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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结] 乔奇《黑海沉冤》(女飞侠黑猫故事47)(代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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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前天 11:54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怅望祁连 于 2025-10-8 11:55 编辑

  《黑海沉冤》(女飞侠黑猫故事之四十七)
  作者:乔奇
  版本:太白文艺
  扫校:星河
  主角:黑猫、虎妞、丁雷、安贝莉、奥利、杜伦太太、巴森



  第一章 冰山撞船 旧事重提

  惊叫声划破了黑夜的沉寂,虎妞从睡梦中惊醒,冲到黑猫卧房门口,用手猛捶房门。
  刚才那声惊叫,就是发自黑猫卧室,而且虎妞还能辨识出,那是黑猫的声音。
  虎妞不知黑猫房内发生了什么事情!情急之下,抡开她那威猛绝伦的铁砂掌,砰的一声将门震开。
  房内只亮了一盏小壁灯,昏沉灯光下,但见黑猫两眼发直地坐在床上,像中了邪似的,在那里发楞。
  虎妞飞快地轮眼查看室内动静,落地长窗关得好好的,幔帘也拉得整整齐齐,其他方面也没有任何异样。
  现在虎妞比较放心了,来到黑猫床前坐定:“师姐,你怎么啦?”
  黑猫回过脸来,笑了笑,笑得有点不好意思:“没有什么,我只是做了一场噩梦。”
  “做梦竟会使你发出那样的怪叫?”虎妞目光中带着惊异。
  “我也想不到竟会有这种现象发生,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的确从来没有过,无论逢临多么危险的局面,黑猫向来有“泰山崩于前,而不形于色”的镇静功夫,怎会在梦境中发出尖叫。
  黑猫翻身下了床,扭亮了光线强的室灯,然后走到一只精致的小酒橱面前,倒了半杯浅绿色的薄荷酒,轻轻地饮了两口。
  楼下客厅的音乐钟传来美妙的声音,报告主人现在已是凌晨三点。
  黑猫不善饮酒,但是浅浅的半杯薄荷酒,也能使她提神压惊。
  “师姐,”虎妞仍旧坐在床沿:“究竟做了什么噩梦,而使你那样的失常?”
  “并不是一个完整的梦境,”黑猫将酒杯放回原处,道:“我所见到的只是片片断断的景象,但是非常恐怖,非常惊人。”
  “纵然是片断的,但我还是想听听。”
  “你不去继续睡觉?”
  “睡意早被你的惊叫打消了,”虎妞带着笑容:“倒不如听听你在梦中究竟见到了什么怪事。”
  黑猫在面对虎妞的一张沙发上坐下:“在梦境中,我首先见到了一片汪洋大海,黑色的海水巨浪滔天。”
  “天空是什么颜色呢?”
  “灰蒙蒙的,天际和海水相连着,几乎难以分出界限。”
  “梦境中的现象,总是比较模糊的。”
  “当我正为海浪汹涌而感到吃惊时,突又发现一艘豪华邮轮,排涛除浪,勇敢地继续它的航程。”
  “那一定是一艘性能相当优越的邮轮。”
  “的确非常优越,它行驶在波浪汹涌的海面上,竟显得那么悠然。但在海浪渐渐平复时,我又看到一件令人震惊的景象。”
  “更大的海浪又涌到了?”
  “你猜得不对,我看到了一座冰山,正像一只怪物般的,在邮轮的航道上疾速浮行。”
  “是不是和邮轮同一方向朝前行驶?”
  “那样我就不会吃惊了,而是面对面,在使双方的距离作疾速的拉近。”
  “我的天!”
  “也许当时那艘邮轮准备改变航道,但由于海上有雾,等到发现冰山已经来不及了,终于撞在一处。”
  “碰撞时的景象清不清楚?”
  “非常清楚,那是我从未见过的骇人景象,相撞时掀起千丈巨浪,邮轮的头部跟着高高扬起,然后一个‘鹞子翻身’,并发生猛烈爆炸,然后便四分五裂,纷纷坠入海中。”
  “但愿那是一艘没有乘客的邮轮。”
  “可是事实跟你的希望刚好相反,那是一艘满载乘客的邮轮。”
  “你怎么知道?”
  “邮轮断裂时,我曾看到无数男女乘客,像捣碎了蜂窝似的,惨叫着被纷纷抛落海中。”
  “那座冰山呢?”
  “仍旧安然无恙,只是被撞碎了一片表皮而已。它实在太庞大了,庞大得使我始终没有看清它的整个轮廓。”
  “这就是你梦境中所见到的全部景象?”
  “不,只是一部份。”
  “还有呢?”
  “邮轮沉没后,第二个景象就出现了:那是在邮轮的甲板上,一位美丽的金发少女,正满面惊恐地朝船尾部份狂奔,并凄声呼叫救命;另一个形象狰狞的大汉,正高高举着一柄利斧,在她后面追杀。”
  “仍旧是那艘沉没的邮轮?”
  “应该是的。”
  “那秩序岂不颠倒了?”
  “这终究是梦境,先见邮轮沉没,或先见甲板上发现凶汉追杀少女,似乎并没有太大的关系。”
  “你又怎能断定同属一艘邮轮呢?”
  “因为两次我都见到邮轮的头尾部份,漆有它的名字。”
  “哦?”
  “上面漆的拉丁文,译成中文应该是‘恩达尼’。”
  “凶汉追杀少女的结果呢?”
  “船尾部份的一排救生艇遮住了我的视线,我只听得一声惨叫,然后便又归于沉静。不过我又看到凶汉得意洋洋地走出,那柄利斧溅满了鲜血,最后将它投进海中。”
  “这显示他已杀害了那名少女。”
  “不错,梦境也就到此结束,想不到我竟会发出那样的尖叫,这很令我奇怪。”
  “这有什么值得奇怪的,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遇到恐怖事情发出惊叫,也应该算是很平常的事情。”
  “但是在我脑海中,绝对没有发生过梦境那样的想象,而且在我们的生活接触圈内,也不可能见到过那样的事实,这又应该怎样解释?”
  虎妞的眼珠子在眶内一转:“我想起来了,你还记得我们五年前看过的一场电影吗?”
  “什么电影?”
  “‘铁达尼邮轮遇险记’。”
  “记得,而且印象很深,因为那是一部非常动人的影片。”
  “我看可能就是受了这部影片的影响,‘铁达尼’也是撞到冰山后沉没,而且还是第一次处女航就遭遇了那样不幸的事件。”
  “的确有这个可能,对于印象深刻的事情,甚至二三十年后仍会在梦中重温,何况梦中失事的邮轮名唤‘恩达尼’,和‘铁达尼’只是一字之差,但我始终认为这次梦境,似乎对我是一种提示。”
  “提示?”
  “嗯,我说不出所以然来,也许这就是心灵学家所说的一种‘超灵感应’,提示我去进行一件事情。”
  “何不干脆说是一件冤情呢?”
  “这样说也未尝不可。”
  “师姐,我看你是受了上次‘谷底冤魂’事件的影响,不过我怀疑:你怎会产生‘超灵感应’?”
  “我为什么不可以?”
  “……”虎妞被问住了。
  “纵然世上最具权威的心灵学家,相信也不会认为‘超灵感应’只能发生在某些人身上,而与另外的人无缘,你说对?”
  “这样说,你是决定要钻一钻牛角尖啰?”
  “我是想试试。”
  虎妞苦笑着摇了摇头:“恐怕你无从着手。”
  “为什么想得那样坏?”
  “你知道冰山撞船时间和发生地点吗?”
  “眼前还不知道,但我晓得那艘邮轮的名字,可以由此追查。”
  “如果发生在一百年以前呢?”
  “我只是想先证实有没有发生过这件事情,还没有考虑到时间问题。”
  “还有凶汉在甲板上追杀少女,你已记清他们面貌吗?”
  “非常模糊,但是如能再见到他们的话,或者是能够看到他们的相片,也许我能认出。”
  “这样说倒是我衡量错了,应该是你有办法着手。”
  “很高兴你能修正自己的看法。”
  “好吧,我不应该在你兴致冲冲的时候泼冷水,但愿你梦中景象的确牵涉着一件案情,祝你成功。”虎妞朝她笑了笑,随即回房安歇。
  黑猫望着她的背影在门外消失,怔怔地出了半天神。
  虎妞临去时的笑,好像隐隐含有奚落成分,显见她对黑猫的决定,仍旧认为是一件无聊之举。
  黑猫也不禁产生许多疑虑,但她还是要决定一试,但看能不能得到初步印证?所谓:初步印证,也就是要确定一下,究竟有没有发生过“恩达尼”沉船事件?这花费不了黑猫太多时间,白忙一场也无所谓。
  她倒在床上后,仍在追忆梦境中的景象,尤其是凶汉在甲板上追杀少女的经过,最好能够追忆出他俩的面貌轮廓。
  ×                           ×                            ×
  客厅墙壁悬挂着的音乐时钟,现正报出早晨九点。
  虎妞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她很难得会这样晚才起床,可能因黑猫昨夜做的那场噩梦,影响她未能熟睡。
  她揉了揉惺忪睡眼,立刻披了一件睡袍,登登登跑下楼来,因为她听到黑猫在客厅内打电话。
  果然,虎妞冲下最后一阶楼梯时,黑猫正轻轻放下话筒。
  黑猫回过头来笑了笑:“早。”
  “早个屁,练铁砂掌的时间早已过了。”
  黑猫朝前走了两步,在一张单人沙发上坐定:“看样子,你一定想知道我在跟谁通电话。”
  虎妞点点头,含笑在对面坐下。
  “是我打给汪帮办的,”黑猫说:“请他代查世界所有的航业公司,哪一家曾经拥有‘恩达尼’那样的邮轮。”
  “那一定很麻烦。”
  “一点也不麻烦,这里的航业公会有现成资料,只要翻查翻查,就可以使我们得到答案。”
  “这是汪老头说的?”
  “嗯,所以我临时改变主意,决定去航业公会一趟。”
  “那为什么还不动身呢?”
  “等你呀!”黑猫带着笑容:“这样的好事如不约你同去岂不要被你埋怨死了?”
  “我才不稀罕哩,这明明是捕风捉影,何必跟你一道穷忙。”
  虎妞虽然嘴里说着不稀罕,但却三步当作两步走,一口气冲上二楼。
  上去快,下来也快,三分钟后,她已衣衫整齐地站在黑猫面前:“走吧。”
  黑猫进入车房将跑车开出,载了虎妞,使车子轻轻滑出“逸庐”大门。
  冬季中的檀香山仍旧温暖如春,黑猫一面驾车,一面又想到撞沉“恩达尼”的那座冰山。
  那虽然是梦境中的现象,但经黑猫昨夜追忆后,现已历历如绘,在印象中和真正见到过的,似乎并没有什么两样。
  其实,黑猫并没有真正见到过冰山,这被称为“海上魔王”的庞然怪物,实在太可怕了,一般的高度都在一千五百尺以上,长约十二英里,纵然五万吨级的船只碰上它,也会如同蚂蚁碰上了大象,因而又被航业界人士认为,它是海上的最大障碍。
  最可畏的是,它会在辽阔的海洋上到处流窜,而不是死的,不会移动的,常常会在大雾弥漫的海上,像幽灵般地突然出现,以致船只无法作有效的回避,碰上它焉有幸理。
  前一两世纪冰山为害最盛,近年来因科学仪器发达,可以预先测知它的动向,为害程度已经减少,但航行船只仍须特别注意。
  不过,它是不可能在夏威夷海面上出现的,冰山是在寒带海面形成,也只能在那片范围内流窜。
  九点四十分,黑猫将跑车停在了航业公会的大门口。
  由于黑猫在夏威夷的声望,调查任何事情都会得到额外的方便,到达办公室表明来意后,该公会特派一名职员专为黑猫服务。
  那名职员捧出一叠厚厚的资料,轻轻放在黑猫面前:“散布在世界各地的航业公司不下数千家,我们这里资料虽然齐全,但是翻查起来也会十分麻烦。小姐可否告诉我,想要查的是哪家航业公司?也许凭我的记忆,就会让你获得满意的答复,这样好吗?”
  “谢谢你的好意,”黑猫含笑说:“但是很抱歉,我不知道那艘邮轮是属于哪家航业公司。”
  “能够说出邮轮的名字也是一样,只要它不是默默无闻之辈,我就不会让你失望。”
  “恩达尼号,是一艘十分豪华的邮轮。”
  “恩达尼邮轮?”他瞪大了惊异的眼睛。
  黑猫笑着点了点头。
  “我知道,那的确是一艘相当豪华的邮轮,可惜它的辉煌时代很短暂,非常不幸的,它竟在航程中撞上了冰山。”
  “哦?”黑猫有说不出的惊喜,此来只是抱着试探心情,不料真有这样的事情,符合了她在梦境中所看到的现象。
  虎妞更是惊异,险些跳了起来。
  “请问,那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不幸事件?”黑猫在尽量保持应有的平静。
  “去年冬季,大概是十二月二十四日的夜晚,也正是圣诞节的前夕。”
  “还能告诉我有关冰山撞沉它的详细情形吗?”
  “这我恐怕无能为力,”职员面带歉意:“我们是事后得到那家轮船公司的通知,才知道‘恩达尼’已经遇难了,船主通知我们的目的,只是让我们在现在资料中将‘恩达尼’的名字除去,以保持现有资料之确实,除此并无其他作用,所以详细情形,我们是不可能晓得的。”
  “这样说,我只好到那家航业公司去直接调查了。”
  “小姐认为有必要吗?”
  “当然。”
  “我想那只好如此了,‘恩达尼’是属于英国七海航业公司的邮轮,总公司是在伦敦。”
  “谢谢你的指点,”黑猫含笑站起身来:“现在我要告辞了。”
  “小姐真的要去伦敦调查?”
  “是的。”
  “恐怕你仍旧调查不出重要部份的事实真象,因为七海航业公司不会对‘恩达尼’沉没事毫不保留的。”
  “哦?什么原因呢?”
  “‘恩达尼’撞上冰山,已使他们公司的信誉蒙受很大打击,但是他们还是要作尽量的维护,我的意思你明白吗?”
  “我懂,譬如说,有关‘恩达尼’撞上冰山的失职部份,航业公司是不愿对外公布的。”
  “对了,还有很多类似的例子,所以……”
  “谢谢你的关怀,”黑猫的笑容一直不减:“如果碰到了这种情形,我会设法从另一个角度着手的,在伦敦我还有不少好朋友。”
  那名职员不再说什么,而很客气地将黑猫、虎妞送到门口,目送她们驾车离去。
  回程改由虎妞担任驾驶,一离开那个世界性的航业组织,便向黑猫发问:“我猜到了,你决定非要去一趟伦敦不可。”
  “那是很明显的。”黑猫的神态相当悠闲。
  “难道你不重视那名职员的提示?”
  “非常重视。”
  “那我就不明白了,明晓得此去调查不出真实结果,为什么还要白跑一趟?”
  “难道我不能请丁师哥从旁协助?而且苏格兰警场也定会有沉船事件的部份资料,我们可以藉此作深入的推敲。”
  “值得吗?这叫做:穷人瞎忙,只有生来奔波劳碌命的人,才会犯这个傻劲。”
  “也许你说对了,”黑猫笑着说:“我的确有点生来劳碌命,太闲了,反而全身不舒服。不过,希望你也不要将患得患失看得太重,譬如这是一次伦敦渡假,岂不就没有这么多的牢骚了。”
  “好吧,”虎妞似在硬着头皮:“舍命陪君子,谁叫我是女飞侠黑猫的师妹呢!”
  “唷!听口气,好像这一次是我强迫你去的。”
  “虽然谈不上强迫,但在我来讲——非常勉强。”
  “那你可以不去,让我单独到伦敦去碰碰运气。”
  “可是让我单独留在家里,我又会感到非常无聊。”
  “那就难了。”
  虎妞侧过脸来,狠狠地瞅了黑猫一眼:“死师姐,陪你去就陪你去好了,干嘛一个劲地‘打破砂锅问到底’嘛,死相!”
  既吃鱼,又嫌腥,虎妞的娇憨相将黑猫逗笑了。
  ×                           ×                            ×
  天将破晓,“空中霸王号”在伦敦上空呼掠而过。
  这欧洲第一大城,在晨雾笼罩下显得沉静、庄严,似又隐含着一种说不出的气氛。
  这次行程仍由虎妞担任驾驶,她在泰晤士河上空兜了一个圈子,又看了看驾驶台前的那座小电钟:“师姐,时间还是太早,想不想先和丁师哥碰个头?”
  “如果想和他事先碰头,我们早就应该用魔鬼头戒指和他联络过了,我想不必急在一时。”
  “但是现在还只清晨六点钟,七海航业公司的人至少还有三个小时以后才会上班,这段时间我们怎样打发?”
  “降落后再说,我们很久没有来伦敦了,重新浏览一下晨雾笼罩下的伦敦,未尝不是一件乐事。”
  虎妞遂使“空中霸王号”缓缓下降,先在郊外有泉水的地方漱洗整容,又马马虎虎用了一顿早点,然后才朝市区开去。
  “空中霸王号”现又变成一辆轿车,这辆海陆空三种性能的交通工具,的确解决很多黑猫行动上的困扰。
  伦敦街头古趣盎然,数年来几乎没有改变半点面貌。
  由于时间还早,以及在淡黄色的晨雾笼罩下,是以伦敦街头呈现着一片冷清。
  虎妞沿着泰晤士河由东向西开,慢慢的,不慌不忙的,倒也怀有一份旧地重游的兴奋,只是雾气中散发出来的硫磺味道,令虎妞很不耐烦。
  就这样在伦敦城内兜了将近三个小时,甚至兜遍了城内每一条狭窄的街道,虎妞终于将“空中霸王号”停在了七海航业公司的门口。
  既然拥有“恩达尼”那样的豪华邮轮,则该公司的规模一定不小,不用说别的,就凭这幢巍峨高耸的办公大厦,便可看出该公司的气派。
  黑猫抱着“宁见阎王不见小鬼”的想法,直接面见该公司负责人罗特,并开门见山地道出来意。
  “按理,我们是不愿将‘恩达尼’肇事经过轻易外泄的,”罗特露着笑容:“不过黑猫小姐不同,我在报章上看过你许多英勇事迹,使我非常敬佩。”
  “过奖了,我只是对社会略尽绵薄而已。”
  “不过,我首先想知道一点,‘恩达尼’失事已将近一年,现在黑猫小姐怎会突然注意这件事情的呢?”
  “也许我是心血来潮,”黑猫也露着笑容:“不过我也应该声明一下,我这样做是善意的,也绝对会顾虑到贵公司的声誉。”
  “谢谢,”罗特做出回忆的样子:“这应该从哪里讲起呢?……”
  “‘恩达尼’肇事的确切时间是……”
  “去年十二月二十四日晚上十一时零六分,在我们公司来讲,那是一个非常令人沉痛的日子。”
  “它的航线是……”
  “从冰岛驶回伦敦途中,那晚的雾很重,在海上看不到三十公尺以外的目标。”
  “当时‘恩达尼’的时速是多少?”
  “三十四里,这是‘恩达尼’航行时的标准速度。”
  “船上的航行仪器有没有故障?”
  “没有,上面的探测仪,于出事半小时前便已发觉海上有冰山移动,但是无法确定准确目标。当然,在那种情形下,船上人员是会保持最高警戒的,可是海上能见度实在太低了,‘恩达尼’行经东经五十七度与北纬十八度之间时,那座‘海上魔王’却像幽灵般地突然呈现眼前。”
  “船上人员有没有发出求救讯号?”
  “发出了,但时间不允许它作完整的报告——发现冰山时双方的距离实在太近了。”
  “结果‘恩达尼’撞上了冰山?”
  “不,应该说冰山撞上了‘恩达尼’。”罗特加以强调:“因为我们的船员已经尽了最大的能力,这纯是一项人力无法挽回的不幸事件。”
  “罗特先生,”黑猫使自己的口气尽量温和:“可能你还是误会了,我无意调查‘恩达尼’失事的责任问题,只是想知道出事之前,船上有没有发生过特殊事故?”
  “特殊事故?”罗特感到茫然:“你可否将范围再缩小一点?我还听不太懂你的意思。”
  “我所指的是旅客与旅客之间,包括打斗、滋事,甚至凶杀这一类的事情。”
  罗特松了口气,笑了笑:“我想很少有那种可能,能够搭乘‘恩达尼’的旅客,都是绅士淑女之流,怎会发生那种流氓行为。”
  “罗特先生,请恕我将你的话更正一下:“流氓和绅士,有时也会很不容易让人区别的。”
  “也许。”罗特有点发窘。
  “而且,如果这种事情凑巧发生在撞船事件之前数分钟的话,船上人员也并不一定能够发觉;纵然发觉了,由于忙着应付海上的冰山,恐怕也没有时间向公司方面立刻报告,你说是吗?”
  “对极了,”罗特以笑遮窘:“我刚才的回答太轻率了,但我确实回答不出这个问题。”
  “‘恩达尼’号,一共有多少船员?”
  “包括船长在内,一共是六十四名。”
  “男女乘客呢?”
  “一千二百零七名。”罗特面带黯然说:“事后只有四名男乘客获救,其余全部罹难了。”
  “我想出事现场,事后一定经过全力的打捞。”
  “当然。”
  “在众多的尸体当中,有没有发现过值得怀疑的地方呢?”
  “你的意思是……”
  “我是指,某具尸体上面,有没有呈现不属于因撞船而造成的伤痕?”
  罗特苦笑着摇了摇头:“请恕我回答不出这个问题,那是一个非常凄惨的场面,许多尸体根本不知去向,而打捞上来的又都是血肉模糊,何况我又不是验尸的内行,怎能分辨出伤痕的种类哩!”
  “现场打捞时,苏格兰警场出动了吗?”
  “而且是全力出动,并还有冰岛方面的警方人员会同参与,关于尸体上的伤痕问题,应该他们比我更为清楚。”
  “谢谢你,”黑猫含笑站起身来:“我的问话应该停止了,打扰你很多宝贵时间,真是抱歉。”
  “哪里,黑猫小姐太客气了。”
  黑猫和虎妞离开了七海航业公司,坐上“空中霸王号”便向国际警探总部开去,现在丁雷应该已经上班了。

  第二章 锲而不舍 远赴英伦

  丁雷刚上班不久,当黑猫和虎妞并排踏入他的办公室时,使他兴奋得立刻从办公位上站了起来,趋前迎迓。
  红鹦鹉也感到意外的惊喜,闻讯后立刻赶来丁雷的办公室,和黑猫、虎妞寒暄。
  落座后,丁雷闪动精亮的眸子朝黑猫脸上一扫:“两位师妹突然来到伦敦,我看一定不是单纯的渡假吧?”
  “丁师哥猜对了,”黑猫面带笑容:“我是特为调查一件去年的撞船事件,而赶到伦敦来的。”
  “嗯,去年十二月二十四日的晚上,‘恩达尼’号不幸的撞上了冰山,我想丁师哥一定知道这件事情。”
  “不错,那件事情令人非常叹息,”丁雷仍旧面带迷茫:“但我不明白,师妹怎会对这件事情发生兴趣了呢?”
  “说来很奇妙,本来我对那次沉船事件一无所知,甚至根本不知世界上有没有名唤‘恩达尼’的邮轮,而是在一次噩梦中得到启示,竟使我情不自禁的,非要管管这件闲事不可。”
  “更妙的是,现在已经得到了部份印证,”虎妞说:“‘恩达尼’号邮轮是属于七海航业公司的,我们来这里之前,曾和该公司负责人罗特谈过。看来这件事情的确有点道理,‘恩达尼’撞上冰山的经过,正和黑猫师姐梦境中的现象非常符合。”
  “师妹认为那次撞船事件有问题?”丁雷静静地注视着黑猫。
  “不,我只是将重点放在撞船前的另一件事情上面:一名凶狞大汉,在甲板上以利斧杀死了一名金发少女。”
  “这也是你梦中所见到的景象?”
  “不错。”
  “在七海航业公司调查时,有收获吗?”
  “可以说没有,罗特只告诉我那次事件的死伤人数,而绝不承认撞船之前,‘恩达尼’号上面会发生凶残事件。”
  “也许他真的不知道。”
  “我看,纵然知道也不会对外宣布,”红鹦鹉说:“那将绝对影响他们公司的声誉。”
  “我也抱这种看法,”黑猫说:“所以,我才想从另外角度着手。丁师哥这里,是否拥有关于这方面的资料?”
  “没有,料理沉船善后,是由苏格兰警场出面会同办理,我想鲁邦督察那里会有比较完全的资料。”
  “丁师哥跟鲁邦督察的交情如何?”
  “很好。”
  “可不可以跟他直接谈谈——我的意思是,他会不会认为由我来调查这件事情,乃是侵犯了他的职权?”
  “论你的名望,以及我跟他的交情,我想应该不会。”
  “那就请丁师哥劳驾一趟,我们马上到苏格兰警场去。”
  “鲁邦现在不会在他的办公室,这两天为了一樁犯毒案,已使他忙昏了头。”
  “那么,丁师哥认为什么时候比较合适?”
  “晚上,我一面为你跟虎妞洗尘,一面请他来凑凑热闹。在轻松气氛下谈论这件事情,也许会比较融治。”
  “好,那就这样决定。”
  丁雷和红鹦鹉立刻去向老狐狸请假,老狐狸是他们的顶头上司。黑猫和虎妞是很难得到伦敦来的,他们要好好地一尽地主之谊。
  ×                           ×                            ×
  晚间的雾更浓,路灯在浓雾中发出琥珀样的光亮,映射着琴莱公园附近一幢精致洋房。
  琴莱公园原为皇族狩猎区,范围辽阔,景色宜人,浓雾笼罩下去又隐隐含有神秘气氛。
  那幢精致洋房就是丁雷的住所,现在客厅内灯光辉煌,餐桌上摆满了名酒名菜,正在为黑猫和虎妞洗尘。
  丁雷只邀请了一位陪客——苏格兰警场的鲁邦督察。
  鲁邦督察矮矮的个子,瘦瘦的身村,虽然长得貌不惊人,却有一对精光炯炯的眸子,那对眸子是警探的标准典型。
  最令黑猫惊奇的是,餐桌上摆的都是中国名菜,如烂糊鱼翅,炒膳丝等,而且还都是出自红鹦鹉之手。
  以一个道地的爱尔兰女郎,能够做出像样的中国菜,那跟硬逼公鸡下蛋实在相差不了多少。
  红鹦鹉腰间兜了一块大围裙,这段时间内一直忙得团团乱转,直到将做好的菜肴全部搬上餐桌,才算是松了一口大气。
  虎妞一把将她拉到身旁坐下:“真棒,纵然是开设在伦敦的道地餐馆,也未必能做出这样的好菜。”
  “恐怕你夸赞得太早了,”红鹦鹉带着微笑,并用手帕揩着额角上的香汗:“如果尝的时候发觉不是味道,岂不叫我无地自容么?”
  “一定不会,从这些菜的色、香上看,味道一定也不会差到哪里。”
  黑猫握住了红鹦鹉的玉手,含笑问:“中国烹饪是一项很高深的艺术,告诉我,是谁教你的?”
  红鹦鹉用手指了一下丁雷:“还不是他。教的时候好凶啊,就差没有动手打我。”
  “真有这回事?”黑猫带笑睨着丁雷。
  “真冤枉,哪有这种事嘛,”丁雷也是满脸笑容:“只要她学的时候不乱发小姐脾气,就算是我的万幸了!”
  这话引得哄堂大笑,红鹦鹉却感到有点不好意思,红飞满颊,狠狠地瞪了丁雷一眼。
  鲁邦督察相当豪迈,酒宴中飞杯把盏,宾主之间尽情的欢畅。
  饭后,红鹦鹉又冲了香浓的咖啡,让众人围坐在一张茶几四周谈论正事。
  丁雷事先已跟鲁邦督察提过,是以随身带来了不少有关资料,黑猫一开口就将话题引上正题。
  “首先我要向督察请教,”她说:“处理‘恩达尼’号善后时,督察是否亲自在场?”
  “是的,整整三十六个小时不眠不休,一直等到将可能打捞到的尸体全部捞起,只是‘恩达尼’的残骸处理,我并没有在场。”
  “那应该是打捞人员的责任。”
  鲁邦督察随手翻开了放在面前的资料:“那次沉船事件死亡人数,包括六十四名船员在内,一共是一千二百七十一名,但仅打捞起四百零三具尸体。”
  “也就是说,除了四名幸运生还者外,还有八百六十四名乘客已经不知去向。”
  “是的,以当时天气之冷,风浪之急来讲,能够打捞起四百零三具尸体,已经是非常难得了。”
  “四百零三具尸体当中,包括多少女性?”
  “一百五十九具。”
  “这些女乘客尸体当中,有没有发现可疑的伤痕呢?”
  “我师妹口中的‘可疑伤痕’,是指不是因撞船事件造成,而是死于另外原因。”丁雷在旁加以补充。
  “这个问题当时我并没有特别留神,因为那是一个非常混乱的局面,事实上我也没有时间一具一具地查验那些尸体,恐怕我不能够使你得到满意的答复。”
  “打捞起的尸体,最低限度也要经过查验身份后,才能发交死者的家属埋葬呀!”
  “那是当然,这些工作是由我的四名下属担任。”
  “难道他们在查验死者身份时,也没有发现过疑点?”
  鲁邦督察突然神情一楞:“我想起来了,事后我的一名属下曾经向我口头报告:说是一名女郎的尸体值得怀疑。”
  黑猫的精神也突然为之振作:“是一名金发女郎,年龄不到二十,长得很漂亮,是吗?”
  “对极了!”
  “请督察继续说下去。”
  “她的致命伤是前额,像是被刀斧之类的凶器劈裂,死状非常凄惨。”
  “我想督察对这项报告,当时并不重视。”
  “是的,尸体是三天后才从海上寻获的,浑身上下已呈浮肿,伤口处皮翻肉转,如果她在翻船时撞中了断裂的钢板,也会造成那种现象,所以我没有特别重视。”
  “督察,”黑猫带着笑容说:“我想你可能错过了一樁凶案。”
  “哦?”
  “因为我得到的启示,正是一名凶汉持用利斧,将一名金发少女砍毙在甲板上面。”
  “那可能是一种巧合。”
  “也许,但是既然发现了女尸额上的伤痕,这种巧合就应该值得我们重视了。”
  鲁邦督察怔了一怔:“当时我是应该重视这项报告,可能因当时处理尸体的工作相当繁重,而被我予以疏忽。”
  “督察知道她的名字吗?”
  “我记下来了,”鲁邦督察从厚厚的资料中翻出一页:“她的名字叫安贝莉,年龄二十岁,是英国人,正在冰岛的一座大学攻读社会学系,这次从冰岛来伦敦,是为了看望她的父亲。”
  “父亲在伦敦,竟将他的女儿送往冰岛求学?”
  “这的确是常理中罕见情形,但当时我的责任只是处理沉船善后,对于这方面未作深入的调查。”
  “安贝莉的父亲叫什么名字,督察知道吗?”
  “约翰·杜伦,他是伦敦知名的富翁之一。”
  “我想去拜望他。”
  鲁邦督察苦笑着摇了摇头:“可惜他已无法回答你任何问题,安贝莉尸体被捞起的当天,杜伦因受不了痛失爱女的刺激,而溘然长逝了,医生证明他是因心脏病突发而告暴卒。”
  “噢!”黑猫感到惋惜,半天没有吭声。
  “在伦敦,杜伦还有没有什么亲人?”丁雷问。
  “没有,虽然他很富有,但他是一位相当孤寂的老人。”
  “他的夫人已经去世了?”黑猫问。
  “不,他们老夫妇因感情不睦,已于七年前宣告分居,他的太太原籍冰岛,分居后便回到她的家乡居住,也许这就是安贝莉在冰岛求学的原因,父母亲感情破裂,做儿女的总是两面为难的。”
  “既然杜伦生前非常富有,则死后的遗产也一定不在少数啰?”
  “据估计,当在一千万英镑左右。”
  “杜伦生前留有遗嘱吗?”
  “有,但只言明当他死后,所有遗产绝不分给已经和他分居的太太一分一毫,而并未言明由谁来继承。”
  “由此可见,杜伦相当痛恨他的夫人。”
  “这应该没有什么疑问。”
  “在这种情形下,由于安贝莉小姐是法定继承人,按理仍应由她继承杜伦的全部财产,你认为对吗?”
  “世界上的法律大多如此,但安贝莉小姐已经死去,这个问题就令人困扰了。”
  “督察指的是,杜伦的遗嘱和继承法发生了抵触,是吗?”
  “不错,他们夫妇虽然分居,但究竟不是离婚,名义上他的太太仍旧是他的太太,她是应该有权继承杜伦的遗产的。”
  “这件事情到底怎样解决呢?”
  “杜伦死后,他的太太曾向法院提出遗产要求,但是缠讼至今仍无结果,可能法院也感到左右为难了。”
  “据督察看,最后会演变成怎样结果呢?”
  “不外乎两点:杜伦的遗产全部捐为国有,或者是仍归断给他的太太。”
  “我认为捐归国有的可能性大啰,死者的遗嘱在法律上是应该得到保障的。”
  “但在人情上来讲,他的太太终究还是他的太太,如果法院认定杜伦的遗嘱是出于一时气愤,而又为了兼顾人情,也许会作第三种的判决。”
  “那就是采取中庸之道:一半捐归国有,一半判给他的太太。”
  “对了。”
  “如果安贝莉小姐没有死呢?”
  “那当然全部由安贝莉小姐继承,至于安贝莉小姐是否念母女之情,而分出多少或全部送给她的母亲,那是她们之间的私人事情。”
  “如果安贝莉是个视钱如命的女孩,并又坚守她父亲的遗言,而不分给她的母亲一分一毫呢?”
  “那杜伦太太一点办法也没有。”
  “换句话说,也就是安贝莉死了,杜伦太太反而有得到半数遗产的希望。”
  “不错。”
  “好了,如果安贝莉确实死于沉船前遭人谋杀,这就应该算是一项谋害她的动机。”
  虎妞的屁股下面好像长了弹簧,腾的一下从沙发上跳了起来:“师姐,我认为你在发疯,你竟怀疑一位母亲,为了争夺一笔遗产,而谋害她的亲生女儿!”
  “为什么不可以?”黑猫露着微笑,表现得相当平静。
  “当然不可以,所谓:‘虎毒不食儿’,我从来没有听说过有这样狠心的母亲。”
  “那是你少见寡闻,财迷心窍者制造出来的逆伦惨案,我们在报纸上就可以常常见到。”
  “可是……”
  “你用不着穷紧张,这是我的一项大胆假设而已,在没有经过求证前,是站不住脚的。也许还有更多杀害安贝莉的动机,我们还是要一项一项的探索。”
  “其实你这项假定根本就可以放弃。”
  “为什么?”
  “在甲板上杀害金发少女的凶手是彪形大汉,而不是一个老态龙钟的婆子。”
  “她可以买凶。”
  “你能证实吗?”
  “眼前当然不能,因为我们还没有开始求证。”
  “求证?”虎妞带着冷笑:“‘恩达尼’失事时,船上一共有多少人,你还记得吗?”
  “包括船员在内,男男女女,共计是一千二百七十一人。”
  “生还者呢?”
  “只有四位。”
  “好了,纵然你的推想正确,但如果凶手已和另外一千二百六十六人一同葬身海底了呢?你将怎样查证?”
  “我承认凶手葬身鱼腹的可能性很大,但我们仍可从四名生还者以及打捞起的尸体上面着手。”
  “想得再坏一点:如果凶手不是四名生还者之一,也不属于打捞起的尸体群内,那时你将怎样?”
  “那只不过是多增添一点麻烦而已,只要我们有决心,还是可以找出破案的途径。”
  “不跟你说了,反正你总有理,现在我只想晓得:我们应该采取的头一个步骤是什么?”
  “查看安贝莉的尸体,首先我们要确定一下,是否她已遭遇凶杀?这也就是我们应该有的第一步求证。”
  丁雷将目光投在鲁邦督察脸上:“师妹的意思是要开棺验尸,有困难吗?”
  鲁邦督察的眼睛动了动:“由于安贝莉的尸体被捞起后,杜伦先生随即暴毙,所以他们父女两个的尸体都是女管家代为埋葬的,现在如果由我出面提出这项要求,想必她不会反对。”
  “女管家还在看守杜伦的房子?”
  “嗯,这位女管家非常忠于主人,一年来情愿不领薪水,而自愿继续她的职务。”
  “噢!”
  “黑猫小姐还需要我提供些什么?”
  “还要一份‘恩达尼’号的全部旅客名单,包括尸体未捞起的在内,愈详细愈好。”
  “这很容易办到,还有呢?”
  “眼前只是这样,以后如有需要,我会随时麻烦督察。”
  “验尸工作今晚来不及了,决定明天上午十点如何?”
  “可以。”
  “到时我会派人来接你们,而且你所需要的名单,也可抄妥后送在你的手中。”
  “谢谢督察。”
  鲁邦督察含笑站起身来,并将目光移向丁雷:“看情形,明天你又要在老狐狸面前请假了?”
  “当然,我的两位师妹远道而来,我还能不陪她们办理正事。”
  “那就这样决定,我要告辞了,因为还要连夜整理那份名单。”
  丁雷也不挽留,和黑猫、虎妞一同送到门口,目送他驾车离去。
  外面很冷,雾夜朦胧中早已失去鲁邦督察的影子,而黑猫仍旧望着他消失的方向怔怔出神。
  其实,她是在想这件奇妙的事情。
  未来伦敦之前,黑猫还抱着怀疑态度,可是现在竟已真的有了眉目,说起来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安贝莉是不是在沉船之前,遭到了杀害呢?
  这是一个关键性的问题,现在她不愿多想其他,要等明天验尸后,再作进一步的探讨。
  冬天的太阳显得那么微弱,但还是暖烘烘的,并将笼罩在伦敦上空的晨雾驱除殆尽。
  十点整,一名警探带领黑猫等到达了伦敦郊外的第四坟场。

  第三章 开棺验尸 重查真象

  鲁邦督察已经提早到达,并载来了杜伦府上的女管家,而且已在安排工人动手挖掘安贝莉的坟墓。
  杜伦的女管家是位年约四十的妇人,看人挖掘坟墓时眼眶红红的,黑猫可以一眼看出,她是一位心肠非常柔软的妇人。
  安贝莉和他父亲的坟墓并排而立,绝色佳人只留下黄土一抔,看了这种情景,任何人也会感到一阵凄凉。
  数名挖土工人在努力的工作,黑猫趁着这段时间,含笑来到女管家面前:“安贝莉生前,一定是很受你疼爱的,是吗?”
  “这位小姐是……”女管家一面揩着眼泪。
  “你以后可以直接唤我黑猫。”
  “噢!”女管家顿了顿:“安贝莉的确惹人疼爱,她在我面前从来不摆小姐身份,我也将她当亲生女儿一样的爱护,可是……”眼眶又开始红润。
  “你对杜伦先生的看法如何?”
  女管家擦擦泪,扬起脸:“他也是位非常慈祥的老人,只是因和夫人不睦,有时难免会发脾气。”
  “他们夫妇之间,究竟为了什么,而造成了感情上的裂痕呢?”
  “这我不太清楚,我来任职以前,他们就已经分居了。”
  “事后你也没听说过?”
  “我会听谁谈论这件事情呢?”女管家露着苦笑说:“我家主人是一位典型的英国绅士,纵然受了任何委屈,也不会随便向外透露的。”
  “鲁邦督察告诉过你,现在开启安贝莉坟墓的原因吗?”
  “没有。”
  “也许他是怕你伤心。”
  “伤心?”
  “嗯,如果他说出来,安贝莉并不是死于沉船事件,而是可能遭遇凶杀,你的感受将会怎样呢?”
  “天!”女管家瞪大了惊悸的眼睛:“我简直不敢相信这种事情。”
  “为什么不敢相信?”
  “谁会杀害像安琪儿一样的女孩呢?除非碰到了疯子。”
  “在这个社会上,有很多正常人却比疯子还要可怕,你知道吗?”
  女管家一时领会不出黑猫话中的含意,望着她发楞。
  “噢,”黑猫说:“我想你一定藏有安贝莉的照片吧?”
  “现在就有,”女管家从怀中取出一张四寸照片,递给黑猫:“自从安贝莉死之后,我一直将这张照片放在身上,当想念她时,随时都可以取出来看看,就跟看到她本人一样。”
  当黑猫的目光一和照片接触,脸上表情立刻有了显著的变化,显示内心充满了兴奋。
  “师姐,莫非看出什么名堂来了?”虎妞来到跟前,伸长脖子争着看。
  “这真是奇妙到了极点,”黑猫说:“本来我对梦境中的人非常模糊,但当看了这张照片后,立刻认定梦境中的金发少女,就是安贝莉本人。”
  “会不会是心理作用?”
  “不会,难道你认为我的鉴定能力这样差劲?”
  “如果真的这样灵验,那找寻凶嫌也就比较简单了。”
  “你是说,将那次搭乘‘恩达尼’的所有旅客和船员,不论死的、活的,或被海浪冲走的从他们的照片上辨认凶嫌?”
  “对了。”
  “倒是好办法,但那次乘客分好几个国籍,海关当局又没有他们的照片存底,若想搜集齐了一一辨认,事实上会有很多困难。”
  突然传来挖土工人们的一声吆喝,棺盖随着喝声猛揭而起。
  黑猫、虎妞和那名女管家一同拥到跟前,女管家只朝棺中溜了一眼,立刻忍不住满腔辛酸,当场咽不成声。
  时经一年,棺内的尸体早已腐烂,只剩下一副白森森的骷髅。黑猫一点也不顾虑棺中的腐朽气味,而将身子伏在棺廓上,弯着身子仔细查看。
  骷髅浑身上下没有其他伤痕,最明显的是头骨部份,额角前现着一条细长而又整齐的裂缝。
  为了详细,黑猫又用小尺去量,那条细长裂缝长约三寸,整齐的就和刀切的一般。
  黑猫又将骷髅翻转过来,查看其他部位,认定没有疑点后,才直起腰来转脸望向鲁邦督察。
  他竟站在那里发楞,两道炯炯有神的目光逼视着棺内,脸上的颜色很不好看。
  由于骷髅头部的裂缝非常明显,所以不仅黑猫,所有在场人员,都能看出那是利器劈裂的伤痕。
  在这种情形下,鲁邦督察的脸色当然不会好看,因为至少他已犯了严重的疏忽,而使一件一年前的凶杀案,到今天才告揭露;而且还不是他本人揭露,若非黑猫到此,也许这樁冤案将永沉海底。
  “老友,”丁雷走上前来轻轻拍着他的肩膀:“不要沮丧,处理沉船时的忙乱,任何人都可能发生这种过失,现在我们要振作起来,侦破这件凶案的真象。”
  鲁邦督察面带苦笑,只有点头。
  “师姐,”虎妞似乎很性急:“安贝莉遭遇凶杀已经证实了,应该如何展开第二个步骤?”
  “我准备先从四名生还者身上着手,”黑猫又将目光移向鲁邦:“他们都是英国人,如果我想索阅他们的照片,督察应该不会感到为难。”
  “是的,”鲁邦督察说:“苏格兰警场有每一个英国人的安全资料,资料卡上又都贴有照片,只要去我办公室一趟,很快就能让黑猫小姐看到他们的嘴脸。”
  “好,那我们就立刻前去。”
  鲁邦督察的两名手下拍了很多骷髅的像片,尤其重视头骨部份,然后便命挖掘工人,重将安贝莉的尸骨妥予埋葬。
  既然发现了这是一樁凶案,按理可将安贝莉的尸骨带回苏格兰警场以备随时检验,鲁邦督察只以照片作为参考,为的是让安贝莉好好得到安息。
  临离开坟场时,黑猫又温和地向那名女管家说:“我想现在你一定感到更伤心。”
  “是的,那个魔鬼太可恶了。”女管家用手帕不停地擦着眼泪。
  “光恨没有用,回去后你应该冷静下来,想想看可能是什么人,竟这样残忍地将安贝莉杀害?”
  “我会的,只要是我能力范围之内,我都愿意尽量提供,绝不让凶手逍遥法外。”
  “好,我随时等候你的消息。”
  鲁邦督察留下两名探员送回女管家,然后便和黑猫等一同离开坟场。
  鲁邦督察在苏格兰警场内占有一间单独办公室,他已用对讲机通知资料室调阅四名生还者的卡片,黑猫则坐在另一位置,凝神细看四名生还者的名单。
  这份名单列得十分详细:年龄、籍贯、住址以及那次搭乘“恩达尼”来往伦敦与冰岛之间的原因,全都记载得清清楚楚。
  现在已是黑猫第二次细看,她要将这份名单上的记载全部深印脑海,熟记在心。
  也就是黑猫刚将名单看完,资料室的一名职员已扣门走了进来,将四张卡片轻轻放在鲁邦督察的办公桌上。
  鲁邦督察略为看了一眼,立刻转递到黑猫手上。
  每张资料卡上都贴有各人的二寸半身照片,黑猫对此期望甚高,接到手后便全神贯注地仔细辨识。
  虎妞也在旁穷紧张,脖子伸得长长的,像个长颈鹿。
  黑猫终于看完了最后一张,苦笑着摇了摇头。
  “怎么?”虎妞情急地发问:“这四个人都不是凶嫌?”
  “要不要再仔细辨识一下呢?”
  “已经很仔细了,我很有自信:只要梦境中的那张凶嫌面孔再映入我的眼中,我就绝对不会将他错过。”
  “这样说,那就麻烦了!”虎妞不禁愁上眉梢。
  “督察,”黑猫正色望着鲁邦:“还有一件更麻烦的事情,想请你帮忙。”
  “说吧,只要能力所及,无不效命。”
  “我想调阅殉难者的全部卡片,包括打捞不到尸体者的在内。”
  “那的确十分麻烦,因为死亡或失踪者的安全卡片,我们已从档案中抽出,另外保管,调阅起来不像现有的这样便利。”
  “我不限定时间,当然,愈快愈好。”
  “那我一定遵办,不过我只能调出属于英国籍死难人员的资料,其他国籍的乘客,我便爱莫能助。”
  “不属于英国籍者,我可以请丁师哥帮忙,只要他透过国际刑警组织的关系,谅必不会发生多大困难。”
  “要有困难也只限于时间,”丁雷说:“我的调查部份应该要比鲁邦督察更为吃力。”
  “刚才已经声明过了,我不限定时间。”
  “师姐,”虎妞说:“难道我们就在此地,干等这方面的结果呀?”
  “不,我准备去一趟冰岛。”
  “冰岛?”丁雷惊讶地望着她。
  “嗯,现在既然证实了安贝莉是在沉船前遭遇凶杀,那就非去一趟冰岛不可,因为据我推测,凶手一定是由冰岛上船尾随安贝莉,一有适当机会,立刻动手。”
  “对,”虎妞说:“其次还要根据黑猫师姐所作的第一个假定,查证杜伦太太在冰岛的动静;如果这位母亲真的牵连在这件凶杀案内,那实在是太可怕了。”
  “好吧,”鲁邦督察站起身来:“我和丁雷兄立刻就进行这项调查工作,黑猫小姐到达冰岛后的进展如何?可以随时和这里保持联系。”
  “那是当然,祝彼此一切顺利。”
  离开苏格兰警场后,丁雷直接去国际警探总部进行调查工作,黑猫和虎妞则准备午餐过后直飞冰岛。
  冰岛上空黑夜朦胧,“空中霸王号”降落时,正是午夜十一点整。
  其实,这座位于地球顶端的岛屿,在冬季中全天二十四小时根本没有白昼;相反,如在夏季,这里则根本没有黑夜。
  “空中霸王号”还没有降落时,黑猫和虎妞便被一项奇异的景色吸引:从“空中霸王号”上向下俯瞰,这座岛上冰山林立,冰河纵横,但在结满冰块的火山顶上,却又喷出溶液,冒出火烟,像流光四射般的绚丽动人,这便是人们口中所称“冰火之国”的来由。
  降落后,虎妞又将“空中霸王号”开抵那座最壮观的火山附近,和黑猫一同仔细地欣赏。
  “师姐,”虎妞带着赞叹的口吻说:“这一趟冰岛总算没有白来,纵然调查不出什么案情,但我们也看到了世界上最美丽的奇景。”
  “这种奇景的确令人终身难忘,但我们还是不能因此忘了正事。”
  “你准备怎样展开调查?”
  “首先要拜访一次杜伦夫人。”
  “现在?”
  “不,这里虽然没有昼夜之分,但现在终究是太晚了,最好是明天上午前去拜访。”
  虎妞立刻又将“空中霸王号”发动,她知道,现在应该找一间舒适的旅馆。
  二次世界大战后,替冰岛带来了空前繁荣,这里的市容令人怀疑像是置身美国,街道上风驰而过的,是美国最流行的汽车;甚至在美国最流行的女性时装,会先由冰岛小姐穿着,招摇过市。
  黑猫选择了开设在闹市的北极大饭店居住,略为休息后,便又和虎妞一同驾车外出。
  这是黑猫的习惯,每到一处陌生地方,她都要认识一下处身环境。
  由于这里和世界各地迥然不同,是以黑猫和虎妞都充满了新奇的感觉。
  “空中霸王号”游完闹市后,虎妞不知不觉的,将车开到杜伦夫人住所的附近。
  这里应该属于市区边缘,非常幽静,那幢小洋房孤零零地坐落在冰天雪地中,显得十分的冷清。
  客厅内垂着厚厚的幔帘,但从边缝中透出辉煌的光亮。
  “师姐,”虎妞双手按住方向盘:“看样子杜伦夫人还没有入睡。”
  “嗯,而且我还能断定里面有客人。”
  “哦?”
  “难道你没看见门口停放的那辆车子?”
  “你怎能断定那辆车子不是杜伦夫人所有的呢?”
  “这么晚了,如果是主人的车子,应该已经进了车房。”
  “有道理,看来我们所决定的步骤,可能要更改一下。”
  “被你猜中了,”黑猫带着微笑:“我想暗中查看一下,你在外面等我。”
  “好,外面由我照顾。”
  黑猫抬步跨出车厢,略一打量四周的形势,然后纤腰疾拧,以一式“燕子飞云纵”,迅疾地扑落在屋顶上面。
  这幢房屋没有天窗,黑猫只好施展“倒挂金钩”,使上半身从屋檐上悬垂而下,由窗户的边缝探看室内的动静。
  客厅内的布置相当雅致,果然有客人,一名四十多岁的男人,正和杜伦夫人面对面坐在沙发上谈心。
  黑猫先不打量杜伦夫人,而将注意力放在那名男客身上。
  他是一位身体相当健壮的男性,衣着考究,俨然像一位英国绅士。
  “我没想到,这件事情会拖那么长久时间!”杜伦夫人面上罩着一层淡忧。
  “但是我已尽了最大能力,”那名男客的嗓门相当宏亮:“我在伦敦替你请的是最有名望的律师,法院不作尽速判决,我有什么办法。”
  “今天你又跟律师通过长途电话了?”
  “刚刚通过。”
  “怎么说?”
  “也认为下星期法院会作最后宣判。”
  “会像理想的,将杜伦的遗产判给我,或者是一半?”
  “他不敢保证,因为以前还没有过这样的判例。”
  杜伦太太想发作,继又极力使满腔怒火平息下去。
  “差不多。”
  “这都是你害的,”她带着埋怨的口吻:“如果你平常在行为上面和我保持着相当的分寸,她是不会看出破绽的。”
  “现在谈这些没有用,安贝莉已经死去了,最要紧的是,怎样才能争取到伦敦法院对我们作有利的判决。”
  “我不知道。”
  “那不关紧要,眼前只要你在经济方面多多的支持。”
  “又要钱?”
  奥利的目光凝着她,笑了笑:“看你说得多难听,好像我在一直索取你的金钱。”
  “虽没一直索取,但在这一年当中,你在我这里拿走的数目已经不少。”
  “那是为了正经用途,由于一年来的缠讼,请律师要钱,来往冰岛、伦敦之间需要旅费,还有其他应酬等等,难道这都不需要开销吗?”
  “这次你又要钱干什么?”
  “两三天内我就要赶去伦敦,据我们在伦敦聘请的律师说:这个礼拜之内伦敦法院就要作最后一次的判决了,我们不能在这最后关头上,为了节省小钱而影响大局。”
  “难道陪审团也需要贿赂?”
  “你不要想得太坏,陪审团虽不要贿赂,但若由律师暗中联络感情,则对我们多少会有点好处。”
  杜伦夫人犹豫了片刻:“说吧,需要多少?”
  “至少五千镑。”
  “这样多?”
  “恐怕还嫌不够,你要晓得,我们的目标是千万镑以上的财产,这点零碎费用又能算得了什么。”
  杜伦夫人又犹豫了很久,最后才极不情愿地说:“好吧,明天中午十二点以前我会湊齐,你到我这里来取。”
  奥利笑着站起身来,绕到杜伦夫人面前,弯下身子,吻住了她的嘴唇。
  杜伦夫人像一团火,两条臂膀更像螃蟹钳子,紧紧勾住了奥利的颈项。
  似乎她想在热吻中,使自己的身子融化。
  中年妇人对异性的需要,也许较少女更为狂盛,当杜伦夫人正准备将整个身子倒进奥利的怀中时,却被奥利轻轻地推开了。
  杜伦夫人的眼角边已有许多鱼尾纹,不过那双眸子还算清澈;现在她正以那双清澈的眸子,略为含怨地望着奥利。
  “不要怪我,”奥利带笑说:“现在还不是我们尽情温存的时候,尤其是你,在行为上面要特别检点。”
  “我不懂你的意思。”
  “遗产还没有到手之前,不要让人看出我们之间的关系,否则会惹出许多麻烦的。”
  “这幢房子里连一个佣人都没有,谁会看见。”
  “要叫人莫知,除非己莫为,彼此还是克制一点比较好,来日方长,还怕以后没有补报你的时间吗?”
  “死鬼!”杜伦夫人似怨还嗔,倒还不失一个中年妇人应有的妩媚。
  奥利立刻向她告辞,临行时又关照杜伦夫人明天中午定要准备好五千镑,他会按时来取。
  夜已很深,奥利驾车离去时,路上冷冷清清,已经再也看不到另外车辆。
  下半夜气温更低,虎妞在“空中霸王号”里裹了一件皮大衣,犹感身上直冒寒气。
  她在驾驶座上已经坐等了很长一段时间,正感焦急难耐时,黑猫轻如柳絮地飘落在另一扇车门跟前。
  虎妞打开车门,让她进来:“情况如何?”
  “待会儿告诉你,”黑猫的手朝前一指:“先盯牢那部车子,这是一条重要线索。”
  奥利的车子已经开出两百码,但是目标非常显著。
  虎妞不慌不忙地轻轻踏动油门,在这种情况下盯踪,很容易被人发觉,所以她车上灯光全部熄灭,始终和前面车子保持三百码距离。现在虎妞有把握,不让对方从后照镜中看到。
  “师姐,车子里面究竟坐的是谁?”
  “奥利——杜伦太太的情夫。”
  “哦?”虎妞很感惊奇。
  “在伦敦进行杜伦遗产的诉讼,就是此人一手包办的。”
  “那并不能算是违法。”
  “但我要探查隐情,我现在凭直觉判断,这跟安贝莉之死可能有重大关系。”
  “你仍怀疑杜伦太太为了争夺遗产,不惜买凶杀害她的亲生女儿?”
  “不,现在我认为杜伦太太涉嫌并不很重。”
  “哦!什么事情改变了你的看法?”
  “从杜伦太太和奥利刚才的谈话中听出:杜伦太太深为痛惜爱女之死,她认为安贝莉如果得到了遗产,将不会不理她这个母亲,要比现在陷于渺茫境地好得多。”

  第四章 追根究底 再赴冰岛

  “你对这件事的看法呢?”
  “我不晓得她们母女间感情,所以很难下准确判断。但从奥利口气中听出,安贝莉可能对杜伦太太的印象很坏。”
  “为什么?”
  “一个已经成年而又正在接受高等教育的女孩,一旦晓得了她的母亲背叛了她的父亲,而与别的男人恋奸,你想她心里会是什么滋味?”
  “可是,杜伦夫妇已经分居了呀!”
  “分居究竟不是离婚,而且很可能他们感情破裂的真正原因,就是为了杜伦的太太不守妇道。”
  “你是说,杜伦太太和奥利发生奸情,是在和她的丈夫分居以前?”
  “不错,这是我从杜伦遗嘱的影射,而产生了这种想法。”
  “什么影射?”
  “杜伦曾在遗嘱中言明:死后不愿将一分一毫的遗产分给他的太太,这表示他痛心已经到了极点,除了杜伦已经知道了他的太太对他不忠以外,还有什么事情值得他如此痛恨呢?”
  “嗯,很有这个可能,女儿都这么大了,老夫老妻之间,实在不应该产生这么大的怨隙。”虎妞眼神一动:“杜伦太太已经年华老玄,而奥利竟对她恋奸情热,莫非目的就是想从杜伦太太手中得到那笔遗产?”
  “眼前我们还不能就这样认定,这只是一种合乎逻辑的推敲而已。”
  “如果奥利的用心的确如此,那他的嫌疑就重了。”
  “继续说下去,”黑猫带着微笑:“我很想听听你的意见。”
  “杜伦的遗产和奥利的愿望发生了极端的冲突,而他又不肯死心,所以只好先除掉杜伦遗产的合法继承人,造成了这种情势之后,至少已扭转了杜伦太太极端不利的处境,然后再进一步的争夺遗产。”
  “很好,还有其他疑问没有?”
  “有,奇怪的是,奥利为什么要先谋害遗产继承人?如果杜伦不死,这又能产生什么作用呢?”
  “这正是奥利聪明的地方:谋害安贝莉,很难被人窥出他的动机是为了争夺遗产。至于杜伦因而暴毙,乃是奥利的一种意外。假如不是这样的话,他也会再展开计划中的第二个步骤。”
  “那就是说,再加害杜伦?”黑猫点了点头。
  “这样看来奥利的运气很不错:杜伦的死亡使他减少很多麻烦。”
  “也许他的运气从现在起,就要开始变坏了,因为我们已经摸到了这条线索。”
  “师姐,也许我们这条线索摸错了。”
  “哦?”
  “我认为首先你应该确定一下:‘恩达尼’出事的当时,奥利究竟在不在船上?”
  “这件事用不着调查,他一定不在船上。”
  “你是说,四名生还者的照片你都看过,其中没有奥利?”
  “这只是理由之一,另外一点是,奥利不会笨到尾随安贝莉身后亲自动手,他可以用钱买动职业杀手替他办事。”
  虎妞还想再问时,奥利已将车子停在一幢平房的门口。
  现在她更不能惊动对方,要促成黑猫对这条重要线索,作深入的调查。
  风力很强,那幢平房孤零零坐落在一片空地里,就像北极探险队的一座帐篷。
  这里距离市区约有十数公里,视界内不见人烟,不知奥利为什么要选择这样荒凉的地方居住?
  奥利已经开门进入屋内,黑猫命虎妞将‘空中霸王号’远远停在一座高坡后面,然后像飞鸟般扑上屋顶。
  她要如法炮制以观奥利的动静。
  这幢平房一共三间,大间是客厅,小间是卧房,还有一间更小的是厨房浴室。奥利也是一位十足道地的孤家寡人,所以这幢平房也只有他独自居住。
  奥利吹着轻松的口哨将门打开,进门就是客厅,并随手将电灯打开。
  黑暗浸沉着的客厅突变光明,而奥利突然楞在当地,惊愕得几乎完全屏住了呼吸。
  他已没有心情再吹轻松的口哨,注意力完全被一个显著的目标吸引。
  他没想到客厅内已经有了朋友,那人穿着一件皮夹克,上半身显得有点臃肿,三分之二的面孔被绷带缠着,只露出一只熠熠精光的眼睛,坐在沙发上冷冷地注视着奥利。
  不速客在奥利心目中是位不受欢迎的朋友,但却不得不堆出笑脸,表示欢迎。
  “噢,巴森,我真想不到是你,这么晚你还专程前来看我。”奥利轻轻地关上门,走到巴森对面坐下。
  “不许再叫我巴森,巴森一年前已经死去。”巴森的声调很冷,冷得就像他那张缠满纱布的面孔。
  “那我应该叫你什么?”奥利用迷茫眼神望着他。
  “随便,只要不叫我巴森,这对彼此都有好处。”
  “我明白你意思,以后一定不再随便呼叫巴森。”
  “你对我不约而来,感到憎厌吗?”
  “哪里话,我们之间是忠实的伙伴,只是感到有点意外而已。”
  茶几上有酒,奥利随手抓过一瓶白兰地,在两只高脚玻璃杯内斟了两个大半杯,一杯递给巴森:“来,外面很冷,酒可以驱退寒气。”
  巴森酒量很好,大半杯白兰地仰面而干,然后将杯子轻轻放下。
  “知道我的来意吗?”巴森那只闪闪发光的独眼,就像一柄利刃。
  “当然晓得,”奥利的笑容一直不减:“我还没有完全履行对你的承诺。”
  “知道就好,”巴森摊开右掌朝前一伸:“拿来——”
  奥利楞了一下:“什么?”
  “既然知道了,何必还要装蒜?”
  “你我之间只有那么一件事情,四千英镑在一年前已经付清了,你还向我要什么?”
  “四千英镑只是我应得之数的区区两成,另外的一万六千英镑现在我急需应用。”
  “这……这令我太为难了。”奥利虽然还在笑,但那种笑是硬挤出来的,显得很不自然。
  “这话是什么意思?”
  “不错,当初我是答应以两万磅为酬,可是那笔钱我还没有到手呀!”
  “已经拖了整整一年,还没有到手?”巴森的独眼在眶内动来动去,似欲看穿奥利的肺腑。
  “难道你怀疑我在欺骗你?”奥利脸上的肌肉牵动了一下:“这是一件纸包不住火的事情,如果那笔钱到手了,相信你一定会知道,我怎会对你施用那种笨拙的欺骗伎俩?”
  “我相信你没有欺骗我。”
  “那就比较好谈了,没有误会,就不会伤害彼此的感情。”
  “可是我不能再继续等待,我已整整等待了一年,这是从来没有过的往例。”
  “但是,也从没有人答应过给你这样高的报酬。”
  巴森独眼一瞪:“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我是说,报酬既然这样高,遇到困难时你应该担待一二。”
  “我已经整整担待了一年,刚才我已说过了,干我这行的向来没有赊欠。”
  “这是当初你同意的。”
  “但我没想到拖这样久,何况那次买卖险些将我喂了鲨鱼,”巴森苦笑了笑:“你看过我脸上伤痕吗?”
  “没有。”
  巴森用力将脸上绷带拉下,而使奥利吓得当场目瞪口呆。
  那已经不像人的面孔,三分之二的面积皮翻肉转,完全呈现褐红颜色,就像在他脸上贴了大块猪肝,而且坑坑点点,比痲疯病患者还要难看。
  巴森很快又将绷带罩上。
  奥利叹了一口气:“我没想到你的伤这样严重!”
  “这就是为了那樁买卖我所付出的代价,鲨鱼的利齿撕去了我大半张脸皮,当时我真不敢相信我还会回到这个世界。你想,如果拿不到应得之数我会甘心吗?”
  “难为你付出这么惨重代价,”奥利说:“这样——那笔钱到手后,照原订之数我再另外加给三成。”
  “我不希望额外之数,只想立刻拿到属于我的一万六千英镑。”
  “现在就要?”
  “当然。”
  奥利作了一个无可奈何的笑容:“恕我无能为力,并不是我故意推脱,实在是拿不出来。”
  “你可以想办法张罗。”
  “我在冰岛的信用太差,不可能筹借到这样大的数目。”
  巴森的那只独眼突露凶光,唰!一把明晃晃的尖刀随手抽出,很快的对准奥利的咽喉。
  奥利根本没有防备,事实上他也闪躲不开。
  刀尖离他咽喉只有一寸,更可怕的是巴森的那只独眼,令人一触之下,会情不自禁地发出战抖。
  “有话好说,何必这样……”奥利将颈项尽量后仰,脸色变得又白又青。
  “除非你立刻付出一万六千磅,没有其他什么话好说。”
  “那样会将事情闹僵的,”奥利的声调带着颤抖:“我实在垫不出这笔钱,杀了我对你绝没有好处。”
  巴森握紧了刀子,继续慢慢地朝前推送。
  “千万不要这样,我答应替你想办法,最迟不会超过一个礼拜。”
  巴森的那只凶眼在眶内骨碌碌一阵乱转之后,终于将抵在奥利咽喉的那把刀子停止推送。
  “你最好将话说清楚,”巴森用眼瞪着他:“一个礼拜之内,是不是有把握将那笔钱一次付清?”
  “一定,一星期内,那笔钱我一定可以到手了。”
  “万一再有差错呢?”
  “如果再拿不到,纵然变卖一切,我也要付你一万六千英镑。”
  巴森轮动独眼四下一扫:“就凭你屋里的东西,甚至卖掉了这幢房子,也抵不上你所说的数目。”
  “不够的我再另想办法。”
  “说话能算数吗?”
  “绝对算数,到时如不兑现,纵然死在你的刀下,我也毫无怨言。”
  巴森猛地将刀抽回:“好,给你一个机会,到时如不兑现,可别怪我心狠手辣。”
  酒瓶内还有半杯酒,巴森取过来一口饮尽,然后便将外衣领竖得高高的,离开了这幢平房。奥利隔着窗子朝外望,直到黑夜朦胧中,渐渐失去了巴森的影子。
  “他的脸全毁了,的确付出了很重的代价。”
  奥利情不自禁地喃喃自语,但这不是替他惋惜,而是埋怨——埋怨鲨鱼为什么不咬掉他的脑袋?
  ×                           ×                            ×
  巴森迎着逆风,正向市区方向迈进。显然他没乘坐任何的交通工具,回程时仍旧要靠他的两条腿。离开平房时,他未发现奥利隔着窗子向他偷窥,更不晓得三百码外,还有四道冷电般的眼神,正远远地对他监视。
  刚才黑猫在屋顶上,已经窥探出客厅内的一切经过,现已回到“空中霸王号”中,和虎妞商议对策。
  “师姐,”虎妞问过大致经过后,开始表示意见:“现让我一语道破巴森和奥利之间的关系,愿听吗?”
  “当然。”
  “巴森就是奥利雇用的职业凶手,也就是你梦境中所见到的凶狞大汉,更简单的说:安贝莉就是在‘恩达尼’的甲板上,被他活活劈死的。”
  “也许被你猜对了,但其中矛盾部份呢?”
  “你是指‘恩达尼’出事后的生还者只有四人,怎会又冒出来一个巴森?”
  “对了。”
  “那表示苏格兰警场只救起四名生还者,除了巴森之外,也许还有别的人很幸运地逃得活命,只是苏格兰警场无法调查清楚而已。”
  “嗯,你推想得很有道理。”
  “岂止有道理,我敢保证能在鲁邦督察提供的那份名单中,一下子就会找到巴森的名字,他应该被列在失踪者部份。”
  “这很容易,我们回到旅馆后,只要对查一下名单,立刻就可得到证实。”
  “除了核对名单,难道从他的外形上,勾不起你一点梦中的回忆吗?”
  “我在梦境中印象最深刻的,就是他的面孔,但是现在他的那张脸,三分不像人,七分倒像鬼,所以从他外形上看不出端倪。”
  这段时间内,巴森已经走出很远,朦朦胧胧地将要失去他的影子。
  “虎妞,”黑猫说:“你下车。”
  “干什么?”
  “盯住他,不要让他溜掉。”
  “这真使我感到意外,往常这一类的事情绝对挨不到我的份,今天为什么要我独自承担?”
  “这对你是一种考验,难道不好?”黑猫正色说:“不过只限于盯出他的下落,绝对不能打草惊蛇。”
  “我知道,你呢?”
  “我将‘空中霸王号’开回旅馆等你,如果遇有重要发展,可以用魔鬼头戒指和我随时联络。”
  “好。”虎妞跨出车厢,闪闪躲躲朝巴森消失的方向追去。
  双方距离相隔已很远,但是虎妞仍旧小心翼翼,唯恐将事情办砸。
  这两年来,虎妞的火烧毛脾气好得多了,绝对不像从前那样——稍有不对便用铁砂掌斩人。这也是经验换来的,若是从前,她会毫不犹豫将巴森一把揪过来,用强硬的手段硬逼口供。
  黑夜笼罩下,虎妞的影子也终于在黑猫视界内渐渐消失。
  黑猫现在要回北极饭店等候虎妞的消息,她将身子移坐到驾驶位,绕由另外方向,驶向市区。
  她认为这样更可避免惊动巴森,免得他心里有所戒备。
  冰岛的市区究竟比不上纽约、东京类的一流大都市,深夜来临后一片寂静,只有极少数带醉而归的酒徒,摇摇晃晃地从街道上经过。
  黑猫回到房间后,立刻翻阅从苏格兰警场带来的那份名单。
  鲁邦督察提供的名单一共三份:生还者、死亡者、失踪者。黑猫撇开前面两张不看,在失踪者名单内,很快看到了巴森的名字。
  以今晚过程来讲,这算是一个很奇妙的发现,除了巴森面貌已毁而无法印证外,几乎可以肯定地说:他就是杀死安贝莉的凶手。
  这也是一个很奇妙的演变,如果巴森落水后被鲨鱼吞噬,或者不与奥利发生了酬劳上的问题,则黑猫也无法这样容易就得到了确切的线索。
  黑猫并不迷信,但由这件事看来,的确是冥冥之中自有安排,不是凭人力可以躲避得掉的。
  这项重要发现使黑猫感到非常兴奋,她决定要做进一步的求证,于是拨开了魔鬼头戒指的通话键钮,向远在伦敦的丁雷发出呼唤。
  “是黑猫师妹吗?”从丁雷的声音听出,他的睡意还未尽褪。
  “由于我在冰岛有了惊人的发现,所以只好将你从睡梦中吵醒。”
  “什么惊人发现?”
  “我发现了一名重要凶嫌,名唤巴森,本来是被列在失踪名单内的,想不到他竟活着。”
  “这真是奇迹,在酷冷的海洋中失事,而且又没有被救援的人员发现,居然他还能凭着自己的力量逃得活命!”
  “我也同样感到惊奇,但事实上他的确活得很好,只是被鲨鱼的利齿撕破了他三分之二的面皮。”
  “这样倒是对我们有利,我们可以将侦察范围缩小到最低限度。”
  “我正是这个意思,现在可以摆脱掉那次沉船事件所有罹难人员,而将目标集中在巴森一个人身上。”
  “好,我一定照你的意思办:有关巴森的安全资料,包括他本人的照片,我会尽快寄到冰岛。”
  “谢谢,同时还要打听出杜伦遗产最后判决的开庭日期,我想最先知道这次判决的结果。”
  “有必要吗?”
  “是的,从判决结果上,我可以事先推测出这里的演变。”
  “一定遵办,我会设法透过关系,在判决宣布之前让你得到答案。”
  “那样更好,我会随时跟你联络,再见!”
  作完这次联络,黑猫更感兴奋,不过仍有一个问题使她感到困扰:纵然百分之百确定了巴森就是杀害安贝莉的凶手,但是在不能掌握任何实证的情况下,则怎样才能将巴森绳之以法?
  难道可以从现在开始,搜集巴森行凶的证据?
  这个指望非常渺茫:巴森在“恩达尼”号甲板上行凶时,当然会在现场留下许多杀人痕迹,但是随着该轮沉没,这些痕迹应该早被海水冲蚀殆尽,已经不可能从这方面抓到巴森的杀人把柄。除此之外,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呢?
  黑猫眼前实在想不出妥善的办法,只好一步一步地朝前推展,法网恢恢,疏而不漏,只要巴森真是杀害安贝莉的凶手,黑猫谅他一定逃不出自己的手心。
  室内暖气开得很大,黑猫进入套间沐了个温水浴,然后冲了杯饮料,点了支香烟,将身子舒舒服服地躺在沙发上,使自己的身心尽量轻松,她要在轻松中拟定今后将要采取的步骤。
  一支香烟没有抽完,魔鬼头戒指中传出了虎妞的呼唤。
  “情况如何,我在听。”黑猫随手将烟蒂揿熄。
  “幸而不辱使命,巴森住在名唤雪园的一个小旅馆中,他登记的是假名字——史提夫。”
  “有没有伙伴跟他在一起?”
  “有,我看到三个嬉痞型的青年和他在房内一面饮酒,一面大声欢笑。”
  “在盯踪时,曾被他看出破绽吗?”
  “当然没有,这一点小事如果办砸了,我还有资格称是女飞侠黑猫的师妹?”
  “好,那你就可以回来了。”
  “回去?”虎妞很感惊异。
  “嗯,难道你还想一直守在雪园旅馆?”
  “好不容易盯牢了的一个重要凶嫌,如果被他溜掉,该怎么办?”
  “放心,他不会溜的。”
  “为什么这样肯定?”
  “他要向奥利索取一万六千磅,这笔钱没有到手之前,我能断定他不会开溜。”
  “要不要探出他和三名狐群狗党之间勾结呢?”
  “没有这个必要,巴森不会将自己的秘密轻易告诉别人的,最多不过是,必要时巴森会利用他们。”
  “哦?”
  “这要看他和奥利之间的事情是否能够顺利了结?如果奥利不爽爽快快地付出一万六千镑,巴森在对付奥利时,可能会利用他们作为帮手。”
  “师姐,你认为奥利会不会变卦?”
  “这要看杜伦遗产的最后判决如何?如果杜伦太太可以分到遗产,则奥利便不会为了一万六千镑结怨于巴森,一万六干镑在杜伦太太可以分得的遗产中,简直微不足道。”
  “如果杜伦太太得不到遗产呢?”
  “那就有好戏可看了,也许奥利仍想如数照付,但却力不从心,而巴森又不会甘心放弃这笔血腥钱,到时焉不拼个你死我活。”
  “据你估计,那会演变成什么结果?”
  “很难预料。”
  “我倒希望奥利能够干掉巴森。”
  “为什么?”
  “那样我们就免得麻烦了,等于奥利已替死去的安贝莉泄了愤。”
  “如果巴森杀了奥利呢?”
  “那我们就只好全力对付巴森。”
  “我认为你想得不够透彻:纵然如你所说的奥利杀了巴森,我们还是不会闲着,他们两个人一个是正凶,一个是教唆,站在我们的立场,对谁都不能放松。”
  “这样说,最好他们同归于尽。”
  “那样也不好:如果两个人都死了,我们将用什么来宣布他们的罪状?你掌握了他们的犯罪证据吗?”
  “没有,相信你也没有。”
  “谁都没有,而且也不可能会有,所以一定要留下这两个活口,让他们自己在法律面前招供。”
  “对,到时我会用我的‘分筋错骨’法,硬逼他们实话实说。”
  黑猫笑着切断了通话机钮,刑讯虽然已很落伍,但有时却最能产生效用。
  冰岛的冬季没有白昼,尽是夜晚,这对一般人当然感到许多不便——尤其是不属于北极区域的人们;但对巴森来讲,却非常有利:黑暗笼罩可以使他盯牢奥利,而不易被对方发觉。
  翌日早晨八点起,他就暗中盯牢了奥利,巴森有巴森的想法:一万六千镑没有到手以前,掌握住奥利的行踪,总应该比较放心,这不仅限于唯恐奥利逃脱,而是要明了他的一切动态。

  第五章 判决前夕 凶嫌玩命

  中午,奥利在杜伦太太处取得五千英镑后,立即跑到银行,将其中半数汇往伦敦,好让他所代为聘请的律师,替杜伦太太进行最后一次的诉讼。
  他的希望已经全部寄托于此,如果判决杜伦太太得不到遗产,他的后果将不堪设想,他绝不愿结怨于巴森那样的职业杀手。
  奥利并未想到,更未发觉自己的行动已被巴森严密监视,但是巴森也没料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自己的行踪也被虎妞死死地盯牢。
  这并不是黑猫的意思,而是虎妞认为闲着也是闲着,盯牢了重要凶嫌,总应该不会有错。
  奥利办完汇款手续后,一踏出银行大门,便像被抽了一鞭子似的,僵在台阶前发楞。
  他看到了巴森,这位脸上缠满绷带的职业杀手,正斜倚在人行道上的一只邮筒前面,闪动着独眼朝他冷笑。
  那是令人憎厌的眼神,尤其是奥利的心目中,那比蛇的眼睛还要可恶。
  并不是巴森的盯踪技巧太差,而是故意要和奥利碰面,准备和他作一次小小的摊牌。
  奥利的本意是要避开他,但和他的那只独眼接触之后,却又硬着头皮迎了上去。
  “没想到在这里碰上你,有事吗?”奥利的脸上虽然有笑,但那是硬挤出来的,其实和哭相差不了多少。
  “你到这里来汇款?”巴森很平静地提出反问。奥利干咳了一声。
  “用不着隐瞒,这件事情我知道得跟你同样清楚:你从杜伦太太那里拿取了五千英镑,却只汇出了半数,对吗?”
  “嗯。”奥利应得非常勉强。
  “拿来!”巴森摊开手掌朝他面前一伸:“我现在急需款项应用。”
  “你要多少?”
  “你现有的全部。”
  “你是说,两千五百镑全部给你?”
  “你问得很不聪明,就跟一加一等于二你也存有疑问完全一样。”
  “这笔钱是有正当用途的。”
  “准备留作去伦敦听候最后判决的旅费,对吗?”
  “是。”
  “到时你可以再向杜伦太太去讨,最后判决对她太重要了,她不会拒绝你的正当要求。”
  “可是,最近她也十分拮据。”
  “手头再紧,她也会想办法。”
  “可是,我怎能再开口呢?”
  “无论怎样为难,你也要再向她开口,这笔钱我要定了。”
  “……”
  巴森冷笑了一声:“如果阁下一定不赏这个面子,那我就只好采取另外途径了。”
  “什么途径?”
  “我会直接向杜伦太太索取。”
  “你没有向她索取的理由。”
  “你说错了,我有充分理由向她要钱使用。”
  “哦?”
  “简单得很,只要我说出杀死安贝莉的经过,不怕她不答应我的要求。”
  “这不是理由,当她晓得事情真象时,她对你恨之入骨犹嫌不及,怎会再付你金钱。”
  “但她会顾虑你,这件事是你的主谋。”
  “不一定,她是很喜爱安贝莉的,在极度刺激下,她会连我一道痛恨。”
  “纵然如此,但她仍旧不会拒绝我的要求。”
  “为什么?”
  “因为她绝不会痛恨那笔巨额遗产,你认为对吗?”
  “这跟杜伦遗产有什么关系?”
  “有太大的关系,假如我揭穿了事实真象,你想伦敦法院的判决还会对杜伦太太有利吗?”
  “她并不知道这件事情,杀害安贝莉谋夺遗产,完全是我暗中策划。”
  “那只牵涉刑责问题,而不能扭转对杜伦太太的不利,而且社会舆论也对杜伦太太不会放松。”
  奥利冷笑了笑:“我怀疑你真敢揭穿事实真象?”
  “说出理由?”
  “那样会将你自己先套进去,不要忘了,你是杀人正凶。”
  “错了,杀人者是巴森,而不是史提夫。”
  “现在的史提夫就是当年的巴森,这种改头换面的把戏,瞒不过苏格兰警场。”
  “也许你说对了,但至少还有一点,你没有认识清楚。”
  “哪一点?”
  “杜伦太太和你我的身份。”
  “我听不懂你的意思。”
  “杜伦太太是即将获得巨额遗产的富婆,你是久居冰岛的绅士,而我呢?——”
  “你是一个以杀人为业的流氓!”奥利已经动气。
  “对的,就是占了这个便宜,所以才使我有恃无恐,以一个亡命之徒,难道还惧怕和富婆、绅士作最后的一拼吗?”
  “你这简直是亡命作风。”
  “我承认。”
  “而且这也是一项无耻的敲诈。”
  “我也承认,但是——”巴森的手掌又摊开在奥利的面前:“说来说去,最后结果,你还是要将两千五百镑交在我的手中。”
  “如果我一定不答应呢?”
  “刚才我已声明过了:我会直接去找杜伦太太。”
  “你……”奥利气得脸色青中带白,身子也在发出轻微的震颤。
  生气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最后奥利还是从袋内将那笔钱取出,极不甘心地扔到巴森手中。
  对方情不情愿,巴森并不计较,他只计较自己有没有得到收获。
  现在他已得到了绝对的胜利,心中的喜悦不难从他那只独眼上看出。他用手掂了掂那叠纸币,然后唯恐它长了翅膀似的,迅速地塞进自己袋中。
  “朋友,”奥利冷冷地说:“这一次是我让步,希望你不要再有下次,如果逼急了,我想对大家都没有好处。”
  “我也希望下不为例,但我只能保证这在一个礼拜之内生效,到时不管伦敦法院作怎样判决,最好你将一万六千镑准备好,等我来取,否则别怪我翻脸无情。”
  他拍了拍装有英镑的口袋,接着又说:“这两千五百镑算我预先支用,将来可以在一万六千镑内扣除,这点你可以放宽心。”
  奥利又在气得发抖,眼看着巴森穿过对街,消失于拥挤的人群之中。
  从此,奥利对巴森有了更大的戒惧,假如一星期后的判决有了变化,那将怎样应付这个难缠的人物?
  他垂着头徘徊街道,默默地想着,虽然对最后的判决仍很乐观,但是他要事先做好最坏的打算。
  这也等于是他的一项严重危机,似乎有一个说不出的阴影,像鬼魅似地在向他渐渐逼近。
  他感到很彷徨,也很消沉,但是他应该振作起来,凡事要抢在别人头前一步,不能落后;尤其是这种严重关头,落在人后采取对策,那将造成不可挽回的局面。
  走到十字路口时,奥利的神情有了显著的变化,他不再颓丧,从他露有希望的眼神中看出,可能他已有了万全的对策。
  无毒不丈夫,如果事情演变到真正不可收拾地步,那就决定先下手为强,这样也就等于是自保。
  这当然是铤而走险,可是情势使然,逼使奥利不得不做这样的决定。
  ×                           ×                            ×
  下午五点钟,丁雷专程搭机赶来冰岛,并随身带来了巴森的照片。
  在北极大饭店黑猫的房间内,黑猫仔细端详凶嫌的嘴脸。丁雷带来的照片一共三张,都是四寸的,正面、左侧、右侧,拍摄得非常清晰。
  巴森的面型像猿猴,暴突的眼睛,尖尖的下巴,那副尊容在任何人眼中都不会获得好感。
  “是他,”黑猫看完照片后现出惊喜:“看到这张照片后,使我立刻想起梦境中的那张凶恶面孔。”
  “和你在此地见到的巴森两相比较呢?”
  “无从比较,鲨鱼撕去了他三分之二的面皮,只能从那只独眼上看出非常相似。”
  “现在他的行踪……”
  “已由虎妞严密监视,丁师哥没有带来巴森的安全资料?”
  “噢!”丁雷说:“他是西西里岛人,如果从该岛寄来他的安全资料,恐怕会躭搁很多时间,不过我和西西里岛警方通过长途电话,我可以用口头答复你。”
  “那也是一样。”
  丁雷变更了一下坐的姿势:“他今年只有二十八岁,但十三岁便开始犯罪,抢夺、纵火、杀人……一共有十四项前科,是一个有犯罪习性的不良分子。”
  “西西里岛有他的家属吗?”
  “没有,他是一个曾被孤儿院收养过的孤儿。”
  “他是什么时候离开西西里岛的?”
  “关于这方面西西里岛警方并不详细,早在三年前,他已被西西里岛列为失踪户口。”
  “他在西西里岛有没有参加过什么不良组织呢?”
  “西西里岛警方曾怀疑他参加过黑手党,但是并不可靠。”
  黑猫眼神动了动:“我想他参加过黑手党的可能性并不大:黑手党的第一条戒律就是不允许背叛组织,而巴森近年来的所做所为,似乎都和组织无关。而且如果是一个黑手党分子,组织也不会允许他逍遥自在地独来独往。”
  “嗯,很有道理,黑手党追杀背叛分子,要比警方通缉还要可怕。”
  “关于巴森,还有什么比较有价值的资料可以提供吗?”
  “噢,我想起来了,”丁雷说:“西西里岛警方还曾说:巴森行凶时所持用的凶器,似乎特别喜爱利斧,以前在西西里岛两次杀人,都是用那种凶器。”
  “除此以外呢?”
  “没有什么值得提供的了。”
  “这也算是一项罪证,安贝莉就是死在利斧之下。”
  “但这并不是杀害安贝莉的确证,恐怕不能仅仅以此将他绳之以法。”
  黑猫点点头:“我也正为这种情形感到困扰,‘恩达尼’之沉没,带走了巴森行凶时的一切痕迹,现在要想抓住他的罪证,实在是太难了。”
  “师妹认为,在这种情形下,应该怎样才能抓住他犯罪的重点呢?”
  “从他跟奥利发生磨擦上面着手。”
  “奥利?”丁雷对这个名字很陌生。
  “嗯,这是我到冰岛来展开调查后所得到的进展:奥利是杜伦太太的情夫,已经无可怀疑的,就是他出钱买动巴森,杀害安贝莉以图谋得杜伦的遗产。”
  “他们之间,又怎会发生磨擦呢?”
  “发生在杀人酬劳方面,致于以后如何演变?要看伦敦法院对杜伦遗产案如何判决而定。”
  “前次以魔鬼头戒指通话时,你曾向我提过,但是并不详细。”
  “事情非常简单:如果杜伦太太得到了遗产,则巴森的报酬只不过九牛一毛而已,付给他就没有事,否则,巴森是不会甘心被奥利白白利用的,一场火并在所难免。”
  “我明白了,你就是要在他们发生磨擦时,想办法抓住他们的把柄。”
  “对了。”
  “奥利欠巴森多少应得的报酬?”
  “杀害安贝莉的代价是两万镑,已经预付四千,中午虎妞向我报告,奥利在银行门口又被巴森敲去两千五,应该还欠他一万三千五百英镑。”
  “那在一般人来讲,的确不是个小数目,但是奥……”
  “你是说,杜伦太太纵然得不到那笔遗产,奥利也会想到别的办法,付给巴森?”
  “不错。”
  “他办不到,他所经营的猎取海豹事业,现在已濒临破产边缘。”
  “难道杜伦太太不会替他代筹?”
  “她也没有这个能力,一年来的缠讼,和奥利经常的索取,已使杜伦太太的经济非常拮据。”
  “这项调查确实吗?”
  “相当可靠,不久前我去过冰警局安全组,是他们向我提供的。”
  “市民的经济状况,警方怎会知道得这样详细?”
  “这是冰岛警政值得骄傲的地方,这里已有二十五年之久没有发生过凶杀、抢劫类的大案件,为了继续保持这份光荣,所以警方对市民的安全调查非常彻底。”
  丁雷钦羡地点了点头。
  “所以,我能断定今后的演变关系着杜伦遗产的最后判快,我已决定要好好掌握着这个空隙,以使全案圆满结束。”
  “好,”丁雷振奋的:“我决定留在这里,助你一臂之力。”
  “伦敦方面的职务呢?”
  “最近我很空闲,不会跟我的职务发生抵触的。”
  “还有,事先探听判决内容方面……”
  “苏格兰警场的鲁邦督察可以代劳,只要事先探听出判决结果,他就会立刻用长途电话和我联络。”
  “那我非常欢迎你留在此地,”黑猫带着微笑:“只是眼前没有什么重要任务,如果丁师哥嫌闷的话,不妨帮帮虎妞的忙,监视这段时期中巴森和奥利双方面的动静。”
  “师妹,我认为眼前盯不出什么所以然来,因为他们还没有到摊牌阶段。”
  “我也是这么想,可是虎妞这个死丫头一定要去监视,只好且自由她。”
  “好吧,”丁雷笑着站起身来:“为了不使她扫兴,现在我就去跟她换班,同时我还要跟伦敦方面作一次联络。”
  黑猫含着微笑送到门口,目送丁雷离去。
  她对破获这件案子已有十分把握,只是要等候适当时机的来临而已。
  这也是令她感到十分奇妙的一樁凶案,从梦境中得到的启示,而且一一得到印证,说起来实在令人不可思议。
  ×                           ×                            ×
  灯光很暗,巴森和他的三名伙伴聚集在房间内,正在嘟嘟哝哝地低声谈话。
  “史提夫,我认为这不是办法:很可能是奥利在故意拖延时间。”杰逊一本正经。从呼唤“史提夫”上猜测,可能他和巴森并非旧识。
  “拖延时间?”巴森带着茫然。
  “嗯,奥利不是说要你等待七天吗?”
  “不,现在只有五天。”
  “我认为这里面有了问题:如果伦敦法院判决杜伦太太得不到遗产呢?”
  “他会另外想办法筹钱。”
  “一定能筹得到?”
  “我想是的,他对我存有畏惧,非筹不可。”
  “史提夫,我不得不埋怨你想得太天真了,金钱是种硬绷绷的东西,所谓一钱逼死英雄汉,虽然你认定他不敢玩你的花样,但是应该要有最坏的打算,如果他实在筹借不出,你又准备拿他怎样呢?”
  “我会将他一寸一寸地撕裂?”巴森的独眼直冒凶光。
  “那是下下之策,”杰逊说:“我们的目的只是要他的钱,而不是要他的命。”
  巴森楞了一下,仔细玩味,杰逊的话确有相当道理。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巴森说:“如果他实在筹借不出,就只好拿命抵偿。”
  “不,你说错了,我认为是可以用别种方法加以预防的。”
  “什么办法?”
  “奥利现在是穷光蛋一条,到时纵然将他扔进油锅,恐怕也炸不出来一万多镑,但如果同时牵制住他的情妇,则事情将又当别论。”
  “你是指杜伦太太?”
  “难道除她之外,奥利在冰岛还有第二个情妇?”
  “在她头上也动不出来什么脑筋,据我所知,一年来的缠讼已经使她山穷水尽。”
  “她在冰岛的活动能力,总较奥利为强,你认为对吗?”
  “也许。”
  “既然这样还犹豫什么?将箭头指在两人身上,总比只将一个穷光蛋列为唯一目标要好,这应该是必然的。”
  “可是……”巴森将他仅有的一条眉毛紧紧皱起:“恐怕她不容易就范。”
  “为什么?”
  “她只晓得她的女儿安贝莉是因沉船而死,根本不晓得这是奥利的阴谋,而由我下手将她杀害。”
  “你认为这之间有什么差别?”
  “如果将她列为目标的话,势必要将事实真象揭穿,届时她因痛惜爱女,不仅不会在我们的威胁下就范,而且会将奥利和我恨之入骨,难以逆料会演变出什么骇人的后果。”
  “我看这只是表面上的看法,而且还渗和了‘做贼心虚’的因素,如果杜伦太太是一个有理智的女人的话,她是绝对会在现状下低头的。”
  巴森那只独眼闪动着惊异的光芒:“你的这种论调使我很感兴趣,但我希望你能有进一步的解释。”
  杰逊得意地笑了笑,然后斟了半杯酒,一下子倒进喉咙:“如果杜伦太太是个有理智的女人,首先她会认清不论安贝莉是怎样死亡,但她终究已经死了,而她还是要继续活下去,一个年华已逝的妇人,如果再失去了她心爱的情夫,她将怎样才能过得比较有趣呢?”
  “嗯,她的确一定会顾虑奥利。”
  “对了,这就叫做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所以,我认为你的顾虑是多余的。”
  旁边的两名伙伴,也异口同声赞成杰逊的见解。
  “好,原则上照你的意思决定,”巴森道:“但眼前应该采取什么步骤呢?”
  “仅仅盯牢奥利还嫌不够,必须要连带监视杜伦太太的一切行动。”
  “这是为了什么?”
  “防止他们逃离冰岛,如果演变成那种情形,事情就麻烦了。”
  “其次呢?”
  “不管伦敦法院的判决如何,只要限期一到,就逼着奥利交钱,交不出钱,就直接找到杜伦太太头上,来一个彻底的摊牌。”
  “棒极了,”巴森的那只独眼在笑:“只是这几天当中,要特别辛苦你们。”
  “这算不了什么,就凭我们三人办这一点小小事情,是不会让你失望的。”
  “你们准备什么时候开始行动?”
  “既然决定了,现在就开始,我们要存最坏的想法:奥利和杜伦太太,随时都有逃离冰岛的可能。”
  巴森从袋中掏出五百英镑朝他面前一放:“这点小钱留作零碎开销,你们三人现在就动身吧。”
  杰逊用快动作将桌上五百英镑放进袋里,脸上绽出了一丝诡笑:“史提夫,有句丑话不得不说在前头:我们为你做的是犯法勾当,万一发生了料想不到的差错,我们是会陪着你一同去尝铁窗滋味的。”
  “你的意思我明白,事成之后,我不会亏待你们三位。”
  “最好事先说个数目。”
  “三千英镑,如何?”
  “那就是说,我们三个人每人只能得到一千?”
  “嫌少?”
  “是少了一点,最好每人再加五百,这样我们办起事来会格外起劲。”
  “我答应了,如果争来争去,就显得我有点不够意思。”
  杰逊笑着站起身来,从一只皮包里取出来三柄利刃,分给他的伙伴们每人一把,牢牢地插进腰间皮鞘内,然后便离开了巴森的房间。
  眼前他们只是监视奥利和杜伦太太的动静,并不是前去和人火拼,各带一把利刃防身,应该是足够了。
  这家小旅馆坐落在比较僻静的区域,夜已很深,街道上冷冷清清。三人来到十字路口,便分成两组,朝两个目标进发:一名伙伴被派监视杜伦太太,杰逊则和另一名伙伴前去盯牢奥利。
  三人的背影很快在黑暗中消失,他们都没发觉旅馆墙角边躲着虎妞,她那一双精光炯炯的眼神,一直盯到他们背影消失为止。
  不仅如此,刚才三人在房间内的谈话内容,也被虎妞躲在窗外全部听进耳中。
  这家旅馆的房间和设备都有点陈旧而又简陋,否则虎妞不会这样容易偷听到他们的秘密。
  虎妞回头看了看,巴森房内的灯已熄灭,可能他已入睡,虎妞决定要将这件事情告诉黑猫,拨开魔鬼头戒指的通话键后,立刻发出呼唤。
  “有新的进展?”黑猫有这种感觉。
  “你猜对了——”虎妞扼要地将刚才经过说了一遍。
  “真的这样吗?”黑猫声调中带着惊喜。
  “是我亲耳听到的,而且巴森的三名爪牙已经开始行动,这也用不着怀疑。”
  “这真是一项令人值得兴奋的消息,我正愁抓不住巴森杀死安贝莉的证据哩,他却替我制造了一项大好机会。”
  “师姐,我不懂:这跟你搜集杀人证据也有莫大关连?”

  第六章 各怀心机 最后摊牌

  “嗯,假使我们运用得当的话,深信我能抓住他们的致命把柄。”
  “师姐,我还是不懂。”
  “丁师哥跟你换班的时间快到了吧?”
  “嗯,还有半个小时。”
  “那你不再忍耐这一段时间,等你换班回来后,我会告诉你的。”
  “又卖关子。”虎妞有点不悦。
  “那是你的多心,只是魔鬼头戒指中不便细谈而已。决定这样了,我在等你。”
  联络到此结束,虎妞关了魔鬼头戒指通话键钮后,心里的狐疑一直不褪:黑猫究竟又产生了什么妙计,竟会对此发生了如此大的兴趣?
  眼前这是一个谜,她现在不盼望别的,只望丁师哥尽速前来换班,好让她及早打开心中的这只闷葫芦。
  奥利心急如焚,在电话机旁转来转去,正在等待一个伦敦来的长途电话。
  现在是格林威治时间上午十点整,也正是伦敦法院对杜伦遗产案作最后判决的时间。
  这在奥利来讲,简直和生命同样的重要,本来他的计划是要到伦敦去亲自聆听,但被巴森屡次出面阻止,因而未能成行。
  奥利深深明白:他的行动已在这个职业杀手的严密监视之下。
  壁上时钟好不容易指向十点二十分,这短短的二十分钟,在奥利的感受上,似比二十年还要漫长。
  外面黑漆沉沉,奥利在北极地区住惯了,他对昼夜不分已能适应。
  电话铃响了。
  那清脆的铃声,听在奥利耳中就像炸弹,震得他立刻停止走动,伸手取了话筒。
  “我是冰岛的奥利,”他慌不及待地说:“你是伦敦的保罗律师吗?”
  “不错,是我。”
  “快告诉我,最后的判决怎样?”
  “奥利,你先冷静一下,这件事……”
  “说话别绕圈子,我喜欢直截了当。”
  “糟糕,我真不知怎样向你宣布这不幸的消息才算合适。”
  “听你这种口气,那笔巨额遗产已经吹了?”
  “是的,我没有办法再向你隐瞒。”
  奥利好像被抽了一鞭子,嘴巴张得大大的,楞在原地半天不能出声。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对方说:“你一定会相信的,我已尽了最大的能力。”
  “难道一分一毫也不判给杜伦太太?”
  “嗯——”
  “伦敦法院凭仗什么理由,作这样荒唐的判决呢?”
  “尊重死者的遗言。”
  “竟一点也不体谅杜伦的遗孀?”
  “法律一向都是很冷酷的,何况……”
  “何况杜伦太太早已跟死者分居,对吗?”
  “你没有猜错。”
  “但在名义上,她仍旧是死者的太太呀!”
  “奥利,你冷静一点,现在不是辩论这个道理的时候。”
  奥利稳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这件案子,还有没有再上诉的机会?”
  “没有了,这是第三次判决,也是最后的一次。”
  “想想看,不论花费多少,还有没有再挽回的余地?”
  “奥利,你应该知道是没有这个可能的,就跟让杜伦先生复活同样的没有可能。”
  “混帐的伦敦法院,”奥利开始恶声辱骂:“他们这样做,简直是逼人造反。”
  “奥利,我还是认为你太冲动了。”
  “事情演变到这种地步,阁下准备对我怎样交待?”
  “刚才我所说的话,就是我应该向你所做的交待。我已尽了我最大的能力,至于未能使你如愿,我只有感到遗憾。”
  “昏庸!无能!你是个只会骗取当事人费用的饭桶!”奥利愤怒地挂断了电话。
  这段时间中,室内外的气温都没有什么变化,但奥利的脸色却变了,变得铁青中带着苍白,站在地上的双腿也似乎有了毛病,身子一阵摇晃后,颓然倒在了一张单人沙发上面。
  本来他的希望到达沸点,这通电话却将他抛进了万丈冰渊。
  他神经质地突将话筒拿起,想了想,突又重重地放下。
  他本想将这不幸的消息告诉杜伦太太,当准备拨号时,却又失去了勇气。
  现在他脑海里一片混乱,巨额遗产告吹尚可将它忘掉,但随之而来的另一个危机,却无论如何也挥之不去。
  事实上也无可避免,像巴森那样的亡命徒,是不会同情他官司失败,而就此罢手。
  奥利也晓得:巴森并没有过分,那笔报酬等于是卖命钱,换了他,也不会轻易放弃的。
  怕有鬼,偏有鬼,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巴森推门走了进来。
  外面还有一条黑影靠在门旁,不论谁都会想到,那是巴森带来的伙伴。
  仅仅一个巴森,就会使奥利畏如蛇蝎,何况他还带一名帮手。
  巴森并未将房门关死,就让它那样虚掩着,然后踏着沉稳的步子,缓缓走到奥利跟前。
  奥利想笑,但却笑不出来,动作极不自然地朝对面沙发上一指:“请坐。”
  “站着谈话也是一样。”巴森那只独眼像把利刃,紧紧地盯在奥利脸上。
  “有事吗?”
  “少装糊涂,你应该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奥利点点头:“我是知道,还有一万三千五百英镑,应该由我今天付清。”
  “那就好办,拿来。”巴森的右手朝前一伸。
  “有一件事我不得不老实地告诉你,”奥利脸上带着苦笑:“伦敦的官司已经判决,杜伦太太得不到她死鬼丈夫一分一毫的遗产。”
  “这是我意料中事情,我不管,现在只问你一声:剩余的一万三千五百镑,你究竟准不准备付呢?”
  “当然全数照付,我怎敢让你白替我卖命。”
  “那就废话少说,拿来!”巴森又将他那只巨灵手掌摊在奥利面前。
  “巴森,噢,不,我应该叫你史提夫,”奥利哭丧着脸:“你是晓得的,我所以答应付你那笔钱,来源就是全靠那笔遗产,如今……”
  “如今遗产得不到了,你想让我跟着你一道泡汤?”巴森那只独眼瞪似铜铃,拳头也捏得紧紧的,已经摆出了攻击的姿态。
  “千万不要这样,朋友,”奥利不由自主地从沙发上站起来,连朝后退:“我只是说明一下钱的来源而已,怎敢让你跟我一同蒙受损失。”
  “空口说白话解决不了问题,现在我需要你立刻兑现。”
  “你应该同情我的遭遇,立刻兑现我实在无能为力,如果你愿宽容时间,我就一定会如数照付。”
  “我是个死心眼,上次言明以今天为限,只要不超过了今天,我都答应。”
  “午夜十二点以前,如何?”
  “可以,”巴森带着冷笑:“但是我非常怀疑:短短时间内,你怎能筹到那笔巨款。”
  “那是我的问题,用不着你来操心。”
  “交款地点呢?”
  “就在此地。”
  “好吧,”巴森的独眼又闪凶光;“如果筹款我可以不加干涉,但是一点:到时如果不能兑现,可别怪我心肠狠毒。”
  奥利点了点头,看样子好像很有把握。
  巴森恶恨恨地向他凝视很久,才转过身子,和他等在外面的伙伴一同离去。
  奥利像泥塑木雕般的站在原地,巴森和他伙伴的脚步声早已在他耳膜中消失了,他却仍旧站在那里发楞。
  他的心情很乱,但是理智特别清楚:摊牌的时间终于来临了,他要按照他预定的步骤,来应付这个凶悍的职业杀手。
  ×                           ×                            ×
  黑猫、虎妞、丁雷在房间内进行紧急会商,气氛显得相当严肃。
  这是黑猫不久前得到丁雷的报告所作的决定。巴森带领伙伴去和奥利作最后谈判时,由于丁雷盯踪得法,已经完全晓得了他们的谈判内容。
  黑猫认为摊牌阶段已经来临,特将丁雷调回共商对策。
  “师妹,”丁雷说:“现在有一个关键问题:今晚午夜十二点以前,究竟奥利能不能筹出一万多镑现金?”
  “他不能,他一定不能。”
  “可是他说得非常肯定。”
  “他在巴森面前不得不作那样表示,否则当场就会闹翻。”
  “这样说,奥利是在故意拖延时间?”
  “不错。”
  “我认为那解决不了问题,今晚午夜十二点以前并不是个很长时间。”
  黑猫笑了笑:“丁师哥,现在我问你:奥利明明筹不出那笔现款,而又非要给巴森圆满交待不可,在这种情形下,你想将会产生怎么样的演变。”
  丁雷略一思忖:“所谓‘逼上梁山’,奥利为了自保,就不得不和巴森来一次硬拼了。”
  “完全正确,至于奥利在巴森面前说得那样有把握,只是尽量安抚一下巴森而已,不让他心里有充分准备。所以,根据这些我可以肯定的认为:一场好戏今晚是一定不可避免的了。”
  “师姐,”虎妞说:“我还怀有一点疑问。”
  “说下去。”
  “师姐认为奥利筹不出那笔款项的理由,只是根据调查后认定他的经济情况不佳而已,我认为这不足以肯定的认为他调不出来那笔款项。”
  “为什么你有这种想法?”
  “因为任何人对自己所拥有的金钱,都是一项绝对的秘密,也许冰岛警方对他的经济情况调查并不彻底呢?”
  “当然我不能否认有这个可能,但是还有另外一点判断,足以支持我下这样的结论。”
  “哪一点?”
  “首先你要确定一点:不论伦敦法院的判决如何,是不是奥利迟早都要将那笔钱付给巴森?”
  “这是毫无疑义的,在黑道上来讲,这样的卖命钱如果拖延不付,奥利将会招致杀身之祸。”
  “难道奥利不懂得这层厉害吗?”
  “不,他一定懂。”
  “既然懂,而又有付出那笔钱的能力,为什么还要从一年前拖到现在呢?”
  “……”虎妞被问住了。
  “像巴森那样的职业杀手,任何人都会尽量对他‘敬鬼神而远之’,难道只有奥利例外,而故意和他厮磨达一年之久。”
  “不错,”丁雷在旁附和着:“只要有办法,谁都会尽早将巴森打发得远远的,就像送走了一位瘟神。”
  “所以我断定奥利早已山穷水尽,而将希望完全寄托在那笔遗产上面,如今遗产泡汤,他也就等于绝了指望,绝了指望的人又面临了生命严重威胁时,你们认为他会怎样处理自己?”
  “不外乎两条路好走——”
  “说说看。”
  “一,干脆自杀,或像羔羊似的准备任人宰割。”
  “另外一条路呢?”
  “抱着侥幸的想法,等待和准备迫害他的人作最后一拼。”
  “你认为像奥利那样的人,会甘心情愿地自己了结自己吗?”
  “可能性很小。”
  黑猫的脸上又绽出了笑容:“好了,这也正是我偏重于这种看法的理由,如无特殊意外的话,今晚奥利和巴森作最后的一拼,已经势所难免。”
  “好了,师姐,算你判断正确,”虎妞有点性急:“现在我们应该再商讨一下,今晚将采取什么步骤来对付他们?”
  “你在那家小旅馆偷听到巴森和他的两名伙伴计划内容,不是他们的最后目标,还会指向杜伦夫人么?”
  “不错。”

  第七章 安排陷阱 恶徒入彀

  “我想关于这一点,巴森应该不会改变,所以我们仍应将重点放在杜伦太太那里。”
  “奥利的住处呢?”
  “当然也需要加以严密注视,这方面可由丁师哥独自负责。”
  “我乐意接受,”丁雷说:“现在请师妹说明一下应付时的方针?”
  “那还用问,”虎妞插嘴说:“只要他们一动手,你就立刻加以逮捕?”
  “是这样吗?”丁雷是应虎妞的话,目光却投在黑猫脸上。
  “虎妞说得不对,”黑猫说:“无论发生多大磨擦,可以让他们自由发展下去,但是一点:如果巴森性命危急时,丁师哥应该设法及时抢救,不能让他死在奥利手中。”
  “师姐,”虎妞说:“我怀疑你将话说颠倒了。”
  “颠倒?”
  “不管有没有成名,巴森总算是一个职业杀手,怎会轻易死在奥利的手中?你应该命丁师哥小心奥利死在巴森手中才对。”
  “那可说不定,‘人会失手,马会乱蹄’,怎能认定巴森不会死在奥利手中?”
  “纵有可能,但我认为也应该同时注意奥利的生命。”
  “我认为那是多余的,因为奥利今晚纵然不能付清巴森应得的酬劳,按理巴森也不会就在奥利的住所将他杀死。”
  “为什么?”
  “巴森的目的是钱,在还没有完全绝望之前,他还会做有限度的保留。”
  “你认为他会怎样?”
  “他会牵制住奥利,硬逼杜伦太太设法筹款,据我想象中的演变,他会押着奥利去见杜伦太太。”
  “假如杜伦太太也实在筹不出钱来呢?”
  “那时巴森当然不会再留情,根据这种推测,所以我要将重点放在杜伦太太那里。”
  “奥利在对付巴森时,也会有巴森同样的顾虑吗?”
  “没有,奥利的念头单纯极了,一心一意的只想除掉巴森,事实上也只有将巴森除掉,才能使他高枕无忧。”
  “这样说,的确应该特别注意巴森的安全,万一他被奥利所逞,以后的戏就没法唱了。”
  “师妹还有什么指示?”丁雷望着黑猫。
  “没有了,不过,我对今晚的演变,只能做一个轮廓上的推敲,而无法看透演变时的每一细小经过,这只好有赖丁师哥随机应变。”
  “我会尽力而为的,”丁雷带着笑容:“同时,我也感到今晚的任务非常奇妙。”
  “奇妙?”虎妞感到茫然。
  “在我人生当中,几乎都是在缉拿罪犯,痛惩顽凶,而今晚却要暂时充当一下凶手的保镖,这还不够奇妙吗?”
  虎妞和黑猫相视而愕。接着,两个人都笑了。
  事情就这样决定,为了掌握全局,晚上八点,他们三个人就分头出发了。
  根据广播电视台的报告,今夜的气温是零下十二度,入冬以来,今夜也是最冷的一天。
  一辆半新的黑色轿车,在午夜十一点四十五分左右,冒着凛冽的寒风开到了奥利住所的门前。
  车门开处,跳下来气势汹汹的巴森,身后还带着一名伙伴。
  巴森和那名伙伴的双手都插进外衣袋内,有经验的人可以看出来,他们俩插在外衣袋内的右手都握有短枪。
  他们的行动很谨慎,像巴森这样有经验的职业杀手,不会衡量不出今夜是一个极端的严重关头。
  奥利住所内黑漆沉沉,所有门窗都已上闩,也听不出里面有任何动静。这简直就像一个没人居住的地方。
  巴森和他的伙伴立刻将枪抽出,以最迅速的动作,把住了左右两边门框。
  “奥利,我们约定的时间到了,关着门解决不了问题。”巴森的嗓音很响亮,但也在尽量保持平和。
  没有见到奥利之前,巴森是不应该先抖露出凶狞面目。
  巴森连唤数声,竟得不到半点回应。
  “他没有回来?”巴森问他的伙伴,声音压得极低。
  “两小时前他就回来了,今天我一直在监视他的行踪,而且门窗俱从里面上闩,这充分证明他在室内。”
  “中午以后,他去过什么地方?”
  “杜伦太太处、银行,还有许多朋友的家中,看样子是忙着调集头寸。”
  “那笔钱究竟调齐了没有?”
  “我不敢断定,只见他提了一只〇〇七手提箱,小心翼翼地唯恐怕它飞了。”
  “也许里面装的是钱。”
  “很难讲。”
  “奥利,”巴森拉开嗓门又嚷:“今夜你一定要给我一个明确的交待,关住门就能解决问题吗?”
  里面仍呈极度寂静,旷野中巴森的回音倒是很重。
  巴森连唤数声,还是得不到回应。
  这显示情形有点不大对劲,巴森向那名伙伴使了一个眼色,然后动作一致,以两条身子猛力地去撞那扇木门。
  嘭!嘭!
  两人都是彪形大汉,和身猛撞力量非同小可,两三下便将木门撞开。
  在这种情形下,遭遇伏袭的可能性极大,两人冲进室内后便将身子贴住墙壁。
  室内仍旧没有半点动静。
  外面射入稍许余光,而巴森和他的伙伴也就借着这点余光,使目光随着他们的手枪缓缓移动,仔细打量室内的景象。
  巴森由左向右,伙伴从右向左,三道眼神像冷电,尤其巴森的那只独眼,灵活的就像里面装了弹簧。
  最后,他们的目光会聚一处,停留在沙发前不远的一块小地毯上。
  沙发遮去了半个目标,但是仍能看出,那里蜷曲着一条人影,躺在地上动也不动。
  这种现象非常出乎巴森意料之外,他深怀戒心地用枪指着目标,然后移动左手,摸到了电灯开关,轻轻按下去,使客厅内大放光明。
  我的天!竟是奥利!
  他身子蜷曲的像只偎灶猫,额角上鲜血往下流,流在地上一大滩。
  他的右手还握了把左轮,距离右太阳穴很近,这种现象很明显的表示出,他在无可奈何情况下,已经举枪自杀。
  这对巴森来讲真是糟糕透了,他怅然若失的站立很久,才和他的伙伴一同将枪插还枪袋。
  对付死人,是用不着手枪的。
  在巴森的手式下,那名伙伴走到尸体跟前,将腰弯下,准备搜查一下死者袋内的物件,而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客厅内响起了清脆的响声。
  砰!
  枪声只有一记,尚在弯着身子的那名伙伴突用双手捂住前胸,等他将身子站直时,胸口冒出来的鲜血,已从指缝间像小蛇样的爬了下来。
  这更是一个料不到的转变,那个伙伴只以惊恐的眼神投了巴森一瞥,然后便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他的身子还在急剧地痉挛,巴森对这方面的经验非常丰富,一眼断定他已回生无望。
  从这名伙伴中枪时的弹道上衡量,因为子弹是由下朝上射,所以除了奥利外,不可能会是另外人下此毒手。
  奥利已经死了,死去的人竟会开枪?
  那是绝对不可能的,除非他是诈死。
  巴森想到了这方面的同时,果然奥利正在移动枪口,准备将他作为第二个射击目标。
  身子矫健是一个职业杀手特有的条件,巴森果然不含糊,抢在奥利还没有再次扣动扳机之前,已经飞起脚,朝他右腕部位踢去。
  笃!
  他这一脚又快又狠,踢得奥利龇牙咧嘴,一连两个骨碌,短枪也跟着脱手飞去。
  但奥利的动作敏捷,也着实令人咋舌,竟在巴森和身猛扑下,挺腰站了起来。
  连他自己也不敢相信怎会有这样俐落的身手?只有一个理由:生死关头上,他已将体内潜能发挥到了极限。
  结果,巴森这一记猛扑算是扑空了,他并未作连续扑击的打算,却睁大了那只凶恶的独只眼睛,冲着奥利连声冷笑。
  奥利也全神贯注地盯着他,并摆好架式,等待巴森下一个猛烈的攻势。
  他已看透了,今晚双方狠命的一搏,已经在所难免。
  沙!沙!沙!
  沙!沙!沙!
  巴森踏着稳重的步子,一步一步地朝前进逼,而奥利也就随着那步子的节拍,谨慎地一步一步后退。
  奥利为了诈死,曾在额角上浇了不少猪血,脸上现又露出极度的惊恐,是以绅士型的外表早已荡然无存。
  他很懊悔:为何不能再抢先五分之一秒时间,也将这个独眼贼一并射杀?
  现在他已不敢想杀死巴森了,只想巴森不要杀他。
  “朋友,现在你害怕了?”巴森的嗓音像破锣,但却使奥利非常的震慑。
  “我身上有枪,”巴森接着说:“我可以在半秒钟内使子弹射穿你的胸膛,但是我不准备那么做,你明白吗?”
  “……”
  “因为现在我还不想你死,”巴森齿缝间进着恨意:“纵然我想杀你,我也不会让你痛痛快快的一枪结束,我会用我的双手,将你活生生地撕裂。”
  “你不应该这样恨我,我是逼不得已。”奥利的声调带着颤抖。
  “朋友,你将话说反了:逼不得已的应该是我。”
  “我不明白。”
  “你应该明白的:别的买卖也许可以做做空头,杀人生意却不容许挂欠。”
  “我……”
  “你没有什么好解释的,只有从现在起乖乖地听我指示,才是让我不杀你的最好办法。”
  “你说,只要我办得到,一定从命。”
  “走,陪着我一同去见杜伦太太,在她面前说出真象,让她替你解决问题。”
  “那是不可能的事情,晓得真象后,她会更加对我痛恨。”
  “痛恨只是一时之气,不要忘了你终究是她的情人。”
  “不……”奥利的样子要哭:“而且我也没有脸见她。”
  “为什么?”
  “想得到那笔遗产纵然也是为她着想,但我终究还是害了她的女儿,她不会原谅我的。”
  “我会说动她的,不原谅也得原谅。”
  “不……”奥利急得直摇头。
  巴森又将那只独眼一瞪:“你真想让我替你白忙一场?”
  “……”
  他的动作几乎和话声一致,不等奥利有思忖的机会,便一个纵跃扑了过去。
  这次奥利躲不开了,他的两条腿早已发软。
  如果将巴森比作食肉鹰的话,则奥利就应该比作鸡雏,毫无挣扎能力地被巴森扑个正着。
  巴森笑了,笑得非常狰狞,押着奥利出了大门。
  ×                           ×                            ×
  夜已深。
  客厅内的灯光昏昏沉沉,杜伦太太独自坐在一张单人沙发上,脸上罩了一层厚厚的阴霾。
  这是一幅很凄清的景象。
  从任何角度看,都显示她是一个孤妇人——一个年华已逝的中年妇人。
  她两边眼角的鱼尾纹已经很深,如果心情开朗的话,也许看起来会年轻一些,可是她现在的心情并不开朗。
  她是在为了年华老去而悲哀?
  这最多只是原因之一,眼前盘绕在她脑海中的,还有许多伤感和苦恼的事情。
  谁也估不透,现在她心里究竟想些什么?
  当!当!
  客厅内响起了清脆的响声,她轻轻扭动颈项,朝壁上的时钟投了一眼,钟面上的长短针正指着凌晨两点。
  可以说她只朝时钟扫了一眼,遂又恢复了原来的姿势,那么冷漠!那么木讷。
  她这种神情很容易被人误会——误认她是一个精神病的患者。
  事实上她很健康,而且她的理智也非常清醒。
  她在等人,也可以说等着解决一件事情。
  半小时前,她曾流过眼泪,她想起爱女安贝莉,丈夫杜伦,以及她今后的一切……
  现在她不再流泪,她要坚强地振作起来,面对未来的演变。
  门铃响了,夜深人静中,显得特别清脆。
  杜伦太太的身子震颤了一下,显然是受门铃声所惊,这是以往没有过的现象。
  她很快就恢复了镇静:“是奥利吗?”
  “嗯。”奥利在外面的应声反倒不太自然。
  “进来吧,门没有上闩。”
  门儿被轻轻推开,奥利走在前面,身后紧跟着巴森,两人进入客厅后,由巴森反手将门关紧。
  巴森头脸的三分之二部份仍旧缠着绷带,这样的外形任何人也不会对他产生好感,但是杜伦太太只随便地朝他溜了一眼,然后又将目光移向别处。
  奥利从来没有带领任何人到过这里,今夜带来了这么一位令人憎厌的朋友,杜伦太太竟一点也不感到意外。
  “随便坐,”杜伦太太说:“如果想饮酒的话,可以自己随意取用。”
  “谢谢。”奥利遂在杜伦太太对面坐定。
  巴森却故意靠在奥利背后,而且他的右手也始终插在外衣袋内,看起来鼓鼓的,纵令杜伦太太对玩枪是个十足道地的门外汉,但是也可看出巴森手里一定握着有枪。
  “我很抱歉,”奥利说:“我没有能够替你争取到那笔遗产。”
  “那不能怪你,你已尽到了力量,”杜伦太太以含蓄的眼光望着他:“我只是得不到那笔钱财而已,但你却因此增添了不少苦恼。”
  “苦恼?”奥利感到杜伦太太话中有因,不禁心头砰砰直跳。
  “难道我猜错了吗?”杜伦太太略为顿了顿:“我想是不会的,我从你神色上可以看得出来。”
  奥利像如坐针毡般的难受,他有一种感觉:似乎杜伦太太已经明了一切。
  不会的,自己千万不能心虚,杀害安贝莉只有自己和巴森晓得,她绝不可能明了真象。
  奥利暗暗警惕自己,如非万不得已,杀害安贝莉之事千万不可泄漏,虽然他和杜伦太太的关系非同寻常,但他不能保证:当她一旦得了这件事情以后,是否还会像以往那样爱他?
  “你的眼光的确犀利,”奥利说:“不瞒你说,我确实面临了严重的苦恼。”
  杜伦太太淡淡地一笑:“但愿你跟我一样,能够看淡一点,不要为了金钱而愁坏了自己的身体。”
  奥利怔了一下,听语气,杜伦太太似乎又在避重就轻。
  愈是这样,奥利心里愈为不安,他自觉有点估不透坐在面前的这位中年妇人。
  “可是不行呀,”奥利只好硬着头皮:“如果眼前我寻不到一笔钱,我就不能过关。”
  “多少数目?”
  “一万三千五百英镑。”
  “是进行诉讼时亏欠的?”
  “可以这么说。”
  “我不信,”杜伦太太仍旧很平静:“每一次的费用都是你向我随时支取的,怎会亏欠这样大的一笔数目?”
  “只有这笔钱,我是隐瞒着你的,想不到现在已经瞒不住了。”
  “可以告诉我,这笔钱用到什么地方去了吗?”
  “夫人,”奥利带着哀求的声调:“请你不要再问了,这只是最后的一笔钱,看在你我情分上面,不要再追问这件事情。”
  “奥利,你是知道的,”杜伦太太说:“一年来,我已用了很多钱,现在手里非常拮据,实在很难筹出这个数目,何况你又说不出正当用途,你不是故意让我为难么?”
  “一切的一切我都明白,但是唯有这笔钱,你一定要替我筹出不可,否则……”
  杜伦太太用惊异的眼光望着他:“如果筹不出这笔钱,难道有人会要你的性命不成?”
  “不错,夫人,你猜对了。”巴森应了过去,那只闪闪发光的独眼,笔直地盯在杜伦太太脸上。
  杜伦太太立刻将目光移向巴森:“这位先生,我们交谈之前,似乎应该先请教一下你的大名?”
  “你可以唤我史提夫。”
  “坐下来谈好吗?”
  “站着也是一样。”
  “据我想,这笔钱应该是付给你的啰?”
  “你又猜对了。”
  “如果奥利付不出这笔钱,你真的会让他用性命抵偿?”
  “一定。”
  “我想知道是应该付给你的什么钱?你竟这样苦苦相逼?”
  “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为什么?”
  “那会使你承受不住精神上的打击。”
  “我的精神并不像你想得那样脆弱,还是直接言明的比较好。”
  “一定要问?”
  “嗯。”
  “慢着,”巴森那只独眼闪烁不定:“在我没有说明真象以前,似乎你应该表示一下:究竟愿不愿意代奥利筹钱?”
  “当然愿意,否则我何必过问?”
  “也不管任何原因?”
  “嗯,我只想明了一下事实真象。”
  “夫人,”巴森带着诡笑:“我认为仍需提醒你一声:愿不愿意筹款,和筹得出筹不出款,应该是两回事情。”
  “你想用话扣死我?”
  “还是事先言明的好,免得以后反悔。”
  “你太小看我了,”杜伦太太绷着脸:“一万三千五百镑虽然不是小数目,但只要我尽力去筹,应该还难不倒我。”
  “好,”巴森高兴的那只独眼闪闪发光:“有你这句话就够了。”
  “说吧。”
  巴森变换了一下站立的姿势:“夫人,我想安贝莉之死,一定令你非常伤心。”
  “不仅我,凡是母亲,没有不痛爱自己儿女的。”
  “你知道她的真正死因吗?”
  “死于轮船失事,去年‘恩达尼’由冰岛开往伦敦时,中途撞上了冰山,不幸的,她就是那次航程的旅客。”
  “当时我也在那艘船上。”
  杜伦太太投了他一瞥:“那就表示你是幸运者之一,而安贝莉却被死神安排在罹难行列。”
  “不,你错了。”
  “错了?”杜伦太太露出惊异。
  巴森冷漠地点了点头:“她并不是死于轮船失事,而是‘恩达尼’在撞中冰山之前,她已被利斧劈开了脑袋。”
  杜伦太太震惊地站了起来:“你是说——谋杀?”
  “应该是这种解释。”
  “难道是你亲眼看到的?”
  “比亲眼看到还要切实。”
  “你……”
  “我和安贝莉无怨无仇,但我却是一个职业杀手,只要有人出钱买动我,我就会为他效劳。”
  “这样说,是你亲手杀死了安贝莉?”杜伦太太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不错。”
  “为什么那样狠心?”
  “刚才我已声明过了,我只是看在钱的份上,替人效劳而已。”
  “谁雇用你?为什么要杀安贝莉那样天真的女孩?”
  巴森阴死阳活地笑了笑:“这用不着问我,奥利先生应该可以给你更确切的回答。”
  杜伦太太立刻将目光移向奥利。
  坐在沙发上的奥利现已抬不起头来,他像犯了罪的囚徒,缺乏勇气面对神圣的法官。
  杜伦太太精神恍惚地晃了两晃,一跤跌坐在原来位置。
  室内气氛沉闷得令人喘不过气来,唯一带有笑意的,恐怕只有巴森。杜伦太太的确够坚强,听到这如雷轰顶的事情,只不过是眼眶内浮起一片泪影而已。
  “奥利,”杜伦太太极力维持镇静:“我现在只怀一点希望:你的朋友巴森先生,刚才所说的并不是实情。”
  奥利沮丧地看了巴森一眼,既不能否认,也没有勇气承认,甚至不敢和杜伦太太的目光作正面接触,而将头垂得更低。
  杜伦太太脸上绽出了苦笑:“用不着再答复了,这跟你亲口承认并没有什么两样。”
  “为什么?”杜伦太太激动得泪光闪闪:“你认为杀死了安贝莉,我就可以得到那笔遗产?”
  奥利缓缓抬起头:“当初我是怀着这样想法,但是现在发觉我的想法错了。”
  “现在你所需要的一万三千五百镑,就是应该付给巴森先生的酬劳?”
  “是的,共计两万镑,已经付了一部份,这是最后的尾数。”
  “这种钱,你想我会替你张罗吗?”杜伦太太的脸色已经变成铁青。
  “夫人,我想会的,”巴森带着阴笑:“希望你不要忘了对我刚才的承诺。”
  “我不知道是这种情形,这只有使我对你痛恨。”
  “但是在你承诺之前,却并没有对某种情形加以限制。”
  “我不给。”杜伦太太气愤地别转头去。
  “不给?”巴森的那只独眼冒出凶光:“你知道那会产生什么样后果吗?”
  “……”
  “现在我可以告诉你:我会用比杀死安贝莉更残忍的手段,来对付你。”
  “那样你会自蹈法网,请你不要忘记:冰岛并不是野蛮社会。”
  “你以为法律会给你保障?”
  “法律会保障每一个善良公民。”
  “也许你没有说错,但法律只能吓唬像奥利那样的绅士,却吓唬不了具有亡命作风的职业杀手。”
  “你……”杜伦夫人气得直抖。
  “限你十秒钟内给我一个肯定的答复,我的作风奥利非常清楚,到时可别怪我心狠手辣!”巴森随手抽出一柄利刃,对着杜伦太太晃了两晃。
  室内灯光虽然昏暗,但是那柄短刀仍旧寒光闪闪,看了令人发抖。
  “十秒钟是一个很短暂时间,希望你好好把握着,到时我一定让你兑现。”巴森那只独眼杀气腾腾,已在缓缓挪动脚步,朝着杜伦太太身前凑近。
  “用不着十秒钟,现在我就可以给你答复。”答话者并不是杜伦太太。
  巴森像被抽了一鞭子,立刻停在原地不动。
  客厅内只有三个人,如今却出现了第四者的声音。
  巴森那只独眼骨碌碌一阵轮动,立刻就从话声来源处,发现了一个新的目标。
  是人——女人。
  从头发和肤色上看,她是一个东方女郎,长统靴、丝绒裤,上身穿了一袭水獭短外套,她的双眸像两颗寒星,现已冷冷的投注在巴森脸上。
  她的外表并无太过特殊之处,但却具有一种说不出的慑人威仪。
  更奇怪的是:客厅的范围并不大,而今突然冒出一个人来,事先巴森竟丝毫没有觉查。
  好像她是从空气中变幻出来的。
  “你是谁?”巴森目露敌意,而又深怀戒心。
  “你认识女飞侠黑猫吗?”
  “不认识,但是听说过。”
  “现在你认识了,我就是她。”
  巴森倒抽一口凉气,不由自主地,登登登朝后连退三个大步。
  由于他已转了方向,这一退,刚好退在杜伦太太身旁不远。
  巴森那只独眼好像长了弹簧,骨碌碌地轮动着,将黑猫打量个够。
  “你不相信我是黑猫?”
  “相信,但这里没有你的事情,你可以请便。”巴森将手中刀握得更紧。
  “如果我要硬插一脚呢?”
  “那对彼此都没有好处。”
  “但我偏偏是个怪脾气,常常喜欢管管对我本人并无好处的事情。”
  “那你是傻子。”
  “巴森……”
  “你认错人了,我是史提夫。”
  “我没有认错,现在的史提夫,就是一年前的巴森。”
  巴森将独眼一瞪:“你想怎样?”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自认为杀害安贝莉天衣无缝,却没想到还是有败露的一天。”
  巴森笑了,笑得非常阴沉。
  “什么事,值得你这样好笑?”黑猫严肃的像一位女神。
  “笑你只是知道了这件事情,而没抓住我杀人的把柄,你将无法对我正式提出控诉。”
  “你错了,我已抓住了你的真正把柄。”
  “哦?”巴森还在笑,根本不信。
  “这用不着争辩,我会使你相信的,”黑猫抬臂作了一个手式:“虎妞,你可以亮相了,将刚才的录音放给巴森先生听听。”
  杜伦太太的房门被人砰的一声推开,冲出来面带怒容的虎妞。
  可能事先受过黑猫的关照,虎妞强忍怒火,而未发作,只将一架精巧型电子录音器,遥遥对着巴森,揿动了播音电钮。
  这只录音机的性能十分良好,不仅刚才所有的谈话,就是脚步移动时的轻微声音,也被清清楚楚地录在里面。
  绷带蒙住了巴森大半张面孔,仅能从遗留在外面的小部份脸色上,反应出他内心的恐慌。
  他的腰间明明有枪,如果对敌者换了别人,可能他早就动手了,但是面对黑猫、虎妞,却使他始终犹豫不决。
  巴森虽然凶暴,却不冲动。
  也许这正是一个职业杀手的必备条件,就像一条蛇,对于吞不下的食物,牠会作慎重的考虑。
  “巴森先生,现在你应该相信了?”黑猫的两道眼神,似利刃般盯在他的脸上。
  “……”
  “这卷录音就是你的自供,还怕在法律面前不生效力?”
  巴森突然一闪身,竟将坐在沙发上的杜伦太太揪了起来,用一条手臂勾住了她的脖子,使她的后背尽量贴住自己的前胸,并用右手上的短刀抵住了她的后腰。
  黑猫没有料到他会突然发难,何况他和杜伦太太之间的距离又太过接近,以至来不及抢救。虎妞更是怒火中烧,不过她还晓得:在这个节骨眼上绝对莽撞不得。
  “巴森先生,这是没有用的,你应该曾经听说过:凡是和我作对的歹徒,何尝有过漏网之鱼?”黑猫仍旧保持平静,但神情更严肃。
  “那是因为你以往的对手都不是巴森,所以今晚算是例外。”
  “你很自负,也许你认为还有两名伙伴在门外等着替你接应,是吗?”
  巴森楞了一下,没有回答。
  “你对这支力量最好不要作指望,他们在你进入这间客厅不久,便已全部被擒了。”
  “胡说!”
  黑猫只是淡淡地一笑,笑容还未恢复时,巴森已经得到了证实。他的两名伙伴被麻绳绑成一串,个个垂头丧气,被丁雷押进了客厅。
  巴森又笑了,惨笑!
  “黑猫,眼前算你胜了头一个回合,”巴森齿缝间迸着恨意:“但是还有第二个回合,我不相信眼前你敢动我一根汗毛。”
  他将杜伦太太挟制得更紧,一面说,一面朝门外退,虎妞和丁雷都想动手,但被黑猫阻止了,眼看他将杜伦太太挟上车子,飞快地驰向荒野。

  第八章 黔驴技穷 俯首就擒

  冰岛地方的荒野,到处冰山林立,冰河纵横,但是巴森对这里的地形非常熟悉,车子经过了两个小时的飞驰,终于停在了一片冰山丛中。
  这里十分荒凉,除了一座座巍峨的冰山,一根根耸入云霄的冰柱以外,再也看不到比较醒目一些的景象。
  远处冰火同源的红光闪烁不停,虽然整个冰岛都在黑暗笼罩之下,但在这里却犹如置身在黄昏中相似,因而视界相当辽阔。
  巴森粗野地将杜伦太太从车厢中拖出,推倒在冷冰冰的岩石上,瞪着那只独眼狠声道:“事情本来很容易解决,你却勾引外人在你家中安排陷阱,我不会放过你的。”
  他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放心,我不会杀死你的,你还有利用价值,但我会慢慢折腾你,这也是你应得的惩罚。”
  杜伦太太没有哭泣,也没有流泪,只是怀着恨意,冷冷地注视着巴森。
  巴森并没有将她的手脚加以捆绑,似乎他已估透了杜伦太太,谅她没有逃脱的能力。
  这里的风力很强,一阵阵的发着怪啸从头顶上空呼掠而过,巴森将外衣领竖得高高的,逆风而进,终于攀上了一座突出的冰岩。这座岩石高约丈余,站在上面更可看清原野的动静。
  巴森想再次证实一下有无追兵?虽然沿途并未发现黑猫追赶,但他仍应特别的小心。
  他站在岩石上,观望了很久,辽阔的原野死气沉沉,连一个鬼影子也没见到。
  巴森欣慰地笑了笑,传闻中的黑猫是个厉害无比的女郎,但在巴森眼中,却认为传闻究竟是传闻,事实上竟也这样的稀松平常。
  由于心情放松,动作也更灵活,他像猿猴般的跳下地面,重将卧在地上的杜伦太太揪了起来。
  杜伦太太已经看开了,既然落在恶魔手中,她就不愿再作任何反抗。也许这正是她理智的表现,挣扎的结果,只有徒自取其辱。
  “乖乖地跟我走,”巴森带着狞笑:“你是没有任何指望的,不要异想天开。”
  与其说走,还不如说拖,就这样一路拖拖拉拉的,将杜伦太太拖进了一片冰山堆中。
  这儿的气温更低,不仅杜伦太太,就是健壮如牛的巴森,穿了那么厚的衣服仍不免牙齿打战。
  这里的景象也单调极了,入目一片银白,尽是一座座尖削奇陡的冰山。
  巴森将杜伦太太拖进了一口天然冰洞,这口冰洞很深很深,深得似乎永远走不到尽头。
  从巴森对这里地形熟悉的程度上衡量,可能他早就发现了这块秘密地方。
  这的确是一处避难的好场所,终年罕见人迹,就好像置身在另外一个世界。
  洞内有数不清的天然冰柱,一根根坚如铁石,巴森从腰边取下了一根童军绳,选择了一根贴近洞口的冰柱,将杜伦太太的两条手臂拧转过来,结结实实地捆在上面。
  洞内奇寒澈骨,再加上洞外的烈风阵阵吹入,在极短暂时间内,杜伦太太的脸色便由青变紫,身子也像筛糠般地发出战抖。
  “你究竟准备怎样?”杜伦太太用怨毒的目光狠狠地瞅着他。
  “钱不想要了,我要想办法离开冰岛。”
  “你究竟还是怕了黑猫。”
  这句话惹恼了巴森,左右开弓,掴了杜伦太太一阵耳光。巴森用力很重,血丝顺着杜伦太太的口角往下流,很快变成薄薄的冰片——血冰。
  “这不是怕不怕的问题,”巴森的怒火还未褪尽:“大丈夫报仇十年不晚,眼前我只是避避她的锋锐而已。”
  “恐怕你逃不出冰岛。”
  “为什么?”
  “黑猫会得到警方支援,他们会发动全境封锁。”
  巴森冷笑连连:“纵然那样,你也不会得到好处,我会在没有遭到逮捕之前,先将你毁去。”
  “我们之间,能不能再商量商量?”
  “商量什么?”
  “关于钱的问题,逃到任何地方,都是需要钱来做后盾的,你有吗?”
  巴森用手在身上摸索了半天,楞着没有吭声。
  “看样子你已囊空如洗了,”杜伦太太说:“如果你愿意放我回去,我倒可以替你凑一笔丰富的路费。”
  巴森嘿嘿嘿怪笑了一阵:“你这是为了同情我的处境?”
  “应该说是替我自己着想,因为我的生命操在你的手中。”
  “可惜这话讲迟了,巴森永远不会再上别人的第二次圈套。”
  “这一次情形不同,为了彼此的利害,你应该可以考虑。”
  “没有什么值得考虑的,”巴森的独眼瞪似铜铃:“我的问题由我自己来解决,你却仍要得到应得的报应。”
  谈判到此成为僵局,巴森依着洞壁假寐片刻,然后便又振作起来,离洞而去。
  临行时,他只怒投了杜伦太太一眼,而未作任何交待。
  但是杜伦太太心里明白:巴森是去做他逃离冰岛的安排。
  杜伦太太转眼看了洞内一周,眼前她的处境已经恶劣到了极点,几乎没有可能凭她自己的能力来拯救自己,她已面临绝望的境地。
  她更明白:巴森是绝对不会轻饶她的,除非奇迹出现,否则她将势必遭遇毒手。
  人在这个时候,脑海中想的事情似乎特别多,她想到惨死的爱女,也想到可恶的奥利。
  也许奥利的出发点是为她设想,但他的手段却永远不能获得人们的原谅。
  奥利现在应该已被关进铁窗了,他不可能逃脱黑猫的掌握。
  她有点埋怨黑猫,为什么要在她的客厅里,安排了一个套取巴森口供的陷阱?
  她也埋怨自己,如果当时和巴森保持着相当的距离,也许就不会替他造成当场脱困的机会。
  至于黑猫没有当场抢救,和紧紧追赶巴森,仍是为了杜伦太太的安全,难道这段时间内,她也没有采取另外的对策?
  ……
  杜伦太太思潮汹涌,现在她只有将唯一的希望寄托在黑猫身上,希望她能将自己的生命,从死神手中硬夺回来。
  可是,黑猫呢?
  希望虽很殷切,事实却很渺茫,这段时间内始终没有出现过一线生机。
  突然,洞外有了脚步声。
  杜伦太太精神为之一振,但是她的兴奋非常短暂,当她发觉走进洞来的仍是巴森时,一团希望顿又化为乌有。
  巴森手里握了一瓶酒,怀内还抱着许多食物,进洞后也不理杜伦太太,坐在地上开始大喝大嚼起来。
  人的心情烦闷,进食时的精神姿态也会露出破绽。
  “刚才你到市区去了?”杜伦太太冷冷地瞅着他。
  “废话,否则食物哪里来的。”
  “我想警方人员一定侦骑四出,不然你会做尽速逃走的打算,哪里还有兴致在这里痛饮。”
  巴森的那只独眼朝她凝了一下:“算你猜对了,但不是你所说的侦骑四出,而是相反,市区内连一个巡逻警员也没看到。”
  “那你为什么不趁机逃走?还要回到洞来愁眉苦脸?”
  “我不能低估黑猫,愈是这样,我愈认为她已有了更妥善安排。”
  “也许你说对了,暴风雨来临之前,总会呈现着出奇的平静。”杜伦太太顿了顿:“但呆在这里也不是办法,这里只适合暂时躲避。”
  巴森扔了手中的鸡腿骨,站起来,解开了杜伦太太手脚上的绳索:“走!现在只有最后一个办法。”
  “你要干什么?”杜伦太太挣扎了一下,但被巴森揪得死紧。
  “不管黑猫作好了什么安排,我已决定硬闯,只要以你的生命对她作为威胁,她就不得不作让步。”
  “要是威胁不住她呢?”
  “那就来个同归于尽,”巴森带着惨笑:“黄泉路上有你陪伴,死后我也不会感到寂寞。”
  说完又将腰间短刀抽出,紧紧抵住了杜伦太太的后腰,硬将她押出洞门。
  一阵冷风掠过,吹得杜伦太太浑身直抖。
  视界内仍呈现着死一样的沉寂,纵令巴森是个有经验的职业杀手,但是他也看不出半点警兆。
  那辆半旧的车子仍旧停在原处,巴森以最快速度将杜伦太太押进车厢,然后用脚去踏油门。
  逃离冰岛不是一件容易事情,现在最理想的是能夺得一架飞机,作为逃亡时的交通工具。
  扑!扑!扑……
  糟糕!油门熄火。
  巴森气愤地猛力推开车门,暗恨车子怎会在这个要命的节骨眼上出了毛病。
  他的腿刚跨出车门一半,突又机警地停住,轮动他那只闪闪发光的独眼,向周围一带仔细查看。
  车子虽旧,但是性能颇佳,他对临时发生故障已经有了疑心。
  “你终究不是一个成名的职业杀手!”杜伦太太脸上露出讥笑,似在故意出言讽刺。
  “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太紧张了,有点疑神疑鬼。”
  巴森没有计较,又用独眼将周围景象查看个够,然后才谨慎地跨出车厢。
  沙!沙!沙!
  沙!沙!沙!
  他踏着重沉的步子走到车头前,掀开了车盖,还未能够细心查看里面的机件时,立刻警觉到右侧有了异象。
  他凭感觉还能断定那里多了一个人,立刻身子一转……
  转身就看到了一个新目标:相距十公尺处站着一位人高马大的女郎,双手叉腰,两眼瞪似铜铃,那副神威凛凛的样子,会令人产生一种说不出的畏惧。
  巴森认得,是虎妞。
  “巴森,”虎妞满面含煞:“你跑不掉了,插上翅膀你也逃不脱我们的追捕。”
  面对着凶煞神般的虎妞,巴森不由自主地从心底直冒寒气。
  突然一个转身,巴森意欲转回车厢。
  这可以算得上是他的精明,深知对付不了虎妞,只有避重就轻。
  杜伦太太仍旧坐在车厢之内,巴森一定要掌握着她的生死,才能扳平眼前所处的劣势。
  他的动作很快,但却快不过飞鸟,正当他准备拉开车门时,一只怪鸟迅疾无伦地朝他飞扑而至。
  巴森根本没有看清飞鸟的形状,甚至根本争取不到拔枪的时间,也不知飞鸟用什么方法?击中了他的什么部位?只觉足下长了弹簧似的,将他整个身子猛弹而起,接连两个悬空筋斗,叭哒一声摔在地上。
  这一跤摔得并不严重,巴森一个骨碌翻身站起,右手闪电般的探向腰际。
  这一探,巴森像被抽了一鞭子,瞠目咋舌地楞在当场。
  腰间明明插着一柄短枪,如今那把枪竟到了飞鸟手中。
  不是飞鸟,现在他看清了,是黑猫。
  但是他又有点怀疑,黑猫的身法,怎会比飞鸟还要迅速?
  黑猫将扑击巴森时顺手抽过来的那把枪抖手扔向山涧,静静地站在那里,眼神却像利刃般地盯在巴森脸上。这边是黑猫,那边是虎妞,巴森现已陷入前后夹攻的处境。
  “巴森,”黑猫的声音中平静中带着严肃:“你已经输定了,还是乖乖地就缚吧。”
  巴森轮动独眼看看黑猫,再看看虎妞,终于硬着头皮,随着凄声怪叫,拧刀扑向虎妞。
  黑猫若和虎妞相较,巴森认为虎妞比较容易应付,所以他毫不犹豫作了这样选择。
  说时迟那时快,巴森将右手那把短刀扬得高过头顶,唰的一声便刺虎妞心窝。
  人急拼命,巴森恨不得这一刀下去,将虎妞胸膛穿成前后两个窟窿。
  虎妞不敢轻攫其锐,闪身疾让,等到巴森一刀刺空之后,抡掌便斩他的右肩。
  呼!
  掌挟劲风,刚猛绝伦,显示虎妞抱定了痛惩恶徒的决心,下手毫不留情。
  巴森也躲开了虎妞这凌厉的一掌,他灵活得就像头豹子。
  一掌未中反而更触发了虎妞胸中的怒火,抡开双掌,又挟雷霆万钧之势攻向巴森。
  虎妞的攻击武器只是一双手掌,但在巴森眼中不亚于两只钢锤,连闪带躲,终于一个疏神之下,被虎妞的掌缘扫中了他的前胸。
  谁也承受不了这样刚猛的攻击,巴森惨叫声中一跤跌出丈余开外。
  他还想挣扎着站起来,可是虎妞飞快赶上,用脚踏住了他的胸瞠。
  坐在车厢内的杜伦太太总算松了一口大气,思前想后,终于流下来痛悔的眼泪。
  万恶淫为首,如果不是她背叛丈夫,暗地和奥利恋奸,则不会有今天这样的下场。
  也许她不会受到法律的惩处,但却永远逃不掉良心的谴责,今后她要痛悔的,苦度一段漫长而又凄凉的岁月!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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