武魁一击无效,岂肯就此罢手,一招“冤魂附体”运足八成功力,斜拍高小翔丹田穴。
高小翔依旧是微微一闪身子,轻轻的避过这一掌,含笑立在一边。
这一来“十恶不赦”武魁可火了,掌出如山,绵绵不绝,把高小翔包在掌影之内。
高小翔人如穿花蝴蝶般的在掌影中穿来窜去,往往是稍差毫厘就要被掌力击中,却总是化险为夷,在掌力快要沾身时,一闪而过。
武魁久攻不下,心浮气躁,益发攻得凌厉,只是在凌厉之中,破绽极多。
两人就在废园中,打将起来,愈打愈快,刹时只见两团白影在那儿翻滚腾挪。
突然猛闻一声“去吧!”
随着一道人影震飞而出。
高小翔人跟着腾身而起,半空中一脚把他踢出六七丈远。
可怜一代人魔,就此呜呼哀哉。
就在此时,一条人影已飞快的飞至他的身侧,扬手一掌向他劈来,掌风之厉,似乎更在“十恶不赦”武魁之上。高小翔闪目一瞥,看清他就是跟“十恶不赦”一起缀住他的家伙,陡然运足六成“屈指神功”向他弹去。
来者似是识得厉害,身子一收,猛然暴退四丈,避开了这致命的一击。
高小翔,身子一闪,刚想再度进击之时,陡闻废园深处,传来一声极俱威严的声音道:“‘白虎堂’堂主暂退,门主驾到。”
随着到字,园林深处,缓缓的出现了五个身着红衣的大汉,后面护拥着一个面目紫黑,身着黄衣黄披风,生相威猛的怪人。
高小翔看得心头一惊,心想道:“看来等一下这场架,是免不了的,只是无论是死是活,晚上的这一场约会怎么办。唉!看来今天是死定的,纵然我能侥幸逃得过一关,也逃不出晚上那一关。”
但听那面目紫黑之人冷笑一声,道:“小鬼,你就是高小翔吧?”
高小翔点了点头道:“正是在下。”
面目紫黑之人微微一笑道:“小鬼,你可知道你已是目前西安城的知名人物,没有一个武林人物不认得高小翔这三个字,也没有一个人不在多方找你,看来你风头之健,似乎还在我‘七星门’主之上呢……”
高小翔心头微微一震,心想道:“当真有这回事?”
“七星门”主接道:“三天前,硬接‘拘魂宫’主三掌,四天前幸逃‘血掌叟’的‘血影掌’,小子,你的命倒相当长呢,哼,哼,只是你今天要逃出本门主的‘蚀心掌’,可是相当难呢?”
高小翔沉吟了一阵,道:“咱们无怨无仇……”
“七星门”主不待高小翔主完,哈哈大笑一阵,道:“你已经杀了本门门下之人,还说无怨无仇,就是无怨无仇,就凭你那本‘口诛真言’,本门主也不会放过你。”
高小翔眉头微微一挑道:“这么说来,你是一定要和在下动手了。”
“七星门”主道:“除非你把‘口诛真言’双手奉上。”
高小翔暗暗想道:“如果我说‘口诛真言’不在我身边,他定然不信,与其在这儿多费唇舌,倒不如速战速决,看是死?是活?来得干脆。”
心念转动,大声道:“那你是休想。”
“七星门”主哈哈一笑,道:“那你也休想生离此地。”
高小翔冷哼一声,道:“那就试试看。”
突然身子一闪,放腿向后奔去。
此举大出“七星门”主的意料之外。
高小翔奔行又迅快无比,待他想出手阻止时,高小翔已到了三丈之外。
“七星门”主微微一怔,继则冷哼一声,纵身急追过去。
高小翔对此冷哼之声,恍似未闻,头也不回的直向前面奔去。
“七星门”主乃“宇宙双仙”之一,轻功之高,极是惊人,但见他微一闪身,人已挡在高小翔身前。就在这一刹那,那五个卫护左右之人,也已奔行而至。
高小翔心头一惊,暗声喊道:“好快的身法。”
运足“屈指神功”功力,五指微张,弹向“七星门”主。
站在“七星门”主右面的那个大汉,突然一闪,抢到了“七星门”主身前,双手齐举硬接下了高小翔五缕指风。
高小翔只觉一股极强的暗劲,硬把自己的掌力给挡了回来,不禁心头一震,暗道:“看不出他还有这等深厚的功力。”
那人挡开高小翔五缕指风之后,长臂一伸,五指若剑的当头抓下。
高小翔忖道:“这人武功不知高到何等程度,让我再接他一掌试试。”
心念一动,右手一抬,再度弹出五缕指风,这随手一弹,用了他本身功力的十成。
双掌接实,蓬然一震,那护身大汉,突然闷哼一声,身子忽的向上一跳,重落在原地,双手垂直,静站不动。
高小翔暗暗叹道:“江湖上的高人,当真是有如过江之鲫,这人不过是‘七星门’主左右手下,竟然能接我十成功力一击,而且原地未动,连一步也未后退……。”
心中忖思之间,忽见那人垂直的双手,平平向上一举,张嘴吐出一口血块,全身挺直跌倒在地上,呼的一声,沙土横飞。
原来他全力一击,把那人内腑心脏,震的片片碎裂。“屈指神功”这种指力击出,毫无惊人的威势,深厚的内力,都化成缕缕柔劲,侵肌透肤而入,击中人身之后,才发出强大绝伦的弹震之力,专以伤人内腑,纵然身有内家罡气护身,也无能抵受。
这惊世骇俗一掌,使“七星门”主和随身卫护之人同时为之一呆。
只听“七星门”主低声的惊叹,道:“啊!‘屈指神功’,小小年纪,居然有这等成就,这几乎是不是可能的……”
这当儿,又有两个随身护卫,欺身而上。
只听“七星门”主突然向前移动了一下修伟的身躯,冷然说道:“单看你小小年纪,能以举手投足之间,打死了我护身之人,只此一桩,本门主也该亲手和你走几招了。”
高小翔冷冷一笑,道:“有幸奉陪。”
“七星门”主高声大笑道:“小心了!”
举手缓缓推出一掌。
高小翔右手一挥,弹出五缕指风,人却向旁侧闪开五尺。
他在近日之中,连番和当代绝顶高手相搏,对敌的经验大增,心知以“七星门”主的盛名,这缓来一击,定将暗藏极厉害杀手,斜发一掌,以测强敌实力,横跃避开,以充裕应付强敌诡变的时间。
果然——
两股掌力一触,“七星门”主发来掌力之中,蕴蓄了极强弹震之力,高小翔只觉自己掌力有如击在一股暴泻面下的激流之上,柔软中带有强大的反弹之力。
高小翔试敌一掌,心想道:“此人功力并不比‘拘魂宫’主逊色。”
戒备之心更甚,肃容而立,静待来势。
“七星门”主冷然一笑,左掌一扬,又劈出一掌。
高小翔缓缓抬起手来,弹出五缕指风,这一次,他用足了八成真力,脚踏丁字步,原地未动。
显然,他已存心硬接“七星门”主一击。
两道破空的劲气一接,激起了一阵气漩,丝丝寒风,有如锥芒般,穿透高小翔的护身掌劲,袭上身来,登时体内生寒,泛起一身鸡皮疙瘩,不禁心头一凛,纵身而起,飘出八尺。
“七星门”主巨目一瞪,暴射出两道慑人心神的寒光,喝道:“再试试一掌如何?”
右手急急的又推出一掌。
这一掌和前两次的势道大不相同,掌势挥动之间,立时划出一道狂飚,向高小翔激射而到。
高小翔双掌平胸推出,十指齐弹,十缕“屈指神功”指风,挟着十成功力怒奔而出,果然又硬接一掌。
但见人影一闪,“七星门”主那修伟的身躯,快若电光石火一般,紧随着发出的掌力而到。
高小翔二度接实对方一击,心头忽然剧烈一震,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三步。
只听冷笑起自身侧,一支巨灵之掌,斜肩抓下。这惊人的迅捷,迫得高小翔有些措手不及之感,匆忙之中,随着那下击的掌式,疾用“璇玑步”法,闪开一侧。
“七星门”主冷哼一声,道:“好个‘璇玑步’法!”
左脚一抬,疾欺而上,高小翔身子站稳,“七星门”主右掌已到他身前数寸之处。
形势迫切得高小翔无法选择,不是挺受一击,就只有硬挡他袭来的掌势,当下右掌五指齐弹,接了“七星门”主的一击。
只觉对方掌势来得虽快,但劲力并不强大,心中方自奇怪,忽觉一股阴寒凌厉的暗劲,循臂而上,冲向内腑。
高小翔吃那凌厉的反震之力一弹,身不由己的向后退了六步,一身摇颤步履不稳。
“七星门”主冷笑道:“再接我七成功力的一手‘蚀心掌’试试如何?”
右手一扬,当胸劈出。
高小翔只觉如置狂风雷劈之中,欲避无路,寒意阵阵泛上心头,“七星门”主又是一掌劈来,正感无力还击,眼看着就要……
突然----
一道人影,自园林深处,飞掠而至,但听一声苍老而微带沙哑的声音道:“‘七星门’主,久违了!”
当空扬掌,拍向“七星门”主背后命门,灵台两穴。
高不翔正待闭目等死,突觉泛上心头的阵阵寒意,慢慢消退,不由缓缓的睁开眼来。转眼望去,只见面前已多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婆子。
但听她慈祥的一笑道:“孩子,赶快盘膝运功疗伤,你的伤势不轻呢!”
这当儿,耳际间响起了“七星门”主的声音,道:“好啊!‘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高梅,你知道本门主历遍三山五岳,找了你几年?”
高小翔心头一震,心想道:“这人的口音好熟,不知在哪里听过,怎么这个老婆婆也姓高?……”
想到这儿,霍然睁开双目,仔仔细细的瞧着身前的老婆婆,只觉此人好熟的轮廓,不由看呆了。
但听那老婆子淡淡一笑,道:“如此说来,老身幸甚!只是为了当年那件小事,周门主始终未能释怀不觉有些小气吗?”
“七星门”主冷哼一声,道:“小事,小事,一掌之恨,岂是小事?……”
老婆子庄穆地道:“老身在未查明一件事情真相之前,不愿多结冤家,但老身却也并非怕事之人……”
“七星门”主突然放声大笑,笑声犹如龙吟,直冲霄汉。
他似是有着无比的悲愤,也有着无比的激动,长笑声绵延了一刻工夫之久,才停下来,淡淡一笑道:“不怕事最好,不怕事最好,本门主就怕你怕事呢……”
老婆子淡淡一笑,道:“不知周门主,准备如何?”
“七星门”主满脸泛布起杀机,道:“找个地方,斗上个三日三夜。”老婆子冷冷一笑,道:“何时?”
“七星门”主冷声说道:“八月十五,月移中天时。”
老婆子问道:“何地?”
“七星门”主脱口说道:“终南,‘回云岭’,“观月崖’。”
老婆子道:“就此一言为定。”
老婆子不耐烦的道:“好了,如今周门主可以走了吧?”
“七星门”主解的问道:“为什么本门主要走?”
老婆子怒道:“为什么你不要走?”
“七星门”主一整脸色,冷然说道:“‘彩虹仙姑’,你当知道何以武林群豪会云集西安?”
原来老婆子就是“彩虹仙姑”高梅。
“彩虹仙姑”高梅仰脸一声轻笑,道:“这个有谁不知?”
“七星门”主得意的一笑,道:“那就是了,你可知道那本疯狂武林的奇书在谁的身上?”
“彩虹仙姑”心头一跳,惊奇的问道:“谁?”
“七星门”主微微一笑,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彩虹仙姑”环目一扫,眼光停在高小翔的身上,道:“难道会是在这孩子身上不成?”
“七星门”主点头道:“猜得不错。”
“彩虹仙姑”惊奇的向高小翔问道:“孩子,真有这回子事?”
高小翔刚想摇头否认,但是回心一想暗道:“自己已不久于人世之人,何必再给丽姊多留麻烦。”
于是,点了点头,承认了下来。“彩虹仙姑”这一下倒有点愣了,久久始道:“周门主那你究竟打算怎样?”
“七星门”主朗朗一笑,道:“逼他交出。”
“彩虹仙姑”冷声道:“可是你忘了还有老身在?”
“七星门”主冷冷一笑,道:“那你是决定伸手管这挡子闲事啦!”
“彩虹仙姑”傲然一笑道:“不错。”
突然身子一闪,伸手提起了高小翔,向前奔去。
这一举,大出“七星门”主意料之外,但听他大喝一声,放腿追去。
两人轻功都已达化境,这一追一赶,快得有如两道青烟。划空而过,在园林深处奔绕起来。
他们始终保持关五丈距离,前者拉不开后者,后者也追不近前者。
刹时,他们已穿过园门,出了西安北城门,在一片荒野之中奔行起来。
忽听一声朗朗笑声传来,道:“好啊!你们俩居然在这边赛起跑来了……啊!高婆子还挟着人呢,这不公平,让老不死的来替你一阵子。”
他们两人不禁抬头望去,只见一支落叶衫上,坐着一个满身污垢的老头子,他们几乎是同时脱口呼道:“‘武林一怪’!”
“武林一怪”朝高梅咧嘴笑笑,突然一晃身子,迅若飞星射月般的朝“七星门”主身前落去。嘴里喃喃道:“走!走!我们的好门主,陪陪老不死的散散步如何?”
“彩虹仙姑”却头也不回,一阵急奔一口气跑出了十几里路,还听得“七星门”主怒极而发的长笑。
她到了一处山谷,回首不见有人追来,才停下了脚步。
她缓缓放下手中的高小翔,怜惜的叫道:“孩子,孩子。”
高小翔伤势似是极重,他慢慢的睁开了一双失去神彩的眼睛,凄凉一笑,道:“老婆婆!在下有几句话想问你,不知老前辈可肯回答?”
“彩虹仙姑”摇了摇头,慈祥的一笑,道:“孩子,你伤势极重,此刻不要费神说话,先疗治伤势要紧。”
高小翔苦笑道:“我的伤势极重吗……唉!我感到全身发冷。”
“彩虹仙姑”黯然一叹,道:“孩子,你不用多费心了,让老身试试。”
高小翔感激的望了望身前这位慈祥的老妇人,仰起脸来,长长吸了一口气,使昏昏欲睡的神智为之一清,默默运气疗起伤来。
“彩虹仙姑”微微一笑,道:“孩子,在疗治伤势之时,得闭上眼睛,不能随便眼开。”
高小翔心头一凛,凄凉一笑道:
“好,只是老前辈救命之恩,在下今生恐怕难以报答了。”说着缓缓闭起眼来,只见他脸上泛起一片祥和,平静,似是对“彩虹仙姑”疗治人伤势一事,充满信心,也似是对生死一事,漠不关心。
“彩虹仙姑”看得心头一阵凄楚,轻轻问道:“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高小翔肃然答道:“在下叫高小翔。”
“高小翔……高小翔……高小翔……”
老婆子反覆地轻声念着,突然,她紧紧地抓住高小翔的双臂,摇撼着问道:“孩子,你说你叫什么?你叫什么?”
高小翔心头一动忖道:“难道我想的不错,莫非我跟她老人家当真有点关系不成?”
当下急忙答道:“在下叫高小翔。”
“彩虹仙姑”问道:“你说没错?”
高小翔点点头道:“错不了。”
“彩虹仙姑”又问道:“双亲呢?”
高小翔道:“死了……”
“彩虹仙姑”未等高小翔说完,即插口道:“怎么死的?”
高小翔摇摇头道:“不知道,我只知道,当时我在梦中被人猛然拉起摔出院子外,摔晕了过去,次日醒来时,家里已成废墟,父亲失踪母亲横尸当地……”
“彩虹仙姑”叹了口气,连连说道:“唉!孩子!孩子……”
高小翔见“彩虹仙姑”眼中落泪,连忙问道:“老婆婆,你哭了?”“彩虹仙姑”又长长的叹了口气道:“孩子……没想到,真没想到……”
她说到这儿,突然双手加力,开始在高小翔身上推拿起来。
她身上汗水如雨,滚滚而下,但见她仰起脸来,长长吸了两口气,心中暗自警惕道:
“高梅啊!高梅,当今之世,你只有这样一个亲人,不论如何的艰苦,你也要把他救活,纵然是力尽而死,也该在所不惜……”
当下一振精神,双手加力,又开始在高小翔身上推拿起来。
不知过了多少时间,高小翔全身突然一震,晕迷的神智也随之一清。
他微弱的声音问道:“老婆婆!不知要多少时间,才能疗好我的内腑所受之伤?”
“彩虹仙姑”勉强装出欢愉的微笑,道:“大约还要八个时辰吧?”
高小翔长长叹息一声,不再言语。
“彩虹仙姑”低下头来,在衣袖上擦拭一下汗水,当她抬起头来时,忽然发觉那高耸的丛草边,站着一个全身白衣之人,以她目光的锐利,一瞥之间竟似未把那人看清,除了记得他穿着一身白衣之外,脑际之间,竟是未留下那人一点印象。
是以她不得不转过头,仔细的向那白衣人望去,看了一阵之后,忽觉心里泛起一股寒意。
但见那人身着一件奇白长衫,山风飘拂,仿佛天仙临凡,飘飘出尘。
“彩虹仙姑”长长吸口气,暗暗忖道:“完啦,看来今天是活不成啦……。”
忖思之间忽见那白衣人身子微微一动,那一双白色布芒,竟似离地半尺,脚不沾地,如行云流水似的滑溜而来。
“彩虹仙姑”愈想愈不对,忍不住施展传音入密的工夫,喝道:
“‘血掌叟’,你想干什么?你施展传音入密的功夫与我交谈,别惊扰了病人。”
“血掌叟”突然停住了身子,冷冰冰的道:“来杀你正疗治之人。”
“彩虹仙姑”已然累得筋疲力尽,纵然对方只是个江湖上的无名小卒此时也可取她生命,何况眼前之人还是个顶尖儿的人物,当下强忍怒气,问道:“他与你无怨无仇,你为何要杀他?”
“血掌叟”冷冷一笑,道:“杀人夺书,辱我门下,你还说是无怨无仇?”
“彩虹仙姑”沉吟了一阵,道:“如果我不让你杀了他呢?”
“血掌叟”冷冷一笑,道:“那我就先杀了你。”
“彩虹仙姑”冷然说道:“你有哪等自信可以杀死老身?”
“血掌叟”微微一皱眉头,道:“现在要杀你,岂不是易如反掌。”
“彩虹仙姑”冷冷一笑,道:“现在,恐怕只有现在你才敢如此夸口,哼!乘人之危,岂是好汉?”
“血掌叟”微微一怔,道:“我并没有杀你之意,是你逼我,那有何话可说?”
“彩虹仙姑”反问道:“如果老身不逼你呢?”
“血掌叟”道:“那我就不杀你。”
“彩虹仙姑”抬目看了高小翔一眼,又问道:“好,够道义,只是我还要问你一句,这孩子现在逼了你没有?”
“血掌叟”摇摇头道:“没有。”
“彩虹仙姑”道:“那你何不等他把内伤疗好之后,才凭你的真本领杀了他。”
“血掌叟”冷哼一声道:“那还不简单。”
“彩虹仙姑”冷冷一笑,道:“那你是答应了。”
“血掌叟”点了点头,道:“不错,不知何时才能疗好他的伤势?”
“彩虹仙姑”神色微微一变,接着低下头来,似在沉思着什么,终于轻轻的叹了口气,道:“八个时辰。”
“血掌叟”望了高小翔一眼,道:“那我就坐在这儿等他八个时辰,待他伤势复元后,再找他算账。”
说完,就在当地盘膝静坐起来。
“彩虹仙姑”轻轻一叹后,倏然闭上眼睛,右臂急如电光石火的一挥。
高小翔只觉右臂前胸几处穴道上微微一麻,已被她举手之间点了了“将台”,“臂儒”“肩井”三处穴道。
只听“彩虹仙姑”又是长长一叹,显然,她内心十分激动。
高小翔听得心头一动,无奈他不能开口说话,是以无法慰问这满脸慈祥,而又忧心忡忡的老人。
但见她右手在高小翔身上抚摸一阵,又缓缓的伸出左手,双掌互搓几下,两掌一齐在高小翔身上按摩起来。
掌心所及,热气透体,使人大感舒畅,高小翔只觉一股热流推动他全身血脉,加速循环,片刻之间,沉沉睡去。
待他由沉睡中清醒之时,被制穴道已解,睁眼望去,夕阳垂挂天际,已是入夜时分。
原来他经“彩虹仙姑”用本身精深无比的内功,运迫真气,替他疗好了受震的伤势,一段沉睡之后,功力尽复。
今晨之事,一幕一幕的在他脑际闪过,他想起了和“彩虹仙姑”早上的一段对话。
他正自沉思间,陡闻“彩虹仙姑”深长的叹息了一声,道:“孩子,快些收敛心神,现在距八个时辰限期,还有二个时辰左右,老身要在这两个时辰之内,授给你老身的绝学‘要命五式’,及三十年修行功力,助你逃离‘血掌叟’的死手。”
高小翔茫然应道:“什么?”
“彩虹仙姑”凄凉一笑,道:“两个时辰后,老身就要走了,也许永远不会再回来。”
一个不祥的预感陡然袭上高小翔的心头。
他惶惶的问道:“老婆婆,你说什么?”“彩虹仙姑”沉沉的叹了口气,低声说道:“快些收敛心神,听我用传音入密之法,讲解‘要命五式’的心法口诀,时间无多,成败要看你的才智了。”
高小翔刚想开口说话,细微清晰的声音,已在耳际响起,他悚然警觉,“彩虹仙姑”已在开始解说“要命五式”的口诀,赶忙聚精会神的用心听讲。
时间飞快的过去——
教的人用心良苦,精细无比,每一招每一式都讲的十分清楚。
听的人心神专注,准备学成之后,应付一场惊天动地的生死拼搏。
两人都把全部精神集中,不知不觉间,一个地辰已经悄悄的过去。

第六章 彩虹仙姑是至亲
一个时辰的时间,尽都是讲解“要命五式”的口诀,讲到精奥之处,更是不厌其烦的反覆讲说,直到高小翔完全了解为止。
高小翔记完了口诀,刚想松一口气,只听耳后“彩虹仙姑”低声喝道:“快些澄静心神,听我讲解‘要命五式’的实用法门……”
话还未,耳际间已再度乞起了“极虹仙姑”细微而极清晰的声音。
高小翔心头一凛,慌忙闭上双目,凝聚内神,摒绝杂念,仔细听着“彩虹仙姑”解说。
须知“要命五式”乃是“彩虹仙姑”仗以成名的绝学,式式精奥博大,高小翔本有很好的内功基础,人又聪明绝伦,实用心法虽未了解,但经“彩虹仙姑”一再解说,已大部能予领悟,有几处绝难的地方,又经“彩虹仙姑”指点了实用法门,虽仍难知其所以,但却把实用秘诀,字字句句默记心中。
“彩虹仙姑”讲完了“要命五式”的实用法门之后,不禁长长吁了一口气,她把深博绝伦的上乘武功,用浅显易以于领悟的言词解说出来,虽然这是她自己所创武学,但亦觉得极其消耗精神。
“彩虹仙姑”抬头望望天色,沉沉叹了口气,道:“这一个半时辰的工夫,老身已把本身所创的‘要命五式’的实用心法与口诀,都已倾囊相授,只要你记下各种要诀勤作修习,不难进入炉火纯青之境,现在距所约八个时辰,还有半个时辰,在这半个时辰,老身要授给你三十年修行功力。”
说完大喝一声,只震得四野回鸣,高小翔只觉如雷轰顶,全身一颤人便晕了过去。
“彩虹仙姑”突然滚下两行热泪,轻轻一叹,喃喃自语道:
“孩子,当你醒来时,你在这世间的唯一亲人,或已离你而去,虽然我极不愿舍你而去,但是时势如此,那也是无可奈何之事。想想我助你疗伤之后,必然疲惫不堪,你的功力又差‘血掌叟’甚远,我能眼睁睁望着高家的唯一命根子,受人杀戮,而无能为力?如今姑妈只能拼着一死,助你增长三十年功力,那时你或许还不是‘血掌叟’的对手,但或可免去一死……。”
说到此处,忽然住口,仰脸望着夜空,脸上神情变化不定,她似想把一件积在心底的隐密,诉说出来。
但她终于克制住了内心激动,脸色逐渐归于平复,眼神湛湛,凝住着高小翔一会儿之后,始轻轻一叹,缓缓闭上双目,举起右掌,轻按在高小翔天灵穴上。时间轻灵的滑过去,半个时辰转眼已过。
“血掌叟”微笑站了起来,缓缓地踱过来。
此时,高小翔但觉一股热流,由顶门向全身散去,全身真气受那热流一推,立时回聚丹田,气聚神凝,忽觉心境空明如洗,悠悠醒了过来。
忽听那微弱而极清晰的声音,又在耳际断断续续的道:
“孩子……姑妈走……走了……如今……如今在这世上……只有……只有你…孤零零一人了……要知……血海沉冤……到……长白……小……。”
说到这儿,突然没有声音,一个可怕的念头,闪电掠过高小翔的脑际,急忙转身喊道:“姑妈——姑妈——”
只见“彩虹仙姑”盘膝闭目而坐,动也不动。
他惊得全身一抖,缓缓伸手摸去,立时泪水泉涌而出,原来“彩虹仙姑”已经气绝。
过度的惊痛,反使高小翔哭不出来,只是呆呆的望着高梅的尸体流泪。
忽然间,耳际传来“血掌叟”冷冷的声音,道:“八个时辰已过,不知在下可否出手拿人?”
高不翔回头望去,只见“血掌叟”飘然立于身前,一股莫名的悲忿,点燃起胸中的怒火,霍然站了起来,大踏步直向“血掌叟”走去。
他并不知自己目前的功力如何,只凭一股冲动的怒火,使他忘却生死危险。
“血掌叟”并没把高小翔看在眼内,两道精光湛湛的眼神,只是盯着盘膝而坐的“彩虹仙姑”,对高小翔的来势汹汹,望也不望一下。
要知“彩虹仙姑”已修得最上乘的武功,人虽已死去,但看上去,有如静坐入定一般。
“血掌叟”一连问了数声,“彩虹仙姑”动也未动,不禁大怒,厉声喝道:“再不答话,在下可要出手拿人了……。”
话还未完,蓦闻高小翔冷笑一声道:“你逼死了我的姑妈,还敢这般疾言厉色……。”
“血掌叟”一代奇人,武功渊博,内力深厚,高小翔一掌击出,他已警觉不对,只觉这少年在短短几天工夫之中,内力似又增进很多,不禁心头一震,右手一击,硬接了高小翔劈来的一掌。
高小翔已吃过苦头,知“血掌叟”功力较自己深厚极多,如若与人硬拼决非敌手,怕他反震之力强猛难挡,掌势劈出之后,即时向后飘身而退。
“血掌叟”仓促间硬接了高小翔一掌,只用六成真力,掌力一接之下,竟被震退四步。
高小翔向后飘退的身子,一点实地之后,陡然又腾空而起,猛向前面欺去,轻飘飘落在“血掌叟”身前三四尺处,说道:“四日之前老前辈一掌震伤了晚辈内腑,使我在荒野之中疗息了一日……”
“血掌叟”眉头一皱道:“老夫幸还未死,你如不服,尽管讨还欠债。”
高小翔冷然一笑,道:“如今是债上加债。”“血掌叟”仰脸一阵大笑,道:“如此最好不过。”
高小翔冷笑一声,豪气干云的说道:“我知道我的武功多半不是你的敌手,但我如不和你打上一架,心中这股怨愤之气实在难以息下。”
多少年来,“血掌叟”纵横大江南北,黑白两道中的高手,败在他的手下的,不知凡几,也从无人这样胆大的向他当面挑战。
高小翔的豪气,使这位一生中罕逢敌手的“血影门”一代奇人为之心折,他轻轻的一叹,道:“就是你不找老夫,老夫也会去找你呢。”
高小翔傲然一笑,道:“老前辈请出手吧!”
“血掌叟”冷冷一哼,道:“老夫年纪比你大了一大把,那有抢先出手之理?”
高小翔道:“既然如此,晚辈就要出手了。”
说罢向前大踏一步,左手“茫茫浮生”,右掌“悠悠人世”,一攻之势,用出两种大不相同的力道,左手巧取,右掌力攻。
“血掌叟”见多识广,一看高小翔攻出右掌,立时认出是“彩虹仙姑”的“要命五式”中的一招奇学,不觉心头一震。
左手“手拨五弦”,右掌“傍花拂柳”解了高小翔的“茫茫浮生”与“悠悠人世”,但人却被逼得退了五丈,方才闪过这两掌。
他厉声问道:“老婆子可是你师父?”
高小翔看对方一眼就辨出自己刚刚所学武功的渊源,心下亦是暗自敬佩,忖道:“此人果然见多识广,武学渊博,一代奇人之名,确非虚传。”
当下答道:“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
“血掌叟”微拂长须,怔了怔道:“此话怎讲?”
高小翔想起了这位相逢至死别仅数个时辰的姑妈,为了自己舍弃了自己的生命,不由怨愧交加,泪如泉涌。
再看看面前这位逼死自己姑妈的主凶时,不由怒愤填胸,厉声喝道:“干你屁事!”
“血掌叟”几曾受人如此辱骂过,仰天哈哈一阵厉笑,道:“好啊!老夫好意相问,你竟敢如此恶言相向,今宵在你束手就戮之前,如不让你受点苦,你也不知老夫的厉害。”
说罢陡然欺身而上,举手劈出一掌。
高小翔大喝一声,右手一挥之间,弹出五缕“屈指神功”,硬接“血掌叟”劈下的掌势。
“血掌叟”以掌称绝武林,很少有人敢硬接他的掌力,冲动好强的高小翔,因对方硬接了他的掌势,竟逞一时意气,不让不避的也硬接对方一掌。
“血掌叟”目睹高小翔狂妄之情,心头大怒,暗道:“此人这等狂妄,如不让他尝点苦头,受点教训,只怕他当真要目空四海,眼中无人。”
遂暗运真气,击的出掌势,又加了几分劲力。
双掌接实,蓬然微响,激的潜力涡漩成风。
高小翔兀立未动。
“血掌叟”冷哼一声,道:“好小子,果然不错,再接老夫一掌试试。”
说完,右手横击而出。
高小翔厉声喝道:“士别三日,刮目相看,再接一掌,也未必能要我的命。”
右掌斜斜弹出五缕指风,果然又硬接一掌。
这一掌,“血裳叟”已运足了八成劲道,力道之强,足可碎石开碑,心想这一击必能把高小翔重创当场。
那知事情大出“血掌叟”意料之外,高小翔硬挡他这横击一掌,竟仍然稳若泰山纹风未动,不觉微微一怔,暗道:“四日之前,他被我一掌震伤,那一掌之力,只不过运足六成功力,怎生四日之后,他武功竟似陡然增强许多。”
心念罢动之间,高小翔已自还击出手,掌击足踢,倏忽间连攻五掐。
这五招都是“要命五式”里的绝学,不但迅快绝伦,而且出手怪异,潜力强劲,“血掌叟”一时失神,竟被迫的连退三步。
这是“血掌叟”出道江湖以来,从未遇上过的羞辱,不觉怒火陡起,冷哼一声挥掌还击,刹那间掌影飘飘,排山倒海般反击过去。
高小翔虽觉察对方反击之势,凌厉无匹,但仍然不肯退让一步,气沉下盘,马步如桩,双掌挥扫,奋力硬拼。
他出手掌势奇奥异常,几招力拼,竟把“血掌叟”凌厉的攻势挡住。
“血掌叟”心中大生惊骇,他一轮急攻,竟被高小翔硬拼巧封的挡了回来,心中既惊又怒,大喝一声,重又挥掌攻上。
高小翔挥掌接斗,两人重又打在一起。
这次激斗,较刚才尤为猛烈,霎时间掌影缤纷,四周风响,十招之后,已然难分敌我。
“血掌叟”冷冷一哼,出手抢攻,他已知对方年纪虽轻,武功却极高强,掌劈指截,着着指袭高小翔要害大穴,这番攻势,威猛之至,直似波翻浪涌,绵绵不绝,而且掌力愈来愈强,招式愈打愈奇。
高不翔经过一番搏击之后,渐感内力不继,运气受阻,和功力深厚的“血掌叟”相较,渐感相形见绌,掌力越打越弱。
他虽是极端聪明之人,但要想在短短几个时辰内,凭口授的口诀与实用法门,把“要命五式”全部实用出来,实是大不容易之事。
高小翔与“血掌叟”拼了三十招后,不但掌力渐形减弱,而且搏斗招式手法,亦渐觉生疏起来。
“血掌叟”被誉为一代“血影门”之奇人,能在江湖上纵横无敌,自非平庸之材,不但功力深厚,掌势雄浑,而且见多识广,博通各门各派绝学。
高小翔和他动手相搏,所用手法乃“彩虹仙姑”平生罕用的绝世之学,“血掌叟”虽有精博的武功,广博的见闻,丰富的搏击经验,但因瞧不出他武功的变化,无法抢制先机?每每被高小翔突出一招奇学,逼得退避开去。但在两人激战到四十招后,高小翔熟记的各种手法,都已用过,必须想半晌,才能再出一招奇学,是以他攻出之势也愈来愈慢。
可是“要命五式”无一不是奇绝之学,他虽然招式越发越慢,但每攻出一招,必把“血掌叟”迫退。
这时两人的神态,看上去极是怪异,“血掌叟”虽然已取得绝对优势,但心中却是愈打愈惊。
只觉对方手法,怪异奇奥,招招均是自己未闻未见之学,不自觉的心神专注在对方手法之上,反而忘记了伤敌求胜之事。
高小翔却是凝神沉思,不时皱起眉头,想了半晌才打出一掌。
两人就这样又对拆了二十余招,高小翔出掌时间,相隔愈来愈长,但攻出手法却是越来越奇,袭击部位,无不出人意料之外。
他把全部精神都集中在思想武功之上,竟不知自己连过数番凶险,如果不是“血掌叟”醉心于他的精奇手法,在他出掌间隔之中,全力施袭,他早已伤在“血掌叟”之手了。
两人又拆了两招,“血掌叟”突然眉头一皱,侧耳倾听起来,凭他那身奇绝的功力,他已意识到远处正有人以极其快的轻功向他们搏斗之处奔来。
不由心头一动,暗道:“我和他这般打法,如何能胜得了他……。”
但听他大声喝道:“再接老夫一招试试!”运起真力,当头一掌劈下。
高小翔被“血掌叟”一激,果然一横右掌,运起功力,横架击来一掌。
“血掌叟”冷哼一声,左手突然闪电而出,身子微闪,侧身欺进,迅快无比的扣住了高小翔左腕脉门。
事出突然,高小翔惶急之间,已然无法闪避“血掌叟”这一招擒拿手法,左腕竟被他一把扣住。
“血掌叟”冷冷一笑,左手用力向旁侧一带。
高小翔脉门被扣,劲力消失不少,被“血掌叟”一带,不自禁向前一栽。
“血掌叟”猛然抬起腿来,把他踢出了四五丈远,紧接着飘身而起,左手食中二指,骈指如戈,急点他“灵台”死穴。
“师父———”
眼看着他就要难逃一死,突然林侧响起了一声惶急的哀叫。
“血掌叟”心头一惊,急忙飘落身子,回身瞧去——
不知何时,林边已站着一个全身白衣,脸覆白纱,体态妙曼,弱不禁风的绝色少女。
月光照着她盈满眼眶的泪水,闪闪生光……。
“血掌叟”看得心头一阵怜惜,关怀的问道:“丽儿,丽儿,你怎么啦——”
丽儿摇了摇头,摇落了两行泪珠。
“血掌叟”被他哭得心头一团雾,慈爱的问道:“是谁欺负你?”
丽儿突然放脚奔来,倒在“血掌叟”的怀中嘤嘤啜泣起来。
“血掌叟”又连声问道:“丽儿,丽儿,你怎么啦?告诉师父———”
丽儿并没有答话,只是一味的哭着。
…………
突然远处响起了一阵阵踏杂的脚步声。
“血掌叟”轻拍着丽儿的肩头,轻轻唤道:“丽儿,丽儿,快别这样,有人来了……”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凄切而悠远的哀鸣道:“‘拘魂宫’,‘拘魂宫’主驾到———”
这两声哀鸣,有若夜枭悲啼,令人闻之不觉毛骨耸然,余音方过,但见林侧已飞快的奔来六顶轿子。
“血掌叟”微微一惊,心想道:“此时再不把‘口诛真言’拿到手,等下只怕要难上千倍了。
心念一转,缓缓把丽儿推至一侧,突然一晃身子,行云流水般,向高小翔停身之处奔去。
这时,紫幔垂遮的那顶轿子,突然人影一闪,直向“血掌叟”扑了过去,半空中嘿嘿一阵阴笑,道:“尹老头久违了,还记得本宫主吧?”
说话之间,探手一把,抓了过去,这一抓已施出大擒拿手中一招绝学,心想“血掌叟”在骤不及防之下,必难躲开。那知事情大出他意料之外,别说抓人了,连人家的衣角,竟然未碰着,不禁心头大吃一惊,暗道:“‘血掌叟’之名,果然不虚。”
就这心念一转之间“血掌叟”已到了高小翔身侧,看着“血掌叟”就要侵犯到高小翔,不由大急,厉声喝道:“试试本宫主的‘拘魂掌’如何?”
蓦然拇指微压中指,一缕指风,怒弹而出。
“血掌叟”知道厉害,何况仓促之间,运功硬拒,陡然使自己英名受损,只好闪开四丈,避过一击,冷冷问道:“‘拘魂宫’主,你当真要管这一场闲事?”
“拘魂宫”主仰起他那苍白得怕人的脸,一阵嘿嘿阴笑道:“管定了。”
“血掌叟”冷眼环扫了四周一眼,微微笑道:“不知老夫与宫主有什么过不去?你一定要插上这一手。”
“拘魂宫”主双目寒光闪闪,望着“血掌叟”阴沉沉的道:“三日前,我们已有约在先,为何你要拔去头筹?”
“血掌叟”冷冷一笑,道:“如此说来,倒是老夫打扰了你啦!”
“拘魂宫”主嘿嘿一阵狂笑,道:“不错。”
“血掌叟”怒哼一声,道:“老夫打扰了你,又怎么样?”
“拘魂宫”主阴沉沉的一笑,道:“找你算账。”
“血掌叟”怒道:“那就试试看?”
说着缓缓举起手来,劈出一掌。
“拘魂宫”主挥手硬接了“血掌叟”一击,随着一声凄厉的长啸,欺身攻上。
“血掌叟”右手一招“天苍苍”幻出一片掌影,将“拘魂宫”主抢攻而进的身子挡住。
哪知“拘魂宫”主身子如鬼魅般的一闪,竟然避开了“血掌叟”护身掌影,直逼身前。
这奇奥的身法,使得“血掌叟”吓了一跳,就是旁侧观战的丽儿,也为之心神一震。
只觉他那巧妙的一转,任何一招也无法挡得住。
“拘魂宫”主一欺近身,这时两手齐出,左掌右指,交相迫攻,倏忽之间,劈了五掌,点出四指,每一掌指,都挟着透人肌髓的阴寒之气。
这五掌四指,不但迅快绝伦,而且毒辣无比,指袭大穴,掌取要害,每一招都足以制人死地。
“血掌叟”被那一气呵成的快攻,追的连连后退,躲过九招,人也刚好退了九步,退到一座高大的松树前面。
猛闻他一声龙吟般的长啸划空而起,左掌虚空一扬,掌作佛手状,平胸击来。
“拘魂宫”主呆了一呆,只觉这一招乃生平未见之学,隐隐觉得那支佛手中,暗藏着极厉害的杀手变化,竟然不敢硬接,双脚微一用力,疾向后飘退五尺。
“血掌叟”冷哼一声,猛然欺身而上。
“拘魂宫”主一招“呼魂唤鬼”,猛然劈出,想把“血掌叟”欺攻而进的身子挡住。
那知“血掌叟”脚踏“璇玑步”法中的“行云流水”,穿过了“拘魂宫”主护身掌影,直欺身前。
这幽灵般的身法,使得“拘魂宫”主骇了一跳,就是旁侧观战的“拘魂宫”主门下诸人,也为之心头一跳。
只觉他那巧妙的一闪,任何一招也无法封挡得住。
“血掌叟”一欺近身,拳打脚踢,一刹那间,劈出五掌,踢出四腿,每一掌足,都隐隐挟着天籁之音。
这五掌四腿,快如闪电,而且奇奥无比,招招都含蕴着无比杀机。
“拘魂宫”主被他一阵疾如雷雨般的快攻,迫得连连后退,躲过九招,人也退了九步,两人又回到原来的地方。
这时,忽闻一阵娇滴滴的声音道:“‘独眼鬼’还不快去把那少年拿来。”
蓝色缎幔内沉应了一声:“是。”
迅快的飘出一道人影向高小翔停身之处扑去。
丽儿突然娇躯一拧,迅快无比的向“独眼鬼”奔去,扬手劈出一掌。
丽儿出手一击,势道凌厉绝伦,逼得“独眼鬼”向旁侧闪避三尺。
·“独眼鬼”脚一落地,立时挥拳反击连攻八招。
丽儿身子一阵疾转,连连移动位置,竟然把“独眼鬼”一气呵成的八招完全让避开去。
丽儿避过一八招急攻,立时运掌还击,掌指挥动间,幻出片片掌影。
“拘魂宫”之人,似都未料到眼前这位弱不禁风的绝色少女武功如此之高,不禁为之一愕。
“独眼鬼”一面挥掌还击,一面暗暗忖道:“眼前此女似已得‘血掌叟’全部真传,今日之战,胜败实难预料。”
一念及此,不由加强掌势。
片刻间两人已动手搏斗一二十招,依然是一个不胜不败之局。
全场中人都不禁悚然心动,目光一齐投注在丽儿身上,显然这一干人,都为丽儿高强的武功到震惊。
“独眼鬼”是“拘魂宫”一人之下,众人之上的高手,武功成就,早已名噪江湖,如今竟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年轻少女斗得难分难解,怎不令他们惊愕万分。
丽儿脸上也有些神情微变,似是对“独眼鬼”能和她相搏如此之久一事,甚感讶然。
两人越打越快,争抢先机。
他们心中都明白遇上生平罕见的敌手,这一战关系自己一生威名甚大,谁也不敢有半点马虎之心,斗到酣处,忽听丽儿娇叱一声道:“‘拘魂宫’果然名不虚传,再试试我‘震云三招’如何?”
“独眼鬼”冷冷一笑道:“你有什么看家本领,尽管拿出来吧!”
口中虽然说得轻松,但心中却是毫无轻视对方之心,心知那“震云三招”,绝非小可,拳势一变,左手一拳“拘魂宫”中绝招“阎王转斗”,右手劈出一掌“斗转星移”。
这两种招式,。一个是变化奇奥中挟着无比刚猛拳法,一个却是缓缓的掌势,含蕴着强大的潜力暗劲。
丽儿来不及施展“震云三招”,“独眼鬼”的左拳已当头罩下,迫得她只好先封敌势,右手一圈,划起一轮掌风,封住了“独眼鬼”一招“阎王转斗”,左手食中二指一骈点了出去,反向“独眼鬼”脉门上袭到。
高手过招,一发觉对方攻势猛恶时,立时以制敌机先的方法,迫使敌人自行收招,让他无法把威势发挥出来。
丽儿究非等闲人物,居然看出“独眼鬼”左掌缓缓劈来一招“斗转星移”暗藏内劲,只怕掌势之中,还蕴有更厉害的变化。
突出一招“天地混沌”奔袭“独眼鬼”右腕脉门,想以抢得三分先机优势,把“独眼鬼”这一击,迫的自行收回,使他无法发挥出来。
她想的虽是不错,但是“拘魂宫”之所以能够称绝武林,他的绝学,当有其不凡之处,这一招变化是何等的奇奥,岂是她能够预测。
“独眼鬼”眼看丽儿指势袭点过来,立时微微一沉腕势,右掌倏然收了回来。
就借那腕势微微一沉之间,已把含蕴在掌势内的暗劲发了出去。
一股无声无息的潜力,直逼过去。
丽儿眼看着“独眼鬼”的掌势,被自己抢制先机的还攻,追的中途收加,正待施出“震云三招”,忽觉一股暗劲,袭上身来,不禁大骇,暗暗惊道:“‘拘魂宫’武学,果是不可轻视。”
赶忙运集内力,抗拒那袭上身来的暗劲。
这一运功抗拒,顿感遍体生寒,全身一震,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三步。
丽儿受此一击,狂傲之心,消去不少,一面运气调息,一面目注“独眼鬼”道:“接接本姑娘‘震云三招’试试!”
“独眼鬼”嘿嘿阴笑道:“莫说三招,就是十招八招,本人也不放在心上。”
丽儿冷冷一笑,身子一闪,直欺过来,掌势挥动间,化起重重掌影。
但见掌影重重挟着丝丝尖风,分由四面八方环绕在“独眼鬼”身侧。
忽见那重重掌影中的丽儿大喝一声,千重掌影突然间合而为一,直向“独眼鬼”前胸点到。
这一变化,不但大出意外,而且绝猛的劲道集中到一点攻来,单是那劲锐之势就叫人难以抵挡。
“独眼鬼”吃了一惊,右拳疾变,臂势斜斜击出,横向丽儿右臂上面击去。
突然耳际间响起了丽儿冷笑之声。
那疾点而至的掌势,突然一张,又化出重重掌影,斜前横劈,变化莫测,隐挟呼呼“震云神音”。
“独眼鬼”吃了一惊,急急倒跃而退。
他应变虽然够快,但仍是晚了一步,只觉胸头一闷,人已被震得踉踉跄跄退出了七步,张口吐出一口鲜血。这时突然传来“拘魂宫”主的嘿嘿的冷笑道:“果然是识货之人,为何不接本宫主这一招‘愁云惨雾’?”
“血掌叟”冷笑一声,缓缓劈出一掌。
“拘魂宫”主呆了一呆,只觉这一招缓慢之中,似乎蕴藏着极厉害的杀手,竟然不敢硬接,双脚微一用力,向后飘退一丈。
“血掌叟”冷冷一笑道:“‘拘魂宫’主,你为什么不接我一招‘朗朗乾坤’?”
“拘魂宫”主嘿嘿一笑,道:“好一招‘朗朗乾坤’!”
纵身一跃直冲过来,掌势平胸斜斜劈来,接着道:“‘血掌叟’试试这招‘鬼气森森’如何?”
“血掌叟”大声喝道:“有何不可?”
右手一挥,硬向“拘魂宫”主推来掌势上迎去。
“拘魂宫”主冷笑一声,手掌去势陡然一沉,五指一张,由直拍变为斜拿。
“血掌叟”掌势一变,手作佛手状,突然圈了起来,但又迅快弹出。
两人由出掌相接,到双掌接实,其间竟各有数次变化,每一变化之中,都暗藏着极犀利的杀手。
但闻“血掌叟”,“拘魂宫”主同时一声冷哼,两人齐齐向后倒退开去。
在两人无声无息的一接掌势之中,似乎是都受了伤。
两人退开之后,同时闭上双目,调息。
“拘魂宫”主本就十分苍白的脸,看不去更加苍白了。“血掌叟”却是脸色泛青。
在场诸人,谁也没有听到两人掌势相接的声息,但看两人神色,已知道都受了伤。
丽儿急奔过来,低声问“血掌叟”,道:“师父,你受伤了?”
“血掌叟”紧闭的双目微一开启,缓缓点头道:“嗯,不过‘拘魂宫’主也受了伤。”
丽儿关切的问道:“你伤得重吗?”
“血掌叟”道:“等一会才能知道。”
丽儿轻轻叹了口气道:“那是很重啦!”
“血掌叟”微微一笑,道:“大概不轻吧。”
两人在谈话当儿,突听那娇滴滴的声音又道:“你们全部过去,把那少年拿来。”
丽儿转头望去,但见从黄白红三顶轿子里,走出三个身穿黄白红王袍的人,缓步向高小翔走去,不禁心头一惊,一个急掠,到了高小翔身侧。
他们三人在距离小翔一丈之遥处,突然停了下为,冷冷的望着丽儿。
那身着黄色王袍之人,猛然探手向高小翔抓去。
丽儿冷冷一哼,举手一掌,向那身着黄色王袍之人拍了过去。
那身着黄色王袍之人双肩一晃,人已蹦出五尺,嘿嘿一阵阴笑,道:“你当真找死?”
丽儿冷冷一笑道:“是又怎样?”举手一掌向他右肩之上抓去。
那身着黄色王袍之人只不过仗着人多,其实单打独斗,他自知非人之敌,如今形成独斗之势,他不免有些畏惧,但形势逼得他不能不出手接架,挥手反向丽儿抓来掌势封去。
丽儿害怕他们联手围攻,难以抵挡,有了速战速决之心,大喝一声,反手一把,抓住那身着黄色王袍之人的手腕。
这一招不但变势速快,而且奇奥异常,那身着黄色王袍之人沉腕让避时,已来不及,但觉手腕一麻,全身劲力顿失。
丽儿一招得手,左掌当胸击出。
那身着黄色王袍之人一侧身,避过一拳,却不料丽儿左拳击出的同时,右脚也同时飞起,踢向右膝关节之处。
但闻一声闷哼,一脚踢个正着,那身着黄色王袍之人一连退了四五步,才拿椿站稳。
原来丽儿一脚踢中那身着黄色王袍之人后,右手同时松开。
丽儿看得一皱秀眉,暗暗忖道:“怎的那身着黄色王袍之人如此脓包?”
要知那身着黄色王袍之人和她动手时,心中已先害怕,再被她一把抓住手腕,心中更是惊慌。
他精神崩溃,影响了反应,手脚也随着迟钝起来。
丽儿身着紧跟着而起,扬手一掌向他胸前玄要穴拍去。
眼看那身着黄色王袍之人势非被她伤在掌下不可,蓦闻一声冷笑起自身侧道:“接本王一招试试。”一股掌风,猛向她后背“命门穴”劈至。
丽儿冷冷一哼,半空中右腕一翻,竟然硬接了从背后袭来的掌力。
那身着黄色王袍之人,趁势斜斜一转身,扬掌疾向丽儿背心拍去。
那施袭之人想不到丽儿竟然硬接自己的掌力,再想增加劲力,为时已晚,双方掌力接实,蓬然一声轻响,被震得退了三步。
丽儿却借势飘出五尺,让开了那身着黄色王袍之人的一袭,冷冷笑道:“好啊!你们三人一起上吧。”
纵身一跃,直向身着红色王袍之人攻去。
他们其余两人齐声嘿嘿一阵笑,笑声有若巫峡猿啼,凄厉绝伦,笑声中,随着欺身攻上。
这是一场武林中甚是少见的惨烈搏斗,几个江湖上顶尖的高手,围斗着一个默默无闻的绝色少女,展开了一场惊心动魄的恶战。
但见丽儿身法飘忽如风,穿梭于三人拳掌并错之中,竟然还能出手反击。
转眼间,四个人已相搏了二十余回。
那身着白色王袍之人,一面挥掌抢攻,一面高声说道:
“‘长舌鬼’,‘大耳鬼’请守住方位,让本王和她硬拼几招试试。”
但闻他们两人齐声冷冷应道:“尽管出手吧!”
那身着白色王袍之人掌势突然一变,缓缓劈出一掌道:“试试我的‘阎府幽风’如何?”
月光下但见他手掌发黑,极为怕人,劈出掌风,划起了一阵轻啸。
他这劈落的掌势,并不迅快,但却强猛绝伦,威力笼罩了数尺方圆。
丽儿目睹这等强猛的掌势,不禁暗暗惊心,忖道:“这什么武功?竟然这等厉害。”
不敢出手硬接,突向一侧让去。
她避让的方向正是那身着红色王袍的“大耳鬼”防守之地,但闻嘿嘿一笑,一掌缓缓击了出去,口中冷冷喝道:“回去!”
丽儿挥掌硬接“大耳鬼”一击、两人同时震的向后退了一步。
就这一刻功夫,那身着白色王袍之人的掌力,已当头向丽儿罩下。
“长舌鬼”一语不发,从身后欺了过来,举手一掌,猛向她背心之上击去。
忽见丽儿一整脸色,仰天一声厉啸,双手疾合,缓缓向身着白色王袍之人的掌力迎去。
这时,那身着白色王袍之人的掌势,只是和丽儿举起的双手轻轻一接,两人同时向后退去。
“大耳鬼”怔了一怔,道:“魏兄受伤了吗?”
那身着白色王袍之人点了点头,冷冷一哼道:“只怕她伤得也不会比我轻!”那身着黄色王袍的“长舌鬼”,眼见丽儿全部精神,都集中在魏子文劈落的掌力上,对自己的偷袭之势,浑然不觉,心中一喜,掌力突然加快,疾向她后背之上撞了过去。
但闻碰然一声,如击败革之上,丽儿向前走了三步。
“长舌鬼”却冷哼一声,疾向后面退去。
那身着红色王袍的“大耳鬼”看的一怔,道:“江兄怎么了!”
“长舌鬼”一语不发一连退了七八步,才拿桩站住。
“大耳鬼”心中一动,嘿嘿阴笑,道:“看兄弟替两位出口气!”
呼的一拳,直击过去。
丽儿脸色微现苍白,只见她微闭的双目忽然一睁,迅快的推出一掌,迎向“大耳鬼”击来的阴阴拳风。
这一次两人掌力击实之后,引起了一阵狂急的旋风,“大耳鬼”一声低哼,缓缓的向后退了一步。
丽儿却一连退了六步,到了高小翔身侧,脸上显得更为苍白,汗珠儿滚滚而下。
“大耳鬼”嘿嘿一阵阴笑,道:“再接本王一掌试试!”
丽儿动也未动,她已然无力还击,陡感眼前一黑,整个身子向后倒去,倒在高小翔身上。
就在此时,一股凌厉无比的掌风,从她的身上呼啸而过。
高小翔本来只是被震晕过去,此时被丽儿倒下去的身子一震,突然长长的吁了口气,缓缓的睁开眼来。这一睁开眼来,几乎使他疑是置身梦中,眼前那倒在自己身上的丽儿,不就是自己日夜思想的丽姊吗?……
这时耳际突然响起了一连串的嘿嘿阴笑,道:“给本王纳命来!”
呼的一掌,一股阴冷的劲风,向丽儿袭来。
高小翔这一惊非同小可,霍然挺起身来,右手微挥,两缕“屈指神功”,暴弹而出。
“大耳鬼”嘿然惊呼道:“‘屈指神功’!”
要想收掌已然不及,掌风指风微微一接,高小翔冷冷一笑,纹风不动,“大耳鬼”却被击退了六七步,张口吐出一口血来。
高小翔缓缓的低下头来,望着在自己怀中,一度被自己珍逾生命的爱侣,如今却被自己深深恨着的人,心头说不出是一番什么滋味。
荒野的夜风,吹飘着朱丽披散的长发,簌簌树叶声,和着她略显急促的呼吸,一阵阵少女的幽香,扑入了高小翔鼻息之中……。
这是一个夜,一个编织关无限旖梦的初夏之夜。
高小翔望着身在自己怀中,而心已别有所属的丽姊,他的心中泛涌起一缕淡淡的哀伤……。
这时,一个娇弱而低微的声音起自耳际,轻轻唤道:“小翔……小翔……”
高小翔收回了沉思中的心,低下头来,望着朱丽,只见她紧闭的双目,不知何时滚滚两行泪珠。高小翔看得心头一阵黯然,情不自禁的轻声叫道:
“丽姊——丽姊——”
朱丽无力的抬起皮来,梦呓似的喃喃的问道:
“小翔——你刚才伤得很重吗?”
高小翔轻轻一叹,道:“只是震晕了过去。”
朱丽胸头忽然一阵激烈的跳动,满脸汗珠滚滚而下,眼皮又无力的垂了下来。
高小翔惨然叫道:“丽姊!丽姊,你现在怎么样啦?”
朱丽凄凉一笑道:“快啦!就要死了!”
高小翔黯然道:“你自己觉得,没有救了吗?”
朱丽轻轻叹息一声,道:“没救了。”
说着两行清泪,顺腮滚了下来。
高小翔流着泪道:“丽姊——别说这样的话,丽姊——”
不知何时,响起了一缕低微凄凉的歌声,从打颤的白纱中婉转而出,歌声渐高,音调也愈显凄凉,荡漾在这凄迷的荒野之夜中。
歌声像一个深闺的怨妇,像子规夜啼。缠绵的情意,哀伤的音调,像魔掌一般,拨动了人的心弦,听得高小翔心神黯然,一粒粒晶莹的泪珠,夺眶而出。
只听那歌声由高转低,渐不可闻,朱丽突地幽怨的一声长叹,道:“小翔,我死了,你会原谅我?”
高小翔点了点头,睁大一双泪眼,望着朱丽默无一语。
朱丽轻叹了一口气,道:“小翔,我就要死了,难道你还恨我吗?”高小翔凄然一笑,道:“丽姊!快别说这样的话,你不会死……”
朱丽挪了一下身躯,使自己躺得更舒服些,然后幽幽一叹道:“小翔,告诉我你还恨不恨我?”
高小翔紧闭嘴唇,一言不发,但神色却更激动,久久才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似的点了点头,道:“恨。”
朱丽乏力的抬起头来,望着高小翔俊逸而略显消瘦的脸庞,心中再也难抑止那一股若长江大河般的哀怨了,陡然伏在高小翔的怀里,伤心欲绝的啜泣起来。
只见朱丽,高小翔各自流着泪,互相凝视着对方,谁也没有再说话……
一切静极了。
只有风在呼啸,树叶簌簌的响,好像在陪泣。
朱丽突然挣脱了高小翔的身子,踉踉跄跄地向前奔去。
高小翔伸手一把没有把她抓住,朱丽已在一丈开外。
朱丽走了没多远,终于一下跌在地上。
高小翔赶了过去,一把把她抱起,凄然叫道:“丽姊!你……你何苦如此作贱自己?”
朱丽沉默半晌缓缓道:“你……你难道不知道我?……唉!小翔-----告诉我,你还爱不爱我?”
高小翔长长的叹了口气道:“比恨更深。”
朱丽凄凉的一笑,道:“那就好了,假如我死了,你会不会原谅我?”
高小翔点了点头,并没有答话。朱丽叹了口气道:“小翔,告诉我,你原谅我,使我死能瞑目。”
高小翔再也忍不住心头的激动,泫然泣道:“丽姊,我原谅……”
朱丽凄凉笑道:“小翔,真的?你真的……”
高小翔没想到自己对她的原谅,竟然如此重要,感动得轻轻叹了口气道:“丽姊,真的。”
朱丽很伤感地道:“啊!谢谢,谢谢,小翔,我们今生缘尽于此,但愿我们来生能结为连理,白首偕老……”
说到这儿,人已晕了过去。
高小翔凄然呼叫道:“丽姊——丽姊——”
伸手向她的胸部摸去,这是一种下意识的举动。他事先并没有觉得什么。
及至他的手指触及她的胸部,立时感觉到心神震荡,赶忙向后缩去,脸上泛起一抹彩霞。
就这一触,他已感到她的胸部仍有些微的跳动,高姑妈替他疗伤的一幕,又以脑中幻起。
这地,突然传来一阵娇滴滴的声音叫道:“高小翔!”
高小翔转头望去,不知何时,不远的一颗梅树下站着一位容光绝代的中年美妇,月光之下,有如天仙般令人不敢仰视。
高小翔看得心头一动,敢忙收敛心神,冷冷道:“什么事?”
中年美妇微微一笑道:“凶什么,快点把‘口诛真言’交出来。”
高小翔冷冷一哼道:“除非我死了,否则你休想。”
中年美妇微微一笑,道:“你真的那么想死?”
高小翔淡淡一笑道:“是又怎样?”
中年美妇脸色一沉道:“那你为什么还要活着?”
淡淡几句话中,一派狂傲之气。
高小翔冷冷一笑,道:“这干你什么事?”
中年美妇秀眉耸动,冷冷说道:“你肯不肯把书交出?”
高小翔剑眉一扬,道:“已经答复过了。”
中年美妇冷冷一笑,道:“那你要我动手杀你了?”
高小翔傲然道:“在下敬谨候教。”
中年美妇淡然说道:“让我成全了你们两人的一片至诚爱心,生不能长相厮守,死后能在一起也不错呢……”
扬手一掌,劈了过来。
她劈出的掌势,既无破空之风,亦无激荡的潜力,随手推来,轻描淡写。
高小翔面色凝重,冷然说道:“试试看。”
暗运内力,蓄劲掌心,硬接对方的掌势。
中年美妇似是不愿自己的手掌,和高小翔的手掌相触,玉腕一挫,掌势突然收了回去。
高小翔正想借势欺身攻上,突觉一股暗劲,直逼过来。不禁吃了一惊,暗道:“这女人的武功,当真不可轻视,竟能把沉猛的内力,蓄蕴在掌心之中不发,掌势收回内力再排涌而出。”但感一股暗劲,撞攻在掌心之上,势道强猛无比,不自禁的向后退了一步。
那中年美妇心想:这一震之下,高小翔纵然不当场重伤而死,亦必要被那陡然间涌出的内力震倒在地上。四日前在破庙前,他的内力如何,这位中年美妇已经窥透,她自信只要出七成力道,就可把高小翔一命送上西天,哪知事实大谬不然,高小翔虽然被震得向后退了一步,但却硬把一掌接了下来。
双方似都为对方的武功震动,微微一愣,才出手抢攻。
高小翔施出“彩虹仙姑”的“要命五式”和“血影门”的“璇玑步”,变化奇奥,当真是鬼神莫测。
中年美妇却是气定神闲,出手轻描淡写的掌势之中,似是含蕴着极神奇的招术,不论高小翔“要命五式”变化如何奇奥,均被她轻描淡写的化解开去。
片刻之间,两人已相搏了一二十招,仍是个不胜不败之局。
那中年美妇脸上渐泛现出惊异之色,一直不肯挥手反击,分明在诱使高小翔尽量施展武功,手法。
高小翔却是满脸肃穆,掌法凌厉,左拳右掌,交相击出,攻势猛恶绝伦。
这一轮急攻,实为武林罕得一见的恶战。
高小翔攻出每一拳,每一掌,脚踏的每一步,每次,指尖弹出的“屈指神功”,都是罕闻罕见之学。
中年美妇在高小翔凌厉的拳掌、奇奥的身法逼迫之下,掌法也随着用出奇奥的招数,点穴斩脉,极尽诡异。
高小翔猛恶的攻势,陡然受到了钳制,被那中年美妇的点穴斩脉手法,迫得施展不开,攻势越来越少。
激斗之中,那中年美妇突然急攻两掌,逼得高小翔掌势一缓,斜斜飘退五尺。
中年美妇却不再进逼,冷冷喝道:“住手!”
高小翔收住掌势,冷冷道:“怎么?不要我的命了。”
中年美妇微微一笑道:“要取你的命,只是举手之劳,稍等一下不妨,只是在你死前,我倒要问你几个问题。”
高小翔怔了一怔道:“有事就问吧!”
中年美妇微微一笑,娇声问道:
“你适才一阵急攻之中,一共用了‘血掌叟’的‘璇玑步’,‘彩虹仙姑’高梅的‘要命五式’和‘活命华佗’的‘屈指神功’,我要问你,这三人之间谁是你的师父?”
高小翔傲然的摇了摇头道:“谁都不是。”
中年美妇微微一怔道:“那么你的师父是谁?”
高小翔想到教自己武功之人,都已离他而去时,不由长长叹了口气道:“我没有师父。”
中年美妇惊讶道:“你没有师父?”
高小翔点了点头道:“不错。”
中年美妇格格一阵娇笑:“一个练武之人没有师父,有谁肯信?”
高小翔剑眉猛剔,怒道:“我说的都是实话,信不信由你。”
中年美妇冷冷一笑,道:“你敢对我如此说话?”
高小翔冷冷一哼,道:“敢又怎么样?”
中年美妇微微一笑,娇声道:“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扬手拍出一掌。
高小翔运足十成“屈指神功”,暴然弹出。
掌指相触,响起了一声砰然轻震,高小翔被震退出五步,脸色苍白,汗下如雨。
中年美妇身子愣了一晃,终于退了两步。
高小翔运气护住了内腑翻涌的气血,一退即上,飞起一脚,踢向中年美妇小腹。
中年美妇冷冷一笑,滑身避过,身子灵妙无比的斜斜欺上,立掌如刀,急切而下,疾向高小翔左臂上斩去。
这一招真是奇奥无比,高小翔眼看掌势劈来,却无法闪避。
猛闻“拍”的一声,中年美妇的掌势扫在高小翔左手臂弯之处,高小翔左臂突然垂了下来,人被顺势带出了三四尺。
高小翔似已下了必死之心,退了四尺后长啸一声,一势“步步招魂”直劈过去。
中年美妇微微一笑道:“不知天高地厚的娃儿,你当真找死?”
在手随手一挥,拍出一股潜力逼住高小翔的掌势,左手一招“西天佛音”还击过去。两人这番动上手,打得更是猛烈,拳脚的变化,也愈是凶险猛恶。
一个是舍生拼死,脚指袭击之处,无一不是足以制人死地的要害。
一个是存心戏耍,但亦不敢过份轻视对方功力,故而奇招百出,旁观之人,大有目不暇接之感。
忽听中年美妇娇笑着喊道:“右颊,着。”
但闻“拍”的一声,高小翔整个身子被打得转了一个圈子,才拿桩站稳,嘴角汩汩流出血来。
中年美妇微微一笑道:“怎么样?肯不肯把书拿出来?”
高小翔冷冷一哼,并不答应,欺身而进,一指点去。
中年美妇也不禁为高小翔的傲骨心折,轻轻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飘身避开高小翔这一指。
两人再度交手,掌势的变化,愈见奇幻。
中年美妇发觉了高小翔的武功有如江河潮来,节节上升,第一次动手必有新奇招术用出,有时自己竟然被他突出的奇招所制。
只要他适时的再出一招奇学,自己必然会迫得不知所措,但他往往施出一手绝招之后,就突然停了下来,以致使自己有喘息的机会。
就在她想着的当儿,高小翔突然施出了一招“魂飞魄散”,迎胸拍了过去。
这一招奇奥绝伦,来势若点若劈。
中年美妇悚然一惊,急施一招“梵音西来”,幻化一片掌影,封住门户。
高小翔掌势突然一转,竟从她幻起的一片掌影之中,直攻而入,掌势直逼中年美妇的前胸。
中年美妇眼看高小翔掌势直切而入,封架已然不及,心念一转,运气右肩,不避反迎,右肩急快的向前一送……
猛闻高小翔沉声喝道:“着!”
“蓬”的一声,正好击在中年美妇的右肩上。
高小翔掌势击她的右肩时,却不料中年美妇运肩反击过来,肩掌相触,只觉一股强大的反弹之力,直冲过来,身子不由的向后退了两步。
中年美妇却也被高小翔的掌势震得退了两步。
这是她从未有过的耻辱。
她冷冷一哼,忖道:“瞧不出这娃儿年方弱冠,功力已然如此高强,而且似乎时时刻刻都在暗暗增进之中,今宵若不杀了他,无异纵虎归山,为自己一行,埋下无穷后患……。”
心念及此,突然欺身而进。
高小翔轻叱一声,旋身错步,斜斜一掌拍向中年美妇左肩。
中年美妇适才大意在前,轻敌之后,险些吃了大亏,再也不敢大意。肩头突然一沉,恰恰避开了高小翔的掌锋,使得高小翔那掌纵能触及肩头,却已真力消竭,力道消失殆尽。
就这刹那之间,又闻中年美妇娇笑喊着道:“右颊,着!”“拍”的一声脆响,高小翔被打得斜斜退了三步。
中年美妇掩嘴一笑,道:“娃儿,我看你还是乖乖的把‘口诛真言’交出来,免得受苦。”
高不翔再也不禁不住心头火起,冷笑一声,道:“你不要痴人作梦。”
中年美妇星目流转,娇艳的粉颊上溢过一抹杀意,但口中却仍娇笑着说道:“你可是骂我吗?”
缓步直对高小翔走去。
高小翔冷冷一哼道:“骂你又怎么样?”
中年美妇微微一笑,道:“没怎样,难道我连问都不能问吗?”
说着话,猛然一挫柳腰,突然向高小翔身边欺去,身法怪异,疾逾飘风,人影一闪,人已欺到,右手一拂,猛向高小翔肩上搭去。
高不翔万没想到对方身法如此迅快,微一怔神,中年美妇已欺近身边,匆忙中一吸气,横向一侧跨了两步。
一攻一避之间,看似简简单单,实在所用的身法,都是极上乘的武功,攻的疾如迅雷,避的大出意外。
那中年美妇一掌拂空,暗中运劲一带,拂出掌式,倏忽间,倒转过去,又向高小翔拂去。
这一着不但用得奇妙,而且少了一道收回之势,高小翔想避开拂击,已自不及,但见他脚底滑溜溜一转,人已奇妙的避了开去。
中年美妇冷哼一声,笑道:“你跑什么?”突然一长身,疾比电光闪动,直追过去,同时,右手急拍而出。
她武功本已高强,这一招又是蓄势含怒而发,其势不但迅快绝伦,而且含蕴着极歹毒的一种内家气功。
高小翔两脚刚刚落地,突觉一股热气直逼过来。
高小翔耸然一惊,再度旋展“璇玑步”法,勉强的避过这慑魂夺魄的一招。
中年美妇眉宇间闪掠过一抹杀机,双肩微晃,衣袂飘动,人影闪势,又已欺身而至,但听她格格一阵娇笑道:“看你还跑。”
高小翔已吃足苦头,知中年美妇功力较自己深厚极多,何况对方又已心存杀机,出掌必含杀手,如若和人拼命,决非敌手,是以再度施展“璇玑步”法,飘身而退。
就这样一追一逃,两人走马灯般的追逐了起来。

第七章 只为孤雏将命舍
高小翔已被迫得头上汗珠滚滚,全身已有数处被中年美妇的掌风余力扫中。
中年美妇那常有的微笑也不见了,脸色逐渐肃穆起来……。
高小翔知道长此耗下去,必定难逃一死,同是一死,倒不如死得轰轰烈烈一点,心念及此陡然仰天一声长笑,笑声悲壮怆凉,充满了视死如归的豪气。
中年美妇冷冷一笑,道:“你笑什么?”
陡然扬手一掌,轻轻拍来,姿势妙曼,好看已极。
高小翔止住笑声,运足十成“屈指神功”,怒弹而出,迎向拍来的掌势。
掌指接实,微微一响,激荡的潜力旋涡成风。
高小翔功力似是不敌,被震得向后退了五步,眼前一黑,差点倒了下去,但却勉强护住一口真气,支持着不使身子倒下去。
中年美妇却也被震得双肩幌了两幌,退了一步。
这一掌,她已运足了八成劲道,心想这一击若不使高小翔丧命当场,至少也要使他重创。
岂知对方仅退了四步,依然无恙,不觉怒道:“果然不错,再接我一掌试试。”
说着又是一掌轻拍而出。
高小翔心知自己如再逞强硬接一掌,绝难再逃一死,但天生的傲气,使他不肯低头服输,当下冷冷道:“再接一掌,又如何?”
再度运足十成“屈指神功”功力,迎向来势弹去。
眼看着两缕指风、掌风就要碰触在一起……
眼看高小翔命危旦夕……
高小翔知道适才一掌自己拚尽全力抵受过去,已然耗去了大半真元,而对方紧接着而来的这一掌,势必比第一掌更为凌厉,自己决然无法抵受。
正想闭目待死,陡然他想起了怪老头的恳托,也想到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如今人家托自己办的事未曾办完,怎能一死了之……。
这不过是电光石火的刹那,他转念至此,对方掌风已然将要触及他所弹出的指风……
高小翔在此一刹那间,硬把已经弹出的指风给收了回来,身子猛然向一侧飘退五尺,避过了中年美妇看似轻描淡写,实则杀机四伏的一掌。
中年美妇冷冷一哼,继之格格一阵大笑道:
“我以为你当真不怕死呢?……”
高小翔厉声喝道:“谁说我怕死?”中年美妇大声娇笑着道:“我说的。”
高小翔微微一愕,继之沉沉一叹道:“我并非怕死,实因……”
中年美妇微微一笑,道:“实因什么?”
高小翔道:“实因我有不能死的理由。”
中年美妇冷笑一声,道:“满口废话,当心你的嘴巴。”
高小翔怒道:“信不信由你,何故出口伤人?”
中年美妇微微一笑道:“出口伤你,太便宜啦,看我再教训教训你。”
素腕挥动,挽起一片掌影,若点若劈,飘忽不定的攻来。
高小翔但感绵绵掌影由四面八方攻至,不禁心头一骇,赶忙施展“璇玑步”法一闪,但仍被掌风余力扫在左肩上。
中年美妇冷冷一笑道:“好啊!看你还能逃过几招?”
话还未完,又已欺身攻至。
高小翔刚站稳脚步,对方掌势又已攻至,再施展“璇玑步”法闪避过去,但仍然迟了一步,被对方掌风余力扫中右肩,退了一步,高小翔借着这一退之势问道:“你可是叫做玉娇娃?”
中年美妇略为一怔,道:“不错。”
原来她正是林以寒托他找她订约的玉娇娃。
玉娇娃说着话,人却不闲,又已一掌拍至。
高小翔要闪已然不及,猛然大喝一声,右手一举,一招“幽魂回转”,硬接了玉娇娃这一击之势。双掌接实,高小翔被震得退了两步,莫名其妙的喃喃说。道:“这就好了,这就好了。”
接着他轻轻的吟起白居易那首长相思来。
玉娇娃嘴角含着微笑,奇快无比,如影随形的随着高小翔一闪而至,正想一掌把高小翔送进地狱……
当她掌势刚刚吐出之际,蓦闻耳际响起了一缕凄凉无比的吟词之声,不觉微微一怔,继则仔细一听词句,不由神色大变,全身如受电触的微微一颤,把击出的掌势缓缓收了回来,神色黯然的垂下头来……。
如泣如诉,如怨如慕的哀怨词句,响荡在荒郊,弥漫在月夜,使得这整个荒郊月夜,泛溢着一层淡淡的离愁别绪,令人闻之泫然欲泣,哀怨的词句继续传到玉娇娃的耳中。
高小翔吟着吟着……一遍又一遍。
他似已深入词中,却不自觉,星目中泛涌出一连串的泪珠,缓缓向朱丽停身之处走去,轻轻把她抱了起来……。
吟词之声响荡在原野。
感情的激流奔腾在心中。
一切静极了,只有那缕缠绵俳恻的词之声在回旋……。
突然,不远处传来一阵伤心的啜泣。
高小翔抬头望去,只见玉娇娃正在低着头啜泣。
高小翔再转头望着这荒郊四野,但见“血掌叟”,“拘魂宫”主犹在运功疗伤,“拘魂宫”门下四王似乎受伤不轻,也正在那儿盘膝静坐疗伤,方圆数丈,虽然有数十人之众,但没有人发出一点声息……最后,高小翔把目光落在“彩虹仙姑”高梅的身上,忽然茫然一叹。
这叹息凄凉无比,使站在不远处的玉娇娃,心神为之一动。
高小翔叹了口气之后,仰脸望着天上的悠悠白云,自言自语的低语道:“为什么跟我稍有点关系之人,都要离我而去呢?”
一股寂寞的感情,袭上心头,只觉世上所有的人,都和自己相离得那么遥远,生身的父母,自己所爱的丽姊,还有那认识仅片刻,恩重如山,情深似海的高姑妈,一个个都先后逝别而去,毫无留恋。
他感觉自己是这样的孤寂,他有着被世人遗弃的感觉……。
往昔悲惨的身世,一幕一幕在脑中重现。
凄凉的身世,像鞭子鞭打着他,使他被冷落的感觉,尤比他人强烈,就这刹那,他突然对自己的身世之谜,产生一种空前未有的探索欲。
他想道:“自己的父母为什么会突然失踪和死去呢?是被人杀了?那杀自己的父母的凶手是谁?谁?谁……。”
只是他搜尽枯肠,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终于,他自宽自慰的想道:“总有一天会水落石出的……。”
想到这儿突然一笑,大步直向“彩虹仙姑”的尸体走去。但见他那一笑之中,流露出无比凄凉,英雄气短,使人油然而生同情之心。
一阵夜风吹来,飘起他怀中抱着的朱丽的秀发,一阵幽幽的清香,扑入了高小翔的鼻中。
这香使高小翔心神一荡,不自禁的低头望着已然奄奄一息的朱丽。
高小翔望着怀中的丽姊,心底忽然泛起一股莫然的感伤。
他想道:目前如此,这只是暂时的啊!只要她的病一好,她势必又要离我而去……。
想到这儿,他再也无法忍住心中的那一缕深绵无比的寂寞了,眼泪几乎夺眶而出,他无法分辨这滋味是恨,是爱……
高小翔走到高梅身前,轻轻叹息一声,左手一伸抱起高梅的尸体,背在背上,转身大步向前走去。
玉娇娃啜泣了一会之后,神智已然恢复清醒,两道眼神一直盯注在高小翔的身上,嘴角间微泛笑意,直待高小翔走近身侧之时,才突然一伸手臂,虚虚一拦去路,笑道:“小娃儿不再留一会吗?”
高小翔望了她一眼,冷冷道:“不想留了!”
依旧昂然的向前走去。
玉娇娃冷冷一笑,娇声喝道:“站住!”
高小翔茫然问道:“你要干什么?”
玉娇娃对高小翔的豪壮之气,自那次古庙一见,早已心折,不由泛出一股怜爱之意,轻轻答道:“想问你几句话。”
高小翔停了下来,道:“问吧!在下知无不言,言无不详。”
玉娇娃轻轻一叹道:“‘活命华佗’林以寒是你的什么人?”
高小翔怔了一怔道:“非亲非友。”
玉娇娃奇道:“难道说:也非师父?”
高小翔点了点头道:“不错,适才在下已经说过,我没有师父。”
玉娇娃摇摇头,不信的道:“这么说来‘屈指神功’也不是他教你的了!”
高小翔望了玉娇娃一眼,道:“不错。”
玉娇娃冷冷一笑道:“这是怎么说?”
高小翔不耐烦的道:“自个儿学的。”
玉娇娃不相信地问道:“真是自个儿学的吗?”
高小翔点点头道:“是的,自个儿学的一点不假。”
玉娇娃突然一阵格格大笑道:“如此说来,你是无师自通啦!”
高小翔微显不悦地道:“怎么?你不相信。”
玉娇娃怔了一怔,终于摇摇头,道:“太不可能了,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高小翔茫然的望着夜空,道:“我自己也不相信呢,那是巧合再加巧合,说起来连我都不相信,那难怪你会不信了。”
玉娇娃脸上的微笑逐渐消失,继之而起的是满脸迷惑,但见她沉默了一会,才又说道:“我们暂时撇开这个问题不谈,让我再问问你,这首词是谁教你的,不会又是自己发明的吧?”
高小翔星目一滚,肃容答道:“词不是我自己发明的,是白居易作的。”
玉娇娃正容问道:“这么说,是一定有人常吟这首词吧!”
高小翔点了点头。
玉娇娃心事重重的问道:“是谁?不会是‘活命华佗’吧?”
高小翔轻哼一声道:“正是林老前辈。”
玉娇娃闻言如受电触般的微微一震,接着问道:“他不会只教你这一首词吧?”
高小翔点了点头道:“他还托我转告你一句话。”
玉娇娃神色微显紧张问道:“交代了一句什么话?”
高小翔道:“三天后,三更夜,他老人家在‘亡命谷’恭候大驾。”
玉娇娃娇躯突然退了两步,全身颤抖,缓缓向后走去……。
高小翔略一沉吟道:“还有什么话快问,否则在下可走啦。”
玉娇娃头也不回,道:“好了……你……可以……走了。”
她的声音,不停抖动,这几个字似乎用了她全身的气力。
高小翔一声仰天长啸,振袂而起,向西北方奔去。
他的轻功,已达上乘境界,这一放腿急奔,直似流矢划空一般,片刻之间,奔行了七八里山路。
抬头望去,只见两座山峰夹峙,中间一道曲折的山谷,谷中满生葛藤杂树,荒草及膝,阴森怕人。
高小翔打量了一下四周山势,黯然一叹,喃喃自语道:“没死,终于我又活着回来了。唉,我终于又活着,只是这活着的代价未免太大了……。”
想到高姑妈的死,以及丽姊为自己身受重伤,生命危在旦夕,他心胆俱碎了,眼泪不由夺眶而出。
他找了一块幽静的地方,将“彩虹仙姑”埋葬好了,又抱起朱丽茫然向前走着。
用血写的“亡命谷”三个字又豁然在望了。
谷的深处,隐隐约约,若断若续的飘传出那首今人闻之泣然的凄凉词句……
高小翔不由低下头去,望着朱丽,情不自禁的将她搂得更紧一点,彷佛怕她会突然离他而去似的……。
“丽姊……丽姊……”
高小翔激动的喊道:“丽姊——原天长地久,如同此时。丽姊——”
突然,他沉沉叹了口气,向前急奔起来。
就在此时,谷内传出“活命华佗”阴沉沉的声音厉喝道:“是谁?”高小翔神智突然一清,抑住心中的激动,朗声答道:“是我。”
“活命华佗”闻言高声骂道:“混蛋,你是谁?”
高小翔道:“见了面不就晓得了?”
“活命华佗”道:“好,好,只怕那时你已身首异处。”
高小翔很轻松地道:“那倒不见得。”
“活命华佗”怒喝道:“那你就试试。”
“活命华佗”好快的身法,一句话未完,人已倒了身侧,
色轻轻的“咦”了一声,脱口呼道:
“你小子啊!想不到是你,你居然没死。”
高小翔冷冷道:“托你之福。”
“活命华佗”得意地狂笑道:“好说,好说,浑小子你居然捧起我来了。”
高小翔道:“谁捧你啦,皮厚。”
“活命华佗”摇摇那一头乱发道:“好啦!好啦!咱们犯不着一见面就抬杠,告诉老夫你可碰到了玉娇娃?”
高小翔道:“碰上了。”
“活命华佗”微显不安的问道:“你怎么说?”
高小翔道:“还不是照你话说了一遍。”
“活命华佗”问道:“她怎么说了?”
高小翔怔了一怔道:“她好像没有说什么。”
“活命华佗”问道:“可答应了?”
高小翔摇了摇头道:“没有。”
“活命华佗”颓然一叹道:“不答应?”
高小翔依旧摇了摇头道:“没有。”
两人对答之时,忽听朱丽“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溅得蒙面白纱一片殷红。
高小翔低下头去,怜惜望着她苍白的脸,低声问道:“丽姊,你怎么啦?”
朱丽缓缓睁开眼来,发觉自己在高小翔的怀中,满足的微微一笑,道:“我要死了,哎!如果能这样死去,我也满足啦!”
高小翔忽的叹息一声,黯然说道:“丽姊,你如果真的死了,我这一生之中,只怕……”
“活命华佗”缓步走了过来,望着朱丽轻轻叹息一声道:“举世间没有人能医好她的伤势了,她将失去所有的武功,像一个普通人一样……”
这几句话说得十分平和,但听在朱丽耳中,却是字字如刀如剑直刺心窝,全身微微颤抖了两下,凄婉的问道:“你说的可是真话吗?”
“活命华佗”微微叹息一声,道:“我为什么要骗你,你已经伤得这样重了!”
朱丽轻轻合阖一下动人的眼睛,微微叹息一声,道:“唉!这样也好。”
此刻,她仅露在白纱外的每一个细小的地方,都浮现出无比的凄凉、忧虑,只要目光一触及她那忧伤神情的人,亦会登时心头大动,黯然神伤。
此时她心中想道:如果武功尽失,往后得整日守着寻大宅深院里的闺房,偶尔想偷偷见上他一面,那也不可能了……。
她想到伤心寂寞之处,只觉生意全消,一股怨忿之气,由胸中直冲上来,用尽余力仰天大喝一声,喷出一口紫血。
“活命华佗”忽然微微一阵欢呼道:“有救啦!”
朱丽喷出一口紫血之后,心中忽觉轻松了不少,怔了一怔道:“你说什么?”
“活命华佗”道:“你若不吐出那口淤血,凝滞于‘命门’、‘玄机’要穴之处结成内伤,纵然华陀重生,也没法医得好你……。”
高小翔喜道:“老前辈,你是说有救啦?”
“活命华佗”点了点头道:“是的,有救了。”
高小翔轻轻把朱丽放在地上,扶她坐好,道:“那就快请老前辈帮帮忙吧。”
“活命华佗”紧锁眉锋,低着头,好像在决定一件什么大事似的,久久不语。
高小翔看得不耐烦,怒道:“在下说的话你听到了没有?”
“活命华佗”突然抬起头来,两道如利刃般的眼神盯在高小翔的脸上,突然狂笑起来道:“那有如此求人之法,好啊!这还是老夫有生以来第一次听到,合胃口,合胃口。如若换了四十年前,凭你这句话,你就得死上一百次,哎!只是四十年的幽居岁月,把老夫的火气都磨光了,再加上对你这小子,好像特别投缘……”
高小翔怒道:“你鬼话连篇的胡说些什么?”
“活命华佗”被骂得呆了一呆,骂道:“哼!不知好歹。”
高小翔冷冷问道:“我说老前辈,你可肯帮在下这个忙吗?如若不肯,在下找别人去。”
“活命华佗”奇快无比的举手点了朱丽几处穴道,说道:“帮,帮,老夫破例帮你一次忙,只是你也得答应帮我一次,怎么样?”
高小翔问道:“你要我答应你帮忙什么事?”
“活命华佗”仰脸望着夜空,口中喃喃答道:“此事最是容易不过,三天后我若不幸死去,或是玉娇娃没来,替我把她杀了。”
高小翔奇道:“为什么?”
“活命华佗”突然一掌击向远处的一棵槐树上,把它震成两截,大怒道:“你这么盘根究底,做什么?”
高小翔冷冷道:“你如果不肯答应帮忙在下,那就算了,大可不必故意为难在下。”
说完,抱起朱丽,转身向前走去。
“活命华佗”冷冷喝道:“站住,进我这‘亡命谷’容易,但如要出‘亡命谷’,哼哼,岂是轻而易举之事?”
高小翔停下脚步回顾“活命华佗”一眼,道:“依在下几日来的观察,老前辈武功高强,似乎犹在‘拘魂宫”主之上,杀在下不过是举手之劳,不过,我高小翔却不是贪生怕死之人,老前辈想杀就杀,我自知武功不敌,决不还手就是。”
说完一挺胸,闭目而立。“亡命谷”突然寂静下来,久久不闻“活命华佗”回答之言。
高小翔心头大感奇怪,睁眼望去,眼前那里还有“活命华佗”的踪迹。正待转身走去,忽听一声十分凄凉的长叹之声,起自一株梧桐树后。
高小翔定神望去,只见“活命华佗”双目之中泪光闪动,他忽然觉得“活命华佗”是位十分可怜之人,不知不觉油然生出怜悯之心。
他不由自主的缓步走了过去,但见“活命华佗”双目圆睁,望着星月交辉的夜空,口齿启动。
但却听不到一点声音,也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两行泪水,顺腮而下。
“活命华佗”似是忘记了“亡命谷”中还有一个高小翔一般,仰望着夜空,动也未动过一下。
高小翔轻轻走到他的身侧,低声问道:“老前辈可有什么伤心事吗?”
“活命华佗”忽的转过头来,冷冷一哼,道:“哪个要你来多管闲事?别说我没有什么伤心之事,纵然是有,告诉你又有什么用处?”
高小翔被说得呆了一呆,心中想道:“他说得不错,像他那样的武功,纵目当今江湖,已没有几人是他的敌手,纵然有什么需人相助之事,我也帮不了忙。”
想到这儿,不由轻轻一叹,低声说道:“老前辈如有什么需要之处,尽管吩咐在下,只要在下力所能及,决不推辞。”
“活命华佗”长叹一声,说道:“你刚才不是已经拒绝了,说有何用?”
高小翔看他目光之中,满是绝望之色,再想到他一定与自己一样,也必定有一个凄惨的往事,恻隐之心,油然而生,不觉轻轻叹息一声,道:“好了,我就答应你吧,只怕在下无能杀她。”
“活命华佗”突然抬起头来,眼中闪耀着一种奇异的光辉,喜道:“你是说,你答应了。”
高小翔点了点头,道:“在下答应了。”
“活命华佗”狂笑一阵,道:“只要你答应,那就好了,其他的事,不用你操心,一切包在老夫身上。”
高小翔淡淡一笑,道:
“在下虽是答应了,但我有一事心中难明,不知老前辈能否相告?”
“活命华佗”略一沉思,说道:“什么事?你尽管问吧!”
高小翔道:
“老前辈的武功,既然世难匹敌,不知何以常年在这‘亡命谷’之中,受着寂寞、孤独的煎熬,而不到江湖去走动走动?”
“活命华佗”轻轻一叹,道:
“此中因由,一言难尽,不谈也罢。”
高小翔微微一笑道:
“不谈就不谈,还有一件事,最使晚辈难以想通之处,就是老前辈必与玉娇娃之间,似有一段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
说到这儿,忽闻“噗通”一声,似是有人摔倒地上。
这陡然的变故,使两人的对话不约而同的停了下来,转脸望去,只见朱丽倒卧地上,口中还不停汩汩流着鲜血。
高小翔心头一震,慌忙一个纵身,跃飞过去,急声叫道:“丽姊,丽姊。”
朱丽紧闭的双目,动也未动一下,似乎未闻得高小翔呼唤之声,原来她早已晕了过去。
这时忽听“活命华佗”冷冷道:“浑小子,你可是要她早点死?”
高小翔怒道:“不知老前辈这话是何意思?”
“活命华佗”冷哼一声,骂道:“混蛋,不管什么意思,我只问你是不是?”
高小翔怔了一怔,想到“活命华佗”这句话另有含意,当下忍住了心中一股怒气,轻轻答道:“不是。”
“活命华佗”道:“那就是了,快点给我到一边去。”
高小翔依言退到一边。
“活命华佗”手指连弹,刹那间连点了朱丽十大要穴,然的把她扶起来,用右掌抵在她的背心之上。
“活命华佗”以他那无比深厚的功力,绵绵不绝的攻入朱丽的体内,但那热流一近受伤经脉即受阻力,难再通过。
“活命华佗”每每需要中途再加功力,让那股冲撞之势增强,每每约需一顿饭工夫之久,才通过一次伤穴。
他觉得攻入体内的热流,在打通一道伤穴之后,忽流消失,赶忙再连集真气,重又向朱丽的体内攻去。
“活命华佗”足足耗去了半宵时间,才把朱丽受伤经脉完全打通,但见他深长的吸了口气,缓缓站起身子,满脸倦怠……
高小翔抬头瞧了“活命华佗”一眼,但见他抬头望着天上悠悠的白云,不知在想什么心事,神色间一片落寞。
“活命华佗”想了一会之后突然沉沉一声,自言自语道:
“唉!我已是年近古稀之人,不知哪一天就要死去,如若不能把我这一身武功传授于人,死了实在可惜!”
高小翔奇道:
“那你怎么不找一个徒弟,说真的,让你那一身超绝人寰的凛人武功失传,可真有点可惜呢?”
“活命华佗”冷漠的脸上,突然泛起了一丝笑意,道:
“好武功失传了当真可惜,可是好徒弟也真难找啊!”
高小翔沉吟一阵说道:“难道老前辈数十年来,就一直未曾发现一个可以继承您衣钵之人?”
“活命华佗”微微一笑道:“可以这么说,也不可以这么说。”
高小翔奇道:“为什么?”
“活命华佗”得意的道:“因为目前我发现了一位最合适的。”
高小翔冷漠的脸色,突然泛起了一丝笑意,道:“那你还叹个什么气?”
“活命华佗”微微一顿道:“浑小子!你可知我发现的那人是谁?”
高小翔略怔了怔道:“是谁?”
“活命华佗”突然满脸肃穆道:“是你。”
高小翔呆呆地瞧着“活命华佗”冷冰冰的脸色,不信的摇了摇头道:“是我?”
“活命华佗”慈祥的地道:“不错,老夫倒是喜欢你这份胆识与聪慧,打今天起,我要将我的绝学传授与你。”
高不翔暗暗忖道:
“看他武功,确有过人的之处,虽比‘拘魂宫’主等高出少许,但也毕竟有限,我要的是远远凌驾他们之上,我要突破一切障碍,去求取八大门派各赐一技……”
当下高声说道:“老前辈授我武功虽可,但我却不能认你为师。”
“活命华佗”沉吟一阵,冷冷道:
“当今之世,不知有好多人千方百计想投在老夫门下,均被老夫婉拒,你不认我为师,却又想学我武功,成何体统?”
高小翔微微一笑,道:“那我就不学了。”
“活命华佗”沉吟的叹了口气,道:“举世间能和我武功相抗之人,大约只有四五人,但我数十年来潜居‘亡命谷’,日夜研究,武功一道,已大有进境,如你能投在我门下,得我绝学,十年后,定能与他们齐名武林……”
高小翔仰脸望着天际。
东方已经发白了,一夜又悄悄的过去,他想着这逝去的一天,在这一天之中,他数次已经踏进死亡之门,都是被人给硬拉回来。
但拉自己出来之人,反而做了自己替死之鬼,非死即伤……数历死门,侥幸不死,犹如恶梦一场……。
他想着,对“活命华佗”所说之话,却是一句也没有回答。
“活命华佗”久久不闻高小翔回答自己之言,心中怒火大起,高声说道:“我说的话,你是听到没有?”
高小翔被他这一句话,打断了自己的沉思,喃喃答道:
“十年才能与他们并驾齐驱,这未免太……”
“活命华佗”惊怒交集的冷笑一声,道:“怎么?十年,能与当今武林第一流高手齐名,你还不满足?”
高小翔正色答道:“齐名,齐名有什么用,我要的是远远的凌驾他们之上。”
“活命华佗”忽然圆睁双目,正容说道:“浑小子,你不觉得狂了点。”
高小翔道:“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活命华佗”道:“别太自信了。”
高小翔道:“除非我死了,否则我将终其一生,追求这个目标,至死不渝。老前辈,江山代代有才人,武林更多奇才,另找一个吧,要我为您之徒,这个恕在下不能答应。”
“活命华佗”微微一叹道:“事情如果如你所说的那么简单,老夫也不至于数十年犹是孑然一身……”
他缓缓抬起头来,把目光投向云天深处,默然道:“须知非常之学,大成的武功,并非人人都可学得,师承故然重要,但天生的禀赋更是难求。老夫要授人的武功,都非平常之学,自非平常人所能领悟,老夫数十年来,阅人无数,但数十年中所见之人,只有你可以承继我的衣钵,何况你所善长的‘屈指神功’,又是老夫的成名绝技……”
高小翔叹道:“在下并非不愿学老前辈的武功,实在是在下想一身兼数家之长,如果我每学一种武功,就要拜一个人为师,那我的师父,岂非要有十数人之众?”
“活命华佗”轻轻一叹道:“要授你武功,不过是你资质过人,世难求得。既然你不拜老夫为师,那也无关紧要,与其让我这一身武功伴我长眠地下,倒不如传了你也好,就算是报答你答应替我杀了玉娇娃……。”
说到这儿,他突然轻叹一声,喃喃自语,道:“说真的,就是我把我的一身武功,压根儿全传了他,也也奈何玉娇娃不得啊,唉!只是人总要有一个希望……”
高小翔听他长吁短叹,觉得他很是孤独可怜,暗暗忖道:
“似他这般武功之人,不知何故,竟然把自己困居‘亡命谷’,数十年不肯离开一步?而且见人就杀……这到底是为了什么啊?……”
种种疑问一一从脑际闪过,使他对眼下的“活命华佗”,有了更多的迷惑。
一阵晨风吹来,忽觉精神一振,他轻轻叹息一声,想着数日来的诸般经过,从被误解被抓进“安靖王府”,丽姊把自己救了出来,教自己认识人身十大死穴,及“璇玑步”,使自己踏入波涛汹涌的江湖以来,至今,只不过经过了短短四五天,但却历遍惊险,整天在死亡堆上打滚,想来恍如经历了一场梦境。
这时突闻“活命华佗”缓缓一叹,道:“浑小子,老夫至今还没请教你的尊姓大名呢?”
高小翔道:“在下姓高,小字叫小翔。”
“活命华佗”微一怔神,好似突然发觉了什么不对,蓦地偏转脸来,双目一张,精光四射地沉声道:
“什么?你说你姓高?”
高小翔略感惊讶的嗯了一声,道:“怎么?有什么不对吗?”
“活命华佗”双目一闭,连连摇摇头,喃喃地道:“姓高,姓高,难道他是……”
高小翔听了更是惊讶,不由问道:“老前辈你在说什么?我难道怎样?”
“活命华佗”啊了一声,深深吐了一口长气道:“啊!没有,老夫只是觉得你的面貌,有点……”
“活命华佗”说着,同时发出一声极其轻微的叹息,他悠悠地仰起头,眼望虚空,不言不动,像在欣赏着天空中朝霞的变幻,而陷于一片沉思。
“亡命谷”,再度回复了令人心悸的沉静,只有朝阳,斜斜地透进来,使这幽深阴暗的“亡命谷”,透着一点儿生气。
良久之后,“活命华佗”缓缓收回目光,他见高小翔低头皱眉不语,轻声笑问道:“浑小子,你在想些什么啊?”高小翔一怔,眼角微抬道:“我在想,老前辈的话有点儿古怪。”
“活命华佗”笑道:“是吗?”
高小翔不安地笑了一笑,暗暗忖道:
“啊,机会来了,对于自己的身世之谜,也许可以从‘活命华佗’的身上,获得一点点端睨,唉,就是一点点也好……。“
“活命华佗”见他久久没有启口,目光一转,道:“你可知姓高的虽说很普遍,但数十年前,却有一个震憾武林人心的人也是姓高!”
高小翔脱口道:“当真有这回事?”
“活命华佗”道:“那时武林出现了一对年方二十三四的年轻夫妇,那男的就是姓高,他以英明有为之年,在那年九九泰山大会上力斗被称为‘血影门’一代奇人的‘血掌叟’而不败,一举而成名天下。之后三四年间,听说他还分别斗过当年与‘血掌叟’齐名的‘宇宙双仙’、‘长青谷’主、与‘七星门’主。战果如何,不得而知,只是他仍活着,没有死,却是尽人皆知,因此威名更盛,以他那等年纪,即有那等成就,武林百年来从未有过……”
“活命华佗”说到这儿顿一顿,又接道:“当时武林人物称他为“一代情圣’。乃江湖一代怪杰之谓也,只可惜他如昙花一现,红得快,匿迹也快,及至老夫慕名前去找他时,他的住宅已成废墟一片,人也不知何往……。”
高小翔听到这儿,已经热泪盈眶,颤着声道:“老前辈,你说那人叫什么名字?”
“活命华佗”瞥了他一眼,忽有所悟,静静而低沉的一字一字答道:“高——明——仁——”
高小翔神色一震,失声道:“啊?那不就在下的父亲吗?”
“活命华佗”并未感到意外的哦了一声,自语道:“老夫果然并未猜错。”
高小翔抬起头,眼圈微红,道:“老前辈,你可有说错?”
“活命华佗”冷冷一哼道:“你把老夫看做什么人了。”
高小翔低声求道:“请老前辈再说一次看看,他老人家叫什么名字?”
“活命华佗”望了望天色道:“高明仁,高高在上的高,日月明,仁心宅厚的仁。”
高小翔的星目突然滚下两行热泪,激动地道:“啊,爸爸,爸爸!孩儿到今天才知道爸爸叫‘一代情圣’,‘一代情圣’,多好的名字……”
“活命华佗”望着他,温和地问道:“小子,你什么时候离开你爸爸的呢?”
高小翔低头哑声道:“十年了。”
“活命华佗”沉思了一会道:“那是在宅毁之后啦?”
高小翔点了点头。
“活命华佗”再次问道:“现在他人呢?”
高小翔哽咽道:“不知道。”“活命华佗”脸上流露着一种惶惑不解之色,道:“难道说你当时不在场?”
高小摇摇头,道:“在场。”
“活命华佗”奇道:“那你怎么会不知道呢?”
高小翔道:“在下当时正在梦中,只知道梦中被人拉起,摔出院子外,之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醒来时,已是院毁人去。”
“活命华佗”脸流露着一片凄然之色,轻轻的叹了口气道:“浑小子,别难过啦,慢慢的打听,不就得了。”
高小翔抬起头来,脸上泛现着一股惊人的煞气,望着“活命华佗”问道:“老前辈你可知道这事何人所为?”
“活命华佗”眉锋微微一皱,道:
“老夫所知比你还少啊!只是有一点老夫可以断言,那就是,此事绝非一人所为。”
高小翔茫然问道:“这怎生见得?”
“活命华佗”微微一笑,道:
“这很简单,以你父亲那身出类拔萃的武功,再加你母亲在旁相助,不要说一人奈何不了他,就是两人他们也不看在眼内,所以我说,我敢断言绝非一啊人所为,也是依据这个理由。”
高小翔点了点头,突然他似触及什么,蓦然仰脸,睁大眼睛道:“噢,对了,老前辈,我忘了问你一件事。”
“活命华佗”奇道:“什么事?”
高小翔眼中闪着期待的神色,急地地道:“何谓‘中原八宿’?”
“活命华佗”微微感意外的道:
“浑小子,难道你连‘中原八宿’都不知道?”
高小翔微微一笑道:“我要知道,还用问你?”
“活命华佗”微微摇了摇头道:“‘中原八宿’就是:‘武林一怪’,‘宇宙双仙’,‘幽冥三杰’,‘海棠两枝花’。”
高小翔神色微异,惊道:“什么?他们就是‘中原八宿’?”
“活命华佗”大惑不解的道:
“浑小子,你问这些,是什么意思?”
高小翔冷冷的道:“我要分别问问他们。”
“活命华佗”神色微异,奇道:“问他们什么呢?”
高小翔星目不突然泛现着一股惊人的煞气,道:
“我要分别问问他们,谁是那次变故的凶手。”
“活命华佗”不禁大惑不解起来,道:“浑小子,老夫可被你弄糊涂了,你怎么知道我们之中一定有人是那次变故的凶手呢?”
高小翔伤感地道:“因为在事情发生的前几日,我时常听到爸爸唉声叹气的对母亲说,树大招风啊,树大招风,我看最近几日,‘中原八宿’之中,必有几人会联袂来犯……”高小翔说至此处,业已泣不成声。
一阵风过,吹动了“亡命谷”里的树叶,簌簌的响着。
“活命华佗”望了望饮泣的高小翔,一声轻叹,无力的垂下了头,。喃喃自语道;“‘中原八宿’,‘中原八宿’,说真的也只有‘中原八宿’有此等能耐,那次事件的主犯帮凶,又是‘中原八宿’的哪几个呢?”
片刻后,高小翔停止了哭泣。
“活命华佗”缓缓抬起头来,问道:“之后呢?”
高小翔叹了口气道:“之后,每天他总是满室徘徊,喃喃地念着:唉,树大招风,树大招风。”
“活命华佗”叹了口气道:“浑小子,你父亲有没有教你武功?”
高小翔摇摇头道:
“从小他们除了教我念书,从来不跟我谈起武林之事,我也不知道他们身怀武功绝技。家毁后,我无处可去,只好出来流浪,整整十年了,无聊时,我以弹杀苍蝇为戏,居然在这玩意儿里,无形中练成了老前辈的成名绝技……”
“活命华佗”插嘴问道:
“你怎么知道,你无意中练成的这一手,叫做‘屈指神功’?”
高小翔道:“我本来也不知道,那是五天前的一个晚上吧,我因一事误被抓入‘安靖王府’,受了一阵毒打,幸经这位姑娘相救,我在无意间施展这手功夫,被她看到,她才告诉我,我的这手功夫叫‘屈指神功’,并教我认识了人身十大死穴的部位,及‘璇玑步’法,在下就仗此涉足江湖,于今已历五天……”
“活命华佗”不敢置信的摇了摇头,道:“什么?你从学会武功涉足江湖于今才历五天?”
高小翔点了点头。
“活命华佗”叹了口气,道:
“有其父必有其子,如此说来,你的成就,还在你父亲之上,从学会武功涉足江湖,至今才不过五天功夫,成就已在一般武林高手之上,当真是令人不可思议。”
高小翔受到赞赏并不高兴,因为他知道自己目前的武功低得连对“中原八宿”其中的任何一个都不够,更谈不上报毁家之仇,杀亲之恨了,这教他怎么高兴得起来,他的心沉得像一块铅。
这时突闻朱丽长长的吁了口气,身子动了一下。
“活命华佗”突然飞快飘身过去,从怀中取出一个白瓷瓶,倒出了两颗奇香扑鼻的药丸,一手扯开她的蒙面白纱,打开她的嘴,塞了进去,手指挥动间,又点了她全身一十二处要穴。
高小翔在“活命华佗”揭去了朱丽的蒙面白纱时,但觉眼光一亮,心想道:
“这面孔好熟啊,彷佛在什么地方见过……”
于是,他开始找回那已断的记忆……。”
终于他轻啊了一声,道:
“对了,这面孔我在莲湖见过一次,也在贵妃阁的废墟见过一次,虽然两次都是仅仅一瞥而过,但那刻骨铭心的美,再怎么也不会忘掉,啊!没想到,丽姊就是‘安靖王府’的干金小姐……”想到这儿,再想到自己的身世,他的心凉了一半,但见他满脸凄伤,望着朱丽,喃喃呼道:“丽姊!丽姊!难怪你不愿以貌示我,原来你有你的苦衷,丽姊,如今我才体会到你爱我之深,以前,是我错怪了你……”
“活命华佗”此时缓缓走到高小翔身侧,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头,微微一笑道:“她再半日,就会完全复原,小子你发的什么神经?”
高小翔听得心头一震,心想道:“自己怎么这样容易出神,假若来的是自己的敌人,岂非白白送死。”
忖思之间,耳际传来了“活命华佗”低沉的声音道:“万源之始,在于奠基,武学一道,也不例外。”
高小翔茫然照念了一遍,道:
“在下愚昧,不知何谓武学之基?”

第八章 群邪齐聚“亡命谷”
耳际间重又响起“活命华佗”那低沉的声音,道:“内功乃武学之基,在这三日时光,我要以一日半时间重新教你调息坐功之法,半日时光教你‘屈指神功’的弹法,一日时间教你老夫的成名绝学‘飞云九式”。”
他略一停顿之后,接道:“从现在起我要教你调息打坐之法,快点盘膝而坐,闭目内视。”
高小翔依照吩咐之言,调匀真气,依言施为。
耳际间又响起了“活命华佗”低沉的声音,道:“澄清杂念,五心向天……”
高小翔迷惑的道:“不知何谓五心?”
“活命华佗”道:“双掌掌心,两足足心,头顶顶心,是谓五心。”
高小翔默默背诵了一遍道:“在下记住了。”
耳际问又响起那低沉的声音道:“钻簇五行,气走奇经,血循八脉……”
高小翔又问道:“不知何谓五行?”
“活命华佗”眉头皱了皱道:“东魂之木,西魄之金,南神之火,北精之水,中意之士,是谓五行。”
高小翔凝神思索了片刻道:“在下只能稍解一二。”
“活命华佗”微微一笑道:“稍解一二已是不错,快点凝神静气,听我讲解下去,魂、魄、神、精、意五行并集,则可化三花聚顶。”
高小翔默思片刻,摇摇头道:“何谓三花?”
“活命华佗”不耐烦的冷哼一声,道:
“精化气,气化神,神还虚,是谓三花。”
高小翔默念了一遍道:“在下记住了。”
“活命华佗”接下去道:“然后虚生无上大力,武学之基乃奠,以上所讲乃上乘速成内功心法。”
高小翔轻轻吁了口气,道:“在下有点迷糊。”
“活命华佗”微微一笑,轻轻点了点头道:“小子你还算诚实,不错,只是这只能意会,而不可言传,慢慢理会吧,日子久了,自然会渐渐懂得,好了,现在就开始吧,记住!要先澄清杂念,空明灵台。”
高小依言施为。
“亡命谷”再度像死一般的沉寂。
三人俱盘膝而坐,就像三尊石像,微风飘动起他们的衣裙,他们恍若不觉。
高小翔按着各种一知半解的口诀跌坐调息,屏神运气,默接各处经脉依次轮转,也不知是什么时候,高小翔不知不觉忽然失去知觉。
待他醒来之时,天色已然是黄昏时分。[
这时晚霞满天,那柔和的阳光,蒙着片片彩霞,远近景色,沐浴着一片金光。
他转头望去,见“活命华佗”已然不知去何往,丽姊也不见踪影,不由心头一跳,正待跃身而起,突闻身后一阵柔婉无比的声音,道:“小翔,你醒了?”
高小翔听到了声音,宛如饮了一杯千年石乳,浑身舒泰,缓缓转过头去。
四目交注,他们的心撼动了。
晚风阵阵吹来,柔和得像他们的心。
终于朱丽轻轻的偎了过去……。
高小翔低下头去,静静的凝视着朱丽,轻轻的问道:
“丽姊,你没有事吧?……”
朱丽脸望着他,想到自己的家世,她知道,这样的爱,发展下去,是不会幸福的啊!她想道:“如果我的家世平凡一点,我们会成为幸福的一对。”
于是,她叹息了。
高小翔听到叹息声,讶然望着她,轻声叫道:“丽姊——”
她幽幽地一笑,不愿宣泄自己的心事。
于是,“亡命谷”又沉寂了。
在晚风中,他们无言的偎依着,情热在燃烧,长久抑制着的她,终于不能自持了,她把头枕在他的肩上,低声地叫道:“小翔——”
他嗅着她鬓发的芬芳,感觉到她身体的温暖,他喘着气说不出话来只是把她搂得更紧。
朱丽幽幽叹道:“小翔——很遗憾的,我们的友谊只能到此为止,往后——”
高小翔道:“丽姊,世事渺茫,我们不去想它吧……”
他在喘息中说着,他把自己的面颊凑上去,贴住她的面颊。
朱丽娇声道:“小翔,不,不要这样……”
她欲拒还迎,两片唇儿紧紧的吻住他的嘴。
他略一犹豫,立即用那双手,隔着罗衫在她的酥背上来回的抚摸着。
她的身子立即起了阵轻颤。
她羞赧闭着双眼。
那份娇羞,配上那付绝色容貌,令高小翔瞧得心儿狂颤,情不自禁的说道:
“丽姊……你……真美……”
朱丽喜羞的轻嗯一声,头儿立即一低。
晚风徐徐拂过他俩的身旁。
绿草茵茵如毯。
“丽姊……”
“小翔……”
她那低沉却充满情意的呼唤,及脉脉含情的眼神,使得高小翔精神为之清醒,唤句:“丽姊……我爱你,但你有如仙女一般,我怕配不上你……丽姊……”
“小翔……你真傻,我这辈子只爱你一个呀!”于是,一切又沉默了,心灵的交流,人间的话是多余的了。
“丽儿——丽儿——”
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了一声响遍荒山遍野的叫喊。
朱丽抚着小翔背脊,怆然说道:“小翔,我得走了……”
高小翔摇撼着她的身子,愁怅的问道:“丽姊,往后我们相逢无时啊!你能多待一会吗?”
朱丽凄然的摇了摇头道:“不行啊!你没有听到我师父他老人家在喊我?”
高小翔低下头,细细地凝视着朱丽,他知道:从今之后,很少能再如此地看自己所爱的人,也许根本没有再见面的可能了。
于是他喃喃地叫道:“丽姊,你当真就要走了?”
朱丽也细细地凝视着略显消瘦的小翔,低声地说道:
“小翔,是的,我必须走了,虽然我也极不愿意,但这是无可奈何之事啊。小翔,冷静些,保重自己,此后也许我们不能再见面了,但是,我会在暗暗之中想着你,自从我第一次教你认识人体十大死穴起,我就觉得有一天你会成为震撼天下的第一高手。小翔,往后在没有见面之时,我会期望听到别人谈起你的风云际会,小翔,但愿你不要辜负我的期望
高小翔含住泪点头,爱人的期望,使他感激,但是,他对未来感到空虚。
渐渐地,他们分开了。他轻轻地道:“丽姊-----珍重了。”
朱丽凄然道:
“小翔——忘了我——忘了我,希望在未来的日子,你会找到一个比我更好的。”
高小翔怆然的道:
“丽姊,不会的,今世今生我再也不会去爱上第二个人,设若我们完了,也就是说我的心已死,我会孤独的过上一辈子,反正我本来就孤独惯了……”
朱丽饮泣道:“小翔!别说这样悲伤的话……”
“丽儿——丽儿——”
此时,远远又传来了一声苍老而沉宏的喊叫声。
高小翔压住满腔悲伤,低声的说道:“丽姊,你该走了。”
朱丽点点头,她转身走了出去。
这是生离死别的一瞬。
他张大口,无声地叫着。
她不会听到这无声的叫喊的,但是,冥冥中的心灵感应,使她回过头来——
高小翔全力抑制悲伤,他被泪水洗过的面孔,勉强的显出微笑。
于是,她消失在群山环抱之中。
高小翔轻轻叹了口气道:“唉!又一个爱我之人离我而去。唉!上苍怎么待我如此之薄……”
“唉!孽债,孽债,孩子,别难受了,快点再依我适才口诀,修习上乘内功。”
高小翔闻言转过头来,不知何时,“活命华佗”已然站在自己身侧,高小翔仔细望去,他脸上的泪痕斑斑,不由奇道:“怎么!老前辈你也哭了。”
“活命华佗”勉强笑笑道:
“都是你们刚才表演得太精彩啊!”
高小翔被说得啼笑皆非,装做没有听见地望着天上片片飘动的白云。
“活命华佗”干咳了两声道:
“浑小子,别害噪了,快点跌坐运功。”
高小翔依言施为,也不知过多少时候,突然全身真气,缓缓向一处从未经过的经脉之中攻去,突觉身子一震,不知不觉晕了过去。
再度醒来,已是艳阳当空的午时。
他感到饥肠辘辘,睁开眼来,不知何时,“活命华佗”已盘膝坐在他的身前,身侧放着一盘香味扑鼻的烤鹿肉。
高小翔知道这是特地为他准备的,也就老实不客气,抓起来就吃,终于狼吞虎咽的吃饱了。
耳际边突又响起了“活命华佗”低沉的声音道:
“快点凝神静气,运集你八成‘屈指神功’功力,弹向左边那棵松树干看看。”
高小翔果然双掌运足八成功力,向数丈外的那棵松树弹去。
十缕指风应势而出,但闻一声微响,那棵松村的枝干上,已经有十个五六寸深的小洞。
“活命华佗”忽然冷哼一声道:
“好手法,你这手‘屈指神功’,虽与老夫这手正宗的‘屈指神功’有些出入,但并不逊色到那儿去,你现在可以过去看看树后是些什么东西。”
高小翔忽听呼的一声,似是一件重物,落在地上。
高小翔心头一动,当下一提真气,猛扑过去。
目光一瞥之下,但见树下蜷伏着一个身着劲装,背着单刀的尸体,此人身体尚有余温,分明刚死不久。
他莫名其妙的转头向“活命华佗”瞧去。
“活命华佗”冷冷笑道:
“凭他这身手居然也敢身入‘亡命谷’,太不自量力了。”
高小翔抬起腿来把尸体踢出四五丈外,正想举步走回原地,突闻一声低沉冷漠的声音,喝道:“站住!”
高小翔只沉头一跳,但却依言停下脚步转脸朝发话之处望去。
只见山侧,一丛杂树后,缓缓的走出一个背插长剑,丰神俊逸的黑衣少年。
黑衣少年胆子甚大,竟然一步一步的向他逼来,直待相距高小翔三四尺处,才停下身子,冷冷的问道:“此人是你杀的吗?”
高小翔令傲的点点头道:“正是。”
那黑衣少年冷冷一哼,道:“你为什么杀他?”
高小翔被他盛气凌人激起了一身怒火,冷冷道:“我高兴,怎么样?”
黑衣少年似是怒极,身躯微微颤动了一下,道:
“自我懂事以来,举世之间从没有人敢这般对我无礼,你居然敢对我这样说话。”
高小翔听他口气愈来愈大,也激起心头怒火,不容他把话说完,接口说道:
“对你这样说话,你又怎么样?”
黑衣少年恨得一跺脚,道:“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高小翔冷冷道:“是又怎样?”
黑衣少年柳腰一挫,倏然直欺过去,轻启樱唇,笑道:“怎么?你当真不想活。”
左手反转挥舞,虚空拍出三掌。
高小翔一吸小腹,倏忽间退后三尺。
黑衣少借势欺进,双掌连环劈出,但见掌影飘飘,眨眼之间拍出了一十二掌。
黑衣少这一轮急攻,当真疾如闪电,十二掌绵绵相连,一气呵成,高小翔被迫得连连的后退六步,不禁心头大为震骇,暗道:“此人是谁?怎的年纪轻轻,武学成就已然如此之高。”
他脑中思维一闪而过,直待对十二掌攻完,他才站稳身子,长长吸了一口气,随手弹出两缕“屈指神功”,急奔对方前胸“玄机”‘华盖”,两穴。
黑衣少冷笑一声,微微一闪,避过高小翔的攻势,突然身子一闪,奇快无比的欺身而进,左掌翻腕一招“春风化雨,”按向高小翔左肩。
高小翔急施“璇玑步”法一闪,同时又以极快的身法欺攻而上。
但见他们彼此以快打快,争取先机,刹那间掌指飘飘,四周风生,人影交错忽起忽落。
但见两人盘旋疾转,快若风轮,十回合之后,已是敌我难分。
“活命华佗”对于这两个年轻人的武功,竟然如此之高,微感意外,尤其是对高小翔居然一身兼三家之长,更表骇异。
双方愈打俞快,片刻工夫,已过五十回合,那黑衣少年不但毫无败象,而且出掌愈来愈奇,攻势也愈打愈是凌厉,招招都是罕闻罕见,诡异无比之学,而且掌指袭击之处,又都是人身所必救的要害部位。
高小翔劈出的掌力,也是愈来愈强,招招如怒海浪涛,变化奇奥中,更挟有缕缕神指指力。
“活命华佗”不知不觉间,看得全神贯注,心中暗道:“这两人一个轻灵飘忽,出手诡辣难测,一个掌力雄浑,变化多端,如能把这两种武功,融会贯通,天下只怕难有敌手。”
想到这儿,不由轻轻一叹,道:“真是江山代代有才人,一代新人换旧人了。”
这时,突闻高小翔大喝一声,举手弹出二缕“屈指神功”指风。
这两缕“屈指神劝”看去轻轻飘飘的毫无劲力,但却是他的九成功力所聚,而且出手的时机适时无比。
那黑衣少年,登时被迫向后退了三步。
“活命华佗”心中暗暗喝采道:“好啊!这两缕‘屈指神功’用得好。”
黑衣少年被高小翔两缕“屈指神功”逼退之后,似是受了甚重的内伤,全身微微颤抖了一下,张嘴喷出一口鲜血,闭上双目。
如果高小翔借机出手,定可把那黑衣少年立时震毙掌下,但他却停手不攻,似脸望天,若有所思。
黑衣少年闭目静站了一盏茶工夫,突然娇叱一声,重又欺身攻了上来,双掌一扬,猛向高小翔拍去。
高小翔挥掌一接,闷哼一声,一连向后退了六步,向后倒去。
就在他身子将要跌倒之际,突然大喝一声,遥遥推出一掌。
这一掌看来毫无劲道,但在这击中那黑衣少年之后,突生强劲弹震之力,这是“要命五式”的一手极为厉害的绝招,这手绝招就是他适才望天沉思所悟及。
只听黑衣少年闷哼一声,身子飞起来四五尺高,摔在地上。
惨烈无比的搏斗,至此完全停了下来,一切重归沉寂,在柔和夕阳下,只见两个英挺俊逸的少年连运气疗伤的力气也没有了。
“活命华佗”竟然也看不出这两人如何受伤,呆了一呆,才向高小翔走去。
只见他紧闭两目,仰卧地上。“活命华佗”的目光何等锐利,微一顾盼之间,已瞧出高小翔脸色和平时不同,不禁心头大骇。
他江湖经验何等丰富,一瞧之下,已知高小翔已为一种极为歹毒的内功所伤,并非一般掌力震伤。
他不由伸手摸去,只觉他的额角冰冷,伤得似是很重。
“活命华佗”呆呆站着,低头沉思,但搜尽枯肠,也想不出那黑衣少年用的什么武功,把高小翔伤得这般严重。
不知过了多少时间忽听一阵沉重的步履之声,由身后传了过来。
“活命华佗”神色微微一变,叫道:“‘长青谷’’主,魏太平……”
魏太平也是微微一惊,突然停了下来,冷笑一声,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你这毒物……”
他虽是说着话,但两道眼光,却是怔怔的盯着那躺在地上的黑衣少年。
他微微一顿之后,指了指黑衣少年,道:“老毒物,这人是你打伤的吗?”
“活命华佗”冷冷一哼,道:“我们的谷主,你可是对老夫讲话吗?”
魏太平冷冷的道:“此地只你我两人,不是同你讲话,难道是和我自己讲话不成?”
“活命华佗”冷哼道:“老夫耳不聋,又不是三岁孩童,谷主大人可不必这等高声呼叫。”
魏太平怒道:“‘活命华佗’,别人怕你,我魏太平可不怕你。”
“活命华佗”冷笑一声,道:“你不怕老夫,难道老夫怕你不成?”
魏太平被顶撞得恼羞成怒,大喝一声,举手一掌劈了过去。
一股强猛绝伦的暗劲,刮起了啸风之声,直撞过去。
“活命华佗”冷哼一声,右掌一挥,全不把对方看在眼内随手接一了掌。
两股掌力撞在一起,卷起一阵狂飚,划起了啸风之声,彼此的身子,都微微地摇晃了一下。
魏太平双掌一收,平胸举起,冷冷道:“‘活命华佗’之名果不虚传,再接本谷主一掌试试?”
“活命华佗”冷冷一哼,道:“尽管施展,老夫一定奉陪。”
魏太平正待推出双掌,忽然心念一动,停下手来,问道:“老毒物,你可识得这位身着黑衣少年是谁?”
“活命华佗”微微一怔道:“老夫幽居‘亡命谷’已数十年,对武林动态早已不闻不问,对这些后起之秀,老夫怎生认得?”
魏太平低头沉思了一会儿道:“老毒物,你可听说过‘海岛三尊’这个名字吧?”
“活命华佗”闻言脸色微变,继则满脸悲忿的仰天大笑,道:
“久闻大名,如雷贯耳。”
魏太平微微一笑,道:“我们的武功,比人家的怎么样?”
“活命华佗”怔了一怔,道:“这个……这个……”
魏太平见他一直沉思不语,心中大感不耐,催促道:“这个怎样?”
“活命华佗”被催得心头火起,骂道:“你急个什么臭鸟劲。”
魏太平被骂得怔了一怔,道:“什么?你骂我?”
“活命华佗”冷冷一笑,道:“怎么?骂你又怎样?”
魏太平摇头冷笑道:“老毒物你觉得本谷主的掌力如何?”
“活命华佗”冷傲的道:“此老夫尚差一着。”
魏太平眼中闪射着一股无名的怒火道:“哼!只怕不见得。”
“活命华佗”哈哈一笑道:“谷主若不服输,待救了这个娃儿后,咱们再找处僻静地方比划比划。”
魏太平道:
“老毒物有兴,本谷主自然要舍命奉陪……”
说到这儿微微一顿,接道:“本谷主心中有一桩不明之事,趁未动手之前,想问个明白。”
“活命华佗”冷哼一声道:“问吧!也免得你死难瞑目。”
魏太平微微一笑,道:“听说三十年前的中秋之夜,你偷上了一次‘蓬莱岛’,不知可有此事?”
“活命华佗”闻言如受雷击,随然垂下头来,全身须发皆颤,满脸悲愤之情,双目中直似在喷出火来,显然他心中正有着无比的痛苦。
久久始听他长长的叹了口气道:“不错,老夫确曾在三十年前的中秋之夜,上了一次‘蓬莱岛’。”
魏太平微微一笑又道:“听说当时你与‘海岛三尊’的第三尊‘玉面尊翁’沙尊三比过招式?”
“活命华佗”颓然长叹,道:“不错。”
魏太平脱口道:“败了?”
“活命华佗”点头道:“败了,而且败得奇惨,老夫未能走完百招,就在第九十九招上中了他的一招平凡而又平凡的‘童子拜佛’。”
魏太平啊了一声,“活命华陀”又道:“当时我心灰意懒的回到中原,就在这儿定居下来,发誓今生今世如若无法胜过‘海岛尊’,老夫就不踏出‘亡命谷’一步,唉!如今三十年了,老夫在这作苦练绝学,创了‘百毒三式’,自信武功中原已无敌手……”
魏太平哈哈一阵狂笑,道:“老毒物,你好狂的口气,你当真有此等自信?。”
王“活命华佗”星目中神光炯炯,满含杀气,冷哼一声道:“怎么?不信你就试试?”
说着缓步向魏太平逼去。
魏太平被他那凌人的眼神,看得心头泛起一阵寒意,不由退了两步厉声道:“试是一定要试,难道我还怕你不成,只是容在下把话问完不迟。”
“活命华佗”不耐的道:“有屁快放。”
魏太平冷哼一声,道:“不知三十年前,何以你会突然想到去‘蓬莱岛’找’海岛三尊’较技呢?”
“活命华佗”突然仰天大笑,道:“想来好笑,我是中了一个至今我虽然恨她,但也一直爱她的女人的奸计……天下最毒妇人心,一点不错,一点不错……”
但见他在长笑声中,两行老泪,滚滚而下。
魏太平的心头一颤,暗道:“传言果然不虚。”
忽然他心中一动,大声问道:“你可知道,这黑衣少年是谁?”
“活命华佗”忽然止住了心头的激动,道:“是谁?”
魏太平道:“他就是‘海岛三尊’第三尊‘玉面尊翁’沙尊三的得意弟子,最近名噪中原武林人称‘四海游侠’的任一航。”
“活命华佗”闻言色变,喃喃地道:
“人生人死,犹发朝露,花开花落,”流年似水,唉!好快啊,三十年就这么一晃眼的过去了,我们的约会终于来了,想不到对方竟然也耿耿于怀,还派门下弟子不远千里而来……。“
魏太平看他一直深思不语,自解自慰的道:
“那就好了,你们既然有前嫌在先,那是你们的事,否则凭你伤了他门下的弟子,你就为中原武林带来无穷后患。唉!算我平空操了一阵子心。”
他一边喃喃自语着,脚步向高小翔身侧缓缓移去。
“活命华佗”耳目何等灵敏,忽然仰起脸来,冷冷喝道:
“魏太平,你鬼鬼祟祟的做什么?”
魏太平哧了一跳,但随即镇定下来,微微一笑,道:
“老毒物,这是怎么回事,那边躺的是什么人?”
“活命华佗”微微一叹道:
“他们两个小子,谁也不肯服谁,言语冲突,各不相让,你一拳,我一脚,打了起来打了一百多招,谁也不肯让谁,最后以上乘内功相搏,打个两败俱伤。”
魏太平探头望了高小翔一眼,道:“什么?就是他们两人动手吗?”
“活命华佗”冷哼一声道:
“怎么?难道老夫还会助拳不成……”
“活命华佗”话还未完,魏太平突然向高小翔欺身抓去。
“活命华佗”早就对魏太平何以会至“亡命谷”动了疑心,他暗中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但他也知道魏太平不是易与之辈,也不敢贸然从事,及见魏太平闪身向高小翔抓去,间不容发,猛的双脚一点施展出迅快无比的轻功。
但听一声风动,人民到了魏太平身伯,喝道:“慢”,右掌急吐,向魏太平背后命门拍至。
魏太平动作快速至极,哪知道“活命华佗”的动作更快,就在魏太平将要抓着高小翔衣沿之时,“活命华佗”的掌势已到。他不得不忙向旁侧跃退五尺,避过一掌。
就在他脚刚沾地:“活命华佗”又已奇快无比的疾攻而到,拳势飘飘虚幻无比,又把魏太平迫得向一侧退出了四五步远。
魏太平在江湖上也是响当当的一方霸主,哪曾受过此等羞辱,他连番受人猛攻迫退,不觉心头激起怒火。
“活命华佗”攻势略一停顿,立时借势反击,大喝一声,劈出一掌。
魏太平冷哼一声,挥掌硬接一击。
两股掌力一撞,彼此欺进之势,都为之缓了一缓。
“活命华佗”一停顿之后,立时又向前冲,左掌当胸按去,右手反腕猛向魏太平手腕之上抓去。
魏太平和他硬拚一掌之后,内腑震动甚剧,外表虽还能保持若无其事之态,但内腑之中,则早已气血浮动,不敢再硬接“活命华佗”的掌势,飘然向后跃退。
“活命华佗”一击落空,正待跃起追赶,忽听魏太平大喝一声,冲了上来。
“活命华佗”冷笑一声,不容魏太平出手,抢先攻去,双掌一合,向魏太平前胸推去。
魏太平会过无数高人,但却从未见过“活命华佗”这等掌势,他已知“活命华佗”幽居“亡命谷”三十年,武功进步十分神速,不敢有丝毫轻敌之心,赶忙一沉丹田真气,向前急冲的身子,立时沉落实地,一招“寒风吹絮”,飘飘扫去。“活命华佗”此招“生死三式”的起手式“生生死死”,但见他推过去的双掌忽然一分,左臂封架开魏太平飘飘扫至的掌式,右掌原势不变,疾向魏太平前胸按去。
这一招,变化奇奥,大出意外,而且就势发掌,快速绝伦,哧的魏太平出了一身冷汗。
不过他究竟是久经大敌的人物,虽然惊出冷汗,章法仍然不乱,一吸丹田真气,身子疾向后退三步。
“活命华佗”有意一试自己穷三十年岁月研究出的“生死三式”究有何等功力,右脚一抬,随着魏太平后退之势,如影随形般的追了上去。
魏太平脚尚未站稳,“活命华佗”掌势已到胸前。
就在这生死一发的刹那,蓦闻远响起了惨绝人寰的凄厉鬼号道:“‘拘魂宫’——‘拘魂宫’主驾到——”
凄厉的哀号,在山谷中回响,使人犹如置身鬼域世界,不觉毛骨悚然。
“活命华佗”此时已到魏太平前胸,只要再往前一送,将蕴蓄掌心内力吐出,魏太平势必被震得五脏离位,虽然未必命殒当场,但最少亦将身受重伤。
就在他蕴蓄在掌心中的内力,要吐未吐之际,耳际间响起了那声凄绝人寰的哀号,不觉心神一怔。
就这一怔神间,魏太平已借势飘出丈余外,吓出一身冷汗。
“活命华佗”转头望去,但见谷口飞快的奔进一顶由八人抬轿,四人护卫的紫色轿子。片刻之间,已入“亡命谷”,停身在离“活命华佗”三四丈远之处。
轿甫落地,但见紫色缎幔微掀,一道人影,突然拔出三四丈高,悬空打了一个转身,头下脚上,流星疾射而下,一起一落之势,足有四丈多远。
但听他半空中嘿嘿一笑,道:“魏兄,本宫主晚来一步,还望见谅。”
魏太平适才差点命丧当场,越想越气,冷冷一哼道:“武林人物最重信诺,想不到堂堂一宫之主,居然自毁前诺。”
“拘魂宫”主身甫落地,正想开口解释,陡闻“活命华佗”冷哼一声,道:“好啊!想不到你们是约好而来,不知存何居心?”
“拘魂宫”主被说得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以嘿嘿两声阴笑,掩饰了自己的窘态,道:“本宫主来此,别无他意,只望林兄能把伤卧一旁的那个小娃儿,交在下带回,那本宫主就感激不尽了。”
“活命华佗”冷冷一笑,道:“只怕没有那么容易吧?”
“拘魂宫”主嘿嘿阴笑一声,道:“这小娃儿可是林兄的衣钵传人吗?”
“活命华佗”冷哼一声,道:
“老夫可没福气收这等好资质的徒弟。”
“拘魂宫”主追问道:
“这小娃儿既非林兄弟子,那又是何人门下?”
“活命华佗”怒道:“这个老夫怎么知道?”
“拘魂宫”主嘿嘿一笑道:“这小娃儿既非你门下弟子,看来我们要出手制人,林兄似乎是管不着了。”
“活命华佗”突然向“拘魂宫”主缓缓逼去,眼神中逼射出一股凛人的寒意,望着“拘魂宫”主,问道:
“你可是真的只为这娃儿而来?”
“拘魂宫”主被问得脸色微微一变,但随即又镇定下来嘿嘿笑道:
“不知你何以口出此言,难道说我还另有所图不成?”
“活命华佗”冷冷的道:
“我已从你的神色间,看出你言不由衷,告诉我,你奉了玉娇娃之命,来此作甚?”
“拘魂宫”主仰天一阵嘿嘿阴笑道:
“本宫主是何许人,岂肯受妇人之命?”
“活命华佗”怒极而笑,道:
“好啊!亏你还说得出口,既然你不愿说,老夫也不愿问你,不过,老夫可以告诉你一点,那就是你想制人,得先把老夫牧拾了,否则你是休想。”
“拘魂宫”主冷笑一声,道:“难道我还怕你不成?”
“活命华佗”微微摇满头长发,怒道:“那你就试试看。”
“拘魂宫”主身子陡然一幌,猛向“活命华佗”攻去,半空中喊道:“魏兄,我把这老毒物绊住,你先把那小子带走再讲。”
说着话,人已探臂向“活命华佗”点去。
魏太平闻言,也是身子一闪,向高小翔抓去。“活命华佗”突然大喝一声,呼呼击出两掌,把“拘魂宫”主逼到一侧,双肩一晃,疾进数尺,左臂一挥,向魏太后背拍去。
只见魏太平突然身躯一转,忽然闪到了“活命华佗”的身后,骈指如戟,点向他的后背“凤眼穴”。
“活命华佗”一招落空,心头大骇,暗道:“此人不愧为一方霸主,武功果然与众不同。”
当下身子一蹲,让开双指,右肩头疾向魏太平“缺盆穴”上撞去。
这两人都是当代武林中顶尖儿高手,出手何等迅捷,施袭反击,又都是指向对方穴道,魏太平未料到对方应变反击之势,竟是这等迅辣,被逼得向后跃退五尺。
两人这等近身相搏的险象,只看的“拘魂宫”主忘了动手之事,直待两人各自跃开,才奇快无比的挥手一招“玄门幽风”,向“活命华佗”欺身攻去。
“活命华佗”骤不及防之下,被那突如其来的一招“玄门幽风”迫得向一侧退出五尺。
“活命华佗”心头一骇忖道:“他们两人其中之一,与我单独比斗老夫要赢也当在百招之后,‘拘魂宫’似是谋定而来,存心把老夫毁在这‘亡命谷’之中,居然不顾江湖道义,联手而攻,看来老夫今宵是凶多吉少了。”
想到这儿,顿生拚命之心,大喝一声,忽见他疾进一步,左掌猛向魏太平劈去,右手一招“望月摘星”疾点“拘魂宫”主小腹丹田穴,一进之势,分袭二人。魏太平侧身横跨两步,让开一记劈空掌风。
“拘魂宫”主横跃五尺,让开点来之势。
“活命华佗”知道自己先机一失,立时会被迫落下风。
他怕两人再抢先机,猛然将劈向魏太平的左掌收回,疾点“拘魂宫”主前胸“神封穴”。
由分攻两人之势,倏忽间集中向相距最近的“拘魂宫”主一人下手,当真是变化难测,诡异绝伦。
“拘魂宫”主吃了一惊,身子急闪,右手疾出,切向“活命华佗”前胸“封神穴”。
“活命华佗”立时沉腕变招,化指为掌,虚空一推,一股无形劲力,立时发出,迫得“拘魂宫”主身形微震,斜窜出两三步。
这时魏太平振腕一招“落英缤纷”,手掌幻起一片掌影,奇奥无比的急袭而至。
“拘魂宫”主在避过一掌之后,也运掌反攻。
好个“活命华佗”,确不负他幽居“亡命谷”三十年来的日夕苦练,仗着深厚无比的功力,与奇奥的招式,面对这两位称雄一方的武林奇豪的合手围攻,却是全无惧色。
但见他们翻翻滚滚,斗在一起,身形如带,掌式如转,乍分还合。
“活命华佗”在他们两人的围攻下,越来越感吃力,不多久,脸上已微露汗珠,可是,还没有呈现丝毫败象,掌势虚幻飘忽若鬼。
魏太平与“拘魂宫”主虽能牵制着他,渐取主动,但一时之间,还占不到什么便宜。
陡闻“活命华佗”仰脸一阵大笑道:
“老夫要献拙了。”
就借这句话功夫,已运足“屈指神功”功力,缓缓举起左手,双目注定“拘魂宫”主,冷冷的接道:“老夫久仰‘拘魂宫’主的‘拘魂掌’,举世无匹,久想一试,今日幸得一会,就请试试老夫一招‘屈指神功’,看是谁家厉害,如何?”
他这“屈指神功”与“拘魂宫”主的“拘魂掌”以及“血掌叟”的“血影掌”都是独步武林的邪门绝学,各有其长,谁也不敢说谁一定胜谁。
“拘魂宫”主和魏太平这两大高手,各自和“活命华佗”相搏几招,心中都已明白,要凭一人之力,把“活命华佗”伤在掌下,实是大不可能之事。
他们彼此心念相同,故而联上了手。
这时经“活命华佗”这么指名叫阵,就是脸皮再厚,也不能再以二打一,只见魏太平蓄势站在一侧,静观场中局势变化。
但听“拘魂宫”主嘿嘿一阵阴笑道:
“本宫主久闻‘屈指神功’神功盖世,也亲身与那娃儿对过几掌,果然威力不同凡响,今日能真正一睹绝技,何幸如之?”
说话之间,已运足“拘魂掌”力,缓缓举起右手,双目注定“活命华佗”,冷冷喝道:“林兄小心了。”
蓦地右手微扬,一缕“拘魂掌”力,不带任何破空风声,急弹而出。
“活命华佗”脸上突然泛起一丝寒人心意的冷笑道:“来得好。”
拇指微压中指,轻轻往外一弹。
蓦地一缕指风,向疾袭而来的“拘魂掌”力迎去。
两缕各怀其盛名的掌指力甫一交接,但闻“啪”的一声轻响,激起一股旋风。
“活命华佗”被震得双肩晃了两晃,退了一步。
“拘魂宫”主却被震得连退三步,才拿桩站住。
“拘魂宫”主暗暗一骇,忖道:“想不到三十年不见,此人武功进境之速,当真骇人……”
想到这儿,连忙运气镇住内腑翻涌气血。
“活命华佗”冷哼一声,道:“‘拘魂掌’果然名不虚传,再接老夫一指试试。”
拇指微压中指,再度弹出。
“拘魂宫”主嘿嘿冷笑一声,道:“再接一指,也未必能要我的命。”
右手微挥,劈出一股“拘魂掌”力,迎向来势。
魏太平着的暗暗吃了一惊忖道:“‘拘魂宫’主好蛮的打法,以己之短,对人之长,看来他今宵定然凶多吉少,这一掌接下来,不死也得重伤,——”
想到齿唇相依,他猛然一闪身,飘至“拘魂宫”主身后,以右掌抵在他后背命门穴下,以传音入密,说道:“罗兄别慌,兄弟助拳来了。”“拘魂宫”主陡觉一股热流,从灵台源源而入,不由内力大增,劈出的力道也大为加强。
“活命华佗”暗暗喊了一声不好,要再加强指力,已然不及,掌指力再度交接——
“活命华佗”被震得连退四步,额上冷汗涔涔而下,内腑气血翻涌,他赶忙闭目调息,但止不住还是吐出一口血来,显然受伤不轻。
“拘魂宫”主身形晃了晃,突然身子一闪,飘忽若电的闪至“活命华佗”的后背,举掌拍向正在运气调息的“活命华佗”命门要穴。
就在他掌势将要沾上“活命华佗”命门要穴之际,忽听身后响起一声轻喝,接着响起一声哈哈朗笑,道:
“罗宫主,你不觉你的手段太辣了一点?”
“拘魂宫”主眼看着就要得手,忽觉一缕微风轻轻的拂向自己背后命门要穴,不由悚然一惊。
他心想道:
“来者好高的功力,何时到自己背后,自己还懵然不觉,单凭这一手功夫,就可以想像到对方功力之高。”
也顾不得伤人,急向前闪出五六步远。
转头看去,只见一个秃头长耳露腹,满脸笑容状似弥勒的怪人,站在丈余外处,望着两人微笑。
“拘魂宫”主微然一愕,说道:
“‘玉面尊翁’,沙尊三……。”
“正是兄弟,想来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抱魂宫’主了。”
说着抱拳深深一揖,状至滑稽。
魏太平虽然久闻“海岛三尊”之名,但却始终没有见过其人,只看对方刚才露了那一手绝世轻功,心中已微生惊骇,暗道:
“‘海岛三尊’之名,果不虚传,只那一手轻功,就足以惊世骇俗了。”
“拘魂宫”主本已苍白的脸更加苍白了,轻轻一哼,道;
“本宫主区区虚名,何足挂齿。”
沙尊三哈哈一笑,道:“客气,客气……。”
说到这儿,转脸对魏太平道:
“这位想是威震中原北部一带的‘长青谷’主了。”
魏太平抱拳还了礼道:“不敢,不敢。”
沙尊三微一欠身哈哈笑道:“兄弟久仰大名,今日幸得一会。”
魏太平有一种受宠若惊的飘然之感,微笑着道:
“‘海岛三尊’大名,遍播寰宇,兄弟今日能得一见,甚感荣幸。”
沙尊三转脸瞧了躺在一旁黑衣少年,微微一皱慈眉,目光中闪射着一缕异常的光芒。
但稍现即逝,随即转望着他们两人笑笑道:“兄弟想,咱们的客套该说够了吧?”
魏太平与“拘魂宫”主怔怔然不知沙尊三所言何意,半晌答不出话来。
沙尊三一笑,道:“那就好了,既然咱们的客套讲完了,兄弟想与两位谈些正经的,不知可以不可以?”
“拘魂宫”主嘿嘿一声冷笑,道:“有事请说,何必兜这么大的圈子。”
沙尊微微一笑,瞪了“拘魂宫”主一眼道:“哎呀,我说我们的罗宫主,何苦生气嘛!我说就是,仔细听着呀,我说的是你们请走!”
“拘魂宫”主闻言大怒,但他乃城府极为深沉之人,回心一想道:“现在正值中原武林多事之秋,倘于此时招惹‘海岛三尊‘,那简直是惹火烧身,自毁前途。”
想到这儿,不由忍下了心头怒火,嘿嘿冷笑两声,道:“就是沙老前辈不请,咱们也想走了。”
说完拉着魏太平,但见他们身子微闪,向停在四五丈外的轿子落去。
猛闻一声“走”,那顶轿子已飞快的消失在谷口。
沙尊三狠狠骂道:“哼!算你们还知进退。”
说着转头朝“活命华佗”望去。
不知何时,“活命华佗”已疗好所受内伤,睁开眼来,望着眼前之人,哧了一跳,脱口说道:“怎么?是你。”
沙尊三右脚一抬,身子忽然向前飘飞了五六丈,到了黑衣少年身侧,脚落实地,微微笑道:“不错,正是兄弟,老弟别来无恙?”
“活命华佗”微微欠身,答道:“托福沙兄,沙兄您好。”
沙尊三朗声笑道:“林老弟丰采如昔,令人快慰。”
“活命华佗”并没有笑,他望着沙尊三道:
“躺在那边的少年,可是你的门下弟子。”
沙尊三仰脸长笑,道:
“不错,他承蒙林老弟出手教训,当真是三生有幸呢!”
“活命华佗”冷哼一声,道:“令徒受伤,你非目见,怎可一口咬定是我所伤?”
沙尊三冷哼一声,道:“不是兄弟夸口,找遍中原,已没有几人能伤得了他,不是你,难道会是……”
说到这儿,突然住口不言,双目盯注躺在一旁的高小翔,问道:“那边躺的是什么人?”
“活命华佗”望了望高小翔一眼,怜惜的答道:“就是伤了你那宝贝徒弟之人。”
沙尊三不信的摇摇头道:“什么?当真有这回事?”
“活命华佗”怒道:“难道我会骗你不成?”
沙尊三微微一笑,道:“兄弟不是这个意思,林老弟不要误会了。”
说着仔仔细细的查看了一下黑衣少年的伤势,皱了皱眉头,右手微挥,连点了他一十二处穴道。
然后潜运功力,双手互搓了一阵,在那黑衣少年穴道上推拿起来。
“活命华佗”微微一皱眉头,暗道:“也不知这两个娃儿施用的什么武功,斗的两败俱伤,如何下手解救,还得大费一番思量。”
眼看着沙尊三在解救他的门下弟子,自己坐着也不是滋味,心念一转,暗运真力,在高小翔几处要穴推拿起来。
沙尊三推拿了一阵之后,右手一伸把黑衣少年抓了起来,扶正他的身子,左掌扶住他的左肩,右掌抵在他背后命门穴上,潜运内力,迫使全身真气直向他命门穴中攻去。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天色已然暗了下来……
忽听那黑衣少年轻轻“哼”了一声,身子转动了两下。
但是那黑衣少年转动了一下以后,又静静的躺着不再动。
沙尊三缓缓启开双目,瞧了瞧高小翔,重又闭上双目,继续替那黑衣少年疗治伤势。
“亡命谷”中又沉静了一盏热茶工夫,沙尊三隐隐现出涔涔汗意,不一会,鼻头上也见了汗珠。
又过了片刻,黑衣少翻动了一下,两手一舒,鼻息渐转沉重。
沙尊三两道如电的目光,凝注在他微现红润的脸上,又以手掌一探鼻息,然后一撩衣襟,举袖擦去额上鼻间的汗水,缓缓从怀内取出了一个古瓷瓶,倒出一粒芬芳扑鼻的黑药丸,拨开了他的嘴,让他吞了下去,然后才慢慢闭上双目,长长舒了口气,道:“还好,总算没事了。”
“活命华佗”暗运真力在高小翔几处要穴之处推拿,哪知推拿了半天仍无效用。
他不由长长叹一口气,停下手来说道:“沙兄,你的门下究竟用的什么武功,这小子虽未气绝,但却救他不活。”
沙尊三缓缓站了起来,走近“活命华佗”身边,微微一笑说道:“看在林老弟适才没有趁在下为劣徒疗治伤势时,趁机下手的面子上,请将令高足平躺地上,让兄弟仔细查看一下。”
“活命华佗”冷冷一笑道:“这浑小子并非老朽的徒弟。
沙尊三微微一愣,道:“这少年,当真不是林老弟的衣钵传人吗?”
“活命华佗”轻轻一哼,道:“我绝对调教不出这等弟子,你如不信,那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第九章 在劫难逃美人关
“那么他究竟是谁的弟子?我不相信中原还有谁能有这等能耐,能调教出……”
“活命华佗”微显不悦地截道:“好了,好了,你不相信,那就算了,既然你愿意为他疗伤,请别耽误时间。”
沙尊三微微一笑道:“林老弟三十年幽居岁月,居然还改不了你这火暴脾气,看来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句话是当真不错了。”
他一面说着,一面蹲下去为高小翔诊查伤势,忽见他右手挥动,连点了高小翔四处穴道。
只见沙尊三静静的盘膝坐在高小翔的身侧,双目圆睁,神光如电,凝住在高小翔的脸上,口里喃喃自语道:“好个百世难逢资质空前的好料子,他跟我那宝贝弟子,倒真是天生的一对呢!”
说到这儿突然缓缓举起手来,轻轻按在高小翔胸前玄机穴上,将他本身功力,攻入高小翔身体之中。
“活命华佗”在一侧,眈眈地盯住沙尊三。
夜风萧萧,夜凉如水。“亡命谷”内在夜间显得更恐怖了,上弦的眉月斜挂在两谷的中间,彷佛伸手就可采撷得到。
谷内虽有四个人,但却一片静寂,没有一点声响,恍如其名。
约莫过了有一顿饭之久,高小翔一声长吁,重重地哼了一声。沙尊三哈哈大笑,道:“就算他不是令徒,帮个忙如何?”
“活命华佗”对沙尊三的话,不理不睬,看了他一眼,见他正按住高小翔右手脉门,在运行功力,自己也往地上一坐,略一调息,气聚丹田,功贯双臂,按在高小翔左手脉门。
这时突听黑衣少长长吁了口气,缓缓坐了起来。
沙尊三噢了一声道:“你现在身脉已畅行无碍,快点盘膝运气,以自己内力暗中辅导,运行全身经脉十二周天。”
谷中又沉静了一盏热茶功夫,沙尊三收回按在高小翔右手脉门的双手,猛闻高小翔大喝一声,张嘴吐出一口淤血。
沙奠三微微一笑,道:“林老弟,你可把他扶起,慢慢活动活动,少时我再让他服点丸药。”
“活命华佗”依言扶起高小翔,在谷中慢步走动。
沙尊三探手入怀,取出一个小巧的古瓷小瓶,倒出一粒色呈漆黑芬芳扑鼻的丸药,托在手心上,走到“活命华佗”面前,道:“林老弟,这丸药乃兄弟精心配制,极具奇效,请照应令——”
他说到这儿,忽觉不对,改口接道:“请照应这位小兄台服下。”“活命华佗”接过丹丸,叫高小翔服了。
高小翔被“活命华佗”扶着在场中走了一圈,血气运行,已很流畅,乃伸臂挺胸舒了一口气,慢慢睁开双眼,猛然瞥见那黑衣少年,正以一种奇异的眼光盯着自己,那种眼神里似乎蕴藏着一种神奇力量,看得高小翔心中不由一震,赶忙别过头去。
沙奠三突然仰天打了个哈欠,懒懒的道:“珍儿!时候不早了,咱们该走了。”
黑衣少年扶着沙尊三的肩膀,绕到高小翔的身旁,冷冷问道:“你叫甚么名字?”
高小翔听得喝问之言,不自禁转过头去,冷冷道:“在下高小翔,有什么事?”
黑衣少年道:“哼,神气个什么?”
他微一顿之后,又道:“咱们打架之事,还没分出胜败怎办?”
高小翔微微一怔道:“你叫什么?”
黑衣少年脱口道:“任一航。”
高小翔微一沉吟,豪壮的说道:“我要是死了咱们自是不用再比了,如果我还活着,自然会找你打出个胜败来。”
任一航冷冷一笑道:“说得好,你到哪儿找我呢?”
高小翔被问得愣在一旁,答不出一句话来。
任一航微微一叹道:“好吧,你的伤要是好了,可到东海‘蓬莱岛’找我。”
高小翔举起手来,伸出三个指头,道:“三年吧!如果我三年还没去,那就是我死了!”
任一航忽地叹息一声,黯然说道:“只要我得不到你的死讯,我会永远等你。你如果真的死了,我这一生之中只怕再难找到你这样的敌手了。唉!那实在可惜得很。”
任一航自艺满出师之后,纵横中原,从未遇到一次敌手。
今宵和高小翔一番苦战,虽然打的两败俱伤,但却是他生平之中遇到的唯一敌手,想他如果不幸死去,茫茫人间又哪儿去找像他这般年纪轻轻,武功这般高强之人。
想到自己近月就要随恩师同返东海“蓬莱岛”,再也不能与他再见时,不由浮上来一股怅然若失之感。
他再也不能控制心中的感慨,这几句感叹之言,倒是由衷而发。
这是惺惺相惜呢?或是儿女情长?看得一旁的沙尊三连连摇头不置。
夜风如啸,吹得四处枯草沙沙作响。这荒凉的旷野,沉寂的四周,勾引起人们心头的哀伤。
高小翔此时何尝不是感慨万千,想起几日来,自己连败连战,设若不是机缘巧合,自己怕不已身在黄泉,自己一死本是不足惜,但是想到家仇非但未报,而且未明,想到自己所受的屈辱未雪,想到丽姊对自己的一番深情,一番期望……
想到丽姊,他更痛苦了!
他想到相爱的人不能爱。他想到对他好的人都一个个的离他而去,如今就连眼前这位脾气古怪而对他极好的“活命华佗”,不久也将离他而去,举世茫茫,竟然没有半个可亲之人……。
想到这儿他不由茫然一叹,望着夜空怔怔出神。
他正在忖思之际,忽闻沙尊三哈哈朗笑道:“林老弟,咱们要走了,不要忘了咱们九月九日的蓬莱之约啊!”
“活命华佗”冷哼一声,道:“这个我不会忘记。”
陡闻沙尊三哈哈大笑道:“那是最好不过,算兄弟白操了这份心。哈……哈……”
长笑声中人已在数丈开外,但闻任一航遥遥传来的呼唤声道:
“高小翔,不要忘了我们俩‘蓬莱岛’也有个约会啊!”
高小翔也是提高嗓间,遥遥应道:
“放心好了,在下不会忘的。”
任一航道:“不要忘了,是三年啊----”
高小翔道:“如果三年之内没有去,那就是表示我死了。”
任一航不悦的道:“不要说那种话,我相信你不是早死之人,唉!就是你死了,我也会……。”
声音越来越小,任一航的话渐不可闻,下面的话,终于被沙尊三的一声沉叹,给打断了。
高小翔望着他们老少俩快逾飘风的身影渐去渐远,终于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他深深感慨了。
他知道自己得天独厚,短短数天工夫之中,从一个籍籍无名之人列入武林高手,哪知适才与自己对掌的任一航,看来比自己犹年轻少许,竟然也有着那等成就,看来武功一道,当真是没有止境了……。
他心中胡思乱想着。
他寂寞。
他惆怅。
他茫茫然若有所失。
于是,他的思绪又飞驰于往事中。
于是,朱丽的倩影,在他的脑海重现,捕捉不住,而又挥之不去,只留给他一份怅然……
夜风轻轻的吹着,带来了一份凉意。
月华轻轻的笼罩着大地……
偶尔远处传来一两声夜虫的悲鸣外,一切都显得那么柔和而平静。
高小翔痴痴的呆立在那儿想着那令人心伤的往事。
忽听一声沉长的叹息,传入耳际,不禁心中一动,暗道:
“这声叹息怎么那么沉重啊!不自觉转头望去。”
只见“活命华佗”怔怔的望着夜空出神,满脸黯然。
高小翔缓缓的走过去,轻轻的叫道:“老前辈,老前辈__”
只听“活命华佗”长长吁一口气道:“有什么事?”
高小翔摇摇头道:“不知老前辈有什么心事?可肯告诉在下。”“活命华佗”仰脸望天自言自语的说道:“后天,后天我就要离开这儿了,想想后天就要离开这幽居三十年的老地方,未免有点舍不得。”
高小翔叹道:“不知老前辈要到哪儿去?”
“活命华佗”黯然道:“东海‘蓬莱岛’。”
高小翔满脸坚决的道:“我愿意追随老前辈前往。”
“活命华佗”叹道:“你去了也难帮我的忙,反要我分心照顾于你,何况我此去蓬莱,绝对难有重返中原的希望,我看你还是别去了……”
高小翔知道“活命华佗”说的并没有半句耸人听闻之言,自己功力实在还是太差,此去非但帮不了人家的忙,反而会误了人家的事,不由黯然一叹垂头不语。
只听“活命华佗”轻轻叹息一声,道:
“你对我一片好意我心中异常感激,相识满天下,知心有几人。我虽然幽居在这‘亡命谷’三十年岁月,武功无日不在向上跃进,中原可说已无敌手,但自信仍非人家敌手,此去势必终身为奴仆,终老蓬莱……”
高小翔听得心头一震,道:“老前辈,吉人天相……”
“活命华佗”抬头望着无际的苍穹,沉思了一阵,说道:
“我虽不把生死之事,放在心上,但几椿心愿未了,虽死难安。”
高小翔道:
“不知老前辈有何心愿,在下能否代……”
说到这儿,忽然觉着此言大为不妥,因为语中含意,无疑承认“活命华佗”此去非败不可,赶忙住口不言。
“活命华佗”轻叹一声,道:“不错,老夫要你替我完成两桩未了心愿。”
高不翔神色肃穆的道:“老前辈请说,在下当尽一切所能,替老前辈完成就是。”
“活命华佗”轻叹一声,道:“如果不幸如我所料,玉娇娃明晚没来,替……替我杀了她……”
他说到这儿,心中似乎十分激动,声音发颤,再也说不下去。
高小翔等“活命华佗”心情略为平复了之后,才道:“这个在下答应了,只是在下始终不明此间事情的原委……”
“活命华佗”凄凉一笑,道:“唉!此事说来话长,只是时已无多,让我把其中原委简略的告诉你……”
他说到这儿,突然一顿,仰脸望着山谷中那个似乎伸手就可以采撷得到的弯弯眉月,口中喃喃自语了一阵子之后,用一种似乎来自另一个世界的轻微声音,开始了这个故事!
“活命华佗”稍微沉思一下,道:“那是三十二年前的一个晚上,那天晚上的月亮也像现在这样,弯弯的很明媚,一个初出江湖的俊俏书生,刚杀了一个成名武林多年的仇人回来,正在得意之际,他的眼前突然一亮,但见一个其美无比的妙龄少女,莲步跚跚的从他身侧飘然而过,从此他的心版上烙下了她的倩影……”
往事一幕幕瞬间在他的脑海中掠过:
哪个男人不爱娇?哪个女人不爱俏?
三十年前的我,虽说不上潘安再世,但也自恃风流倜傥,俊拔不群。谁知当我第一眼看到她时,我整个心就被她夺去了。
她的美,她的娇,她的媚,使我神魂颠倒,废寝忘食。我为她献出男性最宝贵的自尊,只求她能常留在我的身边。
“活命华佗”回忆至此,嘴角微露出一丝笑意,他的思绪正飘回到他与她缠绵悱恻的一幕。
那夜两人在房中相对,一顿丰盛晚膳后,耳鬓斯磨,情意绵绵,依偎意夜。
“活命华佗”回忆着那段情,脸上竟微现出腼腆之色。接着又道:
“我只知道经历了那夜的缠绵之后,她便完全的控制了我的意志力,我的行动完全在她的掌握之中。”
他说到这儿突然轻轻一叹道:“浑小子!你当然知道我所指的那个女人是谁了,而且你也曾见过她。”
高小翔答道:“在下见过,徐娘半老,风韵犹存,在下可以想像得出她年轻时定然很美,只是……”
“活命华佗”凄凉一笑,道:“只是什么?只是有点妖里妖气是不是?”
高小翔点了点头,并不答话。
“活命华佗”黯然一叹道:“之后,我们俩热了一阵子。她骗取了我的全部感情后,又找上了‘拘魂宫’主,我劝她回心转意无效。她告诉我,要恢复旧情,只有一途,那就是斗败‘海岛三尊’的任何一人。我当时因年轻气盛,再加出师后,一直未逢敌手,也没有顾及后果,就答应了她。只身东渡到‘蓬莱岛’,好不容易才找到了‘海岛三尊’幽居之处,当面向他们提出挑战。他们老大再三向我婉拒,经不得我多方纠缠,才有条件的答应我,那就是败的一方闭门苦练三十年,设若三十后,仍非人家敌手,那就得终身为人之奴,如今三十年转眼已至……”
他说到这儿,忽然豪壮的吟道: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
高小翔听得一阵感伤,道:“设若老前辈不幸不敌,在下在三年内如若侥幸不死,一定亲至‘蓬莱岛’救老前辈出来就是。”
“活命华佗”凄凉一笑道:“不用说救我了,只要老夫看到中原武学扬威‘蓬莱岛’,也就心满意足了,孩子,我相信你能,我相信你是唯一能完成老夫这两个心愿之人。”
高小翔黯然说道:“老前辈对我有两度救命之恩,我如不能救你出来,还有何颜偷生人世?”
“活命华佗”微微一笑道:“‘多情自古空余恨,好梦由来最易醒’,唉!逝者已矣,回首徒增伤感,不谈也罢!临别在即,无以为赠,就把我幽居‘亡命谷’三十年研创出来的‘生死三式’转传给你,作个纪念。这‘生死三式’名虽三式,但每一式却暗藏九个变化,真是用之不尽呢!我要在这一天之内,将我花费三十年方始悟透的‘生死三式’传你,时间短促,你能学得多少,就算多少。”高小翔正待出言相谢,“活命华佗”已经飘身过来,低声喝道:“小子留心了!第一式叫‘生生死死’。”
举手平胸,缓缓推出两掌。
掌势初出平淡无奇,但推出一半之时,双掌忽然一分,向前奇快无比的急吐而出,在掌势快尽之时,右臂突然向左翻去,右擘却回反右面拍,搏击之势,果然是蕴藏了数个变化,奥妙无比。
高小翔是聪明绝顶之人,一看之下,心中已有几分明白,不自觉的照样学去。
这一式“生生死死”看似简单,但真的学起来,却又十分复杂,高小翔一连练了一个多更次,仍然无法尽得要诀。
不知不觉间,东方又已发白了。
晨鸟噪间,迎接着新来的日子。
“活命华佗”在一旁看得暗暗点头,因为高小翔已将这一式里的要诀变化,领略了八成,这才不过花费了他将近两个更次的时光,但却花费了自己整整一年又二个月的时光。
他不由轻轻叹息了一声道:“百事艰难唯创业,当真不错啊,不过话又说回来,这孩子也实在太过聪明了一点。”
他知道!那余下的二式变化,只能在经验中去领略了。
于是,他开始传他第二式“死死生生”。
但见他把右掌缓缓推出,推至一半,右掌突然缓缓的绕起圆圈来,渐渐的越绕越快,猛闻他轻喝一声,左掌倏然从圆圈中缓击而出,而右手所绕圆圈却在此时消失不见,右手掌猛的划了个半弧,变绕为扫,当真是诡异绝伦。这一式比刚才那一式又要难许多。
等到高小翔练得略有眉目时,已是近午时分,“活命华佗”也不知从哪儿弄来了六只野兔,就地烧烤了起来,一边烧烤野兔,一边还目不转睛的望着高小翔练,只要高小翔稍有差错,立时给他指正。
“活命华佗”看他练得差不多时,已近申时了,但见他已汗流浃背。
“活命华佗”招呼他就地坐了下来,吃起已经烧烤好的野兔子。
等他吃饱了,略事休息后,立时又开始传授他第三式“生死死生”。
这一招更为奇奥,擒拿切脉手法,变化万端,在这些变化里,挟着几缕慑魂夺命的“屈指神功”袭出。
高小翔学完这第三式,已是二更时分。
他抬头望望天色,长长吁了口气,喃喃自语道:
“这三式当真奇奥无比,其中变化,至今我还不尽了然……“
说到这儿,突然住口不语,转头朝“活命华佗”望去。
但听“活命华佗”朝他笑道:“浑小子,累了吧!”
高小翔点了点头道:
“我有点奇怪,我在练时不觉得累,如今一停下来,反而觉得有点累。”
“活命华佗”微微一笑道:
“那是你在练时,心神注于招式上的变化,故而虽累而不自觉,如今一松懈下来,当然就会觉得累了。”
“活命华佗”说到这儿,突然不语,满脸焦急的望着谷口,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高小翔心头一动,问道:
“老前辈,可是在等玉娇娃吗?”
“活命华佗”点了点头,双目依旧盯着谷口,喃喃的道:
“唉!三十年了,三十年我变了很多,由一个满身光洁的少年书生,变成现在这付落魄样子,不知道她有没有变,老夫真想在离开中原之时,再见她一面。”
高小翔轻轻一叹道:“难道三十年的时光,还没有磨掉她在你心目中的地位。”
“活命华佗”突然仰天狂笑道:“磨不掉,怎么磨得掉?就是一百年,二百年,只要我活着就没法磨掉我对她的恨……”
说到这儿,他突然咬牙切齿地道:“只要让我见到她,我首先就要赏她两个耳刮子。”
高小翔听他言词之间,似乎对玉娇娃爱极,又似乎是恨极,一时不知要说些什么,沉默了下来。
“活命华佗”也没有再开口。
于是一切沉默了。
时间就在沉默中滑走。
渐渐的,“活命华佗”由沉默变为焦急,再由焦急变成失望。
终于,他仰天长叹一声,“她是不会来了……”说到这儿,突然转身大步向谷口走去。
高小翔忽然抢前两步,急声问道:“老前辈要到哪儿去?”
“活命华佗”凄凉一笑,道:“启程东行,到东海赴约去。”
高小翔问道:“就这么只身前往?”
“活命华佗”豪壮的道:“昔日就已只身闯荡江湖,难道老了反倒怕事不成。”
说着话人已到四五丈外,但见他身躯闪了两闪,消失不见。
高小翔心头忽起凄然之感,两行泪珠,夺眶而出,遥遥喊道:“老前辈珍重。”
但闻远处也传来一声微微的祝福道:“浑小子你也珍重。”
之后,一切就沉寂了。
高小翔望着他逝去的背影,喃喃自语道:“又一个待我好的人,悄然离我而去了……唉!难道我这一生就永远注定只许孤零零的一个人活着……”
他伤感的想着,久久始举起衣袖,试去脸上泪痕,正待举步离去之时,忽听一声冷笑传来。
这冷笑之声,虽然不大,但传入高小翔耳中,却如陡发春雷一般,心头大生震骇。
转头望去,只见不远处一丛深草之中,走出一个身着青袍的长髯老者,面含微笑,缓步走来。高小翔心头一跳,不自觉的脱口喊道:“你是谁?”
那身着表袍的长髯老者微微一笑,道:“‘长青谷’主,魏太平。”
高小翔冷冷一笑,道:
“什么?你就是‘长青谷’主,不知鬼鬼祟祟的来此有何贵干?”
魏太平笑道:“没什么,只是想找小兄台借一本书瞧瞧。”
高小翔冷冷哼道:“什么书?”
魏太平哈哈狂笑道:“想不到小兄台年纪轻轻,倒真会……”
高小翔道:“不瞒你说,书不在我这儿。”
魏太平摇头微笑道:“书不在你这儿,那么是在谁的身上?”
高小翔淡淡一笑,道:“这个恕在下无可奉告,我要走了。”
魏太平突然仰天狂笑,道:“说走就走,那有这么容易,你再转身瞧瞧看身后站的是谁?”
高小翔转头望去,不由一惊,心忖道:
“怎么这个要死不活的‘拘魂宫’主也来了?这样也好,我倒可趁此查一查他们两人可有毁家之仇……。”
想到这儿突然朗朗一笑道:
“昔日家父,曾提及贵宫主之大名,不知宫主对家父之下落……”
“拘魂宫”主与魏太平闻言吃了一惊,未待他说完,同时暗忖道:“这小子难道是‘一代情圣’的儿子?”
但见他们不约而同的向高小翔缓步逼来,眼光中充满着骇人的杀气。
高小翔神色间一片肃严望着他们两人缓逼而来的身子,暗暗想道:“好啊,终于被我查出两个了。”
一面却冷冷喝道:“你们想干什么?”
“拘魂宫”主嘿嘿阴笑两声,冷冷说道:“好小子不要多说话,眼下只死、残两条路,任你选择一条!”
高小翔听得怔了一怔,道:“什么?”
“拘魂宫”主又是嘿嘿两声阴笑道:
“只要你把‘口诛真言’交出来,我们或可网开一面,废去你一身武功,让你苟活人世,设若不然,你只有死路一条。”
高小翔冷冷一哼道:
“死亡之路如何?残废之路,又将如何?”
他虽在江湖上行走没有几日,但由于连日来所遇的都是江湖上的一流高手,阅历大增,他早已看出今宵若要硬斗只有徒遭凌辱。
他想到,源远流长,他想到,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故而他打好主意准备出其不意,冲出围困,三十六计走为上策,至于一切恩怨,留待日后再行解决。
是以话出口,人也同时纵身跃起,已身向“亡命谷”谷口方向冲去,一招“魂飞起兮”化起三朵掌花,点向那拦住去路的魏太平。
只听魏太平冷笑一声,道:“你还想走。”
右手向上一撩,直向高小翔袭来掌势削去,出手迅快绝伦。
高小翔已发觉来人这招奇奥无比,手腕一挫,疾收去势。
魏太平向上拂的手势忽然一转,变成了向下横削。
这一招变得诡异绝伦,逼得高小翔不得不退回原位。
高小翔知道自己今宵绝难闯出他们两人的联手合击,纵然人家一对一的相搏,也难是敌手。
他绝望的叹息一声,仰脸望首无际苍穹,默默自语道:
“家仇未报,我答应替林老前辈完愿的事,眼下一件未办,就得困死此地,这教我怎能甘心,唉!只是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啊,常言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看来只有拚却一死,聊谢愧咎了……”
魏太平哈哈大笑道:“我看你还是乖乖束手就缚吧,若是想逃,那无异于痴人作梦,荒乎其唐了。”
这时,高小翔心中死念已决,反而变得十分镇静,突然闻他大喝道:“在下是何等人物,岂肯受你等凌辱。”
纵身而起,举手一掌“生生死死”直向魏太平拍去。
他已存下必死之势,十分迅快,这一式“生生死死”威势又极强猛,雄浑的掌力,划起了啸风之声。
魏太平似是想不到高小翔会猝起发难,变出意外,微现慌乱,及到定神一看,这一式就是昨晚“活命华佗”差点要了自己老命奥妙无比的怪招式,不由哧了一跳,不敢冒然硬接,身躯一闪,让过六尺。
高小翔虽然一击落空,但他已觉出这式“生生死死”的威力极大,变化无穷,脚落实地,陡然大喝,举手一掌“死死生生”,右掌缓缓推出。
魏太平定睛望去,只见他的右手臂竟然缓缓骁起圈子来,不由随着他的手势望去。
但见高小翔的右臂越转越快,他的眼睛也跟随着他越转越快,终于感到有点晕眩起来,呆呆的愣在当地。
突闻高小翔轻喝一声,左掌从圈中缓缓拍出。
魏太平听得一声轻喝,如梦初醒。
高小翔的左掌已到胸前,但他乃久经大敌的人物,临危不乱,猛吸一口丹田真气,身子向后退三步。
就在此时高小翔右手所绕的圈子,突然消失不见,一变为扫,猛向魏太平“华盖穴”扫去。
这不过是电光石火的刹那,饶是魏太平应变再快,已是闪避不及,眼看着魏太平就要被扫个正着,突闻身后响起了一阵嘿嘿冷笑道:
“好小子,看不出你倒真有两下子。”
随着话声,已一掌拍向高小翔后背“灵台穴”,来势劲急,似乎是情急而发。
高小翔顾不得伤人,霍的收住去势,回转身来,双手缓吐,又是施展那一手“生生死死”迎向“拘魂宫”主急拍而至的来势。但见高小翔缓缓推出的双掌突然一分,右臂倏然变击为擒,动作快若闪电,右手掌势不变,疾向“拘魂宫”主前胸按去。
高小翔但觉手上一重,心知已制住对方,心里也来不及考虑,双臂同时用力往外一送,但听一声闷哼,“拘魂宫”主已被摔出四五尺开外。
“拘魂宫”主身为一方霸主,功力何等了得,他一时大意被高小翔所制,早已暗蓄功力,就在高小翔运力攻来之时,运气反弹过去。
高小翔没防他这一着,被他的反弹之力震得晃了两晃,退了一步。
高小翔却借那退后一步之势,向一侧跃出七八尺远。
被高小翔奇奥无比的“生死三式”攻得愣在一侧的魏太平,突然警觉过来,振袂飞起奇快无比的抢在高小翔面前。
“拘魂宫”主也怒哼一声,飘身追到。
他们两人适才大意轻敌,几乎吃了大亏,是以不敢冒然轻进,只把高小翔围在中间,思索着如何破解高小翔攻向自己的那一式。
高小翔心知所会武功中,只有“生死三式”还可拒挡敌势。
虽然“要命五式”也是奥妙无比,拿来对付一人,尚有余裕,但要拿来对付两人,威力却是略显不足。
是以,他在身形落地之后,朝着魏太平,又劈出一式“生生死死”。高小翔想把生死之事置之度外,同时又不甘年纪轻轻,就此死去。
他此时的心里就是这么矛盾,是以劈出一招“生生死死”之后,他同时借着击出的劲风,直向谷口冲去。
他这一招乃是全力而发,魏太平见他劈来的又是这一式,在他没有思透破解这手招式之前,也不敢贸然出手,被迫的向后跃退出三四尺开外。
就在高小翔一招得手之际,“拘魂宫”主倏的身形陡起,疾如惊鸿,掠空而过,人又已挡在高小翔身前数尺之处。
高小翔冷哼一声,又是一式“生生死死”向“拘魂宫”主缓缓攻去。
“拘魂宫”主这一次已经学乖,不再接招。
但见他微一晃肩,身子猛然后退丈余,嘿嘿一声冷笑,道:“好小子,接我一掌‘拘魂掌’试试。”
他已然动了真怒,是以一掌出手,已然用了七成真力。
高小翔心知自己内力绝非人家之敌,但好强的天性使他不愿就此退避,猛闻他冷冷哼道:“你当我不敢接吗?”
运足全身功力,拇指微压中指,微微一弹,一缕“屈指神功”指风缓缓向“拘魂掌”力迎去。
掌指接实,蓬然微响,激荡的潜力涡旋成风,吹飘起数尺外观战的魏太平的衣袂。
高小翔身子晃了晃,双脚却是屹立不动。
魏太平看得心头一骇,暗道:“此子不过弱冠之年,一身功力达炉火纯青之境,今宵若不收拾了他,只怕日后想制服他,可不容易呢?”
他忖思至此,陡闻“拘魂宫”主冷哼一声,道:“好小子,果然不错,再接本宫主一掌试试。”
说着话,又缓缓推出一掌。
高小翔冷冷道:“再接一掌又怎么样?”
手指挥动之间,果然又硬接了一掌。
这一掌,“拘魂宫”主已运足了八成功力,劲道之强,足可穿金断玉,心想这一击,虽未必能使他横尸当地,却可使他受创当场。
哪知事情并不如他想像中的那么如意,高小翔硬接了他这一掌“拘魂掌”竟然只退了三步,并未倒下。
不觉微微一怔,暗道:“三日之前,他还受不了我的六成掌力一击,怎的三日后,他的内力竟似陡然增强许多,看来这小鬼倒真有点邪门。”
心念转动之间陡泛杀意,嘿嘿一阵阴笑,身形飘忽若鬼的以一招“拘魂宫”绝学“幽门鬼风”欺身攻上。
高小翔被“拘魂宫”主一掌震得气血翻涌,正想运气调息,陡闻一阵掌风直袭而来,他下意识的脚踏“璇玑步”闪避开去。
“拘魂宫”主得理不饶人,身形再度欺进,手中连演绝学,刹那间连攻五招。
高小翔一招失势,立现危机,他刚才只不过仗着“生死三式”的奇奥掌势逼住对方,如今被人家一阵急攻逼得手忙脚乱,情急之下,双手疾吐,施展出“生生三式”中最厉害的第三式“死生生死”。
这一招手法极是奇奥,暗含擒制手法,虽然他使作得不太娴熟,但那暗含的奇诡变化,却使“拘魂宫”主难测高深,被迫的向后退去。
高小翔借他退让之势,倏然欺身而进,左掌一翻,斜斜拍出,右掌却倏然变击为拿,直向“拘魂宫”主手腕之上扣去。
左掌力打,右手巧取,刚柔互济,奇正并施,左掌威势如铁锥猛击而下,而右手却去的奇疾难测。
“拘魂宫”主一着退让,失去先机,高小翔出手的奇奥,又大大的出了他意料之外,赶忙一侧身躯,避开了高小翔左手击来掌劲,但左腕却无法让开高小翔玄奇的擒制手法,只觉手腕一麻,已被高小翔扣个正着。
高小翔这一攻得手,直看得置身一旁的魏太平微微变色,他自忖道:
“高小翔出手的这一招,如果要加诸我的身上,我也是无法化解。”
他只觉这单纯的一式之间,似乎蕴藏着无穷的变化,而且出手部位之怪,中途变化之奇,为生平仅见。
“拘魂宫”主手腕被扣,心头大吃一惊,暗中运气,一只右腕,登进变得坚逾铁石。
他乃一代武学宗师,成就非同凡比,只见他临危不乱,突然手指微微一翻,反扣住高小翔的右手脉门。
两人几乎是同时扣住对方脉门,同时用力,高小翔内力逊人一筹,登时觉得手腕一阵酸麻,力道不断,不由手指一松,但感一阵沁心透骨的痛楚由腕脉传来,不由冷汗涔涔而下。
“小鬼,你自信能逃得出本宫主的掌握吗?”
冷哼了两声,又道:
“我看你还是乖乖的把‘口诛真言’交出来,也免得多受些皮肉上的折磨,本宫主也好让你早些到阎王那儿去见你的父母……。”
高小翔争道:
“怎么?我的父母已经……”
“拘魂宫”主故意嘿嘿冷笑两声道:
“不错?怎么?我说,小鬼你还是识相点。”
高小翔突然满脸悲忿的抬起头来,咬牙切齿的吼道:
“别说了,我永远不会答应。”
说着两行泪水,夺眶而出。
“拘魂宫”主嘿嘿冷笑两声,道:
“小鬼,本宫主倒真喜欢你这份傲气,现下再给你一个机会,怎样?……”
高小翔高声喝道:
“不要说了,高小翔岂是怕死之人,杀剐听便,在下绝不的后悔。”
“拘魂宫”主仰天嘿嘿狂笑起来,道:
“这是你自讨苦吃,可不要怨本宫主心狠手辣了。”
高小翔冷冷一哼道:“动手吧,还噜嗦什么?”
“拘魂宫”主嘿嘿一笑道:
“现在我要用手法,点毁你太阳、太阴、少阳、少阴四大经脉的一十二处要穴,哼哼!本宫主要使你慢慢的饱尝那废而不废,残而不残,噬骨钻心的痛苦。”
高小翔听得心中冒上一股寒气,但他生性倔强,决不肯屈且于人,这时已满怀恨怒,冷冷道:
“且不要得意,高小翔不一定受不了你这种手法,不要多说,要动手就动手吧。”
但见他满脸壮穆之色,大有凛然视死如归的豪气。
“拘魂宫”主阴森森的冷笑一声,道:
“好倔强的娃儿,本宫主就不信,你是铁打铜铸之人。”
说完,右手猛然在他身上一拂。
高小翔只觉他手掌所经之处,经脉穴道,如受重击登时感到半身麻木,手脚难动。
“拘魂宫”主又是一阵阴沉的嘿嘿冷笑道:
“本宫主要逆转你全身经脉行血,使它返攻内腑,先让你受行血逆转的痛苦后,才用分筋错骨法,废去你双臂双腿……“
这一番话,说的阴风森森,句句字字,都使人不寒而悚。
魏太平也听得心头一动暗道:“‘拘魂宫’主人果如其名,当真阴狠得没有一点人味……。”
想到这儿,不由说道:“罗兄,我看算了吧!”
“拘魂宫”主嘿嘿一笑,道:“魏兄,你可是把‘口诛真言’忘了,如果魏兄不想要那本轰动武林的奇书,那我就一掌把他杀了。”
魏太平一想到奇书,他默然了,没有再答腔。
就在他们对答之时,高小翔脑中电般的闪过一个念头,他想道:“与其让人家把我摆弄得不死不活,倒不如自己早些想个法儿,求得一死,既可免去很多活罪,又可免去他们的羞辱。”
高小翔心念既决,暗中提聚真气,正想举掌自碎“天灵”要穴一死。
岂知他一提真气,忽觉那受人拂伤的经脉穴道,如受闭塞一般,不但行血不通,而且连常运行于经脉之间的真气,也被阻难过,便觉伤处一阵剧烈的麻痛,提聚丹田的一口真气,随之散去。
高小翔连想自杀都不可能,不由长长的叹了口气。
只听“拘魂宫”主嘿嘿冷笑了两声,道:“小鬼,你可是后悔了吗?”
高小翔冷哼了声,坚决的答道:“在下永不后悔!”
他的回答简短有力,而且毫不考虑。
“拘魂宫”主冷哼了声道:
“好啊!我倒要看你硬到什么时候。”
左手突然举起,又在高小翔几处关节之上,轻轻的击了数掌。
他每次击在高小翔一处关节上,高小翔就立时觉到这处关节和身体脱离一般,除了一阵阵轻微疼痛的感觉之外,并没有什么剧烈的反应,唯一的感觉,就是被敲中的关节,似已不属他自己般,无法再挥举运功。
“拘魂宫”主嘿嘿一笑,道:
“怎么样,小鬼你拿不拿出来?”
高小翔怒喝道:
“告诉你不拿就是不拿,不用再多费唇舌了。”
“拘魂宫”主冷冷说道:
“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娃儿,我希望你仔细考虑看看,一盏热茶工夫之后,你即将尝受到最难受的痛苦,行血返功内腑,太阳、太阴、少阳、少阴四条经脉中的行血暴涨,其苦有若万蛇钻动于身体之中,你自信能受得了吗?”
高小翔淡不一笑道:“生死之事,我一向不放在心上,不过只要在下不死,你知道我第一个杀的是谁?”
“拘魂宫”主嘿嘿一阵狂笑道:“不会是我吧?”
高小翔冷冷道:“不错,就是你,那时我要使你死得比我现在所受的更惨。”
“拘魂宫”主仰天一阵狂笑道:
“只怕那是来生之事了。”
高小翔正要开口说话,但觉一股气血向上冲去,不禁心头一惊,但感那上冲气血,似是被一股强劲的东西堵塞,冲又冲不出去,不冲又无法遏止排消。
他开始尝到行血返攻内腑的痛苦,体内好象惊涛骇浪,汹涌翻滚,冲激得他心中泛起一阵恶心,欲呕欲吐,脑际更是痛苦难耐,手足颤抖,使命身一阵冷一阵热,忽然一阵痛澈心肺的伤疼,使他晕了过去。
也不知过子多少时候,待他幽幽醒来,东天已经渐露曙色……。
他此时全身已不能动弹,他想到目前要死,只有咬舌自杀一途,想到咬舌自杀,他不由暗暗咽下了一口唾沫,就这一咽唾沫,他的脑中突然灵光一闪,丽姊的声音彷佛又在耳妹说道:“啊!好一个‘飞沫击物’的绝技,单凭你这一手,就可以列入武林高手了……”
“飞沫击物”……“飞沫击物”……好啊!我要在死之前,也让你尝尝死亡的昧道,一命换一命,虽说有点不甘心,但也总比平平白白的一死好多了……
他想到这儿,不由长长吸口气,把散浮的真气,缓缓逼回丹田之中,心中却在盘算着如何诱使“拘魂宫”主,逼近自己身侧,然后可让自己猝起发难,一举中的。
因为他知道以“拘魂宫”主此等身手,如果太远施袭,必然难以收效……。
“拘魂宫”主静坐一侧,一瞬不瞬的凝视着他,此时见他醒来,嘿嘿一阵冷笑,道:“现下只不过是一个开始,往后你的苦,更有得受。我再留你一个机会,只要你告诉我‘口诛真言’藏在那儿,我就立时让你死去,免去身受那万蛇钻行全身经脉之苦。”
高小翔心想道:“好啊!机会来了……”
当下故意装做不胜惶恐的道:“往后真的比现在更苦?”
“拘魂宫”主冷冷一笑道:“岂止是苦,麻疼痒酸之苦,实非人所能受,你就是钢筋铁骨,也忍受不了,”
高小翔假装着微微一叹道:“好!好!我说,我说,我求求你让我快点死……”
“拘魂宫”主仰天嘿嘿狂笑道:“我道你当真是铜铸铁打之人,原来也承受不了,好,好,只要你说出来,让我找到了,我立即将你处死。”
高小翔道:“真的?”
“拘魂宫”主点头道:“真的。”
高小翔道:“啊!啊……它就在我的怀中。”
“拘魂宫”主苍白的脸,第一次绽开了一缕微笑,缓步向高小翔走去。
高小翔暗暗忖道:“好啊!你居然也会中我的圈套……啊……近了……再近一点……。”
猛见他张口一吐,一缕唾沫如流星般怒射而出,直取“拘魂宫”主面门。
“拘魂宫”主正满怀喜悦的缓步欺进,想着这本疯狂武林的奇书,片刻之后即将成为自己的囊中之物,不觉高兴不置,脚步越发轻快起来。
就在此时,他突然有所警觉,猛见他倏地顿住身形,仰身向后疾走。
但是为时已迟,陡闻他闷哼一声,左耳已被高小翔激射而出的唾沫,削飞出丈余开外。
“拘魂宫”主昧出一身冷汗,赶忙运气止住伤部出血,设若不是他功力绝世,而高小翔又是穴道受制,如哪那有命在。
高小翔重伤之余,勉强将四散的真气集于丹田,这一动功“飞沫击物”,真气一散,立时晕了过去。
“拘魂宫”主冷冷一哼道:
好啊!你这小鬼居然敢暗算本宫主,待会儿本宫主若不给你尝点苦头,你也不知道本宫主的厉害了……。”
说着缓步向高小翔踱去,眼中眨着凛人的凶光……
魏太平此时突然心头一动,一个飞掠,探手向高小翔胸前摸去。
“拘魂宫”主冷冷喝道:“魏兄想做什么?”
“砰”一掌向魏太平击去。
魏太平半空中挥掌硬接一击。
两股掌风,卟一交接,“拘魂宫”主久战力疲,被震得退一两步。
魏太平却也被震得飘向一侧。
就在此时,突见一道黑影急掠而至。
“拘魂宫”主与魏太平各自冷哼一声,正待欺身攻上,此时却不约而同转过头来,厉声喝道:“什么人”
月光下,但见来者如飞而至,已可清晰地看出,是一位身着黑衫,背插双剑的俊美的中年书生。
原来是任一航去而复返。
但见他神态焦急,眉宇间流露满怀关心的愁苦,急向高小翔停身之处奔来。相距还有四五尺远,魏太平突然冷冷地喝道:“站住,再往前走一步,当心死无葬身之地。”
任一航冷漠地瞧了魏太平一眼,沉声叫道:“高小翔!”
高小翔也不知何时清醒过来,但他缓缓睁开双目,凝住任一航的脸上,讶异的问道:“你怎么去而复返?”
任一航星目一转,道:“顺路而过,难道我就不能再来看看你?”
高小翔轻轻地叹了口气道:“林老前辈已经启程到东海赴约去了,此间已没有你的事,快些走吧。”
任一航盈盈一笑道:
“怎么说没有我的事呢?难道你忘了,我们还有个约会?”
高小翔疑惑地问道:“这似乎跟目前之事毫无关连吧?”
任一航微微一笑,道:
“怎么说毫无关连,你要是一死,我岂不要白白等上一辈子?”
高小翔疾睁双目,神光一闪,但迅快的重又闭上,说道:
“我现在穴道受制,无法相助于你,你不是他们的敌手,快走吧!”
任一航柔声问道:“你当真不能打架了吗?”
高小翔苦笑着点了点头。
任一航星目一转,又道:“那我更不能走了。”
高小翔奇道:“为什么?”
任一航道:“我要留在这里保护你。”
只听“拘魂宫”主嘿嘿一阵冷笑,道:“只怕连你也活不成了,还要保护别人?”
任一航冷哼一声道:“试试看就知。”
只听魏太平哈哈笑道:“好狂的娃儿,此人与你无关,最好不要惹火上身。”
任一航大怒道:“惹火上身又怎样?”
双手一探背后双剑,划出两道银虹,凌空向魏太平攻去。
魏太平江湖阅历何等丰富,一见任一航双剑出手,已知来人非平庸之辈,忙从怀中取出一柄铁骨摺扇,一圈一点,急向任一航攻来剑势硬对过去。
只听一阵金铁相触的交鸣之声,任一航那疾扑过来的身子,竟然在空中被震落下来。
但魏太平也被急攻而来的剑势,震得向后退了一步。
魏太平万万没有料到,一个年纪轻轻的少年,竟然有这等强劲的腕力,不禁微微一呆,接着微微一笑道:“娃儿好深厚的内力,无怪有几分狂气。”
手中招扇一挥,直欺而上。
任一航左手长剑斜斜划出,剑势出手,一连三变,撒出一片寒芒。
魏太平只觉这少年所施剑法怪异绝伦,自己生平从未见过,大喝一声,手中摆扇一挥,把任一航左手的长剑震开。任一航左手长剑被震之后,右手长剑立时紧随着疾扫过去,剑芒闪闪,横削右腕。
魏太平横扇一扫,荡开了任一航右手长剑,手中招扇一吐,疾向他“玄机”要穴之上点去。
任一航疾退三步,避开了一尺,双剑齐挥,展开了迅厉的攻势。
他剑招迅快辛辣,极尽变化之能,出手几剑,迫得魏太平失去了还手之能。
动手到四五回合后,任一航逐渐的觉出不对来,只觉对方那只精钢摺扇隐隐中有一种极强的吸力,自己剑势的变化上,大受影响,常常无法把精奥之处发挥出来,逐渐被迫落下风。
任一航以内力贯注剑身之上,以抗拒那绵绵不绝的吸力,只是如此一来,自己剑势的变化上大受影响。
十招之后,他已被迫得尽失先机,陷身危境,看情形,十招之内,他势非伤在对方招扇之下不可。
高小翔轻轻一皱眉头,茫无所措的望了激斗中的两人一眼,脸上显出一付不知如何是好的神情。
“拘魂宫”主似也看出这点,他怕魏太平一但得手之后,会和自己抢这笔生意,突然向高小翔走了过去。
任一航星目一扫,突然心中大急,在险象环生中,突然使出两剑奇招,迫得魏太平退了一步,他却一剑向“拘魂宫”主飞快的刺去。
“拘魂宫”主万没想到,任一航在危机重重之际,犹可心神旁顾,事出意外,迫得他向一侧跃退五尺,避开这突来的一剑。
任一航迫退了“拘魂宫”主之后,不再急攻,站在高小翔一侧,神威凛凛的盯视着“拘魂宫”主与魏太平,准备谁要是想动,立即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段,杀他个措手不及。
“拘魂宫”主被逼退两步后嘿嘿冷笑两声,从怀中取出一只“阎王判”,冷哼一声,向任一航急攻而至。
任一航手中剑连施蓬莱绝学,剑势如风,刹那间连攻五招。
这五招既快又辣,着着制命,“拘魂宫”主被逼得回原位。
“拘魂宫”被逼回原位之后,冷哼一声,忽出奇学,再度挥判疾扑攻上。
但见“阎王判”,化起一阵锐啸,判影幻化,有若万点寒星,直攻而来。任一航再发神威,剑势一引,双剑化起一片剑幕,迎了过去。
这是一场惨烈异常的搏斗,交战之人,一个以功力深厚见长,一个以招式诡奇见胜,只见剑光闪闪,“阎王判”啸风,攻拒之势,奥妙引人。
转眼之间,双方已力搏十余招。
任一航逐渐的感到手中剑沉重起来,对方招式却越来越是猛烈,顿时被逼得手忙脚乱。
虽然他的剑招足以和“拘魂宫”主拚搏一阵,但是功力却逊人一筹,使他剑招变化,常受克制,精奥之处,无法发挥,处处落于被动之中,勉强再应付了五招,立时险象丛生。
眼看任一航伤亡就在顷刻之间——
突然间,由谷口传过来一声冷笑,道:“住手!”
“拘魂宫”主不但未停下手,“阎王判”反而一紧,一引任一航右手长剑,疾向他右手腕上劈了下来。
任一航右手长剑被他“阎王判”逼住,救援不成,被逼的左手一松,丢了手中长剑,缩腕避过一尺。
“拘魂宫”主左脚上前一步,“阎王判”疾向任一航前胸玄机穴击去。
适才说话之人好快的身法,一转眼间已急掠而至,但听人在半空中大声怒道:“我叫停手,你们都听到没有?”
举手一掌,急劈过去。
强猛的掌风,划起了呼啸之声,直向“拘魂宫”主撞击过去。
“拘魂宫”主被任一航两次逼回原位,心头火起,早已暗下决心要杀了任一航,眼看就要得手,他岂肯放弃这次大好机会,右手“阎王刮”原势不变,仍然追袭任一航,左掌横里推出,硬接了来人遥遥的一击。
来人怒声喝道:“你是不要命了。”
双掌接实,旋风突起,“拘魂宫”主被震得向一侧跌出四五步。
任一航借势一侧身,避开“阎王判”,伸手捡起了落在地上的长剑,一闪身,已到了老者的身侧,凄然叫了一声:“师父——”彷佛受了无限委屈,星目中已经热泪滚滚而下。
来者正是“玉面尊翁”沙尊三,但见他环扫了四周一眼冷冷道:“想不到名噪大江南北,一列双仙,一列三杰的‘长青谷’主与‘拘魂宫’主,竟然都是以众欺寡,以老欺幼的盗名之徒,难怪中原武原,无一能与蓬莱抗衡之人……”
他说到这儿,突然双手连弹,解开了高小翔受制穴道,然后蹲下身子在他的四肢关节之处一阵揉摸,御接了他的四肢,接道:“这位小兄台当心别人的暗算啊,设若你能再活四五年,逃避中原武林人物对你的万里追踪。或者你能一一击败他们,那时你是中原武林人物中唯一有希望与我们‘海岛三尊’争名之人……。”
高小翔右手撑地坐起,目光环扫了四周一眼,四周五人之中,没有一个是他能够胜得之人。
这一刹那之间他突然感到自己武功的渺小,一缕凄凉之意泛上心头,这是英雄未路了……。
高小翔望了望沙尊三与任一航道:“谢谢两位相救之恩,在下日后定当听御环以报。”
说完一笑,大步直向谷外走去。
任一航看他那一笑中,流露出无比的凄凉,英雄气短,使人油然而生同情之心,不觉脱口呼道:“高小翔——”
高小翔回过头来问道:“做什么?”
任一航怔了一怔道:“不要忘了咱们的蓬莱之约啊……”
高小翔点了点头向谷走去,脸上是一片冷寂的神色,既无惜恋,也无怨忿。夜色之中,只见他摇动的背影,逐渐的远去。
任一航这个“海岛三尊”的爱徒,望着他昂首挺胸,豪气飞扬的大步而去,不禁为他的胆气,英风心折。
但他知道他的内心有着无比的空虚,无比的寂寞,就像他的内心,已届芳华,犹没有人慰藉一般。
沙尊三饱经世故,怎会看不出这女扮男装的爱徒,已然对渐渐远去,俊逸不拔,脱俗起尘的少年,芳心暗许,不由轻轻一叹。
一阵强厉的山风吹来,吹醒了他们师徒俩的思绪,任一航星眸突然滚下两行热泪。
沙尊三却对望着高小翔渐渐远去的“拘魂宫”主与魏太平冷冷说到:“‘拘魂宫’主,‘长青谷’主,你们如果不服,可至‘蓬莱岛’找我,屈时老夫定当舍命奉陪就是,但此刻形势不同,兄弟实在无暇奉陪。”
说完轻轻牵着任一航,如飞向‘亡命谷”谷口急奔而去……

第十章 消魂一夜值千金
“拘魂宫”主毫无血色的脸突然仰天一阵嘿嘿长笑,道:“‘海岛三尊’,别狂,有朝一日本宫主会扇动中原群雄,到‘蓬莱岛’找你,叫你同‘一代情圣’高明仁一样,死无葬身之地。”
魏太平了哈哈狂笑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否则实难消我心中之恨……”
就在他们嘿嘿阴笑,与哈哈狂笑声中,但见他们两条身影连闪,刹那间也消失在“亡命谷”之中。
西安,北大街,“安靖王府”旁。
一个身材修长的少年,已经在那儿徘徊两晚,今宵接连着是第三晚了。
中夜,月华如水,夜风轻轻的吹着,很柔和,他的思念如潮。
自从“亡命谷”挫败之后,他决定要分别到八大门派去走一趟,此去多久?是生是死?颇难意料。
明天他就要启程了,在行前他渴想着与丽姊一晤。连续两夜,他始终没有勇气,飘身入“安靖王府”一探丽姊居处,今夜,他下定决心无论身犯万险,必欲达成所愿。
他徘徊了一阵之后,打量了一下四周影物,纵身向院内跃去。
这座莫大的府第之中,除了高楼叠阁之外,都是高大的梧桐,槐树,不见一点灯火。
高小翔对这些夜入人宅之事,除了经验不足之处,心理上还甚感愧疚和不安,他隐在一棵大树之下,呆了半晌,不知何去何从。
夏夜的微风,吹拂着树上的叶子,更增加了他心中的不安感觉,彷佛什么人发现了他而在呐喊似的。
高小翔呆呆站了许久,他想道:“大凡女人阁楼,必在院府深处。”
于是他闭目静立一会,暗中调匀真气,四下打量了一阵,看准路线和落脚之处,一提真气,迅快绝伦的直奔过去,一口气穿过了一座四五丈宽的院落,飞落在屋面之上。
低头看去,各室门窗紧闭,毫无有迹象,他微一沉思之后,辨认了一下方位,直向正东跃去。
又越过一重院落,突然来到了一处满置盆花的小跨院。
就在此时,突见两道人影向他落峰之处急跃而来,身法迅快之至。
一阵夜风吹来,传来了他们的私语道:“苟师爷,你看清了来人是往这个方向闯的吗?”但听另一个声音冷冷道:“你要是不信,那就别来好了。”
先前问话的那人道:“苟师爷,在下不是这个意思,在下只是觉得,如果没有确定来人是往这个方向闯,我们就不要打扰小姐,她最近几天心情不好……”
高小翔正待飘身再起,闻得声音,哧了一跳,赶忙窜身藏到一处树丛之中。
他刚刚藏好身子,突见院内已飘入两人,定睛一看,正是苟师爷与蔡总管。
只听苟师爷道:“小姐身怀绝技,设若有人身入阁楼她不会不知,我看来人百分之百是藏身在这庭院之中,我们就分头搜搜如何?”
蔡总管微一沉吟道:“这样岂不会打扰了小姐……”
高小翔听得又惊又喜,惊的是自己的行踪已被发现,喜的是自己误打误闯,居然被自己找到了丽姊的居处。
及至听到苟师爷要搜查院子,他不由哧出一身冷汗,心想道:“只要自己的行踪一被发觉,那今宵要一见丽姊,就不可能了……”
就在他心中异常焦急之时,突闻阁楼内响起了一阵非常熟悉的女人声音道:“外面的可是蔡总管与苟师爷吧?”
蔡总管恭声答道:“正是在下,小姐怎的如此深夜,还未就寝?”
但听那个非常熟悉的女人声音打了个哈欠道:“外面可发生了什么事?”蔡总管道:“不知小姐可曾发觉有人往这边闯来?”
那个女人的声音重又唤起道:“一直安静无事,未受打扰。”
蔡总管干笑一声,道:“如此说来是我们多心了,深夜打扰,还望小姐恕罪。苟师爷咱们走吧!”
话出口,人已腾身向院外落去。
苟师爷冷哼一声,狠狠的朝院子内搜索了一眼,百般不愿的随着蔡总管跃落院外。
高小翔劝轻吁了口气,自己相爱的人,不久就可以相见了,在这一刹那,他有着无可形容的激动。
他仰脸望树隙上的明月,长长的吸了口清凉的空气,在这一瞬间,他再也无法镇静了,猛见他微一闪身,人已穿过院子,跃身阁楼上。
窗子内传来了朱丽严肃的喝问道:“是谁?”
高小翔颤声说道:“丽姊,是我啊!”
窗内人又轻声问道:“你……你是谁?”
窗内人似已听出了来人是谁,她的声音也有着轻微颤抖了。
高小翔脱口道:“丽姊,我是小翔,难道你听不出我的声音了。”
于是,彼此沉默了一会儿。
于是阁楼的门,呀然一声,轻轻的开了。
月光下,一个披着长发的绝色女人,站在门阶上向着他凝视。高小翔一怔,但迅速就认出了这人是朱丽。
倏忽间,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起一痉挛。
朱丽星眸似水地凝视着他,尽量压制着心头的激动,低微地说道:“小翔——你来了?”
他呆若木鸡,而她在幽思中,似梦呓地接下去道:“有许多次,我梦想着,你也许会像今夜一样,悄悄的来看我,一夜起来十多次,我听到窗子的风声,就以为你来了,我听到树叶落地的声音,我也会以为你来了!我在心里告诉着我自己,你一定会来,于是我守着,从黑夜到黎明……”
她呜咽了,泪水也淌了下来……。
她的矜持崩溃了。
她的感情泛滥了!
他一步一步挨过去。
在月光下,他看到她带些苍白的嘴唇,在开翕,但是,她发不出声音,他以抖得激烈的双手去捏住她的双臂。
“丽姊——”
他发出低微和颤动的声音,面部的肌肉似是在抽动,他的声音微弱,然而,那是集中生命全部力量才发出来的,他道:“丽姊,我没有辜负你的期望,我终于来了……”
她俯下身,双手抱住了他的头,无声啜泣。
他轻轻的叫道:“丽姊,丽姊——”
她双手捧起他的头来,似狂似渴地把自己的面颊凑上去,偎依着,啜泣着,如幽梦般,她沉忧地说道:
“小翔,让我看看你,让我看看你,虽然相别才三日,但我总觉得如隔千年……啊,小翔你……你瘦了。”
那些似沸腾的情话感动了他深寒的内心,和着泪,他一遍又一遍地叫道:“丽姊,在人间,在我的心中,你是唯一爱我,也被我所爱的人,丽姊,当我看到你的时候,我的我一颗心,才有着落,当我不能见到你时,我有如丧失了魂魄……”
小翔抱得她更紧,爱与感伤,像鞭子那样抽击着他,他轻轻喟叹了一声,接道:“丽姊,我彷佛与生俱来,生命中永远充满着痛苦,我彷佛是一切爱护我的人的克星,每一个爱我的人无一不是含恨九泉,抛我而去,丽姊,我对不起你,往前去,我必将带给你无穷尽的痛苦——”
“小翔——”
她哭着说道:“小翔——不要说这种话,就是你会带给我死亡,我也是心甘情愿的。”
那是刻骨铭心的情话啊!
那是呕心沥血的剖白呀!
高小翔无法沉默下去,他用手指轻轻挑起朱丽的下额,那张梨花带雨的容颜,使他内心一轻悸动,他低下头用舌尖舔她脸上的泪痕,终于四片唇儿相连,彼此忘我的吻了下去。
他再呆也明白他接下来要做什么了?
他三步并两步的来到榻前!

高小翔趁着晓色未露,悄然而去了。
朱丽依着窗,凝视着他孤独寂寞的身形,消失在夜色中…….
高小翔含着一腔热泪,离开了朱丽,一口气,奔出了西安城,开始他那渺茫的求艺之行。
“八大门派”,他想道:“八大门派,我究竟应该向哪一派先行下手,我看明求是不行了,有谁肯以一派的镇山绝艺,授与一个来历不明的少年人?只是明求不行,我就来个暗盗吧!如今,放眼四顾,离西安最近的当推华山,那就先到华山走一趟吧!”
时值夏末,这一夜,华山峰下,来了一个风尘仆仆的俊美书生,但见他略一打量峰顶形势,突然身形一闪,其快无比地向峰顶奔去。
名列武林八大门派之一的“华山派”,其一派重地即建于莲华峰顶。
但见他来到峰顶,藏身于一处树林之中,打量了一下四周的形势,突然飘身“金龙宫”内落去。
就在他身形甫落宫内的同时,另一条身影继之出现,后者身材瘦小,身着一件月白长袍,背后斜背着一·枝长剑,此人挺立厅脊之上,四下略一张望,冷冷道:“何方朋友,深夜登临敝派,不知有何贵干?”
高小翔心知已然为人发觉,躲也无用,当下挺身而出,朗然答道:“在下高小翔想借贵派剑谱一用。”
这时,突然宫内钟声,连敲三下!
接着,整个“金龙宫”内十六个“华山派”的弟子仗剑分立四角。“华山三圣”穿着同样的的月白长袍,背后各背着一柄长剑,神态肃穆的缓步向高小翔立身之处行来。
整个华山“金龙宫”内,鸦雀无声。
就在这个时候,从正东一个右侧门,一位年约七旬,白发飘飘,一派仙风道骨的老人,缓步而出。
老人两侧,各有白衣书童一名,各人手中捧着一柄长剑。
白发老人步过“华山三圣”身前时,“华山三圣”同时俯身一躬,白发老人微微颔首,算是回礼,兀自走到高小翔身前。
一切静寂得有如严冬的深夜,所有的眼光,又都由白发老人的身上,转移向高小翔。
大家都同一心理:掌门人将如何处置这个少年?
华山一代掌门人,气度确是不凡,他和蔼带笑地道:“不知这位小侠深夜登临敝派‘金龙宫’有何见教?”
高小翔冷眼而观,也不禁为这种名家气派镇慑住,恭声答道:“在下想窃借一下贵派的‘华山剑谱’一用。”
华山掌门人依旧和霭带笑的道:“何不明借?”
高小翔爽直的答道:“在下以一个来历不明的年轻人,就是明借,尊驾岂肯轻易相借?明知如此,又何必多此一举?”
华山掌门人轻轻的点了点头道:“言之有理,只是以小侠直上华山‘莲华峰’而能不被沿途桩卡发觉的这份功力,又要‘华山剑谱’何用?”
高小翔黯然一叹道:“在下并非只要一册‘华山剑谱’,我要的是武林八大门派,每一门派的镇山之学。”
华山掌门人闻言脸色微微一变,但旋即又恢复平静的道:“本掌座实想不出小侠要八大门派八种镇山之学何用?”
高小翔仰脸望天,豪气干云道:“取长舍短,将它们融于一炉,自成一家。”
华山掌门两道眼睛一开一瞌,闪射着两股凛人的神芒,注定着高小翔道:“好雄心,好壮志,只是凡事有非常之举,必有非常之因,尚望小侠能将其中原委告知本掌座,则本掌座感激不尽。”
高小翔微微一叹道:
“在下只不过想学成绝艺,一报父母之仇而已。”
华山掌门人奇道:
“难道说除了此途之外,没有别的办法,可以一遂小侠宿愿?”
“据在下所知仅上一途而已,在下敢问贵掌门一声,普天之下除了八大门派掌门之外,有谁的武功高过‘武林一怪’,‘宇宙双仙’,‘幽冥三杰’,‘海棠两枝花’的?”
华山掌门人神色肃穆的道: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武功一道,学无止境,谁敢肯定的说没有。但据本掌座所知,至今为止,却是没有听说有人的成就超过他们。”
高小翔叹口气道:
“这就是我舍此一途,别无他法的原由,你知道我的仇人,并非只是他们其中的一个,而是他们其中的好几个。”华山掌门人神光一闪,微现讶意的问道:“不知小侠怎样称呼?”
高小翔脱口说道:“在下高小翔。”
华山掌门人连声说道:“高小翔……高小翔……你就是轰动西安,甚至于可以说已经轰动整个武林的高小翔,令尊是__”
高小翔黯然答道:“‘一代情圣’——高明仁。”
华山掌门人脸上微现一阵欢悦之色,随即黯然一叹道:
“想来小侠此行要大失所望了。”
高小翔讶然问道:“为什么?”
华山掌门人微显激动的道:
“因为本派的镇山剑谱,早在十二年前遗失了。”
高小翔失望的啊了一声,喃喃自语道:
“如此说来,我的仇是永远无法报了,而且我可能踏上父母亲的覆辙。”
高小翔是何等人物,他已自警觉,这时突闻华山掌门人的声音又响起道:“小侠不必多费心机了,就是武林八大门派的其他七派的镇山剑谱,也于十二年前,同时失窃。”
高小翔不信的问道:
“啊,当真的这回事?只不知是谁有此等能耐,干下这种惊天动地的大事?”
华山掌门人长叹一声道:“‘一代情圣’——高明仁。”
高小翔这一惊非同小可,久久始道:
“这是真的?难道家父没有死?”
华山掌门人长长一叹道:
“难道本掌座还会谎言骗你不成,他在盗取那本剑谱之时,还被本掌座运剑断了一只右臂,为了遗失这本镇山剑谱,本掌座愧对师门已经一十二年了,唉,说不得今宵只得将小侠留下来,做为人质,以期换回本派镇山之学了。”
高小翔冷冷一哼道:“家父以一条右臂与贵派换一本破书,难道还不够吗?”
“华山三圣”的‘紫霜剑”宇文东早对高小翔的狂傲不满,屡想兴师问罪,及至见掌门人以礼待之,只好兼顾大体,未便出手。
此时见他出言顶撞掌门人,更是怒火上升,竟然不顾身份,出言喝道:“就是十条命来换一本书也不够。”
高小翔听说自己父亲被华山掌门断去一臂,心中早就恼火,再经挑逗,禁不住脱口叫道:“不够如何?”
“紫霜剑”宇文东一阵狂笑道:“本派掌门已经说过,留下阁下做为人质,以换回本门镇山剑谱。”
高小翔冷哼一声道:“只怕在下想走,你们留不住在下。”
“紫霜剑”宇文东气极而笑道:“那你就走走看。”
高小翔语气冷傲道:“不要逼在下出手伤人,否则责任在你而不在我。”
说着昂然向宫门走去。
当下,华山掌门人朝“碧血剑”卧龙明瞟了一眼,卧龙友明点头会意。“华山三圣”中,卧龙明的武功虽然数不上第一,但那沉稳老练,却无人能出其右。
华山掌门深知高小翔年纪轻轻,既然能名噪江湖,必然有点真才实学,绝非好惹,对方功力究竟高到什么程度,自己全然不知。
他示意卧龙明应敌,就是为了这种缘故,华山掌门“华山圣翁”诸元友,以为卧龙明纵然不是高小翔的对手,但两者之差,必极有限,再补以他的沉稳,当不致有什么差错。
“碧血剑”卧龙明双手一拍,微笑道向高小翔逼去,道:
“我看这位小侠最好时暂屈居‘金龙宫’数日,等你父亲把剑谱送来,如何?”
高小翔傲然一笑,冷冷道:
“只要你胜得过在下一双肉掌,再说不迟。”
“碧血剑”卧龙明怒喝道:
“你真的想逼我们动手吗?”
高小翔眉头一皱,冷哼一声道:
“是你们逼我,并非在下逼你。”
“碧血剑”卧龙明怒极而笑道:
“如此说来,不向小侠讨教几招是不行的了……”
高小翔微微一笑,傲然插口道:“请便吧!”
“碧血剑”卧龙明讶道:“就凭一双肉掌?”
高小翔点点头道:
“不错!在下就凭一双肉掌,向阁下讨教几手华山绝学。”
“碧血剑”卧龙明怒极而笑道:“那未免太狂了,想学华山剑法吗?哈哈,没那么容易。来吧,今天让你看看‘华山派’是不是除了剑法之外,什么也不懂。小侠,远来是客,请进招。”
高小翔双眼闪射着凛人的煞气,他知道,今宵手段不辣,绝难生离华山,当下跨上一步,微笑道:“我看你脸色泛青,大祸要临头,主人也许做不久了,还是你先请吧。”
“碧血剑”卧龙明怒喝道:“有请了。”
右掌护胸,左手骈食中二指,欺身猛点高小翔双睛。
高小翔微微一笑,全身挺立不动,待得卧龙明近身,右掌轻轻一扬,向卧龙明胸部切去。
“碧血剑”卧龙明被高小翔一再奚落,闷在心头的一股怨气,突然翻涌,也不顾自己的安危,冷笑一声,变点为拍,一只左掌,反向高小翔的右掌拍去。
高小翔先是一愕,旋即冷笑道:“找死。”
右手掌蓦然运足七成“屈指神功”功力,微微一弹,一缕“屈指神功”功力,和卧龙明劈来掌势迎个正着。
高小翔以掌法见长,卧龙明弃剑用掌,取己之短,用人之长,哪能讨得了好?
当下只听得一声闷响,高小翔微退半步,卧龙明脸色一惨,一条右臂业已倏然下垂,身躯同时被震出四五步,摇摇欲坠。
等“碧血剑”卧龙明归位,“朱砂剑”夏候南又已和高小翔交上手了。“紫霜剑”宇文东向斗场中的“朱砂剑”夏候南看了一眼,脸色微变,他缓缓走至“华山圣翁”身侧,低声怨道:“他们都疯了吗?怎么都舍剑不用呢?”
“紫霜剑”宇文东语音方歇,陡闻一声闷哼,闷哼过后,但见夏候南摇晃的走向一旁盘膝坐下。
“紫霜剑”宇文东一咬牙,飘身拦在夏候南之前,拔出背后长剑,满脸沉痛的道:“高小侠,果然名不虚传,在下愿以手一柄长剑领教阁下几手绝学。”
高小翔朝“紫霜剑”手中的“紫金剑”望了一眼,脸上笑容立敛。
他暗暗忖道:“自己生平从未与华山派拿兵刃之人动手过招,不知要怎生应付,只要自己稍有失闪,必然横尸当场__”
高小翔心里在寻思不已,表面上却是声色不动,等“紫霜剑”交待完毕,微微一笑道:“哪一个上来都是一样,用什么也是一样。”
但听“紫霜剑”宇文东仰天长啸一声,身形迎风而起,剑光打闪,恍若青天长虹,直向高小翔当头扑下。
高小翔看得心头一凛,不知怎样应付,但练武之人,都有一种本能的反应,眼看着剑势就要当头劈下,突然横身滑。步,以“要命五式”的第二式“魂断关山”,右臂一挥,左掌乘隙直切“紫霜剑”宇文东腾起于半空的下盘。
“紫霜剑”宇文东一声清啸剑尖虚空一点,整个身躯已藉一点之势,凌空翻向高小翔身侧。这真是一场龙争虎斗,一个内力雄浑,一个剑招诡奇,只要任何一方疏神大意,不是腰断骨折,便是利刃穿胸!
渐渐的两人快得变成两团灰影,已分不清敌我。
就这样,约有顿饭光景,但闻一声剑风厉啸,一声惨然闷哼,血光飞溅,二人迅极两下分开。
“紫霜剑”宇文东被震得飞出四五步远,张口吐出了一口鲜血,盘膝闭目调整息。
高小翔的右臂却也被“紫霜剑”宇文东划破了一道尺来长的伤口,鲜血直流而下。
“华山圣翁”眼看着对方年纪轻轻,竟然连挫“华山三圣”,不由黯然一叹道:“高小侠,果然名不虚传,难怪你崛起江湖,没有数日,已然轰动江湖。”
高小翔朗然道:“区区小技,何足挂齿。”
“华山圣翁”慈和道:“你的武功精奇搏奥,却是老朽生平仅见,尤以小侠适才连伤本门三圣的‘屈指神功’,可是从‘活命华佗’学到的吗?”
高小翔沉吟一阵道:
“不错,他对我虽有传艺之恩,但我们之间并无师徒名份。”
华山圣翁奇道:
“既无师徒名份,他如何肯传武功给你?”
高小翔冷冷道:
“其中因由贵掌门似乎无须知道,如果无事在下可要走啦!”
“华山圣翁”两道如利刃的湛然明眸朝高小翔一扫,道:
“小侠当真不能不走?”
高小翔朗声笑道:
“在下已经说过,要在下不走,很简单,只要贵派有人能留得住在下,那在下就是想走,也不可能了,不是吗?”
纵令“华山圣翁”涵养功夫多好,也不由被高小翔的狂傲之态激怒,但听他突然纵声长笑,双目不神光闪闪的道;
“你认为华山一派,就没有人能留得下你?”
高小翔傲然一笑道:“多言无益,一试就知。”
“华山圣翁”突然抬头道:“那么本座愿意一试,动手吧!”
高小翔知以自己父亲之能,在十二年前盗剑谱时,尚且被他削去一臂,看来此人的功力之高,倒不可小看。
当下大喝道:“掌门人当心了。”
少的一拳,当胸击去。
“华山圣翁”身子一侧,避过一拳,骈右手食中二指,点向高小翔肋间。
高小翔竟然也不用掌封架,轻轻一闪,让避开去。
这次动手,两人都小心翼翼,一个是一派之主,兹事体大,一个是家仇未报,不能轻易言死。
是以双方都生出了极严谨的戒惧之心。
但见两人的掌势,由缓而快,双方以快攻快,展开了一场抢制先机的搏斗。
只见双方的掌指攻出即收,只要一发现对方摆出破解之势,不待招术变老,即时收回,转瞬之间,已搏斗二三十合。
高小翔招式虽奇,毕竟江湖阅历尚浅,所知招式有限,渐渐的,觉得对方的掌式压力越来越重,大有不胜负荷之感……
“华山圣翁”却也满脸肃穆,沉着应战,丝毫不敢大意。
就这样,双方又斗了十数个回合。
高小翔的脸上开始滚落下汗水。
又相持了一刻工夫,突闻高小翔大喝一声,一式“生生死死”,双掌缓缓向“华山圣翁”攻去。
“华山圣翁”阅历何等丰富,一眼已看出这一式,在这缓缓一吐之势中,蕴藏着极厉害的变化与杀手。
他赶忙一沉丹田真气,一招“海天一线”,横扫过去。
高小翔双掌忽然一分,左臂架开“华山圣翁”横击过来的掌势,右掌原势不变,疾向“华山圣翁”。
“华山圣翁”虽然早就蓄势以待,但这一招变化的确太过奇奥,仍然出他的意料之外,而且就势发掌,快速绝伦,哧的他出了一身冷汗。
但他究竟是一派掌门之人,武功定力,在在高人一筹,虽然惊出身冷汗,章法仍然不乱,一吸丹田真气,身子向后疾退三步。
高小翔心知良机不再,一闪即失,哪还容他逃出掌下,右脚一反,随着“华山圣翁”一退之势,如影随形般追了上去。“华山圣翁”脚尚未站稳,高小翔掌势已到,他知道这一掌已然闪避不及,猛然一侧身子,以全身功力集于肩部,硬受一击。
但闻碰然一声巨响,如击败革,“华山圣翁”被震得连退三步,张口吐出一口血来。
高小翔被“华山圣翁”的反弹之力震得双肩晃了两晃,斜退一步,适才被“紫霜剑”宇文东划破的伤口又行迸裂,鲜血涌出,滴在地上,赶忙运气止住伤口出血。
“华山对翁”却借机缓过一口气来,运气镇住内腑伤势,挥掌还击过去。
高小翔没有想到“华山圣翁”受伤之余,居然还能采攻势,匆忙之间,挥掌接去。
“华山圣翁”掌势一收,随即拍出,又是虚飘飘的一掌按下来。
高小翔看他这次拍过来的一掌,和上次一般的轻描淡写,不敢再挥掌硬接,身子一侧,横向旁边闪开去。
哪知“华山圣翁”身子一转,缓慢的掌势,突然转变的迅快绝伦,身着高小翔转动的身子击了过去。
高小翔原拟在闪避“华山圣翁”一击之后,再以“生死三式”的第二式“死死生生”制敌。却不料“华山圣翁”的追击来势是如此迅速。
他心想道:“此间事倒不如一走了之,何必再拚死拚活……”
心随念转,轻喝一声,半空中一摔身,突然向“金龙宫”外跃去。
“华山圣翁”,冷哼一声,道:
“‘金龙宫”岂是想来就来,想去就去之地,高小侠你未免太小看华山了,着!”
高小翔半空中但觉身子一闷,人被震飞出四五尺开外,一交摔在地上,张口吐出一口血来。
“华山圣翁”一掌击中,脸上汗珠,已然微现,适才所受内伤又已发作,赶忙一跃而退盘膝疗起伤来。
“华山三圣”却齐齐一跃而至,护在他身边一侧。
高小翔似已受了极重的内伤,摔倒之后,一跃而起,却又颓然倒了下来,长长的叹了口气,盘膝运气,疗起伤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突听“华山圣翁”高声叫道:“高小侠!”
高小翔睁开眼来,腕脉已被“华山圣翁”扣住,听得呼叫之声冷冷应道:“什么事?”
“华山圣翁”微微一笑道:
“看来,只好委屈小侠在敝派幽居一段日子了!”
高小翔冷冷一哼,道:
“只怕没那么容易吧!”
突然那手被扣腕脉一翻,以“生死三式”的第三式“生死死生”里奇奥无比的擒制手法,反扣住“华山圣翁”的左手脉门。
同时身子一蹲,右肩头疾向“华山圣翁”“缺盆穴”上撞去。“华山圣翁”被逼得松手退后,避过一击,冷哼一声,道:“你是找死?”
右手一扬,又是虚飘飘的一掌向他击去。
高小翔识得厉害,不敢硬接,何况他此刻伤势严重,已是油膏将尽,但见他勉强提住最后一口真气,飘身向后闪去,避过“华山圣翁”击来一掌。
就在此时,但听“华山圣翁”一声惊呼道:“当心脚下悬崖。”
只是为时已迟,高小翔失足跌落华山“莲华峰”悬崖之下,不但未死,反因祸得福,他误闯入一个山洞之中,遇到了他父亲“一代情圣”高明仁的骨骸,也找到他父亲生前偷盗的八大门派“镇山剑谱”,并得了一柄“灵石”宝剑,同时在他父亲一封遗书里,也知道杀死他父亲的仇人是谁。
他在山洞中费了半年的时间,始将八大门派的“镇山剑谱”及他父亲融合各派剑学精华所着的“无形追命”剑法练成,他这才背了“灵石”宝剑,离开山洞,准备再去华山,找“华山圣翁”算半年以前的旧帐。

第十一章 身世之谜解开了
大雪下着。
北风刮着。
华山,“莲华峰”下,一道修长的人影,冒着漫天大雪,趁着夜色,向“金龙宫”飘飞疾奔而来,但见他每一落足就是八九丈远,晃眼之间已至峰顶。
就在此时,“金龙宫”内然传出深沉而遥远的九下钟响。
钟响甫歇,但见“金龙宫”大门洞开。
缓缓走出两排华山弟子,每排约有十余位,手执灯笼,将“金龙宫”前的广场上照辉得有如白昼。
接着由大门内走出,身披皂白袈裟的二代弟子,浅灰袈裟的末代弟子,身着黑衣,背插长剑的“华山三圣”,他们俱都庄严而有序的依照辈份,默默站于东场一侧。
钟声再度响起了。
钟声中“华山圣翁”自大门内缓步而出。
“华山圣翁”左右身旁随行着两个十四五岁的小沙弥,左旁的一个捧着一枝金色灿然的“白云旗令”,右边的一个抱着一柄寒芒闪闪,霞彩氲氤的“震天剑”。“华山圣翁”就位了,钟声嘎然而止。
每一个,都对广场上的风雪视若无睹。
沉寂了一阵子之后,“华山圣翁”向门下沉痛宣示道:“‘华山派’开派迄今,已历百余年余,在以往的岁月里均无甚大差错,想不到本座无能,接掌本派不过一十五载,竟然连出差错,起先是十二年前,‘一代情圣’高明仁窃取本派镇山绝学的‘白云剑法’,再则是‘拘魂宫’主的一再无理逼迫……”
高小翔以为自己的行踪被发觉,他们排此阵势是为对付自己,刚想挺身而出,听止此处,赶忙止步不前。躲在一侧暗窥究竟。
“华山圣翁”轻叹一声,一双神目闪射着凛人的寒芒,沉痛地接道:“今宵‘拘魂宫’主若再逼迫本座,本座已定破釜沉舟之心,若不是‘拘魂宫’金宫俱灭,便是‘华山派’全亡。”
“华山圣翁”以他那无比定力,说至最后一句,声音竟然微微颤抖,显见他激动已极。
所有之人,俱都低垂着头,一脸怆然之色。
一切又回复原有沉默。
雪下得更大了。
风吹得更加凄厉。
在呼啸着的风声中,突然远处传来一阵幽微而凛人的哀哀长鸣:‘拘魂宫‘,‘拘魂宫’主驾到———”
鸣叫之声方歇,陡见风雪之中,从“莲华峰”下,迅快的奔来了数道轿影。
“华山圣翁”的眉头不由得倏然紧皱起来。
高小翔当下在岩边一缩身躯,沿着岩脚,一连几个急纵,便由岩后翻入“金龙宫”内。
“金龙宫”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高小翔知道,宫中之人大概已经全部在广场上了,他一个纵身,上了一处阁楼,自窗缝间向下望去。
因为是居高临下,高小翔此刻看得更清楚了。
广场上,百余名华山二三代弟子满脸肃穆地静立在宫前。
那点点轿影,终于越来越近,高小翔已看得出共有五顶,那是黄红白蓝紫。
黑轿没有来,高小翔感到有些失望,因为他认为玉娇娃是他今宵最好的试金石,何况“活命华佗”还一再恳托自己务必替他杀了玉娇娃。
猛闻一阵直冲霄汉的长笑,广场上顺序落下了黄、红、白、蓝、紫,五顶轿子,每顶轿旁各立着身背鬼头刀的壮汉二十名。
只有紫色轿子旁边多了两人,一共是二十二名。
高小翔看他们排出的阵势,不由心头一惊,暗想道:“他们之间究间发生了什么事?竟值得他们不惜倾巢而拚……。”
就在他冥思的当儿,蓦闻“拘魂宫”主一阵嘿嘿狂笑道:“掌门人别来无恙,本宫主这厢有礼了。”
“华山圣翁”打了个稽首,道:“‘拘魂宫’主威风如昔,实令老夫羡煞。”
“拘魂宫”主又是一阵嘿然狂笑道:“好说,好说,本宫主今宵来意,想掌门人当已知悉。”
“华山圣翁”肃然答道:“老夫再度重申,高小翔不在华山,‘口诛真言’不在‘金龙宫’内。”
“拘魂宫”主冷冷一哼道:“人呢?”
“华山圣翁”肃然道:
“堕入华山‘莲华峰‘下的万丈绝壑之中。”
“拘魂宫”主冷冷道:
“本来这是一句绝佳的遁词,只是你没想到,本宫主为了‘口诛真言’,费了半年时间,踏遍‘莲华峰’下的每一处幽谷绝壑,却始终未发现他的尸体,半年之内本宫主侦骑四出,搜遍关中每一处村镇,也未发现踪迹,何况只要他所至之处,必然沸腾江湖,人到此,突然失了踪迹,故此本宫主对掌门人之言,实在不能不有所怀疑。”
“华山圣翁双目微转,精芒暴射,冷冷一笑道:“言之在我,听之在你,不信也罢。”
“拘魂宫”主嘿嘿一阵狂笑道:“如此最好不过。”
“华山圣翁”冷哼一声道:“宫主今宵似是有意生事而来,既不信老夫之言,就请随意行事好了。‘华山派’只是不愿生事,并非怕事。”
高小翔将场中情况看在眼内,他绝没有想到今宵一场生死拚搏,竟因己而起。
雪下得更大了。广场上,“华山圣翁”双目暴射精光,神情穆然地肃立着。
“拘魂中”主及门下四王此时已自轿中缓步而出,一字而立。
高小翔知道,双方都是武林中极具声望的人物,输命不输口,谁也不会低头服输,僵持结果,不是一阵腥风,便是一场血雨。
“拘魂宫”主此时突然踏前一步,抬起了那张与雪并白的脸,双目神光炯炯,嘿嘿大笑道:“是非只为多开口,烦恼皆因强出头,我看掌门人还是聪明点。”
“华山圣翁”怒极而笑道:“‘拘魂宫’威震武林,今日宫主亲率门下四王同往华山,实为‘华山派’开山以来仅见之大事,老夫等不自量力,愿率门下弟子向贵宫讨教讨教,以广见识,尚望宫主不吝赐教才好。”
说罢,目光如寒星冷电,转注“拘魂宫”主及门下四王脸上,又是一阵哈哈狂笑,笑声高亢入云,万谷回应。
“拘魂宫”主脸色微微一变,继即嘿嘿一声冷笑道:“既然掌门人有此雅兴,本宫主何敢违命?”
说着一蹦一跳已至场中。
“华山圣翁”哈哈一笑,取过右边那个沙弥手中抱着的“震天剑”,也缓缓步向场中。
“华山三圣”紧跟左右而出,三对眼睛,目注着“拘魂宫”主身后的四王。
“拘魂宫”主倒也不敢小窥“华山圣翁”,缓缓探手从怀中取出“阎王判”来,目注“华山圣翁”凝然不动。
双方混战,一触即发。
高小翔心想道:
“这样僵持下去,到什么时候为止呢?”
就在此时猛闻“拘魂宫”主嘿嘿一阵狂笑道:“掌门人有请了。”
话刚落口,振腕一判向“华山圣翁”击去。
“华山圣翁”挥剑架开“阎王判”,一扫“流星三现”,只见寒芒疾动,疾刺“拘魂宫”主“玄机”“将台”“当门”三大要穴。
这一招是“华山派”镇山剑术“白云剑法”的一招绝学,一交手就施展出来,“拘魂宫”主心头一震,被迫退了四步。
“拘魂宫”主嘿然一阵狂笑,挥判急进,展开“阎王判”法,全力抢攻。
“拘魂宫”主一着失机,全陷被动,“阎王判”左封右架,拒挡“华山圣翁”凌厉的攻势,一时间,无法还手。
直斗到十五回合,“拘魂宫”主看个空隙,疾下三着毒手,这三判虽未伤了“华山圣翁”,但已扳回主动,趁势还击过去。
“华山圣翁”心知今宵一拚,关系着“华山派”整派的安危存亡,是故一动上手,就全力抢攻。
“拘魂宫”主没想到“华山圣翁”功力居然如此之高,一着大意,先机立失,赶忙奋起神威,抢制先机。
刹那间剑气纵横,判影漫天。晃眼间斗了二三十招,突闻“华山圣翁”大喝一声,手中长剑急挥,一招“星河倒挂”,剑势绵绵,化成一片寒芒罩下。
这“星河倒挂”一招中共有五个变化,随势制敌,精奥异常。
高小翔看得暗暗喝采,因为这一式在“无形追命”之内也有记载,是故,他对“华山圣翁”运用之妙,不由喝起采来。
“拘魂宫”主眼看“华山圣翁”长剑由上面劈下,赶忙举判一封。
哪知举判一封,“华山圣翁”长剑突然由右侧斜着攻入。
“拘魂宫”主一判封空,赶忙急退三步。
“华山圣翁”冷冷一哼,趁势追击,长剑如影随形,把“拘魂宫”主的“阎王判”封住,只见剑光银芒闪动,寒光耀眼,点近前胸。
“拘魂宫”主兵刃被封到门外,一时间无法招架,但他不愧为一代枭雄,临危不乱,仰身倒卧,平身飞出丈外让开“华山圣翁”一剑。
饶是他应变够快,也被划破了衣袖一角。
“拘魂宫”主怒哼一声,面寒似水,一步一步慢慢向前逼去。
“华山圣翁”知道“拘魂宫”主已动真怒,再度出手,定是全力袭击,威势难当,遂横剑当胸,凝神待敌,以备全力一拚。两人交手虽不过几十招,但全场中人,都已瞧出这是十分凶险的膊斗。
“拘魂宫”主门下四王,已然缓步逼向场中,准备在“拘魂宫”主万一有何不测时,出手抢救。
“华山三圣”见“抱魂宫”主门下四王向场中欺进,也不由向场中迈了过去。
“华山圣翁”的脸色,越来越是严肃,凝神横剑而立。
“拘魂宫”主依旧是面寒似水的向前一步一步缓缓向“华山圣翁”逼近。
突然——
“拘魂宫”主长啸一声,由慢转快,快到不知所来,欺近至距“华山圣翁”四五尺前,“阎王判”一举,并不十分迅疾的盖头击下。
“华山圣翁”行功百穴,气聚丹田,神凝心静卓立如山,“震天剑”挥处,一招“星月交辉”幻出朵朵剑花,迎向“拘魂宫”主盖头击下的判势。
“拘魂宫”主见他震剑生花,硬接来势,哼了一声,“阎王判”急落。
只听叮然微响,二人手中的兵刃,互相粘在一起。
双方同时贯注内力,相持不下。
“华山圣翁”长髯拂动,顶门上直冒热气。
“拘魂宫”主也是王袍波动,脸上汗水直向下滚。
双方都贯注了全部精神,谁也不敢丝毫大意,因为那两件兵刃之上,凝聚着两人毕生修为的功力。只要一方不支,或则稍作退让,对方立即挟着排山倒海的威力,乘势追击,两人内功修为都入至高境界,全力一击,劲道能碎石成粉,何况是血肉之躯?
是以双方谁也不肯退让,各出全力耗拚。
这等内功真力耗斗,表面上看去,平淡无奇,只见判剑相互抵触,彼此用力攻拒而已。
其实,这是武家最忌的一种打法,要知这种拚搏,全凭真功实力,内家修为,一分一厘,也取巧不得,直到力尽筋疲,真气消耗殆尽,一方受了重伤,或则当场殒命,才能停下手来。
这两大武林宗师,又相持了顿饭功夫,彼此头上的汗珠儿都像雨水般直向下滚。
但谁也没有时间腾出手来拭去满脸汗水。
这时,广场上两派之人都屏息凝神,目不转睛的望着两人。
“华山三圣”的“碧血剑”卧龙明看得无限忧虑,低声问“紫霜剑”宇文东道:“师兄,你看掌门人能不能胜得了那‘拘魂宫’主?”
“紫霜剑”宇文东脸色也是十分紧张,摇摇头道:“他们两人功力修为相差有限,胜败之分,现在还难看得出来。”
他口中虽答着“碧血剑”卧龙明的问话,目光却仍注射着“华山圣翁”和“拘魂宫”主相持神态。
高小翔此时心里矛盾已极,他一方面希望他们两人两败俱伤,以利自己复仇,一方面又觉乘人之危,有失豪侠风度,一时难定行止。
“拘魂宫”方面也是一个个神情紧张,因为他们知道,“拘魂宫”主是当前所有来人中武功最高的一个。
他的胜败,对“拘魂宫”今宵之战,关系太大了。
高小翔心中暗自忖道:“看他们两人刚才比兵刃,和现下的内功拚搏,都似在伯仲之间,纵然有一方稍胜一筹,能胜得对方,也必在闹个身受重伤,届时双方若有一个血溅当场,都将影响自己复仇之行。”
于是,他决定无论如何,要把两人的耗拚解开。
他心念转动间,场中已生大变。
只听“拘魂宫”主吐气一声轻哼,手中“阎王判”微微一抖,向前推去。
“华山圣翁”但感一股内力如排山倒海而来,心头一骇,也赶忙猛吸一口丹田真气,气连“震天剑”,缓缓向前推出。
猛闻“拍”的一声,两件兵刃同时跌落地上。
“华山圣翁”趁势一跃而起,双脚连环踢出五腿。
“拘魂宫”主双掌翻飞,避开“华山圣翁”踢攻五腿,攻出四掌。
两人由内力耗拚,又变成赤手拚搏。。
他们各以快迅攻势抢制先机,只见足影点点,掌势翻飞。
激斗中,“华山圣翁”一掌劈下。
“拘魂宫”主闪避不及,挥掌硬接一击。
但闻“拍!”的一声脆响,两条人影豁然分开。“华山圣翁”吃“拘魂宫”主内家反弹之力震退七八步,始立桩站住。
“拘魂宫”主也被“华山圣翁”劈出`,震的翻出去一丈多远。
这时,两人都明白,如不豁出性命作生死之搏,绝难分出胜负。
“华山圣翁”站稳脚步后,立时一提丹田真气,缓缓举起手来,当胸一掌打去。
一股疾猛的劲道,挟着雷霆万钧之势,向“拘魂宫”主劈去。
“拘魂宫”主“拘魂掌”功运双臂,嘿然长笑一声,双掌平胸推出,硬接一击。
两股凌盛厉无伦的潜力一接,卷起了一阵旋风,各自退了一步。
接着听得“拘魂宫”主一声嘿嘿长笑,身子凌空而起,半空中微一拧身,疾向“华山圣翁”扑击,疾比流星飞泻。
“华山圣翁”为着维护一派尊严,竟不避让,脚踏丁字步,双掌急吐而出。
“拘魂宫”主带着一阵风扑到,双掌一齐下劈。
“华山圣翁”挥掌硬接。
四掌相接,如击败絮。
轻响过处,四掌分而复合,再次粘在一起。
这种打法,不是打,简直是存心同归于尽。
“碧血剑”卧龙明转脸对“紫霜剑”宇文东,低声叹道:“想不到,掌门人也有这么大火气,如果再放任他们两人这样硬拚,必然两败俱伤。”
“紫霜剑”宇文东脸色肃穆,点点头答道:“‘拘魂宫”主果然名不虚传,今夜之局,吉凶实在叫人难料,,掌门师兄纵然不死,恐怕也得身受重伤。”
只听“拘魂宫”主嘿然一阵冷笑,双掌威力大增。
“华山圣翁”突现败象,身子缓缓向地上坐去。
这一下,“碧血剑”卧龙明再也沉不住气了,霍然拔出背上长剑,向场中急扑而去。
就在他向场中跃落的同时,但见人影一闪,“长舌鬼”手挥铁笔向他扑去。
一个情急出手,一个蓄势而发,双方势道均快。
“碧血剑”卧龙明怒叱一声道:“今天不是‘拘魂宫’冰消,就是‘华山派’瓦解。”
长剑一招“飞瀑流泉”直对“长舌鬼”前胸点去。
“长舌鬼”嘿嘿冷笑中,旋展开“夺命八笔”,刹那间笔影纵横,满天罩下。
“碧血剑”卧龙明长剑也舞成了一片白光,和“长舌鬼”抢攻。
他们一动上手,“大耳鬼”与“独眼鬼”也一齐跟着向场中跃去。
“紫霜剑”宇文东一看,当先出手,仗剑一掠两丈左右,向“大耳鬼”当胸点去。
“朱砂剑”夏侯南也是肩头一晃,快如离弦之箭,直向“独眼鬼”攻去。
“华山三圣”对着“拘魂宫”主门下三王分成三对交手,转眼间对拆了十向个回合。
双方二三代弟子,都纷纷亮出兵刃,向场中围来。
这时,“华山圣翁”已被“拘魂宫”主双掌压力迫得坐在地上。
两人又相持一阵功夫,“华山圣翁”突然大喝一声,双掌一振,全身功力突然迸发,向“拘魂宫”主击去。
“拘魂宫”主只觉一股潜力逼来,力道虽然不猛,但却绵绵不绝,循臂而上,自己全身功力都似被那层层重叠的阴柔劲力化解消失,心中方知不妙,正待抽掌跃退,哪知为时已晚。
他刚把力道一收,对方阴柔之力,突然转成阳刚至猛劲道。
只听“拘魂宫”主一声大叫,全身被“华山圣翁”震飞起一丈多高。
须知这一击,是“华山圣翁”毕生功力所聚,“拘魂宫”主纵有一身内外功夫,也是当受不起。
但他究竟武功非凡,内腑虽被震伤,由于早已运气护住全身,伤得并不很重。
是以他仍能把全身真气运集,暂时制住伤势,不让发作,借落下之势,迅若飘风的向“华山圣翁”扑去。
“华山圣翁”以道家“一元禅功”,震退“拘魂宫”主,但他亦消耗不少真元,“拘魂宫”主带伤还击,更是大出他意料之外。
略一怔神,“拘魂宫”主已挟风扑到,左手一探,拍向“华山圣翁”天灵要穴。
“华山圣翁”要闪已是不及,一偏头,让开要害。
但闻砰的一响。
“华山圣翁”左肩中了一掌,只打的他身躯晃动,骨疼欲折,连退四五步,才把身子站稳。
“秃头鬼”瞥眼见“华山圣翁”正在运气镇住内腑伤势,一语不发,欺身直进,运起功力陡然一掌,劈向“华山圣翁”背心。
“华山圣翁”哪会防到有人趁势偷袭?
“华山圣翁”刚才和“拘魂宫”主互以上乘内功拚搏,虽仗道家“一元禅功”的阴柔之力,破了“拘魂宫”主的幽柔劲道,震伤他的内腑。但也被“拘魂宫”主击中一掌,震伤内腑。
“秃头鬼”手一击,尽了他生平之力,掌势快猛至极。
“华山圣翁”想闪避已来不及,眼看“秃头鬼”就要劈中后背……。
突然一阵微风飒然,半空中传来一声冷哼道:“乘人之危,岂是英雄行径,还不给我躺下。”
下字出口,人影已到,猛见他半空中五指轻轻一弹,向“秃头鬼”雷射而去。
骤听一声闷哼,“秃头鬼”已应声飞出丈余左右,口喷鲜血而亡。这一下电光石火的变化,出人意料之外,“拘魂宫”主怔了一怔,“华山圣翁”死里逃生,更是呆了一呆。
他们不约而同的转脸望去——
只见大雪纷飞下,站一个身着雪白儒衣,修长俊伟,微带冷漠的青年书生,望着他们微笑,那笑包含着不屑与冷漠。
他们不约而同的惊呼道:“啊!高小翔——”
高小翔冷漠的一笑,道:“两位的兴致不浅啊。”
“拘魂宫”主嘿嘿笑一阵狂笑道:“好啊!你居然还活着,你知道本宫主找你找得好苦啊。”
高小翔冷哼一声,道:“不用你找我,只要我不死,我也会去找你。”
“拘魂宫”主惨白的脸上,闪过了一抹阴森的笑,故作讶然地道:“要找本宫主?”
高小翔傲气凌人地道:“不错。”
“换魂宫”主嘿嘿一阵阴笑道:“本宫主人缘一向不好,从没有人找过本宫主,小鬼头,你可算是破题儿第一遭,嘿嘿……”
高小翔冷哼一声道:“‘拘魂宫’主你稍慢得意,你可知在下找你,是为何事?”
“拘魂宫”主一阵狂笑道:“凭你那点儿微末武技,总不至于想宰掉本宫主吧?”
高小翔也回报一阵哈哈狂笑道:“在下此行之意,不幸被你说中。”
“拘魂宫”主眉头一皱,道:“他们‘华山派’与你高小翔有何渊源?”
高小翔朗声道:“毫无关系。”
“拘魂宫”主嘿然长笑道:“那你为何硬要插手管这档子闲事?”
高小翔冷冷一笑道:“我要手刃亲仇,岂能让你们‘拘魂宫’之人拔他头筹?”
“拘魂宫”主不觉转头打量了“华山圣翁”几眼,讶然问道:“小鬼头你与‘华山派’有仇吗?”
高小翔正容壮严地点头道:“不错。”
“拘魂宫”主道:“那就好了,我与‘华山圣翁’结梁子,是为了找你,如今你既然活着在本宫主面前出现,本宫主也乐得清闲,这一阵就让给你如何?”
高小翔微微一笑,傲然道:“‘拘魂宫”主先别得意,你可别忘了,在下要找的,你也是其中之一。”
“拘魂宫”主发出一阵尖锐刺耳的狂笑,道:“好!好!小鬼头你找本宫主,不知有何贵干?”
高小翔哼了一声道:“‘拘魂宫’主,你可还记得先严?”
“拘魂宫”主心头一震,心想道:“莫非‘一代情圣’高明仁,竟是他的父亲不成?”
心念转动,强作镇静地道:“令尊是谁?”
高小翔一字一字,低沉而有力地道:“‘一代情圣’,高——明——仁——。”
“拘魂宫”主嘿嘿一阵狂笑道:“哦!记得,记得,昔日,他是我的手下亡魂呢!我怎会不记得,杀父之仇,你想怎样?”
高小翔冷哼一声道:“宰了你。”
“拘魂宫”主惨白的脸微微一变,但瞬即回复平静,嘿嘿一笑道:“请便。”
高小翔冷哼一声,道:“乘人之危,在下尚不屑为。”
“拘魂宫”主嘿嘿一阵狂笑道:“小鬼头,你有多大能耐?”
高小翔冷然道:“够你应付。”
“拘魂宫”主微微一笑道:“小鬼头有种,本宫主佩服,只是放过今宵,你想报杀父之仇,那可是难上加难……”
说到这凡,突然气喘如牛,张开口吐出一口血来。
敢情他适才伤势相当严重,经高小翔这一打扰,未能及时运气疗伤,伤势恶化,故而吐出一口血来。
高小翔傲然一笑道:“‘拘魂宫’主,别再逞强了,今宵我暂时放过你,两天后待你疗好伤势,‘玉女峰’一见真章便了。”
“拘魂宫”主乏力的点了点头,闭目调息。
高小翔转目向场中瞧去——
“华山圣翁”背手卓立,闭目调息,对四周惨烈无伦的打斗,直似不闻不觉。
这时突闻一声嘿嘿阴笑道:“到阴府报到去。”
紧接着一声闷哼。
高小翔转脸望去——
只见“碧血剑”卧龙明铁青着脸,左臂软软垂下,手中长剑也落在地上,看样子伤得不轻。
“长舌鬼”动如影随形而至,手中铁笔一挥,向他前胸玄机要穴点至。
正当“碧血剑”卧龙明然急万分,突然人影一闪,来人当空一掌向“长舌鬼”劈去。
“长舌鬼”掌中铁笔被震得失了准头,来人同时一掌斜拍过来,把他迫退四步。
来人好快的身子,“长舌”鬼被迫退四步,竟然怔在当地,忘了还手。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在一边疗伤的“华山圣翁”。
原来,他虽在一边疗伤,却不时分神观察场中变化,见“碧血剑”卧龙明丧命在即,也顾不得伤势恶化,运起神功,抢入场中,逼退“长舌鬼”,救了“碧血剑”卧龙明一命。
这时“朱砂剑”夏候南也与“独眼鬼”拚入生死关头,但闻“朱砂剑”夏候南冷哼一声,右手长剑已接连点出,寒光一闪,直逼“独眼鬼”前胸。
“独眼鬼”吃了一惊,再举笔封架,已来不及,只得仰身向后一窜,让开一剑。
“独眼鬼”双脚还未站稳,“朱砂剑”夏候南已跟踪追到,瞬息间连攻八剑,把“独眼鬼”迫退了一丈多远。
“独眼鬼”被迫攻八剑,就没有还攻一招,一阵羞忿,激起拚命之心,狂喝一声,横抢一笔扫去。这一笔用了他毕生功力,威势大得声人,但闻笔风带起了一阵呼啸之声。
“朱砂剑”夏侯南倒也不敢硬挡锐锋,仰身退出一丈多远。
“独眼鬼”纵身追袭,但见笔影如山,滚滚若江河堤溃,瞬息间把“朱砂剑”夏候南圈入一片笔风光影之中。
“朱砂剑”夏侯南手中长剑展开,亦化成一片白光封拦架挡,毫无败象。
激斗中,突闻一声大喝道:“撤手。”
高小翔转头看去,只见“朱砂剑”夏侯南右臂衣袖被“独眼鬼”用“判官笔”划开,臂上鲜血如注。
但“朱砂剑”夏侯面仍是挥动手中长剑猛斗,毫不退缩。
“华山圣翁”一阵感伤,正要飞往抢救,“长舌鬼”却冷哼一声,手中铁笔一招“沉沙落雁”,当胸向他点去。
“华山圣翁”心头一惊封架不及,赶忙向后一跃,让开一招点袭。
“长舌鬼”借机展开迅猛的快攻,把“华山圣翁”罩在一片笔影之下。
高小翔转目向场中望去,看着六个人成了三对在那儿舍生火拚。
此时场中最危险的还是“朱砂剑”夏侯南,他被“独眼鬼”划伤右臂,全仗数十年修为功力,勉强忍创拒敌,情势险恶至极。他又勉强支持了几个回合,只觉笔影漫天,眼花头晕,手中长剑也缓慢下来。
蓦闻“独眼鬼”一阵嘿嘿狂笑,笔锋过处,“朱砂剑”夏侯南右肩又中了一笔,鲜血泉涌。
这一笔伤的不轻,“朱砂剑”夏侯南拚尽最后余力,横扫一剑,跃退了九尺多远,退到了二代子弟身前。
只听“独眼鬼”一声冷笑,振笔跃起追袭。
“朱砂剑”夏侯南伤势巨疼难忍,哪里还有余力迎敌,“碧血剑”卧龙明救已不及,眼看着就要遭到不幸——
幸好“华山派”的二代弟子及时跃到,五只戒刀并举,挡住了“独眼鬼”追击。
“独眼鬼”心头火起,“判官笔”带起逼人笔风,施出“拘魂宫”中绝学,一招“五鬼飞笔”。
但见笔影闪动,两个二代弟子应声惨叫,一被点中前胸气绝,一被断去一条臂膀。
华山二代弟子见他出手这等威势,无不心头一震,就这略一怔神,“独眼鬼”又挥笔攻到。
华山二代弟子被他出手笔势震慑,不觉纷纷避让。
“独眼鬼”趁势追击,“判官笔”如神龙穿空,转眼间又刺伤两人,逼开诸弟子,直逼“朱砂剑”夏侯南身侧。
这不过电光石火的刹那,“朱砂剑”夏侯南正疼的晕头转向,哪还顾到迎敌。
眼看一代华山名宿就要断送在“独眼鬼”手中。
忽的剑光抒闪,一道银虹凌空而降,寒气逼人,冷澈肌皮,当头向“独眼鬼”罩下。
“独眼鬼”吃了一惊,不顾再伤敌人,猛的收住笔势,翻身向后跃退。
银虹敛处,眼前出现了一个身躯修长,微带忧虑的青年书生,正是高小翔。
他身落当地之后陡然提高了声音,大声喝道:“住手!”
这暴喝好像暴发的一声巨雷,震得人耳际中嗡嗡作响。
果然,正在搏斗中的人,都停了手。
高小翔神威凛凛对“拘魂宫”主之人道:“这儿没你们的事,你们可以走了。”
“拘魂宫”之人闻言不觉面泛怒色,转脸向高小翔望去。
但见大雪纷飞下,高小翔傲然而立,冷风吹拂着他的雪白儒衣,令人望之肃然。
“大耳鬼”嘿嘿一阵阴笑道:“小鬼头,好大的口气,你可是找死?”
高小翔傲然一笑道:“找死的恐怕是阁下吧!”
就借着这两句话,他已运足了“屈指神功”功力,缓缓举起左手,双目注定着“大耳鬼”冷冷接道:“你可愿试试?”
“大耳鬼”横跨两步,嘿嘿冷笑道:“试试就试试,你以为本王怕你?”
一股潜力挟着腥风,迅猛至极的向高小翔袭至。
高小翔已经受过不少这种歹毒掌力的暗亏,他目前功力,虽已非昔日可比,但也不愿硬接“大耳鬼”奇毒掌力,闪身一跃,避开五尺。
高小翔本意只想对他惩戒一下,杀杀他的的狂气,但“大耳鬼”这一运用五毒掌力,惹了高小翔的真火,冷笑一声道:“你既对在下施用这等阴毒掌力,存心不问可知,在下可要下手了。”
左手五指齐弹,五缕指风缓缓向“大耳鬼”袭至,同时运足内家罡气,护住全身。
“大耳鬼”护掌当胸,再度运足五毒掌力,平推而出,同时身子也凌空而起。
他身知功力不敌,决难硬接,是以,在双掌推出之后,人也跟着跃起。
他心中早已打好主意,想借自己生平绝学五毒掌力之阴毒伤得对方,设若一举不能得手,便借这凌空之势,避开高小翔致命一击。
哪知高小翔发现他竟然仍想以阴毒掌力暗算自己,心中大为忿怒,弹出的五缕“屈指神功”,突然由缓转快,疾向“大耳鬼”的五毒掌力迎去。
掌风与指风甫一接触,“大耳鬼”已觉出不对,再想收掌,哪来得及,只感两臂一震,双腕一阵剧疼,腕骨已被震断,全身真气,亦被震散,跃起的身子也掉了下来。
最惨的是他劈出的五毒掌力,也被高小翔内家罡气弹回,反朝自身攻去。
这时,他已无法自闭要穴阻挡五毒回攻,狂吼一声,当场死去。“拘魂宫”主见他一掌,就把自己最得力的助手震毙,显然功力又比半年之前加进极多,似乎不在自己之下,今宵若不就此而止,在自己无能再战之下,伤亡恐将更多……
就在他一转念间,“独眼鬼”与“大耳鬼”已双双跃上,围攻过去。
但听高小翔冷笑一声,道:“你们还想送死?”
运起“屈指神功”,虚空一扬,分向两人弹去。
就在此时,猛闻“拘魂宫”主沉声道:“‘独眼鬼’,‘大耳鬼’,快请住手!”
“独眼鬼”,“大耳鬼”闻言果然跃向一侧,不再进击。
但听“拘魂宫”主嘿然一阵惨笑道:“好好!好得很,想不到本宫主一生横行江湖,到头来却阴沟里翻船,栽在你这小鬼头上,两日后,‘玉女峰’头再见真章,走!”
说完,身子一晃,掠回紫轿。
“独眼鬼”,“大耳鬼”也跟着掠回自己的坐轿。
余下的两具尸体,则各自被他们的护轿之人抬回轿内。
但闻“拘魂宫”主喝声:“走。”
刹那间,“拘魂宫”之人,走的无影无踪。
一场惊天动地的生死拚搏,就此过去了。
广场上又回复了原有的沉寂。
雪依旧无休无地下着。
风依旧发狂的吹着。
如今,场上只剩下了高小翔与“华山派”诸人。
“华山圣翁”望着漫天的飞雪,感慨万千的叹了一声道:“今宵若非高小侠仗义相助,‘华山派’恐将已冰消瓦解……“
高小翔冷哼一声,截断了“华山圣翁”未完之言,冷冷接道:“掌门人大可不必感激在下,在下之所以要救你,只不过是为了要手刃亲仇。”
“华山圣翁”微微一叹道:“即若如此,老夫亦感激不尽。”
高小翔突然哈哈狂笑道:“掌门人大可不必如此交情,你以为如此,在下就会放弃对‘华山派’的报复不成?哈哈……你如果作此设想,那可是大错特错。”
“华山圣翁”两道湛湛神眸,凛然注定着高小翔,严肃而略带感慨地道:“高小侠若作此想,那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高小翔微微一笑道:“不管我的想法是对或不对,三天后我定当再履华山,以报半年前你一掌之赐,及十二年前断去先严一臂之仇。”
说完,转身向“蓬华峰”下飞身而去。
华山圣翁沉沉一叹,继怒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扬声喝道:“高小侠慢走!”
但见高小翔在漫天风雪中愈去愈渺,并未停步,随着风声只听他远远的声音道:“有什么事,留待三日后华山之会再谈……”
“华山圣翁”望着高小翔消失在漫天风雪中,叹了口气,黯然的转入“金龙宫”内。
“华山派”之人鱼贯的随着“华山圣翁”入内,每一个人的心情都是沉重的。
广场上随着暗了下来。
风雪似乎下得更大了。
“金龙宫”笼罩在一旁愁云惨雾之中。

瑞雪飘飞。
北风怒吼。
在离华山南面廿里的洛南,高小翔低着头,边走边望着地上的积雪冥思。
他从华山一口气奔到这儿,已是晌午时分。
肚子有点饿,找了一家叫“享安”的小饭店坐了下来,叫了三碟小菜,两笼包子,胡乱吃了起来。
这时,突闻店外马声嘶啼由北而南,顺着大街,缓慢的走过来一队威风凛凛衣胄鲜明的骑卫,骑卫后再跟着两骑马车,车子分由四匹雪白的蒙古名驹拉着。
高小翔被这一阵拉杂的马嘶声一吵,不由抬起头来,向外望去。
岂知他这一看,几乎惊呆了。
两骑上坐的不是别人,正是“安靖王府”里的苟师爷与蔡总管。
他的心在这一刻震颤了。
因为他知道,车中一定坐有丽姊。
他的心意浮动得很厉害,有许多次,他几乎想冲上去,但理智使得他在最后关头控制了自己。于是,他匆匆的站起来,会了帐,随着车队前行。
车队在洛南最大的一间客栈“状元楼”停了下来。
他望着他们进去了。
他的心头茫然,彷佛失落了什么。
这是咫尺天涯啊,他知道目前不宜躁进,只能夜间找机会。
他回到了“享安客栈”,要了一间客房,在房中,他企图以练剑来转移自己的心情。
但是,他手中比着剑,神志却飞驰于现实的境界之外,他依稀觉得自己的灵魂已和丽姊拥抱了。
他长叹一声,放下了手中剑,望着窗外纷飞的白雪,冥思着。
白雪幻分成一个个丽姊,缭绕在他眼前。
于是,黄昏来了!
于是,黑夜来了!
他孤守在房中,对灯凝思。
于是,夜深了。
他终于下定决心,无论如何要见丽姊一面。
他打开了窗子,轻灵的穿了出去。
外面雪很大,他冒着雪,来到了“状元楼”。
就在他身子刚刚跃落“状元楼”顶之时,屋内突然闪出两道人影,拦住他的去路。
高小翔心知这两人一定是苟师爷与蔡总管,为免打草惊蛇起见,他决定把他们引出去,收拾了他们。于是,他猛然一翻身,向外纵去。
苟师爷与蔡总管谁也不让谁,双双冷哼一声,跟着追去。
高小翔本有意诱敌,故而未放腿急奔。
走没多远,刚刚出了洛南,高小翔突觉人影一闪,蔡总管与苟师爷已追赶而至,但听蔡总管冷冷喝道:“好小子,咱们的一笔旧帐未结,你倒又找上门来了。”
高小翔停下前奔的身子,气定神闲的转过身子,傲然地道:“不错,我们的一笔旧帐,也该结结了。”
苟师爷冷冷一哼道:“你好大的胆子。”
独臂一扬,猛向高小翔扑去。
高小翔冷冷一哼,不闪不避,双掌平胸推出,硬接苟师爷猛扑之势。
只听得蓬然一响,掌风接实,苟师爷被震得退了四五步,几乎栽倒。
高小翔却是傲然而立,冷冷哼道:“你不是在下的对手,最好你们一齐上吧。”
蔡总管看他适才一击去势,功力似乎高出自己甚多,也顾不得什么江湖道义,立即一纵身,抢迎上去,双掌连环劈出。
高小翔闪过蔡总管两掌,苟师爷已缓过气来,和蔡总管双双抢攻高小翔。
高小翔一声冷笑,道:“这才对啊!”
展开双掌,力斗两人。但见三对掌影,漫空翩飞,刹那间已斗了二三十回合。
这时,苟师爷与蔡总管二入狠斗高小翔,已觉难再撑斗下去,蔡总管还可勉强撑斗下去。
苟师爷因为适才受了微伤,已额头现汗,头晕眼花,掌势也渐渐的慢了下来。
就在此时,高小翔突然猛喝一声,劈出一掌,一股凌厉的掌势,击向苟师爷。
苟师爷一个闪避不及,被震得飞出一丈多远,吐出一口血来。
这还是高小翔手下留情,否则苟师爷焉有命在?
如今场中只留下蔡总管一人独斗高小翔,他如何是高小翔的敌手,六七回合后,已累得他脸上变色,神散手软,全身无力。
蓦闻高小翔一声叱喝道:“还不与我躺下。”
右手虚空一扬,提起六成“屈指神功”功力,缓缓弹出。
蔡总管筋疲力飞之余,哪有余力抗拒,整个身体,被弹震出丈余外,张口吐出一口血来。
高小翔哈哈一阵长笑,声震四野,扬长而去,消失在茫茫大雪中。
蔡总管与苟师爷伤得相当严重,已然无力行动,只得望着高小翔奔向“状元楼”,空自着急,而无能为力。
高小翔心急如焚,一路奔来,刹那间已至“状元楼”,想见朱丽一面。于是,时光一刻一刻过去了,始终没见到朱丽。
他由满怀希望而失望。
于是,他想道:莫非此行丽姊没来。
当他正低首徘徊,满心绝望之时,迷蒙的在雪下,有一个人冉冉而来。
他惊悸地望着来人。
于是,那个冉冉而来的人站住徐徐撩开兜头的长纱,衣裙发出轻微的瑟瑟的声响。
她在颤抖……
高小翔认出了来人。
是她啊!
他不由自主地抖索了。
他一步一步挨过去。
在雪光下,他看到她带些苍白的嘴唇在开翕,但是,她发不出声。
高小翔也是张着口,以颤得激烈的双手去捏住她的双臂。
她发出低微和激动的声响,面部的肌肉似是在抽动,她的声音微弱,然而,那是集中生命全部力量才发出来的。
她叫道:“小翔,我终于见到你了……”
高小翔的肺腑似在燃烧,他迫促的说道:“丽姊,半年多了,啊,我们已半年多没见面……”
朱丽又轻轻叫道:“小翔-----”
高小翔也轻轻的叫道:“丽姊——”他的泪水涌流,他找不出适当的言语来慰藉爱人。
停了少许朱丽开口道:“我想,我等待你,我快枯萎了?”
高小翔道:“丽姊,你今夜一定受了不少惊恐,丽姊——”
朱丽摇摇头道:“那倒未必,我只是担心,待下苟师爷和蔡总管会赶了来-----”
高小翔道:“不会了,丽姊,此刻他们或许还在镇外的雪地上盘膝坐着等待救援。”
朱丽闻言一怔惊问道:“怎么?你伤了他们?”
高小翔点了点头道:“不撇开他们,我见不到你啊,丽姊——”
朱丽沉叹了一声。
长久,她轻轻扳起他的面孔,在月光下细看了一下道:“小翔,这么一来,我们之间的私会,只有今宵了。”
高小翔惶然地问道:“为什么?”
朱丽道:“小翔,当明天骑卫发现随行保镖无故身受重伤后,他们势必立刻赶回西安啊。”
高小翔苍凉的一笑道:“唉!这样也好,一宵之会,总比没见面强得多。”
朱丽注视高小翔一眼道:“小翔-----”
他们激动的互相拥着,雪的微光反射在他们的身上,他们像是静止了。
很久,很久高小翔才低低地问道:“丽姊,你怎么会到这儿来?”
朱丽微叹了一声道:“为着找你啊!我在西安听说,你突然不见了,聚集在西安的武林群豪,四下散了,分奔各处找你,半年来讯息全无,我知道你从西安出发,到各大门派求取绝技,第一站必然是到华山,因此我百般要求,说是要到华山进香,要一探你的下落,母亲被缠得没法,只好答应了,小翔,没想到我们就在这儿碰头……”
高小翔很激动的道:“丽姊——你对我太好。”
低俯下身,双手抱住了她的头,无声啜泣。
她双手捧起他的头来,似狂似渴地把自己的面颊凑上去,沉忧地说道:“小翔!让我看看你,那样久了——啊!小翔,你……你瘦了吗?小翔,这半年来你怎么度过的?”
高小翔摩擦着她的面颊与脖项,约略的把半年来的经过说了一遍,然后一遍又一遍地叫着好的名字。
朱丽感到心里一阵快感,轻轻说道:“小翔,你知道我半年来怎样过的,我想着你才能睡,我想着你才会稍觉快乐……”
“丽姊!”
高小翔微叹道:“上苍对我们的安排太不公平了。”
朱丽道:“小翔,这是命啊!”
高小翔搂得朱丽紧紧地道:“我不甘心的。”
朱丽叹了一口气道:“那有什么用呢?”
高小翔又轻轻的叫道:“丽姊——”
朱丽猛然一惊,道:“啊!我出来太久了,小翔,我必须回去了,从今起我们又不知何时才能再会。”
高小翔道:“丽姊!丽姊——相逢无期,也许我为仇人杀死,你设法忘了我吧——”
“小翔——”
她摇撼着他的手臂道:“不要这样说,你会安全的,我会天天祈祷上苍,我会等着你来……”
高小翔道:“丽姊,忘了我吧,我们的命已经注定了,再往下去我们会愈陷愈深。”
“小翔,我要走了——”
朱丽的声音开始颤抖着道:“珍重你自己,小翔,为我珍重你自己!”
他惘然拉住她的手,欲哭无泪。
于是,他们互相含泪道别。
他看着她大雪中走远,他有一种被人世遗弃的感觉……
高小翔回到客栈,望着窗外,一夜未眠。
东天发白了。
又是一天的开始。
他为了避免官兵的搜店,他没有为丽姊送行,一早就付清房租走了。
荒凉的郊原上冰雪载途,高小翔漫无目的的走着,大雪飘飞在他脸上,他也懒得去拂拭。
他想着这几个月来的遭遇,有若南柯一梦,从第一次遇到丽姊起,他的整个人生改变了。
从一个乞丐,摇身一变而为江湖上的顶尖儿人物,高小翔想到这儿,他对丽姊充满感激。
他胡思乱想着。
他漫无目的晃荡着。
时间就在晃荡中过去。
不知不觉白天过去了。
黑夜再度降临人间。
“玉女峰”头,响起了一声悠悠长啸,高小翔就在大雪下,闪电奔来。
就在他跃落峰头不久,蓦然远处响起了一种悠长而哀切的声音道:“‘拘魂宫’,‘拘魂宫’主驾到———”
叫声甫落,但见四顶轿子冒着大雪,跃落峰头。
高小翔俊目中神光如电,注目瞧去,少了红蓝两顶轿子,却多了一顶黑色轿子。
高小横扫了来人一眼后,一阵朗朗长笑道:“‘拘魂宫’主,果真信人,在下佩服之至。”
“拘魂宫”主一阵嘿嘿长笑道:“不要嘴滑,当心失闪。”
高小翔微微一笑道:“想不到玉娇娃也来了。”
但闻一阵格格娇笑道:“怎么你怕了?”
高小翔一阵大笑道:“你自信能胜得了我吗?”
“拘魂宫”主冷哼一声道:“小鬼头不要太狂,否则别怪本宫主要出手教训人了。”
高小翔冷冷一笑道:“那是最好不过,区区就怕贵宫主不敢与在下交手呢?”

第十二章 却又身陷忘忧谷
“拘魂宫”主一生未曾遭受人家此等讥落,猛见紫色轿幔微微一扬,人已飘身而出,半空中嘿嘿一笑道:“小鬼头你是找死?”
半空中微一扬身,运掌直指高小翔前胸。
高小翔冷冷一哼道:“看是谁找死?”
神色不变,行若无事,似乎根本就不把“拘魂宫”主含忿出手之势,看在眼内。
这不但使“拘魂宫”主更加暴怒,就是玉娇娃也有点儿忍受不了。
就在“拘魂宫”主下击之势,将要近高小翔胸前之时,陡闻高小翔冷哼一声,仰手一掌,向“拘魂宫”主劈来的掌势迎去。
双掌接实,“拘魂宫”主吃亏在身悬半空,力量无法用实,竟被震得退了三步。
他刚刚收住马步,高小翔已飞快无比的闪至身侧,左掌平击,右手由外向里圈攻,一攻之中,用了两种大不相同的力道。“拘魂宫”主刚才挡人一击,知对方功力,已不在自己之下,哪里还敢大意,右掌疾施一招“愁云惨雾”,指点“气门穴”,左掌“云对雾锁”,架住横扫力道。
高小翔见“拘魂宫”主以攻抢攻,冷哼一声,右手运劲若钢,硬接来势,左掌变招,由侧面抢攻,右脚同时飞起,踢出一脚。
这三招攻守各异,力道分用,不但使“拘魂宫”主吃了一惊,就连一旁的玉娇娃也吃了一惊。
因为一个人武功再好,也不能同时用出几种大不相同的力道,也就是武家所谓心无二用。
大凡武功到炉火纯青之境,一攻之势,力道互异,就已算难得,而高小翔一势三招确是武林极不易见到的身法。
“拘魂宫”主受人奇招所制,立时被迫落下风,但他究竟是身负绝学之人,临危心神不乱。
左掌横里一斜,硬接一击顺势转身,让开一脚,但右手却无法避开高小翔的右掌,只得运起“拘魂掌”力硬接来势。
但闻“拍”的一声,两条人影倏然分开。
高小翔退了三四步制拿桩站住。
“拘魂宫”主却退了四五步,两腿一软,全身向后栽去。
玉娇娃似乎想不到高小翔的武学进境居然如此之速,轻啊了一声,人已如掠波秋燕穿幔而出,挡在“拘魂宫”主身前,望着高小翔格格一笑道:“小娃儿好厉害,我们是不是,还要试一试?”高小翔微微一笑道:“当然,因为‘活命华佗’林老前辈托我代他完成一事。”
玉娇娃秀目突然泛起一股凛人的寒意道:“托你何事?”
高小翔微微一笑道:“宰掉你。”
玉娇娃突然仰天一阵格格长笑道:“他托你宰我?”
高小翔道:“不错。”
玉娇娃微微一笑道:“你自信此生能代他完成此项心愿吗?”
高小翔点了点头道:“一定不会令其失望。”
玉娇娃听高小翔口气之大,似乎根本不把自己放在目中,不由激起心火,一阵格格大笑道:“小娃儿,好大的口气。”
高小翔微微一笑道:“不信你就试试。”
说完翻腕抽剑,凝神而立。
玉娇娃目睹他适才力败“拘魂宫”主之神功,倒也不敢小看于他,于是缓缓从怀中取出一根乌光闪闪的铁箫,含笑望着高小翔道:“动手吧!”
高小翔微微一笑道:“恭敬不如从命,当心点进招了。”
说毕,当胸一剑,急点而出。
玉娇娃微微一笑,蓦的一箭步,手中铁箫微划半弧,半途微扬,直点高小翔当门穴,身法之妙,使得高小翔为之一惊。
他没想到玉娇娃功力,竟然高出“拘魂宫”主如此之多,高小翔收剑不及,被迫的跃退八尺。
玉娇娃并不追击,收住铁箫,笑道:“如何?”这一句淡漠的话,直若一把利剑洞穿了高小翔的心,也激起了他的无比豪气,但听他仰天一阵哈哈长笑道:“这不过是个开始,胜负未分,还早得很呢?”
说罢,运起“无形追命”剑法中的“剑光万丈”,化起万丈剑光,向玉娇娃罩去。
玉娇娃纵身一跃,避过了高小翔剑势,笑道:“老身尊敬武林规矩,让你先攻三剑。”
高小翔笑道;“多此一举,那又何苦?”
说完话,长剑疾伸,一招“穿云取月”当心刺去。
玉娇娃纵身一跃,又避过高小翔一剑,果然是仍不还手,但这次却是轻皱柳眉道:“娃儿,你这套剑法是那儿学的,上一招是恒山‘九玄剑法’中三大剑招之一的‘剑光万丈’,怎的这一招又突然变成华山‘白云剑法’的‘穿云取月’?”
高小翔并不答他的问话,横剑笑道:“你已经让我两招,这第三招该还手了吧?”
玉娇娃笑道:“老身还是再让一招吧!”
高小翔也不答话,又是一剑刺去,这次是使的华山“飞虎剑法”的“乘龙引凤”。
玉娇娃态度愈来愈是严肃,突然一闪,让开一招,厉声问道:“你这柄‘灵石剑’是哪儿来的?”
高小翔冷冷答道:“先父遗留下来的。”
玉娇娃道:“高明仁当真是你的父亲?”
高小翔哈哈狂笑道:“你这岂不是废话一句,难道我会随便认别人作我的父亲不成?”
玉娇娃微微一笑道:“自古有言,虎父无犬子,难怪你小小年纪,有此成就……。”
两人谈着话,高小翔已连攻了八剑,剑法绵绵密密,奇诡无比,使人无从捉摸。
玉娇娃已经觉到今宵若不用上全力,实难讨得便宜。
但见她娇躯转动,青光打闪,不知怎么搞的,她手中已多了一柄一尺多长的短剑,剑虽短,可是光华奇强,转一转,寒风砭肌。
两个人都用的最快速,最迅猛的招术动手,别人根本就看不清他们举手出剑,只看到一片白光和一道青虹来回交织,刹那间人影俱杳。
就在此时场中形势已变。
高小翔剑势愈来愈见诡奇,招招都变得出人意料之外,叫人防不胜防。
玉娇娃起初的轻松之态,早已消失不见,她知道,如不及早制住对方,胜负实难预料,突闻她一声清啸,只见她手中短剑,光华愈来愈大。
突然一阵金铁交鸣,两道人影突然向外分了开去,同时静静的站着。
原来两人右臂都已为对方剑势所伤。
玉娇娃心里暗暗惊道:“这娃儿这套剑法似是融合八大门派的剑法创立而成,看似杂乱无章,实则奇奥无比,尚幸这娃儿,演练未至得心应手之境,否则自己今宵实无制胜把握……”心想至此,陡然脸泛杀机,缓缓向高小翔一步一步逼来。
高小翔似在思索着一件极为难决之事,突然觉得有人向他缓缓逼来,放眼望去——
但见时常持在玉娇娃脸上的笑容,已然消失不见,满脸含煞,不由一惊,赶忙凝神戒备。
玉娇娃微微一笑道:“娃儿,当心了。”
不见她怎么变腰作势,只轻轻一闪,短剑闪处,直奔高小翔右肘“曲池穴”。
这一招奇妙至极,一下子欺到了高小翔右侧。
高小翔心头一惊,竟然不知怎样反击,被迫得退了三尺多远,才避开了玉娇娃奇幻的一袭。
玉娇娃格格一声长笑,手中短剑,挟着一片剑影,如影随形而至,怪招连出。
高小翔一个封架不及,吃玉娇娃一剑割伤左肩,鲜血汩汩而出,染红了一片雪白儒衣。
蓦闻得高小翔一声长啸,手中“灵石剑”化成一片光幕,一劈一扫,,直逼上玉娇娃握剑右腕。
玉娇娃没想到他受伤之余,反击如此迅快,短剑一挑,迎着高小翔“灵石剑”击去。
就在此时,高小翔左手突然闪电劈出。
这一招急如电光石火,玉娇娃略一失神,高小翔左掌已逼到肩头,幸她见机得快,随着打来掌势向后一纵。
饶是如此,仍被高小翔掌风余力击中了玉娇娃的左肩,任她一身功力再高,也被震得退了三步。
玉娇娃跟他打了半天,还是看不出高小翔的拳招路道,其中似乎有“血影门”的“璇玑步”法,“彩虹仙姑”高梅的“要命五式”,八大六派的剑法精卒,“活命华佗”的“屈指神功”,招招精微,着着奇幻,混杂起来运用,使人不知其来龙去脉。
玉娇娃越想越不服气,突然柳眉一扬,冷笑两声道:“这一来我们自是扯平,让我再领教娃儿几手怪招。”
高小翔傲然一笑道:“在下当然奉陪。”
玉娇娃望着高小翔一声冷笑,一侧身,欺至高小翔身侧,手中短剑趁势出手,贴着高小翔“灵石剑”急上,直指高小翔右臂“曲池穴”。
这一招来得奇快无比,迫得高小翔不得不向右侧跃开三步。
玉娇娃那能容他逃得出手,如影随形般趁势击上,短剑疾伸,改点“期门穴”。
高小翔吃了一惊,赶紧侧身一闪,虽然避开要穴,但仍被短剑划伤。
他咬牙忍住了伤痛,微微一笑道:“在下还不服气,看剑。”
说完话,一展手中“灵石剑”,斜肩劈下。
玉娇娃但觉来势奇奥无比,一劈之势,似乎还藏着无数杀手,手中短剑迎着来剑扫去,半空中不待将式用老,突然微微一抖,拦腰扫去。玉娇娃变招够快,无奈先机已然被占。
高小翔比她更快,简直如一团飘忽魔影一般,一进步,欺到玉娇娃身边,长剑疾伸,迳点“玄机”要穴。
玉娇娃侧身一让,却没防到高小翔右脚在长剑出手时,也同时扫出,待她警觉要闪避时,已经迟了一步。
只听得“扑通”一声,玉娇娃一个身子被踢飞出五尺开外,一屁股坐在地上。
事出意外,“拘魂宫”之人一个个相顾愕然。
就在此时,又是一声叹息之声传来,大家不由转头望去
不知何时高小翔也因失血过多,晕了过去。
这一下,更是大出了“拘魂宫”之人的意料之外,每个人都怔了一怔。
“拘魂宫”主久久始得意的嘿嘿狂笑道:“好啊!看你今宵再逃……”
说着勉强运气护住伤势,站了起来,缓缓向高小翔走去。
但他有了上一次的教训,再也不敢贸然直进,这一次却是凝神戒备,小心缓步而上。
他在数尺外,凝神望了他一会儿之后,及至确定了他已然晕了过去,猛然一闪身,向高小翔急扑而去。
眼看着高小翔就要惨遭毒手,突然一道疾风一掠而过,眼前已不见高小翔踪影。
“拘魂宫”主几乎不敢相信这是真,抢站在那儿愣住了。久久,始闻他嘿嘿一阵狂笑,缓步过去,把玉娇娃扶入轿子,然后自已穿入轿内,命轿夫起行,扬长而去。
这一次,又是陪了夫人又折兵,丝毫没讨好处。
就在他们离去的当儿,蜂头又迅快的飞落一人,而且他手中还抱着高小翔。
但见他轻轻把高小翔往一处可以聊避风雪之处放下,随即用脚在地上一阵涂抹。
涂抹过后,但听他轻轻吁了口气,突然扬起手来,在高小翔身上连点几点之后,又复疾若流矢般的飞掠而去,身法之快,令人乍舌。
不久,高小翔长长吁了口气,悠悠醒了过来。
他茫然的抬起头来,放目望去,但见四野苍茫,那有半点人影,“拘魂宫”主等人已不知去向。
他望着天空出神,想不到“拘魂宫”何以会放过自己……。
他哪会知道,其间他已逃过一次死劫。
就在此时,他突然听到了一阵歌声,从峰下传来……
“我抬起头来,
望着天上闪耀的星星,
像是慈母明亮的眼睛。
待我凝神追寻,
它已消失无踪。
……
…….”
由歌声,听得出是由一个稚龄童子所唱,他唱到这儿,突然沉默下来。
过了一会儿始听他长长叹了口气道:“啊——母亲,你如今是在何方,孩儿出师两年,无时无刻不在找你……母亲,你可知道,每当我看到人家母子亲情,我总禁不住黯然神伤……。”
高小翔劝失怙恃,听得这一番真情流露的自言自语,竟然星目蕴泪,濡濡欲滴。
就在此时,他陡见峰头人影一闪,一个小巧的人影轻巧的跃落峰头。
但见他生得眉清目秀,惹人怜爱已极。
高小翔听到他唱歌之时,分明是在百丈之外,如今只不过晃眼,竟然已至峰头,单凭这一手轻功,已不在自己之下,看他年纪轻轻,怎的轻功造诣如此之高?……
就在他忖思的当儿,那小孩子似已发现了峰头有人,转了转他那明亮的眸子,向高小翔缓缓走来。
高小翔也抬头向他瞧去。
高小翔但觉这小孩,和自己极投缘,打从心里喜欢,不由望着他笑。
小孩也觉得眼前这位书生很是和蔼,也对着他笑。
两人就这样相对而笑。
笑,沟通了他们彼此间的感情。
于是,那小孩拉开了话匣子轻轻的问道:“这位大哥哥,你怎么会在三更半夜,大雪肆虐之下,坐在这儿?”
高小翔惨然笑道:“与人约斗,受了伤啦!”
小孩若有所悟的点了点头道:“哦!原来如此,伤得如何?”
高小翔摇了摇头道:“只是失血过多,晕了过去,如今好了。”
小孩突然轻轻“咦”了一声,道:“啊!大哥哥,你看雪地上有字。”
高小翔走过去一看,但见雪地上写道:“愿体上苍好生之德,凡事留人一步余地。”
既无上款,又无下款,高小翔看了半天,看不出此言何意,此言又是何人所留。
小孩见他沉思半天,突然问道:“大哥哥你的武功一定很厉害,是吗?”
高小翔微微一楞道:“何以见得?”
小孩眨了眨大眼珠子道:“那一句话不是告诉了我?”
高小翔微微一笑道:“那一句话,怎么告诉你,说我的武功很厉害?”
小孩得意的一笑道:“设若你的武功不厉害,你怎么能够随意杀人,他不是叫你不要轻易就动手杀人吗!”
高小翔突然冷哼一声,咬牙切齿地道:“我不杀人,人即杀我,这一点,我办不到,何况是血海深仇,岂能不报。”
小孩眨了眨星目道:“你的仇人很多吗?”
高小翔点了点头道:“是的,很多。”
小孩道:“你只有一个人?”小孩又问道:“你就靠一个的力量,要去报那么多的仇?”
高小翔依旧点了点头,没有回答。
小孩又问道:“没有人肯帮你的忙?”
高小翔摇头道:“不是。”
小孩不明白的道:“那又为了什么?”
高小翔道:“我不愿人家帮忙。”
小孩道:“如果我要帮你的忙,你肯让我遂愿吗?”
高小翔望着他一脸殷望的样子,实在不忍违背他的意愿,遂点了点头道:“好,算你例外。”
小孩高兴得叫了起来道:“大哥哥,你说的可是真话?”
小高小翔郑重的点了点头道:“当然是真话。”
小孩道:“啊!那真好……”
说了一句,他突然沉沉的叹了口气道:“大哥哥,你知道我也有很多仇人呢,不过我不知道那些仇人是谁罢了。”
高小翔微微一叹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孩轻轻叹了口气道:“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自己姓萧,师父叫我石儿,大哥你就叫我石儿好了。”
高小翔点了点头道:“我叫高小翔,以后石儿就叫我高哥哥好吗?”
石儿点了点头道:“高哥哥,好极了,我以后就叫您高哥哥。”
高小翔微微一笑道:“石儿,不知你三更半夜,只身独立此处,要做什么?”
石儿眨了眨眼睛道:“找母亲?”
高小翔问道:“找母亲?你母亲是谁?你怎么会想到,要在这个时候到这儿来找你的母亲?”
石儿轻轻叹了口气道:“我也不知母亲是谁?师父叫我今夜三更到这儿来,说是我母亲也许会来。”
高小翔心头一动,暗忖道:“今日到这儿来?啊,莫非玉娇娃就是他的母亲……”
高小翔略一沉思之后随即问道:“石儿,你当真不知你母亲是谁?”
石儿摇摇头道:“当真不知道。”
高小翔微微一笑,道:“设若我是你母亲的仇人,你将怎么办?”
石儿被问得愣了一愣,半晌答不出话来,久久始眨了两下大眼睛道:“不会有这等事,不过如果不幸果如高哥哥所料,说不得我们只好翻脸成仇啦!”
两人拉杂地谈着,不知不觉,东天已然微露曙色,一阵晨风吹来,顿使人精神一爽,抬眼望去,但见四野苍茫,雪如鹅毛般下着,使得整个“玉女峰”有若置身万丈雪海中,益增其神奇。
高小翔只顾鉴赏大自然的神奇景色,竟忘了身边还有个石儿。
石儿见他望着大雪出神,把自己冷落一旁,忍不住拉了拉高小翔的衣袖道:“高哥哥,我们该走啦!”
高小翔如梦初醒,回头问道:“我们要到哪里去?”石儿摇头道:“我也不知道。”
高小翔微微一笑道:“那我们就到这附近随意走走了,我今宵与‘华山派’还有一个约会呢!”
于是,他们就在“玉女峰”随意奔驰起来。
他们奔行的愈来愈快,急步如飞,快若流星。
高小翔见石儿若无其事一般,青衣飘飘,步履轻逸,不快不慢,始终和他连袂并进。
高小翔心头暗暗一惊,心想道:“此子小小年纪,怎的轻身功夫如此俊逸,我倒要试他一试,看看他轻身功夫,究竟高到何等程度。”
心中想着,突然加快脚步,如轻烟一般向前飞去。
他这一阵放腿疾奔,萧石儿果然被抛后了丈余。
两个人奔走一阵,天色已是大亮。
他们的身法好快,但见衣袂飘飘,有如二头飞腾的巨鸟,在丛山峻岭中飞翔。
高小翔来到了一处山谷,突然停了下来,遥望为烟云缭绕的群山。
他星目中露出惘然之色,因为他又仿佛看见那令人不敢仰视,却又舍不得不看的脸,流波四射的明眸中,说不尽有多少情意。
于是,他拭泪轻轻低唤道:“丽姊……丽姊……”
刹那间最后的一幕景像又回到他心中……。
自从前日分道扬镳后,她便像白云返回旧日青山,绿水流归昔年碧海似的,绝去踪迹,当时,他望着她在大雪中逐渐消失的背影,心碎得像海滩上的细沙。
虽然他们分离只不过短短一天,但想到相逢无时,他的相思之情便像千只利箭钻刺着他的心,没有一刻停止。
石儿由后奔至。
他含泪轻啸一声,声若龙吟,直透霄汉,同时也施展开脚程,宛若一朵白云,直飞向群峦丛岭间。
他由于心情激动,尽情奔驰了一阵之后,也不知超越过了多少峰头,来到一处山谷之中。
忽觉景物渐渐不同,来时到处一片隆冬光景,但如今却树绿草青,冬意不知溜到哪儿去了。
走下山谷之中,眼前豁然出现另外一个世界。
只见这座谷甚是宽大,谷中绿草如茵,百花盛开,还有流水淙淙,敢情春天躲藏这个山谷中。
放眼四望,但见一片温柔的恬静,使人异常舒畅。
猛听半空中飘落数声琴韵,琴声幽雅,宛若天籁。
石儿毕竟是小孩心性,扯着高小翔的衣袖道:“快听,好美妙的琴声。”
高小翔抬头去找琴韵来处,但见高峰直入云霄,哪有一丝人影。
但是琴韵依旧绵绵而来,疏落地随风飘散在山颠谷底……
高小翔耳目何等灵敏,推度出那弹琴之人,也定是个内家高人,他知道自己功力,还在那弹琴人之下。
突闻远处蹄声答答,自远而来。琴音也是越来越是清脆,只听那琴音清冷飘来,眨眼间那琴声已到了近处。
高小翔与石儿同时星目凝望着谷口,看看那奏琴之人是何等人物,同时也暗中行功运气,准备应付万一。
琴音来得绝速,谷口先是露出一颗庞大的青牛头,跟着露出全身,看似一步一步缓缓而来,其实是快速绝伦的疾驰而至。
高小翔惊讶得失声微嗟,原来青牛背上坐着一个人,前面横搁着一面古琴,来势又稳又快。
人骑在牛背上奏琴,这种驯兽本领,本无足取,但高小翔惊异的不是这个。
原来那人一身雪白衣裳,如云秀发披垂及肩,眼如秋水,眉如新月,纤巧柔软的朱唇上面,衬着一个挺直适度的鼻子,组合成一个出尘超俗的美女,使人恍疑是世外仙人。
琴音微微一转,竟然变为悲怆凄凉之调。
琴章逐渐移近,那美女俯首望着他,琴曲依旧是那么凄凉哀怨。
高小翔徐徐仰首看她,那清澈明亮的眼光,却直射在她心中。
“叮”的一声,琴音为之一变。
美女吃惊地停住手,凝目思索。
空山寂寂,冬风激起阵阵树涛声,还有潺潺水声,组成和平的天籁。
高小翔波荡的心潮,忽然平静下来,耳中也听不到石儿的咽泣声,彷佛在一场风暴之后,随之而来的却是无比的平静。
他的眼光变得更为澄澈明亮,一直投入牛背上美女的心底,一股特有的忧郁气质刹时充满了她的心房。
她变得愠怒地哼一声,倏然一飘身,姿势美妙地站定在高小翔面前,冷冷道:“尊驾未得我允准,擅入‘忘忧谷’,意欲何为?”
她的嗓音金声玉振,朗润至极,听到她嗓音之人,无论如何,也难相信这些是由她口中说出。
高小翔剑眉一挑,面上现出嫌恶之色,初见时所建立的一些美好印象,在这一句话之后,一扫殆尽,冷冷答道:“在下偶游至此,姑娘琴音留我在此,如此而已。”
高小翔天生傲骨,岂能受得了人家如此轻视,冷笑一声道:“你说的可是当真?”
于真琴傲然一笑道:“那有这么多罗嗦,来,我空手让你三招!”
高小翔被她的凌人盛气,挑得直冒火,这时听她还空手让三招,火气更大了,怒极反笑。
他掂一掂手中“灵石剑”,震出丝丝剑气寒光,道;“你若在三招以内丧命,死了可不能怪我!”
于真琴刚一点头,忽见白光暴张,圈射而来。
于真琴一时之间,竟看不出这一招如何变化法,饶她傲气冲斗牛,这时也为之一凛,双脚一蹬,身形破空而起。
高小翔也觉得敌人动作如电,仰头一看,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原来于真琴居然一飞冲天,竟然拔起七丈以上。
第一招虽然狠毒,但毕竟已经落空,当下续使“天山剑法”中的一招绝学“天山游龙”剑尖斜举,指着敌人。
于真琴俯首鹰视,但觉方圆两丈之内,都被敌人剑招威力笼罩,心中又是一凛,清啸一声,双臂一震,身形斜斜飘飞开去。
高小翔料不到敌人轻功如此之高,再不迟疑,抢占先机疾然直扑下去,打算抢先到达地上,仍以原式对付敌人。
于真琴半空中微一拧身,身形猛然加速斜堕,竟和他差不多同时沾地,这种身手功力,的确平生罕见,真想不出此人来历。
这下时机急迫,“灵石剑”挥处,化为武当“乘龙引凤”剑峰划破空气,发出丝丝之声,疾卷过去。
可是于真琴身形太快,他刚使了半招,人家已退了三丈。
高小翔收剑冷笑一声,道:“这种让法,倒不如不让,不过是在比脚程而已。”
于真琴为之一愕,心中想着:“难道要我站着等死?”
但她傲气凌人,口中不肯反驳,朗声问道:“依你说要怎样才算数?”
高小翔道:“当然要我的剑够得着呀!否则我也可以让你三招,你信不信?”
于真琴大怒道:“你试试看!”
高小翔微微一笑道:“好,出手吧!”于真琴,娇叱一声,也不见她怎样作势,蓦然欺至身侧,一掌当头劈下,掌风如山奇妙无比,竟然看不出这一招有什么变化。
高小翔心头一动,依样画葫芦,双脚微微一蹬,身形破空而起。
心念一转,又是一掌劈去。
高小翔发觉对方这一招,无论在招式上抑是功力上,都无懈可击,猛吸一口真气,身形蓦然复又飘起,退飞数丈。
于真琴二则未曾得手,怒哼一声,电射追去,半空中掌势缓缓吐出,声势骇人。
高小翔被迫得一沉气,身形坠地,脚尖一沾地,腾身复退。
他轻身功夫就高人一筹,于真琴空负一身绝世武学,也是奈何他不得,刹那间三招已过。
高小翔望着她冷冷问道:“怎么样?我的话没错吧?”
于真琴柳眉一挑,厉声道:“不管怎样,你今天别想生出‘忘忧谷’。”
高小翔扬扬手中长剑,仰天傲笑数声道:“你当真有此等自信。”
于真琴蓦地娇叱一声,飘飞而起,一掌当头劈下。
高小翔心知对方这个姿容绝世的美人,功力奇高,哪敢怠慢,手中“灵石剑”一举,白虹电射迎击上去。
于真琴娇躯微闪,也不知她用的什么身法,轻轻的闪过高小翔一击,举起手来,反劈三掌。那掌力一下比一下重居然把高小翔攻势挡住。
只见她立刻施展开一路奇怪手法,掌指并用,脚所踏方位之奇,似乎比朱丽所传的“璇玑步”法还要高明。
特别是当她使出指上功夫,往往相隔数尺,便圈指轮流弹出,指风坚实异常,似乎能够闭穴。
因此高小翔不得不封穴或闪退。
于真琴趁隙便用出擒拿手法,拿腕拿剑。
这一来恰恰扯个平手,此进彼退,打得十分激烈。
远远望去,但见白虹如雪花飘舞,中间困住一个惊世绝俗的白衣美女,但见她衣掌飘飞,宛若天人,纵横旋复地攻拒不休。
但见他们出手之狠辣准毒,与及那种迅捷简直无法形容。
两人所用武功都不是整套剑法,其中包括了天下各家各派有名招术。
两人越打越是心惊。
高小翔冷哼一声,蓦地剑光四射,使出一招“少林寺”的十八罗汉腿法,暗藏在剑光中踢出来。
只见于真琴毫不在意地全神应付他四射的剑光,身形略一摇摆,便将这一腿破解,跟着腾飞一腿,反袭他足踝上的“昆仑穴”。
高小翔哧出一身冷汁,赶紧旋身连发数剑,才弥补住这空隙。
高小翔暗运功力,蓦地一式“长虹吐焰”,剑光如匹练卷去,剑上更发出丝丝异响。
这一剑是他毕生功力所聚,于真琴挡不住,厉啸一声,身形急飘开去,可是裂帛一声,雪白衣裳已被划割一道直直的裂口,露出来里面的贴身内衣。
高小翔毫不放松,身剑合一,疾射而至。
于真琴险极的避过一击,见高小翔再度袭来,心知他一追上来,再也难以招架。
危机瞬息间,于真琴猛一横心,做了再说,真气沉处,身形斜坠。
只见她一掌扇去,幻起满天掌影。
高小翔刚刚冲到,但觉那漫天掌影中风声劲锐,不敢大意,只好硬生生劈出左掌,一股掌风过处,一方面击开身前掌影,一方面帮助身形稍挫,跟着剑光涌起一团光幕,把身前封得严密无比。
就在此时,只听于真琴一声娇叱道:“把命留下——”
娇喝声中,一掌轻飘飘击出。
这一掌非同小可,原来于真琴趁高小翔身形顿挫之时,已退开两丈,运功聚力,白玉也似的脸庞,有如喝醉了酒似的完全通红,掌风离手寻丈,哗啦啦一声暴响宛如天崩地塌声势之惊人,难以言喻。
高小翔刚刚飘前寻丈,忽觉敌人掌力十分猛恶,赶忙使出一式“长虹吐焰”,剑光如虹,破解这一下厉害无比的奇功。
轰的一声,高小翔仗着绝顶的剑术,和深湛功力,把来势破解了大部份。
但余力过处,胸口如被万斤大铁锤击个正着,登时天昏地黑,胸中一闷,张口喷出一口鲜血。
他的身形反而向后面上空飞起,然后滚坠下来,砰然一声,跌在地上。
石儿一见情形不对,身形一晃已到高小翔身侧,低下头,轻轻问道:“高哥哥,你伤得怎么了?”
高小翔惨然的摇了摇头,挣扎着坐了起来,闭目调息起来。
于真琴一掌把高小翔震伤之伤,娇躯摇晃了几下,差点儿站不住脚,面色苍白无比。
但她吸了一口真气之后,立刻稳住身形,仰面向天,苦笑一声,随即调元纳息,暗运真气。
片刻间已好转过来,满胸杀机涌上心头。
她这刻不但杀机填胸,还有极令人不安的嫉念,缠绕在她心头,她想道:“这人居然如此厉害,年纪又轻,再练几年,岂不是我于真琴一个劲敌?唉——”
她叹口气,徐徐抬手,运力于掌,缓缓向高小翔走去。
萧石儿一见来势不对,陡然厉声喝道:“站住!”
于真琴望着他微微一笑,依旧向前走去。
萧石儿怒道:“叫你站住你听到没有?”
于真琴这一次连望都不望他一眼,依旧缓步向高小翔走去。
她的遐思从心底萌生,多少年来,她寂寞地独居山中,假使她是愚昧和寡闻的孩子,那倒没有什么难过的。
可是她一肚子学问和一身武功,再加上她超俗的美丽,使她一切都和常人不同,甚至幻想中的伴侣也非得和她一样条件才行。
现在躺在她脚下的,正是这么一个男子。
他的磊磊英风,一身绝艺在在都使她一见倾心……
就在此时她猛觉“拍”的一声脆响,右颊已被人结结实实的打了一下,打得她差点眼冒金星。
凝目望去,但见石儿站在身前丈余手指着她,怒道:“还不赶快给我站住?”
于真琴有生以来何曾如此挨人打过,怒火陡起,也不见她如何作势,猛然欺至萧石儿身侧,扬手来一把向他脉门扣去。
岂知她一把向他扣去之后,眼前已失去萧石儿,原来他正站在自己身后,眨着大眼睛,怔怔的瞧住自己。
于真琴看好了位置再度发难,闪电般向他欺去,依旧是扬手扣向他的脉门。
她突然出手,但这一下距离既近,发难又很突然,应该是很难躲过。
只是很奇怪,只见萧石儿身形一闪,又已失踪影。
这一次于真琴已经留神注意萧石儿的去向,她一击不中,立时挫腰振腕,原势不变,如影随形般,追击过去。
两人一攻一避,快如电光石火。
于真琴已看出这年纪轻轻的小孩,已怀绝学,不下绝手,无望即胜,猛然一声清啸,身子突然拔升而起,半空中一个翻身头下脚上,向萧石儿扑击过去。
萧石儿因为人家身在半空,已然无法再施用玄妙的轻身之术避敌,立时振臂迎击缓缓推出一掌,向于真琴劈去。
于真琴躺在半空,陡然一沉腕,指峰下点,身子微拧。
避过了萧石儿劈来掌势,直点前胸。
于真琴这一招用得十分冒险,掌势掠着衣而过,差一点就要伤在萧石儿的指力之下。
萧石儿想不到于真琴竟冒奇险抢攻,只见他猛吸一口气,把挺跃之,突然收住,随着于真琴疾沉掌势,仰卧地下,以背脊贴地,骤然向右边滚开三尺,让开了于真琴一着杀手。
萧石儿应变虽然够快,只是于真琴比他更快,整个身子如一阵风的飘到,扬起右腕再度扣向萧石儿的脉门。
萧石儿只感右手脉门一麻,人已晕了过去。
于真琴幽幽的叹口气道:“今天我的心情怎么这么怪呢……”
说着,她一手接一个,直向那白云缭绕的山峰走去。
在白云缭绕处,凹进去一个山坳,里面有数亩大小,山坳入口是两道峭直白石壁。
坳内碧绿丛中,一座古朴的石室,相当高大,石壁以至壁顶都爬满了古藤,绿色的叶子,盖布住整座石屋,远处乍眼看见,无不误为绿阴,浮起清凉绿屋之感。
高小翔悠悠醒来,已是黄昏时分,举目浏览一下四周,只见此房甚是宽大,陈设简朴而饶古趣,床上被褥传来阵阵幽香,分明是女人闺房,近窗处的楠木方桌上,燃着一炉檀香,白烟袅袅……
袅袅升起的白烟,忽然幻成一个人的面影,他感伤的轻轻叹口气,想道:“——我无亲无故,连个朋友也没有,即使所有的人,都知道我陷此地,但谁会关心呢?丽姊,我想只有你会关心了,只是你的行动多不自由啊,设若你知道我被囚居在此,你也是无能为力啊———”
想到这晨,他的心绝望地绞痛起来,他已被人间遗弃了许久,但他毫不在乎,假如有一个人肯关心他的话,他敢向全世界挑战!
他觉得十分口渴,便挣扎地起来,刚刚撑起半身,一阵头晕眼花,摔回床上。
有人轻轻走进来,在床边木立不动。
高小翔努力的睁开眼睛一看——
只见一个窈窕的身影,风姿万种的轻移莲步,正走出房门。
他认得那背影正是那美若仙人,而又怪异无比的于真琴。
于是,他的思绪如潮了。
不久,窗外不远处,忽然传来琴韵,音调安祥柔和,一如流水般平滑地经过山谷,流到平原然后汇合在大江中,滚滚归赴茫茫大海。
高小翔胸襟为之一畅,但丽姊底超尘绝俗的倩影,仍然浮现在心头,只不过已换上多情的微笑,温柔地凝望着他。他紧闭眼睛,努力去捕捉那个倩影。
柔的琴韵不住鸣奏,他又沉沉坠入梦乡。
歇了一会,于真琴走进房来。
高小翔恬畅的睡态,使得她如被强力的磁石所吸引住,那对乌亮而有神采的眼光,直勾勾地落在他的面上。
她觉得自己找不出任何字眼,足以形容她自己目前矛盾的心情。
于真琴自怜地轻叹一声,她所奏的琴韵,已流露出她深怀心事——
她手中还捧着一个白玉盒,盒盖上刻着“何首乌”,她先把玉匣盖好,放在他枕旁,然后伸指轻轻点在他睡穴上。
高小翔睡得更甜更美,她凝视高小翔片刻,把“何首乌”放在他口中。
回身走到桌前,铺笺磨墨,提起笔来,写道:“一时失手,误伤尊体,罪无可赦,仅以所珍藏之千年‘何首乌’,喂你服下……”
写到这里,心中觉得不大舒服,隐隐感到自己写得太谦卑,会被高小翔识穿心事,因而加嗤笑,便把笺纸撕掉。
起身欲走时,只见她细眉微皱,露出幽怨之色,竟是美绝人寰,教人看罢,心都软了。
她走出房去,在石屋前那道小溪边,找块大青石坐下,从怀中抽出“青玉箫”,吹奏起来。
她满怀心事,都从箫上抒发出来,悲怆自怜之极。
高小翔在酣睡中被箫声惊醒过来,但听那箫声柔韵袅袅,荡空飘来……
这声音听去不大,但入耳却是异常清晰,初闻音韵,只觉柔和婉转,其是动听,但越听越觉不对。
那一缕箫音,有如深闺怨女婉歌,声声扣人心弦。
高小翔心头一震,觉出不对,已然过迟,心神已被幽幽箫声所扣,一时间六神无主,幻象随生。
眼前境界一变,只见丽姊满脸泪痕,含愁深闺,呜呜咽咽,哭个不停,高小翔心中说不出万种凄凉……
箫声蓦然收歇,使人疑真疑幻,待高小翔清醒过来,眼中热泪仍在夺眶而出,染湿了一片枕头。
他蓦觉往事如烟,就像前生发生般,离现在是那么遥远和不可追忆……
高小翔慢慢支起上半身,挪到床头,靠着床头的拦屏,他想道:“这箫音怎么这样厉害?几乎已到随意控制人的地步,再厉害一点,就可以以箫音杀人于不知不觉中了,不知丽姊的‘口诛真言’练得怎样了……”
想到这丽姊,他惨淡的微笑一下,他看到床头壁上挂着自己的“灵石剑”,这时整座屋子已然暗了下来,只有从窗外映射进来大雪的反光。
突然!他想到了今宵与“华山派”的约会。
此刻他的眼光从壁上的“灵石剑”移回来,回望一眼,石儿已不知去向,窗门和房外依旧。
他坚决地忖道:“无论如何,只要我有一口气,决不失约,否则真叫他们看不起我了。”他用力支起上半身,哪知他这一用力,整个身子几乎飞了起来,他一阵高兴,连忙起来到地下走走。
忽然发觉他的伤势,居然已恢复了八成……
于真琴在窗外望了他许久,高小翔那股特有男人气度,有如一块大石掷在她平静的心湖上,起波纹,然后涟漪无数。
她觉得很苦恼,因为她不想爱任何人,为的是她太自负了,以为这世上没有一个男人足以匹配她。
现在高小翔令她心湖荡漾,这使她觉得太伤自尊心了。
这时见高小翔移身过去,取下壁上的宝剑,分明有意要走,她的心头突然泛起一股莫名的怅惘……
于是,她暗自惕励道:“真琴啊!真琴,他怎么配得上你?不要太痴心了,何况他对你又是那么冷淡,从今后,忘了他吧,永远不再想那可恶的家伙!”
要知于真琴的容颜,每一个遇见她的男子,没有不对他表示倾心爱意的。唯独高小翔例外。
他非但没有对她表示好感,甚至有点嫌恶,是以此恨之深,永难消灭。
高小翔取下了“灵石剑”,整了整衣服,在桌前铺纸磨墨,提起笔来,写道:“扰叨一日,感谢之至,匆促成行,未能辞别,深感遗憾,他日有缘,江湖再会。”
下面提款小翔。
写罢之后,他环目四周一眼,见石儿正在室内的一角睡得正酣,他走过去,拍醒了他,双双跃出窗外。
这时在窗外的一丛树影后面,有一对眼睛正热切地注视着他们。
她见到他们双双跃出窗外,白玉也似的脸上突然泛现一股杀意。
但随即消失不见,轻叹息一声,狂奔上山顶,就在那块危石上,抽出“青玉箫”吹奏起来。
在她的心中,情感波涛冲激排荡得有如风暴中的海面,她除了失望悲伤之外,还异常痛恨自己何以会爱上这个男人。
现在她不得不承认,自己果真对高小翔起了不平常的感情,否则,一见他要走,自己焉会如此悲伤。
否则,自己何以会破坏自己的誓言,不忍杀他,而就此让他平平安安的踏出“忘忧谷”?
这一点令她十分难堪,十分损伤了她的骄傲和自尊心……
是以,那箫声在悲哀之中,又含有自责自恨的味道。
高小翔听得有些惘然。
萧石儿却拉着他的衣袖道:“高哥哥,这箫音怎么那么悲哀啊!这吹箫之人,一定有着许多无可诉说的心事,是以,要藉箫声来发泄一下,你说是吗?”
高小翔叹了口气道:“唉!我们别去想了,我们得兼程赶路,在三更前到华山‘莲华峰’赴一个约会去。”
说完,拉着石儿,择好了方向向“莲华峰”急奔而去。
渐渐地,他们的身形消失在“忘忧谷”之外。只余回气断肠的箫在群峦叠峰中回荡飘扬,给这凄迷的夜,带来了悲凉。夜深了。
一更,二更,……时光在无情飞逝。
整座华山“金龙宫”,笼罩在一片阴沉里。
三更终于到了。
“金龙宫”里,突然传出三声清越悠扬的钟声。
他们和三天前一样,由一排灯队前导,接着第二三代弟子依次鱼贯而出,最后是“华山三圣”,独独不见了“华山圣翁”。
不消盏茶光景,“莲华峰”下飞快奔驰来两人,正是高小翔与石虬。
“紫霜剑”宇文东越众而出,跨上两步抱拳朗声道:“贵宾光临,寒山之幸,‘华山三圣”恭候多时了。”
高小翔微微颔首还礼道:“今天我是诚心找你们麻烦来的,我们彼此似乎不用如此客气。”
就在这个时候,“华山圣翁”已自“金龙宫”内出来,神态肃然,望着高小翔道:“高少侠,果真信人,本掌座看在三日前救我华山一劫的份上,只要少侠将‘华山剑谱’给送回来,本掌座一切愿意听凭处置。
高小翔冷笑一声道:“设若我无法将‘华山剑谱’带来,你又打算如何?”
“华山圣翁”闻言微怔,就在他踌躇着如何应对之时,“朱砂剑”夏侯南已然忍不住高小翔的狂妄之态。
他冷冷地代掌门人答道:“那你就别动我华山一草一木。”高小翔微微一笑,道:“华山一派,声震武林,在下今宵愿意一试,以广见识,尚望‘华山圣翁’不吝指教才好。”
“华山圣翁”脸色微微一变,不悦地道:“高小翔一再苦苦相逼,你以为‘华山派”当真怕事吗?”
高小翔冷冷一哼,道:“不怕事最好。”
“华山圣翁”脸色遽然一变,道:“高小翔既然执意如此,本掌座只有从命。”
高小翔道:“从哪一个开始,还是一齐来?”
“华山圣翁”喟叹一声道:“解铃终须系铃人,就从我开始罢!”
就在此时,“朱砂剑”夏侯南一闪而出,道:“掌门师兄,你乃一派掌门,兹事体大,让我先挡他一阵再说。”
双掌一推一合,一招“我佛如来”,卷起一股疾风,朝高小翔兜头盖脸地狂卷过来。
高小翔哈哈一笑,将早已运蓄十足的“屈指神功”功力,随意弹出,只用了四成功力。
这一招使出,无声无息,一点动静没有。
但闻一声,砰然闷响,高小翔微笑着挺立不动。
“朱砂剑”夏侯南仰脸一踉跄,像个圆球似地,倒翻而退。
高小翔此时的功力已比“拘魂宫”主等略高少许,他随意发出的一缕“屈指神功”功力已是半年前的两倍而有余,试问“朱砂剑”夏侯南受得了吗?
当堂只见“朱砂剑”连滚两滚,翻身勉力坐起,脸色已是大变,身躯动得两下,复又低下头来,默默调神养息。
这一掌还是高小翔手下留情,否则他如今焉有命在。
高小翔傲然一笑道:“怎么?还有哪一个愿意试试在下的‘屈指神功’功力?
他话声甫落,猛见“碧血剑”卧龙明一闪而出便拟出手。
这时,“华山圣翁”猛聚全身真气,断然一声虎喝道:“且慢!”
声震寰宇,入耳嗡嗡欲聋。
高小翔愕然抬头,暗暗惊道:“‘华山圣翁’果然名不虚传,但听他这一声,内力充沛,扬而不亢,比我对他的估计又要高出一筹,今宵单只他一个就够我对付,若他们到时不顾江湖道义,群起而攻,胜负还难以预料呢!”
“华山圣翁”一声断喝后,转脸对“华山三圣”道:“你们绝非他的敌手,与其平白送死,倒不如留下命来,日后苦习本派绝学,或望有报仇的一天……”
说到这儿,突然转脸对高小翔道:“高少侠请!”
高小翔微微一笑道:“你请。”
“华山圣翁”已觉出眼前之人,功力高不可测,不再客气,暗运一身真力,毫无保留地,以一招“佛朝西天”,合掌猛向高小翔推去。
高小翔运足八成“屈指神功”功力,朝他疾袭而来的掌力弹去。
四掌遥接,“华山圣翁”被震得心浮气动。双方都没有后退半步。
他们同时怒哼一声,各自运足真气,向对方发出比第一掌更为凌厉的第二掌。
四掌再度交接,“华山圣翁”被震得一连退了三步,方将势子煞住。
这一次,高小翔也被震得退一两步。
他们再度扬起手来,劈出第三掌。
这一次“华山圣翁”被震得退了六步,同时喷出一口鲜血。
高小翔也被震得退了四步,脸色苍白。
但他们各自仍不服输“华山圣翁”再度扬掌向他劈去。
高小翔冷哼一声,运足“屈指神功”弹出,又是硬接一掌。
这一次“华山圣翁”被震得飞出丈余远处。
高小翔也被震得跌出六七尺远,张口喷出一口血来。
高小翔勉强运气镇住内腑伤势,霍然拔出背上上长剑一扬,快逾流矢般的一掠而至“华山圣翁”身侧,长剑扬处,“华山圣翁”一条右臂,已应势而下。
当他正想扬剑再劈下“华山圣翁”左臂时,两道银虹其疾无比的向他劈来。
高小翔顾不得伤人,冷笑一声,全身平空拔起两丈来高,一避之势,让开了“紫霜剑”宇文东与“碧血剑”卧龙明的合击之势。
接着加手一剑,逼开了他们两人,冷冷道:“你们当真找死?”
“紫霜剑”宇文东与“碧血剑”卧龙明双双跃落在“华山圣翁”身侧,不再出手抢攻,但他们却凝神戒备,只要高小翔一有举动,立即出手。
高小翔此时内腑气血翻涌,也不敢再仗剑进攻。
他们相持了足足有一刻工夫,谁也不先讲话,谁也不先出手。

第十三章 又爱又恨真难为
突然,“莲华峰”下传来了一阵长笑之声,笑声由远而近,瞬息间已至峰头。
“华山派”之人在闻得那长笑之声后,脸上都不禁一喜。
高小翔抬头望去,只见夜色中,一道人影由峰下急奔而至。
突然收住长笑之声,沉沉一叹道:“人生人死,犹如朝露,花开花落,流年似水,好快啊!一年一度,八大门派为各派所失剑谱所召集的腊八晨会,转眼又至,老朽有劳贵派弟子冒着大雪,列队恭候,老朽这厢有谢礼了。”
话刚完,峰头已跃落一个白髯垂胸,身着长衫,肩背长剑的老人,那清奇的像貌,一望即知是个极具身份之人。
但见他跃落峰头之后,眼光瞥及断臂静恬的华山掌门人,突然脸色微微一变,望着“紫霜剑”宇文东不发一语。
“紫霜剑”宇文东跨前两步,躬身一礼道:“掌门师兄重伤之下,不曾远迎,还望括苍掌门人见谅。”
括苍掌门人“荒山神雕”温良才左手拂着胸前白髯,目光横扫了仗剑而立的高小翔一眼,肃容问道:“不知贵派祸由何起?”
“紫霜剑”宇文东微微一叹道:“掌门当还记得,‘一代情圣’高明仁吧?”
温良才微微一叹道:“老朽记得,他盗去本派剑谱,以至使老朽抱憾一十二载,无日不以此为念。”
“紫霜剑”宇文东长叹一声道:“没想到十二年前他盗书于前,十二年后,他儿子却仗剑寻仇于后,真是天理何容?”
温良才闻言一惊,目光忽然投落在高小翔身上,突然仰天哈哈而笑道:“恕老朽年迈眼拙,这位少年,你可是近半年来轰动武林的高小翔吗?”
高小翔冷冷答道:“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
温良才呵呵两声,道:“老朽久闻大名,只恨无缘见一面,想不到今夜能在‘莲华峰’上幸会。”
高小翔正想反唇相激,突闻远处传来一阵细若蚊鸣,但却极为清晰的声音道:“小不忍则乱大谋,能逃生时且逃生,石儿我带走……”
话声甫落,高小翔转脸向石儿停身之处瞧去,但见一道人影奇快无比的一闪而逝,石儿已失了踪影。
但听半空中传来他娇稚的声音道:“高哥哥,他们人多,你斗不过啦,快逃……再见!高哥哥……”
刹那间,声音隐没在重重山峦间。
高小翔微微的叹口气想道:“看来等一下八大门派的掌门人都会齐集而至,现在若不见机全身而退,等下要想留得一条残命,那恐怕要比登天还难……”心念至此,突然昂然大步向温良才走去。
温良才陡然呵呵一阵大笑道:“站住!”
高小翔脚未停步的向前走去,冷冷道:“怎么?你想留住在下。”
他猛然向前一跃,脚还未落实地,突闻一声冷笑道:“回去!”
一股强劲的掌风,迎面直撞过来。
高小翔因身子悬空,无法闪避,只得一扬左掌,硬接一击。
四掌相接,高小翔因双脚未落实地,心中又毫无戒备,再加上适才已经过一番力拚,吃那撞来奇猛掌力,震退了三四步远,心神也随着一震。
高小翔冷漠一笑道:“想不到一派掌门之人,这等暗算行为,一旦传扬江湖,只怕‘括苍派’声望影响非浅……”
温良才哈哈一笑,道:“那倒未必见得……”
高小翔冷笑一声道:“你当真想阻住在下,那就试试看!”
话出口人也同时发动,呼的一掌,猛向温良才劈去。
温良才闪开一掌,左右双拳并出,还了一招“双风灌耳”。
两人甫一接手,立时各出全力拚搏,刹那间掌风飘飘,掌影激荡,打得十分激烈。
激斗了十余合,仍是个不胜不败之局。
高小翔心知再拚斗下去,情势于己很是不利,一方面自己内腑伤势必然转剧,一方面再耗下去,等到有人再度赶来,自己要走,那时恐怕就很困难……
心念至此,再也无心恋战,大喝一声,连劈三掌。
这三掌威势,猛烈绝伦,奇劲掌风,排山般直撞过来。
温良才呵呵一笑,道:“你准备和老朽拚命了吗?”
右掌一招“云开月现”,迎击而出。
他这一掌迎击,看上去毫未用力,只是随手推出,其实已暗中运集了内家罡力。
高小翔疾猛掌风,刚和温良才劈出的力道一接,突觉心头一震,人被震得退了两步。
温良才却也被震得退了一步。
温良才冷冷一哼,微进一步,左掌忽的再向前送出半尺。
高小翔再想收掌跃退,哪里还来得及,但觉一股山崩海啸般的潜力,反击过来。
他突然冷冷一哼,脚踏“璇玑步”,轻轻避过锐锋,把右手剑归鞘,双掌缓缓向前吐去,施出“生死三式”的第一式“生生死死”。
温良才眼看就要把高小翔震伤掌下,哪知眼前人影突然不见,身侧掌势已然到达。
他心头微微一惊,刚想回避,但见高小翔双手突然一分,右臂已然被抓个正着。
猛闻高小翔大喝一声道:“去吧!”
温良才随着喝声,被抛出了丈余远近,张口喷出一口血来。
高小翔内腑本已受伤甚巨,再动用上真力,蓦觉内腑气血一阵翻涌,也吐出一口血来。
这一举几乎震惊了“华山派”之人,但见他们一个个呆若木鸡,望着他出神。
他略事调息了一会儿,待内腑翻涌气血平复后,转脸对温良才冷冷一笑,道:“括苍掌门人,不过如此,在下本想再领教几招绝学,不过阁下实在太令在下失望了……”
他话犹未完,蓦闻一声佛号传来,声若洪钟,字字入耳。
高小翔定神望去,只见丈余外,不知何时已站着一个赤手空拳,身披大红袈裟,身材修长的老僧。
他左侧站着一个身穿月白僧袍,长眉垂目,双目微闭的老僧。
右侧却站着一个相貌奇古,仙风道骨,年约七旬的老道。
三个人一字排开,静站在那儿,夜风飘起他们的衣袂,宛若神仙中人,令人望而肃然。
高小翔一见,暗道一声“完了”!
随即心中泛涌起万千思绪,他想道:“无论如何,我一定要逃出他们的重围,否则就是战死……”
心念至此,纵身一跃,人已在三丈开外,若非他身受重伤,此时一路怕不止在七丈开外。
就在他身形甫一落地之时,眼前已飞落一人,高小翔定神一看,正是那身披红色袈裟的老僧。
但见他淡淡一笑,望了高小翔一眼,冷冷的道:“想不到小檀樾年纪轻轻,居然连败华山、括苍两位掌门人,如果贫僧想得不错,小檀樾当是近半年来轰动武林的高小翔了!”
高小翔微微一笑道:“好说,好说,大师父怎样称呼,恕在下眼拙,识不得你大师父。”
那老僧倏然闭上双目,干咳了两声,道:“阿弥陀佛,老和尚山野中人,姓名早已忘去,不说也罢!”
高小翔冷冷一哼道:“大师父太客气啦,你拦着我干吗?我要走了。”
那位老僧被高小翔一问,实在也想不出拦着人家的理由,不由怔得一怔,正想闪身让高小翔过去。
温良才看得心头一急,也顾不得内腑伤势,大声叫道:“‘玉光大师’,别让他逃了,他是高明仁的儿子……”
“玉光大师”蓦然睁开双眼,两道炯炯眼神,直逼视在高小翔脸上,问道:“你父亲可是高明仁吗?”
高小翔傲然答道:“不错。”
“玉光大师”低呼一声“阿弥陀佛”道:“如此说来,那恕贫僧要动手留人了。”
高小翔冷冷一笑,道:“那你就留留看!”
说完话,一错步,欺身直进,双掌合什,又是一掌“生生死死”缓缓攻去。
高小翔心知当前几人,个个都是劲敌,尤其那长眉垂目的老和尚,眼睛开阖之间,有如冷电暴射,更是莫测高深,他心知唯一脱困之法,就是速战速决,是以他一出手,就使出绝招。
“玉光大师”低宣佛号,但感高小翔袭来掌势奇奥无比,不敢硬接,跃身向后避去。
高小翔正想跃身追去,连施“生死三式”的第二式“死死生生”一举奏效。
哪知他刚一跃起,蓦闻一声大喝。
“玉光大师”陡然双掌平胸推出,一招“排山倒海”,迎头撞去。
“玉光大师”是“峨嵋派”的一代掌门宗师,功力深厚异常,这两掌又是蓄势而发,力道奇猛,非同小可。
高小翔吃他双掌劈出内家真力,又被迫得退了回去。
“玉光大师”被高小翔那一招奇奥无比的“生生死死”骇了一跳,再也不肯让高小翔有出招的机会,呼的又一拳劈来。
高小翔因内腑伤势极重,再也不敢挥掌硬接,只得再度退避。
“玉光大师”右拳落空,左拳却接连劈出,功力之纯,收发之速,迫的高小翔无法出手还击。
高小翔怒道:“大师父这等苦苦相逼,可不要怪我出手不留情了!”
就在此时,“玉光大师”又是一拳劈来。
高小翔闪身一让,避开拳势,他用的“璇玑步”法,“玉光大师”,只见对方人影一闪,已失去方向,不觉一呆。就在他微一惊震之际,突觉一股拳风掠面而过,哧得他向一侧跃出丈余远近。
岂知他脚刚一着地,高小翔已如影随形的袭到身后,不禁吃了一惊。
他心知难再避让,但他乃一派掌门之人,功力何等深厚,一个急转身,反向敌人身侧欺去。
他应变虽快,但高小翔的拳势更快,他距高小翔还有二尺左右,高小翔掌势已挟风近身。
“玉光大师”只得运气侧转,用后背硬接高小翔袭来的一击,但觉心神一震,张嘴喷出一口鲜血。
幸得高小翔此时功力只有原来的六成左右,威势减了很多,这一掌虽然不轻,还未把他打晕过去。
“玉光大师”一咬牙,猛提丹田真气,压住脸中翻湖气血,举手一掌,猛向高小翔劈去。
他在受伤之后含忿反击,快速至极,高小翔略一怔神,被他一掌震得退出七八步远,连喷数口鲜血,身子摇摇欲倒。
高小翔霍然拔出背上长剑,以长剑支地,星目暴睁,口中鲜血不停的喷在地上,一步一步向前走去。
在场之人,似被他的神勇慑住,竟没有一人出手拦他。
这时,高小翔神志已陷入半昏迷状态,走了几步,竟然一跤栽倒在地。
就在此时,突闻一缕箫音遥遥传来。
刹那间,那箫声已至峰下。
这时东天泛起一片亮光,敢情天要亮了。在微微的晨光下,只见一个身着雪白衣裳的绝色少女,身骑牛背,口吹绿箫,凌风而来。
她一到峰顶,目光忽的触到了昏迷不醒的高小翔,娇丽无比的粉脸,突然泛上一抹杀意。
也不见她如何作势,整个身子已如行云流水般的跃至高小翔身侧,缓缓蹲下身子,左手在高小翔背心“命门穴”上轻轻拍了一掌,潜运真力,瞬息间连走“复结”、“百会”、“玄机”三大要穴。
只听高小翔一声长长的叹息。,慢慢的睁开眼睛,他一眼认出来人就是于真琴。
于真琴心头一喜,扶他坐起来,问道:“你已经认出我是谁了!”
高小翔睁眼望了望她,吃力的点点头,微动嘴唇,似想说话,哪知刚一张嘴,一口鲜血由胸中直喷出来,溅的于真琴满身都是。
于真琴冷哼一声,缓缓站了起来,冷冷问道:“你们是谁伤了他?”
站在一旁的各派掌门,见她骑牛而来,早就对她注意有加。
看她绝世丰仪,和那湛湛逼人的眼光,以及悠闲自若的神态,似乎不把在场之人看在眼内,更使人难测高深。
站在数尺外的那一个身月白僧袍的老僧,忽的合掌当胸,高喧了一声佛号。
声音缓长低沉,却如怒狮猛吼,字字震人心弦。于真琴冷笑一声,道:“你穷吼什么劲,我问你们的话,你们听到没有?”
那老僧人沉声宣了一声佛号,正待答话,突闻砰的一声。
大家转头望去,只见高小翔挣扎着站了起来,踉跄奔了两步,又倒了下去。
于真琴望了他一眼,满是怜惜,凄婉一笑道:“小翔,你等着,待我杀了他们,替你报仇后,再走吧!”
说完,纵身一跃,玉箫快如电奔,一招“笑指天南”,直向那身着月白僧袍的老僧攻去。
陡然间发难突袭,实大出那僧人意料之外。
只是那身着月白袈裟之人,乃少林一代有道高僧,少林掌门人“慈恩大师”,武功岂是凡俗。
但听他低宣一声佛号,左掌一迎,硬向玉箫迎去。
“慈恩大师”掌风刚刚触在于真琴的玉箫上面,忽觉被一股斜出的力道滑在一边。
“慈恩大师”本已暗中运集了功力,想再度发掌。
但他目睹于真琴出手一招后,忽然把运集的功力散去,飘身退了丈余,神色严肃,目光逼视在于真琴脸上,问道:“姑娘虽只出手一招,但已使老衲大开眼界,敢问姑娘,是那位高人门下?”
于真琴冷冷一哼道:“本姑娘师父是谁,干你何事?”
“慈恩大师”被骂得脸色微微一变,道:“老衲好心相问,施主何故出口伤人?”
于真琴微微一笑道:“出口伤人又怎样?”
“慈恩大师”低宣了一声佛号道:“施主何必逼人太甚,老衲已十年未曾与人动手……”
于真琴突然娇笑一声,道:“好啊!那我今宵偏要逼你出手。”
右手玉箫一举,不见她移步跨足,倏忽间已到了“慈恩大师”左面,玉箫下沉,指袭着“慈恩大师”脉门要穴。
“慈恩大师”只觉于真琴点来玉箫,带着一股尖风,心知她一点之势,力能贯穿金石,自己虽然运集佛门般若神功,只怕也承受不起,心念一动,身子倏然飘退数尺。
于真琴冷笑一声,疾追而上,箫掌齐施,瞬息间,攻出三箫,劈出五掌。
这一抡急攻,抢尽先机,迫的“慈恩大师”无法还手,被于真琴逼得他步步后退。
瞬息间,交手了二十个照面,“慈恩大师”始终无法抢回主动,但他功力深厚,虽失先机,无法攻敌,但还防守得住。
高小翔长吁了口气,挣扎着坐了起来,向场中望去——
这当儿,于真琴和“慈恩大师”已打到紧要关头。
“慈恩大师”已挣回主动,以少林“十八罗汉拳法”迎敌,每出一拳,必带着一股呼呼劲风。
但闻呼呼拳风之声,潜力激荡到数丈之外。
于真琴的招式却博杂得令人看不出出自何门何派。
只见她一个身子,轻飘飘的,有如长絮舞风,步步生莲,全身不住摇摇荡荡,随手攻出的掌势。
看上去也十分缓慢轻飘,有气无力,一袭白衫,被“慈恩大师”震的不停飘动,宛若云中仙子,飘飘起舞,好看已极。
但“慈恩大师”心中明白,于真琴攻出的掌势,表面上看去,似是毫无一点劲力。
其实,那攻出的掌势,早已暗含了内家气劲,只不过蓄劲未发而已。
他知道只要被于真琴那虚飘飘的掌势击中,含蕴在掌内的劲道,立时弹震而出,专伤内腑,阴毒无比,一不小心,让她拍中,就得当场伤亡。
但见他们一个拳如开山巨斧,一个掌似飘风柳絮,一个极刚,一个极柔,看的人眼花缭乱。
于真琴因为见“慈恩大师”手无寸铁,遂把右手“青玉箫”交到左手,一直不用。
两人交手于百招之上,仍是个不胜不败之局。
但“慈恩大师”的“十八罗汉拳法”,是一种刚猛拳势,每攻一招,必然消耗不少真力。
这等拳法,如遇上功力稍逊于自己之人,威力最大,三五招就可以把对方击败。
但遇上于真琴这等人物,情势就不大相同。
她以极柔掌势,自己敛神蓄劲,养力不发,游走到“慈恩大师”身侧,乘隙攻出几招。
逗引“慈恩大师”全力发拳,以消耗他的真力,这就是所谓柔能克刚之道。
“慈恩大师”对敌经验何等丰富,他虽早已窥破于真琴的心计。
但他自信功力深厚,“十八罗汉掌”威力强猛,于真琴如不和他硬拚真力,绝不能接到百招,他自仗一身佛门般若禅功,拳能碎石开碑,最适宜和人硬打。
哪知于真琴的拳法太过怪异,不但极尽柔软,而且还暗含了五行生克之理,移步转身,招招含蕴玄机。
她这一套精奥奇学,正好克制住“慈恩大师”的“十八罗汉拳法”。
待他觉出不对时,已攻出百招以上,全身真力,消耗大半,顶门上汗水隐现,拳风逐渐转弱。
细看于真琴,却是气定神闲,接了他百招以上威猛绝伦的“十八罗汉拳法”仍若无其事。
这时“慈恩大师”已明白当前敌人,是他生平中所遇的唯一强敌,如果再这样打下去,即使不伤在对方手中,自己也要活活累死。
心念一动,拳法忽变,由凌厉无匹的猛攻,改作以静制动的防守,凝神敛气,运气护身,不再出手抢攻,两掌交叉胸前,双脚随着敌人的身子转动。
只听于真琴一声冷笑道:“闻名天下的‘罗汉拳法’也不过如此而已。”
掌势一变,欺身直进,右手食中二指,点袭“气门穴”,左手玉箫拦腰扫去,两招并出,快如雷奔。
“慈恩大师”吃了一惊,暗道:“这人武功果然与众不同,玉箫若攻若守,使人难测虚实,看来今日之战,决难善罢干休,不作生死之搏,少林数百年来在武林竖立起来的威名,势必付之东流……”
他估不透敌人来势,不敢出手化解,微一仰身,后退三尺,右手却借势运劲握拳。
于真琴左拳在握,未免大意,见“慈恩大师”避招后退,立时移步追袭,青玉箫一指,疾点“玄机穴”。
她青玉箫刚点出手,陡闻“慈恩大师”大喝一声,右拳忽然迎脸劈出,这一拳蓄势而发,非同小可。
但觉一股奇猛力道,排山倒海般直撞过来。
双方距离既近,发时又出意外,于真琴武功再好,也无法闪避得开,刚一出的拳风潜力,已逼到前胸。
但她究竟是久经大敌的人物,内外轻功,都已到炉火纯青之境,觉得拳风沾身,马上借势应变,双脚微一用力,凌:空一用力,凌空而起。
这一来,消去了“慈恩大师”大半劲道。
虽然,于真琴应变得够快。
但她仍被“慈恩大师”的拳风震得在空中翻了两个跟斗,直飞出两丈开外。
直待“慈恩大师”打出那一股拳风余力全消,于真琴才从空中落到实地。
她有生以来,从未遇到这等事情,不禁怒火冲霄,一落实地,立时又纵身扑去,左手“青玉箫”一翻,疾点“将台穴”。
“慈恩大师”挥拳击腕。
于真琴沉着变招。
手中“青玉箫”微微一斜,扫击中盘。
“慈恩大师”微退数步,双拳连续劈出。
于真琴已被“慈恩大师”拳风震得内腑受伤,但她内功精纯,运气护住伤处,不让它即刻发作,闪身避开“慈恩大师”两拳劈击。
但见她闪身避敌之后,立即还击,施展开一套怪异手法,绕着“慈恩大师”四周疾转。
步若行云流水,身似灵蛇游走。
左手中一柄“青玉箫”,更是打的花样百出,忽劈忽点,配合着右掌迅如石火的攻势,只看的人眼花缭乱。
“慈恩大师”虽然凝集了全部心神迎战,但仍无法预测到于真琴攻势的变化。
有时,眼见对方由右侧攻来,但他一拳劈出后,只见对方微一转动,忽然闪到了身后,身法灵快至极,再加上于真琴缤纷落英般的掌势,不到廿回合,“慈恩大师”已累得脸上汗水直滚。
在场之人都已看出“慈恩大师”身陷危境,只要再打下去,必然要伤在对方手中-----
突闻于真琴一声冷笑。
紧接着拍的一声,“慈恩大师”一个身躯,从那纵横的掌影直飞出去七八尺远。
脚落实地,人还不住摇头,虽然未栽倒地上,看样子伤得不轻。
一直静立一侧的武当掌门人“玉明大师”,高宣一声道号,直扑过来。
哪知于真琴比他更快,人影一闪,已到“慈恩大师”背后,右掌随着下落的身子,拍向“慈恩大师”背后的命门穴。
这是人身十二死穴之一,一经击中,当场就得殒命,“玉明大师”还在途中,想救援已来不及,其余之人更是惊得讶然失声。
就在众人惊叫之声刚刚出口,于真琴掌势将落未落之际
陡见“慈恩大师”身子向前一倾,右拳随势向后打出。
这一招,迅快已极,拳风直逼向于真琴的小腹。
如果于真琴掌势不收,固然可以击在“慈恩大师”命门穴上,致他死地。
但“慈恩大师”这一拳还击,亦必击中于真琴的小腹。
处此情景,她不得不先求自保,身悬半空,陡然一侧,让开了小腹要害。
但这一来,她劈落的掌势,也失了准头,但闻两声闷哼,同时响起。
“慈恩大师”被于真琴一掌打栽地上。
于直琴也被“慈恩大师”一拳击中右胯,脚未落地,又被打飞出六七步远,一屁股坐在地上。这不过刹那之间,待“玉明大师”跃到,两人已各负重伤。
于真琴内功精深,强忍伤疼,冷笑一声,问道:“大和尚,这一掌味道如何?”
“慈恩大师”高宣一声佛号道:“掌力不小,只是老衲这把老骨头还承受得住。”
于真琴绝美无伦的脸上,突然泛上来一缕奇异的微笑道:“那么再打几回玩玩如何?”
“慈恩大师”猛提一口真气,镇压住内腑伤势,道:“好极,好极,老衲一定奉陪。”
于真琴眉宇间,陡然泛上来一缕淡淡的杀意,但见她娇躯一晃,已到“慈恩大师”身前,手中“青玉箫”当胸点去。
“慈恩大师”纵身一让,随手打出一拳。
两人心中都明白,这一次动上手,不管谁胜谁败,两人本身伤势,都将转趋惨重,最后必落个两败俱伤。
要知一个人究是血肉之躯,可以运气疗伤,闭穴阻血,使本身伤势,无法即刻发作。
但必须及时运气调息才能阻止伤势继续恶化,如果强忍伤痛,再和人动手,所受之伤,立时急转直下。
等到真气逐渐消散,无法再抑制伤势,那所受之伤立刻发作,重则当场毙命,轻则武功全失,身躯残废。
两人心中都很明白,只要再交上手,彼此都无益处,但谁也无法忍得那一口气。眼看两人拳掌就要相接——
忽的人影一闪,“玉明大师”破空跃落在两人之间,双掌微拂,猛向两人拂去。
他这蓄势一发,劲道奇猛,把两人同时迫退数步。
“玉明大师”逼退两人之后,跃退三步。
口宣一声无量寿佛道:“‘慈恩大师’今天之会,身担重任,似不宜为一点意气之争,影响全局,尚望采纳贫道之意,罢息今宵之争……”
说到这儿,又闻数声龙吟般的长笑远远传来,回鸣于万谷重山间。
“玉明大师”闻得长笑之声,转脸对于真琴道:“这位女施主难得年轻轻轻,居然身怀此等绝学,只是为时所限,今天之争,到此为止,恕我们没有功夫多陪了……”
于真琴心知此时若再逞强,必难讨得好去,当下淡淡一笑,道:“少林一代掌门,武功果然不错,咱们今天之战,就此为止,至于胜负之分,半月内,我必当亲赴嵩山讨教就是。”
“慈恩大师”合掌笑道:“阿弥陀佛,届时老衲定当奉陪。”
于真琴微微一笑,道:“那时咱们定要分出个生死存亡。”
“慈恩大师”叹道:“这位女施主武功世无匹敌,老衲自知不是敌手,但不管如何,我当奉陪。”
于真琴抬头望望天色,冷冷接道:“大师太客气了。”说罢,大踏步,缓缓向高小翔走去。
只见高小翔席地而坐,并没有闭目调息,睁着一双微带忧怨的眼神望着她。
她缓缓的走到高小翔身边,长长的叹口气,道:“高相公,我们走吧!”
高小翔转过脸来,望了于真琴一眼,摇摇头,笑道:“只怕我走不成啦,他们绝对不会放我走……”
他笑的十分自然,看不出一点激动,这说明他心中非常镇静……。
于真琴只听得皱起两条柳眉,道:“哪一个不肯放你走?”
高小翔望了于真琴一眼,道:“他们每一个人都包括在内。”
于真琴摇摇头道:“如果他们谁想留住你,我就跟他拚命。”
“玉明大师”低宣一声道号,缓缓向高小翔身边走去。
于真琴闻声警觉,身子一飘,一跃挡在“玉明大师”面前,冷冷问道:“你要干什么?”
“玉明大师”微微一笑道:“贫道希望女施主能置身事外,把此人留下。”
于真琴扬了扬手中玉箫道:“只要道长能先把本姑娘留下,否则你是休想留住他。”
“玉明大师”笑道:“你已经筋疲力尽,而且还受了重伤,你要想和贫道动手,待你伤势复原后再打不迟,现在你绝打不过我。”
于真琴冷笑一声道:“那你试试看。”
随手一箫点去。
“玉明大师”闪身避开,高宣了一声佛号道:“女施主当真非逼贫道出手不可?”
于真琴却是一语不发,箫势急如暴雨,连攻七招。
“玉明大师”挥动一双肉掌,连封带避的让开了于真琴的一抡急攻。
他虽然封开于真琴七招,但人却被逼退了四五步。
于真琴并不乘势追击,陡然转身一掠,跃到高小翔身侧,道:“高相公,快走!”
话刚出口,人已拉着高小翔跃到一丈开外。
只听“玉明大师”冷冷一哼,道:“你当真非逼贫道出手不可?”
忽的一跃而起,快比离弦弩箭,电射追到。
随着他飞来的身子,卷带着一股急风向于真琴扑来,相距还有八九尺远近,双拳忽的一齐推出。
但觉一股强猛潜力,随着他推出双拳,猛向于真琴撞击过去。
于真琴知他一拳之势,是毕生功力所聚,如果硬接他这一击,立判强弱,两人中必有一个死伤,或者是玉石俱焚,同归于尽。
这是一种内家罡力拚搏,一丝取巧不得,全凭本身功力的深浅,一击即决生死。就在她心念转动的刹那,“玉明大师”劈出的惊涛骇浪拳风,已迫近身。
她再想运功硬接,已经是迟了一步,只得向前一伏,倏忽间闪滚出七八尺远。
饶是她应变奇快,仍然被“玉明大师”的拳风扫中。
她本来是借那闪滚之势让避“玉明大师”的拳风,但被那击中的拳风顺势一推一弹,再也收不住闪滚之势,直向二丈外悬崖下翻滚过去。
高小翔吃了一惊,也顾不得自己伤势,纵身一跃,直掠过去,探手一把,擦着于真琴衣服扫过。
就这一眨眼间,于真琴已翻滚到悬崖边缘。
在这生死交关的刹那,陡见她右手一伸,抓住了紧靠悬崖的一株小松。
她本来是平着向悬崖滚去,一把抓住崖旁小松之后,身子打了个转,变成了头上脚下,除了一个右臂还探出崖壁外,全身悬空垂在崖下。
于真琴这翻滚之力,甚是强猛,那悬崖边缘的小松,只不过有核桃粗细,如何能承受得住,但闻叱喝一声,齐根折断。
当前几人,都是武林中一流高手,虽然目睹奇险,仍然心神不乱,但闻衣袂飘风之声,高小翔和“玉明大师”双双向悬崖边缘扑去。
两个人同时发动,身法又都是快如奔电,但心意却是大不相同,高小翔旨在救人,“玉明大师”却是怕于真琴借那小松一缓之力,收住翻滚之势,以她本身功力而论,只要那翻滚之势一缓,必可借那一缓之力,回聚丹田真气,跃上悬崖。
果然不出“玉明大师”所料!
于真琴果借折断小松的一阻之力,已把真气回聚丹田,在身子朝下坠落之际,忽的一提真气,双臂一抖,左脚一踏右脚脚面,急坠的身子,突然又向上回升。
于真琴刚刚把头探出悬崖,高小翔与“玉明大师”已双双扑到悬崖边缘。
“玉明大师”轻哼一声,右拳一击,正待劈向于真琴探出悬崖的身子一一
哪知高小翔早已料到他这一着,忽的一掌斜向“玉明大师”侧面攻去。
这一招,关系着于真琴的生死存亡,是以高小翔用足了九成真力。
须知一出手,就用足九成真力,这本是高手搏斗时大忌之事。
因为高手比武,讲究抢制先机,以势胜力,如果一攻之势,把全身劲道完全发出,不便收招不易,而且在敌人让过你一招猛攻后,借势反击,极易为敌所乘。
是以高手相搏,如无绝对击中对方把握,决不肯全力施为,所谓蓄力待势,制敌先机。
“玉明大师”也是早防到了高小翔这一着,所以当他右拳举起之时,左手反臂劈出一招,以防高小翔的抢攻。但他却没想到高小翔出手一击,竟敢用九成真力,双方拳力掌力甫一交接,“玉明大师”立时觉出不对。
。如论“玉明大师”功力,要略逊高小翔一筹,但高小翔内腑受伤,以他目前功力是要高出高小翔一筹,处于此际,硬接硬打,高小翔先败一着。
但此刻情形,却大不相同,一个全力施为,一个是把全身真力,分于左右两拳。
高小翔掌风如轮,逼开“玉明大师”左拳阻力,直向他身上逼攻过去。
“玉明大师”如果不收势让避,固然可以把于真琴劈下悬崖摔死,但他也难逃被高小翔掌力逼下悬崖的厄运。
处此情景,他不得不先求自保,掌势一收,向后急退三步。
高小翔用力过猛,一招落空后,不由自主地身体向前一栽。
“玉明大师”一闪之后,右手运起功力,砰的一掌,朝高小翔后背劈去。
高小翔虽觉出后背受袭,但自己攻出力道尚未收回,全身运转不灵,一时间闪避不及,又无法回身拒敌。
只得一咬牙,运气于背,准备硬接一击。
但觉一股极猛的力道,撞上后背,他劈出内力,尚未完全收回,吃那一撞之力,震飞起来,直悬崖下面摔去。
在这间不容发刹那,于真琴刚好跃登上悬崖,双足一用力,气沉下盘,功运两脚,双足稳如磐石,右手一伸,硬生生把高小翔向崖下直摔的身子抓住,一收一推,御去劲道,把他放在地上。
高小翔脚站实地,于真琴已纵身向前跃去,她连受挫折,心中忿怒已极,不顾本身伤势恶化,快若鹰隼,直向“玉明大师”扑去。
“玉明大师”震飞高小翔后,随后纵身追来,两人一来一迎,迅如电光石火,但见两条人影悬空一接,同时急落实地。
“玉明大师”功逊一筹,落地后再也站不稳身子,一连退了三步,才拿桩站住。
于真琴落地晃了两晃,退了一步,冷笑一声,挥动“青玉箫”,直攻过去。
“玉明大师”吃了一惊,退后数尺,避开这一招。
于真琴借机回头对高小翔道:“高相公先走一步,我独挡他们一阵再走。”
高小翔惨然一笑道:“我不行了,你先走吧,让我挡他们一阵……”
说到这儿,猛然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来,整个身子推金山倒玉柱般栽倒地上。
她心头一惊,随手又攻出两箫,把“玉明大师”逼退,纵身一跃,落到高小翔身侧,右手一伸,把高小翔抱入怀中。
她低头看了怀抱中的高小翔一眼,只见他双目紧闭,似已晕迷过去,心中一阵怜惜,涌出来两眶泪水。
就这一瞬功夫,“玉明大师”已运劲蓄势,拦住了去路。于真琴一咬牙,举手一招“笑指天南”,向“玉明大师”点去。
“玉明大师”冷笑一声,闪过攻来玉箫,左手一掌拍出,但他不打于真琴,掌势却向她怀中的高小翔劈去。
这一下,大出于真琴意外,来不及向后退避,口中惊叫一声,疾转娇躯,右肩硬受“玉明大师”一掌。
她怕伤了怀中高小翔,只得拚受“玉明大师”一击。
这一掌,只打得于真琴娇躯乱晃,后退五步,左肩骨疼如裂,“青玉箫”也几乎落地。
“玉明大师”冷冷喝道:“这位女施主,我们八大门派和你素无过节,今天之事,都是你自己找的,还不束手就缚,难道你还想冲下华山吗?”
“玉明大师”在说话之间,于真琴借机运气调息,听完话,淡淡一笑,道:“你们八大门派,号称武林正义之帜,可是所作所为,哪一件不背弃江湖规矩?”
“玉明大师”低喧一声道号道:“你不要含血喷人,我们有什么地方背弃了武林规矩?”
于真琴冷哼一声道:“以多打少,以众凌寡,算不算背弃武林规矩?”
“玉明大师”冷笑一声,道:“你私闯我们禁地,先犯了武林大忌,自然怪不得我们群出拦击,何况要叫你置身事外,你却……”
于真琴经过一阵调息,右肩已好转不少,“玉明大师”话犹未完,她已突然振腕攻去。
“玉明大师”见她来势奇猛,倒也不敢大意,霍然退后两步,双拳先后打出。
但闻拳风呼呼,排山般直击过来。
于真琴知他这内家真力,非同小可,如被击中,当场就得重伤,只得向后一跃,避开拳势。
“玉明大师”大喝一声,欺身直上,双拳连环抢攻,拳势如骤风急雨,招招迅猛无比。
于真琴心知今天已难冲出重围,心一横,右臂用力,抱紧高小翔,左手玉箫,冒险还攻。
这一场搏斗,惨烈至极,于真琴已存了宁可玉碎之心,所以,她连怀中高小翔也不肯放下。
双方激斗了三十余合,仍未分出胜败,“玉明大师”功力深厚,拳风愈打愈猛。
于真琴却以迅灵惊世的箫招,拒挡“玉明大师”雄浑的拳势。
一旁之人见于真琴受伤之余,右手持人,接斗武当掌门数十合不败,都不禁暗暗佩服,忖道:“目前这女施主虽然名不见经传,武功却是深奥高强无比,今天如让她逃下华山‘莲华峰’,今后八大门派不但树一强敌,而且后患无穷。”
众人一样心意,不约而同向前逼进一步,蓄势戒备,只要于真琴一脱“玉明大师”拳风,就出身拦截。
于真琴自从出师以来,从未有过今天之战吃力,不由狂傲之心,减去不少。
她一面挥箫苦斗“玉明大师”排山倒海的拳势,一面又得顾到怀中的高小翔,怕他被拳风击伤。
两人又斗了十余合,于真琴看个空隙,蓦然欺身而上,急攻三箫,把“玉明大师”迫退数步,借机低头,看怀中高小翔时,早已被“玉明大师”拳风震晕过去。
这一下,只急得她五内如焚,心头一酸,两行泪夺眶而出,急痛之下,突起拚命之心,倏然一声娇叱,挥箫急抢而上。
“玉明大师”被她急攻三箫迫退数步,已是怒不可遏,看她再次欺身抢攻,更是火上加油,右拳一招“金刚开山”,迎面劈去。
哪知于真琴已存两败俱伤之心,微一侧身,让开“玉明大师”拳势,左手玉箫“孔雀开屏”,横抡扫来箫势。
于真琴惨然一笑道:“你还躲得了吗?”
玉箫倏然收回,随即点出。
但闻怒吼娇呼,同时响起!
“玉明大师”肩头被玉箫点中,踉跄退出六七步,身子晃了两晃,栽倒地上。
于真琴却被“玉明大师”一掌和“玉明大师”一拳击中,即令她功力再深,也承受不了,何况“玉明大师”这一拳又是着着实实地击中她侧背,只打得她功力全散,满口喷血。
但她在落地的瞬息,仍拚尽最后一口元气,把怀中高小翔抱紧,一个转身,仰面摔在地上。
这不过刹那间的工夫,一旁之人看出不对,想出手时,已晚了一步。
“慈恩大师”与一旁调息疗伤的峨嵋掌门人奔到“玉明大师”身侧,齐声问道:“你伤的怎么样?”
两人见“玉明大师”不肯讲话,已知伤的不轻,“慈恩大师”一皱眉头,纵身一跃,到了于真琴身侧。
这时,于真琴已单手撑地,勉强坐了起来,艳若娇花的脸上,已变成了铁青颜色,秀发散乱,嘴角间汩汩出血。
她右手仍紧紧把高小翔抱在怀中,手中玉箫早已脱落地上。
她低头望着怀中高小翔,对那“慈恩大师”走来,浑如不觉,连望也不望一眼。
“慈恩大师”低宣一声佛号道:“女施主,你想不到吧,今天会在华山受擒?”
她对“慈恩大师”之言,似是毫不放在心上,抬起头来望了“慈恩大师”一眼,又低头望着怀中高小翔,低声叫道:“相公,相公,你睁开眼睛看看好吗?我们就要死了……”
一阵气血翻涌,大口鲜血从她樱口涌喷出来,打断了她的话。
“慈恩大师”微微一怔,单掌立胸,低宣了一声佛号道:“女施主,我们只好暂时委曲你,在华山暂留数日了……”
他缓缓举起右手向于真琴抓去。
于真琴身子往前一倾,腾出撑地的右手,把晕在怀中的高小翔,抱的更紧了些……。
一声吼叫,划破了“莲华峰”上的沉寂。
接着,一个庞大的身影,挟着雷霆万钧之势向“慈恩大师”背后冲来。
“慈恩大师”心头微微一骇,也顾不得出手抓人,赶忙跃向一边。
于真琴闻声望去,只见那疾冲而来的,正是自己坐下爱骑。
她正想跃身牛背,只是浑身毫无力量,不由怅然一叹,又缓缓躺下。
这时,那只青牛已冲到于真琴身侧,突然身子向前一仰,停了下来,低下头,咬住于真琴的雪白衣裳,四蹄一扬又复向前冲去。
“慈恩大师”、峨嵋掌门人“云光大师”,双双大喝一声,纵身追去。
双方相距也就不过是二丈左右距离,但见一兽二人,快比划空滚矢,不大工夫,已出去五六里远,双方距离愈拉愈远。
“慈恩大师”沉沉的叹了口气,停了下来。
“云光大师”也跟着停了下来。
两人望着那只急如流星而去的牛影,心知已无法追上,不禁仰天长叹,木然屹立,满脸沉痛……。
“云光大师”忽然一跺脚大笑起来,笑声凄厉,入耳惊心。
“慈恩大师”被“云光大师”那夺人魂魄的笑声惊的呆了一呆,随即高宣一声佛号道:“阿弥陀佛,逝者已逝,大师何必如何伤神?”“云光大师”倏然收住狂笑之声,合掌当胸,黯然说道:“咱们八大门派,自开创门户以来,从未受过如此之辱,十二年前高明仁盗剑谱于前,十二年后其子大闹之后,纵然各派掌门人,目前谁没受伤,但是我们无德无能,在其大闹华山之后,且令其从容逸去,咱们还有何颜立足武林,何以对历代长老师长在天之灵……”
“慈恩大师”一声低叹,道:“大师也不要过份自责,事情既已出来,急在善后,我们回华山‘金龙宫’,再从长计议。”
说罢,又向华山“莲华峰”电奔而去。
已经接近傍午了。
雪越下越大,并没有停止的趋势。
寒如利刃的北风,肆意的侵袭着整个山野。
只是“忘忧谷”并没有受到风雪的影响,此时,柔和的太阳爬过了山巅峰尖,照射着山崖下一株千年巨松。
巨松下坐着一个全身白衣的少女,散乱的秀发,披在肩上,脸色惨白的没有一点血色。
她身边横放着一枝莹晶透明的玉箫,怀中却抱着一个身穿雪白儒衣,脸色苍白的垂死少年。
她没有泪水,也没有痛苦悲伤的神情,只是木然的呆坐着。
山风吹飘着她披散的长发,一阵阵青松啸声,衬托出这凄凉的画面。
突然——她怀抱中的少年挣动一下,慢慢的睁开了一双失神的眼睛,说道:“我伤的很重……恐……怕是不行了……你不要再管我了……你走吧……”
声音低的只有他自己知道说些什么。
但于真琴却从他启动的口中,意会到他说的话,摇摇头道:“高相公,我不走了,我要陪着你……”
高小翔突然由于真琴的怀抱中一挺而起,急声接道:“此举大可不必,高小翔如果还能活在世上,定报昨夜相救之情。”
话还未完,突觉一阵头晕,涌喷出两口鲜血,踉跄后退数步。
于真琴忽然跃起,急声接道:“你伤势惨重异常,快些坐下调息,生死大事,岂是……”
高小翔突然仰天大笑一声,道:“承你关注,盛情心领,但我要死的清清白白……”
于真琴脸色突然一变,惨白的脸上满浮杀机,随手检起玉箫怒声接道:“我有什么不好,告诉你,我并非对每一个人如此,我虽然游戏三昧,飘荡江湖,但还是冰清玉洁之身。”
高小翔一咬牙,把一口涌到咽喉的鲜血,咽收腹中笑道:“咱们非亲非故,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孤男寡女,相偎深山,一旦传言出去,岂不污了你的名节?”
于真琴冷笑一声,道:“我一生只有好恶之念,什么名节不名节,我根本不懂,我也不愿去懂。再说你已是垂死之人,此刻不过是回光返照,等你那最后一口元气消散,立即命毙荒山,你以为你还能活下去吗?”
高小翔道:“你既知我是垂死之人,何苦还要在我死前,多加我一份愧疚不安……”
于真琴有生以来,何曾受人如此轻视过,怒极而笑,道:“我不但要增加你愧疚不安,而且还要亲手把你击毙箫下,这样我才心安理得。”
说罢,举手一箫点去。
高小翔侧身一闪,让过玉箫,欺到于真琴身侧,反掌一挥击中于真琴右肩,这本是“彩虹仙姑”高梅传给他的“要命五式”的绝招之一,威力奇大。
只因他内伤惨重,拍出掌势虚飘飘的毫无一点劲力,一掌击在于真琴身上,不但难伤于真琴,而且倒把自己震的晃了两晃。
但他奇奥的闪避身法,却把于真琴惊的呆了一呆。
他见一掌击中对方后,毫无半点功效,心知再打下去,也不过是自取辱,立时转身,向前面山峰处奔去。
于真琴忽然尖声大笑起来,声音异常凄厉刺耳,笑声中纵身一掠,随后追去。
高小翔耳闻尖锐长笑之声,愈来愈近,心中十分焦急,只得拚尽余力,向前狂奔。
一个意念支持着他惨重伤势的躯体,也激发起生命中仅余的潜力,竟被他攀登上一座数百丈的高峰。
于真琴目睹他奇快的身法,心中暗暗惊异,她功力比高小翔深厚,受伤亦没有高小翔重,是以她才能支持。但仍无法追赶上舍命狂奔的高小翔。
待她追上峰头,高小翔已快到另一端悬崖边缘。
这时,她才了解高小翔的心意,竟是想跳崖死去,心头一惊,停住了脚步,大声叫道:“高相公……你……你不要跳,我不追你了……”
声音悲凄,如巫峡猿啼。
高小翔已到了那悬崖边缘数尺之处,听得于真琴喊叫之声,不自觉停住身子,回头望去。

第十四章 陷人古洞得奇遇
果然她站立丈余外,不再追赶,不禁松了一口气。
这一停下,支持他重伤躯体的潜力,骤然消失,再也支持不住,只觉眼前一黑,仰面栽倒地上。
于真琴只惊的啊呀一声,纵身一跃到了高小翔身侧。
只见他倒卧之处,距那悬崖边缘,只不过尺许远近,如果他刚才再往前跑两步,这一仰面跌倒必然要坠下悬崖。
她缓缓蹲下身子,轻伸玉掌,按在高小翔前胸。
他心脏虽然还有些轻微的跳动,但人已完全晕迷过去,脸色惨白,气若游丝,看样子只等咽下他一缕残息。
她本是久历江湖之人,见多识广,一望之下,已知难再救治,不禁一阵感伤,黯然泪下。
要知高小翔受到“华山圣翁”一击之后,又受到峨嵋掌门人的一掌,内腑已被震离原位,伤势之重,早难支持。
所以能不当场毙命,全仗他服用了朱丽相赠的“七宝延神汁”与于真琴暗中喂服的千年“何首乌”,护住他最后一口元气不散,如果能及时疗治,不难逐渐好转。
偏是他生性固执,不肯听于真琴警告之言,大危垂死之际,还要顾及日后流言中伤,拚耗最后一口元气,挣脱于真琴怀抱,攀登上高峰。
致使那灵药保护丹田仅余元气,完全消散,油尽灯干,伤势剧变,内腑效能消失,全身脉穴关塞。
她放下手中玉箫,尚图一尽人力,不顾自己伤势恶化,强行运气,功行双臂,气聚两掌,缓缓在高小翔各处要穴推拿。
她双掌连推高小翔十二处重要穴道,可是高小翔眼皮也未睁动一下。
于真琴绝望的停下双手,擦去头上汗水,呆呆的望了僵卧在身旁的高小翔一阵,脸上突然泛起笑意,自言自语地说道:“高相公,你好好的安息吧!我要替你找一座安适的长眠之所,我要摒弃江湖上一切纷扰,静静的陪守在你身侧,高相公,走吧!”
她平伸双手,抱起高小翔,随手捡起玉箫信步下了山峰,茫然向前面走去。
这时,她似已失去控制自己的力量,心中空空洞洞,没有感伤,也没有悲苦,山风吹飘着她垂到腰间的长发,衣袂……。
越翻过数道山岭,到一处山泉聚集的水潭旁边,潺潺水声,如鸣佩环……。
于真琴忽然着觉着口中渴了。
她放下怀抱中的高小翔,喝了几口溪水,只觉寒意冰心,神智骤然一清。她仰头望去,只见三面都是连绵的山峦,山处气候温暖,没有丝毫隆冬气息,原来他们又已回到“忘忧谷”中。
但见正北方数百丈外,有一座高峰,奇伟拔峻,一道瀑布由那千寻峭壁间直垂下来,击在一处突出大岩石上,溅玉喷珠,云气弥漫,远远望去,有如一团浓雾,凝结在空中。
她略一张望,抱着小翔,沿小溪直对那高峰走去,那急瀑由峰上泻下的声响,愈来愈大,但闻隆隆巨响,如鸣沉雷。
突然几滴冰冷的水珠,飞溅在于真琴的脸上,使她木然的神志,陡然清醒过来,抬头看去,原来已到了高峰下面。
她仰脸望望天色,已到了中午时分,再低头看看怀抱中的高小翔,紧闭着眼睛,冠玉般的俊脸,此刻惨白发蜡,气息微弱,已使人觉不出他还活着。
她轻微地叹息一声,对着怀中的人儿,淡淡笑道:“高相公,你现在怎么不挣扎呢?嗯!乖乖地睡吧,我会伴守在你身侧……”
这时,突闻一声哀沉的牛鸣,自远处遥遥传来。
于真琴心中忽的一喜,仰天一声长啸,啸声不大,但却长扬婉转,似语如诉。
啸声甫落不久,那一只青牛已如飞急奔而至。
于真琴抱着高小翔跃上牛背,那只牛,即扬起四蹄如飞奔去。不久,他们已回到了山巅上的石屋。
于真琴把高小翔抱入石屋,把他依靠在墙壁,摆成一个端坐的姿势。这时高小翔已经是动也不会动了,晕迷的神志,一直就未再清醒,手脚微感僵硬,只余一丝弱息,尚未全绝。
她在壁柜上取出一瓶千年石钟乳,幽幽一叹,自言自语道:“高相公,我为了救你,不得不通达权变,你可不许对我误会……唉……就是误会那也是无关紧要了。”
说到这儿,轻轻地叹息一声,把高小翔抱在怀中,暗中运集本身真气,缓缓低下头去,正待把樱唇凑在高小翔嘴上,突然泛起一阵羞意,两臂一软,几乎把高小翔摔在地上。
细看她两颊如火,半合星目,不住轻微喘息,似是很累一般。
于真琴低头望了怀中高小翔两眼,只见他脸色惨白如蜡,毫无血色,突然一咬牙,猛然低下头,把两片柔甜的樱唇,紧接在高小翔嘴上,吞尖运动,挑开了高小翔紧闭的牙关,一股热流,缓缓注入高小翔口中。
高小翔得于真琴以本身真气相助,片刻之后,果然清醒过来。
他慢慢睁开眼睛,看到自己依偎在于真琴的怀抱之中,一挺身,想挣扎起来,那知他全身毫无气力。这一挣,竟未挣扎起来。
于真琴粉脸上红霞未退,两臂微一用力,把高小翔抱得更紧一点,幽幽一叹道:“你全身元气已耗损殆尽,又遭人下了毒手,快给我静躺着,不要讲话,不要挣动,等我喂你服下‘千年石钟乳’,再以本身真力替你打通奇经八脉之后,咱们再谈不迟。”高小翔并没有答话,嘴角间泛起一丝难以言喻的微笑,笑中说不尽多少辛酸与不愿……
于真琴见高小翔为自己内腑元气引接了他一缕若断残息,转醒之后,立时又暗中运集功力。
她知道,如果不及时打通他奇经八脉,在一刻工夫之后,他又将晕死过去。
她又不容分说,把“石钟乳”喂他服下。很快把他放在地上,右腕虚空连扬,指风震的高小翔衣服不停波动。
但见于真琴粉颊上汗水如豆,随着她扬起玉腕,滚滚而下,娇喘之声,也逐渐急骤,足足有一盏热茶工夫,她才停下手,闭上眼睛休息。
高小翔经于真琴运功打通奇经八脉,全身机能,陡然恢复,一挺身坐了起来,转脸望于真琴时,只见她配红的嫩脸,已变成苍白之色,黛眉轻皱,樱口半启,呼吸沉重,似已疲累至极。
高小翔呆呆的坐在一侧,望着眼前如花玉人,说不出心中是什么感觉,不是爱,也不是悲伤,激荡心中的,是一份很深的愧疚。
忽然一个异奇的镜头,在他脑海中闪过,心中暗自忖道:“如果她是丽姐,那就好了,啊……丽姐……丽姐……”
千万种错综复杂的念头,一时间都向他脑海中集结……
突然!他放声大笑起来,笑声悲怆而凄凉。
于真琴惊愕的转过身子,问道:“高相公,你笑什么?”
高小翔霍然由地上跃起,步履踉跄的向前奔去。于真琴惊叫一声,道:“高相公,你要到哪儿去?……”
她惶急的纵身一跃,拦在高小翔前面,秀目中满含泪水。
高小翔翻动两下眼珠子,冷漠的望了她一眼,继续向前冲去。
于真琴心头大急,双臂一展,紧紧把高小翔抱住,偻脸偎在高小翔脸前,满怀幽怨的泣声道:“高相公,你何苦如此作贱自己……”
高小翔虽已经于真琴打通了奇经八脉,又服了一瓶“千年石钟乳”、但他内腑重伤,并未好转。
是以全身毫无劲力,被于真琴紧紧一抱,竟然挣动不得。
于真琴疾扬玉掌,轻轻拍了高小翔穴道,茫然地坐着。
已是黄昏时分了。夕阳反照在远处山顶的积雪上,闪起一片耀眼的光辉,晚风吹拂着她白色衣袂和鬓边披脸散发,只见她脸上浮现出安祥的笑意……。
她缓缓步了出去,望着那将坠夕阳,喃喃自语道:“太阳又快要沉下西山了,可是太阳将落的时候,总会有一阵最好看的美丽景色……。”
她轻轻叹息一声,因为,她已把胸中所学,从头至尾的念了一遍,始终找不出解救高小翔的办法。
她心中已经明白,高小翔全身元气消耗已尽,除非有奇迹发生,决难活过三天,何况他在重伤之后,还强运真气,即是自己不惜拚耗元气,每隔十二个时辰,打通他奇经八脉一次,但也绝不能阻止他体内受伤的脉穴的恶化,只不过多延长几天寿命……。
于真琴望着那逐渐沉没的红日,绝美无比的脸,忽然泛起满脸杀气,恨恨的自言自语道:“高相公,你要是死了,我不但要替你建一座很好的坟墓,我还遍走天涯,追杀伤你的人……。”
天色渐渐的暗下来了。
于真琴静静的坐在高小翔的对面,忽然,她捡起地上的玉箫,目光凝住在高小翔脸上,置箫唇边,吹了起来。
只听一缕细细的柔韵,飘荡于丛山万谷间,如泣如诉,极尽凄凉。
她心中本已充满了忧苦悲凄,只不过运用定力压制,不使发作出来,箫声混着她泉水般的热泪,急涌而出。
她觉得很苦恼,她从不想爱任何人,为的是她太自负了,以为这世上没有任何男人足以匹配于她,现在高小翔在她心湖荡漾,而且还对她如此这般的冷淡,这使她觉得大伤自尊心。
于是,她悲伤的走出这座绿屋。
箫声还是不断传来,只是声浪,愈来愈是悲伤……
过了三四天,高小翔依旧未曾醒转过来,但也没有死去。
日子就这样过下去,高小翔的伤势愈来愈有起色,终于悠悠醒来。
于真琴心中暗暗高兴,整日在他房中陪伴服侍他,只是高小翔对她却愈来愈是冷淡,这使得她很伤心。
于是,每日的早晨和黄昏,高小翔总听到琴韵箫声,随着山风送来。
每当琴韵或是箫声传来,高小翔不由侧耳倾听,面上的表情,随着曲调变化,只因多半十分凄惨,因此他时常想起他跟朱丽的诸般往事,以及茫茫的未来,不由暗自神伤……
高小翔虽然对于真琴百般冷淡,但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是以,每当她不在身边时,他已渐渐忍不住,不时在心中忖想她在干什么?她是什么人?为什么表现得那么倨傲遗世,寂寞孤独地隐居在深山中。
日子一天一天地流逝,眨眼已是残冬,高小翔在“忘忧谷”已住了一个多月。
老实说如果不是有于真琴天天扰乱他的性灵,以及自己在江湖中的许多恩怨未了,他真愿老死此山。
目前他的伤势已经恢复了六成,但他反而坠入苦恼之中。
第一点是他老是想着于真琴,这使他惭愧得很。
第二点是最近每当琴箫之声一响,他沉浸在往事中,思前想后,他总觉得丽姐已经对他渐渐疏远。
但在清醒之时,他总觉得对丽姐有这种想法,实是十分可怕,他明白自己不过在替自己找个藉口,以便忘记了她,而另外去爱别人……
因此他每一理智地思索此事,便想赶快离开。
于是,他再也不将自己困在西院的斗室中,常常出去散散步,一来可以活动筋骨,二来他觉得于真琴的身世来历,过于神秘,记得当日与她动手,她居然完全懂得各大派的精奥招式,极纯熟地用出来,这与自己的际遇完全一样,难道她的际遇也跟自己一样悲惨,啊……这真是件不可思议之事!
故此他出去散散步,可以藉机观察一下,查查她的身世来历。
起初几天,他仅仅在他居住的附近随便走走,这时他大概看出虽然柳径榆阴,但风亭水榭,点缀得十分雅致。
但他居住的屋子,只有这边东西北三个院落和当中一座大厅,全是被绿藤爬满了石屋,古朴中饶有天趣。
东院大概没人居住,北院是于真琴的居所。
现在他又开始疑惑这一处园林房屋如何能建起来,而又这么幽雅。
他渐渐被优美雅静的景色吸引住,因此每天独个儿出了西院,出来散步,便向屋后走去。
他望着四野景物,想着自己孤单单一人,不由万种愁绪,无限苍茫,都兜上心头,这一刹那,他多么希望有个人陪他谈谈话,那怕是于真琴,他也欢迎。
他走着,走着,不自觉来到一处绝壑边,蓦地一阵晕眩,原来他久伤未愈,走动太久,又加上满脑忧思,但觉腰儿一软,头重脚轻的直栽下去……。
待高小翔醒来,已是申未时分,阳光斜照,松涛呼啸,睁目一看,自己竟然被夹在一株千年巨松的叉枝上,身子已被划破了数道伤口,鲜血不停的自伤口沁出。他放眼四周,尽都是高达千仞的高峰和飘飞其间的片片白云。
他勉强挣扎着要坐起来,但微一挣动,只觉半身一阵酸麻,又躺卧下去,不由暗自叹息一声,自言自语道:“想不到我高小翔,身怀巨仇未报,竟会葬身在这绝谷之中。”
说罢,又是一声长叹。
他想着,也不知何时他又沉沉睡去。
待他再度醒来,天色已是二更过后,但见月光莹莹,清辉满山。
美好的月夜,倍增了高小翔凄凉之感,只听他长长一声叹息,挣扎坐起,静下心神,试行运气。
哪知不运气还好,这一运气,内腑伤势立即发作,但觉全身酸楚难奈,痛苦无比,只得赶紧停下,心头一凉,万念俱灰。
这当儿,突听得一阵铁环交鸣之声,遥遥传来,高小翔心头一动,暗自忖道:“这等荒山之中,那来金铁交响……。”
心念甫动,突又闻得一声叹息之声,传入耳中。
高小翔极目搜望,只见数丈外有一个三尺见方的地洞,那洞口紧靠在一个山壁之下,前有巨松遮挡,不留心,很难看得出来,那金铁交鸣之声,和叹息声音,似是从那洞中传出。
高小翔禁不住心中奇怪,奋力一仰身,整个身子突然从松树上掉了下来,人又被震晕了过去。再度醒来,已是三更过后,他轻轻的站了起来,正想迈步向洞口移去,突觉有人在拍自己的右肩。
他心头一凛,刚想回头,突然心念一动,勉强运起功力,运起右肘,往后一撞,人却奇快无比往前一跃。
但闻一声惨嗥,高小翔回头看时,不由心头一凛,原来地上躺着不是人,却是一只犊牛般大的狼。
他长长吁了口气,心想道:“适才要是回头,由于事出突然,咽喉不被咬个正着才怪。”
就这一阵工夫,陡闻一声狼嗥从松林内传来,一嗥群应,万山回呜,不知有多少巨狼追来。
他们的眼睛,远远望去,就如一大串灯笼。
高小翔心头一骇,心知再不走快点,势必要遭狼吻,当下勉强挣扎,向那石洞奔去。
就在快近石洞边,已有几头巨狼奔至。
高小翔回头一看,怒哼一声,也顾不得内腑伤势恶化,蓦然运起“屈指神功”功力,连弹而出,边弹边退。
但闻惨嗥之声,接连而起。
他也不知杀了多少只狼,退了多远,只见狼群越来越多,愈来逼得愈近。
他已经有点支持不住,勉强奋力再杀了几只,忽然有几只巨狼向他扑来。
他陡感眼前一黑,心道:“完了。”
奋力向后一滚,人已晕了过去……。
待他悠悠醒来,身侧已堆积了丈余的狼尸,其余的那些狼,正在吞吃那些狼尸。
高小翔回头一看,原来自己已身在地洞之前。
但见这个地洞,形如枯井,里面漆黑一片,不知多深。
只听那洞中又传上来一声叹息,这次高小翔躺在洞口,听得甚是清晰,那声音分明是人无疑。
可是,这等荒凉无人的山谷中,哪里来的人呢?纵然有人,也不会住在枯井似的地洞之中……
高小翔心念转动之间,又闻一阵金铁交鸣之声,紧接着一个冷冷的声音,问道:“来的是什么人,可是来探望老衲的吗?”
高小翔听得莫名其妙,不知所答,那冷冷的声音又道:“你已经转醒过来,为何不答老衲的话?”
高小翔还未及答话,突觉一股力道,由洞中直冒上来,刚想向旁边闪开,哪知身子已被那力道罩住只觉那力道一收,如磁吸铁般,把他带入洞中。
高小翔本身伤势就已够重,被那一股潜力吸入洞中后,更觉全身关节酸麻欲散,软瘫在地上,动也不能动了。
只听身侧一个阴森森的声音问道:“你是不是奉命来害老衲的?”
一面说话,一面伸过来一只手,在高小翔头上摸摸。
高小翔侧脸望去,只见侧坐着一个丑怪无比的人,如非听到他说话,怎么也认不出,他还是个活人。
那人两腿自膝以下,全被截去,蓬发散乱,覆面垂地,两只眼珠子也被人挖去,只余下两个肉洞。右手腕筋被挑,软软垂着,琵琶骨间,又被两个铁环扣着,铁环后面有两个铁链子连着,想刚才闻得铁环交鸣之声,大概就是这两条铁链子上发出。
高小翔望了一阵,心中暗自忖道:“这人成了这个样子,居然还活得下去。”
心中想着,口里却答道:“我受伤很重,已是快要死掉的人啦,哪还有余力去害别人,再说我根本就不认识你,为什么要害你。”
那怪人呵呵一笑道:“你是想死呢?还是想活?”
高小翔喘着气,傲然答道:“死怎么样?活又怎么样?”
那怪人突然间,变得十分温和,说道:“你要想死,我就一掌把你劈死,或者我废了你双腿双手,你就留在这洞中陪我一辈子……。”
说到这儿,微微一顿,又道:“要是想活,就得答应我一件事,我不但替你疗好伤势,而且还把一身本领传你……。”
高小翔微微一笑道:“只怕你医不了我身上的伤。”
那怪人在高小翔身上抚摸了良久,笑道:“不错,天下武林高手,能医得你这伤势的真是绝无仅有,如果不是你曾服过一种能够使你体能回复原状的药汁,以及在伤后,又曾服过‘千年石钟乳’,纵是华陀重生也医不了你,如今,你是命不该绝……。”
那怪人说到这儿,仰起头木然无语,脸上肌肉抽动,似在回忆一桩极痛苦的往事。
突然,他低下头来,声色俱厉的对高小翔喝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会找到这个地方来?你……你是不是玉娇娃派来的人,想用苦肉计的方法,骗学我的武功?”
言下神情激动,长发乱颤,左掌压在高小翔胸前“玄机穴”上,只要他一吐内力,高小翔就得立毙掌下。
高小翔人本极聪明,知此刻说不得一句错话,一语错出,立即送命,当下故作镇静,冷笑一声,慢吞吞的说道:“你要想杀我,干脆就早些下手,我高小翔并非贪生怕死之辈,玉娇娃其人我倒是认识,但她却是我的杀父仇人,我无意间到这儿来,更谈不上骗学你什么武功。”
那怪人听完高小翔话后,神情平静了不少,自言自语道:“可惜我无法再出江湖了,否则我一定将她碎尸万段,方消我恨。”
高小翔看那怪人神情间无限惋惜,心中暗觉好笑,想道:“此人在这洞中已经如此之久,怎么火气还是如此之大。”
那怪人说到这儿,突然沉沉叹了口气,道:“设若我能再重出江湖,当今之世,再也无人能与我争夺天下武功第一的尊号了,唉!”
高小翔暗暗忖道:“这人学武功成了这等痴狂,眼下已成了残废之人,还在想着天下武功第一的称号。”
心里想着,不自觉脱口笑道:“即使你能重出江湖,瞧你目前这付样子,只怕你也难去争天下武功第一的称号了!”
怪人被高小翔一激,不觉大怒,左手一挥,一股强猛无伦的掌风,向旁侧击去,但听一声轰然巨响,洞中石壁,吃他一掌击的碎石纷飞,烟硝满洞。高小翔大吃一惊,暗道:“这人目盲肢残,两面琵琶骨还受铁环扣制了,单有一条左臂能用,竟还有这等惊人功力,看来中原武林人物当中真的难有人能与他比拟了。”
只听那怪人怒道:“老衲如不遭人暗算,看天下武林道上,谁还能和我一较长短?”
高小翔看他残躯微抖,长发波动,说得十分认真,心中暗自笑道:“以他发长推算,这人被囚禁这地洞中,最少也在三十年以上,这三十年囚居岁月,还不能煞了他的火气,想他过去,必是更为暴躁,难怪别人要这样对付他了。”
那怪人听不到高小翔答话,冷笑一声,道:“怎么?你不信我说的话吗?”
高小翔随口应道:“信得,信得。”
心中却又想道:“这人一摸之下,即知我服有‘七宝延神汗’与‘千年石钟乳’,看来我的伤势,他倒是能够医得,先父交待自己的仇未报,倒是不能轻易死去,不如先委屈委屈,让他医好我的伤势再说。”
心头一转,接着说道:“你要我答应你一件事情,现在可以说了。”
那怪人神情突然一变,左手一探,抓住高小翔,冷冷说道:“我要你留在这洞中陪我一年,你肯答应吗?”
高小翔略一沉思,应道:“这不是什么难事,我自然答应。”
那怪人又道:“这一年时间,我把几手最厉害的武功传你,你学会之后,去把玉娇娃杀了,提着她首级来见我,你答应吗?”
高小翔心想道:“怎么要传我武功之人,都要我去找玉娇娃,当真是有趣得很,天底下当真有这等巧事。”
心中虽是如此想,口里却答道:“这个没有问题,在下一定代为办到。”
那怪人一听高小翔答应,心中甚喜,放下高小翔,笑道:“玉娇娃武功甚是了得,我如不以本身几种绝技授你,只怕你没法胜她,这几种绝学都是武圣所留,我昔年游踪天下时,无意在一处山谷秘穴捡得一本手绘拳诀,我费了数年之功摩出几种武功,只可惜那拳谱所载有限,但已是够使我受用不尽,玉娇娃不肯伤我性命,也无非想学我那几种绝学罢了。”
高小翔听得神往,忘了本身伤势,豁然挺身欲起,那知他伤势经过一阵奔波,又已转剧,这一挺身,竟是难以坐得起来。
那怪人双目虽已失去,但他武功精深,听风辨声,丝毫不逊常人,高小翔一挺未起,他左手已闪电般按住了高小翔背心“命门”要穴,冷冷问道:“你要干什么?”
高小翔心头一惊,暗道:“这人疑心如此之重,今后和他相处,真得处处谨慎才行。”
当即答道:“在下伤势,愈来愈重,身上苦痛难奈,故而转动一下,老前辈不要多心。”
长发怪人干笑一声,放开手道:“既是这样,那我就先替你疗好伤势再说。”
说罢,让高小翔仰卧地上,运起功力,先用一般推宫过穴手法,推击高小翔全身各处穴道。
待他把正面十八大穴走完,又推拿他背身十八大穴,这是人身三百六十五穴,最为重要的三十六穴,分为死、哑、晕、麻四种穴道。
这四种穴道,散布全身,有的是属于神经系统,有的是正当重要脏腑部位,有的是与血脉有密切关系。
故而一经推拿,高小翔立觉全身痛苦减去不少,心头一畅,慢慢的沉睡过去。
这一睡,足足八个时辰,醒来时痛苦已完全失去,只是感到全身倦软无力,好像大病初愈一般。
原来在高小翔沉睡时候,那长发怪人,又替他打过了奇经八脉。
高小翔醒来后,那怪人又让他盘膝坐起,左掌抵在他背心上,全身功力凝集,由掌心缓缓发出,高小翔只感一股热流,由命门穴上渗入,逐渐的向四外扩展。
大约有一刻工夫,那长发怪人已满脸上大汗,不断喘息,左掌移开了高小翔“命门穴”,说道:“有三道经脉,已逐渐萎缩,如再迟延两天治疗,纵然能保住性命,但也得终生残废。”
说罢,又让高小翔躺下休息。
高小翔虽已早感饥饿,但那怪人却不让他吃,一饿就是整整三天,三天时间中,那怪人用本身真气,共替他疗治九次。
直到第四天中午,那怪人把高小翔伤脉完全打通,笑道:“你现在再休息一下,等一会,可以吃点东西,我替你疗治伤势,你体内似有一种极强的潜能,吸去了我二成内力,我也需要休息几天,待我恢复后,再开始授你武功吧。”
说完,左掌当胸而立,静坐养神。
高小翔休息一阵后,暗中试行运气后,果然气血畅通,伤势已完全康复,站起来绕地洞走了一周。
他虽在此洞中住了数日之久,但因伤脉严重,生死难料,一直未留心洞中形势,现下伤势既愈,而且还要在此洞中留住很久时日,自然要详细查视一下。
这座地洞,方圆不过三具房子大小,四面都是光滑的石壁,正南方石壁处,竖立着两根铁桩。
那怪人琵琶骨间铁链,就在两根铁桩上扣着,铁链大约有一丈六七尺左右,长可及全洞各处,两个铁桩之间,放着一个竹篮,篮中尽是食用之物,不过大都已经不能再吃了。
高小翔陪着怪人在洞中,一住又是三天。
这三天时间中,那怪人既不授他武功,也不和他说一句话,如换别人,早就难以忍耐,势非设法逃出那地洞不可。
但高小翔自幼孤独已惯,是以无所谓,何况他父亲所著的杀人“无形追命”,他犹未能十分纯熟的运用自如。
他也就利用这三天功夫,确确实实的重温了一遍。
就在第四天早上,那怪人开始盘问起高小翔的身世来历。
高小翔倒是把自己的身世老老实实的说出来,说到伤心处,竟然热泪盈眶。他这一席话,倒是使那怪人听得怒火冲天,说道:“你要想报仇,只有用心学我传你的武功,不是老衲夸口,天下高人能和我对手的,几乎可以说是没有……”
说着,突然一停,沉思半响,问道:“你知道老衲名号吗?”
高小翔道:“不知道。”
那怪人笑道:“老衲名号,上孤下独,除了少数几人以外,恐怕当今武林,很少有人知道。”
高小翔笑道:“在下将来定当把老前辈的名号,大大在江湖上宣扬一番,让天下武林同道,都知道你老人家。”
“孤独大师”自被囚禁这地洞之中后,三十余年来受尽了寂寞、孤独,从未听人对他说过这等亲切之言,当下心花怒放,呵呵几声大笑道:“不错,不错,我目盲体残,今生已难再争霸江湖,只有把我一身本领传授给你,让你替我完成这个心愿了。”
高小翔肃然答道:“在下定当竭尽全力,完成老前辈心愿,纵然粉身碎骨,亦是在所不惜。”
“孤独大师”虽然目不能视,但他对高小翔从言语中流露出来的真诚,却能够体会得出,当下点点头笑道:“好,好,咱们现在就开始学习武功吧!”
说罢,当即开始传授高小翔武功。
匆匆岁月,流水年华。
高小翔从“孤独大师”学武,转眼间过去了三个多月。
在这段期间,高小翔集中了全部精神去学,“孤独大师”也尽了最大心力去教,因而高小翔进展极是神速。
这天,孤独大师传授过高小翔武功后,叹息一声,道:“你天资才智,比起老衲还要聪慧得多,只可惜武圣手绘那本拳谱上,记载的武学,我尚未完全学得,不能把那本奇书所载武学,完全授你。”
高小翔心中微微一动道:“老前辈所授在下武功,无一不是深奥精微绝学,难道武圣手绘那本拳谱之上,还载有更为深奥武学不成?”
“孤独大师”微微一叹道:“武圣手绘拳谱上,记载武学,均为他心血结晶,一招一式,无不妙到巅峰,那上面所载凌虚气功,更是内家功夫至高之学,只可惜那不是三五个月,可以速成,至少需半年以上时间,始可奠定,后功力即随时间增加,你如愿学,我就把口诀传你。”
说完,立即开始传授高小翔心法口诀。
山中无甲子,岁月逐云飞。
高小翔在地洞中从大师习武功,转眼间就过去了半年时间,这半年时间,高小翔只离开过地洞五次,而且都是为了找寻食用之物。
每次他都顺便摘些桃、梨等水果回来,“孤独大师”三十余年来,尽是食用干粮,哪里吃过桃、梨等水果。
因而,他对高小翔极为激赏,半年时间,他把自己数十年所研得武学,大都传给了高小翔。
这天,“孤独大师”传授了高小翔武功之后,叹道:“我一生中辛苦研究探讨出来的本领,现在大多传给了你,只要你熟记各种口诀心法,不断去用功练习,以你聪明才智而论,一二年即可有很高成就,其中有几种特异的手法,你现在已可运用,我所授你武功,其中有大半是武圣手绘拳谱所载,一少半是我数十年来研究天下各门各派武学,采长补短,苦心思索,独自创出来的手法……”
说到这里一顿,似在思索什么,突然他抬起头,接着说道:“你再去给我采些果子来吃。”
高小翔知他心事重重,言不尽意,但也不便说破,微微一笑,起身跃出地洞。
不大工夫,已摘了很多水果回来,“孤独大师”一语不发,接过水果就吃。
高小翔知他必有话要说,但并不追问,只是坐在一旁,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
只见他几次把手中水果放下,似要说话,但却始终未说出口,直待他吃了十几个梨子后,才把高小翔叫到身边说道:“你现在所学武功已很多,但只是通达窥诀而已,论火侯功力,决难和玉娇娃对抗。”
高小翔嘴角浮起一丝傲然笑意,道:“那倒不见得。”
“孤独大师”冷冷一笑道;“好啊,想不到你居然如此自大,须知,一种武功,不管怎样深奥精妙,初用对敌,总有生疏之感,必须经过历练,才能把威力全部发挥出来,现在我要考验一下,你这半年多来的各种武功,成就是否都能适切运用。”
高小翔暗自忖道:“这半年多来,学了不少精奥绝学,只是不知对敌时效用如何?现在他既然要考验我的武功,正好拿他作试验?”
于是答道:“在下极为愿意。”
“孤独大师”微微一笑道:“你只管全力攻我就是。”
高小翔剑眉微轩,恭声道:“在下就放肆一次了。”
说完话,陡然一招攻去。
“孤独大师”听风辨位,左掌闪电拍出。
高小翔自知功力尚浅,哪敢硬接“孤独大师”掌力,便让避开,双掌连环劈击。
“孤独大师”数十年囚居此地,从未和人动过手,现下两人虽是试招,但“孤独大师”却打得兴趣甚高,耳闻铁链抖动之声,左掌力道愈发愈强。
高小翔也是全力抢攻,丝毫不肯相让,两人竟打的十分激烈。
高小翔几种精妙武学,都是“孤独大师”所授,他虽全力施展,但“孤独大师”均能防制机先。
两佼手十几个回合,高小翔倒有三四次遇上险招,如当真对敌,高小翔早已丧命在“孤独大师”掌下了。
高小翔一面打,一面想道:“我所用武学,大都为他所授,自然他能防制机先,处处把我迫落下风,看来我只有用‘要命五式’,或‘生死三式’来试一试他的武功究有多深,或有取胜之望。”
心念一转,突然跃退。
哪知“孤独大师”正打到兴高采烈之处,高小翔一退,他却欺身直进,铁链响处,如影随形般追到,左掌连攻两招,而且招招含蕴劲力,出手又快迅无匹。
高小翔想不到“孤独大师”竟会逼攻过来,一时间闪避不及,只得双掌一合,运集了全身功力,硬接“孤独大师”一击。
高小翔这一招硬接,虽把“孤独大师”左掌架住,但已震得两臂酸麻,头晕血涌,退一步靠在壁间。
只听“孤独大师”呵呵大笑几声,道:“你能挡开我这一掌,实在不错。”
说完,呼的一掌,横扫过来。
高小翔不敢硬接他一这掌,急急纵身一跃,从“孤独大师”头上飞过,双脚刚落实地,耳闻铁链响声,“孤独大师”又已追到身后。
高小翔急向右侧一跃,避开“孤独大师”追袭,转身挥掌再斗。
可是“孤独大师”掌力愈打愈是强猛,几招过后,整个地洞,尽都是激荡的潜力。
“孤独大师”听到了高小翔急喘之声,才收住掌势,道:“你半年来进境很快,竟能接了我二三十招猛攻。”
高小翔喘息着道:“在下已筋疲力竭了,你如果不肯停手,我非得受伤不可。”
“孤独大师”呵呵大笑一阵,道:“虽然你这半年来进步极速,但心法口诀却运用得不够灵活,你还不是玉娇娃的对手。”高小翔微微一笑道:“不过老前辈忘了我还有自己的武学。”
“孤独大师”冷哼一声道:“你自己的武学?你自己的武学难道会胜过老衲教你的,好!你就施出来让老衲看看!”
说到这儿,突然一掌劈去。
事出突然,高小翔待警觉要躲时,全身已被“孤独大师”掌力罩住,匆急之下,左掌护面,侧事揉进,右手闪电穿出,疾拂“孤独大师”肘间“曲池穴”。
他这揉身欺敌一招,正是“生死三式”的第一式“生生死死”绝学,他急切之间出手极重。
但闻“孤独大师”一声轻“咦!”攻出之势,急收而回。
高小翔得理不饶人,欺身直上,“生死三式”第二式“死死生生”紧接着急攻而出。
但闻“孤独大师”大喝道:“好招式!”
整个身子突然平空飞出,他知道这一招必然含有极多的变化,整个身子平飞而出后,身子微微一顿,突然向右侧斜飞而出。
高小翔这一招又是落空,但他并不气馁,正待攻出第三招“生死死生”,突闻“孤独大师”大叫道:“好了,好了,别再打了,好像有人往这边急奔而来。”
高小翔侧耳一听,果然有衣袂飘风之声遥遥传来,从那风声之中,似乎可听,来人功力极高,而且来人,似是不止一人。
高小翔冷冷一哼道:“老前辈,请稍待,让我出去看看再说。”
话声甫落,立时纵身跃出地洞。
但见远处正有两人,施展开“踏雪无痕”轻功,举步如飞,身山洞之处,急掠而至。
刹那间,两条人影已电奔而到。
高小翔看清来人正是自己急欲寻找的玉娇娃与“拘魂宫”主,他想着大仇立即可报,心中一阵高兴。
只听他仰脸一声长啸,声如龙吟,空谷传音,只听万山千谷中尽是啸声。
那如飞而来的人影,此时也看到洞口站了一个风姿英爽的年轻人,不由一怔,把前行之势慢了下来,双双脸色微变。
高小翔看到他们错愕的样儿,朗朗一笑道:“好啊!这世界说大真大,说小倒也真小呢……”
“拘魂宫”主嘿嘿一笑道:“小鬼头碰到你正好,本宫主要找你。”
高小翔不屑的看了他们两人一眼,道:“你们不是我的敌手,现在我高小翔给你们一个机会,便是立刻滚回去,报知昔日同谋焚毁我家,杀死我父之人,说我高小翔这次重入江湖,第一桩事,便是找他们算账……”
他那对神彩飞扬的眼睛,顾盼之间,自然而然有一种神光慑人威风,同时语气豪雄,不可一世。
“拘魂宫”主狞笑道:“小鬼头你虽然武功甚佳,但这样子轻视天下,未免过狂,凭你练得几年功失,还早呢!”高小翔俊目一眨,微笑道:“不信你试试,你们两个一同上来的话,尚堪一战,但高小翔一动手,不死不散。”
“拘魂宫”主嘿嘿一阵狂笑,道:“好狂!接我几招__”
人随声至,骈指如戟,直向他后背命门穴上点去。
高小翔冷笑一声,左手一招“分云取月”划将出去。
他虽是空手划出,但那只手宛如利刃,风声劲锐。
“拘魂宫”主大为凛骇,但觉对方刚刚一动,便已无懈可击,赶紧斜掠开去,一只右手,几乎被对方劈着。
高小翔仅仅出了一招,就叫在一旁的玉娇娃心头大震,但觉那一招竟是奇奥无比,自己虽然见多识广,也认不出这等奇奥武学,不觉一怔。
只听高小翔一声冷笑,身子一侧;左掌当胸蓄势,欺身直冲过去。
“拘魂宫”主见他竟然这等轻敌躁急,心中大急,疾击右掌,斜劈过去,掌势奇猛,微带风声。
哪知高小翔这欺身一近,正是“孤独大师”所传绝学之一,这一招手法,妙在借敌之力,本身劲道,集中一点,纵遇阻力,亦可逆势而进。
“拘魂宫”主如何能识得这一招奇学妙用,掌势划出,忽见高小翔随着劈出掌势一转,已欺到了身侧。
“拘魂宫”主生平所遇高人不少,但也不过是功力深厚,掌风强猛,像他这等奇奥的身法,实为生平仅见,不觉心头一惊。但他究竟是身负绝学之人,又久经大敌,应变反应异常迅速,见高小翔欺到身侧,左掌忽的平向高小翔推出,一股掌风,随掌直冲过去。
哪知高小翔左掌一划,身子随着微微一侧,“拘魂宫”主劈出的掌力,贴着身滑过,高小翔却借势由下向上一翻,拿住了“拘魂宫”主左肘关节。
这拿人关节的手法,和一般打穴手法,大不相同,饶是“拘魂宫”主见多识广,也不识高小翔这奇诡武学,不觉微微一怔。
只听高小翔一声冷笑,左手一击,“拘魂宫”主全身劲力顿时消失,左臂肘间,“拍”的一声断了。
高小翔再随手一举,把他劈出数尺开外,当场了账。
呜呼,一代枭雄就此命丧黄泉。
玉娇娃看得心头微微一惊,但却强忍心头震骇,微微一笑道:“你的功力比华山‘玉女峰’时,又大有进境——”
高小翔冷冷一笑道:“过奖了,请赐招吧!”
玉娇娃轻轻一哼,欺身侧进,迅若飘风,右手纤纤玉指,轻轻一招,当头劈下。
别看她这么轻轻一劈,但却宛如天柱崩坍,直压下去。
高小翔举掌一挥,洒出几十只掌影,反攻过去,直到对方掌势离头顶不及两寸,这才塌身旋开一旁。
这一下又是怪异无比,迅速无伦。
玉娇娃这一掌,威势虽猛,其实未尽全力,此刻玉腕叫劲,硬生生停住劈下之势,微一移步,方位立变,跟着掌势连连劈出,卷起一阵劲风。
这一套掌法,就是她最拿手的绝技“震天十三音”。
这一路掌法,有巧夺造化之妙,施展了一趟之后,能够激得气流涡旋,变化出种种阻力。
对方掌势兵器一旦投入这些空气涡流,便会因之失去准头,处处受制。
高小翔容色一整,使出“要命五式”,只见他掌势每次吐出,都挟着发出数缕“屈指神功”指力,便得对方枉自声势哧人,却被他轻轻一挥,便震却一旁。
晃眼已换了十招。
玉娇娃渐暗自凛惧,只因她这一路“震天十三音”,虽然只有十三招,但变化无穷,通常极少要一招一式地施展下去,无奈遇上这个生平最强的敌人,竟然容不得她变招换式,只能一路施展下去。
第十一招是“雷声隆隆”,但见玉娇娃轻灵软沸得如毒蛇,绕着高小翔急走一圈,光是绕敌而走这一圈中,已不知攻出多少掌。
高小翔从容化解,剑眉微竖,原来他已发觉气流有异,那种卷人欲起的风力,令人心惊。
玉娇娃绝艺续施,第十二式“古佛半座”,身形由极动而极静,掌势也立时缓慢,然而风声啸卷,使得四野落叶纷飞,高小翔也不觉为之神摇魄荡,目眩心骇。
这一刹那间,气流已化为无数个漩涡。
高小翔突然长啸一声,掌影化起一片啸风,直击敌人。哪知掌势出处,猛觉整个身子俱如陷在流沙泥沼之中,不由自主。
玉娇娃娇叱一声,纤掌突然高举,向高小翔当头劈下。
这一掌乃是“震天十三音”中最后一式,最为厉害,称为“佛法无边”,只因这时对方已被她发出的气流漩涡所制住,突然当头劈下,神仙难逃。
高小翔在对方掌势当头之际,突然清啸一声,整个身子直射上空中。
猛闻“拍”的一声,他把玉娇娃当头拍下的掌势震得悠悠荡开。
只见高小翔一直飞到四丈之高,然后刹住上升之势,猛然一拗腰,头下脚上,疾泻直冲而下,掌影暴涨,有如飞瀑倒悬,其势劲疾无伦。
玉娇娃是何等人物,她在高小翔冲霄而起之际,便为之一凛,明白这种盖世功力,自己绝难抵挡,当下力聚双臂,准备使出拚命招数,口中跟着发出一声清啸,右掌虚空向高小翔劈去。
高小翔一翻身,怒哼一声,左手食指闪电般向玉娇娃劈来掌势迎去。
玉娇娃心存恶念,想一掌把高小翔击毙,故而出手一击中,竟运集了全身真力。
高小翔已非昔日吴下阿蒙,一接玉娇娃劈出掌力,登时心神一凛,当下大喝一声,连使“屈指神功”绝技,迎着玉娇娃来势一指戳去。玉娇娃一掌劈出后,见高小翔不知闪避,竟图硬接,心中暗道:“你这是自寻死路……”
心念初动,突闻一声大叫,高小翔须发突然倒竖起来,已运集“屈指神功”如电点到。
但听得玉娇娃大叫一声,“屈指神功”迎着玉娇娃罡力,点中掌心。
但她毕竟是武学极为渊博之人,虽然内腑受伤之余,但她倒地之后,突然挺身而起,向来路逃去。
高小翔微微一笑,也不追赶,返身回洞。
他刚进得洞口,突闻“孤独大师”厉声喝道:“是谁?”
高小翔肃声答道:“老前辈!是小翔。”
“孤独大师”吁了口气道:“来人打发走了?”
高小翔朗声答道:“打发走了。”
“孤独大师”道:“来人是谁?可是玉娇娃跟一个叫做什么‘拘魂宫’主的吗?”
高小翔道:“不错,‘拘魂宫’主已被晚辈一掌打死,玉娇娃也中了我一掌,可惜被逃了,未能为前辈报仇……”
“孤独大师”突然仰天狂笑道:“那有什么关系,如果你有决心杀她,只怕她逃不了。”
高小翔笑道:“老前辈那么信得过在下?”
“孤独大师”突然长叹一声,道:“岁月如流水,眨眼间你到这儿来,已经半载有余,如今你绝艺已成,大可不必在这儿待下去,你可以走了……”
高小翔在这儿待了半年,要走倒也有点依依不舍,望了“孤独大师”一眼道:“要走我们就一起走?”
“孤独大师”喟然一叹道:“一起走?我怎么走?须知这条钢索,乃地底万年钢母所制,如果没有开此钢索之物,决难使我脱困,我看你还是先离开此地,找到了玉娇娃,向她要了锁匙,再杀了她,然后再来找我……”
高小翔想想也仅此一途,遂喟然一声长叹,道:“就这么办吧,三五日内我会再为老前辈备一些干粮与食水回来,晚辈就此告辞了。”
“孤独大师”长长叹了口气道:“好了,去罢。”
那叹息声充满着无比的落寞与凄凉,回荡在山谷中。
高小翔忍不住星眸蕴泪,久久不忍离开地洞,还是经过“孤独大师”的一再催促,才含着泪出了地洞。
这时候,已经是残冬天气,远山近岭,尽都被积雪覆盖,触目琼瑶,茫茫无涯。
他望着茫茫无涯的银色世界,想着自己茫茫的身世以及未来的行止,不由思绪千回,感慨莫名。
最后他决定先住“忘忧谷”一行,取回自己留在那儿的“灵石剑”,为洞中的老前辈,备些干粮食水。
这当儿的高小翔,身手武功,已非昔比,只听他仰脸一声长啸,施展轻功,举步如飞,向左边一处山峰上奔去。
峰顶上山风更大,寒气侵骨,但高小翔却丝毫不觉寒意,站在峰顶极处,四外张望,好一阵功夫,突然捏唇作啸,气发丹田,啸如龙吟,空谷传间,直达数里之外,一声甫落,一声接起,和远山回音混合,只听万山千谷中尽是啸声。突然间,那不绝啸声中,从东方山峰中夹杂传来一缕箫声,不过声音极小,非有很好内功的人,不易听得出来。
突然间,他停住啸声,两个娇艳无比的少女倩影,同时在他脑际闪过……
这两人都留给他无法磨灭的印象,于真琴貌若春花,温柔和婉……但他一颗心,早已给了丽姐。
想着于真琴对自己的诸多好处,而自己只能以冷待之,不由心里浮起一阵愧疚,心中默祷,愿其早日找到一个比自己更好百倍的如意郎君。
箫声婉转,动人心弦,他忖思良久,突然心里浮上一阵凄凉……
于是,他与丽姐那段绵绵渺渺的往事,又在心里历历重现……想着今后相会无期,止不住心里一阵哀伤差点掉泪。
过了好一会,箫声乍歇,他始收住心里对旧事的那一份向往,长啸一声,向东方山峰奔去。
不多久,他已重回“忘忧谷”,这已是他第三度踏临其地,不免有些亲切之感。
他一路奔上峰顶,正踏入绿色石屋。
忽见石屋边的一块大青石上坐着一人,手持玉箫,遥遥望着远处群峰出神,姿势十分优美潇洒。
她没有回头,但高小翔可以从她微侧的脸上,看到一种惆怅遐思的表情,这使得他那本已含有愧疚的心,更为之颤抖不已,呆立在那儿,不能动弹。

第十五章 全宜大局灭邪教
她蓦然侧转头,泪眼迷惘地问道:“你……你怎么又回来了?”
高小翔黯然侧过头去,不敢正眼望她,低着声音答道:“不敢相瞒于姑娘,此行之意,只是来取回遗在这儿的‘灵石剑’,及为一位老前辈采办一些干粮与食水。”
于真琴茫然的叹了口气道:“就只为了这两件事?”
高小翔听得出她的话意,不由一阵感愧,低下头答不出话。
于真琴突然抬起头,轻声问道:“今日我有一事相求,不知高相公可否成全?”语中带着哀怨凄美之情。
高小翔一听,心中不忍,忙回道:“姑娘,请直言,只要在下能力所及,必全力而为,以谢姑娘舍命相救之恩。”
“今日之请全在于你,是……是……”于真琴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启齿。
“姑娘直说无妨。”
于真琴如今弓已上弦,不得不发,轻咬双唇,低声说道:“妾身一向自视甚高,对时下一般男子均不屑一顾,唯对你情有独钟,今日想厚颜委身于你,不知相公意下如何?……“
高小翔闻言一怔,一时间竟不知如何作答。
于真琴一见他未作声,接着又道:
“我向来敢做敢当,我不会要求你对我负责,这点你大可放心,我只求你让我此生有个美好的回忆,好吗?”
性,本身是很美的,也是人生必经之路,其中滋味高小翔亦已尝过。此时一回忆那刻不由俊脸一热,便讪讪的答道:
“于姑娘你对我好,我铭刻在心,但我的一颗心早给了丽姐,我不能再辜负她,所以今日之事,只盼将来能有个两全其美的结局。”
说罢,二人连袂进入绿色石屋。
第二天早晨,当琴声在群峦叠峰中回荡飘扬时,他醒了,细听琴音,不知是喜是悲,只觉得一刹那心神飘荡,一会儿却甚不自在。
听罢琴曲,但觉全身懒懒慵慵,坐起身来,见“灵石剑”及干粮已经准备齐整,放在桌边。
另外一份则放在桌上,那是今晨的早餐。
他草草吃罢,犹不见于真琴的踪影,想着她对自己的体贴入微,想着她那一份惘然,禁不住心,感慨万千,十分怜怜起她来了。
他再待了一会儿,还不见于真琴的影子,于是背起“灵石剑”,提起干粮与食水,踏出绿屋,向着群峰遥遥喊道:“于姑娘……于姑娘我走了,多谢你待在下的盛情隆谊,在下有生之年,定当没齿难忘……”
话声未了,突声一声轻叹起自身后!
高小翔霍然转身,轻声问道:“不知于姑娘有什么事,要在下为你办的?”
于真琴凄然一笑,幽幽道:“事?……什么事?……唉!让我送你一程吧……”
高小翔不示可否,转身向峰下走去。
于真琴跟在他的后面,双眼盯着他的背影。
转瞬间两人已步出“忘忧谷”。
两人俱都心事重重,是故并不觉得路长。
出了“忘忧谷”,外面的世界为之一变,但见满山遍野俱是一片银色世界,朔风凛冽,不知何时雪又开始下了。
高小翔停住身子,回过头来,道:“多谢姑娘美意相送,到此而止,不敢再有劳姑娘大驾。”
她缓缓抬起头来,秋波凝视着高小翔,良久,方自黯然长叹一声,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你多珍重……”
语声未了,晶莹的泪珠,已自流下了她的双颊。
高小翔垂首无语,不敢看她,只因怕见了她的楚楚堪怜后,她的份量会在自己心中更加重了些。
只见于真琴低垂着头,一步一步地向“忘忧谷”走。
雪花纷飞,飘在她的身上、脸上她都不去拂拭。
她走了几步,仰脸望了望天色,突然以手掩面,放足狂。奔而去,一刹那便被鹅毛似的雪花掩没。
高小翔不敢抬头,只是在心中默祷:“你多珍重……”
久久,他始抬起头来,已不见于真琴踪影,轻轻叹了口气,突地纵身一跃,身形有如弩箭飞跃而去。
这天黄昏,高小翔又回到了那个洞中留宿一宵,第二天,天刚拂晓,他又悄然走了。
三天后。
高小翔已出了华山,到了潼关。
他屈指算算,与任一航的蓬莱之约越来越近,于是,他决定先行北上,一路若遇得仇家,再分别算帐。
这日,时已黄昏,高小翔想想不便赶路,便在当地找个客栈,要了一间上房。
还未开始休息,忽然有人敲门,高小翔以为是伙计,便管自解包袱,口中叫道:“进来!”
房门呀地开了,高小翔解开包袱,听不到有人进来,便大声道:“有什么事?”
“有重要的事——”
身后一个冷冷的声音响起来,从那语声推断,该人离他身后不及三尺。
高小翔心中一震,忖道:“我的感觉异常灵敏,断无让人家来到身后,尚且不知之理!那口音又是如此冷漠,究竟是什么人呢?”
此时,他已小心戒备,但头也不回,装出十分大意的样子,随口问道:“什么重要的事情?”答着话,慢慢转身,眼光到处,面前站着一个高颧陷颊,鼻勾如鹰,年约五十上下的中年人。
但瞧他那股神情,傲然不可一世,倒像个七八十岁的老头子。
那人冷笑一声,眼中露出轻视之色,问道:“你可是叫做高小翔吗?”
高小翔一听大奇,心想道:“怎的到处有人认识自己,难道自己真的如此出名?”
因此他不免露出十分诧愕之色,反问道:“你是什么人?何以得知我的姓名?”
那人又露出轻视的眼光,道:“原来高小翔是这个样子,他们未免小题大做!”
高小翔不耐烦的扬了扬剑眉道:“你究竟是谁?有什么事?”
那人冷冷一哼道:“我只想见识一下,近年来震撼武林的人物,到底是个什么三头六臂的人物?”
高小翔怒道:“不管你要怎么样,在下无不奉陪,不过我倒先要知道,你究竟是谁?奉何人之命而来?”
那人仰天而笑,从袖中摸出一把弯弯曲曲类似蛇形的奇形兵刃,道:“你如认不得我,那就等到跪地求饶命之时,我才告诉你——”
高小翔微微一笑道:“你敢情是个疯子,只怕到时跪着求饶命的是你而不是我。”
那人嘿嘿一阵狂笑:“疯子,起得好一个名字,可惜小娃娃,你已来不及把这个名字向世人宣布了!本人乃大名鼎鼎的老魔头“魔掌索命”金庞,你如不想惊动世俗之人,咱们到僻静的地方去解决……”
原来那人就是大名鼎鼎的老魔头“魔掌索命”金庞,如今年纪已近七十,外表看来仍似五十许人,手中一把“蛇形剑”,招数有鬼神莫测之机。同时练就太阴气功,能够从鼻中吐出极淡的白气,专伤敌人的内家真气,并且侵袭对方内脏,端的阴毒异常。
他平素喜独来独往,任性而为,从不买他人的账,是以无论黑白两道人物,均对他恨之入骨。
有一次黑白两道集六大首脑之力,将之围在“括苍山”中,经一日夜苦拚,结果被他伤了两人脱围而去,声名更是大噪,其厉害也可想而知。
高小翔冷冷一笑,对他的盛名恍如不闻一般,道:“原来你就是‘魔掌索命’金庞,但咱们从未见过面,有什么事要解决的?”
“魔掌索命”问道:“小娃娃别装佯了,你身怀秘谱,难道你不敢承当?”
高小翔听他提起秘谱,登时心中一凛,道:“原来如此,好得很,咱们找个地方。”
那人点点头,道:“走吧!”
两人出了店门,便一同向北门走。
出了城外,两人抵到一片树林后面的平地上站定,“魔掌索命”道:“小娃娃把剑撤出来吧!”
高小翔微微一笑,同时抽出长剑。
“魔掌索命”金庞嘿嘿一笑,道:“小娃娃你先发招吧!我年纪一大把,总得让你一招!”
高小翔俊眼一转,冷冷道:“我从来没任人让过一招的,不让就不让,要不就大方点,多让几招!”
“魔掌索命”金庞实在对他有点轻视,大意地道:“那我就让你三招!”
高小翔冷冷一笑,道:“免了吧!要不就是我让你。”
“魔掌索命”金庞怒哼道:“什么话——”
高小翔道:“好,那就谁也不用让谁,接招!”
陡地挥剑直戳过去,出手极快,倒把“魔掌索命”骇得心头一凛,使个诈步,向左欲跨开去,哪知右足发力一蹬,身形反而向右边挪开三尺。
高小翔剑快异常,继续挥剑戳去,却刺个空。
但听“魔掌索命”嘿嘿冷笑一声,当下一回身,又是一剑圈袭而去。
这一招神速异常,“魔掌索命”金庞左右俱无退路,大喝一声,耸身一跃,飘上半空。
这位独行大盗数十年修为,功力非同小可,只见他身在半空,但降落之势甚缓,而且似左还右,捉摸不定他究竟要坠向那一方。
高小翔凝目虎视,竟然毫不慌乱。
“魔掌索命”金庞暗自凛骇,手中“蛇形剑”一圈一抖,猛然击将出去,身形突然斜斜向左方电射坠地。却听高小翔喝一声,挺剑疾扑,敢情又扑错了方向,但总算他发觉得还早,又扑回来,长剑光芒一闪,已然递至金庞身侧。
“魔掌索命”金庞举剑一挡一搭,架住对方长剑。
直到现在为止,他已完全放下心,估计出这少年的功力毕竟如何。
原来他身在半空之时,忽见对方如此沉凝待敌,真有一代名家的风度,不由得暗中警惕,生怕早先那少年所为皆是使诈,未出全力,到他身悬半空之际才施绝艺,这也是他这老魔头,才会这么机警多疑。
他这时身在半空,赶紧使出看家本领,“蛇形剑”一圈一抖,发出一股剑风,自身便藉那反震之力,出乎对方意料之外地斜坠左边。
对方不但受骗,而且现在一剑刺来,被他以“蛇形剑”架住,敢情那少年出剑虽快和路数精奇,但内力相差一倍有余,登时大大放心,完全认为这美少年身手虽佳,无奈年龄所限,并不足以与己匹敌。
高小翔的剑法的确精奇,这刻抽回长剑,复又一连三招,竟使得“魔掌索命”金庞的“蛇形剑”上下翻飞,才堪堪架住。
“魔掌索命”金庞道:“小娃娃,原来你不过如此,我还以为你是个三头六臂的人物哪!”
高小翔冷冷一笑,但不置答,叱喝一声,继续猛攻。
“魔掌索命”金庞手中的“蛇形剑”,招数又快又辣,这时双脚站定在地上,没有动一下,却把对方剑势挡住。
他然后嘿嘿笑道:“嘻嘻!小娃娃别惊,算你命不该绝,我可不取你性命,要留活口,逼你交出‘口诛真言’,你加点力气吧,否则就来不及了——”
高小翔不理睬他,心想道:“要说风凉话,趁现在尽管说吧,否则你就来不及说了。”
心里想着,手却不闲,使出“无形追命”剑法,霎时剑光平地涌起,把“魔掌索命”困在其中,无奈内力不够沉浑,对方一味防守,竟迫不动人家半步。
“魔掌索命”口中冷笑连声,手上招架得严密无比,心中却在忖道:“等这厮锐气一挫,我便抓住机会,方能生擒这小子,哼!只要抓住这小娃娃,何愁我‘魔掌索命’不名利双收……”
想到这里,喜形于色。
又是十余招过去,高小翔已现出沉不住气的样子。
“魔掌索命”金庞仰天而笑,笑声甫歇,便叫道:“小娃娃可要小心了,我马上改守为攻啦!”
高小翔奋力一剑刺去,但听他一叫,剑尖微微摇摆,虽是微小得不足道的摇颤,但哪能瞒过老魔头的眼睛?
他“蛇形剑”挥处,化出数十条蛇影,转眼卷住高小翔的身形,口中冷嘲道:“小娃娃你犹疑不决,莫非想逃?”
高小翔刚一张口,老魔头怕他口出不逊之言,忙一增加压力,登时迫得高小翔只记得舞剑护身,忘了作声。
寒光冷风交相激荡中,忽听“啪”,地一响,高小翔长剑荡开一旁,说时迟那时快,“魔掌索命”的“蛇形剑”已到了高小翔胸前。
这一记危殆绝伦,眼看着他的长剑若是再往前一吐,高小翔登时就得胸骨尽折,吐血而亡。
高小翔身子陡地往后一飘,轻哼一声,那柄剑本已荡开,但飘然硬收回来,这一手非有极高的内家造诣,不能办到。
高小翔收回剑势,随手一剑把对方的剑势架开。
“魔掌索命”金庞一见对方收剑时的功力,事实上比他所估计的要高出一倍有余,登时已醒悟对方从开始至今,俱是使诈。
心念一动,怒哼一声,猛然一剑劈出。
这一剑劈去,潜力如山涌出。
猛听“波”的一声,他手中“蛇形剑”为之大震,如被万斤大铁锤着实一击,震得五指酸软,那柄“蛇形剑”直欲脱手飞去。
这还不说,下体冷风相继袭至,耳中已听到剑尖啸风之声。
“魔掌索命”金庞这一惊非同少可,但觉生平从未陷入过如此狼狈之境。
此时别说要抓牢“蛇形剑”这一件事已不可能,便是先躲避下盘的一剑,也不知来得及否?
只见一道银蛇飞上半天,原来是那鼎鼎大名的“魔掌索命”的独门兵器平生第一次给对手打得飞出手中。
同时之间,剑光罹然划过他腿上,裂帛一声响处,裤管飘扬。
高小翔一剑得手,长啸一声,夺剑追击。
“魔掌索命”居然仅仅裤管裂开,只伤了一点皮肉,流出鲜血,并没有伤及筋骨,因此还能忍疼纵跃闪避。
然而此刻的高小翔,神威凛凛,已非早先的那个,掌上长剑宛如神龙出海,满空剑气弥漫。
十招之内,“魔掌索命”低哼一声,肩上又中一剑,血流如注,但因似非要害,故此身形仍不稍缓。
眼看再过十招八招,这个一代魔头,将要丧命在一个年轻后辈好手剑上。
高小翔剑出如风,又快又辣。
“魔掌索命”金庞好不容易占到正面位置,冒险伸手一扣,‘用大擒拿手法,抓扣敌人腕脉。
高小翔不知他出这么一着险招,不肯冒失,立刻变招。
蓦地——
他猛觉五官一凉,心头一震,剑光涌起,一式“星月交辉”,内力从剑上涌出,在身前布了一面无形的墙壁。
“魔掌索命”金庞厉声一笑,腾身而退,转眼间已没入黑暗中。
高小翔持剑戒备,等了一会,知道敌人真个已退,这才舒口气,剑尖垂下来,指住地上!
就这样子木立不动,歇了一会,他又舒口气,收剑往回路走。
原来刚才他感觉到五官一凉,登时心中震骇,只因这个老魔头擅长太阴气功,能够取敌性命于无形。
当时他立刻使出“无形追命”剑法中的“星月交辉”一式,让一堵无形的墙壁,封住身形的空间。
“魔掌索命”袭敌无功,他这种太阴气功,最耗真元,不敢怠慢,立刻逃走。
若然高小翔此时乘胜追击,立可发现对方功力大弱。
高小翔木立一会,为的是试试自己体内是否已受伤害,见并无异状,便放心地回去。
刚刚走了两丈忽见那枚“蛇形剑”就在眼前。
他傲笑一声,抬起剑,就奔回客店。
直到踏入店门,他面上五官仍然觉得有点凉沁沁的,不由暗惊那老魔头这门毒功的厉害。
高小翔进了客房,早已有茶房来为他点上油灯,桌上的油灯照在他的面上,把他的面容十分清晰地呈现出来。
茶房望了他一眼,忽然唉呀地叫起来,把高小翔哧了一跳。
花房叫了一声,道:“我的天,这位客官的面色为什么苍白成这个样子,好像……好像……”
高小翔举手摸摸脸,触手冰凉,倒不知自家变成什么样子,急忙问道:“好像什么?”
茶房嗫嚅一下,道:“好像刚刚死掉的尸体,好可怕啊!”
高小翔闻言心中暗道:“看来‘魔掌索命’金庞的武功比‘拘魂官”主还要厉害,我可能被他的太阴神功所伤!”
他随即呼吸急促,口吐白沫。
此时,忽听门外响起一声佛号,接着门口出现一位五十余岁的中年和尚。
那和尚一见高小翔的脸色,忽然神色大变,再见到他身旁的那柄“蛇形剑”心头更是一骇,便开口对茶房道:“出家人广结善缘,慈悲为怀,眼看这位客官,就要不治而死,可否容在下一尽心力,带回敝寺一治,容或有一线生机,也未可知!”
茶房转告掌柜之后,立即雇来一辆大车,店中茶房把高小翔抬到车里,又把身边的细软及两柄兵刃也一齐拿到车上。
那和尚也随着钻进车里,车夫一阵呼喝,拍的一声,马鞭打在马背上,马儿一痛,扬起四蹄,向东扬长而去。
行至中途,那和尚突然叫车夫把车停了下来,他下车后迳奔一座树林而去。
这时,高小翔见和尚进入树林,他也拚尽余力,暗运真气,勉力纵下车来,身形居然敏捷异常。
他怕和尚去而复返,暂时躲入乱草之中,不久即感地上的寒気愈来愈重,他身体便逐渐舒适起来。
他不由感到奇怪,于是,轻轻的低下头来,突然发现荒草之间,丛生着一种金黄色的小草,伸手一摸,果然寒凉无比。
他顺手摘下几棵,纳入怀中,向林外走去。
走着,走着,忽闻有脚步之声,抬头一看,面前出现四位和尚,最前一人,乃是适才在店中挟持他上车的那位和尚。
他一见高小翔,冷冷一哼,沉声说道:“想不到我们又在这里见面,真是个人生何处不相逢!”
那个为首和尚正是目前少林寺执掌罗汉堂,为少林有数高僧之一的“空真大师”,其余三人也都是少林赫赫有名人物,分理监院之责的空字辈高僧,空美、空云,与空善。
但听空真低宣一声佛号道:“小施主,希望你能跟我们至敝寺一行,则贫衲感激之至。”
高小翔微微一扬剑眉道:“去是一定要去,不过尚非此时,恕我不能遵命。”
空真脸色微微一变道:“如此说来,小施主,是当真不肯去啦!”
高小翔瞧了瞧他那诡秘而不怀好意的神色,冷冷一笑道:“怎么?难道你们要用强不成!”
置身一旁的空云,眉毛一扬,怒道:“如果小施主执意不走,说不得只好如此。”
高小翔冷笑一声,目中倏射威光,面向空云,朗朗道:“那你们就试试看,待会可不要逃走,在下让你们知道横行不得,天下还有人在!”
少林空字辈高僧成名武林数十年,号称“少林四神僧”,那曾受人如此轻视过,当下怒哼一声,道:“小施主你好大的口气,待老衲见识一下你究竟身怀何种绝学,竟敢目空四海……”其实他们何尝不是心中有数,半年前高小翔单人只剑独闯华山,连败华山,峨嵋、括苍三掌门。
最后虽也身受重伤,落荒而去,但经此一役,确已声威震天下,今宵若凭他们四人,联手合力,或有一抗对方之力,然而要取胜,也有如登天之难。
只是江湖上讲究的是人死留名,豹死留皮,他们原没有想到高小翔病势居然会好得如此之快,如今竟然碰上了头。
只好和他尽力一拚,否则“少林四神僧”一世英名,今宵立坠。
高小翔仰天长笑,然后道:“到底是‘少林寺’之人,还有几分骨气,看在这点上,我高小翔让你们四人一齐动手!”
“少林四神僧”心知如果不一齐上,一定抵不上人家数十个招式,也就老实不客气的答应下来。
高小翔虎目一瞪,威光闪闪,走到敌人前面五尺之处站定,道:“你们动手吧!”
“少林四神僧”突然散了开来,把方位站好,但听空真高喧一声佛号,一掌遥遥向高小翔劈来。
高小翔朗朗一笑,并不还击。
这时其他三僧也各自遥遥对他发出一掌。
高小翔脚踏“璇玑步”并不还击,只是一味的在他们的掌风中穿行游走,全不在意,偶尔劈出一掌,必将其中一人,震退数步。
晃眼间,数十招过去。
蓦闻高小翔一阵朗朗长笑道:“‘少林四神僧’不过如此而已!”
说话间,突然一招发出,内力如山,几招后,已逼得他们几人手忙脚乱。
蓦闻一阵石破天惊的长笑,传自场心,“叭”地一响,高小翔使个怪招,一掌震得空善飞出数丈开外,再也爬不起来。
紧接着又闻数声蓬然巨响,空云、空美也被高小翔施用“屈指神功”功力,震飞出丈余开外。
如今场中只剩下个空真,施展出数十年精修之功,苦苦抵挡,居然暂时的招架得住。
五六招过处,空真已自累得发出喘息之声。
高小翔冷冷道:“怎么样,如今你可尝到了在下的滋味!”
只听他长笑一声,一掌劈出去,掌影过处,空真但觉胸口一凉,胸前僧衣已被划裂一道裂缝。
空真低喧一声佛号,连退五六步,低头一瞧自己这个模样,羞愧欲死。
高小翔虎目射出杀气,正想一掌毙了他,此时耳际突然传来一阵细若蚊鸣的低语声道:“凡事留人一步余地,切莫赶尽杀绝!”
他的心头陡然一动,心想道:“这一句话,莫非就是华山‘玉女峰’所留之言,敢情此人,就是自己救命恩人,自己岂可失之交臂……”
心念及此,陡然一飘身,向那发声之处,捷如鬼魅一般的飘去。
高小翔纵身追来,那里还有人影,他不由暗叹来者武功之高。
他茫然的站了一会儿,正待举步他去,空闻那柔细如蚊的声音,又在耳际响起,道:“娃儿!如果有趣,何妨跟老夫比赛脚程,当心着,我起步啦!”
话说完,一条人影,凌空而起,飘飘如仙,但见他斗大袍袖在半空中,迎风微微一扬,人已在十数丈开外。
他们始终保持着原来的距离,前行之人,既不让他拉后,也不让他前进……
就这样也不知跑了多远,来到一处梅林,再奔行了一阵,高小翔隐隐约约的已可看到梅林深处,有一间茅屋。
前行之人,到了这儿,突然不见。
高小翔知道他必是进了茅屋,到得茅屋门前,但见两扇木门紧闭,门外贴着一张纸条,上写道:“非请莫入。”
高小翔望着那两扇木门,正感莫知所措,突然两扇木门,呀然而开,探出一个小孩的头来。
高小翔定眼一瞧,差点惊呼出口,原来那探头出来的不就是在华山“玉女峰”顶碰到的石儿吗?
那开门出来的小孩,在看清了来人之后,也楞住了。
久久始闻他们几乎是异口声的喊道:“高哥哥是你!”
“石儿,是你!”
这时茅屋内已点上一支腊脂灯,石儿把高小翔引入屋内。只见这座茅屋内,四壁俱是书架,放满了种种经典秘籍,靠窗处一张云床,床前一座青石炉,一个人正盘膝坐在云床左首。
高小翔抬头一望,只见他合掌闭目,满脸肃穆之色,一袭月白道袍,衬着皓首银须,如苍松古月,仙风道骨,一尘不染,令人望而油然生敬仰之心。
石儿正想开口说话,猛见那人双目一睁,冷电似的两道目光直射在高小翔身上,倏然叹口气道:“罪孽!罪孽!石儿你搬个椅子来让他坐下。”
石儿搬个椅子来,让高小翔坐下后,走回道人身侧一站,茅屋内沉寂无声。
高小翔开口问道:“敢问老前辈法号,怎生称呼?”
那道人微微一叹道:“贫道世外人,三十年长白幽居岁月,早已把道号忘得一干二净,不谈也罢,不过,你要是看在贫道教你父亲一场的份上,但望你能听贫道进一劝言……”
高小翔闻言一惊,正想拜倒于地,但见道人袍袖微拂,一股无形的气墙,阻住了自己下拜之身。
原来那道人正是高明仁的恩师,人称“长白圣翁”的“了尘道长”,六十年前以手中一柄铁拂尘,扫遍江湖无敌手。
后来不知何故,突然隐居不见,江湖上人人都传说,他已仙去,怎料如今竟在这儿碰见。
“了尘道长”截住了高小翔下拜的身子,道:“贫道一向不喜人间繁文褥节,你有话直说无妨。”
高小翔谦然笑道:“务请师祖不吝教诲!”
“了尘道长”长眉一皱道:“贫道对你多观察,贫道敢相信你不久终必能领袖武林,无奈你杀孽太重,骄气太盛,须知武功之道,深不可测,妄自矜夸者,纵有绝世天资,也将有所限量,贫道望你能好自收藏,莫陷你父亲覆辙才好——”
“了尘道长”说到这儿,微微一顿,又道:“昔年你父亲死时,我适云游新络一带,闻讯赶回,已然过迟,经贫道几年来明察暗访,方知此事,幕后另有主持之人——”
高小翔听得心头一动,急急问道:“那幕后主持之人是谁?”
“了尘道长”庄容道:“距今约十余年前,那时邪派屡出能人,一怪二仙三杰两枝花,固然叱咤风云,不可一世,四偶八荒尚有不少异人,其中最负盛名的要算‘魔掌索命’金庞,‘凤凰仙子’李仙,以及‘海岛三尊’,其中以‘海岛三尊’功力最高,但以‘凤凰仙子’李仙最为难惹,只因她生得貌若天仙,又善采补,故此黑道中每一高手,几乎没有一人,没跟她搭上关系,而又甘愿为她效死的,她也就趁此之便,学会了他们与她有点染诸黑道高手的至精至妙的几手绝招,把她培养成一个身兼天下群雄绝艺的特高能手……”
“了尘道长”说到这儿,微微一顿,又道:“正当此时,正是你父亲初出江湖之日,他以年轻人的情势与进取,很快就闯出了名,也就在此时,他被‘凤凰仙子’看上了,只因你父亲心已别有所属,对她的屡次挑逗置之不理,之后甚至娶了你的母亲,生了你。‘凤凰仙子’灰心伤心之余,终于扇动了她石榴裙下的那批群丑,虽不能说是杀了你父亲,但却逼死了你的父亲。不知何故,‘凤凰仙子’自此不再出现江湖,近日她已东山再起,组织了一个‘姹女教’,所有黑道人物,都纷纷前往投效,只怕中原武林,将有大变呢……”
高小翔问道:“‘凤凰仙子’的武功比之‘魔掌索命’如何?”
“了尘道长”略一沉吟,道:“犹要胜之多多,纵眼当今天下武林,能够制得她的,除了贫道外,就只有企盼你了,只是贫道已厌弃尘世,不欲重履江湖,这不是贫道心肠冰冷,一切俱在劫数之中。”
老道长话中隐含玄机,高小翔微测端倪,却不甚了了。
“了尘道长”暗然看他一眼,道:“是故,贫道要求你暂时放弃与正派之间的嫌隙,携手合作起来,若是父命难违,那也该在消灭真正祸首之后再计较,希望你三思贫道之言——”
高小翔恭容道:“师祖金石良言,不吝教诲,在下敢不铭诸心版,只是晚辈若不找他们晦气,他们不见得不会来找晚辈的晦气呢!”
“了尘道长”叹道:“那你目前就担待他们一些好了,贫道自会为你们化解。”
他们这一番畅谈之后,不觉东天已经渐透曙色。
石儿忙着去张罗面食款客。
饭后,高小翔便向“了尘道长”辞行,石儿与高小翔依依惜别。
高小翔一念及三年之约将届,便买了一匹马奔东海“蓬莱岛”。
经过了五天的奔驰,这天傍晚已到了“函谷关”附近,此时路上行人极多,陡然三匹马由后面飞驰追上来。
高小翔回头侧目一瞥,冷哼一声道:“哼!又是那一干人。”
高小翔心头忽然火爆起来,只见那三骑擦过他身侧,其中一个面目凶悍的大汉,毫无顾虑地盯住他,冷笑了笑。
这种情形两日来均有发现,而跟着他的飞驰,越来越明显露骨,高小翔这两日竭力忍耐,故未理睬。
这时看他们如此猖獗,不由得怒由心起,大声喝叱道:“喂!给我站住!”
那三骑突然暴出大笑声,却不停顿,驰得更加迅急。
高小翔猛一夹马腹,那马长斯一声,撤开四蹄直追上去,这一策马急追,其快如风,转瞬间,已追上那三骑!
前面的三骑心想在这么多人的马路上,高小翔绝对不敢怎样,故仍没有十分戒惧,路上的行人都诧异地看这四骑追逐。
尘头追卷中,只听连续两声惨叫,两个人栽倒马下,馀势猛劲,直滚出老远。
不消说这两个栽下马去的人,乃是跟踪高小翔的三骑之二。
高小翔突然一纵身,有如一股轻烟,跃到丈许外的那一骑上空,脚尖一点马屁股上,倏然腾身跃回自己马上。
但见他手中却已多了一人,竟是那面目凶悍放肆无忌惮的大汉。
那厮已骇得面青唇白,对方这等武功,真是连听也没有听过,而且手段之毒,居然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行人不绝的大道上,杀死了两个伙伴,然后才表演了一手,将自己擒回他马上,不禁心胆俱裂,大叫道:“公子饶命——”
高小翔哼一声,马驰之势已缓下来,怒道:“你还想活命吗?什么人命你来踩道的?”
那大汉呐呐道:“是‘姹女教’直豫分坛,命令下来的……”
下面的话未完,高小翔随手一掌劈去,那大汉惨叫半声,身躯飞开数丈,登时身死。
高小翔心想道:“‘姹女教’果然不同凡响,声势扩张得好快,只怕此行,将有许多麻烦,何况已经留下人命大案,倒不可再循大道而行……”
他虽然不畏公门中人,但一来杀不胜杀,二来甚是麻烦,当下只好策转马头,落荒而走。
一路上山岭甚多,虽然人烟处处,但因已避开了通都大邑,故而无事发生。
这一日,天色已经黑了下来,他不想连夜赶路,便向一家村民借宿。
高小翔不知何故,心中烦躁得很,睡不着觉,便披衣起来,直向黑沉沉的荒野走去。他慢慢地坠入自己飘渺的异想中。
他英俊而略带忧伤的面庞上,不时发生变化,一如有无数悲欢离合的往事,组成一道河流,在他心中的河谷中奔腾流涌。
此时此刻的宇宙是那么平静,过去了的时光与种种事情,都已不存在于这个宇宙间,就像那飘渺的梦境,虚幻得令人捉摸不到……
他沉重地嗟叹一声,在山坡徘徊,不知不觉,走到坡后那片幽静的树林中。
踏着落叶,听着风吹树响,逐渐深入林中,把多变可怕的人世抛在身后……
就在此时忽然听到一阵马蹄声,冉冉而来。
高小翔微微一怔,停止脚步,忽然觉察身后有点风响,他头也不回,仍然悠闲地停立冥思。
那风响本来在他身后数丈远处。
仔细一听,知是朝着自己住宿之后而去。
他知道来人定是“姹女教”之人,来找自己晦气的,为了怕他们打扰民家,他连忙纵身而出。
到得林外一看,果然五骑人马向自己所住之处行去。
高小翔故意把足步放得很重,向他们走去。
那五骑人马,果然都回过头来,朝他望来,似乎听得有人惊叫了一声,道:“丁坛主,就是他!”
这时一个眼如铜铃,满脸胡喳子,年约五旬的中年汉子,蓦地洪声喝道:“来人莫非是高小翔吗?”
高小翔星目暴射着寒芒,面向那中年汉子,朗朗应道:“正是高某,敢情你们是冲着我来的吧?”
原来那中年汉子,正是新兴的“姹女教”直豫分坛坛主“碧眼煞神”丁泰,但听他嘿嘿一笑道:“既然知道,还不束手就缚?”
其实他何尝不是心里有数,单凭今宵自己几人,想擒住眼前之人,定比登天还难,只是教命难违,只好硬着头皮,拚死硬充好汉。
高小翔冷笑一声,道:“好大的口气,待会不教训教训你,倒教你目空一切,以为天下无人……”
“碧眼煞神”丁泰这时不免有些胆怯,他倒要先看看高小翔的武功高到那一种程度,于是厉声喝道:“你们还不与我上去拿人!”
他们闻言,由马背上跃了下来,手脚轻灵至极,看样子倒真有两下子。
其中一人探手向高小翔抓来。
高小翔微微一笑道:“你们也未免太不知天高地厚了!”
微微一闪,伸手向那人拍去。
那人明明已发现对方伸手拍向肩头,偏又躲避不及,吃人家手掌沾上肩膀,这时只好拚命运气护肩,一面暴闪开去,
高小翔朗笑道:“别慌,我不杀你,给我乖乖的躺下__”
说着,但闻那人闷哼一声,栽倒地上。其他三人,这时已齐齐攻来。
高小翔英容突以,露出愤怒之容,突然身形一动,疾逾电闪般已欺近去,一手抓住一人攻来右手,一手击在对方胸口上,紧跟着一腿扫在另一人的身上,一击之势,连攻三人。
但闻数声闷哼,三条人影,齐齐被震飞丈余开外。
这只不过刹那间事,高小翔收拾他们四人,就像收拾四条狗。
置身一旁的丁泰,看得目瞪口呆,只因他从来没有见过武功如此高强之人,何况对方年纪又是如此之轻。
他不由心中打起鼓来,逃吧,将来还有何面目再在江湖上混下去,“姹女教”之人,也势必不放过自己。
战吧!那又是准败无疑,但势已至此,死也要死得光彩些,遂朗朗一笑道:“果然名不虚传,让丁某也见识见识一下你的绝学,毕竟如何……”
高小翔仰天长笑,然后道:“到底还是一个分坛坛主,还有几分骨气,看在这一点上,我高小翔让你三招,然后动手”
但是高小翔说着,潇潇洒洒地走向“碧眼煞神”。
“碧眼煞神”丁泰气极嘿嘿怪笑,道:“姓高的且慢矜夸……”
高小翔星目一瞪,威光闪闪,但不再言语,走到敌人前面五尺之处站定,道:“你动手吧!”
“碧眼煞神”喝声好字,蓦地从后背取出一只“判官笔”一挥,挥向高小翔的前胸,右掌也同时猛地切将出去。
这一招双手并发,竟是有去无回的势子。
敢情丁泰久历风浪,明知高小翔既然夸下海口,说明让自己三招,则在三招之内决不会还手。
是以发出的招数完全不考虑到自己防卫自己。
这一来,招式威力之大,比之平时何止大数倍?高小翔心中微凛,但面上仍然气定神闲,暗运一口真气,布运胸前。
敌人“判官笔”扫到时,他脚下不动,猛一吸气,胸口便塌陷一尺之多。
丁泰的“判官笔”其快惊人,一掠而过,但右掌如山掌力已然汹涌而至。
高小翔上身一挺,胸部夏又凸出,恢复原状“蓬”的一声,对方的掌力已经压到。
这一掌挨的甚是结实,但见高小翔身形站立不稳,直退开一丈有余。
“碧眼煞神”并不开口,原来他心中有数,明知对方挨这一掌,并无大碍,若是硬接到底,则早就躺下了。
他虽然明知如此,但也乐得在口头上计便宜,便阴声笑道:“高小翔,怎么样?滋味不好受吧?早知如此,当初何必夸口让丁某三招?”
高小翔朗声长笑,道:“你看差了,高某人还不致于那么软弱,不堪你的一击。”
说着一飘身,落在丁泰身前,挺胸道:“还有两招!”“碧眼煞神”心中大凛,暗忖第一掌已无功,若是第二三招仍不收毙敌之效,则今宵凶多吉少。
这个念头有如电光石火般掠过脑际,登时为之心神稍分。
目光到处,适好看见高小翔冷笑之容,又似是要催他动手,于是不暇多想,一掌猛然击去。
这次相距得近了尺许,故此神速之极,才见他手臂一动,只闻“蓬”的一声,又击在高小翔胸前。
只见高小翔蹬蹬退开三四步,然后拿桩站稳,复又一飘跃到他面前,朗朗笑道:“这一掌太糟了,力量还及不上第一招!”
一言惊醒梦中人,“碧眼煞神”暗骂自己该死,怎可在这毕生未逢过的大敌前,心神散乱,以致力量不够。
于是,收拢起心猿意马,暗中聚集全身真力,陡然吐气开声,铁掌直击过去,同时之间,左手“判官笔”由下盘暗暗戳去,直取穴道。
掌力出处,满以为对方必挺胸硬挡一下,然后才借力飘退,他的诡计是这一掌的虚虚实实。
开头时风力劲烈惊人,其实潜力并非用上,等到对方一挺,竟欲借力之际,他左手“判官笔”已然戳到。
假使对方惊觉得快,疾往后跃,则他右掌之力才真个发出,争取到那一线的时间,赶上击在敌人身上。
那时候因他真气已动,决难护身,纵然不死,也得重伤。想到是想得很周密毒辣,怎奈掌风一刮,高小翔已不见影踪。
原来高小翔轻功已是当今江湖上数一数二的绝顶高手,提气疾奔时,能够一跃七八丈,简直有如展着翅膀,驭风飞去。
这一次旋展开看家本领,借一点风力,便飘开老远,脚一沾地,忽又飞回来,果真神速无伦,动作如电。
高小翔微微一笑,道:“三招一过,高某人可要动手了,小心哪!”
微微一掌劈出,掌上带出锐啸风声,有如一只利剑,甚至比利剑飞势还要惊人。
“碧眼煞神”丁泰身形斜闪,脚下巧踩七星步,绕到敌人左侧。
高小翔身形不动,左手伸直划将出去,风声如剑,锋利无比,直取丁泰上中两盘。
这时丁泰的“判官笔”本已递出,但对方左手来得又快又妙,自己这一招简直毫无用处,于是无奈狼狈跃退半丈。
高小翔得理不让人,手中掌势斜劈横挥,凌厉得有如江海翻腾,天地崩裂。
“碧眼煞神”左“判官笔”右铁掌,施展出数十年精修之功,总算勉强的架了三招。
三招一过,高小翔星目射出杀气,掌法一变,但见他恭恭谨谨,目不邪视,但招数威力范围忽然扩展得又宽又大,有时掌势刚刚一扬,尚未劈出,“碧眼煞神”便需连使两三招,方始算是勉强拆解掉。
这样打法,实不啻倾百万雄师,去攻占弹丸之地,那“碧眼煞神”焉有不更加吃力之理,两招过处,已自累得发出喘息之声。
大凡内家好手,俱是以气脉悠长见胜。因此每逢遇上不相轩轾的敌手,竟会拚上几个昼夜,直至彼此力竭方罢。
“碧眼煞神”的功力已入高手之林,一招一式都合生灭之道,等如内功中的行功,越打越见精神。
但如今五招之后,便气喘如牛,可以窥见高小翔的厉害。
高小翔冷冷笑道:“怎么样?”
又是一掌劈去。
掌影过处,但闻“碧眼煞神”闷哼一声,整个身躯被震飞出丈余开外。
高小翔朗朗笑道:“今日暂且饶你一条狗命,今后若有人再跟踪我的行踪,再度相逢,你想全身而退,可就不容易了,其他的教徒也是一样,我不会再留情——”
“碧眼煞神”无法发作,只在咽喉中咆哮一声。
高小翔冷哼一声,道:“还不快走,难道想死——”
他们一行五人,闻言始个个垂头丧气,跃上马背,懒懒离去,再也没有来时的威风。
经此一扰,他再也无心去睡,于是他拿了一锭银子,放在桌上,轻轻出了屋子,关好门,骑着马,又踏上征程。
两日后,他来到一处峰下,峰顶正有一座禅院,在白雪重重遮盖的枝桠中,露出一角屋瓦。
他不由好奇心大炽,系好了马,攀登上山。
那座禅院建筑得十分古朴,教人见了顿生出尘之想,这时,忽听一阵悠悠钟声,从禅院内传送出来。
高小翔心清神澄,灵智空明,两日来,每当他自己独自行路上,环顾身伴无人时,那一股寂寞悲丧之感,忽然随着那悠扬钟声,消失在天空中。
他平静地微笑一下,然后向禅院走去。
峰顶上一片恬静安祥的气氛,使得高小翔万虑俱消,胸中毫无挂碍,儿女私情都遗落在山下扰攘人世中。
钟声一下一下地响着,高小翔直向那禅院走去,忽听那钟声短促暗哑地响一下,生似这个敲钟的大和尚,突然受到惊哧,故此破坏了这种宁谧出世的和谐。
高小翔微微一怔,停住脚步,但这时禅院内一片寂寞,再没有钟声传出来。
忽然觉得身后数丈远处,他听得出来是有人急奔疾纵时的衣襟带风之声。
就在此时,一下轻微的足尖擦地声,已到了他身后。
高小翔心中大大诧怪起来,此人身手如此高明,一跃竟达六丈,已是武林中顶尖高手之流。
但他仍然沉住气,并不回头,一条人影从他身边掉过,迈步走向禅院。
这人一身灰色宽袍,头上盘髻,足下着一双芒鞋。
这个身穿灰白宽袍,盘髻芒鞋之人,走路时虽是一步一步地往前迈,但每一步足足跨了三丈之远,奇快绝伦。
高小翔皱起眉头,望着那人背影,仿佛在那和见过,忽见那人突然回头,不由得哧了一跳。
原来那人正是“魔掌索命”金庞。
但见他霍然回转头来,冷冷问道:“你可知道此刻你停身的所在吗?”
说着话突然把手向上一举,在半空中划了一个圆圈。

第十六章 爱人重逢叙相思
高小翔随着他的掌势向四外望去,只见停身的丈余方圆之处,站着数十个黑衣劲装大汉,个个张弩搭箭。
预备只要一声令下,即要把高小翔乱箭穿身。
“魔掌索命”金庞皮笑肉不笑的继续道:“现在你已隐入重重围困,插翅难飞……”
高小翔冷冷一笑道:“那倒未必,你自信摆下这一座箭阵,当真能挡得住我?”
“魔掌索命”金庞怔了一怔,纵声大笑道:“你不信何妨一试。”
高小翔话说完,迅如飘风般一闪,向“魔掌索命”金庞扑去。
“魔掌索命”金庞没想到他施袭如此之快,要闪身跃开已然不及,不由一声冷哼,扬起一掌,向高小翔迅若流矢而来的身子击去。
这一次两人一动上手,各出全力,再也不敢轻视对方。
高小翔早已提防到这一着,脚下施展出“璇玑步”法,身形横移了五尺之远,“魔掌索命”招数顿时完全落空。但高小翔并不放松,猛然运掌攻去。
“魔掌索命”不愧是昔年一等一的大魔头,就在招数落空之际,已自改变方向,挥掌急攻而至。
他们此时之所以不用兵刃,只因他们的兵刃,全被那少林主持罗汉堂的“空真大师”拿去的关系。
此时高小翔刚好一掌劈下,“魔掌索命”喝叱一声,倏然左掌横举,架在头顶,身形软滑如蛇,直抢入高小翔掌影圈内,右手骈指如戟,分心点去。
高小翔见对方这一招,敌人身形已欺近来,凝立如山的身形,突又横移两尺,适才掌势原式劈下,同时左手护住身子。
“拍!”地一响,两掌相独,在这一刹那间,“魔掌索命”的另一只手,居然又扑向高小翔身上。
高小翔左手一挥,又硬接了一掌。
人影倏分,但见两人均相对无恙。
“魔掌索命”金庞冷笑道:“你这野小子果然有点门道。”
高小翔剑眉微微一蹩道:“盛名之下,也不过如此而已。”
这两人以盖世功力,仅仅在一照面之间,便换了四五式之多,其中变化之精微,以及料敌应变之神速,的确是上乘之极的身手。
那“魔掌索命”刚才一手横架高小翔下劈之势,其用意就是引诱对方不要放弃劈伤他左臂的机会。
刚才如果高小翔仍然举掌劈下,则他的左臂必然受伤,甚至有折断的可能,但这一来,高小翔准得重伤,动则尚有丧命的危险。
高小翔料敌如神,及时撤回一掌护身,那劈下的一掌所以不收回,则是牵制对方不能继续进击。
以他们这等高手比武,稍一失机,被对方招数使开,则将如长江大河,源源攻上来,纵然能够强自支持一千招,但这一千招必尽是挨打之局,这样危险太大,是以先机绝不能失。
他们对语的两句之后,大家都小心翼翼地窥伺对方空隙,以便出手。
但是他们忽然一齐转起圈子,行动神速无比,直教旁观之人眼都看得花了。
但一忽间,又齐齐缓慢下来,有如老牛举步,缓慢异常。
这时一旁,有一对明亮的眼睛,正看着他们比斗津津有味。
只因这等高手比斗,不但生平罕会得见,加上看的人本人功力很高,眼神奇锐,比斗之人举手投足,以及用意何在,全都看得出来,故此比常人特别有味。
突听高小翔龙吟地长啸一声,掌势挥处,直击过去。
霎时间,掌影翻飞,纵横挥霍,那大片掌风,直刮得残枝树干也为之震动。
“魔掌索命”虽因被对方占了先机变为被动之势,一味拆解,但身形之巧快,招数之神奇,也足以使人叹为观止。好不容易拆了一百多招,在一旁观看的那对明亮的大眼睛,忽然绽开了一朵笑意,想道:“再打下去,那‘魔掌索命’必败无疑,唉!高小翔……高小翔……你的功力似乎又比以前进不了许多,你的武功如此博杂,似乎已尽得黑白两道的绝传,否则以你年纪,只怕无法与这天下出名的一等一的大魔头争强,唉!高小翔……”
她本是褊袒高小翔的人,这时见高小翔居然占了赢面,心中真说不出有多少感慨,多少高兴……。
一旁的“姹女教”的弓箭手,全神注视着战场,但并无紧张的神色,只因直到这时,他们还看不出他们的副教主已渐渐被迫落下风,是以并不紧张。
但见场中兔起鹘落地酣斗着两条人影,委实斗得激烈好看,但见拳风虎虎,震荡耳鼓。
但见“魔掌索命”阴恻恻一笑,那种皮动肉不动的笑容,看来毋宁似哭,整个人刹时笼罩在森森阴气之中。
随着他微笑,但见他的双掌渐渐漆黑起来。
原来他练有一种“黑砂掌”,他的“黑砂掌”在外门工夫中,乃属一绝,掌力凝练得有如实物,一尺以内可以封架兵刃,并且掌力中蕴有奇毒,对方如被这股掌力击上,立刻闭穴而死。
两人盘旋了一圈子,“魔掌索命”倏然进扑,左右手一齐击出,身法快速无比,这还不说,两手的招数更是奇诡无比,虚虚实实,难以捉摸。
高小翔心知厉害,蓦然运集全身真气,合什当胸,右掌横扫出去。
这一招乃是由揉合佛道两家的剑法中化出,守势固然紧严无比,攻势也辛辣异常。
两人微微交错,已自移宫分开,倏又由分而合,稍稍一触便又分开。
这一触时间虽短,但这两位武林绝顶高手,已换了三四招之多,端的变化精微,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
高小翔的掌风越来越是强劲,五十招之后,间直如松涛鸣啸,四山摇撼,方圆两丈之内,沙石飞溅,全都劲疾异常,足可伤人。
两人打了一百来招,但见沙石飞刮,人影纵横往来,其快如电,几乎分辨不出那个是高小翔,那个是“魔掌索命”金庞。
“魔掌索命”金庞心中难过无比,想不到纵横江湖一世,到头来却连这么一个毛头小伙子都斗不过,歹念倏然泛涌起来,咬牙狞笑一声。
高小翔越战越勇。
蓦闻他大喝一声,“魔掌索命”应声而起,被他震得直飞出去。
但听“魔掌索命”在半空中嘿然一笑,就在身子将落未落之际,忽然一顿,身子再度如飞而起,已出了弓箭包围圈外。
高小翔这才知上了大当,大吃一惊,目光到处,四周箭势,已如蝗虫飞至。高小翔冷哼一声,身子倏然往上拔高七丈余,躲过了这一阵箭雨。
他的身子在半空中将落未落之际,第二排箭雨又已如飞而至。
高小翔猛然一惊,身子倏然奇快无比的往下一沉,再度躲过了这阵箭雨。
就在此时,猛闻一声娇叱道:“住手!”
大家不约而同的朝发声之处望去,只是身后空空如也,那有半个人影!
高小翔偷空回目四望,“魔掌索命”早已走得不知去向,不由朗声大喝道:“你们首领已经逃命去了,如若尚不知机,即速逃回改过做人,高某的双掌可就不再留情了!”
他双白如电,神威凛凛,那些弓箭手们一看形势果然不妙,登时相率呼啸逃走,刹时走得一干二净。
高小翔目光一掠,只,见一条娇小的人影飚然而逝,被枝桠遮断了视线。
那条人影,分明就是此次暗中发话,相助自己之人,且身影颇为熟番,只是想不起此人是谁?不由放腿追去——
他的脚下虽快,怎奈那人已先走了好一会,因此他一直翻过四五座山岭,这才看见那人婀娜的身影,在他前面的一座岭上。
高小翔赶紧追去,一跃六七丈,简直有如驭风飞行,迅疾得难以形容。
等到他到达对面岭上,只见那人已奔下山谷中,那婀娜的背影,看来十分动人。
高小翔朗声叫道:“前面是谁?请留玉步,高小翔特地赶来。”
那人头也不回,奔入谷去。
山顶上天风劲急,微有初春气息,高小翔不觉精神大爽,放目下望,只见那座山谷甚是宽广,一道山泉,横贯其间,溪岸柳枝夹垂,颇饶雅韵天趣。
在这道泉水旁边,绿草如茵,却有一个人影,俯卧其上,双肘支在泉边的石上,头颅伸出石外,恰是在临流自照的样子。
他微微一怔,忖道:“她怎么啦,莫非有什么心事?”
在她身侧乃是块柔软草地,阳光下反映出一片悦目的碧油油颜色,岸边垂柳柔软地随风飘拂。
这片景色清幽之甚,看了叫人俗虑为之全消。
那人用俯卧的姿势,在溪边动也不动,宛如已经失去生命,看来假如没有别的事物惊动她,也许会这样过个三日五日……
高小翔低低叹息一声,放步走下山巅,但不敢弄出丝毫声音,怕她发觉起来便跑,不免要多费一番工夫。
他走到她身后,只见清澈的山泉上,戴着好些枯叶,缓缓随水流去……
他潇洒地走过去,温声道:“姑娘可需高某略效微劳吗?”
那人伏在地上,面庞埋在那双宝霜欺雪般的手背上,动也不动。
高小翔又问道:“高某此来,只是要对姑娘,表白一点适才暗中多蒙援手的谢意……。”
她仍不抬头回答。
高小翔老大没趣,便道:“既然姑娘不愿作答,高某只好告退……”
那人突然身子微微一颤,缓缓地抬起头来,先手手背揩拭了脸上的泪痕,然后直起上半身。
高小翔走过去,绕到她面前,眼光到处,正好看见了她的面庞,不由得瞪大了眼睛,楞住了!
他几疑是在梦境,想不到日夜思念之人,如今就在眼前,这叫他怎会相信。
他呆若木鸡的楞在当地,稍停幽然叫道:“啊!丽姐——想不到,真想不到哪——”
这是久别重逢底呼唤。
朱丽也轻轻地开口道:“小翔——小翔——我终于找到你了……”
只见朱丽娇躯大大一震,随即叹口气道:“小翔——我以为我们今生再也无缘相见……”
高小翔在她双脚旁边的草地上坐下,伸手握住她的足踝,他觉得和她分别了这么久,比历劫三生还要遥远,因此情不自禁地想碰触着她。
“小翔——我也想不到啊,一切都像是在梦中……”
高小翔轻轻抚摸她的足踝,把曳地裙脚稍为拉上一点,只见双足的皮肤细白如玉。
“小翔——让我看看你,看看?别了这么久,你可曾变了?”
这是刻骨铭心的情话啊!
高小翔没有作声,虎目含着热泪,上身稍微向前倾去,猿臂伸处,一下子把她抱了起来。
朱丽把面庞埋在他的胸口,高小翔身上的热力和男性特有气味,使得她血液腾涌,恨不得溶化在他的怀中。
高小翔紧紧地拥抱住她,却听朱丽含糊地道:“小翔,像我们这样在一起,只怕为时不久了……”
讲到这儿,她开始低低地啜泣起来。
高小翔劝慰道:“别哭,别哭……丽姐,这些年来,我们已尝透了相思苦味,难得像如今这么相处在一起,我们应该高兴呀!”
朱丽微微点头道:“是的,我们应该高兴,不过,每当我想起,也许在不久的将来,我就要出阁,我再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呀!”
高小翔颓然地叹口气,道:“什么?你真的不久就要出阁了……”
朱丽流着泪道:“小翔!不要那么激动,这是迟早的事啊,唉!我们本不应相识,更不应相爱,小翔,是我害了你,我对不起你……”
高小翔慨然道:“丽姐!我们谁都没有错,错的是世俗的势利,我们不必再怨天尤人,丽姐——只要我们两心真正相爱,这在我已经满足了,本来这世间所给我的就已太少,你能给我这一颗诚挚的心,我已经心满意足了,丽姐!不必再难过,丽姐——”
“小翔——”
随着一声呼喊,他们默默无语了,他们互相偎依着,让彼此的泪水,互相沾润着对方的面颊。
朱丽突然问道:“小翔,你准备什么时候再上西安?”
高小翔道:“现在尚难决定,也许很快,也许要很久,也许就此横尸天涯,再也不能回去……”
朱丽听他提起“死”,便想起江湖上两次传闻他的死的事,同时也记起自己闻耗之后的悲哀……
随即说道:“小翔,你可知我这次踉跄离家时的心情吗?那时候我真是心如死灭,你知道我以前性情本来相当倔强,但自经过第一次江湖传闻你死以来,想到爱而不能结合,想到世间的种种不平,不由心如死灰……第二次传闻你的死讯,使得我简直不明白命运是怎么一回事,我本想立即相从于地下……”
高小翔听到她的剖心示爱,他的心碎了,忍不住慨然道:“那又何必呢?我既然死了,你设法把我忘了就是……”
朱丽楞了一下,道:“你当真这么想吗?”
高小翔默然不语。
朱丽歇了一下,才道:“我相信你决不会这样想法,告诉你,那时我如何不死呢?便是我忽然想起……因为我之所以一死,便是想在阴间永远和你在一起,可是我一旦随你于地下,想到父母亲如此疼我,必然痛不欲生,说不定伤心过度,一病不起,那时我满身罪孽,一旦死了,必入地狱,岂不是永远不能见到你了?每一想起此念,母亲那含满眼泪的慈颜便在我的脑海显现,常常挂在她老人家口边的一句话,又会不期然的在耳边响起:‘孩子!要以家门为重啊,孩子!不要让母亲失望……’想起那近乎哀求的话,真使我不能就此一死了之啊……”
高小翔感动地道:“丽姐,你待我真好,此情此恩,不知能相报于何时,唉!今生已矣,我们只能企盼来生了……”
朱丽啜泣地接道:“但愿我们来生能结为连理……”
高小翔惨然一笑,道:“这叫望梅止渴,自欺欺人……”
朱丽长叹一声,道:“唉!人总不能在绝望中活下去啊,我们必须要有一个希望,尽管那希望是虚无飘渺的。”
在紧紧的拥抱中,在情话绵绵时。
两人走至一丛灌木后,彼此开始宽衣解带了。
高小翔亲声唤句:“丽姐!”立即吻上她,双双躺在草地上。
于是,响午了!
于是,日暮了!
日暮,他们的心房在收缩,这意识着他们距别离之时,又提前了一日。
一日,这一日时光在他们是多可宝贵啊!
“丽姐——”
在缱绻中他叫道。
“嗯!小翔——”
在遐想中她迷糊地应着。
高小翔道:“这次你怎么离开西安的?”
朱丽轻叹一声,道:“当我再度听到你的死讯,我再也忍不住心中的哀伤,小翔,我想无论如何,我也得见你的遗容啊……”
高小翔默然无语了,他还有什么话好说呢?自己一生落魄,如今能得到一个宦海千金的剖心相爱,他感到无限的安慰与感激,除了起自内心深处的那一份深深的铭感外,他已夫法再说些什么……
朱丽睁着泪眼,望着沉默不语的他,疑惑地道:“小翔,你心里不高兴吗?”
高小翔道:“没有。”
大家沉默下来,朱丽暗觉不安,隔了许久,又听到高小翔轻轻的叹息数声,于是低声叫道:“小翔,你有什么心事,告诉我好吗?”
高小翔长叹一声道:“我只是想到了一点我的身世,而略有所感罢了,唉!丽姐,人生不平的事何其多啊……”
朱丽轻叹一声道:“有一天要是我出嫁了,不要太伤心,好好的找一个女人,娶了她,小翔,你最近是不是也会想起别的女人?”
忽见高小翔剑眉一扬,虎目圆睁。
朱丽连忙道:“小翔,你别生气,我的意思是说,有一天我若出嫁了,你总不能单独过一辈子……”
高小翔叹了口气道:“我今生之世再也不结婚了,我要找一处山明水秀的地方,自己盖一座房屋,静心潜修,了此一生……”
朱丽热泪从她的眼眶中迸涌出来,心头混合着感激与悲伤等情绪,她说不出话,只能低声啜泣……
啜泣了一阵子之后,始见她抬起了那双流波四射的明眸,凝注着高小翔,道:“小翔,你对我太好了,我配不上你……”
高小翔坚决地道:“丽姐,以后不准你再说这种话,记着啊,丽姐!过了今晚,明儿你又回西安了?”
朱丽微微一笑道:“既然拚着一顿臭骂出来了,那就迟点儿回去吧,明天我就陪你东行,顺便到嵩山‘少林寺’许个愿才回去。”
高小翔闻言一怔道:“许个愿,许个什么愿?”
朱丽笑一下,道:“小翔,你暂时闷在葫芦里吧,我们先休息一会再说……”
第二日,他们复又踏上征途。
高小翔连年来的磨练,已使得他的江湖门槛甚精,悄悄对朱丽道:“丽姐,看来‘姹女教’已跟上我们的行踪了,不过他们不敢露出行藏,一味鬼鬼祟祟的,我们怎么办呢?”
朱丽想了一下,道:“‘姹女教’?我怎么从未听过。”
高小翔道:“这是最近才组成的一个帮会,势力甚大,几乎网罗了黑道中的所有好手,势力遍布各地,我们行踪自然隐藏不住,其实我们决不怕‘姹女教’下面的人,就怕他们教主亲自赶来,那时可就有点麻烦。”
朱丽细想果有道理,因为高小翔目前武功之高,连“魔素命”都不是敌手,因此“姹女教”主除非不闻不问,否则一定亲自出手……
他们在一处小镇,买了两匹马代步,并辔前走,一路说说笑笑,傍晚时已达宜阳,两匹马已疲累不堪!
入城之后,便去投店。
高小翔因有朱丽在旁,为恐发生意外,尽力甩脱“姹女致”的跟踪,朱丽看在眼里,那有不明白的道理。
于是她进房唤进店伙,先拿给他一锭银子,然后道:“我们可能忽然上路,但如有人问起,你只说我们还在房中休息,还有那两匹马,暂时寄存在你们店中……”
那店伙见到那锭白花花的银子,不禁眉开眼笑,连连道:“客官吩咐便是了,小的那敢受此重赏……”
等店伙走后,高小翔奇怪不已,忍不住问道:“丽姐,你这样做,不啻告知‘姹女教’的人,叫他们连夜追踪……”
朱丽笑一下道:“其中原委,你暂且莫问,我们先休息一下再说……”
高小翔知道她智计百出,便不以为意,耸耸肩道:“随便你高兴,鄙人只有追随的份儿!”
两人躺在床上,休息了半个时奈,朱丽突然起身,推醒高小翔道:“小翔,我们可以起程了,等今晚才好好休息……”
高小翔一面起床,一面道:“你的军令我自然服从,可是你能不能稍为透露一点?”
朱丽想一下,便笑道:“听你说得那么可怜,好吧,我不妨透露一点,便是此刻这宜阳城四门俱有‘姹女教’的人在监视每个出城的你,你信不信?”
高小翔道:“我信,但却想不出道理来……当然,‘姹女教’的人会在四门把守,但你如何能肯定现在已在把守?”
她轻笑一声,道:“你以为那店伙不会被‘姹女教’控制吗?告诉你,大凡一个帮会,在这一方面,都会布置得十分成功,我想这一带,没有一间客店不在‘姹女教’势力下的……”
高小翔“哦”了一声,站起身来,耳畔犹缭绕绕着她方才的轻笑声,心头忽然泛涌上来万端感慨。
朱丽道:“小翔,你想什么?”
他惧然惊醒,忙道:“啊,没有什么……你少出此谜语,我就不想什么了!”
朱丽对他细语一番,指手划脚,高小翔听了,却现出为难之色,道:“丽姐,我怕弄不来呢……”
她侧头微忖,片刻才道:“好吧!最后等我来问,现在我们快走!”
两人步出房外,只见那店伙正在院落门口。
朱丽向他吩咐道:“现在我们出去,你不可对任何人提起,只说我们还在房中,还有那两匹马,暂时存放在你们店里。”
那店伙诺诺连声。
他们两人匆匆出门,沿大街向北门走去,晃眼间已到大街最热闹处,高小翔极快地折入左边横街,朱丽却折入右边横街。
高小翔转入横街之后,复又左转,即是向着客店走回去,但却是客店后面的另一条僻小街道。
他走得甚快,虽然是一步一步地走,乍看和正常人无异,但细细瞧时,便可发觉他每一步都跨出寻丈,脚底方始落地。
瞬息间已经过客店,街道向右道弯曲,他走到转角上,已看见那店伙的背影,就在前面七八丈处!
高小翔不消几步,便赶了上去,伸手拍拍那店伙肩头。
店伙回头一瞥,登时面色大变。
“跟我回店!”
高小翔沉声说,剑眉下的一对虎目,射出震慑人心的威光。
店伙面色越发灰白,突然双膝一软,便要跪在地上,高小翔微微一拂手,便把店伙整个人托住,无法跪下。
高小翔沉声道:“你敢不听我命令,那是自讨苦吃……”
店伙忙道:“高少爷手下开恩,小的绝不敢和您老作对,都是奉了上头的命令。”
高小翔懒得罗索,回身先走,不一会已到客店后门便和那店伙一道进去,命他一同在上房中等候。
等了老大一回工夫,还不见朱丽回来,他便有些不安起来,忖道:“莫非那‘姹女教’主已亲自赶到,恰好碰上了丽姐,但那‘姹女教’主不会来得这么快吧……”
房门微微一响,高小翔立刻瞪目凝视,心想如是“姹女教”的人出现,管他是那一个,非将之生擒活捉不可。
木门呀地推开,人影一闪,竟是朱丽婀娜的走进来。
高小翔登时舒口大气,问道:“你怎的去了那么久?害得我胡思乱想起来——”
朱丽闻言止步,那对澄澈乌亮的眼光,一迳凝定在他面上,良久,才深深叹口气,道:“小翔,你对我太好啦——”
高小翔只微笑一下,如不是那店伙在旁边,他知道他自己一定会把她拥在臂中。
朱丽的眼光移到那店伙面上,便改用阴沉冰冷的口吻道:“我早算到你会急急去报告我们离开的消息,虽然四门都有人把守,但你仍然非跑一趟不可……”
那店伙面无人色,结结巴巴地道:“小的……该死……小的……该死……”
“哼!想死还没有那么容易呢!”
朱丽又道:“我且问你……这宜阳城中,已有什么人赶到?”
店伙额上冷汗像黄豆般大小,沿着脑瓜子直流下来,他倒是想快点说出来,无奈舌头僵硬,空自张大嘴巴,却没有言语。
朱丽见他如此,越发装得阴森森地道:“你如敢不说实话,我教你遍偿地狱里的酷刑滋味——”
那店伙呐呐道:“听说金副教主,还有血掌老香主和魏香主驾到——”朱丽听了不由怔住。
高小翔也微微一楞,他发觉丽姐怔住,柔声道:“姐姐,你先打发这厮,别的事慢慢再说!”
朱丽这才惊觉自己不该楞住偷偷觑了高小翔一眼,当下对店伙道:“总算你说了实话,因此暂且饶你一命,现在可去告知他们,就说我们两人此行乃是要赴‘蓬莱岛’办一件事,暂时不会打扰他们,叫他们毋庸惊扰,可听清楚我的话了吗?”
店伙连忙把话复述了一遍,朱丽便把他赶出房去,微微叹口气,道:“唉!恩师终于受不了那妖妇的诱惑,我道他怎会突然离开‘安靖王府’……”
高小翔柔声慰道:“丽姐,‘血掌叟’对你那么好,如今追踪而来,你闻讯而不安,乃是人之常情……我们快点离开,也许不会和他碰头——”
朱丽感激地道:“小翔,你对我太好了,但愿我生生世世都能够跟随服待你——”
高站翔道:“我们不必说这种感激的话,对了,若果真要碰上他们,你最好赶快落荒遁走,然后绕到前头的大站等我__”
朱丽点点头,现在她的困难已经解决了。
因为血掌老人毕竟是她的恩师,因此她想一旦高小翔和他老家拚起来,她怎么办呢?
当然她一定偏护高小翔,希望他赢,可是到高小翔一剑戳刺他老人家心窝时,她能让这场惨剧发生在眼前吗?现在高小翔提出这个办法,可就解决了一切。
高小翔把她抱起来,怜爱地道:“丽姐,你想什么?假如有一天,我万不得已伤了你的师父,希望你能原谅我的苦哀——”
朱丽幽幽一叹,明眸泛动着一缕哀怨,凄然道:“我们虽是两个身体,但其实已合为一整体,还有什么原谅不原谅呢?”
高小翔吁了口气,感激地道:“那我就放心了,现在我们可以动身了吧?”
她微微地颔首道:“可以动身了!”
趁着夜色,他们出了北门。
走了一程,朱丽对高小翔道:“你即往回走,我料定他们一定兼程赶来,因此半路上大有可能碰上他们……我不去了,就在前头等你,如前面不见我,便在前一站伊川唔面——”
高小翔笑道:“且看你这军师的妙算会不会落空,我走了!”
说罢,在朱丽纤手上吻了一下,突然向回路奔去,他的轻功举世无双,宛如一头大鸟,凌空飞渡。
高小翔放开脚程,疾如奔马,眨眼间已快到达城门,只见前面一个身影,迎面而来。
他佩服地嗟叹一声,忖道:“丽姐的神机妙算,果然高明,那不正是‘魔掌索命’金庞吗?”
金庞看见高小翔时,彼此相跟已不及十丈,他真不敢单独和高小翔动手,可是此时已无法躲过了,只好硬着头皮,站在路边等候。
高小翔冷冷一笑,道:“金副教主别来无恙,想不到我高小翔居然尚在人世吧?”
金庞横下心肠,厉声道:“你迟早终须一死,且莫过早得意!”
高小翔冷冷一笑,道:“金副教主,你不须紧张,我不和你动手,你可以归报你们教主,就说我高小翔自身有要紧的事,要赴蓬莱一趟,等我回来之后,我自会前去找她——”
“魔掌索命”横行江湖一世,何曾受过人家此等轻视,对方分明不把自己看在眼里。
他生平那曾受过这种气,狞吼一声,随手一掌,把道旁一颗几尺粗的大树击断,枝叶震飞得满天都是。
高小翔劈出两股掌风,把满天枝叶都吹到远处。
他又缓缓说道:“还有一点,那便是你们无庸跟踪我的行踪,我高小翔说一句算一句,绝不会偷偷上君山找你们的晦气,假如不听我的劝告,再度相逢,你想全身而退,可就不容易了,其他的教徒也是一样,我不会再留情——”
“魔掌索命”金庞无法发作,只在咽喉中咆哮一声。
忽然一条人影,如飞奔到,轻功之佳,令人刮目相看。
高小翔目光一掠,已看出那人正是“血掌叟”,虽然他曾受了他一掌之赐,几乎丧了命,不过看在丽姐的份上,因此他对“血掌叟”,暗存相护之心。
“血掌叟”匆匆赶到,冷冷问道:“高小翔,你可认得老夫?”
高小翔愕了一下,十分奇怪他何以会有此一问,便朗然道:“当然识得!”
“血掌叟”仰天冷笑道:“那是最好不过,快把‘口诛真言’交出来!”
高小翔心想,原来他是为了此事,便点头道:“不错,‘口诛真言’确是在下所拿,只是要我拿出来,可没那么简单呢!”
“血掌叟”对高小翔的武功,也略有耳闻,是以,并不敢轻视于他。
撤出锋利无匹的缅刀,一泓寒光,耀眼生辉,口中大喝道:“高小翔,我倒要看看你拿不拿出来——”
高小翔手中无剑,但并无惧容,皱皱眉头道:“那你试试看!”
“魔掌索命”和他对手了几次,但始终看不出高小翔的来路,当下退开一旁,要好好注意一下他的来路。
“血掌叟”纵上半空,然后盘旋而下,缅刀起处,一缕冷风,直扑高小翔右颊。
高小翔知道“血掌叟”以轻功掌力见长,莫看他身形已向下猛扑,但只要自己退后闪避,则“血掌叟”尚能藉那半口未发的真气,身躯复升,跟踪急扑。
但若用兵器抵挡他的缅刀,一来有被削断之厄,二来“血掌叟”尚可乘机借力盘旋于空中,猛攻不休。
心念一动,便凝立如山,动也不动,等到刀尖只差半寸之微,快到达面颊时,突然向后一仰,移开几尺。却见“血掌叟”的缅刀电掣也似直向他胸前刺下,刀尚未到,寒气已侵肤砭骨。
高小翔本来一掌当胸,守护着前胸,可是“血掌叟”的缅刀,非凡兵俗器可比,高小翔掌力虽强,也不能硬封。
“魔掌索命”心方微喜,忽又变色喝道:“血掌老香主,注意他的手指——”
喝声未歇,只见高小翔圈指一弹,“屈指神功”如电应手而出,不知如何这般巧妙,刚好分厘不差,弹在“血掌叟”的刀尖上。
“铮”地微响一声,只见一道白光破空而起。
原来“血掌叟”手中缅刀,竟然禁不住高小翔区区一只指头,居然被弹得脱手飞上半空。
“血掌叟”羞愧凛骇,兼而有之,心神一乱,身形突然下坠。
可是他到底也是名震一方的一代枭雄,方自下坠,已倏然警觉,百忙中蓦地一脚踢向高小翔面门。
高小翔奇快绝伦地一掌拍出去。
“血掌叟”忙忙缩脚,忽觉一股潜力返涌到脚底,不由得借力往半空中一拔,呼的一声,竟然飞起两丈之高。
恰好见到缅刀那一溜白光,向前斜抹下坠,疾地一伸手,正好把缅刀接在手中。
刀一入手,这个老枭雄便突然醒悟,心中长叹一声,暗忖高小翔不但武功高强,世罕其匹,为人更是温厚,适才不但没有乘机向自己下手,反而暗助一掌之力,使他刚好及时把脱手兵器取回……
等他飘身下地,“魔掌索命”已大声道:“血掌香主我们今晚务必设法留住他,否则让他走了,那就无异纵虎归山,有违教主命令——”
“血掌叟”也有点老羞成怒,当下答道:“今日本座要仗这口缅刀,和他拚个生死。”
“魔掌索命”阴笑一声,道:“那倒未必,只要合我们两人之力,我就不相信他能飞上天去。”
高小翔朗声一笑,道:“那你们就一齐上来试试!”
“魔掌索命”嘿嘿狂笑道:“难道我们怕你不成!”
说完,齐齐阴声而笑,有若鬼叫刺耳之极,“魔掌索命”一晃身,已到了“血掌叟”身边。
两人同声道:“高小翔,我们的年纪加起来,抵得你六七个,因此这一招必须让你先发!”
高小翔在一旁须手取了一枝树干,笑道:“要人家发招也有此等苦衷……好吧,高某要出剑了!”
声音未歇,倏然一剑平刺过去。
这一剑攻得古怪。
“血掌叟”冷哼一声,连退三步,才堪堪避过这一剑。
“魔掌索命”不知何时,也已取了一只竹杖在手,但见他斜闪一步,竹杖卷起一股狂飚,盘膝扫去。
“血掌叟”的缅刀也不怠慢,“呼”的一声由上面砸下去,宛如迅雷下击,势猛力沉。
高小翔运气于剑,剑化“流波四射”之式,上拦下截,几乎在同一时间内,封住对方攻来两件兵刃。
仅仅六七个照面过去,高小翔已大感艰难,原来这两人一来功力深厚绝伦,每一杖每一刀都重如山岳。
二来他们的武功已入化境,不似别的人,如若两人联手挟攻,总得靠平日训练的阵法,动起手来,纵有变化,也须符合平时规矩。
否则便自乱阵脚,他们两个却无此病,随时可以因势变化。
高小翔碰上劲敌,自从七八个照面下来,虽然渐感不利,但他反而忘了一切。
心神全部贯注在枝干上,施展出“屈指神功”剑法,剑招源源使出来,平凡中蕴含着开天辟地般的力量。
又如日月运行中天,光明正大。
“魔鬼索命”与“血掌叟”称绝武林已历一甲子,此刻两人联手使出来,有时仅仅是一招极平凡的横扫千军,但由他们施展出来,便倍觉奥妙厉害。
高小翔的“屈指神功”剑法,运用得愈来愈是纯熟,如今已能发挥剑法本身的六成功力。
他就全仗着他的剑法精严,世罕其匹,方能弥补他功力上稍逊于对方两人联手的弱点。
可是他们两人联手时的攻招,确实有神鬼莫测之能,越战越勇,不知不觉,战了七八十招,高小翔完全没有回攻之力。
这并非他的剑招不行,而是越使至奥妙之处,便须他费力思考,往往在思考时,被敌人迫得先机尽失之故。
眼见高小翔本来两太方圆那么大的剑圈,逐渐缩小,到了一百五十招之后,只剩下一丈方圆那么大,如果再缩小到七尺方圆,便将因没有了缓冲余地,可能活生生被对方的兵刃砸飞。
倏见高小翔卖个破绽,容得“魔掌索命”竹杖扫到腰腹之际,相跟不及半尺,这才蓦地运左手圈指一弹。
笃地一响,“魔掌索命”微哼一声,竹杖挟着击出时同样沉重的力量,悠悠荡开。
高小翔的剑圈复又放大数尺,严肃慎重的施展出“屈指神功”剑法,精妙绝伦,看来比先前的攻势又凌厉了一些,招式的变化更加神鬼之虚无,奥妙至极。
他们两人各发一声清啸,加紧交击,顿时两般兵刃如雷霆忽发,声势凌厉无比。
高小翔虽然成名不久,但所历的惊险,却非一般人所可比拟,一看这等形势,心念连转,已明白对方必有诡计阴谋。
他们两人攻了数招之后,登时已明白对方似乎是越战越勇,招式变化愈来愈是奥妙,断然不可久战,否则今日之局,可能不堪设想。
但他们两人与高小翔已结下江河之恨,但见他们嘴唇轻动,似乎是彼此都在说话。
功力高强的高小翔,却无法偷听到他们这等特别的传音入密。数招一过,“血掌叟”便改为侧面牵制,而“魔掌索命”作正面进攻。
高小翔暗中留心地观察这种形势变化。
“魔掌索命”的笔杖连绵进击,杖上运聚全力,但却不是硬砸硬扫,时时化杖为剑,使出戳、刺、劈、粘四诀,招数变化极尽精微之能事,这一来采守势的高小翔便戮着在当地,见招拆招,运起手中枝干,化解来势……
“血掌叟”倏进,突然又退至一边。
这原是电光石火的刹那,“血掌叟”一退,“魔掌索命”便加紧进攻,竹杖出处,风云为之变色,凌厉异常。
高小翔清啸一声,忽然改守为攻,手中枝干化“飞渡干仞”招式,但见一道乌溜溜的光华,疾从“魔掌索命”右上方射过,两下擦过之时,双方各以最上乘的手法,换了五招之多。
“魔掌索命”功力毕竟逊一筹,吃高小翔枝干一震,退了两步。
急急跟踪扑去时,高小翔施展开身法,倏东倏西,忽远忽近,手中枝干威力陡盛,反而把“魔掌索命”裹在树影中,形势不利。
高小翔时时刻刻,总有一只眼睛严密监视着“血掌叟”。
忽见他右手扬处,一道银光朝这边射来。
那道银光来势不急不疾,令人生出柔和之感,同时方向也不是向高小翔直接射到,仅仅向他们战圈的上空飞到。
高小翔纵声而笑,一剑击在竹杖上,这一剑因是蓄势而发,故此功力十足,竟把那不可一世的“魔掌索命”震得横移两尺,跟着人已掠身疾近,迎上那道银光,挥剑一击。
那道银光吃高小翔手中枝干击个正着,倏地下沉数尺,然后发出尖锐的破空声,向左方电射而去,“察”地微响一声,这道银光已隐没在道旁。
高小翔心中微凛,敢情对方施放暗器的手法阴毒已极。
那暗器上蕴满“血掌门”的血掌真力,蕴而不发,等到飞临上空之际,“魔掌索命”仅须挥杖一引,便变成竹杖与暗器一齐分头袭到之势,任是一等一高手,也架不住这种可怕的打法。
他虽然暗存凛戒之心,但豪气如故,长笑道:“你们的心力白费啦……”
“魔掌索命”斜斜掠到“血掌叟”身旁,两人一会合,长啸一声,落荒而去。
高小翔一路飞快的向前走,心想朱丽一定已到了前一站等候。
谁知才走了十来里路,路旁一家农舍中,突然钻出朱丽来。
高小翔喜道:“好极了,我还担心不知几时才追得上你呢……”
朱丽幽幽道:“我本想在前面等你,但怎样也不放心,结果寻到这里可供藏匿行迹,便一直等到现在。你可曾见到我的师父吗?唉!我一想起他们人那么多,虽然明知你不会输给他,但那颗心仍然直跳,无法冷静下来……”
高小翔甚觉歉疚,勾住她的手臂,一面向前走,一面道:“我真不应该这样做,为了我个人的恩怨,却使你为我提心吊胆,简直是要你受活罪,下次我再不能这样对你了……”
朱丽感动得说不出话来,半响,才低声道:“你一点没有改变,在江湖上流浪了这么多年,。接触的女人一定不少,但你对我还是一样……啊!小翔,我不知如何感谢你才好!”
高小翔那英俊面庞上,射出愉悦明朗的光辉,他坦然地道:“你不用感谢我,丽姐,你对我还不是一样——”
“小翔——”
朱丽突然叫唤一声,但嘴唇嗫嚅了好一会,还没有说下去。
高小翔鼓励地道:“什么事呢?说吧,难道你对我尚有须要隐瞒的事吗?”
她想了好一会,高小翔又问她。
她摇摇头,叹口气道:“我有个极大的秘密,可是现在我却不能告诉你——”
“哦!大秘密……”
高小翔疑惑地看着她道:“但你一定会告诉我的吧?我不会恼你不把秘密告诉我,只奇怪会有什么,竟能使你不敢坦白地说出来。”
朱丽长叹一声,道:“我何尝不想说出来呢?但我却不能,唉!这真使我痛苦……小翔——你暂时别想这回事,好吗?”
高小翔忖道:“我如真的爱她,便须绝对相信她,既然她不能说,只好丢开这回事吧!”于是他一边走,一边把经过情形都详详细细地告知朱丽。
朱丽佩服地道:“小翔,你到底聪明过人……”
说到这儿,忽听一个清晰的口音叫道:“高小翔,请到这边来——”
他们两人向树林望去,却不见有人影,高小翔道:“你可听见吗?莫非又是‘姹女教’之人?”
朱丽道:“不会吧,我们过去瞧瞧!”
两人携手走入树林中,正在张望,那个清晰劲锐的口音又响起来,道:“在你们右前方,约莫半里之远,便可发现我的踪迹。”
高小翔剑眉深锁,严肃地道:“丽姐,你看可是真的?那人如在半里之外,尚能看见们,以及语音能这么清晰地传入我们耳中,非有六七十年功力不可……”
朱丽首先飞跃而去,高小翔紧紧跟随着,半里地也不过转瞬工夫便自到达。
树林至此已到尽头,过去便是一片斜坡、宽大平坦。
但见山坡上一位满头赤发的老人,扶杖冉冉而来,仔细一看,竟然脚不沾地,有若凌风而来。
像这位老人轻功,别说没见过,就是听也没听说过。
高小翔一时看得怔住。
老人离他们尚有丈许,朦胧的眼睛突然开启一下,竟然一对如火红睛。
朱丽讶道:“啊!他的眼光锐利得很,好像能透过人心似的……”
高小翔点点头,表示同意道:“这位老人家定是风尘中的异人。”
老人扶着一根通体浑红,晶莹如玉的盘龙杖,飘逸若仙的走近来,忽然停在两人面前。
一向狂傲的高小翔,不知怎的,竟然对他十分温雅地含点头,但朱丽却发觉那老人眯缝着的眼睛,射出一线红光,好像能够看得一切……
老人定眼看了他们两人一会,自个儿摇摇头,喃喃道:“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唉……只是可惜……可惜……奇怪……奇怪……”
跟着掉头扶杖而去,竟没理会他们。
高小翔也不怪那老人无礼,仍然含望着他的背影。
朱丽小嘴一嘟道:“他说我们奇怪,其实他自己才奇怪呢……这位老人必定是位异人,小翔,你可想得出是谁吗?”
高小翔哈哈一笑道:“呵呵,我的眼力一向及不上你,假使你不知道,我连想也不须想——”
说到这儿,那老人忽然去而复回,冷冷道:“高小翔,你以剑术,轻功及‘屈指神功’见重于世,现在你露一手给老夫看看,以证实你并非盗名欺世之辈!”
高小翔谦然道:“在下莹火之光,那敢与明月争辉?”
老人放声大笑,笑声有若龙吟,直冲霄汉,苍劲清远,山谷相应。
那老人笑毕,冷冷道:“好吧,只要你自认是盗名欺世之辈,老夫与你无怨无仇,不要再迫你……”
说罢,转身欲走。
朱丽忍不住道:“老前辈是世外高人,小翔,你不可过谦虚,何妨上去一试?”
老人闻言,停步回头,深深瞥了一眼,暗暗点头。
高小翔道:“既然如此,在下只好放肆了!”
言罢一纵身,飞上寻丈之高,就在停顿之时,盘起双腿,然后调节那司掌身体轻重的一口气,化为至清至纯,但见他的身躯,缓缓下降,恰好坐在嫩叶之上。
他身躯一坐定,便开口道:“老前辈请勿见笑,在下勉力应命!”
老人见他能够开口说话,神态十分从容自然,心中不禁佩服,颔首道:“可以了,下来吧,还有你的剑术,尚待考验!”
高小翔飘身下来,恭容道:“在下实在不敢和老前辈动手!”
他说得十分真挚诚恳,教人一听而知决非虚伪之言。
老人第一次露出笑容道:“不要叫我老前辈,只要你接得住老夫三剑,我们可以由此定交,大家以平辈相称。”
高小翔犹疑一下,道:“在下的确希望能试上一下,这种机会实在难得,只要您老不怪在下失礼的话,自当遵命!”
老人仰天打个哈哈道:“这才像个年轻人,来,别耽误时间!”
说罢,他随手折了一根树枝,长约两尺。高小翔也折了一根树枝,同样的长约两尺,抱剑行礼,道:“就请您赐教!”
朱丽退开一旁,大声道:“小翔,你务必用尽全力才好!”
老人道:“她说得对……”
一面走过来。
高小翔收摄心神,抱元守一,极端小心地准备好,等候眼前这位老人的一击。
老人清啸一声,双足顿处,身形倏然破空而起,直飞上四丈余高,然后一翻身,头下脚上,那枝树枝更是伸在最前端,电射而下。
这一罩扑下来,登时响起尖锐劲烈的破风之声。
只见老人快要扑到高小翔头上之时,朱丽已看出老人精绝的功力所在。
原来那根树枝,初时毫无异状,但当老人风驰电掣般冲泻而下,快要到达高小翔头上时。
忽然有如灵蛇吞吐,宛如已化为一支锋利无比的长剑,而与老人的身体合而为一。
这种至高无上的剑术,朱丽尚是第一次开了眼界,心想高小翔如能学到这一下身法,威力自当又增加几分。
高小翔上身微仰,剑尖斜指天宫,正当对方下扑来路。
在那立即接触的一刹那间之前,他仍然屹立不动,宛如渊停岳峙,那种沉凝的气度,别说泰山崩于前,就是有人在他背后刺上一刀,也仿佛不能令他惊乱似的。仅是这一点,已令得朱丽佩服到五体投地,她没想到,对方一别不过半年余,功力居然精进到如此地步。
双方突然一齐动作,只见高小翔手中树枝一颤,咻的一声,化成四五点乌光,严密封住头顶。
老人下冲之势何等强劲,但因高小翔眼力奇佳,树枝所化的数点乌光中,其中之一居然及时点在老人树枝的尖端上。

第十七章 蓬莱二圣来试招
因此使得老人这一招内许多变化,无法施展出来。
他大声喝道:“好剑法!”
身形借力破空又起,飘落侧面几丈之远,然后道:“老夫第二剑立刻开始了!”
高小翔朗声应道:“老前辈请!”
老人吸一口气,身形倏然涨大不少,蓦地“嗯”了一声又欺到高小翔身边,手中树枝,竞已递到高小翔面门。
高小翔素来以轻功见长,但这老人身法之快,也令他十分吃惊。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只见高小翔身形飘然斜飞开去。
朱丽虽有一身武功,以及“血掌叟”所授的“璇玑步”法,有鬼神莫测之玄妙,但此刻竟也看不出高小翔乃是如何闪开的,不由得大喜想道:“单凭这一下身法,已可和‘海岛三尊’一争长短了……”
但那赤发红睛的老人,身法也快得出奇,原式跟踪急追,手中树枝尖端本来离高小翔面门不及半尺,如今也仅仅被高小翔拉开半尺,合起来才不过一尺左右。两条人影疾若飘风般在草地中绕了七八丈的一个圈子,高小翔居然摆脱不了那老人。
朱丽此时花容失色,惊骇得连呼吸也为之停住。
原来她也算得个行家,是以知道只要再绕个圈子,那位老人势子和速度谐洽之后,那时候只要真气一吐,树枝不必刺到高小翔,也是可以把高小翔震死。
高小翔本人怎会不知,而且他比丽姐还多了解一点,那便是知道这位老人此时已仗着一股至清至虚的真气,使得这么大的身躯轻如无物。
因此不论他闪避得多快,但仍能跟着他身形带起的风力,如影随形地跟着他回旋进退!
这原是刹那间的事,高小翔身形有停,但手中树枝已斜斜上翘,树枝尖指着对方握着树枝的手指。
刚刚又转了半圈,高小翔已能够吐出手中枝干,直取对方腕、掌、指三处。
老人这时恰已能够发出真力伤敌,见状手腕一偏,避开高小翔袭来之势,但自家树枝尖端仍然指着他的面门。
不过因这一移动,那赤发老人便须重新调运真气,才能伤敌。
高小翔也是这样,不能马上变招换式。
两人又如奔雷般走了六七丈大的一个圈子。
高小翔以极精纯的功力,驾驭手中树枝,刷地撩向对方树枝之上。
赤发老人这时恰好又运集真力在树枝上,尚未来得及吐出伤敌,一见高小翔树枝撩到,因他说过只攻三招,故此不肯轻易变招,便原式不动。
高小翔手中树枝撩在对方树枝上,只把那树枝荡开两寸,便黏着不动。
然而那根树枝尖端,仍然指着自己的右边面门。
朱丽见他连使绝艺,还不能化解这一招危机,真是比高小翔还要着急。
只见高小翔与老人又起了一圈,高小翔突然“嘿”的一声,左手抬处,圈指一弹。
这一式“屈指神功”威猛绝伦,有天崩地裂之势。
但听微微滴的一声,人影倏分,各自飞开一丈,然后凝身屹立。
老人朗声长笑道:“好剑法,这一招‘屈指神功’功力,老夫也是第一次看到,威力居然如此之强……现在老夫可要施展第三招了!”
高小翔因有前车之鉴,生怕再隐覆辙,便严密戒备,口中应道:“老前辈请赐招!”
老人呵呵而笑,道:“现在不用快攻的方法了,我们在剑上较量一下内力如何?”
高小翔想道:“较量内力,看来平淡,其实却最为凶险。”
但他哪能拒绝,只好朗爽的答道:“老前辈吩咐的,在下无不遵命。”
老人身形微晃,已落在他面前五尺之处,伸出树枝,道;“以你这等年纪,有这等修养与胸怀,实在可教……”
高小翔跟着挺起手中树枝,交叉地贴在对方树枝之上,一面道:“恕在下放肆了……”
说话间,两人各运真力,贯注在树枝上。
高小翔适才故意说话,为的是不肯占便宜,因为当两只树枝一交之时,双方便均发出真力。
其实对面的老人尚在说话,是以他也开口回答,丝毫也不肯沾光。
双方闭口之后,俱运功力,互压对方兵器。
这种较量功力的方法,绝无取巧之处,老人面上很快地闪过一丝讶色,脸色越来越是沉重
高小翔知道对方定是因他的功力竟达如此地步而感到惊讶。
不过他可不敢多想,转瞬之间,已拼除一切杂念,凝神澄虑,都贯注在树枝之上。
老人也收摄心神,运力迫过去。
只见高小翔的树枝微微颤抖,缓慢的偏移一寸左右,然后便停住不动。
过了一会,高小翔全力反攻,这次轮到老人的树枝微颤,仿佛用真力一抖之后那样地颤动不休。
然后极慢地偏回来,一直到恢复直线交叉时,才煞住偏移之势。
高小翔自知尚可压得对方多偏一点,但他明白对方已有近百年的精纯功力,必能持久,因此他不敢过于消耗真力,以免支持不久,便被对方压倒。
朱丽看得心惊胆跳,微微喘气。
但见老人又发动攻势,把高小翔的树枝压得向左边偏了寸许。
过了一会,高小翔便开始反攻,力图收复失地,果然又恢复原状。
这样地攻守了五次之后,大家都立着不再移动。
他们双方的功力也由一成加到二成,由二成功到三成……目前他们双方的功力已各息提到六成。
两人斗了半个时辰,竟是旗鼓相当,越发纠结难分。
就这片刻间,但觉强风飒飒旋到,声音由低沉而逐渐强烈,风力一过,两人面色越见沉凝郑重,先是高小翔的身躯下沉了寸许,接着便是那老人下沉。
朱丽知道这阵突如其来的强风,乃因这两位盖世高手在较量内力之时,从树枝上发出的真气。
这两股无形真力,在空中欲散未散时,互相碰激,便形成一个个的空气涡流。
时间越长,则这些气流中的漩涡越多,便发出声音和令到附近的人感到强风卷刮上身。
但最令人担心的,倒不是这一点,目下高小翔和那人已经耗上,势成骑虎,谁也不敢首先撤退。
这种以内家真力拚斗的场面最是凶险,只要稍有疏忽,对方立刻乘隙而入,登时可将内脏完全击碎。
因是无形的真力,而又可以击石成粉,不似兵刃,能够用肉眼看见,纵或受伤,也未必致死!
是以两人这一耗下,谁都不敢先行撤退,甚至连念头也不敢多转。
这时两人身形逐寸下沉,原来是双脚踏入泥土中。
这种情形,也就说他们的真力互相涌压时,虽然彼此力量相当,谁也压不低谁的兵器。
但脚下仍有缓冲余地,即是说两股真力相交,化为至刚之际,便因有一方双脚沉陷地中。
恰好将刚极则“折”的危机化解掉,若果他们两人都不能沉陷入地,而大家的真力都化为至刚至猛,此时形势就不同了。
老人对眼睛圆睁,眼光火焰般鲜红,威煞之气,满布脸上,虽然看起来他的形相骇人,但朱丽却似乎在他眼中看到后悔之意!
她流波四射的明眸一转,飘飘然走过去,定睛细看两人的脚下,只见俱已陷入地中半尺之多。
她迅捷地从怀中撤出一枝光华四射的短剑,握在手中,再迫近他们两,心中想到,以他们两人的功力,只消双脚陷入泥土一尺左右,便不会再向下沉,而必须拚个生死了,因此他要在这瞬间,帮高小翔一臂之力……
想着,又移前数步,这时已距两人不及四尺,只须手起一剑,便可把老人戳死。
这时强风刮得更厉害,她手持短剑,缓缓举起来,指着老人大开的右臂。但她还是迟疑一下,没有发剑。
高小翔看见她的动作,也看见赤发老人那种沉凝安然的表情……
一个人在这种生死关头,而仍然能够不动声然色,心神丝毫不分,这种涵养,的确令人敬佩。
朱丽咬咬牙,道:“老前辈请原谅我……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我生平最爱的人被你杀死……”
说话间,短剑吐递出去,那锋利无匹的剑尖,已几乎沾到老人肋下的衣服。
老人仍然不动声息,手中树枝上的内家真力,依然那般沉浑凝重,丝毫不会发生变化!
高小翔生性虽然有点偏激,但他却从未暗剑伤人过,对丽姐的那种行动大不以为然,但却无法开口说话,心中一急,只好用眼睛示意丽姐不可如此。
只见他眼皮一眨之时,身形便直沉下去,已自深达一尺。
高小翔微嘿一声,真力陡增,竟把对方的树枝压得向左方偏了寸许。
原来他已动足了九成功力,并且双足陷入地中越深,便越发能够借力,而此时那老人的功力才运了八成,显然的高小翔的功力尚逊那老人一筹。
等到双方俱陷入地中一尺之深时,因双方均已能够发出全力,而再没有缓冲余地,高小翔便非当场落败不可。
朱丽大惊道:“小翔,我不管事后你如何罚我,但如今形势危急,唉!这如何是好呢?”
就在她一犹疑之时,只见那赤发老人手中树枝渐渐扳回原状,但因脚下尚有余地,故此身形也微微下陷。
看来大约那老人再沉陷寸许,能发全力之时,高小翔必定得折伤于当地。
她倏然运足功力,举剑向那交叉着的树枝之间砍下去。
但听闷响一声,他那柄锋利得可以斩开石头的短剑,此刻却有如砍在败革之上,不但没把两支树枝折开或砍断,反而被双方的真气震得退了半步。
只听闷声一响,她迅速狠狠举起宝剑,向着那赤发老人,老人抬起头,瞥了她一眼,赤红的长眉轻轻一皱,高小翔趁机又把他身形压沉寸许。
这刻两人的双足都深陷地下达一尺之多,彼此都明白生死就在顷刻之间,便可分别出来。
不约而同地一起吹气聚力,同时拼除万虑,把一身真力,连运化至极精极纯的境地,然后徐徐运布在树枝上。
朱丽手中的短剑,忽然无力软垂下来,心中悲哀的想道:“啊!小翔,万一你死了,我将怎么办?小翔……”
高小翔那张白玉也似的俊面上,突然浮起一层红晕,红白分明,极是好看。
对面的老人那双眼睛中似乎要喷出火来,满头赤发居然无风自动。
朱丽突然尖声大叫道:“请你们都不要增加力量,听完我几句话后,再尽出全力不迟。”她深深瞥了两人一眼,但这时他们都不能出声回答,因此四周一片宁静。
朱丽又道:“老前辈,以我私臆测度,这次要小翔试上三招,必定没有恶意,是不是?”
说到这儿,又转对高小翔道:“小翔!你一定也没有恶意,是不是?”
两人都没有回答,朱丽又道:“目下的情势是,大家都骑上虎背……”
说到这里,只见高小翔玉面越红,那赤发老人的形象也变得更加威猛。
她心知这等内家真力一拚上,已变成有进无退之局,尽管两人心中想暂时不发出真力,但因双方已到了爆发边缘,已无法停顿。
只看高小翔的样子,已知危机一发,朱丽急得把双目闭上,尖声叫道:“你们停停好不好……”
嗓音已忍不住微微发颤。
就在此时,突然刮起了一震寒风,接着下起雨来。
雨枝树干渐渐被雨水打湿。
忽然一阵厉风吹来,但见两支树枝,突然往前一滑,接着两人疾如闪电般一齐退纵开丈许。
高小翔长长吁口气,正要向那赤发老人说话,目光扫过朱丽,只见她兀自闭目不动,全身微微颤抖,不由得大为感动,跃将过去,伸手揽住她的纤腰,柔声道:“丽姐——你怎么了……”
朱丽大叫一声:“天啊!”随即伏在他胸脯里。
高小翔记起还有位前辈在旁边,有点有好意思,抬目一看,只见老人闪闪眼睛,含笑道:“年轻人,你尽管做你要做的事,说你要说的话,老夫走了!”
高小翔听了急道:“敢问老前辈称号如何?”
那老人道:“老夫海外野人,早已将名号忘了,年轻人以后有空,到我‘蓬莱岛’玩玩便了,老夫将以礼待之,年轻人,好自为之,你的前程将是无量的……”
说话间,人已去的遥远!
高小翔怔了一会,喃喃道:“‘蓬莱岛’——‘蓬莱岛’——‘蓬莱岛’!”
朱丽见他楞楞的,急道:“小翔,你怎么了?”
高小翔这才如梦初醒,问道:“丽姐,你可识得此人?”
朱丽倒被问得怔了怔,喃喃道:“‘蓬莱岛’!‘蓬莱岛’!啊!他莫晨就是‘海岛三尊’的第二圣‘红发举翁’段光!……”
高小翔叹了口气道:“看来我的武功还差他一筹呢,唉!蓬莱之行恐怕要白费呢!……”
朱丽征了一会,才道:“段老前辈乃世之高人,享誉武林百年,寻常人想见一面都难,但他居然来找你试诏,还差点跟你扯平呢,可见得小翔,你现在的功力与名望,已是如何尊崇,啊!我真觉得骄傲,我相信,你的潜力很强,只要再历练一年半载,一定可凌驾其上。”
她娇艳如花的脸上,泛出光彩,倍觉动人,高小翔不禁把满脑愁绪忘得一干二净,看得呆了!
朱丽见怔怔凝视着自己,眼中流露出说不尽的爱怜之意,不觉泛起又欢喜又羞涩的情绪,娇唉了一声:“小翔——”便倒在他怀中。
他们紧紧地互拥着……
隔了不知多久,高小翔轻轻道:“……要是我们能天长地久,永远如此多好……”
朱丽幽幽叹了口气,道:“自古来好事多磨,小翔——我真有点怨恨命运,小翔——上天为什么对我们那么残忍?……”
高小翔沉默了一会,才道:“丽姐,你可知你自己长得太美丽了吗?自古是‘天嫉红颜’……唉!每当我想起你的容貌,心中登时像涂抹上最美丽的色彩,但同时又不禁十分怅惘,唉!丽姐,你毕竟是属于别人的啊……”
他说着,说着,不由流下泪来。
他们抱得更紧了。
天空的微雨下着,仿佛也在为这一对人间的爱侣的不平而悲哀。
高小翔两眼凝注着朱丽梨花带雨似的泪眼,轻轻道:“丽姐——唉!我说了些什么话,令你伤心难过呢?”
朱丽伸出白玉似的纤手,温柔地抚摩他的面庞,道:“没有,没有……我只是想到不久要和你别离,从此山长水远,天高地阔,又不知何时才能相逢,故此伤心……”
她盈盈举袖,把泪痕拭干,但残泪刚干,新泪又来,有如那潺潺的细流。
高小翔叹息一声,星目中射出异样的光芒,凝视着心上人,柔声道:“丽姐——别哭,我们不如走吧……”
说着一把把她抱起来。
朱丽脚尖微点,轻灵地飘到一株枫树下面,哀伤地四瞥一眼,尽是萧瑟残景,当下幽婉地唱道:“关山万里,一片痴情,念此次去海茫茫……”
高小翔听得楞了一楞,他没想朱丽,她居然竟会唱出这样的歌声,他听着听着,一时忘了过去把她拉走,反而惘然地沉醉在凄怆怨慕的歌声中。
朱丽扶着枫树,樱唇轻张,继续唱道:“……想昔恩爱,如在梦中……”
高小翔但觉满胸悲忧,怅惘难舒,不由得深深瞥一眼瑟瑟残林,萧萧细雨,眼光再落到朱丽的面上,一时为之感慨丛生,频频叹息。
这眼前的景物及艳绝人寰的人面,毕竟有一日将离他而去,与念及此,不由悲哀无比,长啸一声,飞纵到朱丽身边,猿臂一伸,便把她抱起,直向林外飞跃出去,生似要摆脱这里的愁云惨雾。
他的脚程极快,朱丽宛如腾云驾雾,但觉耳边风生,景物向后面疾如电掣般掠逝。
朱丽轻轻问道:“小翔,你要到那儿呀!”
高小翔道:“往嵩山去,你不是要到那儿许愿?我也要顺便到那儿取回我的‘灵石剑’。”
一日、两日、三日……时间在无情的飞逝。
伊川远去了。
龙门街远去了。
参驾店也远去了。
……
……
登封到了。
嵩山也到了。
嵩山古称中岳,二峰耸峙云霄,东曰太室,西曰少室,林泉岳壑,千态万状。
五日后,少室麓下,登山口前,来了一男一女。
男的身材修长,丰神奕奕,但眉宇间,微带点儿忧伤。
女的貌若天人,一双流波四射的明眸,更给人无限吸力。
这两人不用说,也知是高小翔与朱丽。
这时高小翔指着山脚下,一家酒店,对朱丽道:“丽姐,咱们先去填饱肚子再说,如何?”
朱丽点点头,笑道:“这还用问我,你没听到我的肚子,已经饿得咕咕叫了?”
高小翔叹了口气道:“唉!都是我不好,害得你这千金之躯,受了这许多的苦……”
朱丽幽幽道:“这是我甘愿的,小翔以后可不要说这种话。”
他们两人说话之间,已到了一家酒店。落座之后,叫了几碟饭菜,吃将起来。
高小翔随意望了四周一眼,整个店里,竟然只有他们两人,不由奇道:“丽姐,你可看出情形有点不大对劲?”
朱丽点点头道:“莫非‘少林寺’发生了什么大事?”
正说着,突然少室山顶,钟声大作。
高小翔道:“莫非我们的行踪被人发现了?”
朱丽蹙蹙眉,道:“不可能吧,我们且先上去看看再说。”
说着,他们草草吃饱,付了钱,朝登山道的石级奔去。
不消盏茶光景,已到了“少林寺”外,但听一声宏越的佛号响彻云霄,接着道:“高施主,别来无恙,可还认得老衲?”
高小翔抬目望去,但见山门大开,门内鱼贯走出一百个元、天、法三代弟子,接着是“少林三圣”,最后而的正是在华山有过一面之缘的“少林寺”掌门“慈恩大师”,与及峨嵋掌门人、括苍掌门人和武当掌门人。
高小翔一看此等阵势,不由微微一怔,继之朗声一笑,道:“人生何处不相逢,想不到我们又这儿碰头了!”
“慈恩大师”微微一笑,继之长长一叹道:“唉!可惜,可惜,一代奇材竟然伦入异端,这莫非是天亡我武林道乎……”
高小翔听得满头雾水,微微一笑道:“大师语含禅机,恕在下孤陋寡闻,无法领会。”
“空真大师”冷哼一声,道:“是即是,非即非,到现在何庸装作?”
高小翔被骂得火冒三千丈,怒道:“你们这些臭和尚,尽说些什么鬼话——”
就在此时,猛闻数声厉啸由山脚下摇传来,刹时已到山顶。
突然数道人影从石道往上急奔而来,快似流星赶月,略一起落,就是六七丈远近,身法飘逸至极,晃眼已将至庙门。
高小翔冷眼扫去,但见“慈恩大师”慈目微抬,望着那些平日与自己相依为命的弟子们,这一份视死如归的豪气,他有所感触了!
陡听他轻轻一叹,那双神光湛湛的慈目,微现了背城一战的决心。
此时,山道上,那几条人影已奔驰到了寺前的广场,身子略纵,已拔高数丈,半空中轻轻一转,各自轻飘飘地分立在广场左右,面露轻笑,冷傲地以眼角一扫寺前诸人,好像完全不把他们看在眼内,及至他们看到高小翔与朱丽两人,始微微一震,不知他们是慑于高小翔威名,还是朱丽的美丽。
高小翔顺目望去,只见左右各四,其中“长青谷”主、“血掌叟”、玉娇娃、“七星门”主、“魔掌索命”俱在。
其中最令高小翔惊奇的是——于真琴也在。
就在此时,一顶金轿如飞而来,晃眼间已到寺前广场。
高小翔拉拉朱丽的衣袖道:“快看,来人大概就是大名鼎鼎的‘姹女教’主了……”说到这儿他突然咬牙切齿地道:“也就是杀我双亲的主凶,哼!哼!没想到我今天倒可以放手大干一番了!”
正说着,但见轿幔一晃,众人只觉眼前一花——
但见那金色轿子的黄色缎幔一闪,也不知她用的什么身法,眼前已俏生生地多了一个风姿绰约的美妇人,微风吹拂着她的衣袂,飘飘有若神仙中人。
正当大家的目光都一齐贯注在“姹女教”主身上之时,朱丽与“血掌叟”却是例外。
他们万万没有想到,会在这儿碰头,双方都有千万个问号,藏诸心中,却碍于当前环境无法表达。
只听“慈恩大师”高喧了一声佛号,大步走了出来,合掌当胸,说笑:“想来这位定是‘姹女教’主了,有劳玉驾光临,敝寺为之增辉不少。”
那美妇人微微一笑,娇滴滴地道:“不错,不知大师父怎样称呼?”
“慈恩大师”笑道:“贫衲上慈下恩。”
那美妇人微微一笑道:“久闻大名,如雷贯耳,今日有幸一见,真是三生有幸,小女子这厢有礼了。”
说罢合掌当胸,微微往前一送,立时有一股柔和的暗劲直袭过来。
“慈恩大师”足踏丁字步,左掌平胸还礼,右手暗蓄功力,硬接了“姹女教”主一击,微笑说道:“不敢,不敢。”
两股暗劲一撞之下,立时旋激起一阵强风,沙石横飞之中,“姹女教”主微笑自若。
“慈恩大师”却双肩晃了两晃,退了三步。
彼此一较内力,互相瞧了一眼,同时抱拳作礼。
“姹女教”主微微一笑,道:“少林之名,果然不虚,小女子领教了,想来一旁之人,皆是大师父邀来助拳之人?”
说话之间,美眸一盼,瞧了诸人一眼,她的眼光突然停留在高小翔与朱丽的身上。
高小翔恨恨地望了她一眼,眼中射出惊人的煞气。
朱丽却把头低了下去。
“姹女教”主望着高小翔那满眼敌意的目光,皱了皱柳眉,把头低了下去,自言自语道:“此人是谁?怎地好生眼熟?”
但见“慈恩大师”转脸对峨嵋、括苍、武当诸位掌门人抱拳一礼,低喧一声佛号道:“此次有劳诸位,甚是不安,但因此次关系少林命运太大,故而贫衲不得不劳请诸位,相助一臂之力。”
武当掌门人低喧一声道号道:“‘姹女教’近几年来崛起武林,包藏祸心,早已有意要消灭我八大门派,称霸武林,此次少林,只不过首当其冲,观之今日,实不必再分你我,分则亡,合则存,同舟共济,乃我辈份内之事,大师实在不必过谦。”
“慈恩大师”低喧了一声佛号,道:“诸位肯于下山相助,使老衲信心大增……”
低头沉思的“姹女教”主,忽然睁开双目,两道神光,冰电般扫了高小翔一眼,道:“这位小兄台,你也是来助拳的吗?”
高小翔脸色微微一变,道:“阁下不嫌问得太多了吗?”
“姹女教”主淡淡一笑,道:“好狂的孩子,你能侧身此种场合,想来定非等闲,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高小翔冷傲地道:“何不问问你的门下?”
“姹女教”主脸色微微一变,转脸扫射了门下诸人一眼。
“魔掌索命”干咳了一声,道:“他就是近几日来,大杀我‘姹女教’徒的高小翔。”
“姹女教”主纵声长笑一阵,道:“高小翔……高小翔……昔日的漏网游魂,想不到今日竟成大患……”
说到这儿,语气突转,冷冷地转对“慈恩大师”道:“本教主三月之前派遣门下,赶奔贵寺,相约比武之事,想大师是记得了?”
“慈恩大师”道:“大丈夫一言九鼎,贫僧怎会忘记相约之言?”
“姹女教”主淡淡一笑,道:“那很好,既是约定比武,就不如早些打完了事,不知大师意下如何?”
“慈恩大师”似是对这场拚搏的胜负,毫无把握,不愿立刻发动,只是事已至此,拖也无益,唯唯一笑,道:“那就开始吧!”
“姹女教”主微微一笑道:“怎么开始呢?”
“慈恩大师”道:“悉听遵便。”
“姹女教”主侧顾了四周密布如蚁的少林僧徒一眼,冷笑着,道:“混战似乎于贵派有利得多呢!”
“慈恩大师”慈眉微皱,淡淡一笑,道:“教主,你错了,贫僧以为恰恰相反呢!放眼贵教教下,那一个不是雄霸一方的响当当的人物,贫僧会要那些孩子们上去送死吗?”
“姹女教”主轻哼一声,道:“只是单打独斗,你们能占得了便宜吗?看,我们这位副教主就他一位,你们那位能敌?再看我们的诸位香主,他们比贵方那位逊色?至于本教主,嘻,我想大概没有现丑的机会了!”
一个“姹女教”主,真能激发士气,但“慈恩大师”细想一想,却也并未离谱太远,他想着,不禁有点忧虑起来。
忽听括苍派掌门人冷笑一声,道:“先莫自吹自擂,我倒要试试你们到底是什么三头六臂的人物……”
但见一条人影,疾如惊鸿,翩然跃入场中,正是括苍派掌门人温良才。
就在他身子甫落场中之时,一声怪笑起处,一个黑衣奇高老者,已扑到跟前,冷哼一声,道:“那你就试试看!”
原来那黑衣奇高的老者,正是“七星门”主周连,但听他冷笑一声,接道:“想来你就是括苍掌门人温良才了,快亮出兵刃,本门主和人动手,从来不愿多说废话。”
温良才大敌当前,也不客气,霍然从背后抽出一柄寒气森森的宝剑,冷冷道:“久仰‘七星门’主大名,今日能得一见,何等幸之,赐招吧!”
周连缓缓从袖中取出一只三尺来长,通体漆黑的引风棒,也不客气,右臂一推,手中引风棒砰的一声,疾向温良才小腹点去。
温良才冷哼一声,长剑斜斜一引,架开来势,左手同时奇突无比的拍出一掌。
周连吃了一惊,引风棒疾收,迅快的向一侧跃开五尺。
温良才正知对方之能,心中已生警惕之心,不敢轻举妄进,见对方跃退五尺,手中剑始使的一招“横扫千军”,拦腰直击过去。
这一剑虽是平平凡凡的一招,但名家出手毕竟不同,劲道惊人,出手挟着强劲的啸风之声。
“七星门”主微闭的细目,突然一睁,引风棒起处,突然风声大作,紧跟着身子突然凌空跃起,飞袭过来。
温良才冷笑一声,道:“化外小技也敢卖弄。”
手中剑急收,回手一招“白云出岫”,猛向来势扫去,收剑出剑一挥而就。势道迅快绝伦。
“七星门”主对他的冷讽之语,故作不闻,微微一笑,突然一吸真气,身子倏然又向上升高了七八尺,引风棒随身而上,让开一剑。
温良才沉喝一声,振臂跃起,手中剑一招“弯弓射月”笔直而上,直点过去。
“七星门”主突然一挥右腕,引风棒卷起一阵旋风,同时身子却急向下坠落。
温良才但觉手中剑被一股极强的吸力吸着,直欲脱手而,不由大吃一惊,暗中一提真气,运起内家真力,握剑向上挥。
他虽是悬空发力,但因内功精深,力道甚惊人,只见那向下急落的“七星门”主,吃这一甩之势,陡然向上翻去,人如脱线风筝一般,悬空疾转如轮,飞出去四五丈才落在地上。
温良才悬空发劲,无处借力,虽把“七星门”主摔出去四五丈,自己却也无法提住丹田一口真气,身子急落而下,砰的一声,双脚落在地上,震的沙土横飞。
“七星门”主双足落地之后,竟是毫无伤损,纵身一跃,直飞过来。
温良才不待“七星门”主周连站稳脚就,立时纵身而上,一招“泰山压顶”当头压下。
这一招平平常常的武学,虽无什么奇奥之处,但他功力深厚,劈下剑势带起啸风之声,威势十分凌厉。
“七星门”主似已知道温良才内力浑厚,不再硬接来势,身子一转,闪避开去。
温良才一击落空,立时借势变招,一沉腕势,拦腰扫去。
“七星门”主长啸一声,引风棒迅快无比的攻出两招,抢得先机,立即展开快攻,引风棒引得全场狂风大作,威势惊人的直攻过去。
十合之后,双方胜负之势已可看出,温良才被对方风声闹得心神不宁,迫得步法已乱,失去还手之力。
“慈恩大师”神色渐渐凝重起来……
就在此时,忽闻一声闷哼,和一声震撼四野的嘿嘿狂笑声,同时响起。
大家同时向场中看去,只见“七星门”主,站在当场狂笑,温良才却脸色苍白的盘坐当地,一颗颗豆大的冷汗顺腮流下。
立时有两个“少林寺”的二代弟子扶着他退入室内。
“七星门”主嘿嘿狂笑了一阵,道:“第一阵胜负已分,还有那一位愿陪本门主过几招?”
这边“七星门”主一叫阵,峨嵋掌门人“玉光大师”立时纵身而出,“慈恩大师”看得出心中很觉不安,那能尽让助拳之人出手,而自己却躲在一边不出。
但一时间又找不出派什么迎战“七星门”主,正待亲身迎战,“玉光大师”已然一纵而出,低喧一声佛号,对“七星门”主道:“善哉!贫僧久闻‘七星门’大名,今日有幸一会,其何幸哉!”
正说着,突见“长青谷”主一纵出阵,拱手对“七星门”主道:“周香主已战一场,请暂退一阵,也好叫兄弟过瘾过瘾……”
“七星门”主嘿嘿一阵狂笑,道:“魏香主既要出手,那就偏劳了!”
说完,缓步退下。
“玉光大师”道:“魏施主昔日何等豪气,想不到今日居然会仰人鼻息助纣为虐了……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魏太平脸色一变,道:“我身掌‘姹女教’外三堂之首,辖下高人不少,怎么能算仰人鼻息?”
“玉光大师”仰脸一阵哈哈大笑道:“你认为你掌了‘姹女教’‘魔音堂’,在武林身份地位,比你过去的‘长青谷’主时,高了很多吗?”
长青谷”主怒道:“最低限度不算什么丢人事情。”
“玉光大师”微微一笑道:“你是给鬼迷了心窍啦!”
“长青谷”主冷哼一声道:“我看你们还是乖乖降顺为妙,我们‘姹女教’主此次出山抱悲天怜人之心,欲把天下武林同道连络一起,破除门派分立之见,免去江湖上今后杀劫,这是多么宏大的心愿,不但可佩,而且可敬……”
“长青谷”主话还未完,“玉光大师”已听得无名火起,厉声喝道:“魏太平,你住口,武林道不知有多少奇材高人,你们竟妄图以微末之技,拼吞天下门派,独霸武林,这种狂妄想法,不仅可笑,而且可恨……”
魏太平脸色大变,冷笑一声,答道:“刚才我们教主已分析给你们听过,如若你们妄图以螳螂之臂挡车,到时候恐悔之晚矣!”
“玉光大师”在怒喝道:“我倒要看看是谁悔之晚矣!”
说完跳起来,双掌连环劈出,眨眼攻了七掌。
魏太平架了七掌后,立还颜色,拳脚齐出,上下抢攻,一刹那还攻了五脚三拳。
但见两个人一交上手,极是凶狠,拳风足影,互不相让,不大工夫,已对拆了四五十个回合。
激战中——
突见“玉光大师”猛劈两掌,借势跃退一丈远,两手虚空一抓,蓄势待发。
魏太平和“玉光大师”要以他内功真力凝聚的“劈空掌”风和自己硬拚,立时气沉丹田,功行双臂,脚踏丁字步,双目盯在“玉光大师”手上,准备硬接他“劈空掌”风。
但听“玉光大师”大喝一声,“劈空掌”势已自发出,两掌扬处,一股排山海般的力道,猛向魏太平撞去。
魏太平早已聚功待敌,一见“玉光大师”“劈空掌”风打出,立时把凝聚功力的双臂平胸推出,随手卷起一股劲风,迎着“玉光大师”“劈空掌”力打去。
两股强大的潜力一接,魏太平脚下丁字步,立时不稳,双肩晃了两晃,退了一步。
可是“玉光大师”,也吃魏太平内家反弹之力,震的上身不住摇摆,长衫也起了一阵波动。
魏太平硬接了“玉光大师”一记“劈空掌”后,笑道:“峨嵋派的‘劈空掌’力,也不过如此而已,你再发几掌试试。”
“玉光大师”被他一激,气得冷笑一声,道:“你再接几招看看!”
说话中,双手交替打出,连杀四掌。
魏太平也着实够狠,不闪不躲,连接了四记掌风。
一个发四掌,一个接四掌,两人脸上全都变了颜色。
“玉光大师”轻喘连连。
魏太平汗水隐见。
“玉光大师”见魏太平接了四掌之后,仍不落败,大喝一声,纵身飞扑过去,一出手就是“大力金刚掌”手法,当头劈下,嘴里还叫道:“你再接我这一招试试!”魏太平识得“玉光大师”用的“大力金刚掌”重手法,不觉两眼喷火,厉声道:“好啊,你要拚命了!”
喝声中,右手也运集了平生功力,挥掌迎去。
这一招硬打硬接,非比寻常,只觉得“蓬”然一声,魏太平、“玉光大师”各被震退了三步。
两个人同时身子摇摇欲倒,同时张嘴吐出一口鲜血。
这边“慈恩大师”、“玉明大师”双双纵出扶住了“玉光大师”,那边“七星门”主与“血掌叟”一齐跃上来,挽住了魏太平,“七星门”主低着声问道:“魏香主,你受的伤如何?”
魏太平双目神光一闪,笑道:“我已运功护住了穴道,刚才一口血是被他‘大力金刚掌’震散我丹田之气逼出的,如果他要再攻一掌,我就得当场毙命,可是我知道他无力再攻我一掌了,大概他也吃我内家震弹之力,伤的不轻。”
说罢,笑容一敛,猛吸口气,摆脱“七星门”主与“血掌叟”扶握两臂的手,大踏步,走回原队。
这边,“慈恩大师”、“玉明大师”也把“玉光大师”扶回原队。
“慈恩大师”满怀歉疚地问道:“不知大师伤得如何?”
“玉光大师”淡淡一笑,道:“他伤的不会比我轻,我不要紧,大概调息一阵就可以复原。”
“慈恩大师”见形势对自己越来越是不利,想一想,不由黯然神伤,慈眉一扬,慢步而出。
“少林寺”之人,见掌门人要亲自迎战,立时抢着跃出,“少林派”这一乱,“姹女教”怕对方全力冲来,立时也纷纷兵刃迎了上去,眼看着一场武林中罕见的高手混战,即将展开。
就在此时,但见场中人影一闪,喝道:“你们都退下去!”
他这淡淡一句话,力量竟是很大,大家都不由停住脚步,向前望去。
但见场中站了一个风姿俊爽,剑眉星目的少年书生,书生身侧,则站着一个千娇百媚的白衣少女。
他们正是高小翔与朱丽。
原来高小翔知道如果混战一起,必然对八大门派极为不利,是故挺身而出,挽救了八大门派这一场浩劫。
但见他星目环扫四周一眼,朗声道:“今日在下之所以现身此地,既非帮八大门派而来,也非帮‘姹女教’而来,完完全全是为了无意的巧合,只是这个巧合也合得太巧了,昔日阴谋计划杀我双亲,毁我家园之人,竟然都聚合在一起,你说这能不算是巧事吗?‘姹女教’主!咱们这笔旧账,今日倒需翻翻呢!”
“姹女教”主咯咯一阵娇笑道:“凭你这黄毛小子,也想来找本教主的碴子,你是活得腻啦?鱼香主烦你替我教训教训!”
原来这鱼香仍是昔年威震江南一带的“独脚大盗”,人称“托塔天王”的鱼宫,手中一柄摆扇,倒是纵横江湖数十年未逢敌手。最近始被“姹女教”主罗致,主管外三堂的“魔威堂”。
但见他向“姹女教”主一礼,道:“这还有问题?教主!包在我身上好了。”
说着话,目中无人的向场中走去。
原来,他们教中曾吃了高小翔的亏,都没有把自己栽跟斗的经过说出,是故教主或其他未曾跟高小翔动过手的人并不知道高小翔的厉害。
这位目空一切的鱼香主走至场中,冷冷道:“还不敢出兵刃,难道你找死?”
高小翔打量了鱼香主几眼,一阵冷笑道:“凭你也配我动用兵刃,何不撒泡尿自己照照?”
鱼香主听高小翔口气之大,似乎根本就没有把自己放在目中,不由激得心中火起,翻腕取出铁骨摺扇,几声嘿嘿冷笑,道:“徒逞口舌之利,算不得什么英雄,你接我几招试试再说。”
说完,微一躬身,就把摺扇当作了兵刃,衣袂飘动,竟直踏中宫,欺身进招,摺扇直点高小翔前胸“玄机穴”。
高小翔不退反进,把鱼宫的铁骨摺扇,直视同顽铁一般。
鱼宫一闪身退避七尺,厉声喝道:“好小子,你为什么不抽出兵刃动手?”
高小翔摇头笑道:“对付你,还用不着抽刀拔剑,你只要能在我手下走上廿招,高小翔就算是败在你的手中。”
高小翔这几句话,把鱼宫气得无名火起千丈,差一点气炸了肺,厉声喝道:“好狂妄的口气,我姓鱼的几十年江湖游踪,就没遇到你这样目空四海的人。”
说毕,铁骨摺扇一招“神龙喷水”猛击过去。
高小翔微微一笑,蓦地一进步,直欺进身,骈指如战,直指鱼宫“当门穴”,身法之奇妙,便全场为之一惊。
鱼宫收招不及,被迫的跃退八尺。
高小翔并不追击,冷冷一笑,道:“这算第一招。”
这一句淡漠的话,宛若一把利箭洞穿了鱼宫的心,他数十年江湖行踪,就没有遇这等羞辱,怒喝一声,右扇左掌,左扫右点,一齐攻去。
高小翔一声轻笑,不见他怎样弯腰作势,只轻轻一闪,看似避敌,其实反击,指掌摇处,点奔鱼宫右肘“曲池穴”。
这一招,奇妙至极,不但闪避开了鱼宫狂风骤雨般的攻势,而且反攻于闪击之手,一下子欺到了鱼宫身侧,迫的鱼宫自己把打出的劲力,赶忙又收了回来,跃退三尺多远,才避开了高小翔奇幻的一击。
高小翔仍然一脸微笑,停步不追,笑道:“这算第二招如何?你还有十八招取胜机会。”
说完一笑,星目神光如电,盯在鱼宫脸上,但眉宇却隐隐透现杀机。
高小翔和鱼宫拆过两招之后,胜败之分不但完全分出,而且简直是一面倒的形势,姑不论双方的功力如何?
只是高小翔那奇妙难测的怪招,鱼宫就无法招架得住。
这当儿,双方高手都已看出,高小翔如果真要下手,十招内鱼宫就得伤倒当场,高小翔大言不惭,看来不是信口开河了。
“慈恩大师”细看高小翔迥异常人的手法,出手投足,招招都含蕴了无穷玄机,以他那样精博武技的人,竟也是看不出高小翔用的什么手法。
不由微微一皱眉,侧目注视“姹女教”主,他想道:“‘姹女教’主身兼天下数门绝学,所学杂博,她或可了然。”
哪知一看之下,“慈恩大师”登时心中一震,只见“姹女教”主也微锁着两条柳眉,凝神而立。
她脸上一片茫然,看样子她不但看不出高小翔的出手道路,而且心中似乎也大有奇异感觉。
只听高小翔一阵大笑道:“我久闻鱼香主是当代武林中出类拔萃的人物,久思拜领教益,恨无机缘,今日幸得一会,想不到脓包如此,实使在下好生失望。”
鱼宫被他一再刺激,忍无可忍,顿生拚命之心,大喝一声,展开了迅厉无匹的招式,猛攻过去,但见扇影纷纷,臂影纵横,招招狠辣。
鱼宫这次出手,不但招数迅快,而且轻中带稳,可虚可实,手中摺扉银光如电,吞、吐、点、扫着着指向要害。
高小翔又一声冷笑,白衣飘飘,身形微闪,投入了鱼宫的扇风掌影之中。
但见他身形疾转,有如巧蝶穿花一般,在鱼宫扇风掌影中闪来避去,鱼宫的攻势,虽然急如狂风聚雨,但始终沾不到高小翔一寸衣角。
鱼宫绝招连出,眨眼工夫已连攻十二招,这十二招内,高小翔始终只是闪避,不肯还手。
十二招后,高小翔陡然一声长笑,掌影挟着一片尖风,闪电还击,但见掌势摇动,怪招连出。
猛闻一声闷哼,鱼宫一个封架不及,被高小翔一指,点在“将台穴”上,立时晕倒地上。
高小翔出手太快,致使站在旁边的“姹女教”高手都来不及抢救,“魔掌索命”本就蓄势戒备,竟也是不及出手。
鱼宫被高小翔点中穴道栽倒之后,他正想硬着头皮,再度与高小翔对敌,那知刚一移步,突觉一股力道挡在前面。
转脸望去,只见“姹女教”主右掌平伸,暗用一种内家极高的气功,凝聚一堵墙,阻止住他,不让出阵。
“魔掌索命”自然知道“姹女教”主一番苦心,怕自己也伤在高小翔手中,弱了“姹女教”的声威,只好停止不前。
就在“姹女教”主这一挡之势,“血掌叟”与“七星门”主,已同时飞步抢出,“血掌叟”挟起了鱼宫,“七星门”主却挥动引风棒,刮起一阵风点向高小翔前胸。
玉娇娃也取出怀中短剑,凝神观战,只要“七星门”主遇险招,立时出手抢救。
高小翔今宵已存心大展神威,他望着“七星门”主冷笑一声,只一侧身,已避过引风棒,顺势出手,指影一闪,直指向“七星门”主右臂“曲池穴”。
妙在避招还攻,一齐出手,迫的“七星门”主不得不急收引风棒,向右侧跃开三步。
高小翔这次不再客气,如影随形般趁势而止,手指急伸,点向“七星门”主“期门穴”。
玉娇娃一侧掠阵,看出形势不对,立时一跃而上,手中短剑急点而出,口里叫道:“看剑!”
其实她话刚出口,剑势已到,说了等于没说一样。
高小翔却如不觉一般,点向“七星门”主的手指不变,左掌反手一招“金针定海”,身不转,头不回,就像他背后生有眼睛一样,取穴下手,分毫不差,食中二指,直逼“气门穴”,同时微一躬身,脚下方位不动,上身已然前倾半尺,刚刚好避开了玉娇娃袭来的剑势。
玉娇娃吃了一惊,赶紧向后疾退三尺,又是一剑直刺小腹。
玉娇娃避敌再攻,发动虽已够快,但高小翔比他更快,就在玉娇娃一退刹那,高小翔已点中了“七星门”主穴道。
他原势不变,只一个大转身,左掌闪电般,横向玉娇娃肩井穴拍去,同时右手一收,再度急点出去。
一个大转身,避开了玉娇娃急刺而来的短剑,左掌借势拂穴,巧快至极。
玉娇娃被高小翔左掌一逼,侧身一闪。
不防高小翔点出指势突的由缓变快,而且正好迎上玉娇娃一闪之势,玉娇娃想让避,已自不及,被高小翔点中了“气门穴”。
她只觉全身一麻,手中短剑掉在地上,人也当场晕倒。
高小翔在一刻工夫之中,一连点倒“七星门”主、玉娇娃、鱼宫等三个高手,全场之人无不震惊。
想不到他短短几日工夫,武功居然又有如许进境,全场之人都一瞬不瞬的盯在他的身上。
这时最感为难的是“魔掌索命”,出战不是,不出也不是,战既不能赢,不战又不能交待。
正在他左右为难这时,高小翔突然剑眉一扬,面透杀机,冷笑两声,对“姹女教”主道:“‘姹女教’主,我想我们的旧账也该算算了……”
“姹女教”主微微一笑道:“你的武功不错,只是……”
说到这儿,突闻于真琴大喊道:“师父,先让弟子领教他几招!”
话刚说完,已持“青玉箫”跃到高小翔身侧。
“姹女教”主娇声叱道:“你岂是他敌手,还不与我下来!”
于真琴垂手躬身答道:“弟子亦知决非人家敌手,但我……”
“姹女教”主面色一沉接道:“你不怕死是不是?”
于真琴经师父一叱,红着脸答不出话,呆呆的站着。
“姹女教”主面色渐渐缓和下来,笑道:“你还不快退下来,站在这里干什么?”
于真琴幽幽叹息一声,道:“弟子身受师父抚育大恩,自当代恩师效劳。”
“姹女教”主微微一叹道:“你一定要送死,我做师父的也管不得。”
说完缓步退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前,她自是不好坚持不让于真琴出战。
于真琴满脸幽怨地望了高小翔一眼,道:“让我也来拜领你几招绝学?”
高小翔望着她满含幽急的明眸,轻轻的叹了口气道:“你当真想和我动手吗?”
于真琴点点头道:“我只是代师效劳,拜领你几招绝学!”
高小翔点点头道:“既然想和我动手,就请快发招吧!”
于真琴望了他一眼,似有满腔情愁,低声说道:“恕我放肆!”
话说完,手中“青玉箫”一招“求凰引凤”当胸刺去。
高小翔轻轻一闪,让开一招,他想起了于真琴待自己的一番情意及一夕温存,不由轻轻一叹,问道:“于姑娘,别来无恙?”
于真琴眼角突然滴下两颗莹晶的泪珠,冷冷道:“好得很,承你关心,真不敢当。”
须知于真琴天生傲骨,气度高华、聪慧、胆识,均非常人所及,轻易不会爱上一个人,如今见心上人,佳人在侧,目睹伤情,心如剑创,不觉妒恨大起,娇叱一声,一剑刺去。
高小翔轻轻闪了过去。
于真琴剑势却是不闲,晃眼间连攻八剑。

第十八章 姹女一怒倾巢出
高小翔多用闪避之法让开她的剑势,偶尔出手一招,不但封住了于真琴的剑势而且总是把于真琴逼退几步。
尽管于真琴气得咬牙切齿,几乎要哭出来,却也是沾不着人家一边衣角。
两人似真似假的打了十几个照面,高小翔突施一招“分溪断流”逼开短剑,道:“在下已领教了姑娘剑术,当真比那般酒囊饭桶高明多了,既是难分胜负,何苦一定要拚死活,姑娘你请退下吧,还是让我和你师父较量几回合。”
于真琴望着这朗朗而谈的负心人,但觉万千心事纷至沓来,脑际闪展开诸般经历,又不禁大动愁怀。
抬头看,满天一片阴云她长长吁一口气暗暗叹道:“阴天总有还晴时,可是我于真琴今生今世,只怕永远难有得偿心愿之时……”
她含着两眶泪水,信步走出比武场。
但见她缓缓举起手中“青玉箫”吹奏起来,但闻幽幽箫音有如巫峡猿啼,嫠妇夜泣,低沉凄凉,令人闻之泪落。
夜风吹飘着她的一身长衣,只见她发挽宫髻,手持玉箫,随着她移动的玉指,扬起来一声声凄婉的箫音。
如泣如诉,如怨如慕。
是那么哀伤幽苦,是那样悠扬断肠……
高小翔呆呆的望着她渐远的背影,想起她对自己的一丝柔情,几次救命,亦不禁默然伤神。
此时全场之人俱为她的箫音所迷,一个个黯然垂首,哀伤不已,谁也没有注意到她已走近悬崖边缘。
正在众黯然神伤之时,空闻那哀怨的箫声,陡然停止,大家不由转目向她望去,俱都耸然一惊。
“姹女教”主与高小翔,几乎是在同时,向她急奔而去,只是为时已晚,但听她长长叹了口气,向悬崖下跃去。
众从齐都一声惊“啊”!
山涛风啸,可怜一代佳丽,风靡多少武林奇男子,即将永离人世。
“姹女教”主与高小翔几乎是在同时跃落崖边,只是崖下已无人踪,陡唤奈何?
“姹女教”主悲伤之余,冷冷一笑,道:“走!我们回去较量一场,好歹今日总不叫你逃出手心。”
刹时,两人又回到寺前广场,高小翔早有“少林寺”的沙弥把他的“灵石剑”取来,高小翔掂了两掂,微微一笑道:“教主请吧!”
“姹女教”主点点头,说道:“琴儿,让我杀了他,给你出口气。”
话说完,也不待高小翔回答,柳腰微摆,已欺到高小翔身前。
高小翔早已留神戒备了,“姹女教”主一发动,高小翔也同时发动,一挥长剑,但见剑气如虹,挡住了“姹女教”主的迅快攻势。
高小翔一着得手,掌剑并进,左手掌势下劈,右手剑势横扫,同时击到。
“姹女教”主骤然向后一跃,娇躯转动,青光打闪,不知怎么搞的,她手中已多了一柄一尺多长的短剑,剑虽短,可是光华奇强,转一转寒风砭肌,两个人都用的最快速,最迅猛的招术动手。
别人根本就看不清他们举手出剑,只看到一片白光和一道青虹来回交织,刹那间人影俱沓。
一旁之人都看的目瞪口呆,“玉光大师”叹道:“看来剑法一道,是永无止境,这少年不过二十一二,但剑术已达到身剑合一地步,比我这一辈子玩剑之人不知高明多少了!”
说话间,这两位武林怪杰,各出绝学,展开了一场抢先机的猛攻。
转眼间,彼此交攻了四十招,半斤八两,攻守各半,谁也没法子占得半点便宜,谁也没法子抢去先机。
经过这几招快攻后,两人心里都有了数,都知道不是一二百招可分出胜负了,看样子势非经过一段相当时间的拚搏不可。
两个人一样心意,不约而同的剑法一变,但见寒光飞绕,剑气漫空,五合后已难分敌我,各展生平最擅长的剑法,准备作长时的耗拚。
这不仅是两个人的生死之斗,而是八大门派和“姹女教”之斗,胜败之分,关系着双方的存亡,激斗中“姹女教”主发话说道:“少侠,你知道本教为你留着很高的位置吗?”
高小翔昂然道:“在下可不稀罕!”
“姹女教”主面容一正道:“唔,你比你父亲更厉害哪!”
高小翔怒不可遏的道:“住口!”
说话中,只见两方逐渐的把内家真力贯注剑身,发指互拚。
这不只是一次武林中罕见的剑术比拚。
而且是一次内功修为的拚搏。
双剑如龙,盘旋交飞。
只见两人人剑光逐渐扩大,一丈方圆内,尽都是砭肌寒风。
这一场武林中罕见的拚搏,看呆了双方面的高手。
激斗到百合以上,仍是胜负难分,双方观战的人都不觉紧张起来。
“姹女教”主剑招愈打愈奇,攻势也愈来愈是凌厉。
高小翔小心应敌。
两人功力相若,剑术亦各有所长,打到百合之后,更是精彩百出,因为两人打了这一阵工夫后,彼此心中都有了数,一般的剑招决无法伤得对方。
是以两人都奇招百出,一方奇诡狠辣,一方正大奥妙,胜负难分,彼此都想抢制先机,争取优势。
再以杀手连攻求胜,是以各人都把生平所学,因势制宜的施展出来,着着变化奇妙,招招含蕴杀机。
两人又斗十几回合。
渐渐的,高小翔被迫的只有招架之功,“姹女教”主那恍若仙乐的娇柔语音,又在耳际响起道:“怎么样?考虑看看呀!”
高小翔闻言大怒道:“住口!”
“姹女教”主反问道:“你知道你现在的处境吗?”
高小翔朗朗道:“好得很。”
“姹女教”主注视了高小翔一眼道:“真的吗?噢,别退呀!”
这时,“姹女教”主一剑向他点来,口中却笑道:“画龙点睛,少侠,可硬接不得呀,唔,乖乖的再退一步吧!”
高小翔沉声喝道:“不见得!”
一剑挥去,蓦闻得一阵金铁交鸣,剑光突敛,银虹顿沓,两条人影堆然分开。
双方面观战的人都不禁哧了一跳,定神望去,只见高小翔左臂被割破了一道缺口,鲜血直流而下。
“姹女教”主虽然玉体无恙,却也香汗淋漓。
朱丽一飘身,已到了高小翔身侧,柔声问道:“小翔,你伤的怎么样?”
高小翔苦笑一下,道:“不太重。”
朱丽撕下裙边一角,把他的伤包扎起来。“姹女教”主望望自己教下几位香主,伤的伤,死的死,要想一举扫减少林,已然不能,一声低哼,飘回轿内,娇声喝道:“撤!”
她这一声令下,门下之人,立时纷纷后撤。
“慈恩大师”看着他们撤走,并不谕令门下弟子趁机追击,他心中知道,人家不过是惊于高小翔惊人出众的武功而退。
高小翔也有自知之明,他自知自己尚差“姹女教”主一点点,只要自己再把“无形追命”剑法中,几个最神妙的招式,思解透澈,就不难胜她,他知道,今后日子长得很,何必徒逞一时意气,自取其辱。
“姹女教”主撤走的很快,不过一阵工夫,已然没有了影子。
“慈恩大师”也就立时下令收队,移步高小翔身侧,合掌一礼,笑道:“今天承小侠仗义出手,解救了我们‘少林派’的危难,贫僧代表本派中长老弟子,致谢小侠。”
高小翔望着依僵一旁的朱丽,脸都不抬的冷冷道:“在下只是为自己私人之事出手,并非为少林,何劳大师言谢……”
“慈恩大师”被他几句话顶得哑口无言,脸色微微一变。
高小翔虽然听了师祖的劝告,不再与八大门派为敌,但对于八大门派所加诸于他父亲的仇恨,始终念念不忘。
故目前虽不以他们为敌,仍然对他们甚为仇视,正想再出言损他几句,陡闻一声极为熟番的声音在他耳际响起:“翔儿,别忘了,凡事留人一步余地,怎可如此无礼……”话声未落,一阵微风飒然,面前已多了一位满脸笑容的老者。
诸位掌门人一齐起身合掌作礼。
高小翔就要伏拜地上叩见师祖。
朱丽竟也要随着高小翔拜了下去,
“了尘仙翁”挥手还了诸位掌门一礼,然后一只手接着高翔,一只手拉着朱丽,笑道:“不必多礼!”
“慈恩大师”朗朗一笑道:“想不到隐居江湖已近一甲子的‘了尘仙翁’,今日竟然破例光临寒山,真使贫僧荣幸之至,贫僧已着人备办素席,请至室内一叙。”
说完微笑着把诸人让入寺内。
高小翔与朱丽都是第一次来此,如今见到这种庄严庙貌,也不由起了一种敬爱之心。
“慈恩大师”早在大雄宝殿开了一桌素筵,“慈恩大师”破例亲自执壶。
酒过三巡,“慈恩大师”合掌笑道:“因我们少林和‘姹女教’的纷争,以致拖累诸人,贫衲深感难安。”
“了尘仙翁”接口笑道:“‘姹女教’野心太大,志在所有武林同道,并非只图贵派而已,所谓拖累,亦即自保,‘慈恩大师’不必如此不安,当前课题,旨在救人,如能双管齐下,寓破敌于救人之中更妙。”
“慈恩大师”、“玉明大师”、“玉光大师”、温良才一齐合掌,笑道:“只聆一语,即可窥得胸中玄机,凡请代为运筹以决胜于干里之外。”
“了尘仙翁”合掌还礼笑道:“老不死的怎敢僭越,还请‘慈恩大师’主筹施令。”
“慈恩大师”摇头笑道:“贫僧已久闻老人才博古今,胸罗万象,还望着在武林苍生份上,不要再推辞才好。”
“了尘仙翁”略一沉吟道:“一语错,惹祸不小,只是在我答应之前,务必答应我一件事。”
“慈恩大师”低喧一声佛号,问道:“不知是怎么样的一件事?”
“了尘仙翁”肃容道:“从此八大门派与高家重归旧好,你看怎样?”
高小翔低头不语,他有点不忿。
“慈恩大师”等虽然对于高小翔今日的仗剑解围,心存感激,但岂能如此,就让镇山之宝从此遗失。
这不但对不起先师先贤,也对不起被杀的弟子们,是以他们都沉吟不语……
“了尘仙翁”低沉有力的声音,接道:“我知道此时你们心中彼此的想法,在此同舟共济的当儿,不要太过计较,让我提出一个比较折中的方法,那是翔儿把那八本剑诀置放之处告诉你们……”
高小翔闻言狠狠的一跺脚,冷哼一声,眼中爆着愤怒的火花。
朱丽看得心头一凛,缓缓依偎过去,轻轻地叫道:“小翔,小翔,你怎么啦——”
“了尘仙翁”长长的叹了口气,道:“翔儿!不要太激动,听我把话说完……”
说到这儿,微微一叹,转对“慈恩大师”道:“你们八大门派取得剑谱后,须联袂在嵩山‘少林寺’作七七四十九天的法事,以慰明仁在天之灵,并示歉疚之意……”
了尘仙翁”说到这儿,略略扫视了“慈恩大师”等一眼,但见他们各各垂首无语,脸现忿然之色。
原来他们心想道:“盗书还书,本是应当之事,不追究已经算是各气了,想不到居然得表示歉疚之意,这算是那门子事儿……”
“了尘仙翁”轻轻一叹,又接道:“此中恩怨,很难分清,明仁出手盗书,故是不该,只是你们当时若能拼弃一己私念,慨借剑谱,也就不会有今日之‘姹女教’,更不会有盗书之事发生,今日势已至此,如若你们双方,各不以天下武林苍生为念,犹要各执一词,互不退让,恕老人无能为力,就此而别……”
“慈恩大师”静听至此,突然双手合什,高唱一声佛号,肃然道:“贫衲斗胆代八大门派答应下来,就此一言为定。”
“了尘仙翁”神光炯炯的朝凝若石像的高小翔大喝道:“翔儿,想好了没有?”
高小翔抬起头来,朝“了尘仙翁”望去,不觉心头一震。
但见那双凛然的眼光中,蕴含着一股令人不得不屈服的寒芒,不由得低下了头,口中默祷:“愿父亲在天之灵,恕孩儿不孝之罪……”仿佛之间,他似乎听到遥远的天边传来:“孩子答应了吧!你并没有错,错的是父亲,你必须与他们合力剿灭‘姹女教’,一个人再强,也不能与天下为敌……”
就在此时,又听“了尘仙翁”沉声喝道:“翔儿,你到底答不答应……?”
高小翔无力的点了头,泪水已沿着双颊滚了下来。
朱丽举起手绢,轻轻替他指拭着,她想着,眼前这位被自己发掘的一代奇材,如今,举足轻重,已关系着整个武林的安危。
不由得心头泛上来一缕安慰的温暖,但想到离别就在眼前,不由也黯然神伤的掉下泪来。
“了尘仙翁”微笑的点了点头,道:“此次‘姹女教’尽出高手,侵犯灵山,虽然铩羽而归,但那丫头决不甘心,必将再集高手,重犯灵山,贵派十数年来为中原武林道上一支独秀,因而也就首当其冲……”
说到这儿,略为一顿又道:“杀劫既是难免,本应先发制人,但如不得时机利来,则徒作无谓伤损,个中消长之机,很是微妙,‘姹女教’目前实力,无可讳言,凌驾于现今江湖各门各派之上,如不得一二奇材之士相助,则纵然联合天下武林同道,恐亦难抵得那丫头的绝世武学……”
说此一顿,眼光落在高小翔脸上。
“了尘仙翁”目光由高小翔脸上,移扫全场一周后,继续道:“天下能敌得那丫头之人,恐怕只有东海‘海岛三尊’、老朽以及眼前这位翔儿,‘海岛三尊’不会插足中原武林之事,老朽后天正值闭关之期,因此目前只有翔儿能助你们一臂之力……”
说到这儿,他又看了看高小翔一眼,继续说道:“我们不妨趁目前敌人锐气稍挫之际,集结全力开往君山,把他们所建基业,一举荡平,免得日后,夜长梦多。”
“了尘仙翁”一席话,听得“慈恩大师”等不住点头,问题是人手调派不易,上君山无疑如闯龙潭虎穴一般,非有绝世武功难以去得,否则就去得,回不得了。
几经研计,由于兵贵神速,要杀他们个束手不及,乃决定不再邀集帮手,仍由高小翔、“慈恩大师”、“玉明大师”、“玉光大师”、温良才一行五人赶往君山。
少林则由“少林三圣”留守。
分遣既定,约定次日由“慈恩大师”率领起行。
当夜,“了尘仙翁”独步少室峰,“少林寺”外,行至后山一片平坦之处,见高小翔与朱丽两个人正在习剑。
他隐身黑暗处,见他的剑法,竟包罗着各大门派的各种绝招,只见他每到最精微之处,往往停顿下来,低头苦思,最精微的几处克敌绝招,往往施展不来,让敌人轻易的躲了过去。
“了尘仙翁”看了一阵,突然心中一动,当下现身出来。
高小翔刚把“无形追命”剑法练完,朱丽已是香汗淋漓,高小翔一抬头,见师祖卓立在山风中,白髯飘飘,仙容庄严,但见他微现笑意,问道:“你这套剑法,可是从明仁遗下的剑谱所学的?”
高小翔仰脸答道:“正是从先父所遗剑谱学的。”
“了尘仙翁”点点头,问道:“你练这套剑法有好多年了?”
高小翔答道:“弟子才智鲁钝,悟性低劣,不足大成,弟子学这套剑法已一年多了,但还未能得其神髓十分之一,想来惭愧之至。”
“了尘仙翁”笑道:“我刚才看你习剑,手法已极纯熟,但是只发挥了剑法本身十之七八的威力,几招精微绝招,却是一招未见。”
高小翔略一沉思道:“弟子只觉得自己的剑法已逼到尽头,走不通了,虽然自知仍有破绽,因而深为不满,却是不能发现症结所在,不能打开僵局……”
“了尘仙翁”从宋丽手中取过剑来,道:“翔儿,运剑攻过来!”
高小翔也不客气,运剑攻了过去。
但见剑影翻飞,高小翔攻了十招。
“了尘仙翁”突然一剑把髙小翔逼开,朗朗笑道:“翔儿,有没有看出不自然的地方?”
高小翔交叉着两腕,闭目沉思。
朱丽以期待的目光,望着高小翔。
不久——
“唷,知道了。”
高小翔突然张眼叫道,他的眼睛由于兴奋,明亮得发西天边的星星。
“了尘仙翁”道:“那是?”
高小翔道:“是,敌人溃败时的进击手法,有二三招是如此的。”
“了尘仙翁”点头道:“一点不错,好不容易打垮对方,用这样招数进击,怎能致敌死命,那就是脚步、呼吸、手势,三者不能合一,第五招和第六招尤为显着。翔儿,再攻次……”
高小翔再击攻一次。
第十招时又被“了尘仙翁”一剑逼开,外表看来虽与刚才没有两样,但高小翔甚至连一边的朱丽已体会出其中的奥妙了。
“成了!”
“了尘仙翁”点着头道:“如今你已得全套剑法神髓,若再补以八大门派的八招绝学,即可使全套剑法完整无缺,虽然这八招绝学,单独看来,并不重要,但却是连结全套剑法的精髓所在,作用之大,不可思议。”
到此一顿,仰脸望了望天色,又继续说道:“现在天时已快近二更,四更时分,我即要登程而行,这中间还有两个时辰,尽此时间,我将八招绝学依次授你,你能不能完全学到,那要看你的悟性了。”
高小翔一礼道:“弟子叩谢师祖恩典。”
“了尘仙翁”笑道:“快起来,现在光阴宝贵,不要再延误时间。”
说完已开始讲授。高小翔起来后,立即聚精会神,凝注静听,他知道这两个时辰的时间,对他今后的影响太大了。
“了尘仙翁”讲完一招,等高小翔一招熟练,再开始讲授下一招。
高小翔才智卓绝,聪明透顶,在一个半时辰中,把八招全部学会。
高小翔收剑拜谢师祖时,“了尘仙翁”笑道:“你天份之高,悟性之强,大出我意料之外,我在传你之初,心中只望你能在二个时辰之内,能学得七招就算不错,不想你竟在一个半时辰就学完了它,比师祖当初学它,还好得多呢!”
高小翔问道:“不知师祖花了多少时辰?”
“了尘仙翁”笑道:“比两个时辰少一点。真是后生可畏啊,此间事情已了,我要先走一步,‘慈恩大师’面前代致敬意,我走啦,好自珍重!”
说走就走,但见人影闪处,转瞬间消失不见。
“了尘仙翁”走后,高小翔回顾着朱丽,低声道:“看来我那师祖的轻功,已达凌空度虚,踏风飞行之境……”
朱丽望着“了法仙翁”消失的方向怔怔出神,突然幽幽一声长叹道:“小翔,明天你就要像老前辈一般的飘然远去了,每一想到这儿,我心中总有一种说不出的寂寞……”
高小翔十分感动的说道:“丽姐——你对我这么好,我真不知如何报答了。”
朱丽长长的叹了口气道:“小翔——我总觉得我们这次会面,可能是最后一次了。”高小翔沉默了一会儿,始轻轻叹了口气,哀伤的道:“丽姐——在冥冥之中我也有这种感觉——”
朱丽又叫道:“小翔———”
高小翔“嗯”了一声,没说什么。
他们互相奔过去拥抱住了对方。
于是,时间在爱的拥抱中过去了。
朱丽轻声说道:“小翔,中午那个少女是谁?”
高小翔道:“她叫于真琴———”
声音有点儿哀伤。
朱丽道:“她很漂亮是吗?”
高小翔点了点头,没有回答。
朱丽问道:“她很爱你?”
高小翔长长的叹了口气道:“也——也许是——她救了我几次命,没想到我倒逼死了她——”
朱丽道:“难道你不爱她?”
高小翔摇了摇头,惨然一笑道:“今生今世,除了丽姐,我是什么人都不会爱的,丽姐、丽姐——”
朱丽道:“小翔——有一天我嫁了,我希望时间会洗去你对我的记忆,但我会为你做一件事,希望这事多少能带给一点慰藉——”
“丽姐——”
他痛苦地叫道:“不要往下说,丽姐——”
朱丽道:“小翔,这次我单身离家这么久,这次我回家,父母亲一定会很快的把我择人而嫁……小翔,我希望你在荡平‘姹女教’之后,切记到西安一行,来看看我,希望老天有眼,我会给你一份惊喜。”
高小翔痛苦的摇摇头,悲痛的道:“丽姐——我怎忍心看着我心爱的人出嫁,我不能,我不能——”
朱丽早已泪流满面了,她偎在高小翔的怀中无声的啜泣着。
一切又回复沉默了。
在沉默中,离别的悲伤,啮食着他们的心。
他们互相紧紧的拥着,让对方的体肤,温暖着自己冰冷的心。
于是,时光又轻轻巧巧的过去了。
天已五更,东方泛白了。
高小翔轻轻的对朱丽道:“我们得回去,他们可能已在等着我。”
朱丽点了点头,两人手牵着手往“少林寺”走去。
回到大雄宝殿,他们已整装相候。
大殿中烧着四支粗如儿臂的红灯,“少林三圣”及二三代弟子都在大殿列队送行。
高小翔望望朱丽,又望望“慈恩大师”,似想说话,但他却始终未曾开口,只是惨然一笑。
“慈恩大师”望着这一对小儿女,联肩站在曦色里,山风吹得他们衣袂飘动,果然是两株玉树,一对明珠。
大和尚神目如电,那会看不透高小翔的心事,微笑着对高小翔道:“放心好,我已派定人选,今晨就暗中护送她回家,我们要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君山去。”
说完话,和“玉明大师”等联袂飞起,这几位武林中顶尖人物,轻功造诣,都已达踏雪无痕,登萍渡水的化境。
但见几条人影闪处,人已达十丈开外,转瞬间消失不见。
高小翔咬紧牙跟去。
“小翔——”,她张大口,无声地叫着。
他不会听到她无声的叫唤,但冥冥中心灵的感应使他回过头来。
他看到朱丽楚楚堪怜的站在晨风中,向他挥着手,是那么孤苦无依……。
高小翔用全身的力量,抑制悲伤,勉强地显出微笑,向她招手,然后又回转身向前奔去。
他仿佛听到丽姐一遍遍地叫道:“小翔——”
“小翔——”
高小翔一行五人抄捷径,日夜登程,这一日,已入了湖南界境,立时隐密起一行踪迹,他们知道“姹女教”爪牙甚多,随时会被暴露身份的可能。
他们这次进犯君山,已存了一鼓作气歼灭敌人,毁其总坛基业之心,故而谋敌,行踪均极慎重,想出敌意外,潜入总坛,一袭成功。
这天午夜,几人已到了“洞庭湖”滨,他们望着湖心状若浮舟的君山,各自心事重重。
他们分做两批,这时船家已睡,他们取了两艘小艇,运桨如飞划向君山。
君山到了。
君山方圆六十里,状若十二螺髻,一名洞庭山,又名湘山。
这时他们的船刚抵岸,突然有人喝问道:“是谁?”
这时船里蓦见数道人影一闪,齐向岸上投去,快得像一阵风,陡闻一声道:“给我躺下!”
再也听不到人声。
“慈恩大师”拍活了那人的穴道,厉声问道:“‘姹女教’总坛设在什么地方,照实说来,若有半句虚言,你就别想活着。”
那人似乎是惊魂甫定,颤着声道:“总……总坛就在第七第八螺髻之间一处叫望月崖上……”
温良才微微一笑:“劳你带一趟路吧!”
那人又道:“小的……小的这就带路,各位大爷跟我走吧!”
几个跟着他走到一处林边,但林木无际,四周都是群山连绵,他们沿着一条羊肠小径走去。
不过一刻工夫已然爬上峰顶,举目望去,只见群峰连绵无尽无止。
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竹笛之声。
一行人虽然明知这竹笛有点蹊跷,但也猜不透用意。
他们至此,认清了去路,也就把那人点了睡穴,一路急奔。“玉明大师”与“玉光大师”开路,沿途竹笛声此起彼落,似已被发现行踪,他们也就加紧脚步。
沿途虽遇几道伏桩暗卡拦截,但均遭两人已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扫除,而且每一出手毫不留情,几道伏桩暗卡的弟子,只要一被两人发觉,全都被两人击毙。
到了五更时分,几人已逼到第六螺髻之上。
他们一行都停止步,正要打量山势,突见暗影中突然跃出两个人来,正是那“长青谷”主,与“托塔大王”鱼宫。
这时两人都已看清了来人是谁,不自觉的都往后退了几步,他们怕的是高小翔,知他一身武功,精博无比,两人纵然联手合击,也无法抵挡得住。
鱼宫突然急退两步,从怀中取出了一个竹哨,放入口中,吹出一声长,啸声直冲霄汉。
“玉光大师”低喧一声佛号道:“上次在‘少林寺’未分胜负,今天该拚个生死出来了。”
魏太平冷笑道:“咱们一对一打呢?还是你们五个一齐动手?”
“玉光大师”朗朗一阵长笑道:“对付你们两个,还用不着五人合击,自然是单打独斗。”
魏太平正待答话,遥闻第七峰一声咯咯娇笑,道:“什么人驾临君山,请恕小子未曾远迎大驾。”
随着那一阵娇若银铃的巧笑,由第七峰顶奔过来一顶金色轿子,与两道人影,不过一阵工夫,已然到了高小翔等面前。来人看清了当前几人后,不禁为之一呆。
“慈恩大师”拱手一笑道:“深夜惊扰大驾,贫衲深感不安。”
“姹女教”主勉强镇静下来,冷笑一声,道:“几位远道跋涉,定是辛劳,请到敝教总堂稍坐片刻,容小女子尽地主之谊。”
“慈恩大师”本就未存暗袭之心,当下合掌笑道:“不速而来已觉汗颜,如再接受招等,更觉惭愧了。”
“姹女教”主哈哈一阵大笑道:“大和尚看重了,寒山荒岭,比不得你们天下闻名的嵩山少室峰,能接得几位大驾,何幸如之。”
说此一顿,回头对鱼宫道:“你们快些传上大殿,备办酒席。”
鱼宫躬身一揖,转身疾向来路奔去。
高小翔微微一笑道:“教主这等好客,实使在下受宠若惊。”
“姹女教”主微微一笑道:“娃儿好利的嘴,如果你愿意,本教仍然为你留着一份最高席位。”
高小翔冷笑一声道:“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慈恩大师”等闻言脸色微微一变,要是高小翔临时变节,不但“姹女教”破不了,看来一行今宵还得全军覆没。
“姹女教”主微微一笑,道:“什么事?”
高小翔冷哼一声道:“不用说,说了你也不会答应。”
“姹女教”主道:“那有什么关系,说说看嘛!”
高小翔反问道:“你当真要我说?”
“姹女教”主道:“哪里还有假的!”
“慈恩大师”等更紧张了,万一……
高小翔道:“我要你留下……”
“姹女教”主道:“留下什么?”
高小翔冷冷一字一字地道:“你——的——头——”
一行人舒了一口气。
“姹女教”主半响说不出话来。
高小翔却哈哈大笑道:“怎么样?我不是老早就说你不会答应的?”
“姹女教”主冷哼一声道:“娃儿!少得意,待我略尽地主之谊后,定当教训教训你的狂妄。”
高小翔笑道:“好极,好极,我一定等着。”
说着话,一行已然向“姹女教”总坛走去。
几人走了不少时间,才到第七峰峰顶,穿过一片浓荫的林木,眼前景物骤然一变,只见十二盏气死风灯,分列两边,几十个高低不同的人,早已排队相迎,人虽不少,却听不到一点嘈杂的声音,但闻得山风松涛的呼啸。
为首一人,正是“魔掌索命”金庞。
高小翔打量着望月崖顶的形势,但见四周林木中高挑着不少红灯。
一看即知已经过不少人力苦心的经营。
“魔掌索命”一看来人,亦不觉暗暗吃惊,当下对一行人一拱手,道:“难得,难得,各位肯隐驾荒山,望月崖生辉不少,请随我们教主到大厅吃杯水酒之后,再拜领教益不迟。”
说完,右手一挥,那十个随金庞列队相迎之人,立时纷纷退到两边,中间让出一条三四尺宽的路来。
“姹女教”主步下轿来,莲步生花的在前袅袅引路。
高小翔等也不客气,微微一笑,随在她身后前进,紧随着“姹女教”主鱼贯而入。
金庞把高小翔一行带到一座青石砌成的大厅中坐下,室内高烧着十二支儿臂粗细的巨灯,火光熊熊,照的十分明亮。
这座青石砌成的大厅,十分宽大,中间排着四张八仙桌外,还余下很大的地方,桌上早已铺着白色桌巾,摆好了香茗细点。
厅外是一片亩许大小的空地,满长青草,四面挑着廿四盏巨型风灯,厅外和厅内,一样的亮如白昼。
温良才纵声笑道:“好地方,吃了茶点酒饭,咱们就在贵派大厅外这片空地方比划比划。”
金庞一面让茶,一面冷笑道:“温兄急什么,你们既然来了,自然要一一领教益,早一刻,晚一刻似无关要紧吧!”
“慈恩大师”看看天色,不愿再拖延时间,也怕他们暗中发动什么阴谋,起身挥手,先拦住温良才后,对“姹女教”主道:“我等由千里外赶来此地,就要结算一下贵派的嫌怨,光阴宝贵,我们还是早些动手吧!”
“姹女教”主拂袖而起,娇笑道:“小女子早就有此心意,今宵能作一了结,那是再好不过的事了。”
“慈恩大师”道:“那就开始吧!”
“姹女教”主道:“如何开始呢?”
“慈恩大师”道:“任便!”
说罢,当先走出大厅,一行诸人鱼贯相随而出。
“姹女教”主冷笑一声,也率众一一起身,到了厅外。
大厅左边百丈远处,有一片广阔的草坪,这是“姹女教”平时练武的场子,今天却做武林正邪两派的结算屠场。
“姹女教”主略一沉吟道:“既要动手,那就干脆定下规矩,正式开始打上一场,也好分出胜负。”
“慈恩大师”道:“这样最好不过,贫僧亦有同感,如何动手,番凭教主吩咐。”
“姹女教”主微微一笑道:“大师吩咐,在下恭敬不如从命,以小女子之见,咱们比试三阵,决定胜负,大师就随行高手中,选出两位武功最强之人,小女子也请出教中两人,动手相搏,三战二赢为胜,不知大师是否赞同小女子这比武之法?”
“慈恩大师”低喧一声佛号,道:“好吧,就依你们办法,比拚三阵,二胜为赢,一胜为负。”
“姹女教”主回头对“七星门”主道:“有劳周香主代打头阵。”
“七星门”主微微一笑,大步走入场中。
“慈恩大师”转脸望了四周一眼,突然自己步向场中,微微一笑道:“久仰门主大名,今日能得一会,何如幸之。”
“七星门”主嘿嘿一笑,道:“好说!好说!”说完,跃起一掌,向他劈去。
“慈恩大师”早已蓄势待敌,左掌“迎云捧月”架住“七星门”主攻势,右手一招“穿云摘月”直打前胸。
“慈恩大师”长笑声中,展开攻势,拳脚齐出,连攻三招。
“七星门”主只觉“慈恩大师”每劈掌飞掷,均带着强劲的潜力,心中暗自惊道:“‘少林寺’果然是名不虚传。”
当下展开“绝命掌”,全力迎敌。
两人交手五六个照面之后,已是难分敌我,但见拳影点点,四周风生。
渐渐地,“七星门”主与“慈恩大师”已打至生死关头,双方掌风愈来愈强,由拆招换式,逐渐变成以内家真力相拚。
一拳一脚中都含蕴了无穷真力,只要挡受一击,必然要受重伤,因此,双方观战的人,都看的十分紧张。
激斗中,猛闻得“七星门”主大喝一声,左掌劈出一招“鬼风阵阵”,右手含蕴真力,横里扫打中盘,一攻之中,两种力道。
“慈恩大师”右手急翻,迎扣“七星门”主左腕脉门,左掌当胸蓄势,准备应变。
“七星门”主陡然欺中宫跃前一步后,发右掌猛的加快打到,掌风飒飒,已近腰肋。
“慈恩大师”冷笑一声,当先左掌,一挥迎去,但听砰然一声,两人掌势接实,这一击中,双方都用上八成上真力,一招硬接,双肩晃了两晃,只感胸口一甜,血气直涌咽喉,人也退了一步。
“七星门”主却被震得退了三步。
“慈恩大师”运气压住了内腑气血翻涌,又是一掌劈去。
“七星门”主咬紧牙,又是硬接了一掌。
只听一声惨叫,“七星门”主被震飞出一丈多远,当场气绝。
“慈恩大师”却也连退三步,喷出一口血来。
那边早有“姹女教”徒出来把“七星门”主抬走。
这边“玉光大师”和温良才也跃出挽住了“慈恩大师”,顺手把一颗药丸塞入他的口内,帮他盘膝坐下,调运真气。
“姹女教”主皱了皱眉头,对“魔掌索命”金庞道:“三赌二胜就要决定胜负,此战十分重要,他们若与第一阵一样,把强的往前一位,到第三个刚好是他们最弱的一位对我们最强的的一位,那我们定然要败两场,岂非吃了大亏,所以第二战,我决定亲自出手。”
说到这儿,突然身子一飘,已到场中,冷然说道:“第一阵已分出胜负,第二阵那位和本教主动手?”
高小翔微微一笑,大踏步朗声说道:“教主请了!”
“姹女教”主眉头一皱道:“你请呀!娃儿!”
高小翔道:“当心啦,看剑!”
说完话一招“寒鸦归巢”,当胸点去。
“姹女教”主娇笑一声,一挥剑硬封高小翔一招,两剑交接,响起了一片龙吟虎啸之声,一接之下,彼此都觉右臂一震。
高小翔推腕错剑,一招“顺风送帆”猛劈“姹女教”主握剑右腕。
“姹女教”主娇笑声中,剑变“云雾金光”,架开高小翔剑势,疾攻三招。
这三招,迅猛无匹,但见银芒流动,有如满天银雨飞洒。
高小翔挥剑护身,剑化一片光华,架开三剑,还攻过去。
转瞬间,彼此交攻了四五十招,但见寒光飞绕,剑气漫空,已难分敌我。
又不知过了多久,渐渐地,渐渐地,有一方似是败退下来。
突闻一声怒喝。
两条人影倏然分了开来。
高小翔喘气如牛。
“姹女教”主却已少掉一只右臂,猛听她娇喝一声道:“‘姹女教’下听令:围剿,不留任何活口。”
刹时“姹女教”下,突然四面八方潮涌而来。
但见“玉光大师”、“玉明大师”、温良才突然一齐跃进,向“姹女教”门下迎去。
高小翔突然挥剑向玉娇娃与“血掌叟”攻去。
这当儿,“慈恩大师”已恢复部分体力,他内功精深,闭目调息了一阵,精神已好转不少。睁眼望去,只见“姹女教”徒,纷纷向场中围来,刀光闪闪,不下百人,自己这方面只有三人,遂一跃而起,长啸一声,向群匪迎去。
激战中,突闻高小翔仰天大呼道:“父亲在天之灵有知,孩儿为你报仇了!”
话声甫落,紧接着一声闷哼,玉娇娃已被刺倒当场。
“慈恩大师”等也如风扫落叶,“姹女教”之人每一碰他们,无不立即身亡。
这时高小翔又把“血掌叟”一剑伤在剑下,这却引起了“魔掌索命”的杀机,暗中凝聚了“黑砂掌”力,陡然大喝一声,兜头一掌向高小翔劈去。
一股潜力挟着腥风,当头罩下,其势迅猛至极。
高小翔是何等人物,金庞“黑砂掌”力刚一发出,已警觉到,他虽有一身精深内功,但也不敢硬接他的奇猛掌力,闪身一跃,避开五尺。
就在他避身的同时,但见他十指齐挥,十缕劲风分向金庞周身十大重穴猛射。
金庞觉出不对,再想收掌,那里还来得及,“屈指神功”刚刚脱口呼出,全身真气,已被震散,厉啸一声,倒地身死。
“姹女教”主一看情势不妙,正想溜之大吉,高小翔已一闪身到了她的身边,一剑把她的头劈了下来。
但见他望着“姹女教”主的尸体,突然向西北方跪了下去,喃喃道:“孩儿已为父亲报了大仇了,父亲在天有灵,定能瞑目了。”
说到这儿,早已泪痕斑斑。
“慈恩大师”突然高喧一声佛号道:“‘姹女教’大势已去,你们还不见机而退,当真找死?”
“姹女教”诸人,闻言果然都停了下来,互相交投几眼,转身走去。
刹时间,已走得一干二净。
“玉明大师”放了一把火把“姹女教”的总坛,烧了个一干二净。
四天后,他们回到了“少林寺”,高小翔告诉了他们八大门派镇山剑诀的藏书地点后,乃匆匆下了嵩山。
一路上高小翔心想道:“说不定此去蓬莱,我不会再回来了,我要再看一次丽姐……我必须再看一次丽姐,使她知道我没死……我必须再看她一次……”
于是他往西走。
这一日在西安的一个酒店里,有两个人在斟酒浅谈。
“师爷,我们落空了。”
“可不是,小姐于明日就要出嫁了。”
“哈哈……从此我们再也不必勾心斗角了!”
“书是被那小子盗去了,小姐明儿又要被‘宁国府’的朱少爷娶去,如今我们是没有什么可争的了,总管!我始终不明白你是谁派来卧底的?”
“‘姹女教’主!”
“‘姹女教’主?那……那说来真巧,如今我们可是一家哪!来,饮呀!不醉不休……。”
这时,天色已渐渐的黑了,坐在店里一个略显忧郁的硕长少年,付了酒账,步了出来,他茫无目的漫步在西安的街上,他感到有点悲哀,有点落寞,就像他第一次来到西安,只听他喃喃自语道:“丽姐……丽姐……想不到,想不到,你明天就要嫁了……”
初更过去了!
二更也过去了!
三更,一条人影急发飞鹰的飘落在朱丽的阁楼上,轻轻叫道:“丽姐——丽姐——”
窗门呀然而开。
“小翔——我知道你一定会来,果然你来了,小翔——”
“丽姐,你明天就要嫁了?”
“原谅我,小翔,这是不得已的呀!”
“不……不……不行,我不要丽姐,任谁也不准夺走我最心爱的人……”
高小翔气急的大声吼了起来,双手猛抓着朱丽的柔荑不放。
至情的男子,流下了他至性的泪水。
朱丽此时,早已像个泪人儿似的不断抽搐着。
两人任由泪水流过满面,四目眨也不眨的凝视着对方。
忽然两人紧紧的拥抱在一起,“不!”发出了一声心底的呼唤。
分不清是谁的泪水,两人互舔着对方每一寸脸庞,一声声的“我爱你”“我爱你”自口中不断传出——
这时自房侧有一黑影闪至布帘中,看到这一幕缠绵绯恻的情景,亦不禁流下两滴感动的泪水,悄悄的站在原地不敢出声,只用那幽怨的双眼看着他们。
“小翔——这一切我早说过都是命,我们没有办法解脱这加在我们身上的枷锁。”
“不……丽姐,我不信!我不要向命运低头,我这一生已失去太多了,直到遇见你,才让我的生命,重新燃起对生命的希望,我不要这昙花一现,我要争取相守直到永远。”
“小翔——你别傻了,这是不可能的,明天一到……明天……一切都会改变的,我对老天的垂怜,能在今夜见到你的最后一面,已感心满意足了。
“同时,最后我还要为你做一件事……”
“不要,我只要你,丽姐!你不要离开我!”
朱丽抑制住心中的悲痛,挣脱开他的怀抱,轻拭脸上的泪水,缓缓的向内室布帘走去。
对着凝立而泣的人儿,凄然一笑,轻轻拉起她的小手,两人连袂走到小翔面前。
“啊!你……你没死!这是怎么回事?丽姐……琴……于姑娘……”
对这突如其来的震惊,令高小翔一时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
原来,那日朱丽与高小翔自少林寺分手后,含着悲痛的心情,便抱着千万分之一的希望来到那断崖边,就地搜取竹材,结成一根长藤,做为向下攀援的依靠。
断崖下滑不溜手,无以凭仗,几次朱丽险些把持不住,终于靠着冷静的头脑及坚强的毅力,化解危机。
终于皇天不负苦心人,在一颗石壁缝长出的松枝上,发现了被枝桠勾住背后衣衫,奄奄一息的于真琴。
朱丽不敢轻举妄动,低下头望着深不见底的脚下,四处打量着,就在右侧不到两尺的崖壁上,有一处仅可容纳二人的凹洞中匍行。
两人挨着沿口,朱丽连自衣袖内拿师门圣药“七宝延神汁”,小心翼翼的让她服下,继而以本身真力,打通她受阻的穴道。
盏茶时间后之后,于真琴幽幽睁开她的双眼。惊“咦!”一声,两眼汪汪的注视着她的救命恩人——朱丽。
江湖儿女性本豪迈,两人又是同病相怜,为情所苦,在一阵剖心长谈之后,尽释前嫌,义结金兰,共同合力攀上断崖,回到平山王府。
当朱丽细诉完这段经过,三人情绪也较平静下来,在一阵沉默之后,于真琴首先打破僵局,对着二人说道:
“就小妹看来,今日之事,亦非绝对无法解决,但主要关键在于丽姐,是否肯痛下决心而为……”
一听有法可行,二人急问道:“什么办法?琴妹,你快说嘛?”
“唉!”轻叹一声,于真琴接着说道:“其实这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依小妹之见,远走高飞,隐居山林,一了百了,明日之事,自有人摆平,何必管它那么多!”
真是要得,竟然唆使二人私奔,作风真大胆!
继而分析道:“姐姐,你试想,人生苦短,令爹娘自有下人待候,你又不能陪在他们身边直到终老,与其和一个不相爱的人相处余生,不如斩断这根情结,和自己相许的人快快乐乐的过一辈子,权衡轻重,何必定要钻牛角尖呢?”
一席话,分析的一针见血,其是一语惊醒梦中人。
高小翔打铁趁势,婉言劝道:“丽姐,你知我这一辈子已不能没有你,如今我父仇已报,心愿已了,只盼能与你共守余生,你就答应我好吗?”
说完,神色紧张的望着朱丽。
朱丽望了二人一下,幽幽叹口气道:“唉!看来我是不孝女做定了,但是我有一个条件,除非你们两人要答应我,否则……”
“什么条件?”二人异口同声问道,不由相对一笑。
“那就是,要走我们三人一块走,否则,我不依你们。”说完露出慧黠的一笑。
于真琴羞涩的低下头去,没想到反被将了一军。
高小翔亦没有想到朱丽如此宽宏大量,解下了他压在心中的大石,不由双手各握着她们二人的只手,眉开眼笑的说道:“那太好了,即太完美了,如此一来我便可坐收齐人之乐,笑傲山林,了无憾事了!”
六只手三颗心此时紧紧的相系在一起,互相开怀的拥抱在一起。
朱丽只带着那部自父亲书房中偷取出的“口诛真言”,修了一张文情并茂的拜别书,便与二人离开了“安靖王府”。
几十年了江湖上再也听不到他们三人的足迹,而在某一处山林中却发现三个年近老迈,满面慈容的老人,手持一本已泛黄斑落的古书,妙语生珠,口沫横飞的将他们潜修所得,在桃竹林间口述给他们的下一代子孙,嬉笑声不时传来,一片和乐。
谁说世事多不如意,凡事尽在人为,不是吗?
全书完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发表于 昨天 20:44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可删,即曹若冰《断魂血指》改编版,人物改名,文字改动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发表于 10 小时前 | 显示全部楼层
感谢,《断魂血指》咱也没看过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楼主| 发表于 6 小时前 | 显示全部楼层
同没见过《断魂血指》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您需要登录后才可以回帖 登录 | 点我注册

本版积分规则

QQ|Archiver|手机版|小黑屋|古龙武侠网 ( 鲁ICP备06032231号 )

GMT+8, 2025-7-12 20:06 , Processed in 0.157964 second(s), 16 queries .

Powered by Discuz! X3.5

© 2001-2025 Discuz! Team.

快速回复 返回顶部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