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在《多情剑客无情剑》之前！（12）

龙大侠

雪，终于停了。
太行山麓的官道上一辆马车正缓缓而行。
这辆马车从大同府到太行山麓，已经在风雪中整整行驶了十天。
这里，距离保定府只有三日的行程了。

马车的车厢里，郭嵩阳面如金纸，正在运功疗伤，无论马车如何颠簸，他的手中都死死的握着那把黑铁玄剑。

李辙在“碧霞丹”的功效下也已经在七日前苏醒过来，并且按照“无敌宝鉴”上的内功心法每天运功逼毒。
但是唐门七绝锥的剧毒非同寻常，整整七日，他也还只能缓缓而动。

坐在马车车厢最外面的是铁传甲，他的眉毛和发丝上都覆着一层薄冰，他用自己魁梧的身躯，为李辙和郭嵩阳挡住从车厢门缝隙中灌入的风雪。

驾车的是个锦衣少年。
他那染血的衣袍上溅满了泥泞。
……….
……….
忽忽三日已过。
终于，马车停在了李园的大门前。
口口口口口口

李园的暖阁，炉火正旺，与外面的风雪完全是两个世界。

郭嵩阳和铁传甲已被安置在别处疗伤。

李辙换上了干净的衣衫，他的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已恢复了往日的清亮。

他体内的毒虽未尽除，但已被逼出了七八成，余毒也暂被强行压下，胸前的伤口渐渐愈合。

他看着眼前的锦衣少年，心头升起一股暖流。
锦衣少年名叫龙啸云。

龙啸云生得剑眉星目，英气勃勃，眉宇间流露着一股坦荡的豪侠之气。
他此刻正端着一碗热腾腾的参汤递了过来。

李辙接过碗，没有喝，只是看着他：“龙兄救命之恩，李辙没齿难忘！”

龙啸云朗声一笑，道：“我等行走江湖，路见不平，岂有不拔刀相助之理？能与李兄相遇亦是缘分！”

他的笑容像炉火一样，亦能驱散寒意。
李辙也笑了。
他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这样爽直热忱的人了。

“龙兄今年贵庚？”
“在下今年二十有三，李兄呢？”
“我刚好二十”
“那我虚长李兄三岁”

李辙放下参汤，站起身，整了整衣袍，神情变得庄重起来。

他取过桌上酒壶，斟满了两杯酒。

“龙兄若不嫌弃，李辙愿与你义结金兰，生死与共！”李辙端起其中一杯酒递向龙啸云。

龙啸云一怔，眼底掠过一丝惊喜之色。
他伸手接过酒杯，“能得小李探花为弟，是我龙啸云三生之幸！”

三炷香后，二人跪于香案之下，歃血为盟，对天八拜。
“大哥！”
“二弟！”
两个人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龙啸云与李辙正式结拜成为了异姓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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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互敬三杯，谈笑间大有相见恨晚之意。
这时，暖阁的珠帘被轻轻掀起。
一个少女端着一碟精致的点心走了进来。
她穿着一身淡紫色的衣裙，披着件白色的貂裘，仿佛将江南的烟雨都披在了身上。
除了倾城的艳丽，更有一种深入骨髓的柔美！
她的眉宇间锁着一缕轻愁，望之却更添几分风韵。

龙啸云只望了她一眼，便已呆住。

这个美少女正是林诗音。
她来给表哥李辙送点心。

看到龙啸云在，林诗音微微一怔，脸上涌起一抹红晕，柔声道：“不知道表兄有客人在，打扰了。”声音清柔致极。
她放下点心，对龙啸云微微颔首，便转身离去。

龙啸云端着酒杯，站在原地，目光追随着那个紫色的身影，直到珠帘落下。

暖阁中忽然变得安静。

龙啸云就连杯中的酒洒在衣服上都浑然不觉。

李辙顺着义兄龙啸云失魂落魄的视线，看向那仍在晃动的珠帘。

他脸上的血色，一点点，一点点地褪尽，比刚才运功逼毒时还要苍白了几分。

猛的将杯中酒倒入喉中，李辙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
咳得他弯下了腰，仿佛要把自己的心肝脾肺都咳出来。

暖阁里，炉火依然烧得正旺。
李辙的心里却似乎感觉到有点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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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转星移，岁月如梭。
转眼间就来到了春暖花开的季节。
李辙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郭嵩阳也养好了伤离开了李园。

黄昏。
暮色如血。
残阳将李园的青瓦染成凄艳的紫红。檐角铜铃在晚风中叮咚作响，似美人低泣。
李辙倚在朱漆阑干上，指间小刀灵巧地转动着。
他的脸色仍带着三分病后的苍白，但眼神已和从前一样的清亮。

龙啸云站在三丈外，正在演练着枪法，衣袂翻飞间自有一番豪气。
练至酣畅淋漓之时一式“孤鸿掠影”破空刺出！

“大哥好枪法！”李辙击掌而笑。
半空寒芒一闪，飞刀破空，刀上的红绸带起一串银铃般的颤音，恰将龙啸云鬓边飘落的一片海棠花瓣钉在廊柱上，刀锋入木三寸。

龙啸云大笑道：“贤弟的飞刀，当真已臻化境！”
他的眼光扫过不远处的月洞门，那里站着个素衣女子，怀里正抱着一把古琴。
女子的云鬓斜簪着一支碧玉簪，更衬托得她肌肤胜雪美艳动人。
龙啸云的眼神忽然间柔得像三春的湖水。

林诗音却只望着柱上那柄飞刀。

刀柄缠着的红绸已褪色，那是去年上元节时她亲手系上的。
她缓步走来，伸手拔下飞刀，指尖抚过刀柄上的红绸，转头望向李辙。

“林姑娘……”龙啸云的脸上泛起一抹潮红。
可是林诗音却没有看他一眼。

她缓缓走到李辙面前，将飞刀递了过去。
李辙伸手接过，触到她冰凉的指尖，心头猛地一揪。

这些日子来他与龙啸云谈文论武，兄弟感情日深，但是他也发现了龙啸云对林诗音的爱慕之情。
一个是救命的恩人、义结金兰的大哥。
一个是青梅竹马 两小无猜的表妹。

李辙的心中顿生烦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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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
已入夜。
烛光摇红，对影三人。
桌上有精美的菜肴，也有陈年的佳酿。
只是这味道却与往日相差甚远。

气氛似乎有点微涩。

李辙忽然放下酒杯，朗声一笑，道：“如此良辰，不如去醉仙楼听一曲玉娥姑娘新谱的《折红英》”
说罢竟不等龙啸云和林诗音开口，青衫一闪便出门而去。
屋里只留下龙林二人相顾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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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的醉仙楼笙歌正酣。
李辙已经瘫软在湘妃榻上。
杯中琥珀色的酒液晃动着，犹如残血。

歌姬玉娥抱着琵琶正在弹唱她的新曲。
当她唱到“多情总被无情误”时，李辙忽然将酒杯掷在了地上。
碎玉声里他哈哈大笑，直笑到眼角沁出泪花。

“小李探花今日怎么醉得如此之快？！”玉娥的柔荑轻抚他眉心。
玉娥依偎在他怀中，吐气如兰：“探花郎可是有什么难解的心结？”

李辙无言，只是醉眼朦胧间仿佛看见醉仙楼外杏花树下站着一个熟悉身影。
她素衣如雪，鬓边的碧玉簪在灯笼光里泛着冷光。
他猛地闭眼，再睁开时树下空无一人。

“酒呢？我要喝酒…”他喃喃着去摸酒壶，却摸到一只温厚手掌。
龙啸云不知何时已站在香妃榻前，脸上的神色三分尴尬、七分无奈。
他身后站着的林诗音脸色苍白，指尖死死攥着衣带，几乎要掐出血来。

“表哥你还不回家么？！”她声音抖得厉害，却很冷，每一个字都像碎冰渣。“表哥若嫌诗音碍眼，我明日便回姑苏老宅！”说着一串泪珠夺眶而出。

李辙却忽然放声长笑，笑到呛出眼泪。
他摇摇晃晃起身，拉着龙啸云：“大哥来得正好，且听玉娥再唱一曲《孽海痴魂》...”话未说完便栽倒在地，醉得不省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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朦胧间感觉有人背起他，颈窝上是点点温热的泪珠。
他只听见龙啸云在说“贤弟何苦如此、何必如此…..”
他又听见极轻的啜泣声，仿佛断弦的余颤。
……..
……..

再醒来时已在李园的书房。
起身推开窗，晨光刺得他的眼睛一疼。

这时铁传甲送来了醒酒汤，手里还拿着两样东西。

他在李辙身边低声道：“表小姐天没亮就走了，只在亭子里留了这个”

只见一张古琴七弦齐根而断，断口处染着点点暗红，那支碧玉簪，也断成了三截。

李辙盯着断弦和碎簪看了许久，忽然剧烈咳嗽起来。
他咳得弯下腰去，青石板地上顿时溅起几朵血梅。

窗外春光正好，海棠花也开得正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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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传甲望着咳出血的李辙，眼中掠过一丝不忍。
“公子，我去把表小姐给追回来吧？！”
李辙叹了口气，望着窗外，摇头缓缓道：“会有人去追的！”

龙啸云正匆匆而来。
一进了书房，龙啸云的眼光便落在那断簪上，脸上神色一变。
“怎么听说林姑娘走了？！”龙啸云望向李辙。
李辙叹了口气，苦苦的一笑。

“她去了何处？我们赶紧去把她找回来，现在世道太乱了，她一个弱女子孤身在外难免会遇到危险！”
“她应该是回姑苏老家去了…..”
“那我们赶紧去追！”

李辙摸了摸额头，苦笑道：“大哥，我现在浑身无力只怕是连路都走不动了，只有劳烦你了”
“唉，兄弟你这是何苦呢！”龙啸云跺了跺脚。
“大哥，你快去吧，赶紧把她给带回来，她父母已逝，老家没有什么亲人了”
“好，我去！”龙啸云不等话音落地便飞身掠出窗外。
铁传甲看了李辙一眼，欲言又止，心里暗自一叹。
李辙却转身躺在了床上，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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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个黄昏。
残阳如血，古道苍凉。
林诗音正策马狂奔。
她脸上的泪水早已被风吹干，只留下两道浅浅的痕迹。
她不明白，为何李辙会变得如此陌生，更不明白自己为何要离开那座熟悉的李园。
或许，只是为了自己那一点可怜的自尊。

马蹄踏起尘土，如同她纷乱的心绪。
心神不宁间竟然错过了官道，走到了一条孤僻的小路上。

天色渐暗了下来，荒野中唯有风声呜咽，像是无数冤魂在低语。

就在这时，前方忽然出现一个黑袍人。
他站在路中央，如同一尊雕像，宽大的斗篷遮住了他的面容，只有一双眼睛在阴影中闪烁着野兽般的光芒。

林诗音猛然一惊，收住了缰绳。

“姑娘行色匆匆，是要往何处去？”黑袍人的声音沙哑中透着一丝寒意。
林诗音勒紧马缰，“阁下何人？为何拦我去路？”

黑袍人轻笑一声，笑声中带着说不出的邪气：“在下梅五，见姑娘孤身一人，特来相伴。”
林诗音不愿与之纠缠，一提缰绳便欲催马绕行。
梅五猛的手一扬，他的袖中突然飞出一蓬白雾。
林诗音只觉一阵异香扑鼻，顿时天旋地转，从马背上软软滑落。

梅五一掠向前接住她瘫软的身子，手指轻抚过她如玉的脸颊，眼中闪过贪婪的光芒。
“好个美人儿，比那白飞飞也不遑多让。”他一边喃喃自语一边将林诗音抱到路旁的树丛中。

林诗音的意识一片模糊，只觉得一双冰冷的手在撕扯她的衣裳，她想要挣扎，却浑身无力，气急之下竟自晕厥了过去。
脸上两行清泪无声的滑落。

就在梅五撕开林诗音的衣服，将魔爪伸向她胸前之际，一声怒喝如惊雷般炸响！
“住手！”

梅五猛地转身，眼中闪过惊诧与狠厉：“你是何人？休要多管闲事！”

“在下龙啸云！你这禽兽，还不放开她！”
龙啸云话音未落，梅五已如鬼魅般扑了上去，袖中剑光一闪直取龙啸云的咽喉。
龙啸云长枪一抖，枪尖如蛇信般点向梅五手腕。
二人瞬间斗在一处。
梅五身形飘忽，剑法阴毒无比。
龙啸云枪势沉稳，每一招间都蕴含着磅礴正气。
枪剑相交，火星四溅。

二人身形交错间，龙啸云陡然一声怒吼：“淫贼，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长枪如蛟龙出海般直刺梅五心口。
梅五诡异的一笑，身形突然一分为二在电光石火间避开。
龙啸云枪势不变，却在招式用老的最后一刻突然变招，枪尖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
“噗嗤”一声，长枪穿透咽喉。

梅五瞪大双眼，难以置信地看着没入自己咽喉的枪尖。
鲜血如泉涌出，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最终软软倒了下去。

龙啸云收起长枪，急忙来到林诗音身边，脱下外衣为她披上，从怀中掏出玉瓶倒出一颗碧雪丹纳入她的口中。

不一刻林诗音悠悠醒来。
“林姑娘，你没事吧？”龙啸云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轻颤。
林诗音惊魂未定，泪水再次涌出：“多谢龙大哥相救...”
龙啸云将她扶起，轻声道：“你一个人孤身在外，太危险了，我送你回李园。”

“不，我不回去…..”
顿了顿林诗音又道：“是表哥让你来的？”
龙啸云迟疑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
林诗音望着龙啸云的眼睛，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林诗音不再说话，却已将眼泪收住。
这一刻，她仿佛明白了什么。

龙啸云抱起她，将她扶上马背，牵起了缰绳。
林诗音低下头去，她的心里隐隐作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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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园依旧，但有些东西却已经改变。
李辙看着龙啸云将林诗音送回，面无表情。
他只是淡淡地道了声谢，然后转身离去。
那日后，便经常有人在青楼里见到小李探花的身影。
日日酒醉，夜夜寻欢，于是世间再无李辙，而是多了一个李寻欢！

一刃寒光挑罗帷
雕木深阁夜夜春
酒痕犹在唇畔染
飞刀刻尽雪肤纹
玉门慵启待君探
花房酣醉蝶频顾
莫道孤梅栖寒枝
自有温香沁玉骨

自此他纵情酒色，放浪形骸，仿佛变了一个人。

转眼之间，三年的时光不知不觉间就过去了。
这三年里龙啸云居然一直留在李园。
而林诗音也似乎慢慢的接纳了龙啸云。
对于一个女人而言，喜欢一个得不到的人是痛苦的，但是被一个人爱却又是幸福的。

这三年里，每当夜深人静时，李寻欢会独自一个人坐在窗前，一面望着天边的残月，一面把玩着手中的飞刀。
刀光冷冽，映照着他眼中的痛苦与挣扎。
一个人酒醉时会轻声自语，声音低得只有自己能听见：“有些事，明知是错，却不得不做，有些人，明明深爱，却不得不伤。”
然后他又会大笑起来，举杯痛饮，任由酒水洒满衣襟。

江湖依旧风波险恶，可谁又能看透这其中的痛苦纠缠？

唯有那柄飞刀，在月光下闪烁着冷光，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什么。

有些故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