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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 倪匡《亡命护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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亡命护枪


第一章 民军勇士

白垩剥落的高墙上,是新架上的,满是尖刺的铁丝网,在阳光下,尖刺发出晶亮的闪光,使人不能逼视。

高墙围住的范围很广,如果站得远,站得高可以看到,墙内下很多古老的建筑物,那本来是省城第一大族,曾家的祖祠。

但是自从金大帅领着兵,赶跑了前一任的省长、督军,进驻省城之后,曾家祖祠就成了军火库,祠中的神主牌位,全被搬出来烧掉了,而一箱箱的枪枝、弹药,运进祠堂去。

祠堂的门口,也挂上了一块大招牌:“筹备总司令部军火仓库”。在大牌子旁边,还有两块小木牌,用红漆写着杀气腾腾的“切勿接近,格杀勿论”八个字。

自从城西的一群十三四岁的少年,那一天走近军火库,被一轮乱枪,射死了五个之后,阖城上下,再也没有人怀疑这八个字的真实性了。

这一天,照例,大门紧闭,三四十名荷枪实弹的士兵,操着紧齐的步伐,绕着整个军火库的围墙,不断地走着,而在加上了铁栅的大门之前,四个腰际跨着盒子炮的低级军官,一动也不动地站着,凝视着那条新铺好的,显得太光滑的直路。

或许没有什么人记得这一天是什么日子,可是万泰是绝不会忘记的。万泰这时,站在离军火库约有六十码远的一个小巷口上。

小巷的两旁全是高墙,是以小巷中很阴暗,那种阴暗,使万泰脸上的皱纹,看来更深刻。

万泰的年纪不很大,不超过三十岁,可是却满脸风尘,看来像是一个四十上下的中年人。他注视着军火库正门紧闭着的铁栅,心中在想,今天,是中华民国十三年七月五日。

他是五天前来到省城的,他从南方来,他是国民革命军上尉,但他只身化装了商民,混进省城来的,他的任务是,在这座警卫森严的军火库中,盗出三千支最新运来的日本步枪,和二十万发子弹,偷运到南方去,去接应正在开展讨伐大业的国民革命军。

那看来是完全无法完成的任务,但是他必需完成,非但必要完成,而且还要在最短几天内完成。

前线的战争,正在胶着状态,革命军遇上的是交战以来,力量最强大的强敌,而革命军却缺少精良的装备,现在,革命军在守,但是敌人凌厉的攻势一展开,就会连守势也不可保,所以需要攻。

而攻,需要武器,于是,这军火库就成为目标,军火库中收藏着最新的武器,这批新武器,一等金大帅的亲信部队开到,就要分发下去,武器到了敌人的手中,顽强的敌人,就更加如虎添翼了。

可是万泰到省城已经五天了,他却一筹莫展,他甚至无法走近军火库六十码之内,最接近,他只能在那小巷口,远望着军火库。

这时,大约正是下午三时,万泰突然听得军火库中,发出了一阵不寻常的声响,那是许多人在来回奔动的声音,接着,大门被推了开来,铁栅也被打开了,一队士兵,簇拥着几个军官,走了出来来,在门口列成队伍。

万泰将身子缩了缩,缩进了巷子,仍然向前注视着。

所有的官兵列成队之后,只有一个上校军官,背负双手,不时地踱着步,而且,还不时抬头,向那条笔直的道路望着。

万泰认识那上校军官,是军火库的主任,看他的样子,像是正在等候比他官阶更高的人!

万泰正在想着,上校主任是在等什么人,路上已传来了一阵马蹄声,和汽车喇叭声。

突然之间,路上尘土飞扬,八匹骏马奔驰而来,骑在那八匹马上的,全是军服鲜明的兵士,他们的骑术,显然全是第一流的,因为他们一手拉着缰,一手始终按在腰部的盒子炮上。

他们的身子在马背上耸动着,马在疾驰,盒子炮柄上的红穗子抖动着,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慑人的气势。

而在那八匹马之后,是一辆黑色的大轿车,轿车的玻璃是深蓝色的,根本看不见车中坐的什么人,车的两旁,各站着两个马弁。

那四个马弁,一手攀住了车上的扶手,一手握着盒子炮,盒子炮上的快机钮,全被倒扳了下来。

也就是说,只要一勾枪机,二十发子弹,就会在一刹那间,一起射出来,那是当时最厉害的武器了!

在车子后,又是同样的八匹骏马,八名骑士。马和车才一出现,上校主任和几名军官,就一起奔了过去,但是马和车却并没有停下,以相当高的速度,直闯进了军火库,上校主任和几个军官,立时掉头,又奔回军火库中,铁栅拉上,大门关上。

前后只不过几分钟,军火库内外,看来就像是根本什么事也未曾发生过一样。

可是躲在小巷口偷窥的万泰,一颗心却剧烈地跳动了起来!

这样的阵仗,一定是金大帅来了!

万泰迅速地向后退着,退出了那小巷,然后他转过身,缩起了背,像所有在军阀的统治下,被压得气都喘不过来的老百姓一样,慢慢走了开去。

在军火库中,车马停在建筑物的空地之前,车旁的四名马弁,一起跳下,将盒子炮放进了盒中,打开了车门,上校主任和几个军官,站得笔直,恭立在车旁,从车中先出来了两位少将,然后,只听一下沉重的咳嗽声,一个身形并不高,但是粗壮结实,约莫五十上下,凛然有威,只随便穿着一身军服,佩着一柄手枪的人,弯身自车中走了出来。

肃立在建筑物左右的士兵,都齐齐吸了一口气,金大帅,金大帅来了!

在那刹间,只听从四面八方,都传来整齐的“拍拍”声,那是所有的官兵在立正,拍枪,向金大帅行敬礼。金大帅威风凛凛的目光,四下扫射了一下,停留在上校主任的身上。

上校主任的身子本来已站得够直的了,但这时,他更挺直了身子,紧了脸,静候大帅的吩咐。

大帅虽然被老百姓叫作“活阎王”,可是他笑起来,看来居然很诚恳,他笑着,声音有力,讲的话简单,道:“我们来试试那批枪!”

“是!”上校主任大声应着,转过身,向前走去,四个马弁,和马上的十六个护卫,一起下了马,簇拥着金大帅,穿过了原来祠堂的大殿,来到了祠堂的后殿,后殿很大,原来也有几幢房子,但是全被拆除了,拆下来的大石,都堆成了一道十五六尺高,二十来尺宽,有两尺来厚的高墙,于是,后殿就成了靶场。

两个士兵,在金大帅一行人还未来到打靶场之前,已经抬着一只木箱,来到了打靶场上,金大帅一到,那两个士兵,打开了木箱。

在阳光的照耀下,木箱中是六十四支,最新的步枪,枪管发着蓝殷殷的光芒,一层防锈油,使得枪枝看来,像是有魔力一样。

金大帅的眼睁得更大了,他望着那一箱枪支,脑中立时泛起美丽的想像来,他的嫡系部队,在配备了这种新式的武器之后,冲锋,陷阵,替他打江山,他的地盘越来越大,黄金滚滚而来……

大帅呆立着,其他人也都不敢出声,直到大帅缓缓扬起手来,那十六名护卫,才排列成一队,为首的一个,自箱中取出枪来,抛给他身边的一个人,那人又将枪枝抛给了另一个人。

半分钟之后,步枪已挂在每一个人的手上,拉拴,上子弹,金大帅兴奋地叫道:“放!”

十六支枪,几乎是同时响起来的。

那一阵枪声,简直是响彻云霄,靶场上,石屑四飞,自枪口升起了袅袅的白烟,金大帅“呵呵”笑了起来,转头道:“日本人倒还够朋友!”

身后两个参谋长,争先恐后道:“那是大帅的洪福,这批枪一发下去,敌军指日可尅,大帅威震华夏,普天之下,全是大帅的号令了!”

金大帅笑得更高兴,他不断地挥着手,那十六名护卫也就不断地放着,一阵阵的白烟,一阵阵的石屑,枪声和大帅的笑声,混在一起,远远传了了开去。

× × ×

枪声惊醒了正在村中树荫下打盹的孟刚,孟刚陡地跳了起来,枪声还远远地传了过来,树上的鸟儿,被枪声惊得扑翼起飞,老鸦绕树乱飞乱叫,孟刚身上的一件小褂,早就被汗水湿透了,紧贴在他的胸前,是以更显得他胸前的肌肉,一块块地坟起来。

他跳了起来之后,向着枪声,“唰”地吐了一口口水,搓了搓手,一脚踢开了他刚才睡觉时拿来当枕头的那块大石。

孟刚若不是真正穷得无分文了,他绝不会跑到城外的村子中来睡觉。大白天里,花街柳巷的大姑娘们,虽然还没有打扮整齐,可是,城西一带的赌窟,可就热闹得很了!孟刚肯不在那里呼卢喝雉,而跑到这村子中来么?可是实在倒霉透了,从昨天半夜起,手气就坏得不能再坏,庄家掷个肆点,他偏偏会掷出三个么来,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清晨,勒了勒裤带,跑到林子睡觉,到现在,连他妈的一口水也未喝过,真是倒霉透了!

想到倒霉透了,孟刚又狠狠赶过去,再在那块石头上加了一脚,这才双手放在衫袋中,耸起了肩头,大踏步地向林子外走去。

今天有什么地方可以找些外块呢?肚子咕噜噜地叫着,再向开赌窟的徐癞子去借,徐癞子不敢摇头,可是他那脸色,他妈的就不用提了!

孟刚年轻,身子壮,人豪爽,有钱的时候,大把地花,城中窑姐儿,一半是他的相好,只要他肯,哪个大姑娘都愿意收留他十天半个月的。

可是,孟刚早就拍过胸脯,对人讲过:“大丈夫,男子汉,穷得去偷,去抢,能叫女人养活着么?他妈的,叫女人养活的,不是人,是王八!”

肚子虽然饿,可也不能去做王八!

孟刚决定到城中去碰碰运气,自军火库那里传来的枪声,令得他心烦意乱,他的脚步,也来得更快了,他摇摇幌幌进了城,顺手在城门边上一个烧饼摊子上,拿了一个烧饼,一到了手,烧饼就不见了一半。

烧饼摊的主人正要大声叫,抬头一看是孟刚,他立时就笑了。

孟刚虽然是混混,可是也好义,这烧饼摊的主人,也曾受过他的大好处,是以他一面笑,一面又捧了一大叠烧饼上去。

孟刚“哼”地一声,将手中半个烧饼,抛得向前直飞了出去,一瞪眼,道:“干什么?我姓孟的是吃这种东西过日子的人么?”

烧饼摊主人陪着笑,道:“是!是!”

孟刚一转身,又走了开去,他根本不知道,他抛出的那半个烧饼,落在一个人的身上,将那人吓了一大跳,紧张得几乎立时拔出枪来。

那个人是万泰。

万泰在省城中,性命就像是吊在线上一样,他的身份一被发觉,十颗头也不够杀,金大帅的巡逻队,有一千多队员,满城都是,万泰不能不提心吊胆,直等他回过头来,看到扔出烧饼的那人,若无其事地走了开去,他才放下心来。

孟刚仍然摇摇摆摆地向前走着,万泰却不由自主,跟在孟刚的后面。

城西一带,全是很窄的巷子,那是黑暗和贫穷的集中地,好些老得脸上已起了皱纹的婊子,大白天就已站在门口,向过路人挤眉弄眼了!

她们看到孟刚,都叫上一声“孟大哥”,孟刚总是摊开双手,又摇幌着走了过去。

万泰也不是第一次见到孟刚了,万泰一到省城,住在一家只有脚夫才肯住的小客栈中,他就听得那些一身是汗臭味的汉子,不住地谈起“孟大哥”,他也看到过孟刚将大把的洋钱,派给穷人,这时,万泰眼看孟刚,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了什么。

他的心中,只有一个模糊的概念,他知道要完成任务,他自己一个人是绝对不行的,他要找人帮忙,像孟刚那样的人,或者是好帮手,可是怎么开口呢?那样的机密大事,是不是应该随便向孟刚这样的人说?

万泰皱着双眉,突然间,他站住了,因为他看到孟刚也站住了。

从对面街上,两个军官勾着肩,脚步歪斜,走了过来,一面走,一面正在哈哈大笑,分明全是喝醉了酒的,孟刚在站定了身子之后,定着眼望着那两个军官,然后,他笑嘻嘻地向前,迎了上去。

万泰闪到墙角,躲了起来,他已经知道孟刚想做什么事了!

孟刚来到了那两个军官面前,双手伸出来,“拍拍”两声,有力地搭在那两个军官的肩上,那两个军官抬起头,叱道:“什么人,滚开!”

孟刚仍然笑嘻嘻地,道:“两位老总,你们当军官的,刮的民脂民膏也不少了,借点来使使!”

那两个军官陡地一怔,刹那之间,酒也醒了,两人同时大喝了一声,扬起手来,就将孟刚按在他们肩头上的手,拍了开去,一面,已经伸手去拔腰际的佩枪。但是孟刚的动作,却比他们快得多!

就在他的双手,被对方拍起来之际,他双手左右一分,只听得“拍拍”两下响,已经打了那两个军官,各人一个老大耳刮子。

那两下出手还真重,打得那两个军官,身子打了一个转,孟刚一伸手,已抓住了他们两人的衣领,双手用力一靠,两人的脑袋,已经撞在一起,只听得“砰”地一声,那两个军官的手臂,已软垂了下来。

躲在墙角处的万泰,看到孟刚出手如此之快,心中也不禁喝了一声采!

也就在这时,只听得靴声托托,有一小队士兵,走了过来,万泰一颗心,像是吊在半空中一样,着实替孟刚揑一把汗。

可是看孟刚时,却像是全然没有事一样,他拉起了那两个军官的手臂,挂在自己身上,反倒迎着那一小队士兵,向前走去,一面口中还在唠叨着,道:“唉,早说了,别喝那么多,土酒烈,再好的酒量也顶不住,两位偏偏又不肯听!”

他一面说着,一面已来到了那一小队士兵面前,他还大声问道:“喂,老总,可认识这两位官长么?我扶着他们,从城东走到城西,找不着人识得他们!”

那一队士兵,听着就笑了起来,带队的那个道:“小子,你就慢慢找吧!”

整队兵,一路嘻哈笑着,一路走远了。

那一队士兵才出巷子,孟刚双手在那两个军官的背后一推,两个军官仍然昏迷不醒,被他推得靠在墙上,孟刚看来,已不是第一次干这买卖了,他的手法很纯熟,自那两个军官的腰际,迅速地抽出两个放洋钱的钱袋来,放在手上掂了掂,脸上现出得意的笑容来。

然后,他将搭裢搭在肩上,伸手抓出了那两个军官腰际的手枪。

万泰一直在看着孟刚,使他惊讶的是,孟刚在取到了那两柄枪之后,双手钩着枪,熟练地转了一转,然后掀开小褂,挿在腰带之上,他还伸手在那两个军官的脸上,轻轻拍了两下,做了一个鬼脸,又摇摇幌幌地走了!

万泰连忙跟在后面,可是跟出了几条巷子,便是一条大街,大街上来往的人很多,有一半是穿着制服的大兵和军官。

万泰直抬着头,看着孟刚,所以不小心和一个士兵撞了一下,那大兵一把抓住了万泰的胸口,扬手就是一耳光,跟着就破口大骂了起来!

万泰低声下气,千不是,万不是地赔着不是,那士兵还将万泰用力推了一下,等到万泰站起身子来时,孟刚却已经踪影不见了。

万泰怔怔地站在街边,他并不是呆立着,他是在迅速地转着念,他站了很久,才缓缓地吸了一口气,转身再向前走去。

万泰回到了小客栈中,小客栈闷热,阴暗,有着一股扑鼻而来的霉臭味,万泰走进小客栈时,没有任何人向他打招呼,只有坐在橱柜后的胖老关娘,向他翻了翻眼睛,万泰四面看了一眼,看到有两个衣衫褴楼的汉子,正在打着纸牌。

万泰走了过去,在他们旁边,蹲了下来,他看了一回,突然道:“我想找孟刚孟大哥,不知该到何处去找?”

那两个汉子望了万泰一眼,一个道:“那得看他有钱还是没钱。”

万泰笑道:“有钱,还不少!”

那两个汉子一听,脸上的神情,真比自己有钱还高兴,一起放下了手中的纸牌,道:“孟大哥有钱,哈,我们穷哥们又不愁吃喝了!”

“我可以在哪里找到他?”万泰又问。

“孟大哥要是有了钱呢,你会不认识他,他先去买衣裳,然后,嗯,他准会去见玉姑娘。”

“玉姑娘?”

“当然是,只有孟大哥那样的俊小子,才配得起玉姑娘那样的大美人!”

“玉姑娘是——”万泰又追问。

“哈哈,”那两个汉子一起笑了起来,一个道:“你一定是穷得冒烟了,要不然,你总也得去看看玉姑娘那样的美人儿,看上一眼,够你想一年的了!”

另一个道:“老哥,到凤凰街去,第二家就是了!”

万泰直到现在,才明白那“玉姑娘”是一个妓女!他打了一个呵欠,站了起来,自言自语,道:“唉,走了一天,我那亲戚还是没找着,还是回房去睡一觉再说!”

他一面说,一面慢慢踱了开去,那两个汉子,又兴高采烈地玩起纸牌来。

万泰并没有回房去,他在楼梯口转了一转,又从后门口走了出去。

他要去见孟刚,一定要见孟刚!

当他急匆匆向前走着的时候,他的心情十分兴奋,他像是在漆黑一团之中,看到了一线曙光!

× × ×

一阵阵的娇笑声,自一个陈设华丽的客厅中传出来。从那客厅的陈设来看,定然是一个大户人家,但是坐在正中的,却不是别人,正是孟刚。

只不过这时的孟刚,和才在村子中睡觉的孟刚,已大不相同了。他穿着一身白纺绸短打,在两个口袋之间,居然还荡着一条金链。

他的左臂,搂着一个花枝招展的美人的纤腰,另一只手,在那姑娘雪白的手臂上,轻轻地抚摸着,另一个姑娘挟着他面前的菜,送到他的口中,另一个立时端上酒,一仰头,一口就干了一杯。

这种一身光鲜,偎红倚翠的日子,孟刚自己也不知可以维持多久,他发横财的时间多,但是化费的地方更多,不过不要紧,等到穷到身无分文时,他又可以到城外的村子中去睡上一整天!

孟刚高兴地笑着,他的笑声夹在姑娘们的笑声中,造成一种极其旖旎的空气,那决不是上进的空气,是以当万泰来到了门口,听到了那一阵阵混杂的笑声时,他不禁皱了皱眉。

他是革命军的军官,是不是应该到这种地方来,找孟刚这种人?

但是,他终于定了定神,走向门口,两个守门的一瞪眼,万泰知道自己的装扮,是走不进这种地方去的,是以他先欠了欠腰,道:“两位,孟大哥着我来,说是有话呀咐我。”

守门的一听“孟大哥”三字,立时满脸堆上笑容来,道:“原来是孟大哥的朋友,请进去,孟大哥正在客厅里风流快活呢!”

万泰笑了笑,迳自走了进去,他穿过了一个院子,经过了一个满是紫藤缭绕的架子,就看到一列亮窗,亮窗上全都镶着颜色琉璃,万泰呆了一呆,他几乎不认识孟刚了!

孟刚并没有注意他,万泰走进了客厅,直来到了桌前,双手按在桌上,孟刚和几位姑娘都止住了笑声,孟刚用一种奇异的目光,注视着万泰,而万泰则带着镇定的笑容,道:“孟大哥,那两袋大洋钱虽然不少,但是另外的两件东西,可真是烫手得很啊!”

孟刚的神色突然一变,霍地站了起来,推开了身边的玉姑娘,沉声道:“你们全进去!”

那几个姑娘略为犹豫了一下,孟刚已疾声喝道“快进去!”

姑娘和王八都一起退了开去,孟刚才缓缓坐了下来,笑着道:“请坐,我只当没有人,原来给你看到了!”

孟刚在坐下之后,一只手已经伸到了桌下,万泰吸了一口气,道:“孟大哥,你若在这里杀了我,怎能够逃得远?”

孟刚又凛了一凛,他手在桌下,已经握住了手枪,他不知道万泰是什么来路,西城的密探又多,他路劫军官,那是杀头的大罪,所以他不能不早作预防!

可是,看万泰的神情,却又不像是密探,而且万泰的那种镇定,也使他特别欣赏,他倒愿意接受那样的挑战,是以他立时笑了一下,揷好了枪,将手也放到了桌上。

万泰坐了下来,他们两人对视着,一时之间,谁也不开口。

他们是两个身份完全不同的人,一个是为国为民,出死入生的革命军官,而另一个却是花天酒地,不务正业的无业汉子!但是他们却相会了,而且,他们相会的地点,是在一家妓院中!

过了好久,还是孟刚先开口,他爽朗地笑着,道:“好了,你要多少。”

万泰缓缓地摇着头,仍然不说话。

在那时候,孟刚已经可以感到对方绝不是普通人了,孟刚绝想不起在他平日接触的人中,那一种人是有这样的气度,这样的眼神的。

孟刚又笑了一笑,他这次的笑容,多少有点紧张,他又道:“那么你来找我做什么?”

万泰并不是故意不开口,而是他觉得十分难开口,这样生死攸关的大事,怎么可以贸贸然说出来呢?这件事,不但有关个人的生死,而且还是高度的军事机密,关系着几千几万人的生死!

万泰越是沉默着不说话,孟刚也越是觉得不安,但是孟刚却竭力维持着镇定,他的脸上,也始终带着笑容。

过了好久,万泰才缓缓地道:“我想,邀你一起,做一件……买卖。”

孟刚扬了扬眉,他的心中,多少有点惊讶。以他的经验而论,对方决计不是“做买卖”的人!

自然,那种“买卖”,决不是普通的生意,但是,对方却说出了那样的话来。

孟刚几乎没有考虑什么,就道:“大买卖,还是小买卖?”

万泰意味深长地道:“大,大得从来也没有人做过,只怕我们仍是做不了!”

孟刚“哦”地声,道:“是什么生意?”

万泰吸了一口气,四面看了一下,客厅中没有人,可是在帘后面,隐隐约约,却分明有着人,他站了起来,道:“这里不宜说话,请跟我来。”

孟刚仰着头,道:“我一出门口,你的人已在门口等着了,是不是?”

万泰怔了一怔之后,才明白孟刚的意思,他双手按在桌上,身子俯向前,一字一顿地道:“孟大哥,我看你是一个血性男子,才跟你来商量这件事的!”

孟刚在刹那间,只觉得热血沸腾,道:“好,就交你这个朋友!”

他说说着,就站了起来,两人才走到客厅门口,就听得门口一下拖长了声音叫道:“刘处长到!”

随着那一声叫唤,两个马弁,先大踏步走了进来,正好和孟刚,万泰迎面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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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市井英雄

两个马弁,看到有人挡路,厉声喝道:“让开!”

孟刚非但不让,反倒向前踏出了一步,万泰在一旁,用力一拖孟刚,总算将孟刚拖开了一步,那两个马弁瞪着眼来到大厅口,转身站定。

接着,就是一个庞麻脸大汉,大踏步走了进来,鸨母带着姑娘,嘻笑着迎了出来。

孟刚“呸”地向门口吐了一口口水,大踏步地向外,走了出去,万泰一面追上去,一面道:“这是谁?”

孟刚一脸不屑之色,道:“金大帅的军需处长,拿着自己的老婆,充是自己的妹子,送上去陪活阎王睡觉,他那个处长,就是这么来的!”

孟刚说着,又连吐了两口唾沫,他们绕过了那辆停在门口的汽车,走出了巷子,不多久,就来到了城中最热的万佛寺,万佛寺门口的空地上,是各种各样的摊子,杂耍,他们在人丛中挤了过去,直到了寺后,在杂草丛,和几株大树下,有着一间又旧又小的茅屋。

万泰扬了扬眉,道:“那就是你的家?”

孟刚“哈哈”一笑,道:“可以说是吧,像我们这样的人,要家有什么用?”

孟刚来到了屋前,一脚踢开了门,屋中除了一张竹榻之外,可以说是全无所有。孟刚笑着道:“这里有一好处,连野狗都不来嗅一嗅!”

孟刚进了屋,在那张竹榻之上,懒洋洋地躺了下来。他的神情,看来好像毫不在乎,可是他的心情,却实在很紧张。

他半闭着眼,望定了万泰,万泰顺手关上了门,也望定了他,这是他们两人,第二次这样互相望着不出声了,他们都在尽量揣摸着!对方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能不能推心置腹,将自己心中的话,向对方说出来!

万泰的心中尤其紧张,因为他不能犯错误,他要是判断误错的话,他就不能完成任务,而且,他本身也会踏进一个极度危险的境地之中。

是以,还是孟刚先开口,孟刚道:“好,有什么大买卖,请说!”

万泰装成很轻松的样子,他仍然望着孟刚,道:“如果没有胆子的话,那我就不好说了!”

孟刚将双手义着,枕在脑后,道:“去偷?去抢?去杀人放火?嘿嘿,倒还没有什么难得到我,可是有一样——”

孟刚讲到这里,陡地一挺身,矫捷地笑了起来,伸出一只手指,指着万泰,道:“如果是在苦哈哈身上打主意,我就不干!”

万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放心了!

他已经发觉到,孟刚绝不是一个正经人,他甚至可以说是一个流氓,一个市井无赖,一个游手好闲,不务正业,吃着嫖赌的人。但是,孟刚却也有他自己一套的做人的哲学。他偷,他抢,可是他也有义气,他肯帮助人,他决不会去损害穷苦的人,这一股义气,使得万泰迫不及待地将他心中的话,说了出来。

万泰走前了两步,孟刚的手指仍然向前指着,没有缩回去,是以当万泰向前走来的时候,孟刚的手指,几乎已碰到了他的胸口。

万泰的声音十分低沉,但是自他口中吐出来的字,却每一个都极其淸楚,他道:“我要在曾家祠堂中,偸三千支步枪,五十万发子弹!”

孟刚身子一挺,跳了起来,刹那之间,他的脸色变得十分红,不知道是否因为吃惊,还是因为兴奋过度。

这时候,其实连孟刚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是为了什么,感到忽然之间,血向上涌的。

在孟刚而言,他的生活,从来也未曾脱出过那个小圈子,打劫在静僻街道上路过的军官,已经是第一等大事,足以使他成为他生活圈中,受人敬仰的人物了!

可是,万泰的“买卖”,却是要从金大帅的军库中,去偷上三千支枪,五十万发的子弹,那简直是超乎孟刚所能想像的事!

孟刚在一跃而起,涨红了脸之后,又呆了半晌,才吁了一口气,道:“好家伙,你是什么人?”

万泰反问道:“你认识字?”

孟刚道:“多少认识几个。”

万泰又望了孟刚眼,解开上衣的扣子撕开了一块缝在衣襟内的布,将一本小小的厚纸簿子,取了出来,递给了孟刚。

孟刚接了过来,打了开来,他的双眼在发着光,他仔细地看着,然后,将小簿子合上,脸上现出钦羡的神色来,道:“你是国民革命的军官?”

万泰接回了他的证件,点了点头。

孟刚紧皱着眉,道:“我有几个要好的朋友,也到南方投军去了,他们念的书比我多,他们说,国民革命军,和那些大帅带的兵不一样!”

“当然不一样!”万泰的神情有点激动:“蒋总司令率领的革命军,要打倒军阀,统一全国,让全国老百姓,都过安乐的日子!”

北伐革命的理论,万泰自然是了然于胸的,但是他却无法原原本本地向孟刚讲,就算他讲了,孟刚也未必懂,所以他只能用最简单的语言来解释,他又压低了声音,道:“那一批步枪,是日本制造的,金大帅要用来装备他的第三师,我们也要那批枪!”

孟刚的双眼之中,闪耀着光芒,他道:“好家伙,那是砍头的买卖啊!”

万泰道:“是的,砍头的买卖,你要是——”

孟刚不等万泰讲完,就轰然大笑了起来,拍着自己的脖子,道:“怕什么,脑袋掉了,不过碗大的一个疤,走,这就去,万大哥!”

孟刚的那一声“万大哥”,在万泰听来,真有千钧之力,万泰伸出手来,他们两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万泰道:“孟兄弟,我们两个人,绝干不了这件事,还得多找几个人帮手。”

孟刚笑道:“那太容易了!”

万泰急急道:“可是一定要靠得住的!”

孟刚像是有点不高兴,他大声道:“凡是肯和我一起干事的人,没有靠不住的,告诉你,我有几个小兄弟,他们不但有胆识,而且,全和我一样,会一手好枪法,不过有一件事,万大哥可得必要答应我!”

万泰也只觉得心血沸腾,孟刚是那样爽朗,坦诚的热血汉子,他可能不明白什么大道理,但是要他答应了事,就绝对可以靠得住的。

万泰忙道:“只管说!”

孟刚道:“这件事,要是成了,万大哥,我们几个,也想投军去!”

万泰立时大声道:“行!我一定和上级说!”

孟刚高兴得脸更红了道:“走,先去找我的一个小兄弟,你见了他一定喜欢,他叫铁猴儿!”

× × ×

汗珠,烟臭味,女人头发上的刨花,各种食物混杂在一起的味儿,烟雾腾腾,平常人要是一走进那种小赌窟,怕不立时昏了过去!

可是,聚集在小赌窟中的那些人,却完全不在乎那些,他们都聚精会神地赌着。

在一张方桌上面,悬着一盏光秃秃的灯泡,在灯泡周围,全是绕来绕去的烟雾,牌九牌被人“拍拍”地敲在桌上,铁猴儿的身子很瘦削,他被人叫着“猴儿”,就是因为他实在太瘦了。

可是他虽然瘦,嗓门却比谁都大,他已经翻开了一张牌,正在直着嗓子大叫:“天牌,他奶奶的,天!”

一面叫,一面手腕一翻,“拍”地一声,将扣在手腕中的一张牌,拍在桌上,四周围响起了“轰”地一声怪叫,铁猴儿输了!

铁猴儿面前,洋钱和票子,像流水那样数出去,桌子旁的人却在欢啸着,铁猴儿却绷紧了脸,一丝笑容也没有,他双手不停地洗着牌,将牌叠了起来,洋钱,票子,又纷纷落在桌子上,铁猴儿双手兜着骰子,“呼”地吹了一口气,将骰子抛了出去,大叫道:“统杀!”

他一扬手,将骰子抛了出去,却不料用的气力大了些,他人向后,仰了一仰,人家,不是站着,就是坐着,只有铁猴儿是蹲在长板櫈上的,他身子向后一仰,板櫈侧了一侧,他虽然未曾跌倒,却也撞在一个穿花布短衣的大姑娘身上,只见她不过二十上下年纪,水汪汪的一双眼,模样实在迷人,但是却满面怒容,一扬手就给了铁猴儿一个耳括子,叉着腰骂道:“瞎了眼的贼猴儿,吃得饱,撑着啦,望你奶奶的身上乱摸索,想摸个宝回去供养?”

铁猴儿挨了打,桌旁的人,全都乐得嘻哈绝倒,铁猴儿本来也是最撩事生非的人,平白无辜挨了一巴掌,岂肯就此罢休?

可是,当他一听到那一口清脆的声音,和那一连串滔滔不绝的骂人话之后,他也不禁倒抽了一口气,他,铁猴儿,可以惹得起任何人,可是倒也惹不起小辣椒。

小辣椒还瞪着眼,饱满的胸脯起伏着。小辣椒出现在任何地方,男人总是要贪婪地上她几眼,可是却也没有一个敢对她有什么不规矩。

那是因为,小辣椒实在太辣了!

铁猴儿已经缩了缩头,不出声了,可是小辣椒还是叉着腰道:“说啊,贼猴儿,你想怎么着?”

一旁有一个汉子,“哇”地一声怪叫,道:“猴儿想摘了你的辣椒来吃了!”

铁猴儿正整住了一口气,无处可出,那汉子就在这时候接上了口,只算他合该倒霉,铁猴儿一个转身,“碎”地就是一拳。

铁猴儿的动作,比猴子还要灵活,那一拳,打得那大汉鼻端鲜血直淋,铁猴儿已从板櫈上跳了下来,大声叫道:“要打架啊,不打的是孙子!”

他双拳齐出,“碎碎”两声,身旁又有两个人遭了殃。在那样的小赌馆中,别看有的人赢了钱,也会咧着嘴大笑,可是实际上,每一个人的心中,都憋着一腔火,他们全是小人物,在军阀的统治下,谁能顺顺泰泰地过日子?打架,在他们来说,简直是一种发泄。

所以,每一次都是那样,只要一有人开始打架,整个赌馆中,所有的人,本来事情和他们是绝不相干的,也都会打起来。

铁猴儿双拳齐出,双足乱飞,乒乒乓乓打了出去,又兵乒乓乓打了进来,赌馆中的几十个打手,想先将他制服了再说,脸门上却全挨了他的拳头。

铁猴儿打到了桌旁,抓起了一把洋钱,望腰际一塞,“呼”地掀翻了桌子,撞退了几个人,大踏步出了赌馆,那一场架,他也没有占到什么大便宜,脸上也挨了几拳,一只眼也肿了,口角淌着血。

他一出了赌馆门口,用衣袖抹着口角的血,就在这时候,他听到身后,传来了一下叫唤,道:“铁猴儿!”

铁猴儿倐地转过身来,孟刚和万泰,正从巷子的另一端,大踏步地走了过来。

一看到了孟刚,铁猴儿高兴得直跳了起来,叫道:“孟大哥,来,去打架!”

孟刚却摇了摇头道:“不,猴儿你跟我来!

铁猴儿睁大了眼,拧了拧头,一时之间,他几乎以为在自己面前的,不是孟刚,要是他的孟大哥,怎么会有架不打?

铁猴儿还在发怔,孟刚却已一步跨了过来,抓住了铁猴儿的手臂,道:“走,有话跟你说!”

铁猴儿一面抹着血,一面斜睨着万泰,万泰的脸上带着笑容,铁猴儿瘦削,年轻,但是万泰也已经立时可以看得出来,那又是一个不怕死的汉子!

他们三人,急勿勿地向巷子外走去,可是,他们还未曾走到巷子口,就听得身后,传来了一声娇叱,道:“孟刚,你替我站住!”

一听得那声娇叱,铁猴儿立时缩了缩头,孟刚“嗯”地吸了一口气,万泰转过头来,他看到了美丽的小辣椒,小辣椒两道眉向上扬起,双手叉着腰气呼呼地站着又在叱道:“孟刚,你过不过来?”

孟刚转过身,无可奈何地笑了一笑,道:“过来,自然过来,可是我有要紧事,再见了!”

他陡地回身去,拔脚便奔,他一奔,铁猴儿立时跟了上去,万泰略呆了一呆,也立时追了上去,只听得身后,小辣椒骂道:“天杀的,孟刚,你有本事,就再也别来见我!”

孟刚不断地奔着,奔出了好几道巷子,铁猴儿和万泰,才喘吁吁地奔了上来,追上了孟刚,万泰一面喘着气,一面道:“这小姑娘是谁?”

铁猴儿“哈哈”一笑,道:“你敢是外地人啊,这小姑娘是谁,她是牛头马面的野妹子,十殿阎王的老表妹,他妈的,是小辣椒!孟大哥天不怕地不怕,见了小辣椒,你见他刚才那狼狈样儿!”

万泰向孟刚瞧了一眼,孟刚的模样,的确够狼狈的了,这时,孟刚只好地笑了一下,道:“我们的事,不能让她知道,你当我怕她么?”

铁猴儿立时大有兴趣地道:“什么事?”

孟刚压低了声音,道:“猴儿,这件事不能胡乱说,这是万大哥,他是南边军中的军官!”

铁猴儿歪着头,打量着万泰,眼珠转动着,一副机灵的模样。

万泰向铁猴儿伸出手来,铁猴儿连忙在身上擦了擦手,和万泰握了一握,他们三人,一起向前走去,不一会,又回到了孟刚的那间屋子中。

一进了屋,孟刚便道:“铁猴儿,我们要做大买卖,这位万大哥,要偷督家祠堂中的军火,还要将军火运过前线去。一铁猴儿笑道:“要军火,何必到那地方去玩命?我到城西,城南去走一走,不是我铁猴儿吹牛,十杆八杆自来得,大头六火,总是可以凑得上,真要盒子炮,也可以找到三五根!”

孟刚和万泰一起笑了起来,铁猴儿瞪着眼,道。“怎么,还嫌少哇?”

万泰拍着铁猴儿的肩头,道:“猴儿兄弟,少,少得太多了,我们要弄三千枝步枪,五十万发子弹出来!”铁猴儿瞪大了眼睛,他忽然又笑了起来,道:“万大哥,你敢是从疯子窝里出来的?”

孟刚叱道:“别胡说!”铁猴儿摇着头道:“好,孟大哥,你也疯了,这种事,我干不了!”

孟刚一字一顿,道:“干不了也得干!”

铁猴儿伸了伸舌头,扮了一个鬼脸,道:“可是真的?”孟刚道:“当然是真的?”

铁猴儿笑道:“曾家祠堂有多少兵守着,孟大哥,你不是不知道,就凭我们三个啊,我看,除非这位万大哥和金大帅有交情,向他借十门大炮来,用金大帅的炮,轰打金大帅的军火库,那还差不多,哈哈!”铁猴儿说着,笑着,笑得直不起来,孟刚沉着脸,道:“笑什么?”

万泰忙一伸手,道:“别骂他,他说的话,也有道理,这件事,只能智取,不能力敌!孟兄弟,刚才我们遇见的那军需处长,叫什么名字?”

铁猴儿道:“刘大麻子!”

万泰皱着眉,然后又摇了摇头,苦笑了一下,道:“弄枪出来,倒还有办法,可是怎么能将枪弄到火车上去,这就难了!”

孟刚问道:“要是上了火车呢?”

万泰道:“若能神不知鬼不觉上了火车,只消一出省城,不到五十里,就有我们的人等着,自然有办法,可以截下那批枪械来。”

铁猴儿不断地眨着眼,他一听到万泰说要到曾家祠堂去偷枪,只当是万泰说着玩儿的,可是这时,他也听出,万泰真是要那么干!

孟刚的神态很严肃,万泰的声音也很低沉,等了一会,才听得万泰道:“要是有两辆卡车,那就好了,曾家祠堂离车站不远,车站的搬夫中,我有熟人——”万泰才讲到这里,“碎”地一声响,屋门突然被踢了开来。屋中三个男人,都齐齐一怔。

只看到小辣椒扬着眉,挺着胸,笑嘻嘻地站在门口,道:“怎么楞住了?告诉你,我有卡车!”

万泰和孟刚两人,互望了一眼,万泰只觉得手心中在冒着汗,他们在商议那样的机密大事,可是却不知道门外有人偷听!

小辣椒走了进来,道:“怎么?你们不信?

孟刚苦笑了一下,道:“谁敢不信,虽不知道你父亲,是三代元老,不论那位大帅来了,全是红人,他寸着大烟卡,别说两辆就算要十辆也有!”

万泰听,更是吃惊,忙问道:“她是——”

孟刚苦笑着,耸了耸肩,道:“她是缉私队除长的女儿,缉私队在金大帅进驻省城之后,编成了什么独立……独立……”

小辣椒接口道:“独立第一团!”

铁猴儿笑道:“你爸爸倒是步步高升啊,换一个主儿升一次,独立第一连,独立第一营,现在又升了独立第一团了,你现在是团长小姐啦!”

小辣椒撇了撇嘴,道:“贼猴儿,别骂人,我还是我,有什么两样?”

铁猴儿,孟刚两人,好像并不感到有什么意外,可是万泰却连手心都在冒汗。

他本来不知道小辣椒是什么人,心中已经够吃惊的了,现在知道小辣椒的父亲,竟然是新编独立第一团的团长,他如果不是在沙场上久经战争,够镇定的话,一定已经叫起来了!

这时,他心中乱到了极点,他急忙道:“你别以为我们刚才所讲是真的,我们全是在讲着玩!”

孟刚陡地一呆,道:“讲着玩?”

他问了一句,忽然若有所悟地笑了起来,道:“我明白了,万大哥,你是怕小辣椒会向她父亲去告密?哈哈,旁的我不敢说,这一点却敢保险,她是我的人!”

小辣椒“哇”地一声,叫了起来,道:“孟刚?你可是想死哩,你在放什么屁?”

孟刚忙笑道:“真对不起,我讲错了,我是说,你是我们那一伙人。”

小辣椒笑了起来,道:“那还像话,可是,你也别将话说太满了,我若是分不到一点好处,我可一样去告密,别以为我不敢!”

孟刚忙道:“敢,敢,我知道你什么都敢,可是这种事,谁也没有好处!”

小辣椒一手叉腰,一面作出一副不屑的神色来,道:“孟刚,你回去你妈哪儿,多练点道行回来,再来骗人,哼,三千枝步枪,十元大洋一枝,也卖得三万大洋,这样吧,见者有份,一共四个人,我拿七千五!”铁猴儿一声欢笑,陡地在地上翻了一个大筋斗,道:“好啊,有七千五,哈,那我铁猴儿可也抖起来啦,白花花的洋钱七千五啊!”

孟刚的面色沉得很阴霾,道:“没有,这位万大哥是有任务来的,他是革命军的军官!”

小辣椒一扬眉,道:“革命军是什么东西?”

万泰在一旁,皱着眉,一直在听他们三人讲着,他的心像是十五个吊桶打水一样,七上八落,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应付才好。

使他感到意外的是,孟刚竟然一本正经,当着万泰对他说过的话,道:“革命军要打到军阀,统一全国,让全国老百姓都安安乐乐!”

孟刚讲了那几句,像是还觉得不够有说服力,是以又加了一句,道:“等到革命军打赢了,你爹说不定,升上独立第一师师长了!”

万泰的心境虽然紧张,可是听得孟刚那样讲,几乎笑了出来,但是他却没有笑,他道:“这位姑娘贵姓?”小辣椒道:“我姓洪,我知道,革命军,抓到是要砍头的。”

万泰摊了摊手,道:“如果你去告密,那么,我自然人头落地了。”

小辣椒道:“七千五大洋,怎么说?”

万泰正色道:“孟大哥说过了,我们要枪来打仗。”小辣椒道:“是啊,打赢了仗,就有钱了,我爹每次去打仗,总是大箱大箱的洋钱抬回来,你看看,金大帅有多少钱,还不是打仗打回来的!”

万泰皱着眉,道:“小辣椒,你胡缠,这些道理,你不懂,你别来打岔了!”

小辣椒却道:“不行,不叫我知道没话说,叫我知道了,我要参加!”孟刚叹了一声,向万泰望去,道:“万大哥,我什么人都扭得过,就是扭不过这位辣椒姑娘,你看这事怎么样?让她参加?”

万泰立时道:“那怎么可以?”

小辣椒倒也爽脆,道:“好,不可以就不可以,我去对我爹说话!”她说着,转身便走,万泰陡地吃了一惊,一伸手,便在孟刚的腰际,拔出了一柄枪来,喝道:“站住!”孟刚和铁猴儿两人一见,大惊失色,齐声叫道:“万大哥!”

铁猴儿一面叫,一面倐地飞了一脚,“拍”地一声,正踢在万泰的手腕上,踢得万泰手中的枪,直飞了上去,铁猴儿一伸手,已将接了过来。

铁猴儿的动作虽然快,但是他却也紧张得青了脸,道:“万大哥,那可万万使不得,辣椒姑娘和我们的孟大哥,嘻嘻——”

铁猴儿才讲到这里,转过身来的小辣椒已大喝一声,道:“臭猴儿,看我不掌你的嘴!”

铁猴儿笑道:“好,我不说,最好别让人知道!”小辣椒向孟刚望了一眼,笑了一下,笑得十分妩媚,十分娇甜。

万泰抚着手腕,他大开步向外,走了出去,孟刚急叫道:“万大哥,你那里去?”

万泰站定了身子道:“这事情算了,只希望你们在别对任何人提起,我才可以安然出城!”

孟刚疾声问道:“为什么算了,你不相信我们?”万泰疾转过身来,盯着孟刚,孟刚的神色极其愤怒,他“呸”地吐了一口口水,道:“他奶奶的,我们肯跟你去玩命,你倒还不相信我们,偏是你的命值钱!”万泰沉声道:“我接受了任务,只想能完成,就没想能活着回去。”

孟刚道:“那才是好汉,可是你为什么不相信人?窝囊得厉害!”

万泰并不说什么,只是向小辣椒望了一眼。

孟刚“哈哈”大笑了起来,道:“我明白了,你只管放心,有小辣椒在,事情只有容易得多!”

万泰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知道,他必需有所决定了。如果他决定离去,那么,他这一次的任务,是再也不能完成的了!

而如果他决定相信孟刚,铁猴儿和小辣椒,那么,会怎么样呢?可能他付出的信任,是错误的,那么,他就只好牺牲了。一条路,至多是他个人的牺牲,另一条路,是完全没有完成任务的希望!

他又向小辣椒望了一眼,道:“这是杀头的勾当,我不想拖人下水!”

小辣椒“哼”地一声,道:“谁跟你下水,只要孟大哥干,我也干!”

万泰又呆了一会,才慢慢地走回屋子来,道:“一切要服从我的指挥!”

小辣椒一场眉,可是她还没有出声,孟刚已道:“好!”

小辣椒虽然没有出声,但是万泰已经看出她是绝不会服从任何人的,在这件将要进行的任务中,小辣椒就像是一个地雷一样,埋在他们的中间。

可是,万泰有什么办法呢?他全然没有选择的余地,他非在那样的情形之下进行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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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昨天 22:0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章 暴力掳劫

万泰来回了几步,然后才道:“要偷那批枪枝——”

铁猴儿挿嘴道:“自然是在夜间着手!”

万泰摇头道:“不,白天,我们从金大帅的军需处长,刘大麻子处下手!”

小辣椒恨恨地道:“贼麻子,不是东西!”

万泰望向小辣椒,道:“洪团长的车,你能够要出两辆来?”

小辣椒一挺胸,道:“十辆也行!”

万泰道:“不必十辆,两辆就行了,这事,绝不能让你爹洪团长知道!”

小辣椒佛皮地眨着眼,道:“那也容易。”

万泰皱着眉,道:“还有一件,那两个开车的,一定要靠得住,你能找到这样两个人?”

小辣椒还是那句话,道:“十个也有。”

万泰道:“好,那你就带着那两辆车,在曾家祠堂附近等着,一看到刘大麻子的车子过,就跟在刘大麻子的车后。”

小辣椒还有点不明白,道:“你和刘大麻子是什么交情,他肯带你去?”

万泰还没有回答,铁猴儿已经笑了起来,一扬手,手腕一翻,他的动作灵活无比,在他刚翻开手来时,手掌心明明是空的,可是一转眼间,手中已多了一柄小巧玲珑的“王蜂子”。

他扬着手中的小枪,笑道:“凭的就是这个交情!”

万泰呆了一呆,笑道:“你倒猜到了!”

孟刚拍着铁猴儿的肩头,道:“你不论有什么主意,想要瞒过我这小兄弟,可不是容易事!”

铁猴儿手一翻,又将那柄小手枪收了起来,道:“刘大麻子每天都到凤凰坊去,比向大帅报到更勤,每次是带两个马弁!”

万泰望着孟刚和铁猴儿两人,道:“在凤凰坊行事,你们可方便?”

孟刚笑道:“方便倒没有什么不方便,只不过一动手,我们在省城就呆不住了,除非等革命军打回来,要不然,准是人头落地。”

小辣椒皱着眉,这:“你回不来了,我又怎么办?”

铁猴儿笑了起来,道:“你就回得来么?我看,你是跟定孟大哥了,有什么不好?”

泼辣刁悍的小辣椒,一听得铁猴儿那么说,竟害起羞来,低着头,抬起眼来,瞅了孟刚一眼,又低下头去,口角却带着十分甜的笑容。

万泰的神色,变得十分肃,他道:“洪姑娘去准备车子,我到火车站去,和几个熟人联络一下,孟大哥,猴儿兄弟,你们去对付刘大麻子,记着,这不是闹着玩的事,千万不能乱来!”

小辣椒笑道:“玩还是玩,不过那是玩命就是了!”

铁猴儿一呸”地一声,在手心中吐了一口口水,搓了搓手,道:“去,干他妈的,万大哥,我们在什么地方和你会合?

万泰皱着眉道:“你们对付了刘大麻子之后,就驶车直赴曾家祠堂,经过西大街,在街角那家药材铺旁等我,我会上车。”

孟刚深深吸了一口气,伸出手来。

铁猴儿也伸出手来,小辣椒“拍”地一声,将手按在铁猴儿的手背上,万泰又将手按在小辣椒的手上,四个人的神情,都变得十分严肃,铁猴儿道:“我们四人共事,同生共死,若有泄露秘密,出卖朋友者,五雷轰顶,惨遭分尸!”

万泰十分欣赏地望了铁猴儿一眼,他和孟刚,小辣椒三人,跟着念了一遍,四只手分开,小辣椒先转过身,推开门,道:“我先走一步!”

她话一出口,就向前一迳走了出去。

万泰、孟刚和铁猴儿,一齐离开了那屋子,等他们来到土地庙前时,土地庙前仍然那样闹哄哄地,万泰想起自己的任务,已有完成的可能,心中又是兴奋,又是紧张,他们三个人全不说话,挤过熙攘的人群,来到了大街上,一齐走过了两个街口,万泰才站定了身子。

他们三个人站定之后,也不说什么,只是相互点了点头,就分了手,孟刚和铁猴儿两人,直向前走去,不一会,便已拐进了凤凰坊。

这时,已是下午时分了,他们一进凤凰坊,便听得每一个门口,都传出莺声呖呖的笑声来,门口着花玻璃的门灯,也都着亮了,门灯上,都写着每一家当红姑娘的名字,孟刚摇摇摆摆地向前走着,铁猴儿就在他的身边。

他们两人,并不是第一次结伴到凤凰坊来了,凤凰坊中,一共有几家妓院,那一家妓院的姑娘,风情最好,他们全能够数得出来。

可是这一次,却和以往每一次都不同,他们不来找想好的姑娘,面是来找刘大麻子的!

刘大麻子是大帅跟前的第一红人,只怕他做梦也想不到,大帅在城里城外,拥有数万精兵,他在凤凰坊中快活,居然会有两个煞星找上门来!

孟刚和铁猴儿两人,向前走着,他们看到了刘大麻子那辆黑色的汽车,还停在门口,那时,孟刚和铁猴儿两人的心跳得更剧烈,他们不由自主,紧抿着嘴,有几家妓院的“王八”,看到他们两人,探出头来想要招呼,但是一看到他们脸上的神情,却都立时吓得缩回头去,唯恐招惹什么麻烦。

孟刚和铁猴儿两人,来到了汽车旁边,铁猴儿低着头,向车中张望了一下,司机位上,副官正懒洋洋地在打着呵欠,铁猴儿向孟刚使了一个眼色,孟刚伸手在车顶之上,重重地拍了两下。

那副官陡地转头来,铁猴儿笑嘻嘻地向他扮了一个鬼脸。

那副官立时大怒,大骂道:“王八蛋子,是找死么?”

他一欠身,用力推开车门,铁猴儿在车门打开之际,身子向后一仰,滚跌在地,便装做被车门撞倒,那副官一步跨了出来,抬起靴子便踢。

可是,他那一脚,还未曾踢到铁猴儿的身上,孟刚早已绕过车子,到了他的身后,孟刚手中的枪,抵在那副官的腰际,道:“别动!”

铁猴儿也笑嘻嘻地站了起来,一只手在身上拍打着,一只手早已伸向那副官的腰际,将手枪连皮带,一起解了下来。

那副官实在惊得呆了,张口结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孟刚早已扬起手,在他的后脑,重重一击,那一声,令得那副官双眼向上翻,立时昏了过去,铁猴儿上去,一把抱住了他的腰。

这时,恰好有两个军官,走了过来,铁猴儿一面抱住了那副官,将他向车中推,一面道:“咱们哥儿俩,什么时候不能饮酒,要是刘处长出来见不到你,你老哥可吃罪不起!”

他将那副官推到了车中,那两个军官只是回头望了一眼,就走了过去。

孟刚和铁猴儿两人互望了一眼,孟刚向门口呶了呶嘴,铁猴儿将那副官的身子弄直,又将他的帽子拉下来,盖在他的脸上。

看来,那副官像是在瞌睡,铁猴儿和孟刚两人,立时转过身,伸手在虚掩着门上一推,推开了门,便走了进去,一进门,就有人迎了上来。

迎上来的人满面笑容,大声叫道:“孟大哥,又来了!”

孟刚的心情紧张,脸上却是一点笑容也没有,他只是繃紧了脸,“嗯”地一声,伸手便将那人,推得踉跄跌出了一步。

那人呆了一呆,抓着头,想不透有什么地方得罪了人,铁猴儿冲他一笑,道:“孟大哥花钱来了,快吩咐全院没客的姑娘,全在东厢伺侯,你们这些王八老鸨,可别偷懒,也全到东厢去候养,听侯差遣!”

孟刚除非不来花钱,一花钱就是大手笔,妓院中的人是知道的,那人一听,没口答应着,大声哦叫着,奔进了大堂。

孟刚和铁猴儿两人进了大堂,三四个花枝招展的姑娘,迎了上来,孟道:“到东厢去等我!”

他陡地一个转身,已和铁猴儿一齐,掀开了一只帘子,走了进去。

走进了那旅子,是另一个跨院,院子中假山石竹,极其清雅,两个马弁,正在石桌之旁坐着,其中一个手上捧着摇盅,正在“哗哗”地摇着骰子,孟刚和铁猴儿两人,一进来,那个空着手的,就瞪起眼来,骂道:“什么人,往这里乱闯?”

这时,铁猴儿走在前面,他向身后摆了摆手,示意孟刚别乱来,他笑嘻嘻地张了张口,却故意将话,讲得含糊不清,根本听不出他在讲些什么!

那呼喝的马弁一怔,道:“你在叽咕什么?”

铁猴儿又已走了两步,笑道:“我说,你一定是输急了,在乱放屁!”

那马弁霍然站了起来,一拳向铁猴儿面门,打了过来,铁猴儿身子一闪,就闪到了他的背后,那马弁身子向前一冲间,铁猴儿早已转过身来,一伸手,箍住了他的颈,将他直拖到假山石后去另一个马弁看到同伴打人,脸上还是一脸得意洋洋的神色,他们这种人,本是狐假虎威,欺负人惯了的,他们要是出手打人,挨打的只好算是倒霉,却怎么也料不到,一眨眼之间,同伴已被拖到假山石后面去了!

那马弁也看出不对头,立时放下摇盅,站了起来,可是还不等他开口喝骂,孟刚早已一拳打中了他的面门,打得那马弁的身子,直翻过了石桌,滚跌在地。

这时,只见几个人走了进来,道:“孟大哥,请到东厢去,姑娘们全候着啦!”

孟刚倐地转过身来,喝道:“快滚开,这里在打架,瞧不见么?”

孟刚在喝骂,那马弁在地上打了一个滚,一翻手,拉开了木壳,已掣出了盒子炮来,可是也就在那时,假山石后,突然飞出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恰好打在那马弁的手腕之上。

那马弁手一松,盒子炮已落在地上,孟刚转回身来,一步赶过,抬脚便踢,正踢在那马弁的下颗之上,踢得那马弁口中鲜血直流。

那进来的两个人呆了,一个年纪较长的人,摇着手,道:“打不得,打不得,他们是刘处长的人!”

孟刚一俯身,自地上拾起盒子炮来,喝道:“过来!”

那两个人吓得身子发抖,道:“孟大哥,我们……与你并无怨仇……”

孟刚大踏步赶了过去,那个被孟刚踢中一脚的马弁,在地上滚了一滚,滚到了假山脚下,铁猴儿已从假山后标出来,双手叉住了那马弁的咽喉,将他也拖到了假山石后面去了。

孟刚来到了那两人的身前,那两人牙齿打颤,孟刚一人赏了一脚,道:“谁叫你们来多事,快到假山石后面再去躺一会!”

那两个人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被孟刚拖着,来到了假山石后。

在假山石后面,铁猴儿早已将那两个马弁身上的衣服,剥了下来,那两个马弁,也全被铁猴儿将他们的头,撞在假山石上,撞昏了过去。

孟刚在那两个人的后脑上,一人给了一拳,那两个人也昏了过去,铁猴儿将一件上衣抛给孟刚,道:“看看合不合身!”

孟刚笑道:“将就点吧,小兄弟!”

铁猴儿也笑着,两人穿好了军服,扎好皮带,转出了假山石。

当他们两人,并肩走进凤凰坊来的时候,他们的心情,着实紧张得可以。但是,事情进行到这时,他们反倒若无其事了!

他们自假山石后面一转出来,便勿匆走进了一度月洞门,他们知道,刘大麻子,正在里面!

X X X

刘大麻子的车子,还停在门口,副官头向后垂,在他的脸上,盖着帽子,一动也不动。

凤凰坊中,三五结伴,来寻花问柳的军官,着实不少,但是所有的人,都认得出那是金大帅眼前的红人,军需处刘处长的车子,在经过的时候,都不期而然,放轻了脚步,唯恐惊醒了那副官,副官虽然微不足道,可是这是刘处长的副官,却也招惹不得!

那时,万泰也已到了车站,他在一个老高的煤堆之旁,停了一停,煤堆前有士兵守着,一大群拾煤的野孩子,只好在铁路轨上,石子堆里找寻着小煤块。

万泰远远地绕过了那煤堆,在煤堆里,有一间小小的铁皮屋子。

万泰迳自向铁皮屋子走去,到了屋前,他伸手在铁皮门上,轻轻地,接连敲了四下,屋中立时有人道:“万大哥么,进来!”

万泰一推门,走了进去,那小屋中又脏又黑,两个混身是煤层的汉子,正在一张小桌之前喝酒,桌上放着一碗豆腐干。

那两个汉子站起身来,道:“来,喝一杯!”

万泰摇着手,道:“不喝了,陈大哥,今天有车经南驶吗?”

那两个汉子互望了一眼,一个道:“没有,车全都调到北边去了,运金大帅的第三师兵去了!”

万泰搓着手,团团乱转,另一个道:“万大哥,可是有点急事?”

万泰唉地一声,道:“正是,我只要一节车就够了,那件事,今天下午可成,没有火车,怎运得出去?”

那两个汉子又互望了一眼,一个道:“站中还有一个车头,不过是坏了的,也许可以修得好,不过,万大哥,向南去的铁路全被撬坏了,你——”

万泰道:“只要有车,能驶到断路处,也就差不多了!”

一个大汉道:“那成,我去找人,想想法,只要那火车能动,车皮有的是?”

万泰深深吸了一口气,道:“车准备好了,我们会将货运来,就在站旁卸货”

那两个汉子道:“走,这就去想办法!”

他们三人,一起走出了铁皮屋,沿着铁路轨,向前走着,在几条支线上,停着很多车皮,远远地,在路基上已长满了野草的一条支线尽头处,停着一个火车头。

那两个汉子道:“就得用这个了!”

万泰拱了拱手,道:“拜托,拜托,我还有要紧的事,千万拜托!”

那两个汉子笑道:“万大哥,你的事,就是我们的事,我们定当尽力而为!”

万泰转过身,又匆匆走了开去,这时候,他心中所想的只是孟刚和铁猴儿两人,不知道他们两人,进行得究竟怎么样了。

若是他们两人,能将刘大麻子从凤凰坊中架出来,那么事情就成了一半了!

而如果他们根本就失败了,那么,什么都完蛋了,万泰反倒没有怎么去想小辣椒,或许,因为小辣椒是团长的女儿,弄上两辆车,多半是没有问题的,万泰却没有想到……

直到换了马弁衣服,从假山石后走出来,孟刚和铁猴儿两人,倒进行得顺利,但是小辣椒却一上来,就遇到了麻烦!

缉私队是隶属省政府的一支部队,这支部队中,多的是三山五岳人马,他们的任务并不是打仗,而是替省政府找财源,这也就是为什么尽管省城不断换主儿,洪大贵和他手下的那些人,才知道为何从穷街陋巷之中,将白花花的洋钱,一块一块搾出来。

尽管缉私队已成了“独立第一团”,上上下下的人,也换上了金大帅部队的制服,洪大贵的腰际,也跨上了东洋马刀,但是,队部仍然在城东边的旗营。

在满清时代,旗营是满洲兵的兵房,现在,则是洪大贵的地盘。

当小辣椒来到团部时,营地中间的空地上,十多辆卡车,正列队排着,腹跨马刀的洪大贵,正对小辣椒走过门口的岗位,站岗的士兵,大声叫道:“敬礼!”

小辣椒连瞧也不瞧,便向前走了进去。

她才来到洪大贵的身后,便听得洪大贵大叫声,道:“出发!”

只见那百来名士兵,转过身,有的上了车头,有的上了车卡,接着,车子便发出轰然的巨响,车身颤动着,一辆车子,已经向外直直驶了出去。

小辣椒一看到这种情形,心中便陡地吓了一跳,忙叫道:“爹!”

洪大贵转过头来,尽管他一脸横肉,杀气腾腾,可是当他一看到了小辣椒,迷起眼笑着的时候,看来也并不怎么令人害怕。

洪大贵笑着,道:“野丫头,倒也想起来瞧瞧我了?”

这时,卡车已陆续驶了出去,小辣椒忙道:“爹,车子到哪里去?”

洪大贵道:“大帅吩咐,去运辎重!”

小辣椒忙道:“爹,快留下两辆给我,我有用处!”

洪大贵皱着眉,道:“别胡说了,你要大车子,有什么用?”

小辣椒顿足道:“我真的有用!”

洪大贵道:“不行,大帅刚在电话中吩咐了的,十八辆车,一辆也不能少!”

小辣椒回头一看,车子也驶出去一大半了,她转头便奔,奔到了最后两辆车前,伸开手,叫道:“停车!”

她在车前一站,吓得那司机立时刹住了车,车头离小辣椒的身子,也只不过一尺光景了!

那司机伸出头来,道:“好姑娘,什么不好玩,这也是玩得的么?”

小辣椒道:“你们别跟大队去,跟我走,我有要紧的事情!”

洪大贵也奔了过来,叱道:“辣椒,你别再胡闹!快让开,这事情要紧!”

小辣椒眼珠转动,忽然嘻嘻”一笑,道:“爹,就回大帅说,坏了两辆车,有什么要紧,这两辆车,给我用到晚上,爹,我可以进账七千五百花花的大洋!”

洪大贵一听得“七千五百花花的大洋”,一双眼登时得比胡桃还大,一面摇着头,一面却说不出话来,小辣椒笑道:“怎么样?”

洪大贵道:“丫头,你不是说着玩儿吧?

小辣椒顿脚道:“要是说着玩,至多你下次不听我的,也就是了!”

洪大贵抓着头,小辣椒已一纵身,踏上了卡车的踏板,拉开车门,坐了进去,又探头出来,向后面那辅车叫道:“跟着我!”

她一缩身,坐了进去,道:“开车!”

那司机还望着洪大贵,洪大贵无可奈何,道:“你可别闯祸!”

小辣椒笑道:“再也不会!”

那司机踏下油门,车子已向前疾驰了出去。

那两辆卡车,出了队部,并不是和其他的车辆一样向北去,而是向西驶去的。省城的路窄,车子直駛出了城,繞着城,又駛進城内。

小辣椒坐在车上,由于兴奋和紧张,她的俏脸袋儿,红彤彤地,看来格外动人。

X X X。

孟刚和铁猴儿两人,顺着咭咭咯咯的娇笑声,来到了一度门前,两人互一点头示意,铁猴儿闪到窗前,孟刚一侧身,肩头用力向门口撞了过去,“碎”一声响,门已被孟刚撞了开来。

门一撞开,孟刚一步踏了进去,却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只见刘大麻子赤着上身,只穿着一条袴子,那姑娘只穿着内衣,还开着,刘大麻子正在那姑娘雪白的胸脯前乱哄。

等到刘大麻子陡地推开那姑娘,吃惊地抬起头来时,铁猴儿也已推开窗,跳了进来,两杆盒子炮,齐齐对准了刘大麻子,孟刚和铁猴儿两人的动作一致,大姆指“拍”地扳下了保险掣!

刘大麻子吓得呆了,那姑娘也吓呆了,敞开的衣襟,也来不及掩上,刘大麻子虽然官拜上校,但是他当的太平官儿,几时曾见过那样的阵仗来,只见他脸上,一粒粒的大麻子,全成了青色,牙齿捉对儿在打战,发出“得得”的声响来。

铁猴儿提起刘大麻子的衣服来,向他抛了去道:“处长穿衣服吧,要快活,得等下一次了!”

刘大麻子接衣服来,手仍在发着抖,道:“你们……你们是谁的手下,我升你们官……别……下手!”

孟刚沉声喝道:“放你妈的屁,快穿衣服,只要听话,包你狗命没事!”

刘大麻子一听性命无虞,虽然还在提心吊胆,但是也镇定许多,忙提着衫穿上,又匆匆穿上了内衣,铁猴儿替他扎好了皮带,戴上了帽子,在他身后推着,道:“走,别装出死了人那种样子来!

刘大麻子苦笑着,直到那时,那姑娘才颤声道。“孟刚,你……叫我们怎么办?”

孟刚道:“安安份份回乡下去吧,也省得被这样的大麻子搂着!”

刘大麻子已被推出了门,孟刚和铁猴儿两人,就跟在他后面。

刘大麻子虽然在向前走着,可是他就有点觉得自己的双眼,不听使唤,铁猴儿在他的身后,低声道:“记得,不论见到了什么人,一张声,脑袋最先开花的是你,你就得和花花世界说再见了!”

刘大麻子频频点着头。

那时,在门口的那副官,他的身子,忽然震了一震,帽子自他的脸上,滑了下来。

那副官慢慢伸手,抚着后脑,然后,睁开了眼来,他一睁开眼,就大叫了起来,叫着,推开了车门,几个经过的军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纷纷地围了过来,那副官道:“有没有见到两个人?”

他这句话,问得没头没脑,自然也没有人回答他,那副官推开了面前的两个人,便向门口奔去,可是,他才奔到门口,刘大麻子已走了出来。

副官一看到刘大麻子,连忙立正,敬礼,叫道:“处长,报告处长……”

在一旁的几个军官,也一起立正,敬礼,刘大麻子的一双小眼,骨地转着,望着他的副官,也望看那几个军官。

在刘大麻子身后的孟刚和铁猴儿,紧张得一颗心快从口腔中,跳了出来,铁猴儿忙低声喝道:“上车!”

刘大麻子也跟着道:“上车!”

副官一拾头,也已看到刘大麻子身后的两个马弁,换了样儿,非但换了样,而且,还正是刚才猛地出手打他的那两个人,副官吃了一惊,立时后退了一步。

刘大子急得骂了起来,道:“他妈的,不上车,我有要紧事!”

那副官吸了一口气,转过身,进了车子,铁猴儿踏前一步,替刘大麻子拉开了车门,刘大麻子坐进车,孟刚和铁猴儿两人,也挤了进去。

那几个军官在一旁看着,觉得事情有点蹊跷,可是谁也不敢管刘大麻子的闲事。

一进了车,坐在副官旁边的孟刚,便在副官的胁下,重重撞了一下,道:“听着,到曾家祠堂去,要是玩什么花样,你妈算是白养你了!”

副官的脸色发青,车子缓缓向前驶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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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昨天 22:0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章 生死俄顷

车子驶出了凰凤坊,到了大街上,一见有车子驰过来,行人纷纷走避,车子越驶越快,铁猴儿眼快,眼看到了在街角等候的万泰,疾叫道:“停车!”

他一面叫停车,一面举起枪,在副官的头上,“卜”地敲了一下。

副官停下了车,万泰才一闪身,也进了车子,铁猴儿说道:“驶得慢些,我们有话要对刘处长说说!”

刘大麻子哭丧着脸,道:“你们……要钱,只管……开口!”

万泰冷冷地道:“我们不要钱。”

一听得说不要钱,刘大麻子的脸都黄了!

这时,车子已驶出了城,路上十分冷僻,万泰突然又叫道:“停车!”

那副官停下了车子,车才一停,万泰便将那副官推出车去,副官一出车,在地上打了一个滚,就待向前奔去,可是他才奔出了一步,铁猴儿身子一翻,推开车门,翻了出去,一跃而起,一拳打在那副官的后脑之上,那副官也立时仆地不起。

万泰在车中探出头来,赞了一句,道:“好俊的身手!”

铁猴儿回过头来,咧嘴一笑,道:“万大哥,可是将他身上的衣服剥下来?我看他身材倒和你差不多!”

万泰笑道:“正是!”

铁猴儿手脚伶俐,不一会,就将那副官的一身军服,剥了下来,又将那副官拖到了路边的草丛之中,到了他们两人,隐没在路沟的草丛中时,只听得草丛之中,传出了一下清脆的,但是并不是太响的枪声。

接着,便看到铁猴儿自草丛中,跳了出来,他的手中,就握着他那柄小“王蜂子”,自细小的枪口中,冒出一缕青烟来。

铁猴儿对着枪口,轻轻地吹了一口气,将烟吹散,奔到了汽车边,万泰也已换好了副官的制服,他本来就是一个军官,穿了军服之后,比起铁猴儿和孟刚来,又要神气得多了。

万泰坐在司机位上,铁猴儿和孟刚两人,一边一个,仍挟住了刘大麻子,万泰转过头来,道:“刘处长,要你帮忙做一件小事!”

刘大麻子听到了那下枪声之后,就软在车座上,等到铁猴儿来到他身边坐下,似有意似无意地将手中的小手枪在他的眼前,幌了一幌,刘大麻子的身子,更发起抖来,这时,万泰不论说什么,他哪里有摇头的余地,忙不迭道:“好,好,好!”

万泰的面色一沉,道:“这件事做成了,我们决不难为你,不然,你脑袋就得开花!”

刘大麻子定了定神,才问道:“好汉,不知……是什么事?”

万泰道:“现在,咱们到曾家祠堂去,由你下令,先将那三千支日本造的新到步枪,交给我们带走!”

刘大麻子一听,整个人都震了一震,他挺了挺身子,像是想坐得直些,但是孟刚一伸手,便又将他按了下去,刘大麻子失声道:“你们……不是强盗?”

铁猴儿应声道:“你们才是强盗!

刘大麻子喘着气,万泰道:“怎么样?

刘大麻子面如土色,点了点头,万泰立时转回头,踏下油门,车子立时直向曾家祠堂,在快到 曾家祠堂时,只见岔路上,两辆军用卡车,转了出来,跟在汽车后面,铁猴儿自车中伸出头来,后面第一辆卡车中,小辣椒也探出头来,两人作了一个手势,又缩回了身子。

一切都已安排得十分妥善,如果没有什么意外的话,那一批步枪,已可稳稳到手了!

万泰的心情还是十分紧张,但是,他也觉得很安慰,连日来,他对这件任务,可以说一点把握也没有,但是一日之间,就有了转机,而且,事情还进行得十分顺利,眼看可以成功了。

三辆车,向前疾驰着,不一会,便已来到了军火库的门口,在离门还有十来丈时,万泰并不停车,便用力按着喇叭,两个卫兵忙跑步奔了上来,万泰大声喝道:“主任在么,刘处长来了!”

那两个卫兵向车中望了一眼,便扬了扬手,守在门口的几个卫兵,慌忙推开了大门,车子直驶了进去,到了曾家祠堂的建筑物前,才停了下来。

有两个卫兵,早已奔进了上校主任的公室,上校主任一听得军需处的刘处长来了,虽然感到莫名其妙,但是也立即带着秘书,迎了出来。

万泰打开门,下了车,孟刚沉声道:“刘处长,别像才撤了差那样,放出些处长的威风来!”

刘大麻子苦笑着,点着头,和孟刚,铁猴儿,一起下了车,小辣椒也从卡车上面,跳了下来,万泰唯恐小辣椒胡言乱语,忙来到她的身边,低声道。“洪姑娘,你上车去,千万别出声!”

小辣椒怔了一怔,一脸不愿意的神色,虽然那只不过是极短的时间,但是万泰已急得手心冒汗,他忙又道:“洪姑娘,你要是不听我的话,白送了他们两人的性命!”

小辣椒原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泼辣姑娘,可是万泰的话,却击中了她的要害,她自己可以不顾一切,但是她倒也不愿害及铁猴儿和孟刚两个人的。

是以她心中尽管不愿意,起了嘴,但是还是又跳上了卡车。

这时,上校主任已向刘大麻子行了敬礼,将刘大麻子迎进办公室去了。

孟刚和铁猴儿两人,紧跟在刘大麻子的身后,万泰也急赶前几步,走了进去。

一进办公室,刘大麻子便大模大样坐了下来,不等上校主任开口,刘大麻子就道:“主任,我……奉命来取步枪来了!”

上校主任“哦”地一声,道:“第三师已开到了么?”

刘大麻子翻手一拍桌子,道:“哪有这许多废话,快着人将枪和弹药,搬上卡车!”

上校主任碰了一个钉子,忙不迭说道:“是!是!”

他一面说“是”,一面却还是站着不动,万泰在一旁,望了刘大麻子一眼,干咳了两声。

刘大麻子道:“快去下令,等着要用!”

上校主任陪着笑,道:“处长,您……将大帅的公文给我瞧瞧,手续上是那样!”

上校主任这句话一出口,孟刚,铁猴儿和万泰三人,陡地一怔。

不但他们三人一怔,连刘大麻子也是一呆。

刹那之间,刘大麻子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上校主任却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还只当刘大麻子在恼他,是以忙又解释道:“照说呢,刘处长亲自来了,还要什么公文不公文!”

刘大麻子一时之间,也想不出如何应付这种突如其来的局面,他知道,他背后那三条大汉,三杆枪随时可以发射,一有什么风吹草动,首先遭殃的准是他,他已急得背脊上直冒冷汗了!他一听得上校王任那样说,忙道:“本来就是,大帅交给我赛的事,有什么公文?”

上校主任仍陪着笑,可是这位上校,倒着实固执得很,他又道:“不过,大师几次来视察,都会特别吩咐,若没有他的公文,谁来也不准动那批枪支。”

刘大麻子又急又怒,喝道:“那你是不相信我了?”

上校主任干笑着,搓着手,道:“刘处长亲自来,自是再妥当不过的了,可是……可是我职责攸关,刘处长可以给大帅摇一个电话?只要在电话上听大帅亲口吩咐了,也是一样的!”

刘大麻子在肚中,不知骂了多少声“乌龟王八蛋”,可是上校主任的要求,却也是名正言顺,如果他真是奉命而来的话,那么,摇一个电话,又有什么大不了?

可是这时候,他其实不是奉命而来的,这个电话怎么能摇?电话一接通大帅府,立时就露出马脚来了!刘大麻子的额上也全是汗,他回过头来,向万泰望了一眼,万泰的一颗心,像是悬在半空一样,孟刚和铁猴儿两人,一使眼色,两人已各自跨前了一步。

可是,也就在这时,只听得公室外,一阵脚步声,一个军官走进来,行了一个敬礼,道:“报告主任,人已来了!

孟刚,铁猴儿和万泰三人,回头向门口看去,一看之下,不由得齐齐吸了一口凉气!

只见在办公室的门口,已有一排士兵,列队而立!

那一排士兵,可能是以为有任务,是以才列队到办公室外来侯命的!

本来,孟刚和铁猴儿两人,踏前一步,是准备不顾一切,先制住了那上校主任再说的,可是在如今那样的情形之下,他们怎能出手?

而就在那时,上校主任向走进来的军官,挥了挥手,道:“在此侯命!”一面,他又转过头去,吩咐秘书道:“摇电话,接大帅府!”

照这情形看来,他若是不听到大帅的亲口吩咐,是万万不肯着人将枪支搬运出来的了!

秘书在摇着电话,万泰,孟刚和铁猴儿三人,手心在着一把汗,万泰打横跨出了一步,来到了孟刚的身边,向孟刚使了一个眼色。

孟刚点了点头,他已经会意,电话一接通,他们的事情就败露了,他们得不到枪,至少也要谋个全身而退,只要他们挟着刘大麻子的话,上校主任,自然也不致贸然下令,扣截他们的!

在那刹间,办公室中的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人人都屏住了气息,一声不出,只有那秘书一个人在说话,孟刚和铁猴儿两人,已齐齐站在刘大麻子的身后。

只听得那秘书不断地道:“是!是!刘处长在我们这里,哦,是!是!”

秘书放下了电话,铁猴儿也将那柄“王蜂子”,挟在手心之中,秘书拾起头来,道:“报告主任,大帅座驾才离府,去迎接开来省城的第三师官兵去了!”

一听得秘书那样说法,几个人齐齐松了一口气,万泰忙道:“主任,大帅一面出发,一面命处长来取枪械,若是处长到迟了,主任,你可负得起这个责任?”

万泰想用大帽子来压上校主任,可是上校主任却是牛脾气,他不敢对刘大麻子发脾气,万泰一开口,他立时面色一沉,道:“这是什么话,就算大帅怪罚下来,我也是照大帅再三吩咐实行,也不能算错!”

刘大麻子转头望着万泰,他的眼光之中,几乎是在哀求万泰了!

万泰心乱如麻,一时之间,不知该怎么才好,就在这时,只听得铁猴儿笑嘻嘻地道:“万副官,刚才进来的时候,我看到墙脚下停着几辆电摩托,那玩意儿快,我们去追上大帅,向他要一纸公文,也容易得很!”

万泰呆了一呆,一时之间,还不明白铁猴儿那样说,是什么意思。

可是铁猴儿又向万泰眨了眨眼,道:“主任不是要大帅亲口吩咐了,才肯搬枪么?大帅等着要这批枪,我看,他或许自己会来!”

铁猴儿这几句话一出口,万泰立时明白了!

万泰明白了铁猴儿的意思,是要趁金大帅在路上,警卫薄弱时,干脆将金大帅也带到这里来!

那实在是大胆到接近疯狂的计划!

但是,在如今这样僵持的情形下,看来,除此以外,也没有别的办法可想了!

万泰立时道:“处长,你看怎么样?”

刘大麻子苦笑着,道:“你们照着办吧!”

铁猴儿立时笑嘻嘻道:“主任,借两国内电摩托用用!”

上校主任忙道:“可以,可以,不过那玩意儿不好骑,你们——”

孟刚立时道:“行,我们玩过!”

上校主任转过头来,向秘书道:“带他们去!”他又向刘大麻子陪着笑,道:“处长,不是我故意为难,实是上命如此!”

刘大麻子挥着手,道:“行了,别多说了!”

孟刚和铁猴儿两人,跟着秘书,走了出去,上校主任又向万泰道:“万副官请坐!”

万泰在刘大麻子的身后,坐了下来,上校主任又忙着敬烟茶,万泰就坐在刘大麻子的身后,刘大麻子好几次,只不过客略挪动了一下身子,坐在他身后的万泰,便立时乱咳了起来。

刘大麻子知道,对方三个人,虽然去了两个,可是自己的性命,一样在对方的手中捏着,是以他仍然一动也不敢动,只是提心吊胆,和上校主任敷衍着。

孟刚和铁猴儿两人,一出办公室,小辣椒便从卡车用,探出头来,铁猴儿忙向她摇了摇手,示意她不要出声,小辣椒的心中,着实纳闷,但是她看到铁猴儿和孟刚两人,神色那么紧张,她也不敢说什么。

那秘书带着铁猴儿和孟刚两人,来到了墙外,墙前停着四辆摩托车,孟刚和铁猴儿两人,互望了一眼,一侧身,就上了车。

铁猴儿侧着头,向那秘书问道:“兄弟,大帅是到西站去了?”

秘书道:“是,两位抄小路去,相信可以赶得上!”

铁猴儿和孟刚两人,脚用力向下一踏,摩托车发出一阵怒吼声,向前直冲了出去,在院子中拐了一个弯,车后冒起一阵黑烟,就冲出了大门。

在办公室中的万泰,听到了那一阵摩托车的呼啸声,他心中不禁苦笑了一下。为了使上校主任不起疑,他还不得不敷衍几句,笑着道:“主任,你办事如此负责,大帅必有嘉奖!”

上校主任忙道:“不敢望嘉奖,只求不过不失,也对得住大帅了!”

刘大麻子的心中,又急又怒,只是“哼”地一声。

万泰坐着,虽然看来很镇定,但是他的心中,只有比刘大麻子更着急!

他知道,金大帅的护卫再少,至少也在十个人以上,孟刚和铁猴儿两人,将金大帅“请”来的机会,真是微乎其微!

而只要他们两一坏事,他这里,自然也就完了!

万泰缓缓地吸着气,他实在不敢想像,孟刚和铁猴儿两人,准备如何行事!

X X X

两辆摩托车,一冲出了军火库的大门,在路上得简直像是飞得起来一样,而且,立即拐进了小路,小路凸凹不平,摩托车在小路上跳腾着。

有的时候,根本没有路,摩托车就在庄稼地里,向前飞驶着,将庄稼压得一大片倒下来。

孟刚和铁猴儿两人驾着车,遇到前面有沟子时,他们提起了车头,发出怒吼声的摩托车,呼着,直飞了过去,继续前进。

在那年头,摩托车还是极罕见的东西,老百姓当它叫“电驴子”,只有装备好的军队中才有,都被叫作“电摩托车”。

孟刚和铁猴儿两人,如果不是和小辣椒熟,而小辣椒父亲的缉私队中,又恰好在去年,领到了两辆摩托车的话,他们也根本不会骑。

但是自从缉私队中有了摩托车之后,只要这省城之中,就再也找不出有哪两个人,比他们骑得更好的了!

摩托车向前疾驰着,不一会,便驶上了一个山岗,在山岗顶上,他们停了下来。

孟刚和铁猴儿一起抹着汗,向远处看去,只见前面,三辆汽车,正在路上驶着,孟刚和铁猴儿两人,互望了一眼,孟刚道:“猴儿,咱们哥儿俩,可曾想到过有一天会干那样的大事?”

铁猴儿笑了一下,道:“就是现在,我也不敢相信!”

孟刚大声道:“去!”

铁猴儿用力一提车子,两辆摩托车,又从高岗之上,直冲了下去,车子一冲到大路上,去势更快,渐渐地,他们已可以看到前面那三辆汽车了。

孟刚和铁猴儿两人,都紧抿着嘴,迎面的风,将他们两人的头发,吹得直竖了起来,眼看他们离那三辆车,已越来越近了,可是突然之间,只见那三辆车中,有一辆突然在路中心打了一个转,疾驶了回来。

孟刚和铁猴儿一见到那情形,心中突然打了一突。

他们的摩托车,离那三辆汽车,本就不是太远,而那三辆汽车之中,忽然又有一辆,转了回来,双方在转眼之间,便已快碰头了!

站在那辆汽车旁的四个马弁,在双方还未碰头时,便已大声喝道:“停车!”

孟刚和铁猴儿两人,一起停下车来,那辆车子也陡地停下,他们两人探出头来,这:“你们是什么单位的?”

铁猴儿忙道:“报告长官,我们是跟军需处刘处长的!”

那军官忙道:“刘处长在哪里?”

铁猴儿道:“刘处长着我们找大帅,有要紧的事!”

那军官道:“大帅也正在找他,他在哪,快说!”

铁猴儿支吾了一下,那军官已勃然大怒,骂道:“快说,大帅找刘处长去提枪支,你再吞呑吐吐,误了大事,我立时枪毙了你!”

铁猴儿一听,忙道:“到军火库去提枪,可得要大帅的公文才行!”

那军官骂道:“妈的,这还得你告诉我?”

铁猴儿心中这一喜,实是非同小可,他忙叫道:“孟大哥!”

孟刚在那边也听到了,高声应道:“是了!”

那军官看出情形有点不对,喝道:“你们干什么?”铁猴儿陡地笑道:“不干什么!”

他一面说,一面已突然自摩托车上,跳了下来,双手一横,“碎碎”的两拳,已击在车外那两个马弁的脸上,那一边,孟刚动手比他更快,双手齐出,用力一扯,将那两个马弁,自车旁直扯跌了下来。那军官陡地一呆,喝道:“快开车!”

司机一见发生变故,立时踩下油门,车子向前飞冲了出去。

孟刚扯下了那两个马弁,在地上打了一个滚,车子已经冲出了两三丈,孟刚在地上一翻滚,“砰砰砰”便连放了三枪。

那辆车子的后窗玻璃,裂成粉碎,一只轮胎,也迅速离了地,车身一侧,“轰地”一声,撞进了路边的一道深沟之中,车身翻倒。

车子虽然侧倒了,但是车看还在“呼呼呼”地了起来,孟刚的身子,又陡地一滚,双手抱住了那两个马弁的小腿,用力一拖。

那两个马弁,又跌倒在地,他们连拔出枪来的机会也没有,孟刚已一跃而起,又立时双膝跪下,膝头压在他们两人的脸上!

那两个马弁,被压得满脸是血,孟刚的双拳击下,他们立时一动也不动!那一边,铁猴儿得手也快,车子突然向后冲出,两个马弁,在踏脚板上站不稳,跌了下来,一个才跌下来,便已不省人事。

另一个顺着车子驶出的方向,奔了几步,反手拔出枪来,可是他枪才一到手中,铁猴儿一声大喝,和身直扑了上去,扑在那马弁的身上。

那马弁仰天跌倒,铁猴儿将他的头发抓住,在路面上连撞了两下,撞得那马弁双眼翻白,昏了过去。孟刚在那时,已疾奔了过来,道:“快!”

铁猴儿一跃而起,跟着孟刚,向前奔了出去,他们奔到了车旁,只见那司机,才挣扎着,自车中爬了出来,他只不过爬出了半个身子,孟刚迎面便是一脚,就将他踢昏过去。

铁猴儿拉开了车门,将那军官自车中直拉了出来,那军官也昏了过去,脸上还在淌着血。

孟刚道:“快搜,那什么公文,一定是在他的身上!”

铁猴儿早已动手,在那军官的上衣袋中,抄出了几叠纸张来,道:“孟大哥,看看哪一张是提枪的公文。”

孟则一征,道:“他奶奶的,我怎么知道?”

铁猴儿抓着头,苦笑道:“这可麻烦了,现在到哪儿去找识字的人去?”

孟刚道:“不用管它,反正总在这里面,回去交给万大哥就知道了!”

猴儿道:“说得是!”

他们两人转过身,奔到摩托车旁,飞身上了车,摩托车发出一阵怒吼声,又驰了开去。

× × ×

孟刚和铁猴儿已去了二十分钟了!

万泰和上校主任,已没有什么敷衍的话可说了,刘大麻子除了抹汗之外,也根本没有别的动作,办公室外,气氛僵到了极点。

在办公室外,小辣椒也实在不耐烦了,她在卡车上,跳上跳下,也不知多少次,好几次,她走近办公室去张望,也看不出名堂来。

那一排士兵,仍然在办公室前,列队相候,小辣椒向那排长笑了笑,道:“怎么一回事?为什么不动手搬枪,我们还有别的事啦!”

那排长冷冷地道:“上头没有吩咐,我们怎么动?小辣椒讨了一个没趣,又不敢发作,只得又走了开去,站在卡车旁发闷。上校主任勉强笑了一下,道:“刘处长,我看大帅的已经到车站了,处长摇一个电话到车站去,也许能和大帅接触上!”

刘处长回头向万泰望了一眼,干涩着声音,道:“万……副官,你看怎么样?”

万泰的声音更干涩,道:“我看……不必了,他们两人一定快回来了!

万泰这一句话才出口,已听得摩托车的声音,远远传了过来。

万泰一听到急骤的摩托车声,他的心担得更多,因为他无法知道,那是孟刚和铁猴儿两人回来了,还是他们已坏了事,大帅派人到军火库来了!

摩托车声迅速地传近,简直连给万泰好好想一想的间隙也没有,摩托车声已传到了办公室外,接着,便是孟刚的一声高呼:“万副官!”

一听到了孟刚的声音,万泰心头的一块大石,登时落了地。接着,便看到孟刚和铁猴儿两人,一起走了进来。

看到只是他们两人回来,万泰心头,又打了一个突,而铁猴儿则已道:“万副官,大帅的公文来了!”他一面说,一面自袋中,将他搜到的那一叠文件,递给了万泰,还向万泰眨了眨眼。

万泰忙将那一叠纸张,接了过来,上校主任也是不胜之喜,忙道:“行了,有了公文,自然立时提枪,只消刘处长盖印就行了!”

万泰不知道铁猴儿是如何得了提枪的公文的,他一面翻看那些公文,一面手不禁有点发抖,那并不是他害怕,而是他在极度紧张之后的松弛。

他一张一张地翻过那些文件,等到他翻完,他不禁呆了一呆。

那的确是很多公文,但是,其中却并没有那单提枪的公文在!

他忙又急翻了一遍,脸上的神色,也渐渐变了样,孟刚和铁猴儿在一旁,也看得出情形不对劲来了,他们两人互望了一眼,道:“万副官,是怎么样?”

万泰已翻了两遍,其中并没有提枪的公文,那时,连他也不知该怎么样了!

上校主任望定了万泰,看万泰还不将公文交给他,他脸上也不禁现出奇怪的神色来。

万泰吸了一口气,抬起头来,铁猴儿苦笑着,道:“莫不是我们忙中有错?”

万泰并不出声,只是低下头去,在刘大麻子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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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生死一发

万泰在刘大麻子耳断所说的话是:“事情不成了,我们先走!”

刘大麻子站了起来,道:“我先走了!”

上校主任满险皆是疑惑之色,道:“刘处长,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刘大麻子怒道:“你别管了!”

孟刚和铁猴儿两人,这才知道自己白辛苦了一场,他们苦笑着,和万泰三人,拥着刘大麻子,向外便走,上校主任迟疑了一下,送了出来。

上校主任才送到办公室门口,便听到电话铃陡地响了起来,秘书一拿起电话,就叫道:“主任,大帅电话!”

上校主任忙转过身去,秘书的叫声,万泰他们,是全听到了的,一听到了“大帅电话”四字,他们的脚步,陡地加快。

孟刚和铁猴儿两人,直拥着刘大麻子,奔到了卡车的旁边,小辣椒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只看孟则和铁猴儿两人,面色大是不对。

小辣椒机灵,立时打开了卡车车箱的门,万泰向她做了一个手势,这时,只听得上校主任,在办公室中,一叠声地说着“是”字。

万泰奔到了刘大麻子的车旁,道“快!”

他才说了一个字,上校主任已经神色紧张地自办公室中,奔了出来,挥着手,叫道:“刘处长,慢走!”

刘大麻子在一惊之下,几乎整个人都软了!他身子一幌,一个踉跄便向旁跌了出去,孟刚就在他的身边,一伸手就将他架住。

万泰才奔到车子旁边,一听到上校主任叫他们别走,他也怔住了,霍地转身来,手已按在腰际盒子炮的枪把子上。

孟刚和铁猴儿两人胆子虽大,可是在那样的情形下,也不禁变了色,孟刚一面架生了刘大麻子,也已抽出了枪来,抵住了刘大麻子的背脊。

这本是在一刹那间发生的事,上校主任已经接着叫道:“大帅才来了电话,催运枪支到北大营去!”他一面说,一面转过头去,对那排站在门口候命的士兵喝道:“你们在那里站着干吗?还不快去搬运!”

那排长立时下了命令,一排士兵,便奔了开去。

突然之间,事情又有了那样的变化,真令得万泰,莫名其妙,连孟刚和铁猴儿两人,也怔住了出不得声,万泰连忙走向前,在孟刚的手腕上轻轻一碰,孟刚忙将手中的枪收了起来。

上校主任已来到了刘大麻子的面前,陪着笑,道:“刘处长,真对不起,兄弟实在太认真了些,但是大师的吩咐,却也不敢违命!”

刘大麻子只是翻了翻眼晴,并没有出声,他并不是搭架子,不想回答,而是他的心头,实在惊骇太甚,根本无法说得出话来了!

万泰在一旁,唯恐上校主任疑心,忙道:“主任太客气了,主任负此重责,理当如此!”

上校主任还在看刘大麻子的验色,但这时刘大子的神色,也渐渐缓过来了,居然也能和上校主任,敷衍几句,上校主任奔来奔去,那一排士兵,迅速地在库中,将枪枝,弹药,搬了出来。

前后还不到一小时,两卡车上,已装满了木箱,万泰,孟刚,铁猴儿和小辣椒四人,越来越是兴奋,金大帅又来了一次电变压器催促,孟刚低声对万泰道:“万大哥,真是鬼使神差,金大帅竟会打电话来!”

万泰捏着拳,道:“我还是想不通,那是何道理。”

铁猴儿笑道:“那还不明白?金大帅本来就差人来取枪,他怎知道那人在半道上,着了我们的道儿!”

孟刚笑道:“别自吹自跨了,一个大字也不认识,连哪份是取枪的公文都不认识,差点儿没误了大事!”

铁猴儿缩了缩肩,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金大帅是派他的副参谋长来取枪枝的,副参谋长将取的公文,放在车中的一个秘密所在,孟刚和铁猴儿两人,却是在副参谋长的身上搜了搜,他们两人,加起来,斗大的字,不认识一担,自然不知道他们到手的文件之中,根本就没有大帅的公文若是他们早知道没有,再在车中找一找,倒一定可以找得到的。可是他们以为一定是在副参谋长的身上了,是以急急地赶了回来。

等到赶了回来之后,文件交到万泰的手中,才知道根本没有大帅的公文。事情到了这一地步,可以说已经完全失败,他们能够全身而退,是幸事却不料就在他们想退之际,金大师已赶到了北大营,金大帅一到营地,正赶上他的谪系部队,赶到省城,开进了营地之中。

大帅一面和第三师的高级军官见面,还唯恐副参谋长赶到军火库之后,上校主任会拖延时间,是以又亲自摇了一个电话。

金大帅做梦也想不到,他那个电话,却帮了万秦他们的大忙!

因为金大师在电话中,只吩咐上校主任,他来的人一到,立即就起运那三千支新式步枪和子弹,却未曾说明是派了谁来。

而上校主任一听,自然而然,以为来的人是刘大麻子,是以就在刘大麻子要离开之际,将他留住,命人搬运枪械,而且还向刘大麻子,陪尽了小心!

看着枪械已运得差不多了,万泰沉声向孟刚,铁猴儿两人道:“我先到车站去,看看他们准备得怎样了,你们随后就来!”

孟刚点头道:“行!”

万泰握着孟刚和铁猴兄两人的手,三个人的手心,都紧张得直冒汗。

万泰道:“千万小心!”

恰好在这时,上校主任又兴冲冲走了过来,万泰向大麻子行了一个敬礼,道:“报告处长,大帅心念,我先去报告大帅,枪枝随后可到,处长看可好!”

刘大麻子一叠声道:“好!好!”

万泰走开几步,翻身跨上了一个摩托车,身子一纵,发动了车子,疾驰而去。

那时候,枪枝弹药,也装得差不多了,刘大麻子回头向孟刚望了一眼,孟则笑着,在他耳际道:“刘大麻子放心,这回多亏了你,一等我们离开,你就没有事了!”

虽然孟刚那样说了,但是刘大麻子的一颗心,仍然悬在半空之中!

× × ×

火车站附近很静,只有一辆火车头,在缓缓移动着,自铁轨上倒退了开来,退到了叉路口,有几个壮汉,自火车头上跳了下来,将一节车皮,挂在车头上。

在火车头中,另外有两个壮汉,一个在向锅炉中铲煤,另一个注视着仪表。

那铲煤的略歇了歇手,抹着汗,抬起头来,道:“怎么样?”

注视仪表的那个摇了摇头,道:“压力不正常,现在也没有办法可想,车驶得慢还行,快了就不行了!”

铲煤的那个苦笑了一下,那一个扳下了杠杆,车头又缓缓向前,驶出了几十码,来到了月台的旁边。

那时,在车站的建筑物中,一个穿着制服的人,走了出来,老远就大声叫道:“喂,你们干什么?

两个在车皮上的壮汉,跳了下来,道:“站长,刚才有人来吩咐,要准备一节车。”

站长怒道:“什么人?”

那两个壮汉爱理不理地道:“谁知道是什么人,只知道他披着老虎皮,能不听他的话么?”

站长“哼”地一声,道:“你们别胡乱开车,我去问一问司令部!”

站长才一转身,一阵摩托车声,传了过来,万泰已经驾车疾驰而来,那几个壮汉互望了一眼,万泰自车上一而下,大声喝道:“车头准备好了没有?”

站长连忙迎了上去,说道:“你是哪一个单位的?”

万泰斜着眼,瞧了站长一眼,道:“军需处的,你是什么人?”

站长道:“我是站长。”

万泰陡地咆哮了起来,道:“他妈的,东西都快运来了,你当站长的,还在这里闲磕牙?还不快去找人来搬运,迟了枪毙你!”

万泰一咆哮,那站长铁青着脸,一声也不敢出,直到万泰叫嚷完了,他才连声说道:“是!是!”

万泰“哼”地一声,站长转过身,急急走了开去,那几个壮汉互望了一眼,各自扮了一个鬼脸,一个笑道:“万大哥,你真行!”

万泰急忙“嘘”地一声,道:“别出声!车子可以用么?”

一个壮汉道:“可以,但是不快!”

万泰皱着眉,道:“能驶出百八十里去?”

那壮汉道:“这还可以,但是什么时候会停下来,却是谁也不能说。”

万泰苦笑一下,道:“没有办法,只好将就着了!”

他们在说着,十几个人搬夫,已在站长的带领下,走了过来,跟在站长后面的,却是一个连长,那连长来到了眼前,向万泰行了一个敬礼。

万泰懒洋洋地还了一礼,那连长道:“我负卖守卫车站,长官是——”

万不等他讲完,就道:“军需处的。”

那连长答应了一声,却又道:“军需处的几位长官,常来车站,长官是——”

他一面问,一面脸上充满了疑惑的神色。

但是万泰却根本没有将他放在心上,只是冷冷地道:“我们处长,随后就来,这次是秘密任务,你有什么不明白的,问处长好了!

那连长碰了一个钉子,脚跟一靠,“拍”地立正,道:“是!”

就在这时,两辆卡车,已经疾驰了过来,到了月台边,停了下来。

卡车一停,孟则先下,接着,铁猴儿“扶”着刘大麻子,也下了车,那连长一看到刘大麻子,奔过去行了一个敬礼,就走开去了。

万泰忙道:“快,快搬货!”

十几个搬运工人,立时列成了队,有的上了卡车,有的上了车皮,将一箱一箱,沉重的枪枝弹药,搬到了火车的车皮之上。

万泰不住地搓着手,四周围的守军,虽然全投以好奇的目光,可是也没有行动。

万泰来到了小辣椒的身边,道:“等货卸完之后,你带着车子回去!”

小辣椒佻皮地一笑,道:“万大哥,事情成了,想指开我啊,那可不成,我你们一块去!”

万泰道:“洪姑娘,事情还没有成,再向前去,更是危险!”

小辣椒一眉,道:“危险可吓不倒我,刚才在曾家祠堂,还不够危险么?”

万泰呆了片刻,小辣椒又道:“我着那两畅车,先回队部去就是了!”

万泰回头,向孟刚望了一眼,孟刚也只有无可奈何地了挥手,耸了耸肩,表示他实在没有办法,可以说得服小辣椒!

万泰看到孟刚这样的神情,也就只好苦笑了一下。

这时侯,一箱一箱的新枪,弹药,在向火车车皮上面搬上去。

这时候,在北大营中,金大帅第三次抓起了电话。

第三师的师长,副师长,参谋长,和金大师的参谋长,都是全身戎服,金大帅的腰际挂着马刀,他一转身,马刀碰在桌子上,发出了“拍拍”的声响。

他抓起电话来,参谋长就替他摇着,大帅一面骂着人,一面道:“替我接军火库,王主任,怎么还没有到,出了什么岔子?”

上校主任在军火库,刚松了一口气,又接到了金大帅的电话,道:“大帅,快到了,半小时之前出发,是刘处长亲自押运的!”

金大的陡地一呆,道:“你放什么屁,谁叫刘大麻子来的,我派的是副参谋长!”

上校主任在刹那之间,几乎整个人都个僵住了,他一开口,讲的话无法连贯起来,他道:“大……大……帅,是处长带着独立第一团的卡车来的,我……没有见到副参谋长。”

金大的怒吼道:“见你的鬼,走了多久?”

上校主任道:“有……有半小时了!”

金大帅“拍”地放下了电话,脸色铁青,转身来,参谋长忙问道:“怎么了?”

金大帅道:“活见鬼了,刘大麻子怎知道我要取枪枝到这里来?派机动部队,沿途去看看!”

参谋长一声答应,第三师的副师长,已一个转身,奔了出去。

在营地上,第三师的官兵,正列队等侯着,准备听金大帅的训话,金大帅是准备等那批枪械运到之后,当从打开,分配下去,然后再训话,勉励一番,提高士气的,可是现在,枪械却不知到何处去了!

在第三师的机动部队,奉命出发之后,金大帅一拾头,道:“独第一团的洪团长,不是也来了么。

参谋长忙道:“是!”

金大帅道:“找他来!”

参谋长到了门口,向一个副官招了招手,不一会,洪团长便走了进来。

洪团长虽然是省城之中的地头蛇,横行不法惯了的,可是这时,进了这间房间,房间中全是赫赫有名的将军,手握重兵的魔王,他也只有战战兢兢,将身子挺得笔也似直地站着。

金大帅慢吞吞地道:“洪团长,刘大麻子曾向你要了两辆车,到军火库去枪?”

洪团长听得陡地一怔,说道 :“报行大帅,没有。”

金大帅“拍”地在上击了一掌,厉声道:“可是,你属下有两辆车,到军火库去,运走了一批枪!”

洪团长的额上,已沁出了汗来,他想起了他的女儿小辣椒要去了两辆车的事来,双腿不由自主,正打着战,张大了口,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参谋长在一旁冷笑道:“洪团长,大帅在问你,完竟是怎么一回声?”

洪团长好不容易,才挤出了一句话来,道:“我……实在不知道!”

就在这时,电话铃响了起来,参谋长一把抓起了电话,连声“啊”,“啊”,神色又惊又怒,大声道:“大帅,副参谋长的座车,翻在路边,他带去的人,都受了伤,有人在半路截劫!”

金大帅发出了一声怒吼,重重一脚,踢在笔直地站在面前的洪团长身上,踢得洪团长的五官,挤在一起,可是仍然笔挺地站着,一动也不敢动。

金大帅转过身来,喝道:“还站着干什么?全城戒严,封锁一切交通要道,随我回去!”

金大帅旋风也似,走出了房间,洪团长仍然笔直地站着,金大帅一出房间,洪团长才吁了一口气,就听得金大帅属厉声道:“将这账王八蛋扣起来,我看,就是他在从中捣鬼!”

洪团长一时之间,还未曾弄明白金大帅骂的“混账王八蛋”是什么人,两个副官已经走过来,狠地扭过了他的手臂。

× × ×

在火车站,火车头喷着白烟,颤动着,“卡察”,“卡察”响着,已在缓缓离站去。

火车头后面的那节车皮上,不但载满了木箱,而且还覆上了油布,孟刚,铁猴儿,小辣椒和万泰,四个人坐在油布上。

车头的速度,渐渐增加,风也劲了起来,风拂着他们的头发,使得他们四人,看来更是意气昂揭,一出了车站,孟刚就哈哈大笑了起来,掀开了油布,对被盖在油布下的刘大麻子道:“喂,大麻子,这一次,可真是委曲你了啊!”

刘大麻子声道:“你们……车在向南驶,你们快放了我,求求你们!”

孟刚道:“心急什么,再远些,自然会放你的。”

刘大麻子急得几乎哭了出来,道:“好汉,你放了我,说什么都行,你要钱,只管说!”

铁猴儿“哼”地一声,道:“睁大你的贼眼瞧瞧,我们是要钱的人家?”

刘大麻子闭上了眼睛,脸色青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小辣椒在一旁插口道:“我也不明白,我们不为钱,为了什么?”

万泰大笑着,高声说道:“洪姑娘,你总会明白的!”

小辣椒笑了起来,道:“这三千多支枪,金大帅的宝贝得什么似的,听说他许了日本人很多好处,才得到了手,每天都得到军火库去放上几枪,这一下子,他不知该跳到什么样了!”

万泰,孟刚和铁猴儿三人,也一起笑了起来。

小辣椒可料得不错,金大帅真是暴跳如雷,他的座驾车,风驰电掣,回到了大帅府,他真是一路跳了进去的,见到他的人,每个人都捱了他的一脚。

然而,金大帅尽管暴跳如雷,办事倒是很快,那两个洪团长手下的司机,立时被抓了起来,一问,就问出了枪是运到了火车站,而车是在向南驶去的。

金大帅双手紧紧地握着拳,怒吼着,道:“要是叫他们逃得出我的手心,我也不姓金了,哼,吩咐下去,抓活的,我要看看,是几个怎么三头六臂的家伙,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参谋长早已接通了城南防地的电话,一叠声地下着命令,洪团长也被五花大绑,绑到了大帅府,洪团长一见了他那两个部下,便哭丧着脸,道:“你们,你们……”

那两个士兵叫道:“团长,是辣椒姑娘叫我们到军火库去的,我们绝不知情!”

洪团长面如土色,连连顿足,金大帅在一旁,不住冷笑,道:“洪团长,倒看不出你还有那么一个英雄女儿,来人,拉出去枪毙!”

洪团长早已吓软了,进来两个侍卫,就将他拖了出去,金大帅怒道:“全拉出去!”

那两个士兵叫道:“大帅,我们是寃枉的,寃枉啊!”

金大师早已转过身去,又有侍卫走了进来,将那两个士兵也拖走了。

金大帅气呼呼地坐了下来,参谋长趋前道:“王主任在外侯见!”

金大帅冷笑一声,道:“他干的好事,叫他进来!”

参谋长走了出去,不一刻,就陪着满头大汗的上校主任,一起走了进来。

金大的一言不发,只是看在上校主任,上校主任的双腿在发抖,金大师望了他牛晌,才冷笑着道:“这一批枪,要是到了敌人手中,你就替我去打头阵!”

上校主任颤声道:“大帅——”

金大帅一声怒吼,喝道:“滚出去!”

上校主任苦笑了一下,诺诺连声,退了出去。

城南的防地司令官,在一接到了命令之后,就派出了一连人,赶到铁路线附近去,火车头在那时,已经驶离了省城,有三四里了。

火车头向前驶着,万泰在油布上,摊开了一幅地图,仔细地查看着。

孟刚,铁猴儿,小辣椒三人,正在车上,嘻哈说笑,可是突然之间,他们的笑声,停了下来。孟刚立时叫道:“万大哥,你看!”

万泰抬头看去,也不禁呆了,铁路两旁的田野上,两队骑兵,正疾冲而来,骑兵虽然隔得还远,可是枪声听来,已轻很清脆了!

万泰忙道:“快找地方掩蔽!”

他一个翻身,翻了下来,拉住支柱,进了火车头。火车头中,炉火融融,映得两个壮汉,满面通红,万泰道:“快,追兵来了!”

一个壮汉望着仪表,为难地道:“万大哥,快不了!”

万春急道:“快不了也得快,让追兵追上,什么都完了,快!”

他一面说着,一面又翻出了火车头。

这时,火车轰隆,轰隆地响着,车身颤动着,向前的去势,显然快了不少,可是也震动得实在厉害。追来的两队骑兵,已经迸成一队,就在铁路的两旁,距离火车只有三十多码,一面追,一面在放着枪。

孟刚,铁猴儿,小辣椒三人,都伏在箱子后面,正在迎击着。

骑兵队中,不住有人中枪跌翻下马来,滚在路边,孟刚,铁猴儿两人,打得与高采烈,当追兵之中,有人跌了下来,他们就大声高呼。

万泰就在那时,在车皮的旁边,拉着油布上的绳子,迅速向前走了过来,铁猴儿一回头,看到了万泰,忙叫道:“万大哥小心!”

他这一句话才说出口,只见万泰的身子,突然侧了一侧,一只手仍然拉住了绳子,可是一只脚却已经踏了空,在他的胸前,一缕鲜血,沁了出来。

铁猴儿大吃了一惊,连忙转头,拉着绳子,向前走去,来到了万泰的身前,万泰那一只手,拉住了绳子,显然是支持不住了,铁猴儿一到了他的身前,就将他死命抱住,叫道:“万大哥!”

万泰喘着气,这:“叫火车驶得再快些!”

铁猴儿大声叫道:“再快些!”

一个壮汉探出头来,道:“不能再——”

他下面的话还未说出口,有两个军官,骑着马,已快追到了火车后面,一齐放枪,那壮汉身子一侧,就从火车头中,直跌了下来。

铁猴儿一咬牙,连发了两枪,当真是无虚发,那两个军官已被轰下马来。

铁猴儿扯开了油布,将万泰塞在油布缝中,万泰用手掩住了伤口,铁猴儿又爬回孟刚的身边,大声道:“不行,得将刘大麻子拉出来挡驾!”

他一面说,一面身子俯伏着向前爬去,可是当他爬到了刘大麻子的上面,开油布一看,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刘大麻子的身上,少说也中了六七颗流弹,早已经呜呼哀哉了!

铁猴儿骂了一声,用力一推,将刘大麻子的尸身,推下车皮去。

那时,火车越来越快,后面追来的骑兵,本来就已经追不上了,他们追到刘大麻子的尸体之前,又勒了勒马,火车去得更远了!

孟刚和铁猴儿两人喘着气,孟刚道:“快看万大哥!”

他们一齐转回身去,和小辣椒一起,来到了万泰的身边,万泰握住了他们的手,道:“只消再驶出三十里,就是我们的防地,你们……千万要将枪送到,负责接的,是……是一位……”

他说到这里,已是出气多,入气少,孟刚和铁猴儿两人,怔住了出不得声,倒还是小辣椒机灵,忙道:“负现接应的是谁?”

万泰张大了口,看他的样子,像是竭力要说出那负现接应的人名字来,可是他张大了口,在他的口中,只发出“呵呵”的声音来。

接着,万泰的身子,陡地向上一挺,已经断了气。

孟刚和铁猴儿两人,难过地转头去,火车仍然在向前疾驶着,好一会,孟刚和铁猴儿才回过头来,万泰的双眼,仍然睁得老大,铁猴儿用手轻轻地抚着万泰的眼皮,令他的双眼合上。

小辣椒皱着眉,道:“我们怎么办?”

孟刚道:“什么怎么办,到了如今,还能退回去么?你没听到万大哥咐了什么?”

小辣椒眨了眨眼,没有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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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昨天 22:10 | 显示全部楼层
还有三章未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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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昨天 22:13 | 显示全部楼层
chenwk 发表于 2025-7-11 22:10
还有三章未完成

终于得见无名英雄列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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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5 小时前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六章 勇将成仁

铁猴儿道:“我们还未出得金大帅的防地,刚才有追兵来,前面一定还有人堵截!”

孟刚道:“我们加快速度前驶,他妈的硬冲过来!”

铁猴儿身子一翻,翻进了火车头,那壮汉抿着嘴,仍然不住地在铲煤,铁猴兄沉声道:“万大哥死了!”

那壮汉一言不发,只是疯了一样,不住地一铲又一铲,从炉中加着煤,铁猴儿忙道:“还能快些么。”

那壮汉抬起头来,在他的面上,现出了一个凄惨的笑容来,道:“看老天爷的罢了!”

也就在那时,车皮上的孟刚,大声叫道:“快停车,前面的路基断了!”

那壮汉抬头一看,怪叫道:“快跳车吧,来不及了!”

他用力一推铁猴儿,铁猴儿身形纵起,自火车头中,直跳了出去。

铁猴儿的身子在半空翻了一翻,双手抱着头,落地之际,一连打了几个滚,身子一挺,便站了起这时,他已离了火车,再去看火车时,自然看得请楚,只见火车颤动着,仍在向前疾冲了出去,而在前,三四百尺处,整个路基,坍陷下去,有三四丈长的路轨,都被撬了起来,不是当地防军故意破的,便是有人了偷了铁轨拿去卖了。

铁猴儿站起了身子之后,双手摇着,大叫了起来,只见那壮汉也自车头中爬了出来,爬到了车头和车皮连接的所在,他在向孟刚扬手大叫。

那壮汉在叫些会么,铁猴儿却听不清楚,他只听得小辣椒的尖叫声。

别看小辣椒平时,天不怕地不怕,但到了这时候,地却也吓白了面。

铁猴儿起顺着铁路,向前疾奔,一面叫道:“小辣椒,快跳下来,快跳!”

小辣椒几乎哭了出来,这:“我不敢!”

铁猴儿一面奔,一面骂道:“他妈的,你不是小辣椒么?小辣椒也有不敢做的事,快跳!”

小辣椒被铁猴儿一激,一横心,咬着牙,自车皮之上,向下跳了下来,她身子跳到了地上,随着火车前进的方向,骨碌碌地连翻了几下,滚出了十来尺,才不动了!

铁猴儿看到这种情形,吓了一大跳,连忙跑了过去,急叫道:“小辣椒,小辣椒,你怎样了?”

在仍然疾冲向前的火车上,那壮汉自火车头中出来之后,就向孟刚大声呼叫着,他叫的话,铁猴儿跟着火车在奔,没有听到,但是在车皮上的孟刚,却是听到了的,那壮汉是在叫:“来,快帮我将钩子拉出来!”

孟刚向前爬着,也爬到了火车头和车皮的联结处,那壮汉手中拿着,用力敲车头和车皮联结的钩子,孟刚双手拉着钩子,用力向上一拔。

孟刚将那钩子一拔了出来,车头和车皮,便已分了开来,那壮汉的身子,挂在车头上,车头和车皮才一分开之际,几乎两者之间,没有会么距离,但是车头仍在向前冲着,转眼之间,便有了距离。

那壮汉向孟刚扬着手,疾声叫道:“快往下跳去!”

孟刚一挺身子,向下疾跃了下去,他这一跳,跳得十分远,跳过了路基,滚跌在路旁的草地上,连滚了两滚,才站了起来。

当孟刚站起来之际,也就是铁猴儿奔到了小辣椒的身边,高声呼叫小辣椒的时候,铁猴儿叫着,小辣椒仍然双手抱着头,缩成了一团,急得铁猴儿伸手去拉住她抱住头的双手。

小辣椒这才慢慢地伸起头来,道:“我的啊,我算是还活着么?”

铁猴儿又是高兴,又是好笑,忙道:“你当然还活着,看,孟大哥也跳下来了!”

铁猴儿和小辣椒两人,一齐向孟刚奔了过去。

但是,他们才奔出了七八步,便呆住了,只听得惊天动地的一下巨响,疯马也似,向前衡出的火车头,已然冲出了路基。

火车冲出了路基,斜斜向下冲了下去,冲过了一片田地,又是轰地一声响,冲进了一个满是浮萍的池塘之中,只见白汽,水烟,一起冒了起来,骨都都的水泡,也冒之不已,转眼之间,火车头便沉了下去!

那时,那节车皮,仍然在路就上滑行,虽然速度不如火车头那么快,但是也一定要滑出路基去的,孟刚突然大叫一声,向前奔了过去。

铁猴儿急叫道:“孟大哥,别了,怎拉得它住?”

孟刚听得铁猴儿的叫唤,陡地站定了身子,的确,火车在铁轨上滑行,不要说是一个人,就是十个人,一百个人,又如何拉得住?

火车车皮向前滑行着,发出隆隆的声响,孟刚,铁猴儿和小辣椒三人的心,直往下沉!

他们经历了那么大的危险,弄到手的那批枪,眼看就要完了!

他们呆立着,他们只是呆立了极短的时间,“轰”地一声巨响,那节车皮,便也冲出了路基。

只不过,火车车皮,冲出路基的方向,和火车头不同,火车头是向左冲,冲进了那个小湖中,而车皮则是向右冲,才一冲下路基,就撞向几间土房,再是一声巨响,将那几间土房子,一起冲坍,车皮陷进了土屋之中,尘土扬起老高来。

孟刚,铁猴儿和小辣椒三人,呆立着,眼看那节车皮,冲进了土屋之中,被土泥,砖瓦,盖住了一大半,小辣椒摊开着手,道:“好啊,玩意儿完了!”

铁猴儿陡地跳了起来,大叫道:“没有,没有完!”

孟刚道:“怎么没有完?”

铁猴儿道:“火车头呢?”

孟刚着眼道:“掉进湖中去了,开车的那位大哥,也未及跳得出来。”

铁猴儿道:“是啊,我们眼看它掉进湖中去,自然知道,可是你看看!”

铁猴儿伸手向那个小湖一指,孟刚和小辣椒两人,顺他的指看去,只见被火车头冲得开了花的湖水,已经复了平静,四下散开去的浮萍,也渐渐地聚了拢来,竟是一点看去未曾有一台火车头掉了下去!

孟刚怔了一怔,这:“铁猴儿,你在想甚么?”

铁猴儿又向右一指,道:“你看,车皮也被土屋遮了一大半,再拨弄些砖瓦上去,可以将车皮全遮住,我们先将东西存在这里,穿过金大帅的防地,前面去找人!”

孟刚“呸”地一声,道:“你在做梦啦,金大帅会找不到?”

铁猴儿道:“我有办法叫他们找不到,孟大哥,你快跟我来,小辣椒,你留在这里,你看,有几墙堵快倒了,使出你吃奶的气力,将它推倒,将车皮盖起来!”

铁猴儿一面说,一面已向前飞奔而出,孟刚一时之间,还不知道铁猴儿是要去干什么,但是,他一看到铁猴儿向前奔了出去,他也立时转身向前奔。

铁猴儿和孟刚两人,就在铁轨的中心,向前奔着,跳着,像是两头豹子一样,他们一根枕木又一根枕木,跳了过去,不一会,便奔出了将近一里,他们是向着省城,奔了过去的。

在奔出了里许之后,铁猴儿停了下来,喘着气,道:“看,这里有一台摇车,快抬上来,好啊,还有几柄鹤嘴锄,够我们用了!”

孟刚奔下了路基,和铁猴兄两人,将那架摇车,抬上了路轨,又各人拣了一柄鹤嘴锄,上了摇车,两人合力按下摇车的杠杆,摇车发出隆隆的声响,向前滚动了过去,这可比他们奔跑,快得多了!

转眼之间,又摇出了两三里,孟刚和铁猴儿两人,已是满头大汗。

铁猴儿停了手,摇车停了下来,铁猴儿抹着汗,道:“就这里,趁追兵没有来,我们快动手!”

孟刚骂道:“铁猴儿,你究竟想干什么?”

铁猴儿跳下了摇车,道:“在这里,将路轨撬坏一节,追兵追到这里,一定以为火车驶到此处,再难向前去,一定就在附近寻找,那里想得到他妈的,车皮是在三五里之外!”

孟刚听了,先是一呆,接着,便自车上一跃而下,紧紧抱住了铁猴儿,又笑又叫,道:“好贼猴儿,你主意真不少!”

他们两人,挥起鹤嘴锄,大锄向枕木锄去,不一会,便已起一块枕木来,两人合力抬起了铁轨,呼喝着,将铁轨抛向一边。

抛开了一根铁轨,又去第二条,足开了四条枕木,弄歪了三道铁轨,才住了手,孟刚道:“行了,我们快走!”

他们两人奔上了摇车,又用力摇着杠杆,摇车轰隆轰隆响着,直向前滚出去。

不多久,便巳回到了火车出事,路基塌陷的地方,孟刚和铁猴儿两人,齐声叫道:“小辣椒!”

随着他们的叫声,只见倒坍的土屋中,冒出了一个美人儿来,那人的脑后,还垂着一条又长又松的辫子,两人根本不认出她是小辣椒来了!

小辣椒拍着双手,道:“你们看怎样?”

铁猴儿和孟刚一起拾头看去,均不禁喝了一声采。

只见那四五间土屋,已全都坍了下来,看去,只见一列塌屋,那节车皮,已被塌陷在土屋之内,根本看不出来了!

铁猴儿笑道:“好,还得做点工夫,弄一些有草的泥来盖上,好叫经过的人,以为那是早已坍了的,已长上了青草,再不思疑其中另有乾坤!”

小辣椒道:“我早想到了,还有,那片被火车头掘起了的田地,也得修补一下!”

孟刚张开双手,向手中心吐了一口口水,搓了搓手,道:“快动手!”

铁猴儿早已奔进了那片田地,田中被火车头滚出几条极深的车痕,铁猴儿挥起丁字锄,将泥土全翻了起来,将车辙盖上。

× × ×

孟刚和铁猴儿才一离开被他们撬坏的铁路之旁不久,参谋长就带着一队骑兵赶到了。

一到了路轨断了的地方,参谋长便勒住了马,下令道:“散开!”

那一队骑兵,四下散了开来,参谋长是接到了刘大麻子的死讯,和骑兵已经发现了那节运走枪枝的讯息之后,立时赶来的。

他在赶来之前,已经下令前面防地,在铁路上拦截,算来,运枪枝的人,是万万飞不出天罗地网的,尤其追到这里,路轨断了。

火车没了路轨,等于是鱼儿没有了水,自然是再难前进的了。

可是,路轨在这里断了,火车呢,却不知道到什么地方去了。

陆军大学毕业的参谋长也不禁呆住了!

他带着骑兵,是沿着铁路,一直向前追来的,绝未曾见到火车的影子,只是见到了一个火车司机的尸体,和许多被击毙的骑兵,刘大麻子的尸体,则被拾到了高地上,用一块军毯盖着。

火车自然是继续向前驶的,驶到这里之后,怎么会突然消失了呢?

火车难道飞上了天?

跟着参谋长一起来的骑兵营长,也在参谋长的身长发着楞,问道:“参座,火车到那里去了?”

参谋长沉声道:“四下散开搜寻,通讯兵!”

两个士兵策马过头,翻身下马,他们的身上,背着两个老大的布袋,腹际也围着爬杆的绳索和踏板。

参谋长道:“快接通电话,和帅府联络!”

骑兵营长已下了令,骑兵分成一小队一小队,四下奔驰着。

但是,铁路两旁,除了一小片林子,和远处有一个早已因为兵荒马乱,而没有人住的村子之外,一望平阳,都看得出,绝没有可以藏得下一个火车头,和一节车皮的地方!

可是骑兵既然奉了命,却也不敢偷懒,还是不停地在策来驰去。

参谋长看到了这种情形,自己心中,也不是味儿,只得跺足骂通讯兵,事情做得太慢。

骑兵营长偏还不识趣,近来道:“参座,再追到前面去瞧瞧如何?”

参谋长“呸”地一声,道:“路轨在这里断了,火车飞得过去?”

骑兵营长碰了一个钉子,心中咕嘀着,“火车要是不能为去,那么,到那里去了呢?”

只不过他心中虽然那么想,口中却是不敢讲出来,只是一连答应了六七下“是”字。

这时,通讯兵爬上电杆,驳通了电话,将线拉了下来,参谋长到了电线杆下,拿起电话来,就听金大帅的声音,金大帅叫着他的名字,道:“可是追到了?活捉了那些王八蛋没有?

参谋长苦笑了一下,咽下了一口口水,道:“帅座,没有追到!”

金大帅的声音,凶得像是他整个人,都要从电话中的扑了出来一样,他咆哮着道:“怎么会没有追到?”

参谋长忙道:“追到这里,路轨断折,但是火车却踪影不见!”

金大帅怒道:“路轨断折,火车必然翻覆,定在附近,还怕找不到么?”

参谋长苦笑着,这:“附近一片平原,实在没有火车的踪迹。”

金大帅更是怒,道:“莫非还要我亲自前来么?”

参谋长硬着头皮,道:“帅座,若非帅座亲临,只怕谁也不明白!”

金大帅呆了一呆,道:“叫第四师部队,自防地向北沿路推进,我不信火车会飞上天去,你别走,我亲自前来看看。”

大帅放下了电话,参谋长将电话交到了通讯兵的手中,道:“接第四部部!”

通讯兵连忙答应着,参谋长铁青着脸,背负着手,踱来踱去。

这时,天色已渐渐黑下来了!

等到天色黑下来之后,孟刚,铁猴儿和小辣椒三人,可以说是筋疲力尽了。

他们在小湖边的草地上,不住地喘着气,孟刚瞪了一眼,道,“万大哥也算是英雄人物,怎料会死在半途,小辣椒,你将他葬在何处了?”

小辣椒道:“没有葬,推倒一堵土墙,就将他埋了,有什么办法?现在我们怎么办,别说肚子饿了,连累也将我们累死了!”

铁猴儿道:“这里离南镇只怕不远了,我们先到了南镇再说!”

小辣椒着啊,这:“走去啊!”

孟刚笑了起来,道:“最好用一顶花轿,将你拾到南镇去!”

小辣椒跳了起来,啐道:“就是你狗嘴口里不出象牙,铁猴儿也比你好!”

铁猴儿笑道:“嫁鸡随鸡,嫁狗隐狗,嫁着铁猴儿满山走,你要走么?”

小辣椒恨得咬着牙,向铁猴儿一脚踢去,铁猴儿打了一个滚,一跃而起,孟刚也跳了起来,三人追逐着,拣着小路,向南奔去。

他们虽说做了那么多事,但是在他们体内,精力彷佛是无穷无尽的,躺在草地上不住喘气时,看来好像再也不能动了,但是一向前奔走,却又像是生龙活虎一样!

第四师的师部,就在南镇。

南镇是省城以南五十里的重镇,扼省城的咽喉,也是金大帅布防的重地,工事,壕沟,全部筑在南镇以南的田野上,第四师重兵布防,要是南镇的防钱一破,那就只好退守省城了!

南镇由于有第四师的官兵布防,一时之间,畸形繁荣起来,一入夜,街道两旁,到处全是路灯,照得街道上明幌幌地,行人摩肩接踵,大都是军人,也有地方上混世的大爷,更有不少打扮得花枝招展,招蜂引蝶的女人。

第四师的师部,设在南镇大绅,周处仁的家中,周处仁还和师长陈代民攀了交情,拜了把子。

天黑之后,几辆汽车,驶进了南镇,车前有马队开道,车后又族拥着骑兵,等到车子一进了那所巨宅,骑兵立时四散布防。

镇中的人都传说着,金大帅到了南镇。

传说没有错,的确是金大帅到了南镇。

金大帅先到了路轨被撬断处,和参谋长会合,然后,等第四师的一团步兵开到,报告说沿途并未见到有火车之后,他才带着参谋长,直驶到南镇来的镇。

第四师师长陈代民一听是大帅来了,忙迎了上去,可是大帅的车子直往里驶,害得他堂堂师长,只好跟在大帅的车后跑步。

大帅的车子,停在大堂前,马弁跳下来,打开了车门,金大帅一躬身,出了车子,陈师长喘着气赶到,金大帅一伸手,握住了陈师长的手,道:“代民,来,有些话,我们进去说!”

金大帅在省城中,失了那批新型的步枪,这件事,陈帅长也早已知道了,这时大帅突然来到,他心中也正在七上八下,忐忑不安,不知道大帅是来干什么。

这时,他看到大帅的神色虽然难看,但是对他的态度,倒像是很亲然,能被大帅拉着手一起走路,那实在是一种殊荣!

陈师长和金大帅直向前走,参谋长跟在后面,师部的高级军官,一律列队相迎,金大帅只是点点头,走进了大堂,各高级军官随了进来,参谋长却转身来,道:“各位请各回岗位!”

一听得参谋长那么说,各人便知道大帅和师长有极机密重要的事相商,是他们不便参与的,是以他们一起站住,眼看着大师,参谋长和师长三人,走进了小客厅,大帅的两个副官,四个马弁,在门口一站,虎视眈眈地望着各人,各人也就搭讪着散了开去。

一进了小客厅,金大帅坐了下来,他坐了下来之后,道:“你们两人坐!”

参谋长客气了一下,也坐了下来,陈师长却不敢坐,道:“理应何侯大帅!”

金大帅的笑了一下,道:“代民,不敢要你伺候,只要你不抽我后腿,那就好了!”

陈帅长一听得大帅那样说,连脸都青了,忙道“大帅,属下……属下……”

他一时之间,也不明自有什么地方得罪了大帅,令得大帅起疑,是以根本不知如何分辨才好,金大帅则缓缓地道:“本来,那三千支步枪,要来装第三师,其他各师,看了自然不免眼红些,但是只要第三师打了胜仗,这种枪,还会少了么?日本人还答应给我大山炮啦!”

陈师长一听得大帅那样说,更是心中发毛,因为听大帅的话,分明是疑心他看吞没了那三千支步枪,这事情,真是非同小可!

陈长师忙道:“大帅,我对于第三师获得新装备,并无不满之意。”

金大帅的面色一沉道:“好了,那么,将那三千支步枪,弹药还出来,第三师的士兵等着哩!”

陈师长急得几乎哭了出来,忙道:“大帅明鉴,属下怎有这个胆!”

金大帅的面色更阴沉,道:“代民,你想想,出省城,经南,全是你的防地,火车没有铁轨,何能行驶,不能行驶,难道能飞上天去?不是你属下官民搬走了,难道有那么大的神通?”

陈师长苦笑着,道:“大帅,这事非同小可,我怎能只手遮天?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金大帅的打了一个“哈哈”,道:“只怕到了水落石出之时,我已经不是你的敌手了!”

陈师长更是吃惊,手发着抖,一时之间,竟不知说什么话才好。

参谋长看看气氛很不对,便打圆场道:“代民,第三师得了新装备之后,其实也没有什么好处,去打冲锋,难免折兵损将。”

陈师长苦笑道:“参座,三千支步枪,我要是能吞得下,那真是神通广大了,我跟了大帅的这许多年,我的为人,大帅还有不知的么?”

金大帅虽然一上来,就一口咬定是陈师长吞没了那三千步枪,他甚至怀疑,整件事,根本全是陈师长在暗中主持的。

但是这时,他也不禁有点疑惑起来,陈代民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他干连长的时候,陈代民是他连里的勤务兵,跟着他一级一级升上去,当到了师长,照说,是不会玩那手把戏的。

可是,人心难料,人心难料啊!

金大帅沉着脸不出声,这事情变成了没有了局,陈师长苦笑着,这:“大帅要是不信,我宁愿交卸了兵权,仍像以前那样,追随大帅左右,服伺大帅。”

金大帅“呼”地一声,道:“好,今晚我在南镇过夜,明天一亮,你就跟我回省城去!”

金大帅那句话一说,陈师长这个第四师师长,可以说已经完了!

虽说这办法是他自己提出来的,但是陈代民心中的气苦,实是难以形容,他铁青着脸,答应了一声。

金大帅又道:“你师中的事,交给副手代看,带我去休息!”

陈师长又答了一声,带着大帅,走了出来,到了院子之中,南镇的大绅,已得了信,要来拜谒大帅,可是大帅一律挡驾。

当晚,陈长师就被留在大帅住宿的院子中,金大帅的特务营,将整座师部,围了个水泄不通,第四师的高级军官,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谁也打听不出,究竟是为了什么事来。

金大帅到南镇来,是为了什么,旁人不知道,孟刚,铁猴儿和小辣椒三人,却是知道的。

他们一进了南镇,就听得街头巷尾的人都在谈论着,金大帅的来了。

他们三人听到了这消息,互望着笑了一下,心中十分得意,因为他们做的事,竟连大帅的都惊动了,这可以说是他们以前,再也想不到的。

他们拐进了一个小菜馆,小菜馆的一角,呼五喝六,聚着不少人在赌钱,铁猴儿和孟刚两人,一看到有人赌钱,心头就有点发痒,可是他们腰际却又没有钱,两人一起向小辣椒望了过去。

小辣椒早已猜透了他们的心意,立时脸色一沉,道:“没有!”

铁猴儿笑道:“好姑娘,你是出了名的有钱,身上怎会没有十块八块的?”

小辣椒道:“是啊,有,宿着吃饭,伙计,快弄吃的来,快些!”

店小二走了过来,小辣椒一口气说了好几样食物,但是孟刚和铁猴儿两人,只是伸长了颈,望着那边的赌台,食物端上,两人心不在焉吃了几口,铁猴儿一抹口,道:“他奶奶的,没钱下注,去看看也是好的。”

孟刚道:“对!去瞧瞧!”

小辣椒硬起了心肠,不给就是不给,仰着头,不理会他们两人。

孟刚和识儿两人,翻身路过了板楔,挤了进去,只见洋油灯下,做的是一个彪形大汉,赌的是押宝,来上满是洋钱。

孟刚和铁猴儿看了几铺,心更是痒了起来,铁猴儿一翻手,将他那称“王蜂子”握在手中,向桌上“拍”地一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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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5 小时前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七章 勇突重围

铁猴儿一将那柄“王蜂子”向桌上一碰,所有的人,便全是一呆,这种小巧的手枪,当时极少见,铁猴儿是在金大帅之前的一个督军副官手中,赢过来的,那柄小手枪的柄上,还着象牙,极其名贵。

他一放下手枪,道:“押在二上!”

聚赌的有不少军人,一时之间,全向铁猴儿望了过来,一看他是穿的是马弁的制服,反倒更不敢得罪他了,要知道营长就是营长,可是马弁却是能大能小!

做庄的按住了宝盒,出不了声,一旁一个军官道:“兄弟,这玩意儿,能随便露眼么?”

铁猴儿嘻嘻!笑道:“能不能露眼,咱不知道,但是赏这柄枪给兄弟的人,却没说不能露眼!”

那年官道:“你跟的哪位长官?”

铁猴儿向着那年官翻了翻眼,道:“这可不能随便说,反正像你那样,绝支使不动我!”

那军官在大庭广众之间,受了铁猴儿这样的奚落,如何落得下台,立时拉下了脸来,这时,在一旁的孟刚,却大声向庄家喝道:“怎么样,不开宝?”

孟刚虽然也穿着马弁的制服,可是他身形高大,貌相英俊,另有一股慑人的气势,那军官的拳头已经伸出来了,一看到孟刚帮着铁猴儿,倒楞了一楞,不敢再动手了!那做庄的陪着笑,一时之间,实在不知该如何才好了!

要知道碰到了这样的情形,如果来生事的,是江湖上的亡命之徒,那么做庄的自然有一套江湖诀,可以应付过去,至多花掉几块大洋了事!

可是这时候,铁猴儿和孟刚,却都穿着军服,南镇驻着第四师,好几千官兵,若是一个个当兵的,全都来这样一手,那还能维持得下去么?

铁猴儿笑了笑道:“怎么样,可是我押中了吧,还不快开宝?”

那一旁,小辣椒低着头在狼吞虎咽,她肚子饿了,可也不去管孟刚和铁猴儿两人相闹,这时,她吃得差不多了,抬起头来,只听得一个人悄悄道:“快去请宪兵来,这档子时,我们压不住!”

随着那人的吩咐,就看到有两个人,掀着帘子,从后门走了出去。

小辣椒一看到那样的情形,心中不禁吃了一惊,他们三个人,并不是到南镇闹事来的,在他们身上,有着极重要的事要干!

如果宪兵一到,查出铁猴儿和孟刚两人,根本是冒牌的马弁时,那真是吃不了兜着走了!

小辣椒一想到这里,连忙站了起来,向前走了,那时,孟刚拉开了身边一个人,正撩起了衣袖,声势汹汹,在说庄家的不是,小辣椒来到了孟刚的身边道:“孟大哥,快走!”

那做庄的听得有人来劝架,心中一喜,可是听到出声的又是女人的声音,心中不禁一奇,忙向小辣椒看去,那做庄的本也是南镇的一霸,一看到小辣椒,失色道:“咦,这不是洪姑娘么?

小辣椒呆了一呆,向那做庄的笑了一笑,道:“这位……面生得很!”

那做庄的挤出了一个笑脸来,道:“自然,洪姑娘令尊是辑私队长,人人认得,小可算什么!”

做庄的那样说着,赌桌的一旁,忽然有四个大汉,霍地站了起来,一个疾声向做庄的喝道:“什么洪姑娘?”

做庄的道:“她爸爸就是金大帅来了之后,新升了独立第一团长的——”

做庄的一句话没有讲完,那四个大汉中的另一个,又已大声喝道:“不干事的快走,上峰有命令,要活捉这三个人归案!”

铁猴儿、孟刚和小辣椒三人,一听得那大汉这样说,俱是一怔。

那四个大汉,已有两个,扑向前来,口中喝道:“好大的胆子,劫了军械,还敢在这里露脸!”

那两人这一喝,孟刚、铁猴儿和小辣椒三人,这一惊实是非同小可,孟刚大喝一声,双手一掀,已然将赌桌整个掀翻,满桌的洋钱钞票,一起飞了起来,那张揪翻了的桌子,恰好砸向扑向前来的两个大汉,将他们扑向前来的势子,阻了一阻。

孟刚一掀翻了桌子,在一旁下了注的赌客可急了,纷纷叫骂了起来,一个汉子急道:“他奶奶的,这算是什么玩意儿?”

铁猴儿叫道:“别急,赔给你!”

他一个“你”字才出口,一拳已然打出,“砰”地一声,正好打在那人的鼻梁之上,那一拳,打得着实不轻,那人鼻血长流,一着急,四下乱扬起拳来,乒乒乓乓,有不少人已中了拳。

刹那之间,茶馆之中,大乱了起来,胆小的纷纷抱头溜走,胆大的趁机去抢地上的洋钱钞票,互相之间,打成了一团。

那四个大汉喝骂着,叫道:“这三人是奉命缉拿的重犯,别走了他们!”

四个大汉一面叫着,一面推开在面前打架,阻住了他们去路的人,赶了过来,铁猴儿身形一纵,纵到了一张桌子之上。

他一到了桌子上,立时又跳了起来,双手抓住了,身子直荡了起来,双足向半空之中,直踹了出去,“嘭嘭”两声,恰好踹在声势汹汹赶过来的两个便衣的脸上,那两个便衣身子立时向后倒去。

而在这时,孟刚早已抄起了一条长板来,没头没脑,向前砸了过去,另两个便衣被孟刚打得抱住了头,连叫也叫不出来了!

小辣椒用力拉住了孟刚的衣袖,急叫道:“孟大哥,还不快走!”

孟刚转过头来,向仍然站在桌上,飞拳踢脚,笑嘻嘻正在打架的铁猴儿,作了一个手势,铁猴儿身子一翻,自桌上翻了下来。

他们三个人,孟刚在前,小辣椒在中,铁猴儿殿后,哗里哗啦地打了出去,转眼之间,便已掀开帘子,自后门溜走了。

他们三人虽已溜走,可是茶馆中的混乱,却还没有停止,三二十人,打成了一团,那四个便衣,在地上爬着,但是有被打倒的人,向他们的身上,叠了下来,令得他们寸步难移。

孟刚,铁猴儿和小辣椒三人,一出了茶馆,便是一条后巷,铁猴儿道:“真倒霉,我那柄王蜂子,也没有捞回来,我看准了一定是个二。”

小辣椒顿足着,道:“还说呢,万大哥是怎么呜咐来着,偏你们差点误了大事!”

小辣椒的话,令得孟刚和铁猴儿两人,心中陡地一凛,齐声道:“你说得是,我们快走!”

三个人向小巷中直奔了出去,他们还未奔出巷子,便听到尖锐的哨子声,从巷口响了起来,一小队宪兵,从巷口奔了进来。

铁猴儿奔在最前面,几乎和宪兵撞了个正着,他连忙侧身,道:“快,快,有好几位长官,在茶馆里挨打,兵变了!”

铁猴儿随口胡掐,那几个宪兵却吓了老大一跳,急急奔了过去,根本未曾看到在巷子中遇到的是三个什么样的人,铁猴儿回头,向孟刚和小辣椒两人,做了一个鬼脸,三个人又向前奔了出去。

他们奔过了几条巷子,才停了下来,他们停下来的地方,是一个死巷子,十分阴暗,一停下来之后,除了他们三人的喘气声之外,静得一点声音也没有。

铁猴儿皱着眉,道:“糟糕,这一来,南镇是躭不住的了!”

小辣椒嗔道:“全是你!”

铁猴儿道:“也别全怪我,要不是你洪姑娘的名气太响亮,人家也认不出咱们来!”

孟刚道:“金大帅办事倒快,已经知道是什么人弄走了他那批宝贝步枪了!”

铁猴儿笑着,道:“可是他再也找不到那批步枪是在什么地方!”

他们三个人正说着,突然听到巷口有一阵急骤的脚步声,传了过来。

那阵脚步声一传到了巷口,却又停了下来,分明是有人奔到了巷口,不知是继续奔向前去好,还是奔进巷子来好,是以停了一停。

铁猴儿等三人,忙打了一个手势,铁猴儿的身形一矮,孟刚双手,握住了铁猴儿的手,向上一托,铁猴儿身子上拔,双手已抓住了墙头翻上了墙。

铁猴儿一上了墙,孟刚和小辣椒两人,便立时贴墙而立,巷子中本就十分黑暗,他们一贴墙而立,完全隐没在黑暗之中,根本看他们不见。

在这时候,巷口的脚步声,又响了起来,但是这一次,脚步声再度响起,却并不像先前那样急骤,十分慢,听来叫人一颗心,荡在半空。

从那脚步声听来,走进巷子来的人,像是十分小心,正在步步为营。

孟刚、铁猴儿、小辣椒三人,屏气静息,站着一动也不动。

脚步声渐渐近了,他们三人,也可以看到,向巷子中慢慢走进来的,是一个瘦长汉,那汉子穿着一袭长衫,看来倒像个教书先生。

那汉子一面向前走来,一面东张西望,看他的神情,像是十分紧张。

蹲在墙上的铁猴儿,已经慢慢地蹲起身来,只等那人再向前走上几步,他就可以自上再扑下去,将那人制得贴贴服服了!

他们并不知道那是什么人,但是那人是从茶馆中追着他们前来的,那却是再无疑问了!

然而,那人来了巷子的中间,却不再向前走来,只见他站定了身子之后,附眼直望前面,沉声道:“三位可是在巷子里么?”

他连问了两遍,铁猴儿等三人自然都不出声。

那人又向前,走了几步,又道:“三位若在,请应我一应,我正在找寻三位,只怕三位也正在找寻我们,请三位现身!”

一听得那汉子这样说,铁猴儿、孟刚和小辣椒三人,心中都不禁一动。

但是他们仍然一动不动地站着。

那汉子又向前走了两步,干笑了一下,道:“三位到手的那批货,干得真是干净俐落,但是,三位总不见得要自己用那批货吧!”

他一面说,一面仍在向前走来,他才一走过铁猴儿伏身之处,铁猴儿身形一纵,已自墙上,跳了下来,那人像是也已觉察了,立时一个转身,可是他才一转过身,铁猴儿已经扑下,将他压倒在地。

孟刚和小辣椒两人,也自黑暗之中,疾窜了出来,铁猴儿一压到了那人,便将那人的手背向前,和那人一起站了起来。

孟刚来到了那人的身前,喝道:“你是谁?”

那汉子忙道:“三位别卤莽,那批货一失,我就在南镇等你们了!”

孟刚扬了扬眉道:“你和万大哥是一路的?”

那人道:“自然是,要不怎会等你们!”

孟刚吁了一口气,忙道:“猴儿快放手!”

铁猴儿忙慰开了那人,道:“得罪,得罪!”

那人挥着手背,想是铁猴儿刚才扭得他不轻,是以他好一会说不出话来。

小辣椒心急,道:“只有你一个人在南镇?”

那人道:“不止,我们有很多人。”

铁猴儿道:“万大哥已经死了,你们可知道了么?”

那人道:“没有听说,唔,万大哥是一条汉子,他死得真可惜!”

听得那人这样说,铁猴儿等三人,心全向下一沉,一起叹了一声。

那人道:“这批货在什么地方?”

孟刚道:“在——”

他才说了一个字,铁猴儿便横肘撞了孟刚一下道:“你带我们去见见那人再说。万大哥说好了,我们也参加革命军的。”

那人听到了“革命军”三字,突然呆了一呆,但是他立即道:“自然,三位立了这样的大功,军部一定传令嘉奖,说不定一上来就当个什么长!”

铁猴儿笑道:“我们像么?”

那人道:“像!像!三位请跟我来,刚才我来的时候,街道上都已有宪兵戒了严,我们可得小心些,千万别在路上生事!”

那人一面说,一面转身向屋子外走了出去,孟刚等三人,跟在他的身后。出了屋子,向左拐,拐进了另一条小巷。

这时,只听得哨子声、吆喝声隐隐从横巷传了进来,那人对南镇的地形像是极其熟悉。车场、海湾。不一会,就来到了一个院子的门后口。那人用手在门上轻轻拍了四下。

他拍了四下之后,就听得门内有人道:“来了!”接着,两扇门“吱呀”一声,打了开来。那人带着孟刚等三人,走了进去。

才一走进院子,就看到那院子中,或坐或立,有着十多个大汉在,铁猴儿苦笑着道:“好啊!你带来的人,还真不少,你和万大哥,一定是好朋友了?”

那人走开了两步,揭声道:“各位,这三位便是劫了金大帅那一批步枪,闹得满天风雨的人。”

那人一说,在院子中十几个汉子,原来站着的都挺直了身子。原来坐着的,也都站了起来。

铁猴儿双眉一皱,道:“喂!你可别那么大声嚷,若是凑巧外而有人经过——”

铁猴儿才说到这里,便陡地住了口。因为他看到,那十来个汉子,几乎个个人的手中,都握着盒子炮,而每个人的炮口,都对准了他们三人。

当铁猴儿发现了这一点时,孟刚和小辣椒两人,也已觉察了。小辣椒尖声叫了起来,道:“你们干什么?”

那将他们三人带到这院子来的人笑了笑,道:“三位,我和我手下这十几位兄弟,都着实要谢你们,三位可是财神爷啊!”

孟刚、铁猴儿和小辣椒,互望了一眼,小辣椒一伸手,摸向腰际的枪柄。那汉子刚才还在笑嘻嘻地说着话的,就在那一刹那间,他面色陡地一沉,喝道:“谁也别动,要动的就是活靶子!”

小辣椒的手,离枪柄只有半寸许了,可是那汉子一喝,她就僵住了,再也不敢动!

铁猴儿“嘿嘿”一笑,他竭力想装得轻松些,可是他的笑声,听来却是干涩无比。

他道:“原来你不是万大哥的朋友!”

那人笑道:“什么万大哥,我可没提过,那是你自己说出来的。”

孟刚道:“那你们是金大帅的手下!”

那人又“呵呵”笑了起来,道:“我们和官儿,可搭不上关系!只不过是想发横财的朋友。”

小辣椒“哼”地声,道:“好啊,强盗遇上了贼阿爸!”

铁猴儿忙道:“小辣椒,我们可不是强盗!”

那人挥了挥手,立时有几个汉子,向孟刚三人,走了过来,自他们的腰际,将枪摘了下来,那缴了小辣椒手枪的一个汉子,还伸手在小辣椒的脸上,揑了一把。

小辣椒真是小辣椒,那汉子在她的脸上一摸,还未会缩回手来,小辣椒的手扬了起来,“叭”地一声响,就在他的脸上,赏了他一巴掌。

那汉子挨了一巴掌,绷住了脸,满而怒容。可是那人却已笑了起来,这:“你认了吧!这位洪姑娘,是出了名的辣椒,你怎敢惹她?他们三位是财神爷。三位,请进屋内说话!”

孟刚,铁猴儿和小辣椒三人,面面相觑,但是十几个汉子,虎视眈眈,用枪指着他们,却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只得在众人的指押下,走过了院子,走进了房子之中。那房子也很堂皇,是颇像士绅人家,那人和他十几个手下,跟了进来,道:“三位请坐,三位或者还不知我是什么人?小姓阎,人家叫我阎王。”

孟刚,铁猴儿和小辣椒三人一听,不禁齐齐倒抽了一口气来!

他们刚才在院子中,听到这批人不是金大帅的手下时,还都悬了一口气。可是这时候,他们却宁愿落在金大帅的手下了!

他们做梦也没有想到,这个外貌看来,一表斯文的家伙,竟是出了名的土匪头子阎王。

听说这阎王有三五百部众,趁着兵荒马乱,打家劫舍,好几任的督军都想招抚他,他却不干,孟刚等三人真想不到会在南镇上遇了这号人物!

他们三人之中,还是铁猴儿人最机,他在抽了一口凉气之后,忙道:“原来是阎大哥,那就好说话了,咱们是自己人!”

阎王仍然“呵呵”笑着,道:“只怕不是吧!刚才你们说起革命,我已说过,我们和官府,搭不上关系。小兄弟,那批货在哪里?”

铁猴儿笑着,道:“你在开玩笑么,三千支步枪,要装一整车卡,我们可以放在哪裹?自然早叫金大帅的人追回去了!”

阖王仍然笑着,道:“小兄弟,我真佩服你。不过,金大帅没有找到那批货,大帅跟前,有我的人,没有什么事瞒得过我!”

他忽然一转头,道:“准备火炉!”

铁猴儿一怔,忙道:“那么热的天,要火炉作什么?一”

阎王笑着,道:“让火来烤烤,或者你们肯说出那批货在什么地方了。还有洪姑娘,你虽然辣,可是要是将你押到了山,几百个大男人,只怕你也就辣不出来了!”

小辣椒面色煞白,一句也说不出来,孟刚怒喝道:“不关她的事!”

阎王笑着,道:“要是不关她的事,那么,金大帅怎么一失了枪,才回帅府,就将洪团长枪毙了呢?”

小辣椒“啊”地一声,道:“我爸爸死了?”

阎王道:“那可一点不假。洪姑娘,你孤苦零仃,不如跟我上山去吧!”

他讲到这里,陡地又一声大喝,道:“将他们三人,替我扎了起来!”

那十几个大汉一声答应,已有六七个人向着他们三人走了过来。铁猴儿和孟刚两人,互望了一眼点了点头,走上来的六个人,有三个手中拿着绳,来到了孟刚、铁猴儿和小辣椒的身前,那三人拿着绳的汉子,起绳便向他们三人套了下去。

可是也就在那一刹间,他们三人,齐声大喝。

别看小辣椒是女孩子,可是也真不含糊。三人之中,是她的行动最快,一横肘,“砰”地一声,已将身边的一个汉子撞了开去。紧接着,抬脚便踢,已将面前的一个大汉,踢得用手护住了胯下,汗下如雨,弯着身子,再也直不起来。

小辣椒一动手,孟刚和铁猴儿两人,也直跳了起来,“碎碎”两声响,他们各抓住了一人,令那两人头顶相撞,立时倒地不起。

可是,就在他们一动手之际,在他们身后,早已有人扑了过来。那两人的手上,都抓着老粗的木棍。扬棍便砸,铁猴儿身形灵活,一闪逃了开去,木棍是砸在他的肩头之上。

孟刚慢了一慢,木棍砸了下来,正砸在他的后脑之上。铁打的汉子,也经不起那一砸。孟刚身子一挺,已经昏了过去。

小辣椒急叫道:“猴儿,快走!”

铁猴儿转过身来,一扫腿,又踢倒了一个汉子,身子向前疾扑而出,撞开了窗子,飞身出了厅堂之外。在铁猴儿飞身扑向外之际,好几个人,扬起了手中的枪来,阎王立时大喝道:“别放枪!想死么?”

铁猴儿一穿出了窗,打了一个滚,站了起来。阎王的那一声呼喝,他是听到了的,在他乍一听到阎王那样呼喝之际,他还不明白阎王为什么不让他手下放枪。因为那时数枪齐发,他是非死不可的!

但是铁猴儿却立即明白了,阎王是不敢放枪。

因为这里并不是他的山寨,这里是驻有重兵的南镇。枪声一响,他自己也是通缉的重犯,引来了金大帅的兵,他一样吃不了兜着走。

铁猴儿一想到这一点,他也立时有了主意!

这时候,又有两个人穿窗而出,铁猴儿飞身而起,双足踢倒了那两人。落地之后,一个打滚,滚到端边,迅速地爬上墙,等到屋中又有人奔出来时,铁猴儿早已翻过了墙,溜走了!

在厅堂中,小辣椒一再叫铁猴儿快走,一面扑到了孟刚的身边,叫道:“孟大哥!”

可是她才叫了一声,手臂已被两个大汉扭住。

小辣椒竭力挣扎着。然而她还是给那两个大汉,反手绑了起来。孟刚也被几个人扯了起来,绑了个结实。

阎王道:“这里不能躭了,快走!”

两个人捧着水来,兜头向孟刚淋了下去,淋醒了孟刚。推着他和小辣椒,向外便走。

他们才一由厅堂中,走到了院子中,突然听得院子外,一阵杂音的脚步声,有人喝道:“阎王,你走不了啦!”

随着那人的呼喝,便是一排剧烈的枪声,院子的后门,被榆扫得摇摇欲堕。

阎王吃了一惊,道“快退回去!”

他在说话间,“砰”一声,大门被撞了开来,两个军官,已冲了进来。

阎王扬手就是两枪,那两个军官,应声倒地。

可是,墙上已有人爬了上来,密集的枪声,子弹呼啸,阎王的手下,立时倒下了几个。阎王退到了厅堂之中,小辣椒和孟刚两人,趁机一挣,身子一斜,倒在地上,直滚了开去。

阎王的两个手下,一见他们两人滚了开去,立时追了上去。但是墙上又是一阵枪响,那两个土匪,中枪倒地。孟刚和小辣椒已经滚到了墙脚下。孟刚弯着身,道:“快解开我手上的绳子!”

小辣椒忙俯下了身,用口咬着,他们在墙⾓下,倒十分安全,子弹射不死他们,围在外围的军队,一时也不敢冲进来。只听得枪声不绝。

铁猴儿只才奔出了一条巷子,立时遇上了一队士兵,由两军官在搜索他们三人下落的,他奔上前去,一说阎王就在前面的宅子中,那两个军官,立时带队,赶了来,铁猴儿跟着前来,却爬上了巷子墙脚边上的一棵大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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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5 小时前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八章 功在家国

小辣椒咬开了孟刚手腕上麻绳。孟刚也解开了小辣椒手腕上的绳子,两人贴着墙,慢慢移动着。

这时,门外的马蹄声,人声,更加嘈杂了,至少有一连军队,听到了枪声,赶了过来,将屋子团团围住。铁猴儿在树上,看得十分清楚。

枪声一起,铁猴儿的一颗心,就像是悬在半空中一样,他看不到孟刚和小辣椒两人,他发出了尖锐的口哨声来。

只听得孟刚的口哨声,也贴墙传了出来,铁猴儿心中一喜,却不料他一发口哨,有兵向树上,射了一枪,铁猴儿身子一缩,自树上翻了下来。

他才一翻下树,一队士兵掩了过来,铁猴儿一转身,背对着那队兵。那队兵在他的身旁,奔了过去。铁猴儿站着不动,本来已可以没有事了,可是最后经过他身边的一个军官,突然叫了起来,道:“就是他!”

铁猴儿一看,不禁目瞪口呆!

这真是冤家路窄了。那军官,就是他在荣馆中,看和他争吵的那个!

就在那一呆间,三四柄上了刺刀的步枪,已经抵住了铁猴儿的胸口!

铁猴儿还想笑,可是他的胸口被刺刀的刀尖抵得隐隐生痛,他是觉得脸上的肌肉硬,再也笑不出来了。

宅子的里外,仍然在响着密集的枪声,孟刚和小辣椒贴着,慢慢移动着,等到他们从一扇窄窄的边门中走出来时,铁猴儿已经被带到第四师的师部去了。

× × ×

煤油灯的灯光,亮得有些刺目,金大帅坐在一张书案之前,参谋长打横坐在书案的旁边,在金大帅的身后,是挺立着的四个马弁。

那本是师部的办公室,陈设堂皇,金大帅转过头,对参谋长道:“抓住劫枪贼的官兵,传令下去,各升两级!”

参谋长答应了一声,站起身来,向外走去,也就在这时,两个军官,押着铁猴儿,走了进来。

铁猴儿看样子已经挨了打,半边脸肿起老高,口角也在隐隐流着血,可是,他却仍然神色自若。

金大帅打量新铁猴儿,铁猴儿也打量着金大帅,两人都不出声,过了好一会,金大帅才忽然笑了一下,道:“只有你一个人被逮住了,你的同伴呢,不顾你了么?”

铁猴儿扬了扬头,从他的神态中,可以看出他心中的倔强,他一声也不出!

金大帅向后仰了仰身子,道:“你们总算很有种,拐走了我那批步枪,枪呢?藏在什么地方?”

铁猴儿“嘻嘻”一笑,道:“报告大帅,枪本来插在我的裤头带上,叫你部下搜走了!”

金大帅的脸色,陡地一沉,但是,他却立即又笑了起来,道:“小伙子,现在问你不肯说,等到用刑时再说,可太笨了些!”

铁猴儿笑道:“回大帅的话,小的不想活了,也就没有什么可怕的了!

金大帅双手按在桌上,“呵呵”大笑了起来,道:“好!你叫铁猴儿,是不是?铁猴儿,我问你,你最喜欢什么事?”

铁猴儿眨着眼睛佻皮道:“我最喜欢猴儿!”

金大帅霍地站了起来,神色盛怒,铁猴儿早已豁了出去,倒也不觉得害怕!

可是,金大帅站了起来之后,瞪了铁猴儿片刻,却又坐了下来,道:“还喜欢什么?”

铁猴儿道:“除了要猴儿之外,就数赌钱了,他妈的要不是为了好赌,也不会叫那狗养的认了出来!”

金大帅微笑着,道:“好,咱们来赌赌!”

铁猴儿眨着眼,这一会,他再精,也猜不透大帅的心中,是在想些什么事了!

他一被捕之后,早已拼着一死,上刀山,下油锅,这早是他意料之中的事情,可是除了拉到师部来的途中,挨了两个再马弁打外,他却还未会受过刑,现在,堂堂大帅竟要跟他赌着玩儿了!

铁猴儿面眨着眼睛道:“好,赌什么?”

金大帅道:“赌什么由得你,可是赌注得由我定。我赢了,你将枪藏在何处告诉我!”

铁猴儿忙道:“要是我赢了呢?”

金大帅沉声道:“我放你走!”

铁猴儿笑了起来,道:“有这样的故事?”

金大帅也笑着,道:“你不一定赢!”

铁猴儿吸了一口气,他仍然不明白金大帅究竟安的什么心,他就算金大帅立时将他拉出去枪毙吧,能和大帅赌过,总算也见过世面了!

他挺着胸,道:“拿牌九来,我们推一副!”

金大帅一抬头,还没有开口,站在门口的副官己立即立正,大声道:“是!”

那副官走了出去,不一会,拿着一盒牌九来,金大帅道:“你替我们洗牌!

那副官战战兢兢,将牌翻转,在桌上洗和了,金大帅道:“我们随便挑!”

铁猴儿道:“好,我先来!”

他一伸手,挑起一张牌来,“拍”地翻转,是个梅花。金大帅也挑了一张,翻了过去,是个六。

铁猴儿的神情有点紧张,他伸手在衣服擦了擦,又向着手心,“呼”地吹口气,手在牌上缓缓移动着,陡地挑了一张,翻出来一看,却是一张地牌,合起来,这一副两点!

铁猴儿到了这时,想笑也笑不出来了!

金大帅却“呵呵”笑着,道:“你手气实在太差了,怎么样,还要我挑?”

铁猴儿说笑道:“自然要,说不定你摸个四,加起来是副憋十!”

金大帅笑着,抓了一张牌在手,他却不将那张牌翻转来,只是用手指摸着那张牌,沉住了脸,不出声。

铁猴儿扯直了喉,叫道:“四,是个四!”

金大帅却只是不出声,铁猴儿道:“暖,你老不翻出牌来,怎么定输赢?”

金大帅却叹了一声,将那张牌放了下来,仍然不翻出来,望着铁猴儿,道:“不,那是个四,我输了!”

铁猴儿忙道:“那你得让我走!”

金大帅又呆了片刻,才道:“好,你走吧!”

在铁猴儿身后的那两个军官忙道:“大帅!”

金大帅挥手道:“让他走!”

那两个军官答应一声,各自后退了一步,铁猴儿笑道:“你倒赌得直,以后有空了,我们多赌赌!”他一面说,一面向后退出,一个转身,出了门口,大踏步向前走了。

等到他出了门口,金大帅才将那张牌缓缓地翻了过来,那是一张天牌!

副官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金大帅已向副官招了招手,副官忙俯下了身,金大帅低声吩咐着,副官不住地点着头。

铁猴儿大摇大摆,出了禁卫森严的第四师部,连他自己也不相信会有那样的好运气。

他急急向前走着,一面走,一面在想,孟刚和小辣椒他们,不知道是不是脱了险,自己该到什么地方去找他们才好呢?

铁猴儿向前走着,他再没有注意到,在他穿过一条巷子之后,在巷子的阴暗处,有两个人闪了出来,那两个人就跟在他的后面。

那两个人只不过跟了他走出了两三条巷子,就隐没在黑暗之中,而且黑暗中,另外有几个喝醉了酒的人,大声喝着“孤王酒醉桃花宫”,脚步歪斜,仍然跟在铁猴儿的后面。

× × ×

孟刚和小辣椒从阎王的老巢中闪了出来,孟刚的口中,不住地发出尖锐哨声来。可是,他却得不到铁猴儿的回答。

等到他们迅速走时,枪声也渐渐听不到了,想来阎王一定已经束手就擒。

孟刚和小辣椒两人,停了下来,小辣椒焦急地道:“孟大哥,铁猴儿那里去了?”

孟刚叹了一声,道:“不知道。”

小辣椒着急道:“要是他落在金大帅的手中——”孟刚一挥手,打断了地的话头,孟刚心中害怕的,也正是这一点,只不过他不愿意讲出来,现在小辣椒说了,就像有一根针刺进了他的心口一样!

小辣椒住了口,孟刚也不出声,两人沉默了片刻,孟刚才道:“我到第四师师部旁去瞧瞧,你不必跟着我一起去了!”

小辣椒双手叉着腰,瞪着眼,道:“你再也别放这种屁,不论你到哪里,我算是以跟定你了!”

孟顺苦笑着,道:“好吧,要是死了,可别怨我!”

小辣椒忽然一笑,道:“死了也好的!”

他们两人,互望了半晌,一声不出,只是相互握着手,向前走了过去,出了巷子,只见一个老翁,挑着担子,打着竹梆,走了过来。

那老翁和孟刚,小辣椒擦身而过,挑面担的老翁忽然低声叫道:“小辣椒,孟刚!”

孟刚和小辣椒两人,陡地吃了一惊,转过头来,那老者却已放下了面担,道:“两位要面啊,我老汉下的面,人人道好,万泰万大哥最喜吃!”

小辣椒“哼”地一声,道:“你倒认得我们,我们上了一回当,不会上第二回了!”

那老汉四面一看,见没有人,他才道:“还有铁猴儿呢?万泰托人带来的口信,说他是和三个人一起办事的,他和铁猴儿,哪里去了!”

孟刚和小辣椒互望了!眼,道:“你是——”

老翁道:“我在南镇等万泰的消息,已等了很久了,怎么样,你们已得手了,藏在哪里?”

孟刚听得老翁那样问自己,笑了起来,道:“你以为我们会讲给你听么?”

老翁急道:“万泰在哪里,他见了我,我会认得,我是他们的上级!”

小辣椒道:“别睬他,我们走!”

孟刚冷冷地道:“随便你怎么说也没有用,万大哥已经死了!”

那老翁一听,身子陡地震了一下,本来,他一面和孟刚,小辣椒讲话,一面还在煮面,一碗面已盛在手里了,身子一震,那一碗面,倒有一半,泼翻在地上!

小辣椒一呆道:“孟大哥,看来他真是识得万大哥的!”

孟刚迟疑道:“也许是他装出来的。”

那老者放下了碗,伸手入怀,孟刚立时踏前一步,一伸手,便抓住了他的手腕,斜着眼,道:“你想要抽家伙,我就扭断你的手腕!”

那老者忙道:“不,我给你看一样东西!”

孟刚已将那老者的手背,反了过来道:“你要取什么,我替你取!”

那老者点头道:“好,在我贴肉的衣袋中,有一张照片,你取出来瞧瞧!”

孟刚伸手进那老者的衣襟,取出了一张照片来,给了小辣椒,小辣椒取过照片来,就着面担上的洋油灯一瞧,失声道:“那一个是万大哥!”

孟刚立时松开了那老者,自小辣椒的手中,接过那张照片来,照片上是两个年轻的军官,在山上,一座亭子在前合拍的,照片上的人,全身戎服,但是也可以认得出来,其中一个,正是万泰。

孟刚抬起头来,他还没有开口,只见那卖面的老者,已动手将他领下的花白胡子,拉了下来,他看来年轻了许多,可以认得出,正是照片上另一个军官!

孟刚“啊”地一声,道:“你……真的识得万大哥!”

那军官道:“何止识得,我和他是同班的同学,这是我们在广州越秀山前合拍的照片,想不到他竟会死在这次任务之中。”

孟刚握住了照片,好一会,才道:“万大哥也不是白死,那批枪,我们已弄出来了——”

他刚讲到这里,有几个人走进巷子来,孟刚立时住了口,那军官道:“跟我来!”

他挑起面担子,便向前走去,孟刚和小辣椒两人,跟在他的后面,走出了几条巷子,到了一条街上,只见一个人,摇摇幌幌,自对面的巷中,走了出来。

孟刚和小辣椒一看到那人,真是喜出望外,高声叫道:“猴儿!”

那从对面巷中走出来的人,正是铁猴儿!

铁猴儿抬头,一看到了孟刚和小辣椒两人,也是喜不自胜,急忙奔了过来,挑面的那军官,却头也不回,只是向前走着。

铁猴儿一来到了两人的面前,就道:“你们好大的胆子,还敢在街上幌来幌去!”

小辣椒道:“还说我们,你自己呢?”

铁猴儿笑道:“我可不同,我是见到了金大帅,大帅赌不过我,将我放出来的。”

孟刚和小辣椒两人,都是一征,小辣椒道:“这是什么话?”

孟刚抬头看去,只见那面担的军官,已在不远处,停了下来,他道:“我们找到主儿了,你停一停再说!”

铁猴儿指手划脚,道:“这事情可有趣得很,你们再想也想不到—”

铁猴儿讲到这里,便突然住了口。

他看到,在对面,他刚才走出来的巷子中,有十来个人,急奔了出来,而在另一条巷子中,也有十来个人,急奔走了出来。

那两批人,分明是冲着他们三个人来的!

铁猴儿陡地住了口,孟刚和小辣椒两人,也已觉察,铁猴儿一顿足道:“他妈的,我上当了!”

他才说了一句话,那二十多人已奔到了近前,将他们三人团团围住笑道:“大帅真是神机妙算,知道放了一个,就会回来三个,三位,请吧!”

孟刚,小辣椒和铁猴儿三人,皆靠背站着,街上有些行人,一看出了事,纷纷走,那军官呆了一呆,将面担挑到了巷子口,停了下来。

孟刚道:“到哪里去?”

那人道:“去见大帅啊,大帅有请!”

孟刚道:“哦,敢情是去见大帅!”

他一个“帅”字才出口,陡地向前,跨出了一步,“呼”地一拳,便疾挥了出去,“砰”地一声,正打在那人的面门之上!

那人被孟刚一拳,打得满面是血,惨叫着向后倒下地去,铁猴儿高声嚷叫道:“打他妈的王八羔子!”

他一面叫,一面直跳了起来,双拳连开,已将两人打得鼻血长流,倒向地去。

小辣椒一看到孟刚和铁猴儿两人出了手,她一个转身,便向前直奔了过去。

她才奔出了两三步,就有两个人,拦在她的面前,小辣椒身形一矮,双脚环踢而出,踢得那两个人,倒在地上,她又疾跳了起来,向前奔了出去!

那两个被她踢倒的人,在地上一个打滚,“砰砰砰砰”,便连放了四枪。

随着枪声,只见小辣椒的身子,陡地仆向前,跌倒在地,可是她仍然一骨碌而前,滚了开去。

那一边,和孟刚,铁猴儿在大打出手的众人之中,有的叫道:“大帅吩附过,要抓活的!”

那两个放枪的跳了起来,一个叫道:“先打伤了,再抓他们回去,也是一样。”

那两个人,一面叫,一面向前追来。

小辣椒已滚到了巷子口,她挣扎着站了起来,眼看那两个人也要追到巷口了,巷子之中,突然传出了枪响,那两人应声倒地!

人丛中有人叫道:“巷中有埋伏!”

小辣椒扶着墙,站着,喘着气,鲜血顺着她的胸口,一滴滴落下来。

在巷子中,伸出一只手来,将她拉了进去,小辣椒喘着气,道:“那批枪,在……在离南镇不远处,一个小湖对面的……一堆屋子中!”

小辣椒讲着,那军官用心听着,这时,又有七八个人,贴着,向着巷子,逼了过来,那军官扶着小辣椒,奔到了巷子对面,陡地闪了出来,连发了四枪。

那掩过来的几个人之中,已有三个人中枪倒地,其余的人,纷纷还击。

小辣椒仍然喘着气,道:“把枪给我,你快走,你要是不走,这消息就没有人能带出去了!”

那军官还在迟疑,道:“你,你……”

小辣椒急道:“他妈的,你怎么那么婆妈!”

她一面说,一面一伸手,就将那军官的枪,抢了过来,同时喝道:“快走!”

那军官被推开了一步,还不肯走,可是已有两个人冲进了巷子来,小辣椒转身就是两枪,那两个人的身子,翻滚着,自巷子口翻了出去,倒地不起。

那军官一步一步向后退去,他仍然望着小辣椒,在他的脸上,现出钦仰无比的神色来。

小辣椒已经伤得站立不稳,她射死了那两人之后,身子一侧,摇了两摇,倒在地上,她挣扎着,向前爬了出去,爬到了巷口,向外看去。

她才一伸出头,枪声便响了起来,她还了两枪,又赶紧缩回头来。

她虽然只是伸头看了一看,就立时缩了回来,但也已看到,孟刚和铁猴儿两人还在狠狠地动手。

孟刚和铁猴儿两人,一动手,就已将金大帅挑出来的好手,打倒了五六个,他们咬着牙,见到人影,拳头就狠狠挥了过去。

对方的人多,他们的身上,自然也挨了不少拳,他们两人,已经感到有点天旋地转了!

而就在这时,只听得一阵马蹄声,参谋长骑着高头大马,带着几个卫士,赶了过来,勒住了马,大喝道:“都停手!”

在动手的人都退了开去,孟刚和铁猴儿两人都已经鼻青目肿,站定了喘气,参谋长道:“大帅说,只要你们说出藏枪所在,重重有赏决不追究!”

铁猴儿厉声喝道:“上了姓金的王八蛋一次当,还会上第二次么?”

他一面说,一面人突然向前跳了起来,扑向参谋长,参谋长的坐骑一吃惊,直立了起来,在参谋长身旁的卫士,一起放枪。

铁猴儿还未会扑到参谋长的身前,人还在半空之中,便已中了好几枪!

他身子自半空之中,直跌了下来,在地上滚了几滚,双手摊开,就不动了!

孟刚向铁猴儿疾奔了过去,俯下身子,望着铁猴儿,铁猴儿已经死了,但是他的双眼,还张得老大,孟刚慢慢地站了起来,突然大叫一声,向前扑了过去,他扑向参谋长的卫士,一个卫士立即放了一枪!射中了孟刚的左腿,孟刚身子倒地,在地上一个打滚,滚到了那卫士的身边,用力抱住了那卫士的脚一拉,将那卫士拉到,一手捏住了那卫士的头,一手已夺下卫士手中的盒子炮来,挥着手,一阵乱射,所有的人,鸡飞狗走,参谋长才转过了身子来,还未及向前奔出,一颗子弹,便已穿过了他的后心。

孟刚握着枪,站了起来,小辣椒也在这时,爬出了巷口。

枪声再度响起,孟刚的身子打着转,一直转着,转到了小辣椒的身边,才倒了下来。

小辣椒爬向孟刚,道:“孟大哥,孟大哥,消息已传出去了!”

可是孟刚却一点反应也没有,他根本什么声音也听不到了!

小辣椒捧住了孟刚的脸,仍然不住地叫着,摇着,她从来不是流泪的人,但是这时候,她一面叫着“孟大哥”,一面泪水,扑簌簌地落了下来。

她想起了和孟刚在一起的许多事,孟刚是全城女孩子心中偷偷喜欢,不敢表示出来的人,只有她,当着众人表示过,她喜欢孟刚,令得孟刚有好几天躲起来,不敢和她见面!

但是孟刚还是喜欢她的,小辣椒慢慢地扬起手来,她的手在发着抖,她发抖的手,慢慢地抚到了她自己的脸颊之上。

那时,她的脸颊已被泪水湿透了,小辣椒的手指,触到了自己的泪水。

但是,在她的感觉上,她并不觉得那是自己的泪水,她好像是将手指按在孟刚热情的,濡湿的唇上。

在一个夏日的下午,在林子中,孟刚的唇,曾印在她的脸颊上,但是现在,孟刚伏在地上,一动也不动,孟刚死了!

小辣椒自从来到了孟刚的身前之后,四周围又发生了一些什么事,对她来说,她已经全然无觉的了,她只是望着孟刚。

孟刚的脸,那时是极其难看的,青一块,红一块,口角还流着血。

但是在小辣椒的眼中看来,孟刚还是孟刚,是她的孟刚,是除了她之外,任何女孩子向他多瞧上了两眼,她也要心中生气的孟刚!

当小辣椒跑在孟刚的身前之际,特务连长,和参谋长的卫士,未曾受伤的,只有五六个人了。

那五六个人,小心翼翼地,慢慢地向小辣椒围了过来。

小辣椒的手中,仍然握着枪,所以向她围上来的人,神色都极其紧张。

他们不知道小辣椒这时,根本对四周围发生了什么事,已一点也不在乎了!

她过了好久,那五六个人有两个,已经来到她的身后很近了,她才缓缓吸了一口气,在她满是泪珠儿的脸上,突然现出了一笑容来。

那笑容是惨然的,苦的,但是,却也带着一份异样的安详。

她喃喃地道:“孟大哥,我们是说好了的,不论你到哪里去,我跟定了你!”

在她身后的那两个人,忽然听得小辣椒开口,都呆了一呆。

也就在这时,小辣椒霍地站了起来,那两个人慌忙向后退了一步,但是小辣椒根本不知道身后有人,她一站起来之后,只是不断地扳着枪机,一枪又一枪地射着。

在她前面,又有两个人倒了下来。

在小辣椒身后的两个人,也立时开枪,小辣椒的身子突然向前一扑,扑在孟刚的身上。

她的手发着抖,慢慢举起来,像是想握住孟刚的手,可是她的手才抬了一半,就垂了下来。

一阵急骤的马蹄声,脚步声,传了过来,士兵自各个巷子中涌了过来。

但是当他们到达时,除了望着地的尸体,伤者之外,没有什么事可做了!

金大帅在第四师的师部,立时接到了参谋长被击毙的消息,那消息令得他暴跳如雷,连夜回省城去,第四师师部大小军官,列队相送。

拂晓,革命军突然大军进攻。

第四师的军官,几乎全不在部队中,革命军一展开攻攻,整个第四师,就溃败了下来,到中午,南镇原来第四蚰的师部上,就飘扬着青天白日满地红的国旗。

一个全副武装,因为大半日的激战,已显得很疲倦的军官,带着部队,一路向北逼去。

那一团部队,迫着溃军,直追到了离开不远处的小湖才停止。

那军官站在铁路上,望着铁路旁的那一堆土屋,这时,部队已纷纷越过了铁路,向前跳下去,挖开了大块,现出了一箱一箱的木箱来。

那军官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抬头望着天空,日正中天,天上一片碧蓝。

那军官的眼前,像是浮起了孟刚那种勇敢酒脱,小辣椒美丽泼辣,铁猴儿机灵狡猾小影子来。

那军官会见过他们三个人,他就是在南镇扮成了卖面老者的那军官。

当木箱一箱箱被搬了上来之际,他知道,金大帅的精锐第三师,现在已不足恃了,省城一定是可以光复的。

铁猴儿,小辣椒,和孟刚三人的名字,以后可能根本没有什么人会提起。

但是他们却真正是舍生忘死的英雄,历史上的无名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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