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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 小侠露锋芒 白霜一剑震群山 且说金眼神佛吕萱苦练一种绝毒的功夫,练时,要寻找四十九种毒草,及成形蜈蚣、蝎子一类毒物,尤是千年赤练蛇住所奇险,所喷蛇涎又恶毒无比,故非有绝好之武技之人不敢涉险。但吕萱为雪山派紫虚道人的弟子,幼年投师苦研武功达十五年之久,武技造诣已入炉火纯青之境,他听紫虚道人谈及这种绝狠功夫,立志要练成五毒手,故终身不破童元,遍及名山荒峰采取药物,但这种千年赤练蛇涎却无处可寻。但他立志坚定,绝不灰心,费了五年工夫,走尽苗疆大山,终被他发现了一条千年赤练蛇来,约请了师兄师弟相助。三个人仗一身武学冒着奇险,好不容易才弄到手一瓶蛇涎,正想开始苦练五毒手时,又被派来愁云崖会合乾坤手闵雕,建雪山崆峒两派在大巴山中的基业,只得暂息此念。 到了大巴山愁云崖后,过了两年,根基已定,此念复起,年前崆峒派掌门人一字神剑公孙明,到愁云崖巡视小住,吕萱谈及欲练此技,公孙明听后说道:“你现在药物虽全,但如能再混合三十二个元婴,不但奇毒,而且功效倍增,且练成毒手后所余下毒汁,可合以铁沙二升经炉火苦煎,过七七四十九天毒汁浸入铁沙,配合你的五毒手,当暗器运用,可称武林一绝矣!不过这种元婴最好是即将出生的胎儿,合其母体阴气本身元血,可收事半功倍之效,如配合本身内功真气,仿效劈空掌力打出,能伤人于数丈之内,这要看你本身功力了,但是窃取紫河车(元婴)为武林中大忌,不合元婴亦可练成,不过功效稍差罢了!” 公孙明这一番话原是无意而说,不想吕萱听后却如获福音,立即飞鸿传谕着马玄清,寻取三十二个紫河车送来备用,并把养胎毒粉派人送到青云观去。 吕萱一心期望练成毒手,拼着冒犯武林大忌,在他暗想:毒手练成之后即使师父知道,自已是为练技所为,至多受一顿斥责了事。可是却给马玄清带去个绝大难题,雪山派弟子虽然良莠不齐,胡作乱为,但像这种伤天害理武林大忌的事,还真没有做过,心中不愿,但又不敢违抗吕萱之命,只得硬着头皮去做。 好在青云观弟子辈中,多的是下五门盗匪,马玄清只要说句话,立刻就全面出动寻取。但是那时代和现在不同,良家妇女根本就很少在外边露面,青云观盗党虽多,也不能逐户搜查,何况怀孕妇女更是足不出户,一时之间确不易寻到。 这样一来,马玄清只得派出大批观内弟子,到附近方圆百里内村镇寻取,青云观盗匪无一不是有着很好的武功,派出的人又都是观中擅长窃盗轻功的好手,一到夜晚群贼各展轻功,暗中飞入人家内宅查寻,一发现有怀孕妇女,立即下手取去元婴。 不到半月时间,成都百里内村镇,连续发生破腹窃婴惨案,成都知府衙内闹的鸡犬不宁,催办冤状如雪片飞来,四川都督亲手令谕,限成都府和守备营合力缉拿,一月内如不能破案,听候参办,把成都知府守备两人忙得日夜不眠,动员了所有捕快兵卒日夜寻访缉拿,只是这种往来无踪的奇案,如石沉大海毫无线索可查。 但是马玄清这样一做,有孕妇女全都藏起,青云观贼党,用尽了方法,只弄到三十个元婴,而大巴山限期已到,飞鸿传谕,着马玄清亲赴大巴山交付元婴,并另有事相商。 马玄清只得带了三十个元婴,赶赴愁云崖去,行时交代二堂主毒手天王丁子堂小心防护青云观,自己见吕萱后说明近情,立即赶回观来。 就在马玄清走后不久,飞天鼠包魁、地里蛇魏和两个盗匪,发现了两个孕妇,回观邀功禀报,丁子堂派飞叉金四把两人送出青云观,交代得手后可直赶赴大巴山去,自己则动员了全观群匪,静待雁秋等进犯。 各位观众,你道青云观对付一个罗雁秋初出茅庐的小侠,也不至于如此紧张,想来各位尚未忘记在迎宾楼上那个矮胖秃顶老者吧!原来那老者就是武当派掌门人松溪真人张慧龙、太湖渔隐神医侠万永沧的三师弟,追风侠秃头胜卫,他原是一个不拘小节的怪性格,一生游侠江湖,到处扶危除恶,他师兄弟三人,以张慧龙造诣最深,擅长内功剑术,以阴柔之力见长,万永沧以阳刚之功见称,胜卫则擅轻功提纵之术。 张慧龙接掌武当门户之后,万永沧、胜卫二人,则游戏人间,尽侠义本份。有一年万永沧为管一件不平闲事,和崆峒派掌门人公孙明的四师弟,三手真人于天豪引起冲突,两人动上了手,被万永沧用小天星重手法所伤,三手真人回山哭诉大师兄后,割去了一条左臂才保全性命,三手真人变成了独手真人,这才恼了公孙明,亲自带了乾坤手闵雕,赶到武当山找张慧龙评理,张慧龙左右为难,只好推说带万永沧离山已久,行踪不明,三年之内,定当寻着万永沧,赴滇北崆峒山请罪,这才把公孙明应付回去。 后来,张慧龙寻着万永沧,命其和自己赴滇北一行,了去这段公案,哪知万永沧生性高傲,而且自己作为,全无半点错处,一听之后,心中不悦,宁愿接受违抗掌门人令谕处分,也不赴滇北负荆。这样一来,张慧龙却感到为难,但碍于派规森严无法变通,只得开了祖师张三丰的灵位,罚万永沧面壁一年。万永沧被惩处满期之后,负气出走,和师兄断了连络,虽未正式宣告脱离武当派,但也没有再回过山去,张慧龙几次下山寻访均未寻到。胜卫更是遍走天涯海角,苦寻师兄,但总是毫无消息。 也是事有凑巧,万永沧负气下山的第五年,碰到乾坤手闵雕,两人一言不合又动上手,闵雕人多手众,以三打一,万永沧被闵雕乾坤手打伤小腹,这种重手法打伤之后,原难保命,但幸万永沧内功精纯,又练得童身金刚功,自己又擅医术,落荒逃走后,经过两年多调养,始完全复元,因自己负气离山,又不好告诉大师兄,这才一怒之下,归隐距离太湖不远的故居,埋头苦研几种绝技。 哪晓得三手真人等了六年,还不见万永沧负荆拜山,随带了崆峒派中好手多人寻到万永沧故居,杀了万永沧的唯一弟弟,等万水沧回家一看,已事过二年,悲痛欲绝,也算断了万家的门户,幸得侄女儿翠苹和弟媳王氏,当夜探亲未返,幸而未遭毒手,永沧于悲痛之余,随把翠苹带到太湖,传以武功,以备报仇之用。 胜卫虽已探知这些事情,也曾几度请命大师兄张慧龙替万永沧报仇,但当时崆峒、雪山两派已携手合作,气数正盛,能手众多,张慧龙只是劝慰,就这样又过十多年。 雪山、崆峒两派在此期间大加扩充实力,大肆收罗弟子和江洋大盗,并逐渐把实力向中原各地进展,且处处为所欲为,毫无顾忌。武当派素来收徒谨严,所以门下弟子个个侠肝义胆,不免暗中和雪山、崆峒两派弟子发生冲突。日子既久,结怨更深,形同水火,张慧龙眼看再这样下去,必将引起门户之争,虽再三告诫门下弟子,不要和雪山、崆峒二派冲突,但也不能阻止弟子作得行善除恶的侠义行为。 事态日形严重,雪山、崆峒两派首脑人物,又对自己门下弟子偏护放纵,任其所为,雄霸武林野心,也逐渐暴露。张慧龙忧心如焚,眼看人家势力渐大,尤以雪山派,百年来成长在藏青边区,武技自成一门,且人才辈出,更大肆罗集绿林中盗匪,山野奇人,知武当一派人力谅难抵敌,故年前在终南山遇东海三侠一萍生时,曾说出求助一臂之力的话来。 胜卫则是一片忠肝义胆,在江湖上不时帮助门下弟子惩制雪山、崆峒两派恶徒。张慧龙不愿再演出和万永沧一样,师兄弟翻目的悲剧,所以对这个师弟也不再多所管束。这样一来,武当派门下弟子,一和雪山、崆峒两派冲突受到张慧龙的责罚时,总是推到三师叔身上去。这确使张慧龙为难,只得斥责一顿了事。 笔者费了这一段笔墨,简略的把胜卫来历交代清楚,就是希望读者能了解武当派和雪山、崆峒两派宿怨的大概。 罗雁秋暗中跟随飞天鼠包魁及地里蛇魏和两人身后,两人一路上施展轻功急急赶进,约有十里左右,来到一个村庄之上,两人略一停身立即进入村内。 雁秋正想随后跟进,忽发觉村中一屋脊之上又出现两条黑影,身法很快,紧跟在包魁、魏和两人身后追了下去。 雁秋心中一动,暗想这倒好,竟有人预伏此处多时了,但又怕这两个人也是雪山贼党,自己万一措手不及,要是伤了孕妇那才白费心机,想到此处心中一急,一个“蜻蜓点水”,一缕轻烟似的赶过去,见包魁、魏和停身在一人家门前,那家大门上已有一个白粉的标记,雁秋忙把身子隐起,发觉刚才所见的两个夜行人,此时竟分伏两侧屋脊后面,亦在监视着两个雪山贼党,雁秋心想大概这两人在二贼预留标记时已经察觉,故预先伏身此处等候二贼来临。 包魁、魏和,看了标记不错,双双一长身形跳上屋面,四下一看,竟直向后宅扑去。 罗雁秋此时心中焦急起来,自己如果跟踪而进,难免被房上隐身的两人发觉,正感无法可想时,那两个伏在屋脊的人影,相互一打手势,借屋面暗处掩着身子跟入内宅。雁秋亦展轻功,反跟两人而进。 很快地翻越了两进院子,包魁、魏和在三进院中一个上屋门前停下,魏和伸手拿出一只形似竹筒,带有鹤嘴的东西,两人又同时用四个白锭塞上自己鼻孔,再把鹤嘴伸入窗内,魏和口含筒尾用力一吹。约过有一盏茶时,忽从房中传出两声“喷嚏”,魏和收好了鹤嘴圆筒,拔出单刀向窗上轻轻一旋,用手一推,窗已大开。两贼穿窗入室,一晃手里火筒,好贼人,竟敢把桌上残烛燃着,包魁亦拔出单刀一挑罗帐,火红绣被中正卧一个少妇,酣睡正甜。 包魁一伸左手揭开被子,此时那屋面两侧的夜行人,忽然同时一个飘身落在窗口两边,身法轻灵,声息全无,房中两贼竟未发觉。雁秋凝神注视,包魁已把那妇人扶起,果然小腹高高隆起。魏和一声冷笑,伸手撤去妇人粉红内衣,露出雪也似的白肚皮来。此时那妇人已受二贼熏香,昏了过去,人事不知,全凭二贼摆弄。包魁放下单刀,用手把妇人提下床来,两手扶住,依榻而立,魏和从背上取下一块油布,铺在床上,左手一摸妇人小腹,右手举起单刀。 雁秋还不见窗口两人动手,可真急了,一探手扣了两粒银莲子,正想打出,说时迟那时快,就听两声叱喝:“恶贼好大胆!”一道寒光破窗打入,距离既近又出其不意,只听魏和一声痛叫,右手举的单刀“当”的一声脱手落地,一支三梭没羽箭正中右腕。包魁忙一回头,吹熄桌上烛光,接着一个椅子打出窗外,两个恶贼跟在椅后双双窜出,脚一点院中实地跳上屋面,那窗外两人一拧身子追上屋顶,双双拦住去路,一个手执两支判官笔,一个用一柄银光刀,也不答话,刀笔并举,向两个恶贼猛攻。魏和手中刀已失去,只得向旁一闪身形,跳开五尺,让开刀锋,嘴里说道:“风紧扯活!”(江湖黑话逃走的意思)包魁亦无心恋战,手中刀用个“横架金梁”,一封双笔,跟着身子向外一跳,二贼合在一处,向来路飞逃。 那用双笔单刀的少年却紧追不舍,雁秋也跟着两个少年追了下去。两个少年的飞行功夫很好,一出村子里许路,身形忽快,追个马尾衔接,雁秋却始终保持着相当的距离。 包魁、魏和急如丧家之犬,拼命狂奔,但究因功夫略逊,约有三里左右已入荒野,忽闻紧追的两个少年一声断喝:“万恶匪徒留下命来!”身形猛若疾箭,用“蜻蜓三点水”的轻功身法,一连三跃,竟超到二贼前头,一翻身迎面拦住去路。 施笔的少年两笔一展,右手判官笔直取包魁天牖穴,左手笔“毒蟒吐信”就刺小腹。包魁被人双笔一圈,欲逃不能,只得把手中单刀用个“单凤展翅”,上身向左一划,刀锋下沉,封开双笔。这次少年已不似刚才那样游斗,一味速决,两手笔一展开,点、扎、刺、挑、打五字诀,如电光石火,一招紧似一招,势如排山着着逼进,把个飞天鼠包魁连人带刀圈在笔影之中,不要说逃走,就是一个失神,立即就要送命。包魁只好硬了头皮把一柄单刀施出平生所学,拼命苦撑。 这边使笔的一动手,那边执刀的少年,早已展开刀法,把魏和给堵上。魏和手无寸铁,简直无法抵敌,勉强用小巧轻身功夫支持了两个回合,想找机会脱身,但施刀的少年似已窥破敌意,刀光一紧,恍如长蛇绕身,寒光闪闪,宛如瑞雪飞舞,把个魏和逼得左跳右闪苦命挣扎,勉强又支持三个照面,猛闻少年一声虎吼,手中刀“迎风断草”,寒光一闪,身刀齐进。魏和一声惊叫,拼着最后一口气,右手一伸,想反扣少年的脉门。哪知少年身法奇快,出手更是迅捷异常,右手刀一送一沉,魏和欲避不及,一声惨叫,前胸洞穿,死在地上,这也是他平日作恶多端的报应。 这边魏和被杀,那边包魁也被用笔的少年逼得气喘如牛,欲逃不能,又听魏和惨叫,心中一惊,精神一分,单刀略慢,施笔少年已然大喝一声“着”,右手判官笔“平分秋色”向包魁右肩井穴扎去。总算包魁眼明身快,忙向左一闪,判官笔略偏,扎入包魁右肩骨上,入肉寸许,几乎洞穿,一阵急痛,单刀当堂脱手落地,踉跄后退数步。包魁知末日已到,牙齿一咬,拼受巨痛,一探镖囊,取出二支瓦面镖来,一扬手,两道寒光向施笔的少年打去。敌人在巨创之后,出其不意突发暗器,而且距离又近,雁秋想施笔少年必伤无疑,哪知包魁一扬手,那个用刀的少年右袖一抬,打出一支三梭没羽箭来,恰好把包魁打的第一支瓦面镖迎个正着,当的一响两件暗器全都落地,第二支瓦面镖被那施笔少年用笔击落,但包魁也就在这一缓气下忍痛逃去。 那个施刀的少年还要追赶,施笔的说道:“算了,他已吃我判官笔伤了右肩骨,右臂已废。贤弟已杀一恶贼,足以泄恨。贼人逃的方向又是回青云观而去,如直赶下去,恐有许多不便之处,虽然有三师叔在此,不见得就怕他们,但总是小心点好。” 那用刀的笑道:“师兄总是存着忠厚之心,但贼人可不会这样想,据家师说,雪山、崆峒两派弟子已奉到掌门今谕,再遇我们时格杀勿论。大师伯他老人家,总是告诫我们不可作斩尽杀绝之举,尤其和雪山、崆峒两派弟子,非不得已时不准动手,但我这性格却是嫉恶如仇,每每不自觉中多所伤人,这也许是家师一种嫉恶的性格陶冶所致吧!” 那用笔的少年,把两支判官笔反插背后,望了望施刀的少年,说道:“贤弟,你说的一番话当然是有道理的,不过近数十年来由于我们武当派收徒谨严,首重德性次求资质,所以坐失很多良材美质,这该回首到百年前为一件江湖琐事,和昆仑派引起的门户之争,昆仑派固然在那一次比较武技中良材精英全部伤亡,但本派中多少前辈师祖们也在那一次决斗中归真羽化,致使多少绝技失传,掌门师尊每每谈及,总是仰天长啸,无限伤感,所以为恐重蹈复辙,总怕引起门户之争。可恨近来雪山、崆峒派弟子们,一意孤行妄为,处处和本派为难,眼看武林之中邪恶崛起,我辈既自名侠义中人,自当尽一已之力除害江湖,但师训难违,如能避之则不宜任性自为罢了。”两人就谈说之中转身向城内大道走去。 雁秋听这两人口气知是武当派门下弟子,不由心中暗赞一声,但自己有青云观之约,当然不能失信,正想起行赴约拜观,猛闻青云观来路上响起一片呼啸之声,不到半盏茶工夫,出现了四条黑影,疾如脱兔,飞驰而来,前面一人口中一声断喝:“武当小辈休走,留下命来!” 这时前边走的那两个少年,被这一声呼喝止住脚步,刚刚翻转过身子,四条人影已然到达,更不答话,三柄单刀一枝连环链子枪,分向两少年猛攻。 那两个少年似已觉到是怎么回事了,立即展开双笔银光刀,迎上去力战四寇。 此时夜空沉寂,万籁无声,在这寒野荒郊中,六个人七件兵器展开了一场恶战。转眼就是十余个回合,来人中,那个用连环链子枪的,武功似乎高出同来三人,只见他使用的枪,钩、锁、带、扎、挑、打,舞得呼呼生风,极为凌厉,着着逼进。同来三人亦都不弱,三柄单刀疾如狂雨,一味进手招术。所幸对方两个少年,武功均得武当真传,尤以施判官笔者,双笔展开,若蛟龙盘空,怪蟒搅海,上下飞舞,专向人身穴道下手。 双方又对打了十余个照面,猛闻施笔少年一声怒吼,右手笔疾展,把用枪的逼退一步,左手笔“回头望月”,翻向用刀的贼人打去,贼人用刀封笔,但笔尖锋芒已到天灵穴上,一声哎呀未完,人已倒地死去。施笔少年一得手,倏的一声断喝:“贤弟不可恋战,速走!” 少年声尚未落,青云观来路上突现十余人影,蜂拥而来,一声叱喝,分向两位少年围去。这一来,不管两人武功如何,但贼人不下十五六个之多,且武功均都不弱,刀、枪、鞭、棍,若狂风骤雨,将两人分别困在中间,尤以后来一个用柄虎叉的大汉,招术精奇,力浑劲猛,出手又狠又辣。那个用笔者似乎尚可支持,但那用银光刀的少年已呈不支状态,如再战下去,恐要为群贼所伤,又不能突出贼群。 雁秋看到此处,已忍不住一腔怒火,一声清叱:“杀不尽的青云观贼党,休要以多为胜,要命的来了!” 语出人到,一个“神龙旋空”,白霜剑挟着一片冷光破空而落,只见雁秋手中宝剑一个旋转,“铿锵”两声削断了两柄单刀,跟着剑锋一偏一送,两阵袭人寒光,只听两声惨叫,当场栽倒两人,一死一伤。雁秋伤了二寇后,手并不停,白霜剑一个“神龙卷尾”,一缕寒风光彩向右施去,跟着又是两声惨叫,一被剑锋断去一臂,一被削去四指。雁秋这一现身,不过是一两个照面,连伤四寇,手法之快可把十余个贼人全都镇住了手,向后一退,一个个目如定珠,直望雁秋。怔了一阵,那个用虎叉的大汉把手一拱问道:“看朋友似非武当门下,莫非是定约拜观的朋友吗?” 雁秋横剑而立,冷笑一声说道:“不错,在下正是罗某人,原预备赴约拜观,看看你们雪山派成都分堂有什么新奇之处,不过我看不惯你们这种赖猴样子,以多打少,如不服气,你们一齐上来,我罗某人虽是只身单剑,可是还没有把你们这般恶贼看在眼里。” 雁秋这一番话可以说挖苦已极,气得群贼个个面红耳赤,但一看雁秋玉面罩霜,剑眉带怒,俊目放光,直射群贼,丰秀英姿中带着三分杀气,白霜剑寒光闪烁,冷气逼人,刚才他那快捷的伤人手法,群贼心中余悸犹存,生气只管生气,可是一个个是身定口呆,任谁也不敢过去送命。还是那个施叉的道:“好!朋友既是赴约拜观的,我们不便多所阻难,我们二堂主正在坐待佳宾,朋友!可不要失约不去。” 雁秋听后,把白霜剑还入鞘内,冷冷说道:“你们那座青云观自认是铜墙铁壁吗?可是在我罗某人看来无非是一堆废墟而已,请你归告那个姓丁的少要卖狂,罗某人立即就到。”说毕目视群贼。 那个用叉的应了声道:“好!我们观中再见。”说完话一转身挥了挥手对群寇说:“我们走吧!” 群贼恨不得立刻就退,但又碍于体面,现已找到下台的梯级,大家一窝蜂似的返回青云观去。 雁秋见群贼去远,回头一望,那两个少年尚站着未动,雁秋拱手一笑道:“罗某尚有赴观之约,我们后会有期。” 说完话,也不待对方答话,施展陆地飞行功夫,直奔青云观而去。 那两个少年,都是武当门下杰出的弟子,施判官笔者名叫欧阳鹤,是武当派掌门人松溪真人张慧龙的二弟子,施银光刀者叫梁文龙,是追风侠秃头胜卫的大弟子,两个均都艺满出师,行侠江湖有年。雪山、崆峒两派在大巴山建立根基之后,势力渐入秦、鄂,张慧龙特派两人入川探听贼势。两人入川后在大巴山勘查了半月,但大巴山连绵千里,山势雄奇,重峰深涧,愁云崖又在万峰隐密之中,两人初入蜀东不知底细,哪能找到。两人遂由川东西进,沿途查访,总算被他们找到一点蛛丝马迹,追到成都,正赶上到处发生窃取婴儿杀死孕妇的惨案,两人侠肝义胆,听到之后十分恼怒,立即日夜出动明查暗访,又被他们找到青云观来,并侦知这件事全由雪山派人所为,两人虽已知川中在雪山派势力之内,但已激动义忿,顾不了许多,以梁文龙的意思,就要明目张胆做,欧阳鹤却力持慎重,主张暗中下手除恶。 他们日间化装出访,发现了包魁、魏和留在人家门口的标记,两个人查看了道路,记清楚地方后才返回迎宾楼,又遇到梁文龙的师父追风侠胜卫。两人一见老侠胆子也大多了,初更过后立时动身预伏是处,果然二更左右,包魁、魏和二贼来做手脚,欧阳鹤、梁文龙这才现身逐贼,杀死魏和,重伤包魁,后来遭青云观群贼包围苦战,正陷身危境时,突然现身一个丰姿俊秀的美少年来,剑法奇绝,二个照面连伤四寇,威慑贼胆,不由一呆,等到想问人家姓名时,雁秋已如飞而去。 欧阳鹤不由叹口气说道:“余自离山踏入江湖,数年来虽见不少异人奇事,但像这样年轻俊秀而怀此绝技,绝无仅有,可见天外有天矣!大师兄素受师重爱,认为异质天生,年少技深,但如和此人一比,真不啻天壤之别了。” 梁文龙亦默默无言,面含愧色,实则其内心对雁秋之武技亦佩服得五体投地了。 两人呆呆立了一阵,梁文龙说:“师兄,人家既然救了我们,又只身一剑赴约青云观去,我们在江湖道义上说,总不能坐视不管吧!我看此人英秀豪爽一派纯真,又是雪山派对头,可谓志同道合,不可失之交臂,小弟愚见,何不同赴青云观一行,虽不能帮他大忙,总不无小助,师兄心意如何?” 欧阳鹤原有同感,经此一说,立即应好,两人不回城内,返扑青云观而去。 再说雁秋仗技高胆大,只身一剑竟奔赴青云观去,六七里路程,不过片刻工夫已达观前。雁秋一看,观外四面寒风瑟瑟,野草枯枝嗦嗦作响,仍不见有人拦击,正想腾身飞跃屋面,猛闻身后两株高大白杨树上枯枝沙沙一阵轻响,接着四点寒星挟着破空之声分两面袭来。 好小侠,眼观四面,耳闻八方,身形一长,用个“潜龙升天”式拔起两丈多高,恍如飞鸟般斜扑过去,哪知就在雁秋身形拔起之时,青云观大门屋脊后面突然一声“打”字,跟着两支飞叉,一排乱箭,加杂着铁镖之类的暗器,数十点银星闪烁,似密雨般带着锐风打来。按说雁秋身悬半空,对方又出其不意猝然下手,万无不中之理,但雁秋受名师陶冶,临危不乱,身悬半空,展开师传绝技,左手一伸一长,气纳丹田,一个“嫦娥奔月”,身若巧燕,又升起两丈多高,右手白霜剑迎面一舞,“蕉扇逐火”,一片寒光,那些近身的几支冷箭铁镖吃白光一挡纷纷坠落,暗影中似闻一声“好身法”。 雁秋连受两次暗袭,心中怒极,也无暇顾及发话之人,借身子下落之势又展绝技,“龙入苍穹”,长剑护面,身似游龙,斜刺里向云观大门屋面抢去,脚尖一点屋面,又一个起落,已抢入青云观大门内院。 雁秋这种绝妙轻功施展,可把青云观预伏屋面树上偷袭的贼人看个目定口呆,不寒而栗。 且说雁秋脚落实地,青云观二门屋面上“嗖嗖嗖”掠下三条人影,第一个手上握着一支蛇头镔铁杖,正是青云观二堂主毒手天王丁子堂,一见雁秋,冷笑一声道:“胆大鼠辈真来送死了。”蛇头镔铁杖一吐一送,“长蛇出洞”,直刺前心。雁秋身子略闪,剑锋一偏,“金丝缠腕”,以攻还攻。丁子堂右腕疾沉,铁杖横扫,“老树盘根”,直取双腿。雁秋一声轻笑,身形微拔,让过铁杖,白霜剑一推一送,“吞云吐月”、“斜柳穿鱼”,剑光锐风直刺斜劈。丁子堂受雁秋剑光绝招所制,只得用“金鲤穿波”向后退出丈余,但剑锋已掠前胸而过,只觉一种逼人寒气直透顶门,几伤剑下。 丁子堂出世以来哪吃过这种苦头,狂怒已极,一摆蛇头铁杖,二次狠命扑来,展开三十年苦学火候,铁杖晃如怪蟒翻身,一味猛攻疾打。雁秋见对方兵刃沉重,不敢用剑去削,恐伤宝剑,这才展开师门太乙五行剑法,白霜剑上下飞舞,翻翻滚滚,宛如皎月洁光,丈余内冷风透入肌肤。 这两人一动手全是辣手频施,惊心动魄,十余回合后,丁子堂用尽精奇招术,均为雁秋从容化解,不要说找人家空隙,反而自己几次险被剑光所伤,这才知道,别看对方一个清秀俊美少年,竟是武功卓绝剑术精奇的异人,又勉强苦撑了几个回合。雁秋已感不耐起来,手中剑招术一变,易守为攻,着着逼进,剑光吞吐,带着一片寒光锐风,这一来直逼得丁子堂手忙脚乱,一次剑光掠顶飞过,差寸余没有击中,吓的毒手天王一身冷汗,自己虽有一手连珠毒药弩,但被那绕身剑光所缠,不要说施展暗器,就是略一失神就要送命。这还真是丁子堂闯江湖以来第一次遇到这种进退不得的苦头,只觉对面冷风寒光往来风舞,渐渐感到眼前银蛇乱窜,无从下手招架。 眼看这个威震川中的二堂主就要丧命剑下,此时观阵群贼似已看出,也顾不得二堂主的面子了,一声呐喊,蜂拥而上,数十条兵器人影把雁秋包围中间,来个群打群攻。 恰巧这时,欧阳鹤、梁文龙赶到,一看雁秋被群贼所围,两人齐声一吼,双笔一刀立刻杀入贼群。雁秋一见刚才自己解救的两个少年现在来助自己,而且天色已近四更,心中一急,一声清叱,剑法突变,白霜剑宛似银河星辉、矫天长虹,寒光过处,一片兵器折断之声,银芒起落,连声惨呼叫号。雁秋一怒之下大开杀戒,不到十个照面,伤在白霜剑下已有七人之多,这一来谁不怕死,群贼纷纷后退。 丁子堂知道自己方面人手虽多,但今天遇到这位小煞星,可以说愈多愈糟,即自己如再苦战下去,亦必伤其剑下,这才一晃蛇头铁杖,跳出圈子,一声不响辣手猝施,两袖一扬,连珠毒弩一发六支,向雁秋打去。 雁秋见丁子堂跳出圈子,也不愿再下手伤人,一怔神间六点寒星已然打到,忙闪身一躲,一支竟然擦耳掠过,这一下又勾动小侠真火,怒叱一声:“鼠辈敢施暗算?”身随剑进,起落之间已近丁子堂身边,白霜剑“天女挥戈”,一剑劈去。 丁子堂蓦的一惊,想不到雁秋身法快得出奇,慌忙向旁一让,只觉左颊一凉,一只血淋淋的左耳竟被削下,总算雁秋手下留情未伤他性命。 这一下青云观群贼个个心惊魂飞,纷纷后撤。雁秋抱剑朗声说道:“我姓罗的和你们青云观无冤无仇,只为你们做的尽是伤天害理之事,蒙羞武林,今夜虽伤多人,不过是略施小惩,如再怙恶不悛,定当斩草除根。” 说毕,回头对欧阳鹤、梁文龙一拱手道:“我们走吧!” 青云观数十个贼党眼看三个人穿出观外飞驰而去,但无一人敢跟踪追赶。丁子堂亡魂归体,强忍痛苦,查点死伤,连同观外被杀,伤的包魁、魏和,计三死七伤,开了雪山派成都分堂成立以来的最大损失惨败。丁子堂吩咐把伤者抬入密室治疗,死者埋葬,并指派两个精明干练贼党赶赴成都暗中监视雁秋等行踪,一面派人飞马急报大巴山上,派能人下山来捉拿雁秋。 罗雁秋再试身手,夜入青云观,只剑伤七寇,并削了首盗毒手天王丁子堂的左耳,威振贼胆,因尊师训,未多作杀孽。会同了武当派两位英雄欧阳鹤、梁文龙,急急赶回成都迎宾楼,已五更天气,店家厨师们已开始早作了。幸得寒夜无月,三个都有着极好的武功,匆匆各归宿所。 原来欧阳鹤、梁文龙,就住在雁秋对面房内,也就是让给雁秋、李福房间的两个少年。三个相互一礼,分进房间。 罗雁秋经一夜苦战,亦略感困乏,解下白霜剑挂好,向外间一望,只见李福铺位空荡荡的静无一人,这一惊非同小可,燃起残烛,走近李福床边查看,只见被帐零乱,似是仓忙起身,未及整理即匆匆离去。再寻李福兵刃,那口单刀又是连鞘挂在壁上原处未动,这不由把雁秋跌入一个迷惑深渊之中,如果说是李福听到动静出外查看,何以连护身单刀也未带上呢?想李福也不是平常之人,身法手法自己已然见过,武技也算得上登堂入室了,房内既无异兆,亦无打斗痕迹,难道李福贼性难改背已逃走吗?但所有包袱行囊又均未动,又把房内详细勘查了一阵,仍无半点怪异之处。雁秋至此心中愈觉事非寻常了,拟立即外出寻找,但天已五更过后,即将放亮,只得强按急忿,俟天亮后再作道理。 罗雁秋经此一变,睡意全消,索性不睡,闭目静坐,调气养神。罗雁秋年纪虽轻,但在良师陶治之下,已学得内家坐息之法,约有一个时辰,疲劳立消,天也大亮了。 此时曦光透窗,室内景物清晰可见,抬头一看,猛然发现一张白色短柬,被一根子午透骨钉钉在窗上,下贴墙根横木之中,罗雁秋不由暗道一声“惭愧”,入室空忙半天竟未发现,忙一长身形,施展壁虎游墙的功夫,全身贴在壁上用右手两指紧夹钉尾向外一拔,子午透骨钉应手而起。 罗雁秋脚落实地,忙借窗边晨光一看,上面写着似诗非诗的廿八个草楷字: “苦度年华十九秋,岂让须眉尽出头。千里良驹伴一剑,傲视江湖四海游。” 字迹娟秀,笔功飞舞,只是口气过大,下款虽未署名,但已隐约透出非男子手笔了。 罗雁秋看罢沉吟一阵,心中怦然一动,立把短柬藏入袋内,急向马厩奔去,及到马厩一看,不由使雁秋又惊又气,前日得来那匹乌云盖雪神驹已然不知去向,小白猿李福却被人高高吊在马棚上暗处。 罗雁秋惊怒交加,立即一个腾身,飞上马棚,左手抓着李福身子,右手使劲用掌一切,断去绳索,把小白猿李福挟在助下,急返卧室。但李福却昏昏似睡,状如死人,细看之下,见李福“风府穴”上有一颗比黄豆稍大一点晶莹夺目的菩提子。 来人竟能施展豆粒打穴的武林中罕见的绝技,而且手法不轻不重,如果手法稍重,“风府穴”是人身十二麻穴之一,时间一长,李福必禁受不起,不死必残,如手法稍轻,则制不住穴道血脉,恰恰把一粒菩提子平嵌肉里,这种出神入化的手法,不由使罗雁秋心中暗暗惊奇。自己听师父说过,豆粒打穴为武门中最高的一种神功绝技,施用的人,内功必需要达到六合归一的地步,能够折柳作剑,贯穿金石,凌空虚渡,一苇过江。菩提子又是暗器中最难施用的一种,因其体小量轻,发出之时全仗内功贯注五指之力,这种暗器发时不带一点破空之声,且一下可发数十粒之多,宛如密雨飞沙,对方根本就无法闪躲。想不到自已初离师门,竟逢此异人,心中如何不感到震惊呢! 罗雁秋呆想了一阵,始清醒过来,这才想到救人要紧,忙用右手食中两指在李福“风府穴”上一按,菩提子立即起出,又用推宫过穴的手法,推活了李福的穴道。良久小白猿李福始悠悠醒来,一见雁秋立在身边,就要挣扎行礼,罗雁秋忙把李福一按,说:“你穴道初解,不要乱动,你只把事情经过告诉我。” 李福听后长长叹口气,道:“只怪小人本领不济,给公子现眼丢丑,不知那匹马儿是否还在,如果神驹再被偷走,那小的真是罪该万死了。” 雁秋摇摇头道:“你快不要这样说,来人本领我已略知,绝非你能敌,马确已被人盗走,不过那匹乌云盖雪虽非凡物,有德者始能居之,何况本来不是我们所有?既被偷人走,也就算了,你定定神,把你知道的事情告诉我。” 李福一听宝驹被盗,立时面色大变,虽未遭受雁秋斥责,但内心更觉难过,几乎要流下泪来,只得满面慌愧说道:“公子走后,小的坐卧不安,又担心青云观来人寻仇,又怕神驹被窃,不时四出查看,直到四更左右,见无事故发生,始略觉安心,身体亦觉困乏,倒床便睡,恍忽中似听到一声轻响,小的立即翻起身子,正想摸刀,乍觉眼前一点银光一闪,就昏了过去,以后的事小的也不知道了。” 罗雁秋听后,心中更觉惊奇,四更左右,分明来人已跟自己大半夜,枉自一身本领,竟无所觉,忽又忆及在青云观时似闻暗影处轻呼一声“好身法”,当时怒火攻心无暇顾及,但那声音分明是个苍老男人的口音,这留柬盗马的人又是个女子口气,绝不是一人所为,如此说来这座四川首城确是藏龙卧虎之地,我罗雁秋初入江湖道上,就连遇这等怪杰异人,四海之大无奇不有,以后真应该收敛锋芒,不可自负了。 想到此处,气也平了不少,笑对李福说道:“你一夜劳累,又受人制了穴道,虽然时间不长,但定感困乏,这件事你也不必太焦急,以后慢慢再说,我们对面住的两个人都是武当派的好手,如见了他们不要提及失马的事。好了,你先休息一下吧!” 李福原想必要受一顿责骂,怎么也不会想到雁秋会这样和颜悦色的,反来安慰自己,心中又感激,又惭愧,听雁秋这样一说,确感困乏不支,便径自回到床上睡去。 醒来时,只见屋里多了两个英风魁伟少年,正和雁秋对饮长谈,李福忙整衣冠走去,雁秋笑指李福说道:“这位就是刚才和二位谈起的李氏兄弟之一的李福。” 两人不约而同向李福看去,雁秋又对李福说道:“这两位都是武当派内的英雄,欧阳鹤、梁文龙先生,快来见礼。” 李福慌忙紧走几步,欲行大礼,被二人强力阻止。雁秋叫李福坐在下首陪饮,李福借机打量这两位武当派中弟子,只见欧阳鹤年约廿四五岁,虎目丛眉,方面大耳,身体魁伟,一脸正气;梁文龙廿三四,剑眉朗目,猿臂蜂腰,一派清秀英洒,不由暗赞:果然正派人物个个一团豪侠之气,深庆自己总算跳出火坑改邪归正了。 李福正自暗想,欧阳鹤已然笑道:“雪山派在江湖上也算一枝独秀,但近年来倒行逆施,门下弟子无恶不作,像李氏兄弟能弃暗投明,诚为可贵,他们几个老辈人物多耳软心活,听信谗言,以致处处和武林同门作对,尤和本派更是水火不容,想来武林同室必将形成门户之争了。” 雁秋听后微笑道:“崆峒、雪山两派,对贵派人物恨之入骨,闻已令谕各级弟子,凡遇贵派者格杀勿论。”说着,随把昨夜在青云观途中听得雪山、崆峒派已奉到师祖令谕等经过,详细说了一遍。 梁文龙听毕接口道:“罗兄少年英俊,身怀绝技,定能为武林放一异彩,尔后尚望借助大力,共除江湖群丑,免使武门蒙上羞辱。” 雁秋听后笑道:“梁兄过奖,小弟愧不敢当,我辈中人自负侠义,仗剑江湖,亦无非想替民间解除一点疾苦,斩凶除暴,不负所学,雪山小丑竟借武技作恶人间,实负武门先圣之愿,小弟自当尽一己之力剪除邪恶,无奈我身负血海深仇,毁家灭门之恨,此后茫茫天涯,志在寻姊复仇……” 说至此处,不由剑眉倒坚,俊目放光,把自己经历遭遇全盘说出…… 欧阳鹤听后不觉亦生一种戚然之感,慨然说道:“余曾听家师谈及罗老前辈一生侠迹,不想竟是罗兄令尊,可惜一代英杰竟遭鼠辈暗算,我兄弟自不量力,今后当尽一己之能,助罗兄一臂之力,如有用我兄弟之处,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罗雁秋见欧阳鹤等如此慷慨,心中不由感激异常,几个少年英雄愈觉投机,颇有相见恨晚之感,欧阳鹤、梁文龙允回湖北武当山后,禀明师尊此行经过,愿和雁秋仗剑天涯,寻访寒瑛及探询仇人下落。 第二天,雁秋又叫李福另买了一匹健马,和二个武当小侠结伴同行,店主因在店内丢失客人坐马,愿按价赔偿,但雁秋知道这种事情无法怪店家,且神驹无价,故坚辞不受,只有一路寻访罢了!店主见雁秋如此豪放,反觉过意不去,只有千恩万谢亲送出店外。 四匹健马出了成都,一路上冷风轻尘,直奔川东大道。罗雁秋等四个年轻的小侠,纵马摇鞭,一路上说说笑笑,欧阳鹤又把自己在江湖所见奇闻异事娓娓而说,更增旅途兴致。但雁秋心怀失马之事,时而谈笑风生,时而剑眉深锁,不胜忧戚之感。 小侠这种变态神情,早已看入欧阳鹤的眼内,尚认为是怀念家仇心切,难免形露于外,恐雁秋忧伤过甚,忍不住开口说道:“罗兄神情恍惚,似怀重重心事,莫非念及家恨亲仇么?江湖之上原是风险之地,实难免有死亡之危,令尊一生英雄,叱咤江湖,历三十年未逢敌手,退休归隐之后虽遭宵小暗算,但在江湖之上已留下千秋侠名,且罗兄一身绝技,想必能手刃亲仇,不要过份哀伤,损及身体那就不值得了。” 雁秋见欧阳鹤对自己关怀入微,不由动了赤子之性,因雁秋自毁家之后即若失亲游子,虽有良师怜爱,但悟玄子已参得玄门秘奥,对雁秋虽爱如已子,但总不失严肃之气,难把人性至爱真情流露形外,六年时间全着重在培养雁秋武功进境方面,今忽遇到欧阳鹤这热情的青年,不住殷殷照拂,直觉一种难得的人间温情,不觉脱口说道:“鹤兄对小弟这种热情关怀,使我罗某人毁家之后再尝人间温暖,又蒙慨允助弟复仇,这种深情厚谊永铭肺腑,只是我年纪幼小,且涉世未深,尔后借助之处正多,如蒙不弃,以后就唤我一声秋弟吧?” 其实欧阳鹤内心对雁秋实爱护之深,又见雁秋讲话时玉面透红,星目射光,知此子幼失父母学技荒山,自己关心热情,分明已触着其赤子之心,亦微笑说道:“承你错爱,把我当兄弟看待,我辈中人原不受世俗礼法所束,余当尽心力慰解你内心创伤,小兄有僭,唤你雁秋弟吧!……” 正想再说下去,忽听李福“咦”的一声惊叫,忙回头一看,只见一匹黑色快马,疾如离弦之箭,马上端坐一青衣少年,黑纱遮面,身体看去窈窕娇小,从四人左侧一闪而过。 雁秋一见那匹神骏的健马,正是自己失去的乌云盖雪宝驹,想不到在这荒郊旷野之中,竟遇着盗马人,正好除了雁秋等五人五骑之外,又无行人,立即一声怒叱,道:“盗马贼,留下马来。”两脚一点马镫,身子晃如飞鸟般直掠过去。 那马上青衣少年,似故意要和雁秋开玩笑一样,马儿忽慢下来。罗雁秋施展“苍鹰攫燕”身法抢近宝驹,立伸右手,五指若钩,向那青衣少年左肩抓去。眼看只差寸余远近就要抓住,但那青衣少年好像背后长了眼睛一样,右肩猛的向前一缩,罗雁秋手指擦着少年的衣服而落。 忽见那少年回过头来,娇笑一声:“你敢!”右手疾伸,向雁秋胸前点来,那势子简直比电还快。雁秋空负一身绝技,未及闪避,只觉胸前被人轻轻一推,当堂落到地下。 就在这一怔神间,欧阳鹤等亦离马扑来,那少年左手倏的向后一圈一吐,欧阳鹤等三人立觉一种强劲的阻力,但却软绵绵的往身上一撞,三人像泄了气的皮球,全都在离那少年一丈远近落了下来,最妙的是不前不后一排并立,但却是毫无损伤。 那少年举手投足间把四个一身武功的人制住,立即一转身,两腿一紧,那匹黑马一声怒啸,长尾一竖,纵蹄如飞,晃眼不见。 这只不过是一瞬间的工夫,罗雁秋慌忙回身一看,见欧阳鹤等三人均无损伤,始略放心,但仍忍不住发出一声长叹,梁文龙已然惊叫道:“秋弟你胸前是什么东西?” 雁秋经此一喝,忙低头一看,不知什么时候胸前第一个纽扣所在斜插一个白色纸团,上写“沿途小心防人偷袭”八个半草半楷的字,笔迹娟秀,和迎宾楼分明是一人手笔。雁秋看罢,沉吟一阵说道:“这人真怪……” 欧阳鹤问起经过,雁秋此时不便再隐瞒,只得把迎宾楼失马的事据实说了一遍,继道:“这人如果是敌人,就凭他刚才那一刹工夫制住我们四人,恐我们早没有了性命,如果说是友人,就不该偷了我的马又吊起我们的人,今天又留柬示警,愈使人敌友难辨。” 欧阳鹤一看罗雁秋那份剑眉星目、猿臂蜂腰的英姿,真如临风玉树,瑶池金童,秀俊已极,再回想那马上的蒙面青衣少年虽着男装,但却无法掩饰那娇小窈窕的身形,又听那一声娇笑清叱,宛似莺唱燕鸣,已明白了一部份,随即笑道:“江湖之大原本无奇不有,有很多异人天性怪癖,总是爱暗中捉弄别人,不愿一现庐山真面,使你分不清是敌是友,可是你一旦遇到危难,他又挺身而出,天大事情独包独揽,不惜树敌结仇,只为其所愿为,行其所愿行,不过大凡这种异人均是身怀绝技,出神入化,性情放荡不羁,对事游戏三昧,智谋、文才,处处高人一等。现事情已过,秋弟也不必再去理他,何况这种人做事一向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他要你知道时自然会告诉你,否则你也无从查起,他既留柬示警,定有所见,我们沿途小心便了。” 罗雁秋无奈地点点头,四人各上坐马,并肩前驰。 梁文龙猛然忆起刚才吃那种无形绵软之力撞落地上,为何一点无伤呢?立即说道:“师哥,我们刚才被那人用一种绵软之力一撞落地,这种掌风类似我们武当派绵掌之类的功夫,不过绵掌伤人要击中人体,至多掌风行至三尺,不似内功罡气打出之劈空掌,功力如到火候可伤人于百步之内,我现在想来颇觉不解,那人究竟用的什么功夫,把我们迎空击落却无一受伤,而且不先不后一排并立落在一丈开外,师兄比我见多识广,可否告诉我们一听。” 梁文龙这一问,欧阳鹤如梦初醒,亦觉惊奇,但却不知如何回答,再看雁秋脸色渐变为惊愕慌恐之色,沉吟一阵,始对欧阳鹤等三人说:“听梁兄所说,来人好似用的一种佛门神技‘太乙气功’,这种功夫我曾听恩师说过,只有我大师伯慧觉长老一人精通此道,别看那种绵柔之力,能力伏龙虎,不论你有多好软硬功夫,如果一经沾身,你功力越深他的弹力亦愈强,你负伤亦愈重,确是神妙无穷,为气功中最高一种内功,能有这种功力的人,已达登波渡水、一苇过江的化境。果真如此,来人确是一代奇杰了,不过这种气功伤人与否,全凭发力之人的心念,否则恐三位早已内腑枯裂,纵有灵丹妙药也难望回生了。” 罗雁秋这一席话,把欧阳鹤、梁文龙和李福三人听得目瞪口呆。不过欧阳鹤阅历多且别有所思,心中暗想,如此说来,那马上之人恐怕是个四十以外的半老徐娘了,不然绝难有这等功力。梁文龙也在想“太乙气功”未必有雁秋说的那样厉害,否则自己竟为何毫无反应,待晋谒师伯松溪真人时一问便知。罗雁秋已看出梁文龙似有不信的神气,也不再说,四人立时加快脚程,健马如飞向前疾走。 时虽入春,但一路仍是寒风飘霜,行人无多,他们一行四人晓行夜宿,过了绵阳、梓桐,直取巴中、通江,再过大巴山就入湖北境了。这一路原非大道,因欧阳鹤想查看一下雪山、崆峒二派贼势,故取小道,好在四人一身武功,无所怯惧。罗雁秋初入江湖,一路上看不尽山村景物,一连数日已近巴中,沿途上并无事故发生,四人对留柬示警一事也逐渐忘怀,戒备也松怠下来。 是夜投宿巴中城内,次晨上路,梁文龙笑道:“我们走了这远路途,亦未见有人偷袭,留柬示警一事可能是那人故弄玄虚。” 欧阳鹤听毕摇了摇头说:“过了通江即入大巴山区,正是贼人出没的地方,理应更加小心才是,秋弟武技已称绝学,那青衣人能在马上举手之间制住了秋弟的猛扑,凌空击落我们三人,身法手法可谓绝伦,绝不会无中生有,江湖之上常常是风险突临,龙弟不可大意。” 欧阳鹤这几句话似含有责备之意,说得梁文龙面孔一红,无言可答。罗雁秋虽不脱童心,但聪明透顶,恐梁文龙感觉难堪,立即用话岔开。 四骑马缓辔并进,直取通江,渡过巴水,时已薄暮,四人在通江城内寻了一家名叫“三盛号”的客栈住下。 通江为四川东北重镇,热闹非凡,且两面临水,土地肥沃,居民多富庶,三盛客栈位处要区,为通江城内精华所在,四人要了一所清静小院住了下来。 因入大巴山区在即,雁秋命李福上街购些需用之物,良久未见转来,雁秋正等得心焦,忽闻外面一阵呼喝之声,三人不约而同走到店前一看,见李福正和一位英风勃勃的少年打了起来,那少年正施展一个“进步回环”把李福左臂抓住,梁文龙见状大怒,第一个直抢过去,举手一招“童子拜佛”,两拳一吐一送,向那少年打去。那少年正想摆布李福,见梁文龙来势奇猛,只得一松手放了李福,来敌文龙,猛闻一声娇叱:“无耻匪徒,休要以多为胜。” 跟着一个蓝布包头,身着浅蓝淡装的秀美少女斜飞过来,玉腕翻处,左手一个“寒花吐蕊”,呼的一掌向梁文龙前胸打去。梁文龙不得不收势迎敌,忙把身形一闪避开来势,哪知少女身手捷迅,见一击不中,不待梁文龙还手,左脚向前一进,欺身垫步,右手疾伸,“蝴蝶穿花”,又是一掌,比上招更急更快。梁文龙吃那少女一连两招逼退了数步,不由勾起真火,又急又怒,虎吼一声,两臂疾展,左手“鸿雁舒翼”直削前胸,右手“玉带围腰”横打中盘。那少女见梁文龙一进双招,出手狠辣,柳眉一挑,施展“倒转阴阳”,闪身退步避开来势。梁文龙哪肯放过,疾展双拳猛攻过去。那少女也轻叱一声,竟用武当派长拳十八打和梁文龙打个难解难分。 欧阳鹤一看那少女施用的是武当派正宗拳法,心中一动,身形一晃直抢过去,本想把两人拦住问个明白,哪知刚才和李福动手的少年见对方又飞出一人,恐少女吃亏,忙一长身形,左手一伸,“金豹露爪”,右手疾展,“神龙出海”,一招两式,快如石火,直取欧阳鹤左肩井穴及小腹,来势又急又快。欧阳鹤见无暇分辩,忙用“巧脱袈裟”把身子避开。少年见对方只一闪躲开了自己两招,一声冷笑,步踏中宫,左臂向回一收一吐,易掌为拳,“霸王敬酒”,直击前心。欧阳鹤忙吸胸凹腹,把上半身一偏,拳已落空。少年猛把身子一坐,右腿一个“横扫落叶”,又狠又急,欧阳鹤差一点被打上,这一下即让欧阳鹤有如何好修养也勾出了真火,一声断喝:“不要逼人太甚!”右手掌一个反抛,“大劈碑手”,斜切左肩。 少年见欧阳鹤一出手就用武当派狠招打来,心中似已感惊愕,但这种比武打斗,一个失神,不死就伤,哪还容你思前想后,就在一怔神间,欧阳鹤掌风已到,总算那少年武技精纯,临危不乱,忙用“鲤跃龙门”向旁一窜闪将开去,欧阳鹤喊声:“哪里走!”两臂一伸,“野马分鬃”,直抢过去。 这个店面能有多大,少年一窜已达墙边,欧阳鹤又快又猛,飒然风响已然追到,少年被迫忽的奋起双臂,“螳啷挡车”,向上一迎,拼个硬打硬接。这两人都用足劲力,如一接触必伤其一,就在这生死之分的一刹那间,猛闻两声“使不得”,语未住,两条人影宛如天兵下降,破空而落,往中间一抢,把两人分开。 一个是罗雁秋,另一个却是一个廿五六的黑装少年。 欧阳鹤一看来者竟是自己的大师兄,江南绿林道上闻名丧胆的白面秀士铁书生萧俊。 萧俊这一现身,忙喊道:“龙弟,苹妹,快点住手,自己人。” 这一喝,梁文龙和那少女同时住手,梁文龙正被少女把自己逼得施展不出,心中暗称奇,想不到这个看去千娇百媚的小姑娘竟有这样好的武功,正想施展辣手取胜,听人一喊,回头一看,原是年余未晤的大师兄来了,忙住手近前施礼。那少女亦带无限忸怩羞态走近萧俊跟前一站,粉面低垂,一语不发。 萧俊哈哈一笑道:“这才叫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得一家人了,我来给你们引见引见吧!”指着那少年道:“这是二师叔六年前收的弟子玉虎儿,这位姑娘就是二师叔唯一侄女万翠苹师妹。” 萧俊看了看玉虎儿、万翠苹,继指着欧阳鹤、梁文龙两人说:“这两位就是我们要找的欧阳鹤、梁文龙,你们尚未见过面的两位师兄了。” 一看到雁秋,觉得素味平生,正发愣,罗雁秋早已含泪抢前一步,对玉虎儿道:“虎哥别来无恙,尚认小弟罗雁秋否?” 玉虎儿初看到雁秋时,觉得很像自己多年阔别的师弟,但雁秋别时不过是一个孩童,如今已是个英姿秀俊的少年,一时之间不敢相认,听雁秋这一说,不由张大了眼睛喊声:“秋弟!苦坏你了!……” 下边的话还未说完,早已忍不住一腔辛酸,热泪夺眶而出,师兄弟相抱而泣了。 欧阳鹤略一怔神,已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忙拉下罗雁秋的衣袖道:“秋弟,此地不便谈话,还是回到店房再说吧!” 雁秋、玉虎儿抬头一看,尚有部份看热闹的人没有散去,忙和玉虎儿手拉手走回自己住的店房,大家落坐后,欧阳鹤抢先把如何遇到雁秋的经过详详细细说了一遍,萧俊听后,忙站起身向罗雁秋深深一揖说:“多承小侠援手,使敝两师弟未遭群贼毒手,萧某人这里致谢了。” 罗雁秋慌忙起身还礼,谦恭不已。 李福促店家摆上了一桌上好的酒席,大家边吃边谈。 玉虎儿紧靠罗雁秋并肩而坐,师兄弟说不完别后情怀,玉虎儿听到雁秋学了一身绝技,自是欢喜异常,遂把自己别后投师太湖的经过也详述一遍,及谈到每日和翠苹一起练武习技之时,罗雁秋不由抬头看看对面坐的女侠,只见她面似芙蓉,秀眉瑶鼻,樱唇微启处,皓齿如雪,两瞳似水,清翠照人,可称得上娇艳如花,秀逸若仙,又加上一身淡装紧衣,越发显得双肩秀削,柳腰妙曼,姿容可人,不由暗替师兄欢喜,有此美人朝夕相伴切碰武技,心在想,不由多看了两眼。 那蓝衣少女见雁秋一面微笑一面只管打量自己,心中暗想定是玉虎儿对雁秋说了些什么话,不由抬头一望玉虎儿,妙目微瞪,梨涡起晕,射来一份薄嗔佯怒之辉,一掠而过,更觉妩媚倍增,令人神往,端的是一个秀媚可爱的美姑娘。 罗雁秋童心未脱,想到便说,回头便对玉虎儿道:“虎哥有此良伴共习武功,朝夕苦练,想进境必速,小弟衷心为虎哥庆幸矣!” 他也不管这话说出来,别人有多难堪,果然万翠苹一听连耳根都羞红起来,把粉脸几乎垂到胸前,酒也不吃了,如在平时,也许早反了脸。 萧俊知雁秋原是无心之言,忙道:“苹妹怎的如此害臊,小侠师兄弟久别重逢,畅叙别后,不过无意涉及苹妹一句,你怎的仍难脱除世俗儿女之态,不怕失礼么?” 万翠苹抬起头看看大师兄,似想说话,罗雁秋已觉到自己失言闯出了祸,慌忙说道:“这位万姊姊不要生气,我幼失父母,随师入山,在荒峰野岭中一住六年,把人间礼法大部忘去,刚才我一时失言,对不住姑娘,我给姊姊赔礼了。”说毕,真的起身深深一揖。 这可把个万翠苹姑娘弄得左右为难了,想不到小侠童心稚气,方才说话稚言无讳,现在满口姊姊叫得人哭笑皆非,只有红着脸站起身,抿嘴一笑道:“我也是幼长湖泊水中的渔家女,不知礼貌,小侠不要见怪。”说着也对雁秋福了一福。 萧俊见罗雁秋一派纯真,毫无一点江湖做作习气,不由生出一种敬爱之心来,哈哈一笑道:“小侠、苹妹都不要客气,大家虽都是萍踪初聚,但却一见如故,我辈武林中人,不要讲求凡俗礼法,大家干了此杯吧!”说完,首先举杯一饮而尽,雁秋等都举杯互敬。 这一席酒,吃得非常愉快,到月挂中天,二更敲过,欧阳鹤才问师兄何以亦入川来。 萧俊听后笑道:“师父自你们两人川之后,即亲自下山寻到太湖,化解了和二师叔的微嫌,一同返回武当山上,因怕你们两人有失,随和二师叔亲自赶来,在路途中又遇到三师叔,告知你们已准备动身回山,这才叫我和虎弟、苹妹赶来接迎你们,不想会在此遇上,如非误引争斗,也许会错过会面之机,可见事有凑巧了。” 玉虎儿也笑道:“我们本来亦想住在三盛客栈,恰巧大哥有点小事到街上一行,留下我和苹妹,又巧李兄购物归来看了苹妹两眼,不想苹妹一句闲话引起争斗,就这样误打误撞,又会到多年来绕绪心边的秋弟,真可算机缘巧合。” 李福听玉虎儿说完,忙站起身说道:“我在青云观时常听马玄清等谈及,崆峒派掌门人一字神剑公孙明,收传七个得意弟子,号称四龙三凤,那三凤原是三个美艳的少女,一个个武功均甚了得,今一见万姑娘秀姿中带着三分英气,且身边带着长剑,不由心中一动,多看了两眼,恐怕是崆峒三凤中的人物,失礼之处,尚请万姑娘海涵了。” 萧俊忙接道:“还真亏你这一看,要不然恐错失会面之机了。” 萧俊话说完,引得大家哈哈大笑,翠苹亦忍不住樱唇微哂了。 此时大家兴高采烈,举杯互饮,猛见欧阳鹤把杯一放说:“我们都系一脉武学,亲如兄弟,秋弟虽是萍水初逢,但却一见如故,小弟欲效昔年桃园之盟,结作异姓骨肉,彼此患难相扶,同生共死,不让古人专美于前,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梁文龙第一个赞成,萧俊点头称好,雁秋、虎儿亦欣然允诺,大家立排香案,序了年庚,只有李福再三推托,说自己乌鸦难入鹤群,一生只望能追随雁秋身旁作个执鞭随蹬的马童仆夫心愿已足,实不敢高攀等等,大家也强他不得,翠苹芳心已属玉虎儿,又系女流,大家也没有勉强。 这样一来只有萧俊等五人供了神位,焚起檀香,行了三拜九叩大礼,饮过血酒,各起重誓,萧俊廿六岁居长,欧阳鹤廿四占了二哥,梁文龙比欧阳鹤小了五个月算是老三,玉虎儿廿三岁倒数第二,罗雁秋十八岁敬陪末座。五小侠这一结拜不要紧,给以后江湖平添一番惊天地动鬼神的事业,引出无穷风波,为武林中放一异彩,此是后话不提。 五个小侠序年庚排了行位之后,结作异姓骨肉,重又排了酒席畅叙,席间萧俊说道:“二弟三弟也不必回山了,师父已知前事,趁此雪山、崆峒两派尚未全面发动之时,我们可由此过大巴山,顺便一查两派动静,然后再助五弟查访追命阎罗马百武的下落,先替五弟报了亲仇再说。” 萧俊这一说,不由使罗雁秋感激涕零,玉虎儿也是由衷的敬佩,大家自无异议。 此时三更已过,众人正想分头安寝,猛闻窗外“噗通”一声,似是一个人跌倒的样子。李福一晃身从门口直抢出去,万翠苹玉腕轻扬推开后窗,正想飞身跃出一看究竟,忽见一道白影一闪,破窗飞入,直奔雁秋打去。小侠一抬右腕接在手中,竟是一个小白纸团,也无暇展看。 众人纷纷抢出屋外,只见夜幕低垂,乌云掩月,冷风袭人,哪有半点人踪。只有在右边一个屋角墙下,似有一团黑影。李福飞身一落,抬腿一脚踢去,“噗通”一声,那人应声而倒,竟是一个毫无抵抗能力的大汉,一身夜行劲装,爬在地上一动也不动弹。李福顺手一提转回房内,大家分头搜寻一阵,见无异状,才纷纷回座,再看那个大汉已面如金纸,奄奄一息了。 萧俊剑眉一皱,在那个半死的大汉身上详细查看,果见那大汉中盘“云台穴”上微透血迹,忙一分血衣探视,发现一粒比黄豆略大白光晶莹的菩提子已透入穴道一寸够深,已是无法可救了。萧俊一展剑眉道:“这人已被别人用武林神功豆粒打穴之法,击中云台要穴,纵有灵丹亦难回生了,只不知何人有此神技。” 罗雁秋至此又把自己失马,李福被人打穴高吊的事说了一遍,萧俊听后心中惊奇不已,罗雁秋又把刚才接到纸团打开一看,上面寥寥数语,大意是:“你们行踪已为人侦知,沿途险阻重重,宜小心为之。”字迹娟秀,赫然又是盗马人手笔。 罗雁秋看完后目定口呆做声不得,萧俊沉吟不语,欧阳鹤微笑点头,梁文龙、玉虎儿、万翠苹,却面现不服之色,良久后萧俊始道:“天已不早,大家早些安歇,明天赶路要紧,这具半死的尸体留交小兄处理吧。” 各人只好分头安寝。 萧俊候众人去后,轻声对欧阳鹤道:“二弟,这个能用菩提子打穴之人,分明是一代奇杰高手,看样子似是有意暗助我们,如果是敌人,那就不堪设想了。别看五弟一身绝技,也绝非此人对手。” 欧阳鹤听毕笑道:“岂云不是敌手,实不啻天壤之别矣!”又把成都郊外雁秋被戏,留柬示警,凌空击落自己三人的事说了一遍,萧俊更觉惊讶不止。 欧阳鹤继道:“据我在成都近郊仓促一面,看此人颇似女扮男装之身,且又故意戏秋弟,如果真是一代红粉女杰,恐最少亦当四旬开外,就凭这豆粒打穴一门神功,在良师陶育之下,也要三十年苦习了。” 欧阳鹤一语未完,忽闻后窗“嘻”的一笑,萧俊一回身,右腕疾翻,两支金钱镖先后打出,谁知如石沙投海,毫无反应,连响声也没有,忙纵身追出一看,仍无所见,这才回到房内对欧阳鹤说:“天下事往往出人意料之外,你如不见秋弟会想得到他那样的年龄竟身怀绝技吗?现在你把这个大汉找个地方放着,我们既不能救他,也不再伤他,看样子绝难熬过今夜。” 欧阳鹤应命,提了大汉跳上屋面而去,约有一顿饭工夫方回店内,对萧俊说:“走到路上大汉已死,我把他尸体抛到荒野一片乱坟墓地上了。” 萧俊点点头,和欧阳鹤同室分榻而眠。 次晨天亮,大家起床,盥洗吃喝后,即整理行装上路。罗雁秋原想先到徐州找舅父雷振天,探听马百武的贼踪和姊姊罗寒瑛的消息,玉虎儿因听说马百武已隐居川东大巴山内,却主张先找出马贼下落迫出口供,再以口供线索追寻侵犯衡山群寇以清血债。罗雁秋听说马百武既在川东,当然先找马贼算帐,于是六男一女七匹马出了通江,在那条满目荒凉的小道上放辔疾驰。 路愈走愈荒凉,前面起伏的一道土岭分向两面延伸,罗雁秋等七人七骑已入土岭上一道崎岖的小路,土岭上满生着枯黄的秋章,被冷风吹得沙沙作声。忽然有两匹急驰的快马,从身后赶来,马上坐两个青衣汉子,全穿着一身深青色紧身劲服,外面各披一件蓝缎斗篷,顶多也不过有三十左右的年纪,马鞍旁各挂有一个长形的黄色包袱,像两道疾箭似的很快就抢到了七人前面。 雁秋等方感到这两个不是寻常人物,那马上两个汉子已回过身来望了望雁秋等七人,发出两声“嘿嘿”的冷笑。 梁文龙头一个忍耐不住,一提马辔向前冲去。无奈两人骑术甚精,见梁文龙向前一冲,立即拨转马头,两骑如矢,又向前跑去。梁文龙本想发作,但人家又未招惹自己,不便无事生非,只得忿忿的一收马辔。 萧俊等六人已然赶上,雁秋回头问李福道:“刚才那两个人你是否认识,是不是雪山派中的人物?” 李福见问,忙躬身答说:“那两人小的并未见过。雪山派人多势大,小的虽在青云观留居两年,但对内部详情却无所悉,除去青云观几个首脑人物外,又不准弟子们随便问起派内情形,偶有谈及,亦无非是三言两语。知大雪山十二连环峰,是该派总堂所在之地。大巴山愁云崖,有一个姓吕的,协同崆峒派一个姓闵的主持其事,青云观一切行动,均要听命大巴山方面的令谕。究竟愁云崖在大巴山什么地方,有多少贼党,小的也不清楚了。” 罗雁秋见李福亦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正感气闷,萧俊笑道:“雪山派党徒狡猾异常,李福不过入派两年,当无所知。刚才两人看似平常,但只要留心他们马鞍旁边携带的兵刃却不似一般刀剑之类,定是一种奇形的外门兵刃,刚才他们转身的时候,我已留神两人目射精光,英芒内敛,内功实已有极深的造诣,外形似文秀,一派书生气派,愈如此愈不应轻视。 我和四弟、苹妹入川之时,师父曾亲口面告小兄,崆峒派掌门人一字神剑公孙明门下有七个心爱弟子,四男三女,均是秀外慧中,奇质异禀,迴异一般匪类。三女一同习剑,四男则由公孙明别出心裁,用三百斤上好缅铁合以百炼精钢,治炼成四条同样的奇形兵刃,名叫做‘凤翅打穴器’。这不过是听师父言及,究竟这种兵刃是什么样子,妙用如何,我亦不知。风闻此七人已奉公孙明之命由滇北入川,勘查鄂、蜀一带武林形势。昨夜李福提起三凤之名,我就有所感,刚才两人或为四龙中的二人也未可知。 可笑我们七人昨夜只管吃酒叙旧,被人暗中盯梢监视亦无所觉,如非一位异人暗伸援手,用菩提子打穴神功伤了敌人暗桩性命,真还不知要闹出多大的笑话哩!江湖之上,风险重重,应该处处留意,一个失神,不但会先受制于人,有时连性命也要糊涂送掉。不少前辈武林健者,空怀一身绝技,而仍遭宵小暗算,断送了一世英名,含恨九泉,这多为大意所致。 思师常常告诫小兄说,一个人在江湖闯荡,机智较武功尤觉重要。这并不是说武门中人都要学得狡诈阴险,而是教人处处慎防暗算。因为江湖上一般盗匪自恃武技,官兵们奈何他们不得;他们最怕的,却就是一般武门中正派人物,也最恨这般人物。所以对付正派人物的手段,也无所不用其极,险恶奸诈,狡计百出,名利女色更是他们运用杰作,常常使你在不知不觉之中即陷入他们圈套;到你陷溺既深,欲拔不能,只得和他们结成一气为恶作歹,渐渐失去本性,改换面目,永沦入孽海之中,任其骗使了。所以有不少才高质美,出身武林正门的年少英杰,初入江湖,数年之中,因误交匪人而叛门逆师,造成不少同门阋墙,共室操戈的惨剧。这往往都是一念之差,造成终身之恨。 如今小兄每忆恩师告诫良言,总是悚然而惊,遇事三思而后行。” 萧俊说到此处,感慨丛生,不由长长的叹口气,继续说道:“本来一个人不管你如何聪明,有多好的武功,总难完全摆脱世间名利纠缠。贪念一生,智门立闭,一步走错,前功尽弃。何况四海之大,无奇不有,草莽风尘之中,更隐藏着无数的异人奇才。我这几年在江湖上所见闻,已遇不少惊心动魄之事,把昔年的豪傲之气一扫而空,知自己所学,不过是米粒萤光,沧海一粟,如再不能步步谨慎留意,恐难免要到一败涂地,自己生死事小,如玷辱师门清名,那就百死莫赎了。” 萧俊的年纪虽然不大,但在他五岁的时候即巧遇张慧龙,这位武当大侠见萧俊资质优异,天生一付练武骨格,迥异常人,不由动了爱才之念。正好萧俊自幼父母双亡,寄居在一个同姓的叔叔家中,毫无牵挂,随和松溪真人张慧龙飘然远走武当山上。 张慧龙诚心要造就萧俊,就从最根本的奠基功夫着手,意欲传其所能,以便将来接替自己,光大武当门户。一连三年,只让萧俊学些武家养神调气之术。萧俊不但聪明过人,且肯苦学,张慧龙见自己所识不错,心中大喜,随把一身功夫倾囊传授,就是自己知道的几种绝技,也是尽力指点萧俊苦学。 这样又过了十二个年头,萧俊在武当山后壁风月洞中,整整渡过了十五年岁月,把武当派中武技精华大部领会,所差者不过火候而已。张慧龙这才让他下山到江湖上作些侠义人的本份,以积善修功增长阅历。 果然不到三年,白面秀士铁书生萧俊的威名传遍江湖,中原江南一带绿林盗匪更是闻萧不战。直到近年因雪山、崆峒两派和武当结仇已深,到处和武当派为难,张慧龙知萧俊锋芒过露,江湖上都知道这个武当派后起之秀,一方面怕爱徒遭人暗算,一方面不愿引起武林门户之争,这才把萧俊谕召上山,追随自己身边。 欧阳鹤入山时,萧俊已学技五年了,欧阳鹤大部的武功,都是萧俊代师所授。所以萧俊不但见多识广,武技冠同侪,而且随恩师日久,常听老侠谈及江湖事迹和作人之道,总是默记在心,因而养成少年老诚干练之性。张慧龙亦知萧俊胆大心细,忠于师门,好多事情常常师徒们相互研究。欧阳鹤对这个大师兄,更是奉若神明,言听计从。而萧俊对待各师弟门人却也情逾手足,从不摆出师兄的威风而恃宠凌人,于是别人对他也愈敬爱。 刚才萧俊一席话,婉转动人,处处显出一种干练之风,听得雁秋等六人,一个个面上微现愧色,默默无语。罗雁秋更是深动情怀,想起摩云峰明月之夜,大师伯提及的先进师兄诸葛胆来,听师伯所说,这位叛师师兄已得师伯武功真传十之七八,可惜一步失错,自入孽海,今后万一遇上自己这个师兄,应该怎么办呢?刚才萧俊一番无心之言,在自己听来,如同利剑穿心,他未曾想到我罗雁秋就有这样一个背叛师门的师兄。 此时七骑缓进,大家都在各想心事,良久后才听欧阳鹤说道:“大哥这次入川,师父是否又告诫不得和雪山、崆峒两派作正面冲突呢?” 萧俊闻后,微微一笑说:“师父已知雪山、崆峒两派对我们仇怨已深,形同水火,欲解不能,无如迫而出手自卫。且本派中一个归隐前辈和江湖上几个多年未出的奇人,对雪山、崆峒所为均已感到愤慨异常,均又重入江湖,愿助师门一臂之力,在小兄入川之时,有两位武林前辈可能已先小兄入蜀中了。” 萧俊这几句话,无疑已解除了张慧龙的禁令。只见欧阳鹤、梁文龙两人眉毛一扬,哈哈大笑说道:“大师伯令出如山,使小弟等年来受尽人家正面挑衅之苦,均得忍气吞声,现听大哥一说,大师伯对他们两派所为,亦觉忍无可忍了,不再使我们这般弟子辈受人欺侮了。” 萧俊笑道:“我知你们听后必然高兴,须知雪山、崆峒两派近十年来积百年养精蓄锐之势,欲达独霸武林之愿,门下奇才能手辈出不穷,青云观不过是米粒萤光、九牛之一毛,武当今后难关正多,杀机四伏,三弟不可逞一时之豪兴,而忘在虎口之危!” 萧俊虽如此说,但这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侠一听掌门师尊禁令解除,从今后再遇上两派人士,即可正面动手,不必再藏头露尾,心中喜极,虽极力压制,不使其形露于外,但那眉梢眼角,不时显出一种欢愉之色。萧俊看到眼内,暗暗叹一口气,想到年来他们受师尊诫言的束缚,忍气受辱,今忽闻禁令已除,均欣喜如获至宝,也正显出雪山、崆峒两派人对本派弟子是如何欺侮了。 几个小侠一高兴,心中的郁闷也消散了。 七个人七骑马,鱼贯从那荒岗荆林中一条弯曲小路上向前走,直到中午,仍是一片荒芜凄凉的土岭。极目瞩望,一片野草乱丘突起突伏,不要说想找个打尖的所在,就是一所茅屋也没有,行人也不见一个。所幸七人带有随身干粮水壶,就在道旁乱石上坐下,取出饱餐一顿。 翠苹笑道:“我们走了半天,荒草野坡,鬼影也不见一个,刚才那路上遇到的两人也不见哪里去了,一路行来也未见一丝蹄迹,莫非另有岔道?如果错了路,那才冤枉呢!” 玉虎儿听后接道:“苹妹,你平时总是缠着师父要到江湖上闯闯,以增进阅历,怎的才走了半日野坡,便感不耐起来。要知道,前面就是大巴山区,到处都是蔽天古木、悬崖危峰,数日不见人烟,有时连水也没有一口喝的,那你不要坐哭皇天才怪呢?” 翠苹一听玉虎儿把自己说得连个三岁孩子也不如了,心中一急,脸也红了,两只俏目狠狠的瞪了虎儿一下道:“你不要在各位师兄面前损我,我才不会像你说的那样没有出息。别说是陡峰峭壁,就是刀山剑林,只要你们能到,我绝不甘落后,要是真遇上大师兄说的什么四龙三凤,我还真想见识见识他们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人家一时性急,说溜了嘴,你就在这多人面前欺侮我,好!等一下我单人独骑给你们前面开路去,不要又让你说我们女孩儿家胆小了吧!” 翠苹虽已是个年华双十,一身武技的巾帼女杰,但幼小即在万永沧深爱之下长大成人,仍带着一份童心稚气,这次和虎儿、萧俊等入川,还真是第一次离老侠而只身远走。大家看这位万姑娘急得那个样子,樱口连启,粉面通红、竟是和人赌了气似的,谁也禁不住乐了起来,连李福也失笑出声了。 萧俊边笑边说:“苹妹!你不要错怪四弟,大巴山内确是峭壁深壑,森林蔽日,虎弟并没有夸大其词。苹妹幼受二师叔百般爱护,哪吃过这种苦呢?” 翠苹一听,心中更急了,柳眉一锁,恨声说道:“好,大师兄!你也帮着虎哥一样来欺侮我!你们看我一个女儿之身出门在外,举目无亲,好受闲气!”说着,娇嗔大发,像要泣啼了。 这边翠苹愈急,那边梁文龙等看她这份娇劲,处处现出一个少女特有的风韵稚气,也就愈笑得厉害,还是雁秋说道:“苹姊,你不要理他们嘛!你愈焦急,他们越觉好笑,你不理,他们就没有办法了。” 翠苹一听,心想:“这也对,他们故意看我这份急性取笑。”便把两只充满着佯嗔薄怒的俏眼,再看看玉虎儿,好似在说:“你现在欺侮我,等一下再和你算账!”玉虎儿一见,低头挤眼把舌头一伸。这一来更引起大笑,梁文龙笑得前仰后合,雁秋更是拍手叫乐。只笑得女侠脸上飞起一片片娇羞红晕,低头骂了虎儿一声“死鬼”。 萧俊见取笑已够,怕真的把这位娇生惯养的小师妹惹发了脾气,就不好收拾了,忙道:“各位贤弟不要笑了,我们也该上路紧赶一程。这一段野坡看去不短,过去后又不知是什么地方,前面不知是否有村舍店家。不要晚上冒刺骨寒风在野草乱石中露宿一宵,才真叫冤了。” 萧俊说罢,大家一齐上马,又看了翠苹两眼,一放辔绳,七骑长程健马再向前奔驰而去。 萧俊等七人七骑又走了一段路程,荒坡未尽,前面又隐约现出一道峻岭来,天山相接,一望无涯,已快入大巴山中了。 萧俊回头对雁秋说道:“前面起伏的峻岭就是川东有名的大巴山,雪山、崆峒两派既在山内立有基业,当然在防范上十分严密,明卡暗桩恐比比皆是。以我推想,虎穴之旁绝不容他人立足,马百武如真隐居此山,可能已早投入两派门下,余在两年前尚风闻此人欲向徐州定远镖局总镖头雷振天老英雄寻仇,不知怎的竟未实现,此后即销声敛迹,未再闻及,四弟怎会知道马百武隐入此山呢!” 玉虎儿听后尚未及回答,罗雁秋已气得咬牙切齿的说:“想不到这个老贼如此可恶,害得小弟骨肉流散家破人亡,已是仇深似海,他竟心犹未甘,又把余恨迁移我舅父身上去,仍图再逞阴谋。此行如见贼踪,我要不把老贼乱剑碎尸誓不为人了。” 玉虎儿见罗雁秋剑眉愁锁,俊目含泪,不由忆起六年前重九之夜师门惨剧,亦凄然说道:“秋弟,这六年的岁月,师门血债深仇每每缭绕于心绪之中,使小兄寝食难安,总算皇天有眼,恩师、师娘的阴灵护佑,使秋弟巧遇奇人学得绝技,我在此六年之中虽无大成,但亦尽了最大心力,自当追随秋弟奔走天涯海角云山涧水,寻找我那可怜的寒瑛师妹,再洗雪师门之恨,所以我在初离太湖之时,就恳请小兄再传恩师指示我一条明路,以求早偿宿愿。但马百武那个积年老贼似已知他本身造孽深重,绝难立足江湖,竟隐名潜踪不知藏身何处,我那再传恩师虽多方探询,也只打听到那老贼落足大巴山中,详细住处仍难查到。寒瑛师妹更是一去黄鹤,连一点行踪都探询不着。恰巧又赶上师门和雪山、崆峒两派宿仇已深,势将翻目,奉师命随萧师兄入川侦查两派布署,并接应二哥三哥。天可见怜,在通江城内遇到了秋弟,千句归一句,除非马贼不在此山,否则不怕踏遍大巴山一草一木,总要查个水落石出。今生不报师门之仇,我是死也不瞑目九泉了。” 罗雁秋原就悲愤填胸强忍痛楚,再被玉虎儿这席悲伤的话一挤,不由激发了父子天性,颤抖的叫一声“虎哥”,再也没法控制一腔沸腾热血,品莹泪珠夺眶而出了。 萧俊已从玉虎儿口中知道罗门六年前惨变的详细经过,如今一旦提起,父子天性,雁秋哪能不悲痛欲绝呢!忙慰道:“四弟、五弟不要过于伤感,我们五人既结作异姓兄弟,同生共死,秋弟父母无异于我们五人父母,这种大仇,当然非报不可。马百武只要隐居在大巴山中,我们不惜多费时日,细心查访。我料他贼性难改,虽然洗手隐迹,总不免仍和绿林中人物往来,被事实挤住,说不得只好找两个川东道上吃绿林饭的人物追踪迫供,不愁找不出马贼的踪迹来。最怕的,就是这个老贼自知罪大孽重,投身雪山、崆峒两派,以求庇护。如真这样,事情就感棘手难办了。” 语毕,雁秋突然一声长笑,剑眉倏扬,俊目放光,朗声说道:“马百武是我罗门中不共戴天的仇人,我罗雁秋有生之日,和此老贼誓不两立,谁硬要包庇老贼,阻拦我罗某人手刃亲仇,谁就算和我结下生死之冤,我可管不了什么雪山、崆峒两派人多势众!好在我下山时,恩师也未交代我什么江湖忌讳,我要凭掌中一口白霜剑,袋内三十六颗银莲子,上愁云崖会一会两派英雄人物,即让我葬身在深山寒涧,死亦无恨。” 萧俊见雁秋俊目光如冷电,玉面似罩红霞,声若惊钟,音曳长空,知这个五弟已是悲愤极端怒火攻心了,忙呼喝道:“秋弟不得如此,难道你对小兄弟几个还信不过吗?只要能找到马贼,拼和两派引起冲突,总要报你亲仇,既结异姓骨肉,还有你我之分吗?” 萧俊这一说,雁秋忽把星目一闭,簌簌落下两颗泪珠,良久后始睁大着眼说:“小弟一时悲愤填胸,且恨雪山、崆峒两派所为,不想出语无状,大哥和几位哥哥海量,原宥小弟的无知吧!”大家看罗雁秋表示悔意的面色,乃又好言劝慰一阵。 急急赶路,一阵紧走,已是暮色苍茫,落阳西斜的时分,前面一片片的枯草,被反照红目映成了暗赤颜色,峻岭起伏已不甚清晰。萧俊极目穷望,右前面似有一片黑色丛林,忙回头对六人说道:“天色已晚,前面丛林似有村舍,我们紧赶一点,找个宿处再说。” 七个人快马加鞭,急急向前驰去,一口气赶有八九里路,已到掌灯时候。向从林望去,几十株高大翠柏中透出一堵红墙,似是一座庙宇。心中一喜,急急赶去。近前细看,原是一个久无人住的寺院,一对黑漆大门,已经漆落木朽。里面隐现几重殿脊,这座寺院规模显然不小。四周落叶枯草,像数年未有人打扫,满地皆是,深处盈尺。七人借暮色微光,抬头一看,依稀还看得出横匾上写着“巴山古刹”四个大字。 萧俊道:“看样子,这附近已无人家,这座古刹建筑,少说也在三百年以前。外面如此荒凉,怕已是久无僧侣。既有这个去处,我们不妨在此留宿一夜,明天再走,免冒夜风寒露。” 六人应“好”,下马入寺,梁文龙抢前而入,两扇寺门一扇半掩,文龙用手一推,应声而开,一阵积尘落下,打了文龙一身,因自己抢先,只好自认晦气。 进了大门是一片大有亩许的庭院,落叶满地,乱草丛生。穿过庭院,有一道二重殿门,两边是一排连云房舍,均是残瓦断椽,满目破落。走过二门,有一条红砖砌成的甬道,两边翠柏挟持,甬路长达数丈,直通大殿。 梁文龙带路走完甬道,登上十三层石级,才算到了大殿。两扇大殿门原是敞开着的,七人鱼贯入殿一看,见这大殿有三丈高,全用砖石砌成,但那些画栋雕梁因年久剥落,只余些零残痕迹,反而变成一块块白红杂陈,看去更增阴森凄凉之感。但那大殿房顶却是完好如初,足可蔽风雨。 萧俊便道:“这里虽觉阴沉,但还完整,可蔽风雨,我们就在此处休息吧!” 七人取下行囊,把这座古刹荒殿暂作旅舍。只是苦了这七匹马儿,寒野古刹四无村舍,哪里去找草料,正是二月天气,残寒未尽,马儿想吃口青草,也是无处可寻。 罗雁秋皱着眉说道:“明日即可进入山境,初春草短,人尚可寻些野草枯枝猎兽为食,只是这几匹马儿如何打发呢?” 萧俊也觉山路崎岖,羊肠曲径,几人一身武功,行走原不甚难,但这七区健马虽擅长程行走,但如欲翻山越岭,就非力能所及了。听雁秋一说,亦觉有理,笑道:“秋弟之言甚是,大巴山内贼党必然处处设伏,带马同行,反易为人所觉,且山路崎岖,断涧横崖,马儿亦无法越渡,明天在入山的时候,寻找个猎户家寄放,今夜既无草料,只好委屈它们一夜了。” 李福把七匹马拴到殿后一个西厢禅房之中,好在这座古刹又无僧侣,自然不会有人反对。李福又寻到一些井水来让马儿饮过,然后才离开西厢禅房走向大殿,忽的闪光一亮,跟着一声巨雷,李福抬头一看,只见繁星潜隐,阴云四合,天色突转晦暗,一会工夫,风声骤起,乌云淹没碧空,殿外古柏吃这狂风一吹,一片沙沙之声,古屋枯草,更是瓦飞树折,这个原就有点阴森的古寺,此时愈发显得似人间地狱,阴森可怖。 萧俊等停身的大殿,原点有一支烛光,经这狂风猛袭,光影一晃而熄。 李福入殿,只觉四周如漆,正想摸索前进,忽然火光一闪,见欧阳鹤手中拿着一盏鱼皮做成可以折叠携带的孔明灯来,笑着说道:“这还是年前在江南道上杀死的一个下五门盗匪身上搜得此物,我见此物构造灵巧,携带轻便,又不畏风雨,正合山野露宿之用,故随手取来,带在身边,不想今夜正好用着。”边说边把手中鱼皮孔明灯举起,果然一任狂风急吹,不会熄去。李福伸手接过,悬在殿柱之上。 萧俊笑道:“此时原非多雨季节,现忽起狂风,天色阴暗,必有大雨,今夜如非这座荒刹,我们几人怕不要淋作落汤鸡了!” 大家解开随身行李,打扫干净一处殿角,席地而眠,只苦了我们万翠苹姑娘,睡亦不是,坐亦不是,虽然都是几个同门师兄弟,但自己究竟是个黄花闺女,平时住店,总是独居一室,现在遇到这种古刹寒夜,大家混杂一起,还真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和男人们长夜厮守。虽说是武门侠女不拘小节,但总感心中如小鹿乱撞,坐卧不安,可是又不便出口。 幸得萧俊已发现翠苹窘态,忙把玉虎儿的铺位排在翠苹旁边。 女侠知这个大师兄用意良深,不由飞红满面,但又无话可说。且自己和玉虎儿六年朝夕相依,情苗已生,一颗芳心早已默许虎儿,这些事情还能瞒过见多识广的万永沧吗?可是这位风尘大侠也看上这位爱徒了,对他们结伴相游并不阻止,而且在有意无意之间露出口风,待玉虎儿功夫成就之日,就替他们一对情人完成婚嫁。 万翠苹的内心也常想着自己早晚都是玉虎儿的人了,所以随萧俊入川之后,虽尽力回避,但不知不觉之间流露出一种女性天然的情爱,眼角眉梢处处显得对玉虎儿的关心。这不是说玉虎儿需要万翠苹来照顾他,而是女性有一种潜在的母性爱,如一经爱上某一个男子,总觉对方处处必需自己关怀照拂,常常流露于不知不觉之中,这也就是女子们可爱之处,所谓英雄气短儿女情长了。别看那一缕绵绵柔情,不啻是铜墙铁壁。要不信你看古今多少英雄豪杰,不都在一缕情丝紧缚之中而甘愿称臣石榴裙下吗? 翠苹对玉虎儿那份轻怜蜜爱,看在萧俊眼内,哪还有不明白的道理呢?所以万翠苹窘态一露,立把玉虎儿调遣过去。 万姑娘想了一阵,知道这班师兄弟们一个个潇洒不凡,侠骨热肠,最重情义,罗雁秋更是秀冠群伦,稚气未除,想到就说,一派纯真,毫无顾忌,那种神态叫你又气又爱,你怕听什么,他们非说什么不可。想到此处,索性把秀目一闭,默然静坐。果然小兄弟们指翠苹、虎儿取笑起来,自己只装未听未见,过了一阵,大家见翠苹闭目静坐,状似入定,也就不再逗她。 此时殿外风势稍减,但雷声隆隆,大雨如注,殿柱上灯光如豆,莹莹青光照着这荒刹破殿,冷风夜雨如万马怒奔,更增长不少肃杀阴森之气。 荒寺年久,吃这狂风急雨一吹一打,更不时檐断瓦飞,墙倒屋塌,荒凉、阴森、可怖已极,恍似临身魔窟,胆小的人怕不吓死! 好在萧俊等七人都有着极好的武功,艺高胆大,倒也不觉害怕了。 这一阵豪雨足足下到二更过后,始风住雨收,云散天晴,月挂中天,银光四照。七人也正欲朦胧似睡之时,忽然由殿后传来一声厉啸,如夜枭悲鸣,又似伤禽怒啸,声音凄厉,令人毛发皆竖。啸声过后,接着一阵“咔喳咔喳”之声,似有人在劈破木棺一样。这一来七人睡意全消,各个手握兵刃以防有变。不想异声过后,四周又复寂然,约盏茶工夫毫无动静。 大家戒备刚松,忽又闻殿后传来一阵怒马悲嘶之声。萧俊霍然起身,一拉长剑,身子一个“飞鸟投林”抢出殿外,跟着两臂一抖,双足微微用力一顿,“白鹤冲天”,飞上殿脊,仗剑循声向后寻去。 罗雁秋等六人原都和衣而卧,见萧俊一起,亦慌忙各兵刃纷纷出殿,跃上房顶向后追去。 穿过几重殿脊,禅房后面是一大块空地,落叶堆积,野草盈尺,再吃那夜月清光和苍凉古刹一照衬,越显得阴沉。 萧俊正隐身在一个厢房屋面脊后,全神贯注向下静视,雁秋等六人见萧俊神态有异,随掩身萧俊左右向下一看,任有如何的胆量也不觉心中一惊,只觉着一股凉气直透顶门。 原来下面野草丛中站了一个庞然怪物,只见那个怪物生得高有丈许,形如僵尸,周身白骨嶙嶙,通体无肉,塌鼻阔口,獠牙外露,仿佛死过几百年后的人,血肉化尽,尸骨复生一样。两臂瘦长,手若鸟爪,形态狰狞,正把一匹活马撕成两半,把血盆似的阔口伸入马体,一声长吸,血肉净干,只余皮毛,皮骨随手丢在一旁,身边附近已堆积了数张马皮,看样子这几匹长程健马竟作了这怪物的口中美味了。 怪物吃完,突然由脸上射出两道碧绿的光芒,四下闪烁,似乎意犹未足,准备搜寻余马。 七人定神一看,那怪物脸上射出的两道碧绿光华,原是一双怪目,其大如杯,可怖已极,就连见多识广的铁书生萧俊也觉不寒而栗。 那怪物两眼流转乱扫一阵,似已看到萧俊等掩身的屋脊上,猛的怪口大张,一声厉啸,声若沉雷,震得屋瓦作响,在月明星辉之下,一跳一蹦向七人隐身的屋脊上扑来,势急行速,瞬间已近两丈左右。 萧俊首先发难,一声断喝,右腕疾翻,两枚金钱镖挟劲风,直打怪物双目。这一来各人全取出暗器,罗雁秋右手一扬,二粒银莲子似寒星飞泻,连翩打去,众人的镖箭跟着纷纷出手。 怪物虽然行如飘风,但身体庞大,灵巧不足,首被萧俊一枚金钱镖打中左颧,又吃罗雁秋一粒银莲子打中右肩,接着镖箭纷纷飞至,大部击中。那怪物仗身坚如铁,虽未负重伤,但几人力大劲猛,距离又近,所以亦觉奇痛,不由凶性大发,怒啸一声跃起,嶙嶙白骨似的身体猛扑向七人停身的禅房。 萧俊、雁秋见那怪物连中暗器竟无损伤,心中吃了一惊,知这怪物必是山魅木客一类成形鬼怪,又见它来势奇猛,忙招呼众人,一拔身形向另一所屋面飞去。足尚未落屋面,猛闻一声“轰隆”巨响,刚才众人停身的那座禅房吃那怪物一扑一推,竟连墙倒塌,瓦砾横飞,断木四扬,力量大得惊人。 这一来众人全都有些害怕起来,再看那怪物巨口血舌,双目射光,贪婪的看着七人,獠牙巨齿,形如恶鬼,长臂乱舞,似欲攫人而噬。 罗雁秋突把剑眉一扬,对萧俊说道:“大哥,这个怪物力大无穷,凶猛异常,如发野性,这座‘巴山古刹’怕不要被它全部捣毁,且其行动迅速,欲逃不能,小弟宝剑乃丹士遗物,切金断玉,削铁如泥,不如借宝剑之力和妖物一拼,如能除去,也算替人间去一大害。” 说毕也不待萧俊答话,一按机簧,拔出白霜宝剑,月光下冷芒如电透人肌肤,萧俊急唤一声“秋弟不可涉险”,一抓未着,雁秋已展师门身法,一个“凌空攫燕”之势,白霜剑舞起一片寒光,连人带剑向怪物飞去。萧俊见状心中一急,双足微顿,掌中剑“穿针引线”,跟踪追去。 罗雁秋身法急快,一掠而至,白霜剑一挥,向怪物横腰便斩。怪物正欲前扑,但似已见雁秋宝剑寒光迥异寻常,怒啸一声,向后一跳避开剑尖。罗雁秋见一击不中,双脚已落实地,看出怪物怕自己宝剑,胆子一壮,正欲再次下手,猛见怪物巨口一张,喷出一团白气,尚未击中,已觉腥臭刺鼻,令人欲呕。心神一动,忙向旁边一闪。就在这一闪工夫,那怪物向雁秋停身处扑去。 恰好此时萧俊赶到,长剑一挥,正欲砍断怪物右臂,哪知如击铁石,把长剑反弹回来,心中一惊,慌忙收身向右一跳,仗身法快捷,闪开两丈。 但那怪物并不理会萧俊,只把一双巨目发射出的绿光注定雁秋,满口獠牙晃动,一片“哟哟”作响,猛的把血盆似的巨口一张,又喷出一团白气,一团一团似烟如雾的东西疾往雁秋身上飞去。接着那怪物长臂一伸一跳,全身随着喷出白气,亦飞扑过来。 此时雁秋乍觉一股奇寒,腥臭之气迎面袭到,再想躲避,哪里来得及,一阵寒风透体而过,机伶伶打了一个寒颤,鼻内嗅到的奇臭,也似在分向四肢透行,幸仗内功精纯,人尚未昏倒。 罗雁秋这时,知已中了妖物腹内元丹孕化而成的毒气,料已难逃性命,忙自闭了要穴不使毒气散开,要在自己毒发身死之前,仗上人遗物利剑先把妖物除去。 雁秋存了同归于尽的想法,对本身安危已不再顾及,剑走边锋,人抢中宫,施了一个“玉带围腰”之势,人剑并进,反向怪物迎击过去。 双方一迎一进,已然接近。妖物双臂一分一合,环向雁秋身体抱来。 罗雁秋此举,惊得翠苹一声娇呼。萧俊、玉虎儿同喊一声:“秋弟使不得!”亦不顾生死,双双扑去。欧阳鹤等亦各拔兵刃纷纷赶去。 哪知正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忽闻破空一声断喝:“尔等住手!”跟着一股奇劲罡风正打在怪物身上。那妖物吃这罡风之力一震,打出七八尺远近。一个身披月白袈裟之白须老僧随至,落在雁秋旁边。 萧俊等经此骤变,全都一呆,再看那怪物受此一击,已然凶睛暴突,碧光如电,狰狞之态,比之过去更觉可怕。 老僧倏的一声虎吼,左手一扬,又打出一股奇劲罡风,右手袍袖展处,飞出一道耀人眼目的青光。 怪物吃老僧左手掌风一击,身不由主,又退数步,尚未站稳,青光已然飞到,拦腰一绕,只闻那怪物一声凄厉的惨号,栽倒地下。萧俊等也不顾去看那怪物生死,慌忙走向雁秋身边。 刚才罗雁秋吃那妖物腹内元丹毒气所伤,幸得他及时自闭要穴,封住毒气,不使散开,仗一身精纯内功,人尚可支持,正想仗手中宝剑图和妖物一拼,幸得忽来救星除去妖物。萧俊等往上一围,雁秋真气一松,刚想说话,那老僧突然把右手一扬,施展凌空打穴的神功,击中了雁秋右肋“太乙穴”,幸得玉虎儿一把抱住雁秋身子,人算没有倒下。 这一来变生仓促,连萧俊也弄得丈二金钢摸不着头脑了,正想发问,哪知李福爱主心切,一声不响,单刀一送,“顺水推舟”,向老僧后心刺去。那老僧似无所觉,李福一刀刺个正着,但好像扎到一团棉花上面,腕子一软,心知不妙,刚想收刀,猛觉手中单刀似有百万斤劲力向外一弹,幸得李福把手一松,那柄刀竟若飞鸟样破空直上,直到三丈多高,方才力完落下。 老僧的神功弹力,不但吓坏了李福,连萧俊等几人全都惊个目瞪口呆。老僧所演,分明是一种武门神功“凝气化力”之法,这种功夫用者本身内功必须达练精化气,练气还虚的至高境界,而后方能把全身功候连贯于全身任何一点,克敌于一吸一呼之间,可以说全身没有一处不潜藏功力。 萧俊惊魂附体,刚要说话,那老僧已然回身哈哈大笑道:“这位施主心性太急,不问情由就暗下毒手,如非老衲,即让他有一身武功,你这猝起发难,怕不透胸而过么!姑念你为友情急,尚有可原谅之处。” 说毕转望萧俊继道:“你们暂时不要心急,待老衲救治人后再和各位细谈吧!” 那老僧说完话,匆匆走近雁秋,两道冷电也似的目光把雁秋全身上下打量了一阵,然后自言自语的说:“果然是美质异才,难得至极,老衲如再迟来一步,武林中要少一后起之秀了。”老僧说毕,两手一阵互搓,然后在雁秋七窍五官一阵乱擦,随手起处,只见一片极细的白烟四散飞去,如此者十余次,老僧从僧袍内取出一粒白色丹丸,回头对李福笑道:“你扎老衲一刀,就罚你取清水一碗,速去速来。” 李福哪敢怠慢,片刻工夫手捧一瓢清水交给老僧,老僧把丹丸放在清水中化开,替雁秋解了穴道,让他饮完丹水,然后笑道:“不碍事了,这位施主略息一下即可复元。” 萧俊已看出这个老和尚是位得道高僧,慌忙跪地下去拜谢救命之恩,这样一来众人纷纷跪下,老僧哈哈一笑道:“各位小施主快快请起,不要折煞我和尚了!” 萧俊等只得叩了个头站起身子,问起老僧那怪物是何东西,竟如此凶狠。老僧点头笑道:“我佛慈悲,今天和各位小施主萍踪偶聚,也算善缘巧合,此际明月当头,皓光照人,今夜借月光星辉,和各位小施主一席清谈,也算人生一件快事,你们坐下吧!” 大家依言随席地而坐,虽然地上有点雨后潮湿,但也不管许多了。 那老僧见众人围着自己坐好后,始继续说:“你们这群年轻孩子,一个个都是英俊秀拔,将来必能为武林中放一异彩。关于那个妖物,并非什么夜叉鬼怪之流,也许你们听师门前辈谈及世上有一种僵尸吧!大凡这种僵尸,多为凶死壮年,本身的凶阴灵气不散,再停棺不葬,放在人迹罕到之处,日积月累,受天气间一种纯阴暴气浸入,合他本身一种阴戾之气,再过若干年便成僵尸。不过成形之初并不怎样凶狠,因他本身僵直,行动不便,如知降伏之法,一被打倒,即恢复本来面目,仍是一具尸体,凭各位小施主的武功足以制伏。 但是各位施主今夜所遇僵尸又自不同了,一则此庙荒废日久,各派侠义中人很少经过此处,而且这个妖物又较灵巧,深藏不出,每至子夜阴气正盛之时,即借月华精英,练他那腹内腐臭尸气,竟被这个妖物逐渐参悟奥秘,已有百年道行,胆子也较大了,每至深夜,竟在附近寻食生物。但幸此地荒芜,百数十里无人居住,这妖物又不远行,故尚未伤人,只是附近野兽被他吃掉不少。 本来这位小施主手中宝剑原非常物,本可置这个妖物于死地,但他却灵巧异常,竟用尚未练成的内腹元丹尸气,伤了这位小施主。这种元丹尸气原是妖物本身戾气合以天地间阴晦之气日久练成,一向视如珍宝,爱惜异常,非不得已不愿喷出伤人,及见这位小施主剑光若冷虹,正是自己克星,这才不惜消耗元丹以命相拼。总算这位小施主身法灵巧,功力精深,闪避快速,未被妖物喷出元丹尸气击中。但那妖物元气原系无形,虽未被击中,已在吸气之时邪毒侵入,幸得这位小施主能立闭要穴,不使邪毒散开。 我由东海归来,无意经此,发觉这个妖物已将成形,如不早除,为害非浅,故准备今夜子时赶来,趁他在苦练元丹之时猝然下手,后忽因风雨,阴气大盛,我料这个妖物可能提早出现,随匆匆提前赶来,不想正遇到这位小施主陷身危境,吃我用武家内功罡气打了这妖物两掌,挫其凶焰,尔后下手除去。 刚才你们关心良友,急于慰问,不知如此一来,使这位小施主真气一弛,闭穴立开,老衲恐妖尸的毒气散开医治困难,心中一急,才用隔空打穴之法,又闭了这位小施主的穴道,不想引起你们误会,害得老衲白受一刀。现在这位小施主邪毒已清,又服我大还丹一粒,已然无害,尚有小补。老衲尚有事,急于他往,言尽于此,我们异日有缘再见吧!” 萧俊等见老僧要走,心中一急,喊声:“仙师止步!” 哪知话未出口,那老僧已霍然起身,两只宽大的月白袍袖展处,宛如一道白烟,飞起十余丈高,快如电光石火,在那皓月辉华下一闪而逝,萧俊的话未完,那老僧已是踪迹全无了。 罗雁秋见老僧身法奇快,比之自已大师伯犹觉迅捷,似已达凌空虚渡仙侠一流的人物了,不觉敬仰之心油然而生,回亿今夜所涉奇险,恍如隔世,不由自主脱口说道:“这位师父分明是一位得道高僧,既不愿再和我们见面,强之无益,只是这救命大恩我罗雁秋欲谢无门,只有永铭肺腑之中了。” 雁秋说完,亦对长空一揖,然后和萧俊等六人走到妖物跟前一看,竟是一堆嶙嶙白骨,如非亲见,绝不信他生前那样凶狠。 几人又到刚才妖物吃马所在一看,恰好七张马皮,替几人代步健马都作了妖物口中美味,大家相互一视,苦笑一下,往大殿走回。李福顺手捡起单刀一看,只见刀尖处有半寸左倒卷回来,吓得舌头伸出,半响缩不回去。 进入大殿一看,那盏鱼皮孔明灯仍吐出荧荧青光,各人物品清晰可见,萧俊见天色已近四更,对六人道:“天已不早,我们历此惊险,都觉劳累。入庙之时,秋弟担心明日入山马儿同行不便,如今倒不必再为草料发愁了,现离天明不过一个更次,大家好好休息一下,明晨还要赶路。” 欧阳鹤却忍不住问道:“刚才那老僧袖内飞出之青光斩去妖物,是否是传言中所说仙侠之流的飞剑呢?” 萧俊听后说道:“此老行时我已留神,亦无见有御风之声,不过此老武功已达化境,举手投足之间已能飞越百丈,这也许就是武家所说的凌空虚渡之神功了,至于那飞斩妖物青光,在月光下晃如霜华冷电,耀眼刺目,寒气侵入肌肤,绝非一般五金兵刃,是否是传言中之飞剑,这就非小兄所能答了。” 玉虎儿接道:“据小弟所见,那老僧袖内射出青色光华较秋弟白霜剑光犹自不同,且其所用手法又似非发射暗器手法,收发随心,真是前所未见。” 罗雁秋听他们一说,亦忍不住道:“可惜小弟被闭了穴道,未能亲见。昔年小弟学艺摩云峰时,我大师伯慧觉长老在剑湖寻宝时除一怪兽,亦用内家气功发射短剑刺入兽腹,小弟如见他手法或能猜知一二。不过大凡一个内功进修臻于绝境之人,仗他内修罡气能够折柳作剑贯穿金石,用不着兵刃了,但大哥等所说那老僧发射出之青光,分明是一种宝光,究是何物,就非我们所能猜测了。” 七人谈了一阵,分头和衣而卧,略息一下,天已大亮。立即起身收拾行囊,随身带好,离了“巴山古刹”,步行向前进发。 一路上谈起昨夜奇遇,好像是过了几年。那老僧仙踪,留给七人无限敬佩怀念之感,尤以罗雁秋身历奇险之后,已感天外有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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