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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结] 乔奇《黑虎沟》(代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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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5 天前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黑虎沟》
  作者:乔奇
  版本:志明
  扫校:轩辕 OCR,星河 校对
  主角:童鳌、马寡妇、小白狼、婉儿



  第一章

  秋风萧杀,明月当头。黑虎沟在银辉普洒下静静的卧伏在原野中,宛似一头硕大无比的原始怪兽。
  夜已深,这座拥有数千户人家的城镇像是昏睡过去,只有离镇不远的高升客栈,现在还透露出辉煌的灯光。
  高升客栈在黑虎沟算是首屈一指的旅店,楼下一座宽敞的大厅作为饭厅兼带茶馆,楼上的房间专供过路客商休息。由于夜已深沉,住店的旅客大都进入梦乡,楼下饮茶的客人也都散光。辉煌灯光下,马寡妇正坐在柜枱里面细算今天的帐目;二楞子则抱了六把扫帚,在埋头打帚厅堂。
  马寡妇算盘打得真不赖,她那尖葱般的手指灵活得像装了弹簧,拨得算珠发出有节奏的脆响,就像音乐般的动听。
  老天爷对马寡妇未免残酷了一点,这位黑虎沟数一数二的大美人,生来一副瓜子脸,眉儿佻,眼儿俏,端正的鼻子,菱形的嘴;论身材更是多一分嫌胖,少一分嫌瘦。从任何角度都看不出来她是寡妇像,然而,死神却在她双十年华的一天夜里夺去了她的丈夫,至今已有整整八个年头。
  突然,清脆的马蹄声划破了街道上的沉寂,由远而近,由急而缓,终于停止在高升客栈门前。
  “二楞子,八成是赶了远路的客人来投店的,好好的招呼人家。”马寡妇仍旧低着头拨弄算盘。
  “是。”二楞子丢了扫帚朝外迎,刚迎到门口,便又登登倒退了回来。
  同时,马寡妇的眼梢儿也瞟见店门口多了一个人影,很自然的将头缓缓抬了起来。
  这一瞧,马寡妇那对灵活的眼珠儿,立刻就定了神。
  站在门口的那位男客约莫二十六、七岁,高高的个子,健壮的体格,端正的脸庞上配了一对精光烱烱的眸子,顾盼之际显得不怒而威。
  此人里面穿了一套深蓝色的夹袄夹裤,外罩黑色夹袍;夹袍上面的钮扣敞着,拦腰扎了一条黑色的宽布带,看起来显得鼓鼓囊囊,一眼便可断定里面藏着家伙。
  马寡妇坐镇高升客栈已有十个年头,三教九流的客人不知见过多少,但却估不透眼前这位客人究竟是什么来头?
  他长得并不算十分英俊,却是潇洒而又透着粗犷的一种典型。其实最吸引马寡妇注意的地方,乃是在别人身上所见不到的一种慑人气质。
  二楞子领着客人在厅堂中央的一张桌子坐定,马寡妇才回过神来,推开面前的算盘,绕过柜枱。
  “二楞子,”她一面走动一面指挥:“快去端盆热水来先让这位大爷洗把脸,顺便再沏一壶上好的龙井,这里的事情由我招呼。”
  “是。”二楞子立刻忙着前去张罗。
  马寡妇绕到来客左侧站定,闪动她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嫣然一笑道:“看这位大爷风尘仆仆的样子想必是连夜到这儿来的吧?”
  “算你猜对了。”来客还以谈笑。
  “请教贵姓大名?”
  “童鳌。”
  “噢!童大爷,”马寡妇的眼珠儿略为一动:“黑虎沟百里方圆人烟绝迹,想必童大爷还未用过晩饭吧?”
  “嗯,还能弄点东西吃吗?”
  “灶已经封了,”马寡妇带着笑容:“但是可以重起,童大爷要什么只管份附。”
  “随便,可以填饱肚子就行。”
  “好,我这就去替你准备。”马寡妇拧动纤腰姗姗走向厨房。
  二楞子很快将一盆热气腾腾的洗脸水端上桌面,另外还有一壶刚沏好的热茶。
  “你去照顾一下马匹,”童鳌用手指着门外:“马鞍上挂了一个包袱,顺便给我带进来。”
  “是,大爷。”
  赶了远路的人,洗一个热水脸会有无比的舒畅,童鳌刚刚饮完了第二杯热茶,马寡妇便将刚做好的饭菜一股脑儿捧了出来,另外还有一壶双沟大曲。
  有史以来,马寡妇这是头一次替店里的客人亲手下厨,她也不明白,今夜怎会有这样好的兴致?
  四碟小菜在童鳌面前摆得整整齐齐,马寡妇又亲自斟满一杯酒。童鳌也不客气,端起酒杯来,一饮而干。
  二楞子已将马匹牵去马房,现在将童鳌的包袱提了进来,并又忙着上楼去整理房间。
  夜已经很深,但是童鳌似乎并不觉得,犹自很悠闲的进食酒菜,彷佛不久前的长途跋涉之苦,现已抛到九霄云外。
  马寡妇挪腰在他左首的一张子上坐定,眼珠儿在他脸上一溜道:“童爷,你以前没有来过黑虎沟吧?”
  “不错。”
  “印象如何?”
  “沿途山险水恶,人烟绝迹,应该是一处很荒僻的地方。”
  “是荒僻了一点,但那是郊外。其实我们黑虎沟镇上的确是很热闹的,当你明天蹓跶过了,你就会认为不是我故意吹牛。”
  童鳌含笑点了点头。
  “童爷,这次你到黑虎沟来,是寻访亲友呢,还是路过而已?”
  “老板娘,这一次你全猜错了。”
  “哦!”马寡妇略显惊讶。
  “既不是路过,也不是探访亲友,而是等人。”
  “事先约好在此见面的?”
  “没有约定。”童鳌脸上流露出极度的自信:“但一定会在这里跟他碰头!”
  “这样说,碰的时日更是拿不准啰?”
  “我想……应该就在这三两天之内。”
  “童爷,”马寡妇流露出满脸关怀:“说句你不见怪的话,选中这段时间到黑虎沟来等人,实在是选择的太不凑巧了!”
  “哦!”童鳌略显惊异的停杯不饮:“为什么?”
  “因为……”马寡妇心中有忌讳,偷眼四下一瞟。
  偌大一座厅堂内冷冷清清,但马寡妇凭她敏锐的感觉,发现左侧楼上走廊有了可疑的动静。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傍晚时落店的孙大娘已经静悄悄的站在那里,背后还有她随身所带的两名丫头。
  马寡妇硬将要说的话咽了回去。自从孙大娘投店起,她就对这位中年妇人产生了三分畏惧,因为孙大娘的外型威猛,人高马大,站在那里就像竖了半尊铁塔,再加上冷漠的脸庞,骠悍的眼神,任何人见了也不会对她产生好感。
  孙大娘的穿着更是特别:这样深夜了,她还穿了一套大红花的夹袄夹裤,头上插了三大朵四季红,项间挂了好几串五颜六色的珠链,脸上脂粉抹得又厚又浓,两边面颊红得像猴子屁股。
  她简直将自己打扮得像个花鸡蛋。
  “哟!大娘还没有睡觉呀!”马寡妇很不好意思的站起身来:“可能是我们谈话将你吵醒了,真对不起。”
  “你们没有吵着我,是我不想睡。”孙大娘的语气生硬,嗓音沙哑,就像敲响了一面破锣。
  马寡妇瞟眼看了童鳌一下,童鳌是背对着楼上走廊,孙大娘的出现似乎对他无动于衷,犹在自斟自饮的,彷佛根本就没有这回事情。
  “你们继续谈呀!”孙大娘说。
  马寡妇面带笑容,没吭声。
  “噢!也许我妨碍了你们,我要回房了。”孙大娘的身体实在太魁梧了,走动时踩得楼板咯吱咯吱直响。
  二楞子登登登冲下楼来,这段时间内,他已将童鳌的房间整理妥当。
  楼上走廊现已失去了孙大娘的影子,马寡妇凑在童鳌的耳边低声说:“童爷,反正这个节骨眼上你到黑虎沟来等人,选择的不是时候,现在我不方便跟你细说。你是赶了远路的人,待会酒足饭饱以后,还是回房休息去罢。”
  “我现在已经酒足饭饱了。”童鳌打了一个咯,含笑望着马寡妇。
  “请你记住一件事,”马寡妇的神色很郑重:“夜里不论发生什么奇怪事情,你睡你的大头觉,最好不要过问。”
  童鳌只笑不语,也没有点头同意,然后便离开座位,尾随二楞子朝楼上走去。
  马寡妇两眼盯着童鳌的背影,直到完全在眼界内消失不见。
  她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会特别关怀这位陌生客人?
  目前,黑虎沟还算是平静的,但从这两天种种迹象上显示,这种平静却正是暴风雨来临前的一种象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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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半夜,黑虎沟远近一带万籁俱寂,高升客栈也已全部熄了灯火,栈房内不断传出住客们轻微的鼾声,想必大多数的住客都已沉睡梦乡了,但是童鳌却未会睡熟,他将身子躺在床上,眼睛睁得亮亮的在想心事。
  他确实赶了很远的路,然而长途跋涉之苦,却不能使他忘记到达黑虎沟后应有的警惕。
  银辉透过窗户,斜斜的照射在他的床前。
  料不到这个女魔头也来了——母夜叉孙大娘——她在黄河流域一带恶名远播,黑白两道的人物都会对她避让三分。
  除她之外,还有多少红眉毛绿眼睛的人物,赶到黑虎沟来凑这场热闹呢?
  ……
  童鳌想不透未来的演变,想着想着,一声轻微的异响突然传进了他的耳膜。
  童鳌对江湖上的门道懂得很多,立刻断定屋顶上面有人。
  他一点也不感到惊奇,更不慌张,身子一挺跃下地面,顺手将藏在枕头下面的一支快慢机和挥着十二把飞刀的革囊,以最快动作那在腰际,然后一个纵身来到窗前。
  这些动作一气呵成,干净俐落,而且轻微得没有发出半点响动。
  窗外月光皎洁,童鳌正欲轻轻推开两扇窗门之际,一条黑影突然从他头顶上空飞掠而过,落在高升客栈的围墙外面,然后一溜烟奔向远处的一片松林。
  嘿!来人轻功身法好俊!
  童鳌不由暗自赞赏,同时越窗而出,循着黑影奔驰的方向追了过去。
  马寡妇提醒过他,不要过问任何闲事。但是童鳌不能接受,如果他逢事都有顾忌,那这一趟黑虎沟就算白来了。
  月辉将原野披上一袭蝉翼似的薄纱,前面黑影快得仍像一溜烟,瞬息没入松林。
  这座松林范围很广,左右看不到边,前面看不到底。等到童鳌怀着戒心扑进松林时,眼界内已经失去了对方的影子。
  此人是什么来头,是敌?是友?
  逢林莫追是江湖上的禁忌,童鳌在没有分清敌友之前,本能的将两只手全部探向腰际。
  他已考虑到遭遇暗算的可能,但是凭他出手之快,反应之灵敏,想要暗算他的人未必就能如愿以尝。
  夜风吹得枝叶簌簌作响,月光穿过枝叶的缝隙照进林内,呈现着一片冷冷清清。
  童鳌静立当地,闪动着一对精光熠熠的眼神四处搜索,并同时发挥他那敏锐的听觉。
  结果眼界内并无异状;耳膜中却传入一阵唏嗦声响。“背后的朋友是谁?”童鳌冷静得出乎寻常但是右手已经握住了枪柄,左手也扣紧了两把飞刀,准备随时应变。
  “你听说过鬼影子唐森吗?”声音传至背后不到两丈。
  “听说过。”
  “我就是!”
  童鳌缓缓转过身来,立刻就和鬼影子唐森四目相触。
  鬼影子唐森身材矮小,细颈脖上装了一张瘦削的脸庞,瘦得就像一只猴子。
  “你将我诱来松林,究竟是什么意思?”童鳌握枪扣刀的双手松弛了,眼神却像利刃般盯在他的脸上。
  “至少今夜我没怀有恶意。”唐森摊了摊空空如也的双手,脸上并现着少许笑容:“至于今后是敌是友?那就有赖童朋友你自己选择了。”
  “你应该将话说得更明白一点。”
  “对,鼓不打不响,话不说不明,”唐森将脸色以整:“童朋友不惜千里跋涉,赶到黑虎沟来的目的是什么?”
  “我没有义务回答你这个问题。”
  “那我就不问了,我们来个心照不宣,我能断定你到黑虎沟来的目的和我一样。”
  “也许你只猜对一半。”童鳌含着微笑,笑得非常含蓄。
  “凭你单枪独马,你想你能达成愿望吗?”
  “我当然有此自信。”
  鬼影子嘴角还绽出一丝冷笑:“如果你晓得有多少江湖朋友怀着你同样目的,你的自信就会消失了。”
  “这样说,你知道了很多有关这件事情的消息?”
  “当然,否则我凭什么条件到黑虎沟来想分一杯羮。”
  “说来听听?”
  “已经住进高升客栈的孙大娘,你已经见过了;实力最雄厚的关外小白狼明后天就会赶到。此外还有……”鬼影子突然怀有戒心的停住了。
  “什么不往下说?”
  “童朋友,我鬼影子可没有你想象中那样愚蠢,在你没有表明态度之前,我是不会将我所探听到的消息和盘托出的。”
  “既然知道那么多,你为什么不单独进行?”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我鬼影子的‘万儿’在江湖上虽然无人不晓,那只不过是我的轻功身法一般人难以相比而已,凭我这点薄技,只能窜梁越屋,多探听一点别人所探听不到的消息,若让我跟这些江湖顶尖人物以狠相拼,说句惭愧话,我连门都没有。”
  “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你想跟我合作。”
  “不错。”鬼影子那张瘦脸上略带喜色,说道:“虽然我俩合作后的力量,仍旧比不上小白狼等人,但是凭我能够事先探听出各方面的动静,再配合上你的狠劲,那就可以抵销了他们所占的优势。”
  “如果我要是拒绝了你的好意呢?”
  “利害攸关,那以后我们就会变成敌人!”鬼影子的瘦脸抽搐了一下。
  童鳌一双精光烱烱的眼神在他脸上扫了一下:“现在应该轮到我说:以后是敌是友任你选择了,阁下的这番美意,恕我不能接受。”
  “你不考虑人单势孤,将会演变成什么后果?”
  “那是我的事情。”童鳌的麻色很平静,但语气却像斩钉截铁,说完便转身离开松林。
  残月西移,树影婆娑,鬼影子的那张瘦脸在月辉映耀下显得特别青白,他以冷森森的目光注视着童鳌的背影,直到在月色朦胧中消失无踪。

  第二章

  翌晨天气变坏,浓雾掩去了刚升起的朝阳,将天空染成了灰蒙蒙的色彩。
  经过一夜的休息,童鳌精神焕发的步出高升客栈。黑虎沟是一个陌生地方,他要去各处蹓跶蹓跶,熟悉一下整个的环境。
  山雨欲来风满楼,似乎镇上居民已经晓得了最近黑虎沟会掀起一场轩然大波,许多店铺都没有开门,街道上呈现着一片冷清。
  童鳌一面蹓跶,一面思忖。由于昨夜鬼影子无意中透露的口风,而使他不得不对今后的演变作重新的衡量。
  横贯镇上的,是一条很长的东西大街。童鳌正行之间,只见西街出现了一匹马队,飞也似的朝他迎面驰来,童鳌急忙闪到路旁。
  领队者竟是一位双十年华的少女,只见她身穿一套紫红色夹袄裤,足登半统马靴,一条乌溜溜的大辫子拖在脑后,腰里系了一根宽皮带,左右各挂一把快慢机;在她马后紧紧跟随着八名壮汉,个个身背火铳,分成两行朝东方向纵马如飞。
  这批马队瞬息来到童鳌跟前,领队少女略为勒缰停顿片刻,闪动明眸朝他扫了一眼,然后又一抖缰绳,继续朝前飞驰。
  八名壮汉左臂上还戴着白布袖章,上面写着三个黑色大字:“自卫队”,字上又加盖一颗红色大印。
  马蹄声渐渐在耳膜中消失,街道上只留下一片尘烟。由于这批马队出现,显见为了应付未来的危机,黑虎沟已经采取了警戒措施。
  街道屋檐下突然闪出来满面春风的马寡妇,童鳌对她的出现一点也不惊奇,因为自从离开高升客栈,他就发觉了这位客栈老板娘在后悄悄尾随。
  “童爷,你一个人出来逛街呀?”马寡妇带着笑容,姗姗来到跟前。
  童鳌含笑点了点头,手朝马队消失的方面一指:“黑虎沟成立自卫队了?”
  “是呀,鲁老爷子昨天就决定了,对付像小白狼那样的土匪即将进入黑虎沟,不得不事先有个准备。”
  “前面领头的姑娘好像是自卫队长,她是谁?”
  “她是鲁老爷子的掌上明珠,名唤婉儿。”
  “鲁老爷子竟让自己的爱女出面对付小白狼?”童鳌很感惊讶。
  “哟!童爷,你可别小看了婉儿,这位姑娘的骑术特别精,能够将身子弯到马肚子下面双手开枪,而且百发百中;又从七岁开始就眼随鲁老爷子学武功,一根软鞭舞得风雨不透,三五个壮汉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噢!”
  马寡妇左右一看,做贼似的凑近童鳌耳边:“童爷,昨儿个晚上我想跟你讲的话,由于孙大娘的出现而打断了,现在我可以告诉你:就是小白狼要来黑虎沟惹事生非。”
  “……”童鳌笑笑,没吭声。
  “当然,黑虎沟也不是好惹的,小白狼未必敢在这里杀人放火,但是像这样凶悍的土匪头,会做出什么事情谁也不敢预料。你是个外乡人,最好远离此地为妙。”
  马寡妇轻轻的叹了一口气:“说良心话,如果不是碰上这个节骨眼,我倒真的希望童爷在这里住上一年半载,甚至一辈子……”她的脸红了红:“童爷,我请你离开是一番好意,你可不要误解了。”
  “好坏话我还分得清楚,在我面前,最低限度你已表现了喜欢先替别人设想。”
  “这样说,你答应我了?”马寡妇有点激动。
  “对不起,你的好意我只能心领。”
  “为什么?”
  “因为我要等的人,就是小白狼。”
  马寡妇睁大了一双惊愕的眼睛,半晌说不出话来。
  “好吧,你有你的秘密,我不应该再继续追问,但愿你凡事小心就好。”马寡妇临去依依,心里似有无限的关怀。
  等到马寡妇的影子在街道转角处消失,童鳌踏着悠闲的步子再朝西郊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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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升客栈兼营的茶铺生意一落千丈,将近中午还不见经常饮茶的老客人上门。许多住店的老实客人,也都纷纷提早离开黑虎沟,似乎他们已经看出了这里苗头不对。
  偌大一座厅堂内冷冷清清,只有孙大娘和她的两名贴身丫头合占一张桌子,在那里一面饮茶,一面嗑瓜子,偶而低声聊天。
  马寡妇坐在柜枱里面想心事,突听门外停马声,抬头便见两名风尘仆仆的大汉闯了进来。
  二楞子立刻迎了上去殷勤招呼。
  这两名大汉年龄都在四十左右,手里拿着皮鞭,腰间插着快慢机,凶眉戾目,神情骠悍,一看就知都是红眉毛绿眼睛的人物。
  二楞子的殷勤白献了,两名大汉看也不看他一眼,迈步来到柜枱跟前。
  “这里还有多少空房间?”脸上长有骚疙瘩的大汉问马寡妇。
  “大约还有六、七间。”马寡妇没好气,看了两人的长像就不顺眼。
  哗啦啦!一把银元放在柜枱上面:“这是定洋,俺全包下来了。”
  “是。”马寡妇忍气吞声:“中饭时间到了,两位大爷要吃些什么吗?”
  “现在没有功夫用饭,先向你打听一件事情:神拳鲁斌鲁老爷子住在什么地方?”
  “……”马寡妇怀着戒心,眨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在他两人脸上溜来溜去。
  正当马寡妇犹豫不定时,客栈门口传来了一个娇嫩的声音:“我知道——”
  随着话声,走进来腰插双枪的鲁婉儿,这位姑娘脸孔扳得冷冷的,走到跟前站定后,又用灵活的
  眼珠子在他两人脸上一扫:“先告诉我,要见家父有何事情?”
  “奉了我们‘六点’之命,前来投帖。”(注:江湖黑话,‘六点’代表龙头老大)。
  “你们当家的是谁?”
  “小——白——狼——”他将这三个字拖长了念,念得特别响亮。
  婉儿嘴角边闪现一丝冷笑:“不管你们头儿安着什么心,既然有礼数在先,黑虎沟便不得不以礼相待,请二位跟我去见家父。”
  两名大汉互望一眼,然后随着婉儿出了高升客栈,一同上马,顺着大街向西奔驰。
  婉儿一马当先。八名自卫队员殿后,小白狼的两名手下则被夹在中间,等于无形中已经受到了严密的监视。
  鲁斌的宅第座落在黑虎沟镇西,屋设三进,前后花园,这座宅第虽然比不上大城市显赫人物或富商巨贾的公馆,但在黑虎沟却是首屈一指,气势非凡。
  婉儿带领两名小白狼手下和她的自卫队员在宅第门口翻身下马。经过传禀,鲁斌只好硬着头皮,在正厅内接见了这两位不受欢迎的人物。
  两名大汉按照江湖礼数先将小白狼的大红拜帖双手递上,然后自报姓名,原来他俩都是小白狼的得力帮手,一个是花豹张志,一个是青蛇李昆。
  婉儿已经绕到鲁斌身后站定,两只杏眼证得大大的,双手又在腰间的宽皮带上,距离枪柄的位置很近,如果情形不对,她会闪电拔枪;八名自卫队员则分站大厅两旁,虎视眈眈,替大厅增添了严肃气氛。
  鲁斌年龄已有六十出头,两鬓斑白,精神矍铄,两道眼神更是精光闪闪。这位老爷子看过了小白狼的拜帖之后,很沉着的在主位上坐定。
  “这是一张纯粹礼貌性的拜帖。”鲁斌的嗓音沉稳有力:“里面没有任何内容,我想两位这次衔命来到黑虎沟,必然另有所为?”
  “鲁老爷子说得正是。”花豹张志说:“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我们‘六点’和一伙弟兄们,
  这两天就要赶来黑虎沟盘桓一段时间,还要请鲁老爷子多多担待。”
  “黑虎沟山险水恶,想不到你们头儿竟看中了这个地方!”
  “这当然是有原因的,日后鲁老爷子自会明白。”
  “准备盘桓多久?”
  “那很难说,如果事情顺利的完成了,三两天我们就会离开;如果不顺利,拖个三月两月也说不定。”
  鲁斌的眸子在眶内轮动了一下:“你们究竟要在黑虎沟进行什么勾当,我可以暂时不过问,但是凡事不能过份,这句丑话我不得不说在前头。”
  “鲁老爷子,”张志的脸上闪露一丝阴笑:“你口里的‘凡事不能过份’,不知道应以什么尺度来作衡量?”
  “小白狼应该知道。”鲁斌的阵态很冷:“只要他眼里还有我鲁斌这个人,他就应该知道在黑虎沟需要保持着怎样的分寸。”
  “我们‘六点’既然事先派我弟兄前来投帖拜见,当然心中非常尊重鲁老爷子。不过,我也有句丑话,不得不说在前头——”
  “讲下去?”鲁斌的眼神,电样的注视着张志。
  “我们这次到黑虎沟来并不是游山玩水,既然有重要事情待办,就难免和地方上发生牵涉,关于这方面,还是要请鲁老爷子多多担待。”
  “你的话说得太含混了,所谓:‘难免和地方上发生牵涉’,是不是包括杀人放火在内?”
  “老爷子说得太严重了,冲着你的金面,我们也不会在黑虎沟施展这种手段。”
  “令人不能忍受的事情,除了杀人放火以外,还有很多。既然你不肯言明将会对黑虎沟扰到什么程度,那我就很难答复你了。”
  “老爷子这样的语气,叫我怎样回覆我们‘六点’?”
  “直话直说。”鲁斌的脸色很不好看。
  鲁婉儿闪步来到跟前,海棠般的脸蛋上带着薄怒,已经摆出了送客的姿态。
  张志和李昆待在这里感到无趣,只好站起身来,立刻告辞。
  鲁婉儿带着八名自卫队员一直送到大门口,明是相送,暗是监视,眼看着他们两人翻身上马,一溜烟绝尘而去。
  “婉儿。”鲁斌在厅内呼唤。
  “爹,”婉儿在鲁斌面前,就像一只依人小鸟:“什么事?”
  “他们住在东镇头的高升客栈?”
  “是的,爹。他们还给了马寡妇一大把银元,将所有的空房间都包下了。”
  “这表示他们还有更多的人来,你要特别留心他们的动静。”
  “我知道。”,婉儿将身子靠近了一点:“爹,我准备安排三名自卫队员混在高升客栈,这样可以多掌握一点他们的动静,您的意思怎样?”
  “不妥。小白狼的人不是等闲之辈,那样会被他们一眼识穿,不会让我们探听到重要消息的。”鲁斌眉头一动:“倒不如跟马寡妇商量商量,高升客栈是她开的,自然跟小白狼的人接触多,探听动静也比较来得容易。”
  “只怕马寡妇不肯。”
  “我想她会答应的,维护黑虎沟的安宁人人有责,马寡妇不是只顾自己利益的人。”
  “那待会我就去跟她暗中说明。”
  “还有,”,鲁斌调整了一下喉咙:“除了小白狼的人以外,这两天还有没有其他人进入黑虎沟?”
  “我已见到了好几张陌生面孔,除了在黄河流域一带恶名远播的孙大娘以外,其他我都摸不清底细。”
  “你看他们的来意如何?”
  “很难讲。”
  “那只好一并监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在没有摸清他们的真正来意之前,我们不能拿他们当朋友看待。”
  婉儿点头应允后,立刻离开宅第,她这个自卫队兵从现在起,将无片刻空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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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傍晩七、八点钟,这个时刻本来高升客栈饭堂生意最为忙碌,但是今晩却门可罗雀,偌大一座饭厅内,只有三、五位食客而已,而且都是住在客栈内的旅客。
  正中央一张枱子,坐的是花豹张志和青蛇李昆,他们叫了满桌子的酒菜,一面对饮一面高声谈笑,那副跋扈的样子令人生厌。孙大娘和她的两名丫头在东隅吃面;童鳌则拣了一张靠近楼梯的枱子,点了两样小菜,在悠闲的自斟自饮。
  二楞子忙得像没头苍蝇,一会跑厨房,一会跑饭厅;马寡妇则坐在柜枱里面,不时用眼梢打量饭厅内的这几位客人。
  如果有人稍为留意的话,便可看出马寡妇的眼神是有很大差别的:对童鳌的注视是一种关怀,对孙大娘漠然,唯独对张志、李昆,眼神中不时流露出无比的憎厌。
  “五魁首呀……八匹马呀……”
  丛张志和李昆兴致冲冲在猜拳,嗓门高,叫得脖子上青筋暴突,就像上面爬了好几条蚯蚓。
  “土匪就是土匪,不登大雅之堂的东西!”马寡妇暗地咀咒,可又不敢得罪这两名不受迎的人物。
  两人的吃相更是难看,狼吞虎咽,唾沫横飞。豁了一阵拳之后,两人都已有了七成醉意。
  童鳌一直坐在自己的位子上,悠闲的自斟自饮。那怕两人的吃相再难看,嗓门高得真像打雷,似乎他也无动于衷。
  “老板娘,”张志歪着脖子,用他那双醉眼瞅着柜枱里的马寡妇:“我们订的房间,你都打扫好了没有?”
  “你的朋友们什么时候可以到达黑虎沟?”马寡妇低着头看帐簿,连眼梢都不瞅他一下。
  “很快,不出午夜,一定都会赶到。”
  “那你就尽管放心吧!到时一定有干净的房间让他们休息。”
  李昆则在凝视孙大娘,他那怀有敌意的目光,立刻招来孙大娘的瞪视。
  张志看出苗头不对,他和李昆同时站走身来,脸上带着冷笑,意欲走上前去找岔。孙大娘倒还沉得住气,而她的两名贴身丫头,却面泛杀机的站了起来。
  凡是知道孙大娘底细的人,也同样会知道金妮、银妮不是好惹的。这两位姑娘武功好、枪法准,明是丫头,暗是护卫,一向被孙大娘依为肱腹。
  双方已经形成了剑拔弩张的局面,不料张志、李昆突然停下步子,脸上起了急遽的变化:起初额角冒出冷汗,继而两人的整张脸都在发青、发紫,并用双手捂住腹部,似乎难耐腹内的剧痛。
  突然见到这种情形,金、银二妮怔住了。
  饭厅内每个人都感到意外,坐在楼梯口的童鳌也失去了应有的镇静,用一双奇异的眼神盯着张志、李昆。
  马寡妇更是睁大了惊诧了的眼神,在柜枱里面将身子站了起来。
  李昆猛然转过身来,脸上的肌肉抽动着,将一双怨毒的眼神投向马寡妇:“你在酒菜里面下毒?”
  他喉咙里发出撕裂般的声音,以表示他内心的愤怒。马寡妇将头摇得像货郎鼓,惊得身子也在发出轻微的震颤。
  她从来没有经验过这种事情,更未见过两人现在的狰狞相。尤其他俩嘴角现已流出紫色的血水,狰狞的简直如同魔鬼。
  “臭娘们!”张志的一双凶眼瞪似铜铃:“明明你在我们……酒菜中下毒……你还敢赖……”
  生命即将结束的人是不会顾虑一切,李昆和张志两人不约而同,手朝腰间的一探,闪电拔枪。
  砰!砰!
  枪声在饭厅内显得特别震耳。然而,马寡妇并没有倒下,张志、李昆握枪的手却像被开水猛了一下似的。连连甩动,两支快慢机被他们甩得铛啷啷声中掉在地上。
  两道怨毒的眼神立刻转了方向,转向坐在楼梯口的童鳌。
  童鳌仍旧端坐原位,只是手里多了一把枪,枪口还在冒着余烟,现正被他轻轻的一口气吹散。
  他那悠闲的神情,看来根本不像是已经卷入了是非旋涡中的人,而事实上,就是他击落了张志、李昆两人的手枪。
  张志、李昆将胸中怒火完全迁移到童鳌头上,随着一声裂帛般的嘶叫,纵起身子便欲猛扑童鳌。
  “童爷,注意!”马寡妇急得在柜枱里面大声叫喊。
  其实她的关心是多余的,张志、李昆现已失去了扑近那张桌子的能力,扑通连声倒在地上,经过一阵翻滚哀嚎,然后便结束了他们罪恶的一生。
  他们死后的相貌更可怖,面孔发紫发黑,瞪着死鱼眼,鼻孔、耳朵、眼眶内都有血水流出。
  二楞子吓得站在一旁直打哆嗦。马寡妇更是粉面刷白,站在原地呆若木鸡。
  门口红影一闪,鲁婉儿带着四名自卫队员冲了进来。
  婉儿也没料到客栈内会发生这种事情,不过,这位姑娘倒能保持冷静。她看了看躺在地上的两具尸体,又环扫了一下饭厅内的每一个角落,然后将目光停留在马寡妇的脸上。
  “你在酒菜里面下了毒?”
  “不!婉儿姑娘,”马寡妇急声争辩:“我没有那么大的胆子。”
  “他俩明明是砒霜中毒,而且又正在这里进食酒菜,这种情形你应该做怎样解释?”
  “我不知道。”马寡妇已经六神无主。
  婉儿又仔细盘问二楞子和掌厨的王师傅。二楞子还好,王师傅简直吓瘫了,在婉儿面前连称“冤枉”不止。
  “马大嫂,”婉儿来到柜治近前站定:“正当小白狼要来黑虎沟找岔的节骨眼上,他的两名手下在里被毒死了,岂不是替他制造了最好的借口?”
  “婉儿姑娘,”马寡妇像是受了委曲:“这种利害我非常明白,我怎么会替黑虎沟惹下这么大的麻烦嘛!”
  “可是两名活生生的汉子毕竟被毒死了,如果小白狼以此责问,我们将怎样回答?”
  “依我看,现在最重要的,是先查出下毒的人是谁?然后再作计较。”
  婉儿又转眼看了四下的情形:“这段时间内,客栈内有没有可疑的人出现?”
  “没有,除了现场上的人,没有任何人来过。”马寡妇指了指坐在楼梯口的童鳌:“那位童爷是正人君子,我敢保证他不会做这种卑鄙事情,而且他根本没有靠近过死者的桌子。”
  “这样说,我们的嫌疑最大啰!”孙大娘阴阳怪气,似乎心里很为不满。
  马寡妇瞟了她一眼,没理她,又对婉儿说:“孙大娘和她同伙的两位姑娘也没离开过自己的座位,应该和下毒事无关。”
  “这样看来,毒是在厨房里面下的。”婉儿将目光移到王师傅脸上。
  “姑娘,这真是天大的冤枉,”王师傅哭丧着脸:“厨房里除了二楞子进进出出以外,连个鬼影子也没有进来过,酒菜里怎会有人下毒喽!”
  婉儿用牙齿轻轻咬着嘴唇儿,偏着头想了半天,然后将一名自卫队员到跟前:“你赶紧回去一趟,请老爷子亲自来处理这件事情,一时之间我已失了主张。”
  “是。”
  那名自卫队员刚刚离开高升客栈不久,一阵马蹄声响若奔雷,由远而近,到达了高升客栈门前。
  十二名壮汉大摇大摆的走进了饭厅,他们满头满脸都是灰沙,一看就知都是赶了很远的路程。为首之人魁梧骠悍。孙大娘一眼认出,他就是小白狼的二当家——瘟神马奎。
  饭厅里的景象,立刻使瘟神马奎和他的手下目瞪口呆。
  他们奉了小白狼之命,匆匆忙忙的来是想和张志、李昆先行会合,没有想到竟是赶来替这两名伙伴送终。
  其中三名性情急躁的大汉,准备不问青红皂白,先动家伙,但是手还没有抓到枪柄哩!便被一条怪蛇卷得东倒西歪,摔在地上。
  不是怪蛇,是婉儿手中的软鞭。
  有人不服气,还想硬上。
  叭!叭!叭……
  婉儿手中软鞭像灵蛇般的在空中飞舞,霎时之间,三名小白狼手下的脸项之间,都现出了一条条紫红色的鞭痕。
  对付凶狠的人,最好的办法就是比他更凶狠,婉儿似乎很明白这个道理。三名小白狼的手下经过那条软鞭一顿狠抽之后,脸上的凶焰消失了,一个个俱以惊惧的目光瞪视着这位凶巴巴的大姑娘。
  瘟神马奎的脸色一向冷冰冰,现在更是变得忽青忽白,正欲下令全体兄弟们一同出手时,客栈门外传来了一声沉稳的厉喝:“住手!”
  紧跟着,神拳鲁斌踏着健步走进饭厅,他轮动着那双精光烱烱的眸子四下一扫,然后将目光停留在婉儿脸上。
  “乱来,”他佯作微怒:“黑虎沟用这种方式对待客人,传出去岂不被人笑话!”
  “爹,是他们想先掏枪嘛!”
  “不许争辩,退下!”
  婉儿明明晓得她爹佯责自己,乃是给瘟神马奎下台机会,但总觉受了委曲似的,眼眶红红的,小嘴掀得好高,低着头闪在一旁。
  形势上也逼得瘟神马奎不能不知进退,他已经暗中注意到了:门外和窗口伸进来了七、八支火铳,莽撞行事只有自讨无趣。
  “鲁老爷子,”瘟神马奎将双拳朝胸一抱:“马奎特来拜见!”
  “不敢当,小女刚才得罪了你的兄弟,这都是老朽管教不,还请不要放在心上。”
  “我的弟兄也有不是之处,这件事情已经过去,不必再谈。”
  马奎指了一下地上的两具尸体:“张志、李昆来到黑虎沟办事,现竟被人毒死此地,这件事情鲁老爷子是不是应该给我一个交代?”
  “当然,任何人在黑虎沟遭遇到这样的谋害,也不能就此不了了之。”鲁斌的神色很郑重:“不过首先我要向你声明一点,黑虎沟的人淳朴善良谁也不会做出这种阴毒事情——
  “难道张志、李昆活得不耐烦,自己在酒菜里面下了砒霜?”马奎反唇相讥。
  “我不是这个意思,而是黑虎沟最近来了不少位陌生朋友,虽然我不敢断定就是他们所为,但是绝对难免涉嫌在内。因此,在查明下毒者究竟是谁方面,恐怕要多费一点时日。”
  “以老爷子的意思,几天之内可以给我们交代?”
  “三天之内。如何?”
  “好!”马奎脸上露出含蓄的笑容,谁也不晓得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神拳鲁斌立刻命令自卫队处理饭厅内的两具尸体,并又对马寡妇、二楞子、王厨师作了一番仔细盘问,结果仍旧不得要领。
  “爹,”婉儿站在鲁斌身旁:“你回去休息罢,我会尽量将这件事情查个水落石出的。”
  神拳鲁斌欣慰地点了点头,然后由两名自卫队员陪同下离去。
  “马大嫂,”婉儿正色望着马寡妇:“照顾这些朋友的饮食,如果再有什么差错,你就要负全责了。”
  “是,我会亲自监厨的。”
  婉儿转过脸来,又将目光投向马奎:“二当家的,我爹已经答应这三天之内给你交代,希望你的兄弟们不要再在这里惹事生非,否则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姑娘放心,鲁老爷子既然有话交代下来,我马奎不会那样不知进退。”
  “有这句话就成了。”婉儿临去时扫了被他鞭抽过的三名大汉一眼,这三位仁兄现在像泄了气的皮球,坐在一隅不停的用手抚摸脸上的鞭痕。
  ×                           ×                            ×
  纵然张志、李昆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土匪,但被活活毒死在高升客栈的饭厅内,这在马寡妇心里来讲,总觉得很不是滋味。
  夜已深,住店的旅客都已安眠了,偌大一座高升客栈,显得静悄悄的,听不到半点响声。
  马寡妇算完了今天的帐目,略为整理了一下额前散乱了的云鬓,然后绕过柜枱,尽量放轻脚步,上楼来到了童鳌门前。
  她缓缓地伸出纤纤玉手,想敲房门,但又中途停下了。
  以往,她曾时常到客人的房间来询问事情,或者帮忙二楞子添茶送水,每一次都是处之坦然。唯独这两天完全变了。
  慢说半夜三更亲自来到童鳌门前,纵是想到前来看看童鳌,马寡妇的一颗心都会卜通卜通直跳,她也说不上来究竟是为了什么原因?
  她的手仍旧伸在那里做出敲门姿势,就是始终鼓不起勇气,真正的敲下去。
  正当马寡妇犹豫不定之际,那扇房门竟自动地开启了,当门而立的一条汉子,正是童鳌。
  “哟!童爷,你还没睡呀!”马寡妇感到很窘。
  “没睡,”童鳌露着微笑:“有事吗?”
  马寡妇闪动纤腰进了房门,并用背部将门抵牢。
  “童爷,”她的情绪有点激动:“晚间的事如果不是你拔枪相助,我已经死在张志和李昆的手下了,我真不知道该怎样报答你才好!”
  “这是一件小事,你何必放在心上。慢说你还是我的店东,就是毫不相干的人碰到这种事情,我也不能眼看他不明不白的受到伤害。”
  “这样说,你很相信我跟下毒的事无关啰?”马寡妇睨眼睇看童鳌。
  “我相信一定不会是你。”童鳌一面点着头:“也不会是二摇子和王厨师。”
  “会不会是孙大娘?”马寡妇将声调压得很低。
  “不会,整个下午她们都在楼上,傍晚时下楼用饭。到了饭厅就没有离开过座位,直到张志、李昆毒发身死,所以不可能是她们动的手脚。”
  “当时店内只有这些人,究竟是谁下的毒手呢?”马寡妇将眉头轻轻皱起,显得很伤脑筋。
  “我在怀疑一个人——”
  “谁?”
  “此人并不住在你的高升客栈。”
  “哎哟!童爷,”马寡妇很急:“这个人究竟是谁嘛?”
  “老板娘,”童鳌声调温和,但很郑重,“眼前我只是怀疑而已,纵然确定了下毒事他干的,我认为你还是以不知道为妙。”
  “为什么?”
  “知道别人重要秘密是很危险的,尤其又当黑虎沟处于多事之秋,所以你最好不要过问。”
  “可是,”马寡妇满面愁容:“鲁老爷子来处理这件事的时候,你是在场的。他已答应瘟神马奎三天之内必有交代,到时如果交不出凶嫌,你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吗?”
  “小白狼塌不起这个台,鲁老爷子也丢不起这个面子。一场火并,在所难免。”
  “既然看穿了未来的演变,你想我能不急吗?”马寡妇诚挚的说:“祸事是在我的客栈里面发生的,万一为了这件事情,黑虎沟和小白狼方面发生一场火并,我的良心上怎么说得过去?”
  “这跟你知不知道谁是凶嫌,并没有太大的关系。”
  马寡妇怔了一下:“怎么没有关系?如果我晓得了下毒者是谁,我会立刻告诉鲁老爷子,将他抓来交给小白狼,一场大祸也许就会化解于无形……”
  “如果我确定了凶嫌是谁,我也会这样做的。你又何必一定要牵涉在内呢?”
  马寡妇恍然而悟,以一双含情脉派的眼神凝视着童鳌,险些落下泪来。
  她已领略到了这是善意的关怀,在八年漫长的岁月中,她几平巨经忘去了世间还有真情的关注——至少她没有得到过这样的感受。尤其现在关怀她的人又是童鳌,怎不令她感激零涕?
  尝到过痛苦的人,才知道痛苦的可怕;也唯有失去幸福的人,才会知道幸福的可贵。
  至少,眼前的马寡妇是幸福的——被人关怀就是一种幸福。
  马寡妇怔在当地柔肠百转时,童鳌已经离开了高升客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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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静,秋意深,东西大街上冷冷清清,慢说黑虎沟正值多事之秋,纵是平时,这样深夜街道上也很难见到行人了。
  童鳌离开高升客栈直奔正西,虽然深夜里的秋风颇具寒意,但是他不计较,他急着想去证实一件心里面所想的事情。
  然而,童鳌现在遭遇到了一件困扰:鬼影子唐森找他合作时被他拒于千里之外,竟未问明这位以轻功见长的江湖客究竟在什么地方落脚?
  “黑虎沟方圆百里之内人烟绝迹,既然鬼影子唐森赶来黑虎沟有所图谋,那就应该住在黑虎沟镇上的另外客栈。”
  童鳌心里产生了这样的设想,现在也就是凭着这种设想,前去找寻唐森的下落。
  在东西大街的中段转入了一条横街,童鳌突然发现在前面的一幢屋檐下面,静悄悄的闪出来一条人影。
  竟是婉儿。虽然街道上的光线异常昏黯,但是还能分辨出她的身材轮廓,尤其是握在她手里的那根软鞭,在童鳌眼中,那根软鞭现已成了她的专有标记。
  婉儿在距离童鳌面前八尺远近的位置站定,双手叉腰,以那双秋水为神的大眼睛,冷冷的盯视着童鳌。
  “原来是鲁姑娘,”童鳌很沉着的面露笑容:“这样深夜,还没有休息呀?”
  “这样的话,应该由我问你。”
  “哦!”
  “童朋友,黑虎沟现在的情势,你应该非常了解,尤其今晚高升客栈内又发生了非比寻常的事件。这样深夜了,你还出来闲逛,这种行为实在不能不令人怀疑。”
  “姑娘问得有理。如果我说只是闲,恐怕姑娘未必相信。就算我出来找寻一位朋友好了。”
  “谁?”
  “眼前我还不想说出他的名字来,请你原谅。”
  “你为什么不说根本没有其人,而是你信口开河呢?”婉儿脸上泛出了冷笑。
  童鳌怔了一下,继而又带着微笑:“如果我站在姑娘的立场,我也会产生这种坏的想法。但是我确实想去找寻一个人的下落。”
  “如果我不准许呢?”
  “……”童鳌笑了笑,未便启口。
  婉儿扬起手中软鞭凌空一挥,叭!鞭子的声音在夜深人静中,显得格外的清脆。
  这是示威的表现,婉儿的用意不外乎是想慑退童鳌,却没料到这位潇洒而又粗犷的江湖客一向服软不服硬,竟然不予理会,从她右侧毕直的走了过去。
  慢说婉儿现在身为黑虎沟的自卫队长,纵然没有这个职责在身,也未碰到过有人敢在她的面前这样放肆。
  叭!叭!叭!
  软鞭夹着脆响左飞右腾缠向童鳌的颈项之间。
  晩间在高升客栈内,将小白狼的三名手下卷得东倒西歪,就是这三记凌厉的鞭招。但在童鳌面前竟然失去威力,三鞭下来连他的衣角也没碰到。
  “姑娘,我已躲让三招,够了吧!”童鳌神定气闲的望着婉儿。
  婉儿自觉脸上有些挂不住,竟然恼羞成怒,大叫一声:“不够!”
  鞭声重又划破黑夜的沉寂,这一次婉儿是含怒出手,更见威力,她将鞭身舞得像条怪蟒般的漫空飞腾,当她飞舞到第七鞭时,鞭稍竟被童鳌一把扣在掌中。
  婉儿惊愕了,她做梦也想不到居然还有这种事情!
  童鳌手一松,还冲她笑了笑,然后扬长而去。
  婉儿楞在当地,心里有无比的难受,栽了!自出娘胎,她也没有遭遇过这样大的挫折。
  她真想大哭一场,并且也失去了拦阻童鳌的勇气,眼的看着他的背影,在夜色苍茫中消失不见。
  黑虎沟一共才不过三、四家旅店,不过碍于夜已太深,不便逐家查询,童鳌只好施展出窜梁越脊的本领,终于在来福客栈,找到了鬼影子唐森。
  当童鳌穿窗而入时,鬼影子唐森惊愕得不知所措。
  “我真没想到,你会来看我!”唐森用狐疑的眼光盯着童鳌。
  “在傍晚以前,我也没有想到会来找你。”
  “是不是你已改变主意,答应我俩携手合作?”
  “你猜错了,我来找你是为了另外一件事情。”
  “噢!”唐森显得有点失望。
  “小白狼的两名手下被人在酒菜中下毒,死在高升客栈,想必你一定知道得非常消楚。”
  唐森很机警,眼珠子一动:“怎么,难道你怀疑这件事情是我干的?”
  “……”童鳌点点头。
  “你猜错了,”唐森的瘦脸上绽出了一丝笑容:“不过,我知道干这件事的人是谁——”话音突然顿住。
  “为什么不说下去?”
  “我没有你想象得那样愚蠢,这次赶来黑虎沟凑热闹的朋友,谁不勾心斗角的打算?你想我会将我所知道的,毫无条件的就这样公开吗?”
  “你要什么条件?”
  “很简单,只要你答应跟我合作,我就会将我所持有的和盘托出,除此免谈。”
  “你想胁制我?”
  “谈不上,这件事情是‘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让我跟你合作办不到,”童鳌的口气如同斩钉截铁:“但我也不能强人所难,硬逼你说出这件事情的底蕴。不过我要特别提醒你注意一点——”
  “注意什么?”
  “你拥有这项秘密,最好不要被小白狼方面知道。不然的话。小白狼为了替自己的弟兄报仇心切,他是不会用我这种态度对待你的。”
  “他会怎样?”唐森情不由己的心头发寒。
  “你应该比我更知道小白狼的作风,难道还要我跟你细说吗?”
  鬼影子唐森脸上肌肉抽动了一下,而就在这一眨眼时间内,童鳌已经华动身腰,穿窗而出。
  童鳌临去时的警语,在鬼影子唐森心目中份量很重,听后不由暗冒一身冷汗。
  四周已陷入极度的宁谧,鬼影子在静寂中沉思很久,最后下了一个断然的决定:
  “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这次赶来黑虎沟为的是什么?如果为了鸡毛蒜皮的就对小白狼产生畏惧,岂不在江湖上留下了永远的笑柄?”
  鬼影子唐森想到这里,心中的疙瘩也在无形中消失。他略为整理了一下自己,吹熄了屋内的油灯,然后一个纵跃穿窗而出,在夜幕笼罩下直奔黑虎沟的南郊。
  鬼影子唐森的轻功造诣的确非同凡响,在黑夜中施展开来,快得就像一缕轻烟。
  ×                           ×                            ×
  娘娘庙落在黑虎沟南郊的七里坡,占地颇广,可惜年久失修,庙内不仅没有主持,而且早已断绝香火,到处呈现着一片凄凉。
  现在已经是下半夜,大殿内竟透露出微弱的灯光,微弱得就像鬼火。
  在娘娘庙鼎盛时期,这座大殿和著名寺宇一样的金璧辉煌,但是如今已经面目全非,剥落的墙壁上到处水渍斑斑,殿内更是蛛网横结,灰土盈寸。
  不知何时开始,供桌上竟点燃了一盏小油灯,它所发出的昏沉沉的亮光,正斜斜的映耀着一张女人的面孔。或许是由于光线的缘故,竟将那张不算丑陋的女人面孔,映耀得蜡黄蜡黄。
  她穿了一套青布夹衣,论年龄不过三十出头,削瘦的面颊将顾骨衬托得稍嫌微耸,薄嘴唇上缺乏血色。虽然现在她将身子斜靠在供桌前闭目养神,但是仍然可以看出她的眼部轮廓细长。
  郊外要比镇上还要来得寂静,除了秋虫啾鸣,娘娘庙一带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
  一阵夜风突然从断墙口吹送进来,吹得灯花摇摇欲坠,也吹走了这位女客的倦意。
  她机警地将眼睛睁开,那是一双黑白不成比例的眼球,白多,黑少,瞳孔小得就像一颗红豆。现在这对眼球正在眼眶内骨碌碌打转,似在搜寻什么目标。
  “外面是什么人,请亮相罢?”她的两双手掌紧紧的握着,好像里面藏有什么东西。
  “是鬼影子唐森,毒娘子白玉棠,咱们久违了!”
  随着声音,灯光一闪,唐森已经在白玉棠面前不远处站定。
  “死鬼!”白玉棠给了他一个大白眼:“幸亏你‘万儿’报得早,否则你会尝到夺命针的滋味。”
  唐森看了看她的双掌,那双手掌虽然并未摊开,但是每只手掌内,一定并排放列着三根要命的毒针。
  听口气,显然白玉棠和唐森是很熟的朋友,现在她已放弃了原有的戒心,招呼唐森在她对面坐下。
  “你怎么也跑到黑虎沟来了?”白玉棠口气中带着惊异。
  “和你的目的一样,咱们来个心照不宣。”
  “嗯。咱们在这里相遇总算很巧……”
  “不,不是恰巧相遇。”
  “难道是你特来找我?”
  “当然。”
  “你怎知道我住在此地?”
  “这是你的一向习惯,凡是到达不愿露面的地方,你都喜欢找寻附近的破庙暂时存身。”
  “除此以外,关于我的事,你还知道些什么?”
  “我还知道今晩你在高升客栈内,毒死了两名小白狼的弟兄。”
  白玉棠的面孔突然一寒,两只手掌又在渐渐握紧。
  “有关我的事情,你知道得太多了,那是非常危险的。”她的声音比表情还冷。
  “如果你我是真诚的朋友,那就一点都不危险。”
  “人心难测,我怎能相信你是真诚的朋友?
  “只要稍加玩味,你就应该知道。”
  “我听不明白。”
  “在眼前处境下,不是朋友就是敌人。如果我是属于后者,何不带领黑虎沟和小白狼两方面的人前来抓你?”
  白玉棠被问住了,半响没有吭声。
  同时,她对唐森的戒心也在开始减退:“说吧!半夜三更跑到这里来特为找我,究竟有什么重要事情?”
  “打开窗子说亮话,我想跟你正式结盟。”
  “有必要吗?”
  “当然。”唐森朝她身前凑近了些说:“最近黑虎沟群雄毕集,小白狼、孙大娘、你、我,还有一个我不知道底细的童鳌,这些只是已经到达的;正在半途紧紧赶来的江湖朋友,不知究竟还有多少?而且黑虎沟的神拳鲁斌还不包括在内。如果你我单枪匹马的话,请问,这些人物当中,究竟你能斗得过谁?”
  “说良心话,硬碰硬我一个也斗不过。你呢?”
  “我比你更斗不过他们,这件事不是个凭我两腿条快就能解决得了的。所以衡情论势,只有我俩真诚合作,才能扳平一点双方的均势。”
  白玉棠沉思片刻:“嗯,有理,何况我们又是多年相识的老朋友,这件事情我们是应该真诚合作。”
  “这样说,你同意了。”
  “当然。”
  “好,咱们就这样一言为定。”唐森正色说:“不过我要奉劝你一句:今后你不要再做任何节外生枝的事情。”
  白玉棠神情一楞:“我做过什么节外生枝的事情来着?”
  “像无缘无故毒死两名小白狼手下这一类的事情。”
  白玉棠笑了,阴恻恻的笑,那张冷漠的笑起来比哭还要难看。
  “什么事值得你这样大笑?”唐森问。
  “我笑你太看低了我毒娘子。”白玉棠已将笑容敛住:“我会放着正事不办,专门制造一些无聊的是非吗?”
  唐森的眼神动了动:“难到这也是应付未来演变的一种手段?”
  “你说对了。”
  “我还不太明白其中奥妙?”
  白玉棠改变了一下坐的姿势:“即将来临的一场龙争虎斗,你认为哪一方面力量比较雄厚?”
  “当然要推黑虎沟的鲁老爷子,和关外小白狼。”
  “如果任由这两大力量平安的存在,你我将来得手的可能性大吗?”
  “非常微小。”
  “你简直应该说根本没有,”白玉棠加强语气说:“但是,倘若我能在两者之间拼起一场不可收拾的纷争,使他们闹得两败俱伤呢?”
  “那我们得手的希望就非常大了。”
  “所以我今晩偷偷遣进高升客栈,毒死了小白狼的两名手下,让小白狼怀疑黑虎沟方面下的毒手。”白玉棠面现得意之色:“这种手法还有个名堂,叫做:‘嫁祸江东’。”
  鬼影子唐森的屁股下面好像长了弹簧,高兴的将身子猛弹而起:“对!这一招够厉害。以往,我只晓得毒娘子专门施放喂了毒的暗春子,没想到你还会策划毒计,我真是佩服你了。”
  “这只是一个开头,你未免佩服得太早了。”白玉棠脸上的笑容一直不减。
  “你还有更厉害的手段?”唐森面露惊异。
  一阵冷风吹进庙内,吹得灯火摇摇欲灭。白玉棠挑了挑灯蕊。
  “嗯,”她不慌不忙的说:“小白狼还没有到达黑虎沟哩!两名弟兄就被人家用砒霜毒死了,在他来讲,当然是不会善罢罢休的。但是,不要忘了小白狼这次到黑虎沟来的真正目的,万一他为了顾全大体,而不愿为了此事和鲁斌真正的摊牌呢?”
  “小白狼性烈如火,我认为他是忍不住的。”
  “不一定,忍得住与忍不住,要看事情、时间、地点以及对象而定。”
  “照你说,如果小白狼暂时忍下了这口气,那你的一番心血堂不是白费了?”
  “所以我说这只是一个开头。”白玉棠两只细长的眼睛射着异光:“这一次忍下了还有下一次,一定要想条妙计出来,促使他们两方面忍无可忍,而拼一个你死我活为止。”
  “计策想好了没有?”
  “还没有,纵然现在想好了,到时也未必管用。”
  “这话怎么讲?”
  “无论多么高明的计策,也要配合上当时的情况才能发生妙用。未来的演变,现在也摸不清楚,光安排一条‘死计’又能有什么用处哩!”
  “对,没有相当的情况出现,安排好的计策也许根本用不上去。”
  “这只好等到以后随机应变。”白玉棠的双眸凝迟一会神:“不过,我担心掌握不住他们双方面的接触经过,那将使我英雄无用武之地!”
  “不要紧,关于这方面的缺陷,可以由我来弥补。”
  “有把握吗?”白玉棠的两道眼神,微露狐疑的盯在唐森上。
  “当然,否则我凭什么跟你合作。”
  “我要提醒你,能够掌握住他们两方面的接触经过,光凭你窜梁越屋的本领是嫌不够的——”
  “还需要什么?”
  “机警!”白玉棠的神色非常郑重:“不论小白狼或神拳鲁斌,任何一方面识破了你的用心,那不仅一切计划都要付诸东流,而且还要招来杀身之祸!”
  “我明白,你放心吧!我不仅有猴子样的敏捷,照样也有猴子样的机警,绝对不会是一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脓包。”
  “但愿如此。”
  “你呢?仍旧在这破庙里待上一段时间?”唐森露出关怀的眼神。
  白玉棠点点头:“至少,眼前我还不适宜在黑虎沟轻易露面,暂时在这里待上三、两天再说。”
  “待在这里比镇上安全,不过我要特别提醒你一声——”
  “提醒我什么?”
  “当心鲁斌的那个宝贝女儿,她现在是黑虎沟的自卫队长,如果她来这里巡逻,你要尽量避一避。”
  “哼!”白玉棠脸上泛起一丝冷笑:“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我白玉棠还不会放在心上。”
  “还有一个姓童的,此人究竟是什么来头?我始终摸不清楚,只晓得他的本领很高。我没有来到这里之前,他曾到我住的来福客栈找过我。”
  “什么事?”
  “就是查问高升客栈下毒的事情,他怀疑是我干的。”
  “你怎么回答?”
  “当然没有承认,”唐森的眼神动了动:“不过我败露了一点口风,我说知道下毒的人是谁。”
  白玉棠那张蜡黄的面孔突然一寒:“你在他面前,提到我毒娘子白玉棠了?”
  “我还没有你想象的那样愚蠢。仅仅败露那么一点口风,现在我已感到非常后悔了。”
  白玉棠站起身来,皱着眉头,在唐森面前走了两圈。
  “姓童的住在什么地方?”白玉棠停下步子,冷冷的望着唐森。
  “就是今天晚上你去过的地方——高升客栈。”
  白玉棠那张蜡黄的脸庞,立刻泛出浓烈的杀机。
  “你想怎样?”唐森关怀的问。
  “你在姓童的面前所说的话,你敢保证他不泄露出去吗?”
  “不敢保证。”
  “不论小白狼,或者神拳鲁斌,晓得了只有唐森知道下毒者是谁,你能料到将会产生什么后果吗?”
  唐森像被抽了一鞭子,没有吭声。
  “现在你知道害怕了?”白玉棠口角还带着冷笑:“我不妨对你作更严重的提醒:他们会将你锉成灰,炸成油,也要逼你说出真实情况。”
  “……”
  “徒逞口舌之快,这件事情你实在是大错特错。不过,我认为你的运气很好——”
  “运气?”唐森茫然的望着白玉棠。
  “嗯,换了别人,根本用不着小白狼或鲁斌向你逼供,你的命早已结束在我毒娘子的手下了。”
  “为什么?”
  “灭口,你死之后,我的秘密就不会被泄露了。”
  唐森戒惧的朝后退了两步。
  “用不着穷紧张,如果我真想杀你,我就不会事先说出来了。”
  毒娘子接道:“因为现在你已经是我的忠实伙伴,伙伴与伙伴之间,应该同舟共济,互相谅解。”
  “哟!”唐森伸手在自己面颊上狠狠的掴了一下:“我真该死,二十多年的江湖饭白吃了,竟会糊里糊涂败出那样重要的口风!”
  “现在将脸掴烂了也没用,我们应该联合起来,先解决掉那个姓童的以绝后患。”
  “毒娘子,”唐森瘦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不是我说泄气话,纵然我俩连手,恐怕也对付不了那个姓童的。”
  “你不要想得太坏,所谓:明枪易躲,暗剑难防。正面斗不过姓童的,我们可以采用侧面。”
  就在此时,一阵马蹄声划破了荒野的沉寂。
  白玉棠机警的一口气吹灭油灯,而就在一眨眼时间内,鬼影子唐森已经窜上了庙顶。
  黑夜笼罩下,约有十乘快骑,像一溜烟似的直朝黑虎沟镇上飞驰,转眼消失于夜色苍茫之中。
  飕!唐森的动作捷若猿猴,又从庙顶上跳回白玉棠身旁,并将油灯重新燃着。
  “是谁?”
  “本来我疑是镇上的自卫队。”唐森回过脸来说:“但马队奔驰的方向不对,我想可能是小白狼亲自赶到了。”
  “那你应该赶紧回去,暗中查看动静。”
  “好。那个姓童的呢?”
  “等我设想好了对付他的办法,才能动手。”
  “就这样一言为定,我会随时前来跟你联络。”唐森双拳当胸一抱,然后从一扇断墙的缺口纵身而出。
  白玉棠的两道冷漠眼神,从断墙口缓缓移向油灯,就那样怔怔的望着。
  她正在绞尽脑汁,设想如何对付童鳌。
  从神色上衡量,好像她将这件事情看得非常重。刚才唐森的一番话,尚不致于使白玉棠心存畏惧,但是,她也绝不敢将童鳌估计得过低。

  第三章

  早晨,天空中浓云累累,并在下着蒙蒙细雨。
  神拳鲁斌早就起床了,他的脸色和天气一样的阴沉,早点也不用,茶也不饮,起床后便在大厅内背着双手踱来踱去。婉儿本来要率领自卫队员出去巡逻,就是因为她爹愁容深锁,放心不下,因此特地陪在身旁。
  “婉儿,”鲁斌在一张太师椅上坐定:“听说昨夜小白狼赶到我们的黑虎沟来了?”
  “是的,爹。”婉儿踱到太师椅的左侧站定:“小白狼到达黑虎时已经很晩很晩了,我没有惊动您老人家。”
  “他又带了多少人?”
  “十一个,连同瘟神马奎带来的,共计二十名。”
  “昨晚有没有闹事?”
  “没有,小白狼一到黑虎沟,就住进了高升客栈。当时我放心不下,带了十六名自卫队员在高升客栈附近暗中监视,结果一点意外也没有发生。”
  “奇怪?”鲁斌将两道浓眉朝上翘:“小白狼一向性烈如火,到他的两名手下在黑虎沟被毒死后,似平不应该表现得这样安静?”
  “爹,咱们不是答应了瘟神马奎,三天之后自有交代嘛,小白狼的火气再大。也要等到时候才能发作呀!”婉儿顿了顿:“再说,他应该知道我们黑虎沟不是好惹的,不能像在他山寨那样任性。”
  鲁斌点着头,苦笑了笑:“明天就是限期,下毒的事一点线索也没有,到时叫我怎样对他们交代?”
  “爹,咱们又不是县城公安局里的办案人员,如果小白狼硬将这个责任推在我们头上,那就是存心找岔。”
  就在此时,大门外起了一阵骚动。
  婉儿急忙离开鲁斌身旁,刚刚跨出大厅门口,便见数名自卫队员,抬了两具混身染血的尸体迎面而来。
  “怎么回事?就放在院子里,不要再朝里拾。”婉儿一面吩咐,一面超前查看。神掌鲁斌也跟着走出大厅。
  婉儿一眼看出,两名死者是昨夜被派在东郊值班的自卫队员,他们的致命伤都在背后,两柄利刃插进了他们的后心,只有刀柄露在外面。
  “是刚才我们去换班时发现的,”一名自卫队员抢着报告:“从血液颜色上看,遭害的时刻可能是天亮前后。”
  “这是一项卑鄙的手段,”婉儿气得柳眉倒竖:“一定是乘他两人不注意时从后背下手。”
  “会是什么人下这样的毒手?”鲁斌双眸凝神在想,脸色很不好看。
  “爹,我知道这件事是谁干的。”
  “谁?”
  “昨天小白狼的两名手下不明不白的被毒死了,他俩被杀的时间,又恰巧和小白狼赶来黑虎沟的时间相同,剩下来的让你去想好了。”
  鲁斌眼神一动:“你怀疑小白狼为了泄愤,也杀害我们黑虎沟的两条性命,替他们两名手下报仇?”
  “除了他,还会有谁?”婉儿怒冲冲的穿过了院子,直奔大门。
  “婉儿,不得莽撞!”
  门外传来马蹄声,鲁斌急忙赶到门外,大路上只留下一片尘烟。婉儿的影子早已消失了。
  “赶繁备马,我要赶去高升客栈,免得这个丫头闯祸。”
  ×                           ×                            ×
  高升客栈内的景象完全变了,小白狼大马金刀的坐在饭厅正中央,瘟神马奎站在背后,左右两排、立着二十名属下,个个表情严肃,杀气腾腾!
  小白狼的外形并不如传说的那样骠悍,消瘦的脸庞上缺乏血色,显得非常苍白,眼眶始终红红的;下颚尖长,那张脸好像一直罩着严霜,看不出半点笑容。
  他的脸型,简直就像一条狼。
  这样的脸型,在相法上应该代表阴狠毒辣,而小白狼除此之外,却又性烈如火,发起怒来就想杀人。
  厅堂内见不到马寡妇和二楞子的踪影,想必躲藏起来,以尽量不和这批人接触为妙。
  小白狼在那里端坐不动,眼珠子也不打转,谁也猜不透他在想什么心事?
  一阵马蹄声由远而近,小白狼首先发了,两只红通通的眼珠子,立刻像利刃似的盯向高升客栈门口。
  马蹄声果然在高升客栈门前停止,婉儿像一阵风似的闪了进来。
  婉儿表现得很沉着,她一步一步的来到小白狼面前站定。
  小白狼也表现得很冷静,他的身子连动也未动,只是两道冷冷的眼神,随着婉儿的移动而在打转。
  “你就是小白狼?”婉儿出口很不客气。
  小白狼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猛的站起身来,左右双手开始作轻微的震颤。
  纵然你是不晓得小白狼习性的人,你也能看出他在发怒,很可能一言不发的随时出手。
  婉儿当然看透了眼前的形势,她也摆出了随时拔枪的姿势。
  厅内气氛顿形剑拔弩张,分站在两旁的小白狼手下,也都虎视眈眈的盯住婉儿。他们都有点感到奇怪,就凭一个花不溜丢的大姑娘,居然也敢在他们头儿面前发威!
  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换了别人,别的场合像这样的人早就死在小白狼的快枪之下了。
  小白狼也在暗暗感到惊奇,他的眼神在婉儿脸上扫来扫去,却始终没有发现这个女孩对他存有任何畏惧。
  瘟神马奎急忙凑近小白狼背后,在他耳边将声音压得极低:“大哥,这是鲁斌的女儿。小不忍,乱大谋,千万不能冲动。”
  小白狼的怒容在渐渐消失,遂又将身子轻轻的坐下:“既然是鲁姑娘到了,看座!”
  两名手下立刻将一张椅子端到小白狼的右首放定。
  “不必。”婉儿的怒容依旧不灭:“明人不说暗话,我的两名自卫队员昨夜被杀了,你知不知道这件事情?”
  “昨夜什么时候?”小白狼冷静地望着婉儿。
  “就是你率众到达黑虎沟的同时。”
  “我不知道这件事情。”
  “如果我也说你的两名手下不知被谁毒死,你能就此善罢罢休吗?”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小白狼瞪着一双三角眼:“是不是对我的两名兄弟无法交代,故意编造这件事情前来搪塞?”
  “你家鲁姓姑娘不是那种人,两名活生生的汉子,硬被尖刀从后心捅死,什么叫编造?什么叫搪塞?”
  “纵然是事实,也与我无关。”
  “我却认为除了你们,谁也不会对我的自卫队员下这样的毒手。”
  “难道你想将这两条命案,硬栽到我的头上?”小白狼脸上露出了冷笑。
  “不是硬栽,而是你不敢承认!”婉儿的口气咄咄逼人。
  小白狼突地又将身子弹起来,脸上的冷笑收敛了,继而布上了一层杀机:“你这是无理取闹,看在令尊的面子,不跟你计较,如果你再一口咬定是我杀死了你的两名自卫队员的话,哼……”
  婉儿的火性似乎并不低于小白狼,她决定放弃口舌之争,手朝腰间一探,“砰”的一声,缠在她腰间的那根软鞭就像乌龙吐水,飞速的缠向小白狼颈项间。
  这位姑娘出手之快令人惊奇,便连见多识广的小白狼,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怎样应付才好?
  他想用手抓,可又摸不清这条软鞭的份量。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怪蟒般的鞭身腾跃在小白狼的头顶上空之际,一缕银光闪电而至。银光的尖端和婉儿的鞭身刚一接触,婉儿只觉掌心一麻,鞭身也不由自主的改变了方向,笃的一声,被钉在了饭盛内的一根木柱上面。
  现在大家才看清楚,闪电而至的银光乃是一柄飞刀,刀尖穿透了鞭身的中段,一直穿到刀柄。
  婉儿惊楞了。厅内所有人也都为这突如其来的演变,感到异常的震惊,循着飞刀掷出的方向,将目光一律投上二楼。
  楼梯口站着一个人——童鳌。
  他站在那里的神态平静而又潇洒,好像刚才飞刀掷中鞭身的事,和他根本无关。
  楼上走廊空空如也,除他之外,再也没有半个人影。婉儿猛力将钉在木柱上的软鞭抽回,海棠般的脸蛋儿气得一阵青一阵白,并将两道怨恨的眼神,狠狠的投在童鳌的脸上。
  敢情,昨夜巡逻时,婉儿已经在童鳌面前吃过一次亏,偏偏今天他又出面作对。
  “好!原来你也是他们一伙的,今天我不能饶你!”婉儿的表情复杂极了,好像除了怨恨之外,心里头还有别种因素存在。
  软鞭对付不了眼前的冤家对头,婉儿决定拔枪。但当她的右手还未握到枪柄时,门外突然传来一声沉喝:
  “婉儿,不得莽撞。”鲁斌随着声音进入厅堂。
  “爹……”婉儿像受了无限委曲,扑到鲁斌身旁,两行眼泪好像断了线的珍珠,一颗一颗的流了下来。
  鲁斌闪动精光烱烱的眼神环厅一扫,看了看婉儿手中的软鞭,又看了看那柄弹落在地上的飞刀,再看看楼上的童鳌,面前的小白狼,立刻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其实,他明白的只是表面,而并不十分清楚真正的内容。
  半路上杀出来程咬金,当飞刀掷中软鞭的那一霎那,连小白狼也变成了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不知楼梯站的那个人,怎会出手替自己解围。
  童鳌现正踏着稳重的步子,一步一步走下楼梯。厅内数十道眼神现都向他集中,随着他的身子而移动。
  神拳鲁斌更是目不稍瞬,打量这个陌生的年轻人。虽然明明晓得婉儿正在此人手下吃了大亏,但是凭他敏锐的观察,可以断定此人绝对不是小白狼的一伙。
  童鳌终于走到神拳鲁斌面前站定,双拳当胸一拱:“鲁老爷子,你好!”
  “老弟,”鲁斌一对精光婿的眼神,始终盯在他的脸上:“能够掷中小女挥舞中的软鞭,飞刀绝技已可称得上举世无双,实在令人佩服。”
  “夸奖!”
  “姓童的”婉儿的眼珠子睁得又大又圆,抢着说:“黑虎沟没有人得罪你,你为什么不分青红皂白,妄自出手‘架梁’?”(架梁——江湖语:袒护对方,插身于别人之间的恩怨。)
  “姑娘说错了,正因为我分清楚了这件事情的是非,所以才不愿看到你们之间发生误会,而闹得不可收拾。”童鳌的神色很平静,语气也很温和。
  “你分清楚了什么是非?两名自卫队员的后心都插了明晁晃的钢刀,难道这是假的?”
  “姑娘当然不会无中生有,但是姑娘找错了对象,你的两名自卫队员,不是他们下的毒手。”
  “你怎么知道?”
  “因为杀人者是我。”童鳌神色静的令人惊奇,似乎他将此事看成一场儿戏。
  “是你!……”婉儿的表情复杂极了,谁也摸不清她怀着什么想法。
  “不错。”
  “好!”婉儿轻轻的咬着牙:“这是你当众承认的,怨不得我公事公办!”
  用不着再吩咐,四名端着火铳的自卫队员,立刻冲上前来围住童鳌。
  火铳里面装的是铁砂火药,射程比不上子弹远;但在近距离内,杀伤力要比子弹还要来得可怕。
  另两名手握银索的自卫队员,跟着上前想将童鳌捆绑,却被童鳌的慑人气质镇住了,竟自动的倒退回来。
  “对姓童的朋友客气点,”婉儿在自找台阶:“既然他有勇气出面顶罪,我们就应该相信他不会中途溜掉。”
  “姑娘,”童鳌将光移到婉儿脸上:“请问你准备将我怎样发落?”
  “先押回我的自卫队……再说!”
  最后两个字是经过犹豫而硬迸出来的,显示婉儿心中有点矛盾,自己也搞不清楚究竟应该将他怎样处置?
  “好,”童鳌微露笑容:“我会安安静静的跟你走,不会有任何的麻烦。”
  就在这个节骨眼上,从厨房里冲出来忧形于面的马寡妇,她慌里慌张的抢到婉儿跟前。
  “婉儿姑娘,”她急得眼中泪光闪闪:“不要听他胡说八道,咱们的两名自卫队员,绝对不是他杀的……”
  “难道是你?”婉儿的脸色不大好看。
  “我……”马寡妇惊得倒退一步:“哎唷!姑娘,你扯到哪儿去了?杀鸡我都会手抖,怎么会杀人嘛!”
  “那,你怎知道杀人的不是他?”
  “童爷昨夜很早就睡了,根本没有走出过高升客栈的大门,我可以发誓作证。”马寡妇将手微举,恨不得当场跪下。
  “马大嫂,”婉儿的态度仍旧很冷:“江湖上高来高去的人多的是,也许你不太明了,这件事情你就不用多了。”
  “婉儿姑娘,你……”
  童鳌已经朝门外走动,虽然是由四名手端火的自卫队员押着他,而他的神态仍旧十分悠闲,不像被押去自卫队,倒像是被延请的客人。
  婉儿在鲁斌面前讲了几句低声话,然后就在后面督队,押着童鳌走出高升客栈的大门。
  马寡妇紧跟婉儿之后,眼看着他们一同上马,当他们的影子在视界中消失时,这位客栈老板娘已经泪眼模糊。
  她又急忙折返饭,想哀求鲁斌放童鳌。可是鲁斌老爷子已跟小白狼对上话,没有她插口的余地。
  “既然姓童的出面了,我不计较这件事,”小白狼绷着面孔:“可是不能拿张志、李昆之死作为抵帐。请问鲁老爷子,那件事情应该怎样向我交代?”
  “明天才是限期的最后一天,”鲁斌的神态凛然不可侵犯:“你问得太早了。”
  “好!”小白狼脸上露出阴恻恻的笑容:“明天很快就会来临。不过,我可以先放句话给鲁老爷子:到时如果仍然交不出下手之人,可以用另外一件事来折衷。”
  “什么事?”
  “有关我来黑虎沟的目的,只要你在这方面尽量让我方便,张志、李昆的事可以一笔勾销。”
  “以前我曾问过张志、李昆,怎奈他俩不肯明言。不知阁下愿不愿意告诉我,你们这次来到黑虎沟究竟准备掀动多么大的风浪?”
  “那要看情形而定。”
  “此话怎讲?”
  “如果鲁老爷子凡事担待,那就一点风浪也惹不起来。”
  “你的话和张志、李昆同出一辙,既然没有范围,恕我无法答复。”
  小白狼脸上阴笑更甚,而不吭声。
  “你们用不着难为鲁老爷子,毒是我下的,要杀要剐,我全认了!”厨房里冲出来二楞子,他的喉咙大得惊人。
  他冲到小白狼面前,双手叉腰,稳稳的一站,楞头楞脑的令人感到可爱。
  小白狼用眼睛瞄着他,阴腔阳调的说:“我没料到,黑虎沟还有你这样慷慨赴义的勇士,可惜你瞎了眼睛,我不是你想象中那样容易受骗的。”
  “我不懂你的话,只想告诉你。毒是我下的。”
  “老二——”小白狼不理会二楞子,份附站在背后的瘟神马奎。
  “有。”马奎站步走出。
  “这小楞子想以替罪来挽救局面,给我轰出去。”
  马奎转身来抬腿一脚,将二楞子踢了个元宝大翻身,骨碌碌一直滚到门外。
  神拳鲁斌的脸色很难看,眼神像利刃似的投在小白狼脸上:“大当家的,打狗须看主人面,这一脚等于踢的是我神拳鲁斌。”
  “我没有这个意思。”小白狼面露诡笑。
  “姑念你的两名手下死在黑虎沟,这一记‘无情的耳光’我忍受了。当张志、李昆被毒毙事澄清后,我会向你讨还公道。”
  “但愿有此一天。”
  神拳鲁斌掉头走出高升客栈,当他纵马赶回宅第时,他已看透了黑虎沟的危机就在眼前,因为小白狼已经渐渐暴露了他的跋扈作风。
  这位关系着黑虎沟安全的长者心沉似铅,他抱着能忍则忍的想法,如果小白狼的行为实在过份,他也就只好豁上了,老命丢掉在所不惜!
  ×                           ×                            ×
  童鳌已被押进鲁斌宅第的前厅,监视他的自卫队员增加了一倍,八支冷冰冰发火铳,一律对准了他的胸口。童鳌进入大厅后,悠闲的在内走了一圈,到处摸摸,到处看看。
  他的样子根本不像阶下囚,彷佛是被婉儿特为请来观赏字画古董。
  婉儿今天有点反常,面对这个姓童的,早就蹩了满肚子的气,但不知为了什么,就是发不出来。
  “姑娘,”童鳌突然转过身来,含笑望着站立面前不远的婉儿:“这就是你自卫大队部吗?”
  婉儿眼珠一瞪:“你敢取笑我?”
  “别尽往坏的地方想,我并没有存心奚落姑娘。”
  “量你也没有这么大的胆子。”
  “在姑娘面前,我的胆子的确应该小一点。”童鳌站立的姿态非常潇洒:“请问,你准备怎样处置我?”
  “你应该知道,杀人偿命!”婉儿虽然这样说,但是语气很软。
  “可是我并没有杀人。”
  婉儿神情一楞,继又撇了撇她的樱唇:“姓童的,我原以为你是个敢作敢当的大丈夫。没想到一听到偿命,你就露出了狐狸尾巴。”
  “我真的没有杀死你的自卫队员。”
  “那为什么要充好汉,硬说你是杀人凶手?”
  “……”童鳌面带微笑,笑得非常含蓄。
  神拳鲁斌突然从门外迈步跨进大厅:“婉儿,这个问题让我来代童朋友回答你——”
  婉儿立刻迎到跟前。
  神拳鲁斌挥手命自卫队员退下,又将童鳌请至上座,然后面色严整的吩咐爱女:“婉儿,还不上前相谢救命之恩。”
  “爹,”婉儿面露茫然:“谁救过我的性命来着?”
  “童朋友。”
  婉儿转眼望了童鳌一下:“爹,您老糊涂了,他纵然不是杀人凶手,可也不能变成我的救命恩人呀!”
  “爹虽老,但没有糊涂。糊涂的应该是你。”
  “是我——”婉儿用手指着自己的鼻子。
  “我问你,”鲁斌移动了一下坐的姿势:“刚才在高升客栈和小白狼发生纠纷时,你那一软鞭下去的后果是什么,你知不知道?”
  “不是在面前吹牛,管他小白狼、小黑狼,我那一软鞭定会将他掀个悬空觔斗。”婉儿很得意。
  “我相信,”鲁斌又好气,又想笑:“也许小白狼的身子会被你的软鞭卷到高升客栈的大门外。可是还有站在小白狼身后的瘟神马奎,以及站在两旁的二十名兄弟呢?你也能用软鞭将他们一一卷飞了?”
  婉儿将头连摇,摇得像货郎鼓。
  “他们每个人身上都插有快慢机,小白狼是塌不起这个台的,只要他一声下令,你的身子立刻就会被子弹射成蜂窝,你知道吗?”
  婉儿红着脸,垂头不语。
  “如果不是千钧一发之际,由童朋友出面,轻描淡写的化解此围,恐怕现在你已不会和爹面对面的讲话了。”
  “解围就解围,干嘛他要承认行凶?”
  “当时你一口咬定杀人者是小白狼,如果没有人出面顶承,使你的目标转移,你肯当场罢休吗?”
  “……”婉儿将头垂得更低。
  “现在你应该完全明白了,还不赶快过去道谢。”
  婉儿的脸蛋红得好像海棠花,羞答答的不肯上前,最后忍俊不住,竟冲着童鳌噗嗤一笑,捂着脸逃回房去。
  “这个丫头不知天高地厚,”鲁斌面向童鳌:“童朋友不要见笑。”
  “晚辈不敢。”
  “以童朋友的眼光来看,两名自卫队员被杀事,是不是和小白狼有密切关系?”
  “应该有很大的关连,否则不会那样巧。小白狼刚到黑虎沟不久,两名自卫队员就被杀死荒郊,”童鳌的神色很郑重:“但并不一定就是小白狼方面下的毒手。
  鲁斌怔了片刻:“童朋友的看法是……”
  “自从小白狼的两名手下被毒死在高升客栈起,我就怀疑有人在暗中捣鬼,想挑起黑虎沟和小白狼之间一场极大的纠纷。”
  “嗯,很有道理,”鲁斌点着头:“现在他又杀死我们的两名自卫队员,让我和小白狼之间的互相猜疑愈来愈深,好让他坐山观虎斗,等到我们两败俱伤时,他再出面。”
  “晚辈正是这种想法。”
  “童朋友知道躲在暗中的阴谋人物是谁吗?”
  “不敢确定,这次赶来黑虎沟凑热闹的江湖朋友,还有躲在暗中没有露面的,短时间内很不容易查出端倪。”
  “请恕老朽冒昧再问一声,”鲁斌的眼神在发亮:“童朋友这次赶来黑虎沟的目的,究竟是为了什么?”
  “我和小白狼的目的完全一样,但是出发点不同。”
  “噢!”鲁斌显得失望,童鳌的答复和不作答复没有什么两样。
  童鳌缓缓站起身来:“晚辈现在告辞了,只想请前辈相信一点:我是黑虎沟的朋友,而不是敌人……”
  “好,我将深信不疑。”鲁斌投以诚挚的目光,然后亲自送到门口,看着童鳌翻身上马,奔向正东。
  由于昨夜小白狼已经进入黑虎沟,镇上居民俱都怀着谈虎色变的心理,个个躲在家中,不敢外出,是以镇上显得异常萧条。现在已经是日上三竿了,东西大街的两旁店铺,还没有一间开始营业,倶都将门板关得紧密密地,好像这里已经变成死市。
  童鳌放马疾奔,到达大街中段还没有碰见半个人影,不由一阵感慨!
  横街转角处突然闪出一条红影,竟是婉儿,她英姿勃勃的坐在一匹胭脂马上,横停在东西大街的街心,刚好挡住了童鳌的去路。
  “喂!”她满面春风的打着招呼:“我在这里是特地等你的。”
  “哦?”童鳌含笑望着她:“请问姑娘有何赐教?”
  “赐教个屁!”婉儿满含娇嗔:“早上在高升客栈发生的事情,幸亏由我爹点破,否则我还一直拿你当坏人看待哩!”
  “事情已经过去,姑娘不必放在心上。”
  “现在你到哪里去?”
  “返回高升客栈。”
  “当心点,跟一批杀人不眨眼的土匪住在一起,随时都会被捅黑刀子。”
  “请你放心,我的背后长有眼睛,小白狼的刀虽快,可就是捅不进去。”
  “吹牛!”
  “姑你呢?——又要去各处巡逻?”
  “不,我要想办法查出谁是凶手?包括毒死张志、李昆的人在内,烦都烦死了。”
  “想不到,姑娘现在又变成女侦探了。”童鳌故意打趣。
  “‘侦’个屁‘探’,现在我连一点头绪还摸不着哩!”婉儿的脸蛋红通通:“关于你替我解围的事,谢啦!”
  说完掉转马头,又回过脸来冲童鳌噗哧一笑,然后才抖动缰绳,绝尘而去。
  童鳌望着她渐渐消失的背影摇了摇头,再继续放马奔向镇东。
  右侧屋下的一棵粗桂子后面闪出来马寡妇,想必她已在那里藏了很久,不便出面打扰童鳌和婉儿的谈话。
  童鳌的影子已在眼界内变为模糊,而马寡妇仍旧面对那个方向痴痴的站着,婉儿和童鳌之间的渐渐接近,使她心头极自然的蒙上了一层阴影。
  她感到很彷徨,就像置身在风浪下的一叶扁舟。

  第四章

  一条人影在暮色笼罩下,飞速的奔向娘娘庙。看到那瘦小的轮廓,捷若猿猴的身法,就晓得是鬼影子唐森。
  今晚娘娘庙里没有灯火,好在天刚昏黑藉着外面的余光,还可看出庙内的一个大概。
  “毒娘子……白玉棠……”唐森鬼头鬼脑,一面低声呼唤,一面四下找寻。
  白玉棠不声不响,从一尊神像后面闪了出来。
  “怎么啦?”唐森诧异的问:“躲在神像后面,好像你在怕谁?”
  “不怕谁,但不得不多加小心。”白玉棠轻轻一跳,从神台上跳落地面。
  唐森想燃灯,被白玉棠阻止了。“我真佩服你,”唐森伸出大姆指,朝她面前一挑:“毒死小白狼的两名手下还嫌不够,昨夜你又将黑虎沟的两名自卫队宰了,这一下使他们两者之间的怨恨愈来愈深……”
  “你在说什么?”白玉棠打断他的话头:“黑虎沟的两名自卫队员被人宰了?”
  “怎么,难道不是你干的?”
  “奇怪……”白玉棠皱着眉头,在唐森面前绕了两转:“这件事情不是我做的,但和我的‘嫁祸江东’之计非常配合。”
  “先别高兴,那两名自卫队员算是白死了,并没有发生你所想象中的作用。”
  “你是说,黑虎沟方面不疑心是小白狼下的毒手?”
  “起初疑心,当婉儿这个丫头在高升客栈内大兴问师之罪,眼看就要和小白狼展开火并,那个姓童的竟将杀人事拦在了他的身上。”
  “会不会真是他干的?”
  “不会,如果我认为是他,还跑回来问你干吗?”
  “那么下手的人究竟是谁呢?”
  “眼前不知道,我怀疑此人跟你一样藏在暗中,还没有正式露面哩!”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我们又多了一个劲敌。”白玉棠略为一顿:“嗯!姓童的硬将杀人事拦在自己头上,你想是为什么?”
  “很可怕,”唐森紧皱着眉头:“似乎他已看穿了一切,而故意破坏你我的计划。”
  “嗯,很有这个可能。”白玉棠将牙齿咬得很紧,因而两颊的肌肉随之下陷:“此人留他不得,今天晚上就动手杀死他!”
  “杀他的办法想好了没有?”
  “想好了,午夜过后你到这里来,我会告诉你如何配合。”
  “好。”
  “还有,杀死两名自卫队员的人,定要想办法探查出来,暗中潜伏着一个劲敌,对我们是很危险的。”
  “还有什么呀附没有?”
  “眼前是这样。”
  “好,我一定尽力而为。午夜以后,我会赶到这里来和你会合。”
  “一切小心。”
  唐森转身出了庙门,外面的黑暗处现已加深,他的步法快得就像一阵风。
  ×                           ×                            ×
  小白狼仍旧大马金刀的坐在饭厅中央,手下们排立两旁,背后站着瘟神马奎,显得神气活现,跋扈飞扬。
  这里是高升客栈的饭堂,他竟当作了自己大寨里的金厅。
  他的眼光不时投向门外,扫来扫去,好像期待某件事情出现。
  将近中午,童鳌踏着悠闲的步子走了进来。
  小白狼的眼神动了动,苍白脸上似笑不笑。当童鳌从他面前擦身而过时,他将坐的姿势稍为变动了一下:“朋友,请你留步,让我们谈谈。”
  童鳌不慌不忙的停下步子,以平静的眼神,朝小白狼的脸上扫了一下:“请问有何见教?”
  “我想知道你的立场,”小白狼的目光逼现在童鳌的脸上:“咱们之间究竟是敌人?还是朋友?”
  “你心里认为怎样呢?”童鳌带着微笑反问。
  “眼前我还分不清楚。”小白狼用手轻轻抚弄自己的下颏:“如果是朋友,前天晩是你击发过张志、李昆的手枪;如果是敌人,今天你却又在紧要关头上替我解围。所以……”
  “既不是朋友,也不是敌人,至少眼前如此。”
  小白狼楞了一下。
  “在下两次出手,都是希望不要将事情惹大,而造成不可收拾的局面。”
  “原来阁下怀有菩萨心肠,”小白狼似在冷讥:“可惜的是,你的这份善意最后将完全白费。”
  “我听不懂你的意思。”
  “因为我和神拳鲁斌之间的纷争,势将无法避免,只是时间迟早而已。”小白狼的眼神一亮:“童朋友,如果这个日子到来,你愿意站在那一边?”
  “我想,”童鳌口角衔笑:“我应该还是站在我自己这一边。”
  小白狼笑了,笑得很不自然:“这样说,你并不十分聪明。”
  “做人还是糊涂一点比较好,太聪明了,会招惹很多是非。”
  “我倒喜欢听人家的油腔滑调。”小白狼脸色冰冷:“不过我要警告你一声:不管你站在那一边,如果你要是妨害了我的事情,姓童的,恐怕你在黑虎沟不会落得好下场!”
  童鳌只回以淡淡的一笑,然后便朝楼上走去。他笑得很含蓄,令人摸不清他究竟怀着什么想法?
  小白狼的脸色很不好看,直到童鳌的影子在楼上走廊消失,他才恢复平静。
  “大哥,”瘟神马奎凑在小白狼的耳旁低声说:“这个人的底细我们摸不清楚,所表现的态度也不明朗,我看迟早是个祸患,不如趁早想一个对付他的办法。”
  “我所想出来的办法,只有将他宰掉!”小白狼脸上的肌肉抽动着。
  “我也正是这个意思。”
  “你能宰得掉他吗?”小白狼投以轻蔑的一瞥:“如果没有把握,对付这种人千万不能轻举妄动。”
  “大哥以往的作风,好像从来没有这样的稳重?”
  “那是没有碰上真正棘手的‘点子’,没想到在黑虎沟被我碰上了!”(点子——江湖语:对象。)
  “不管‘点子’多么棘手,我们也不能就这样放纵下去。”
  “眼前能够采取的办法只有一个——”
  “什么?”
  “‘马后跟拖’”,我们要尽量想办法了解他在黑虎沟的一举一动。”(马后跟拖——江湖语:背后跟踪。)
  “好,大哥,”瘟神马奎用手拍了一下胸脯:“这件事情就包在我的身上了。”
  “老二,”小白狼面容严整:“你可要千万小心才好,如果砸了,反而对我们更为不利。”
  “我知道,大哥,你放心吧!”
  ×                           ×                            ×
  童鳌睡了整个下午的觉,醒来时已是暮色四合。他擦了一根火柴,燃点了桌上的油灯。
  “笃,笃!”有人敲门。
  “谁?”童鳌问。
  “童爷,我是二楞子。”
  “进来。”
  门一推,二楞子慌慌张张的走到童鳌跟前,做贼似的四下一瞟,并将嗓门压得极低:“童爷,店里的老板娘失踪了。”
  “哦!”童鳌很感惊讶。
  “打从晌午开始就没有再见到过她的影子,从来没有过这种情形发生。”
  “会不会到亲友处走动?”
  “不会,她跟这里的亲友一向很少来往。而且客栈里事情多,根本丢不开。”
  “你认为她会发生什么事情?”
  “很可怕!黑虎沟现在一切都变了,老板娘人又长得那么漂亮,难保没有人打她的歪主意。”
  “小白狼方面的人,有没有值得怀疑的地方?”
  二楞子将头摇得像货郎鼓:“这件事跟他们不发生关系,因为小白狼的人,直到现在没有一个人走出过高升客栈。”
  “哦?”童鳌将两道浓眉紧紧的着:“这就奇怪了!”
  “童爷!”二楞子哭丧着脸:“请你帮帮忙,设法到处找一找看。我实在没有空,不然,我立刻就陪你一同出去。”
  楼下小白狼的又在大声要酒要菜,吓得二楞子急忙离开童鳌,跌跌冲冲的冲下楼去。
  难道马寡妇真的被人掳走了?会是谁呢?
  正当童鳌想不出这个问题时,房门又被推开了。这一次进来的不是二楞子,而是孙大娘的一名贴身丫头——金妮。
  童鳌感倒非常意外。自从住进高升客栈起,他就根本没有和孙大娘有过来往,甚至彼此间连个招呼也没打过,她的丫头金妮怎会突然闯进房来?
  “童爷,”金妮将身子在门框上一靠:“用不着伤脑筋,如果你想找回客栈老板娘,我可以领你前去。”
  “刚才你在门外偷听?”
  “不错。”
  “她在什么地方?”
  “跟我走就知道了,何必多问呢?”
  “好,带路!”
  黑插着十二把飞刀的皮质刀囊放在枕头旁边,童鳌伸手取过来,朝腰间一系;又从枕头下面摸出那支快慢机,顺手朝右边腰部一一插,然后便随在金妮身后一同下楼。
  楼下饭厅灯火辉煌,小白狼和他的弟兄们分据四张桌子,兴高彩烈的正在猜拳行令。童鳌打从饭厅经过时,会招致不少道目光加以注视。但是童鳌不作理会,跟随金妮在大门外上马,直接驶往镇北。
  靛青色的天空中繁星点点,到达郊外,更感幽静。
  金妮骑在马背上一个劲的朝前奔驰,既不说话,也不回头,目标指向一座怪石嵯峨的山岗。
  这丫头在耍什么花样?
  童鳌以同样速度纵马相随,心里透着怀疑,但他并不在乎,只是暗中早已提高警觉。
  他不仅注意前面的金妮,还要顾及前后左右,以防随时发生料想不到的转变。
  距离山岗愈来愈近,童鳌开始细细的打量。
  可能是土质关系,那座山岗寸草不生,显得光秃秃的,再加上到处荒冢累累,是以在黑夜笼罩下显得格外阴森、荒凉。
  童鳌打量半天,一点可疑的景象也没发现。而金妮却在山麓前翻身下马。
  “到了?”童鳌随着勒住马缰。
  “嗯,跟我上来。”
  童鳌翻身下了马背,跟在金妮身后往上走。
  现在他更需要怀着十二万分的谨慎,山岗上的荒冢和怪石像星罗棋布,很容易被人利用掩藏,躲在后面瞅机会施放冷枪。
  不论多么紧张的局面,童鳌都会保持着极度的冷静。遇事冷静可以占很多便宜,但是应有的准备不能少,童鳌情不由己的,那只右手已经渐渐近右边腰际。
  只要遇有警兆,童鳌能在十分之一秒时间内拔枪在手,子弹出膛。这个速度是非常迅速的,一般人纵然早已握枪在手,常会来不及扣动扳机,便被童鳌的子弹击中,以往有过很多次这样的例子。
  这是童鳌值得骄傲的地方,不仅快,而且准。
  将要到达山岗顶端时,金妮缓缓的停下了步子。
  “大娘,客人我已请到了。”金妮的目光并末注定某一方向,或者某一个目标,好像是对空呼唤。
  童鳌立将目光投向二十公尺远近的一座岩石,他已发觉岩石后面有了动静。
  果然,岩石后面闪出来孙大娘魁梧的身躯,银妮紧紧随在身后。
  红袄、头花、珍链,脸上脂粉又浓又厚,她还是将自己打扮得像个花鸡蛋。
  金妮立刻抢上前去,和银妮并排而立。
  童鳌的目光只朝孙大娘略为一扫,便又盯向金妮。
  “童朋友,”孙大娘接了话岔:“不要生气,这是我的意思,客栈被一批士匪占据了,不便讲话,所以请你到这里来和我碰面。”
  “有话改日再谈,现在我要去查老板娘的下落。”童鳌准备转身离去。
  “慢着,”孙大娘脸上露着微笑:“童朋友用不着再去四处找寻,如果你我的相处融治的话,我会说出她的下落,甚至让你带回去。”
  “听口风,她的失踪好像是你造成的?”
  “不错!”
  “你将她藏在那里?”
  “你想我会轻易的告诉你吗?”
  “孙大娘,”童鳌的表情渐渐转变严肃:“你应该考虑到这件事的后果,等我发起蛮来,不怕你不直话直说。”
  “我认为你现在还不致于动蛮。”
  “那是你大胆的估计,很危险!”
  “我却认为我估计得很正确,因为马寡妇的生命握在我的手里,你不会不懂得投鼠忌器。”
  “你在威胁我?”童鳌的两眼直冒精光。
  “‘威胁’这两个字不大好听,只能说用这种办法,来促成我俩谈成一件事情。”
  童鳌手上的肌肉在渐渐活跃,无论拔枪拔刀,都能在瞬息之间将对面站立的三个女人放倒。但是理智告诉他,不能这样做。
  孙大娘料得很准,他必须预虑到马寡妇的安全。
  童鳌也曾这样想,放倒了孙大娘和金、银二妮,再去找寻马寡妇。但那究竟是一种冒险,万一孙大娘死了,或者受伤后强到底,而坚不吐露马寡妇被她藏在那里,岂不是僵了!
  “童朋友,”孙大娘脸上露着得意之色:“不用多作犹豫,你只有迁就我这一条路好走。”
  “说吧,”童鳌显得有点颓丧:“你究竟要跟我谈判什么事情。”
  “实际上不能称为‘谈判’,应该说请你去帮我完成一件事情。”
  “用不着玩味措词,反正都是一样。”
  “你去帮我宰掉一个人!”孙大娘目露杀气。
  “谁?”
  “小白狼!”
  “你们之间有仇?”
  “没有。”
  “有恨?或者其他解不开的‘梁子’?”
  “都没有,但我必须杀死他!”
  “究竟为什么?”
  “你、我、他以及许多赶来黑虎沟的江湖上朋友,目标是完全一样的。而且有我和小白狼掌握了最重要的一点,如果小白狼一死,就只有我才有资格坐享其成。”孙大娘脸上又露出了微笑:“当然,到了那时,一定少不了你应得的一份。”
  “既然要杀小白狼,你为什么不自己动手?”
  “我没有把握,小白狼不是随便就能被人放倒的。”
  “你又怎能轻易相信我呢?”
  “只要你愿意,你就一定能够胜任。以你拔枪之快,飞刀之准,我敢保证杀死小白狼易如反掌。”
  “可惜你找错对象了,我不是见钱眼开的枪手。”
  “为了马寡妇,权充一次,又有何妨。”
  童鳌笑了,笑得非常含蓄。
  “你笑什么?”孙大娘问。
  “我笑你将事情完全衡量错误。”童鳌说:“如果你真的抓中了我的要点,也许我会在不得已情形下受你支使。而我只不过来到黑虎沟第三、四天而已,高升客栈的老板娘和我非亲非故;难道你不嫌你手中的人质,在我心目中的份量太轻微了吗?”
  “……”孙大娘楞住。
  “我说的是真话,不过请你放心,我不会计较这件事情,更不会将你的用心在小白狼面前透露。孙大娘,再见了。”童鳌双拳当胸一抱,返身离去。
  孙大娘的脸上虽然涂了很厚的脂粉,但是仍然气得一阵青,一阵白。金、银二妮想拔枪,但被孙大娘很快的暗中阻止。
  童鳌在她在心目中的份量要比小白狼更重,必须考虑偷袭不成的后果。只好眼看童鳌翻身上马,扬长而去。
  “难道我真的将事情完全衡量错了?”
  孙大娘已经开始不信任自己,反复思忖,难以获得结论。
  夜色茫茫,眼界内现已见不到童鳌的影子。
  “大娘,”金妮愁眉不展:“画虎不成反类犬,这一下马寡妇反而成为我们的累赘了。”
  “干脆,放掉她。”银妮在旁插口。
  “擒虎容易纵虎难,如果马寡妇在神拳鲁斌面前道出被掳经过,那他还会让我们在黑虎沟再待下去呀!”
  “既然不能放,那就杀掉她!”
  “你这丫头专出馊主意,”孙大娘面带薄叱:“童鳌已经知道了马寡妇落在我们手里,如果将她杀死,纰漏岂不漏得更大!”
  “放不能放,杀不能杀,那该怎么斋?”银妮将嘴嘟得老高。
  “一时之间、也拿不定主意,”孙大娘站起身来:“怪只怪我估计错误,没想到童鳌对马寡妇这样漠不关心。”
  “大娘,”金妮说:“事情既已演变到这种地步,懊悔是没有用的。我们看看马寡妇去,别让老虎给拖走了,到时我们更没有办法收场。”
  “好快去看看。”
  山岗南面有一片峭壁,面积不大,形势也谈不上险恶。峭壁右首有一口山洞,相传若千年前,这座山岗上经常有老虎出没,这口山洞很可能就是老虎窝,故而取名老虎洞。孙大娘将马寡妇掳来以为人质,就是暂时隐藏在这个地方。
  孙大娘在先,金、银二妮紧随身后,很快来前了老虎洞口。
  洞内光线很暗,马寡妇又是被孙大娘藏在最深处,是以人在洞外根本看不清里面的情况。
  “马寡妇……”孙大娘没有立刻进洞,站在旁边低声呼唤。
  没有回应。
  金、银二妮性急的绕到孙大娘前面,每人擦亮了一根火柴。
  老虎洞并不算很深,火柴光可以照到洞底,但是洞内已经没有了马寡妇的影子。
  孙大娘像被抽了一鞭子,弯腰钻了进去。
  这口洞的高度,只能容人弯身而入。
  金、银二妮紧随身后,不断的擦亮火柴,好让孙大娘查看现场情形。
  马寡妇被押进山洞时,曾被金、银二妮用一条绳索,将她混身上下捆个结实,嘴巴也被一条宽布带扎住。如今那根绳索和宽布带都被扔在地上,而没有了马寡妇。
  孙大娘面孔绷得紧吞吞,像泥塑木雕般的站在那里,动也不动。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孙大娘自感这个觔斗栽得不小。
  “大娘,你看……”银妮在地上发现了一张字条,立刻递给孙大娘。
  那是一张普通信纸,上面用黑笔写了十个大字:“要找马寡妇,请来娘娘庙。”下面没有落款。
  孙大娘看后,气得双手不停的发抖。
  “大娘,”金妮也气得柳眉倒竖:“这是谁抄了我们的后路?”
  “废话!现在大娘怎会知道?”银妮白了金妮一眼。
  就在此时,洞外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
  孙大娘首先发觉,急忙转过身来。
  一条黑影静静的站在洞口,外面光线虽很黑暗,但是还能从轮廓上,看出来竟是去而复返的童鳌。
  现在孙大娘豁然而悟。刚才童鳌所表现的漠不关心只是一种做作,而在暗地跟踪至此。
  这是一手漂亮的“回马枪”,竟连孙大娘这样的老江湖,事先也没有想到。
  孙大娘看透了今晩的事情无法善了,毫不犹豫的拔枪就射。
  砰!砰!砰!
  黑暗中吐出三道火苗,而就在这千钧一发时,洞门口失去了童鳌的影子。
  孙大娘准备扣动第四下扳机时突然楞住,她一向自认枪法如神,在这样近距离内,竟连童鳌的衣角也没碰到。
  “孙大娘,”洞外传来童鳌的声音:“如果你愿意浪费子弹的话,你可以继续开枪,等到你身上带的子弹打光了,我可以来个‘瓮中捉鳖’。”
  孙大娘猛的一个机伶,这是一口死洞,只要童鳌堵住洞口,纵然大罗神仙,在这种形势下也没有办法冲得出去。
  “姓童的,告诉你一件事,恐怕你未必相信。”孙大娘对着洞口大声叫呼。
  “说说看?”
  “刚才我在山岗上跟你谈判时,有人趁机将马寡妇掳走啦!”
  “我相信,因为我已看清楚了洞内没有她的影子,以及你们慌张的情形。”
  “那倒好谈了,人在娘娘庙,你自己去找。”
  “没有那么简单,既然这个祸是你闯出来的,你就要对我有个切实交代。”
  “你要怎样?”孙大娘在发怒。
  “你去娘娘庙将她找回。”
  “如果我不答应呢?”
  “恐怕你永远无法离开这口山洞。”
  “姓童的,”金妮突然大声喊话:“你仗着堵住洞口要胁我们,这算那门子英雄好汉?有种的放我们出去,让我们做一次彻底了断。”
  “我并没有堵住洞门,你尽管出来。”
  “想得倒好,让我们出来,做你枪下的活靶,是吗?”
  “我保证不开枪。”
  “好,这话可是你说的。”金婉转过身来压低声调:“大娘,我和银妮出去试试,暂时你千万别动。”
  “我替你们掠阵,小心点。”
  刷!刷!金、银二妮同时从腰边各抽一把尺半长的利刃,纵身出了洞口。
  果然没有遭遇到任何暗算,童鳌静静的站立右侧八尺远近,空着一双手,悠闲的好像是在这里游山玩水。
  金、银二妮认为这是不可多得的机会,互相一打眼色,分为左右,合力朝童鳌猛扑过去。
  刷!刷!刷!……
  刀来劲风,划出片片银弧,一出手就是异常凶猛的攻击。
  童鳌仍旧空着双手,凭他目光的锐利和动作的敏捷,在刀光下忽闪忽躲,忽左忽右,一点也不慌张。
  一阵狂猛攻击下来,毫未收效,金、银二妮不由自主的开始心头发寒。
  她们本来就不敢轻视童鳌,可没料到空手入白刃的功夫,竟有这样深的火候。
  银妮正想撤招换势时,耳膜中听到了一声暴喝。
  那声音是发自童鳌的喉咙,声到、腿到,只听银妮“哎呀”一声,利刃从她掌中脱手而飞,铛啷啷一声摔落断岩。
  童鳌的这一记飞腿迅、猛、狠,正好踢中银妮的左腕,痛彻心肺,用左手托住他,蹲在地上一个劲的哀嚎。
  金妮想找便宜,趁着这个节骨眼上,刷的一刀,就想割掉童鳌的大腿。
  童鳌急忙撤让,当金妮重又挥刀猛扑时,不料童鳌出手如电,一把扣住了她的握刀右腕。
  在金妮的感受上,右腕不像是被人的手掌扣住,倒像锁了一道钢箍,而且愈锁愈紧,痛得她额角上,冒出了一颗颗豆大的冷汗。
  但是她还不肯松掉刀柄,而被童鳌一把夺下,抖手扔得不知去向。
  金妮比较泼辣,仍想挣扎,童鳌挥掌拍下,斩得她一个觔斗摔出七尺。
  这一掌斩中了她颈项大动脉部位,那是要害,幸亏童鳌并未施出全力,否则谁也挨不起这一掌,定会当场了帐。而金妮只是被斩得爬不起来,似乎已经陷入了半昏迷状态。
  孙大娘的影子在洞门口一闪,她想朝外冲。刷,刷,刷!一连三把飞刀,将她逼得登登登倒退回去。
  洞内如有灯光,一定可以看清孙大娘眼前的窘相。
  童鳌闪电出手的三把飞刀,刀刀不落空,头一刀掷落了孙大娘鬓间的大红花;后面两把更像长了眼睛,钻进了孙大娘耳朵上戴的那付金质大耳环。现在耳环已经不见了,孙大娘的耳垂肉却在流着滴滴鲜血。
  “姓童的,我跟你拼了!”
  随着孙大娘的叫声,弹花不停的朝外窜,可就是不见她冲出洞口。
  这种盲目射击除了聊以泄恨之外,根本发生不了任何实际作用。
  一阵冲动过后,孙大娘终于醒悟了她的愚蠢,而又自动停止射击。
  “孙大娘,”童鳌的声音很平静:“你并没有真的准备跟我拼命,真准备拼命的人,应该早已冲出洞口。”
  “你在用话激我!”孙大娘的嗓门很大,但在发颤。
  “孙大娘,现在不是你逞强的时候,我看你还是带金、银二妮去一趟娘娘庙,将高升客栈的老板娘找回来。”
  “我不去。”
  “给你一盅茶时间让你考虑,如你执迷不悟,附近有的是干柴枯枝,只要架在洞口,点火一烧,那就够你瞧的了。”
  “你敢!”
  “敢不敢,你可以拭目以待。”
  小风刮得呼呼作响,银妮手腕处的伤痛已经消除了,现正蹲在金妮身旁,帮助她从半昏迷中悠悠醒转。
  洞内传出脚步声,很缓慢,终于见到孙大娘神色沮丧的走了出来。
  她经不起童鳌的威胁,现在还不到半盅茶时间,她就乖乖的竖起了白旗。
  她已完全失去了原有的光彩,头上乌云蓬乱,鬓间的大红花早就没有了,耳垂还在滴血!
  她现在的模样倒像花鸡蛋!摔破了的花鸡蛋。
  银妮架着金妮的臂膀,一跛一拐的来到跟前。
  孙大娘目光中带着怨毒,狠狠的瞅着童鳌:“姓童的,今天咱们这个‘梁子’结深了,往后日子长得很,咱们走着瞧。”
  “悉听尊便。”
  很多人都喜欢在吃瘪时说说狠话,孙大娘是其中的一个。
  孙大娘走到高处略一辨识方向,然后领着金、银二妮走下山岗,上马后直奔南郊。
  她们一面奔驰一面不时回头观看,童鳌始终和她们保持着十丈左右的距离,跟在后面加以监视。
  在黄河南岸,提起母夜叉孙大娘,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而眼前却像斗败了公鸡,在童鳌的监视下,一点也不敢再打糊涂主意。
  经过一阵奔驰,娘娘庙已在黑暗笼罩下渐渐出现。
  孙大娘立刻勒住缰绳,面色凝重的望着金妮:“你的伤势还碍不碍事?”
  “不要紧,只是头部还有一点点发晕而已。”
  “你呢?”孙大娘将目光移向银妮。
  “我更没有关系,”银妮抖了抖她的右腕:“现在已经完全不痛了。”
  “特别提醒你们一声,”孙大娘的面容很庄重:“这位隐在暗中趁火打劫的朋友,眼前我还猜不出来是谁,但据我推想,他将我们诱来娘娘庙,一定是怀有某项阴谋。”
  “那是必然的。”
  “所以我们要怀着万分小心,我的意思是,由你们两人先行进去试探,我在外面替你们担任警戒。”孙大娘说,“如果一同进入的话,再发生刚才山洞类似的情形,岂不糟了!”
  “可是,我们现在已经没有武器了。”金妮将脸拉得很长。
  “抽腿肚子上的匕首应付,手枪只有一把,我在外面会随时接应。”
  “好,就这样。”
  孙大娘抖动缰绳,带领着金、银二妮,一口气驰到娘娘庙门口。
  她们下马后回头一看,就在这短暂时间内,原野中已经失去了童鳌的影子。但是孙大娘丝毫不敢存侥幸的想法,她认为童鳌一定仍在暗中监视,绝对不会就此离去。
  金、银二妮正在打量娘娘庙,最值得奇怪的,这座破庙的大殿内,竟有昏沉沉的灯光透出。孙大娘娘也轮动着两道精觉的眼神,扫视附近一带有无可疑动静。
  刷!刷!金、银二妮手朝肚子部份一探,各自抽出了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孙大娘也从腰边拔出了她的快慢机,将子弹上了红膛。
  “大娘,”金妮凑在面前,将声音压得极低:“除了那盏灯亮,庙里连半个鬼影子也没有出现。”
  “一定藏起来了,不会让你轻易看到的,你要特别小心。”
  “马寡妇会不会被藏在里面?”银妮插嘴。
  “那要进去以后才能知道,”孙大娘有点紧张:“现在你们就开始行动。”
  “是。”
  金、银二妮弯腰蹑足,一左一右来到庙门口,探出半片脸朝里面张望。
  那盏油灯果然放在大殿的供桌上面,灯光映耀下,她们还立刻发现了马寡妇。她竟被绑在一尊神像的怀里,头发散乱,两眼失神;另一条宽布带仍旧那住了她的嘴部,没有办法出声。
  她比在山洞内还要绑得结实,而且是立在那里,模样儿十分可怜。
  金、银二妮不敢冒然进庙,回手一招,孙大娘立刻赶到跟前。
  “大娘,”金妮低声说:“将马寡妇交还姓童的就没事了,请你就在这里替我掩护,我和银妮去将她从神像怀里解下来。”
  “慢着,”孙大娘的两只眼珠子骨碌碌乱转:“这明明是以马寡妇为饵,来引诱我们上当。”
  “可是,大殿里面没有一个人,我想纵然是上当,也不一定会严重到什么程度。”
  “不一定,有时现场上没有人,要比安排有人还要来得可怕。”
  “大娘,马寡妇就在我们的面前我们还能顾虑那么多吗?”
  “好罢,你跟银妮一同进去,我的枪会替你们严密的防备四周。”
  金、银二妮互相施了一个眼色,闪身进了庙门。
  在神像怀里的马寡妇见有人到来,心中曾掠过一阵惊喜,但当看清金、银二妮的面目时,一团希望又化成泡影。
  金、银二妮握紧了掌中的匕首,弓身蹑足,一面轮动眼神四下扫视,一面渐渐的逼向供台。
  大殿内没有任何异状,但是她们不得不怀着万分的小心。
  她们还想不明白,将马寡妇从山洞到这里来的人究竟是谁?目的何在?
  难道在黑虎沟遇到了过去的仇人,而以马寡妇为饵,将她们诱到这里来了结旧帐?
  两个丫头心里像十五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始终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她们终于来到供台前站定。
  由于这段时间内没有任何可疑情况出现,她们的警戒心已经渐渐开始松懈,身子一纵,跃上供台。
  现在她们跟马寡妇之间的距离已经很近,只要再跨前一步,伸手便可触到马寡妇的身子。
  可惜她们已将注意力完全集中在马寡妇身上了,没有注意神像后面的墙壁上有个桂圆的小洞,洞内正闪动着一道骨碌碌的眼神,似在窥探她们的一切动静。
  金、银二妮互相以眼色示意,正欲动手解开马寡妇身上的绳索时,庙墙破洞处突然吹来一阵风,吹灭供桌上的油灯。
  大殿内突然黑暗的伸手难辨五指,黑暗中传出了金、银二妮的连声惨叫。
  孙大娘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手指虽已搭在了扳机上面,但是看不见目标,又恐误伤她的两个丫头,是以不敢随便扣放。
  黑暗中冲出了金、银二妮的影子,她俩步履踉跄,人也显得软绵无力,勉强冲到门外,双双摔倒孙大娘面前。
  “大娘……”金妮仰起脸来,她和银妮二人满脸都是豆大的冷汗。
  孙大娘急忙下身子细瞧,慌乱间竟然看不出她的两个丫头伤在那里?
  正当孙大娘张慌失措时,一只手掌轻轻的拍了她的肩头。孙大娘回头一看,竟是童鳌。
  孙大娘是老江湖,当然看得出现在的童鳌已经对她毫无敌意。
  “她们中了毒器,伤在前胸,”童鳌说:“你应该尽速带她们离开此地疗伤。”
  “马寡妇还绑在神像怀里……”孙大娘指着大殿门里。
  “我知道。从现在开始,这里的事情由我处理。”
  孙大娘点了点头,慌忙架起金、银二妮。现场由童鳌代为戒护,预防随时可能遭到的伏袭。
  大殿内变得死气沉沉,昏暗得仍旧难以辨物。
  孙大娘已将金、银二妮扶上马背,回头望了望童鳌一眼,然后纵马如飞,落荒而去。
  赔了夫人又折兵——孙大娘满想以马寡妇威胁童鳌,将她的劲敌小白狼除去,结果一败涂地,反而伤了她倚为肱股的金、银二妮。
  童鳌探手抽出插在腰间的那把快慢机,左手又扣好了两把飞刀,然后才踏着谨慎的步子进入大殿。
  平常情况下:童鳌很少先将佩枪拔出,但他认为今晚情况不同,谁也料不准大殿内还有什么厉害的埋伏?
  大殿内仍一片漆照,童鳌先使身子贴住一面庙墙,然后运足目力,回下查看。
  里面没有灯光,外间没有月光,大殿内能见度实在太低了。童鳌又不敢轻其擦亮火柴,那样会使自己暴露在敌人的眼内。
  现在他看不清楚殿内的任何景物,只能辨识出供桌和神像大约的位置。
  他很明白,现在他已处身在最危险的境地,随时都有遭受暗算的可能,就像金、银二妮一样。
  他不敢仍照金、银二妮的路线走近供台,故意绕向左侧,轻的一步一步的朝前试探。
  在这种情况下,正是需要充份利用听觉的时候。童鳌刚刚朝前走了两步,“咔”的一声轻响,隐隐约约的传进了他的耳膜。
  那声音轻微极了,而且还隔了神像背后的一道墙。
  换了别人一定无法查觉;童鳌不但听到了,而且还能辨识出那是拉动手枪扳机的声音。
  砰!砰!砰……
  几乎就在童鳌发觉有警的同一时间,枪声带着弹花,从他头顶上空疾掠而过。幸而童鳌已在同一时间内将身子卧倒,如果动作稍为慢上那么一点点,童鳌已经遭遇到了不堪设想的后果。
  霎时之间,枪声竟又停止了。
  童鳌伏在地上,冷静的判断枪弹射出方向,很快认定了神像背后的墙那边藏着有人,于是急忙退到大殿外面。
  他想从一扇断墙绕过去,绕到后面禅房。而就在这个时候,娘娘庙的最后面窜出了一匹健马,摔开四蹄,飞一般的朝荒野中驰去。
  砰!砰!
  童鳌射了两枪后立刻停住,因为马儿太快,等他开枪时,已经奔出了有效射程。他又不能上马一路紧追,因为马寡妇还在大殿里面,惟恐中了对方的“调虎离山”之计,是以顿感进退两难。
  马儿从黑暗中冲出的一刹那,依稀尚可看出背上载着一男一女。女的不像马寡妇;男的倒很像鬼影子唐森。
  童鳌想了片刻,决定救人要紧,于是重又进入大殿。
  他不认为除了已经逃去的一男一女之外,这座破庙内还会另有埋伏,故而胆大的擦了一根火柴将供桌上的油灯燃着。
  马寡妇仍旧被绑在神像怀里,看见童鳌显得很激动,手脚虽然不能动,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珍珠,一颗一颗往下直流。
  童鳌跳上供台,以最快迅速将她混身上下的绳索解开。双手一抄,像捧元宝似的将她抱落地面。
  “童爷……”马寡妇颤抖着声调,她将童鳌看成了是她大难后所遇到的唯一的亲人,再也顾不得女性应有的矜持了,而将她的娇躯一下扑进童鳌怀中,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这一下,童鳌还真的不知道如何是好?就这样让她在怀里吧,未免有点那个!如果将她推开,又怕伤了她的自尊。
  “童爷,”马寡妇带着哭声说:“我这条命是你救的,今生今世,不知怎样报答你才好……”
  “快别这样说,”童鳌将她身子轻轻扳开:“这件祸事也是因我而起,孙大娘想利用我,故而将你掳来作为要胁,反过来说:如果她不想利用我,这件事情不是就不会发生了嘛!”
  “孙大娘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念头呢?”
  “她认为你在我心理的份量很重,所以……”
  马寡妇的眼泪止住了,深深的叹了一口气:“童爷,不管你心里头有没有我这个苦命的人,只要有人认为这样,在我心里头也就感到十分的满足了。”
  童鳌淡淡的笑了笑,他看得出,马寡妇隐藏在内心的感情,此刻已经全部融化了。
  “噢!童爷,”马寡妇脸上带着愕然:“既然是孙大娘想拿我来要胁童爷,怎会又有人从孙大娘手中,将我转掳到这座娘娘庙里来呢?”
  “我也正想问你这件事情,究竟是什么人将你从山洞掳到这里?”
  “一男一女,男的个子很矮,人也很痩,长得像个猴子,他那面貌好像我在镇上见过,可就一时想不起来。”
  “我知道,一定是鬼影子唐森。”
  “鬼影子唐森?”马寡妇感觉这个名字很奇怪。
  “嗯,也是一个赶来黑虎沟凑热闹的江湖人物。”童鳌问:“还有另一个女的呢?”
  “那是一张陌生面孔,皮肤蜡黄,表情冰冷,一看就知是一个很阴狠的女人。”
  “奇怪,这个女人会是谁呢……”童鳌将眉头皱得很紧,似在拼命思索这个问题。
  “童爷,会不会是孙大娘的一伙?”
  “不会,孙大娘手下的金、银二妮,已经伤住了他们的安排之下,怎会是一伙?”
  “既然不是一伙,那他们将我转掳到这里来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童鳌的眼神动了动:“刚才我还不太明白,现在想通了,他们将你转掳到这里来的目的和孙大娘一样——”
  “也是因为你?”
  “嗯,不同的是,孙大娘只是想利用我,而他们却想将我置之死地。”
  “为什么?”马寡妇大了惊诧的眼神。
  “什么原因我还不太清楚。但是我能肯定的认为,击伤金、银二妮的安排,本来是对付我的,他们没料到会有替死鬼。还有,当我一进大殿时,他们就以手枪连珠射击,这都充份证明他们的正对象是我。”
  “童爷,”马寡妇不胜娇柔:“你到黑虎沟来的目的,究竟是为了什么嘛?”
  “你最好不要过问这些。”
  “以前我还不太担心,可是现在……”马寡妇红着脸蛋:“不知道为了什么,我将你的安全,看得比我的生命还重要。”
  大殿外面突然传来婉儿的声音:“嘻!好肉麻,这种话也不怕人家听了去,会引为笑话!”
  马寡妇像做贼似的急忙躲到一旁,红着脸,将头垂得更低。
  婉儿领头踏进殿门,手里拿着马鞭子,脸色也不好看;在她身后跟着八名自卫队员,个个身背火铳。
  “姑娘,”童鳌面带笑容:“你又出来巡逻啦?”
  “难道不应该吗?”婉儿的表情似怨还嗔:“我的两名自卫队员被杀,小白狼的两名手下被活活毒死,到现在一点头绪都没有,我还能待在家里享福呀?”
  “我是说,你怎巡到这里来的呢?”
  “这里的枪声比大砲还要响,我又不是聋子。”
  “我不妨提供姑娘一点线索!”童鳌说:“孙大娘不仅要对黑虎沟不利,而旦还想刺杀小白狼。鬼影子唐森和一个不知名的女人狼狈为奸,也要在黑虎沟掀起漫天风雨,这些人你要特别注意。”
  “谢啦!”婉儿给了他一个大白眼。
  今天早晨,婉儿也会对童鳌说过一声“谢啦”,但和现在所说的味道完全不同,神色态度更是判若两个人。
  童鳌走到马寡妇跟前:“走,我送你回去。”
  婉儿的两颗眼珠定了神,一直盯着童鳌和马寡妇的背影,看着他们一同上马,看着他们离去,直到他们的影子在黑暗中完全消失。
  马鞭凌空一挥,叭的一声脆响,这仍不足以消去婉儿心中酸溜溜的滋味,又不知不觉的用脚朝地上猛跺一下,这才率领她的自卫队离开娘娘庙,掀动一溜尘烟,直奔正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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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夜的荒野中出现了一匹马。
  马坐着两个人——毒娘子白玉棠和鬼影子唐森。他们将速度渐渐放慢,终于在一条小溪流旁边停住。
  毒娘子白玉棠身下了马鞍,其实等于从马背上凌落地面。这一阵在马背上所受的颠簸之苦,已经使她感到劳累不堪。
  鬼影子唐森还是猴子样的灵活,身腰一拧,跳下马背。
  这里的风很大,但也更静,静得就像已与人世隔绝。
  白玉棠走到小溪边坐定,将她疲惫的身子尽量靠在一块石头上面,轮动眼神,仍在打量四周的景象。
  “唐森,”她目光射过来:“这是什么地方?”
  “一条不知名的狭谷,”唐森踱到她的左侧蹲下:“距离娘娘庙大约二十里。”
  “姓童的小子不会追来吧?他不能不顾虑大殿内的马寡妇。”
  白玉棠苦笑了笑:“真没想到,诱杀童鳌不成,反而连临时老窝也待不下去了,实在使人气恼。”
  “毒娘子,不是我批评你的计策失算,我们如果直接针对童鳌,而不在孙大娘手中转上那么一个弯,也许我们已经将姓童的解决了。”
  “我本来的主张就是见机行事,既然碰上孙大娘准备以马寡妇胁制姓童的,何不趁此机会利用一下嘛!”白玉棠叹了一口气:“可能是姓童的命不该绝,如果不是孙大娘的那两个丫头成了替死鬼,而由童鳌直接冲进来抢救马寡妇,难道说装在喷筒里的毒针,还会射不中他不成。”
  “事情既已过去了,后悔也没用。再想法子应付以后的局面才是道理。”
  “我现在心绪很乱,想不出什么其他的法。”
  唐森屈着手指,口里念念有词的一算:“咦,明天可不就是鲁斌答应小白狼限期的最后一天嘛!”
  “你是指击毙张志、李昆的那档子事情呀?”
  “当然。”
  “这是我们最大的指望,”白玉棠面露一丝欣喜:“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任何人看破这是我所耍的一手把戏。”
  “可是我有点怀疑姓童的,”唐森说:“也许他早已看穿了有人躲在暗中故意挑起黑虎沟和小白狼之间的纷争。”
  “唐森,我们现在退一步想,如果姓童的真的看透我们的计划,你认为他会怎样?”
  “这很难说,要看他到黑虎沟来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才能判断出他会采取怎样的措施。可是到眼前为止,我还是摸不透他的真正意向。”
  “如怀着和我们同样目的呢?”
  “他会闷不吭声,来个坐山观虎斗;反之,他为了消弥纷争,会将这件秘密揭破。”
  “我看属于前者的可能性较大。否则黑虎沟和小白狼两方面不会剑拔弩张,摆出了一副要摊牌样子。”
  “那也要等到明天才能看到真正结果,一夜之间,常常会发生很大变化的。”
  白玉棠的神色突然变了,偷偷从腰边摸出两把隈了毒的飞刀,目光似冷电,投向斜对面的一片草丛。
  “怎么回事?”唐森探手握住了腰边的枪柄。
  “草丛中有个影子蠕动,好像是人。”
  “你待在这里别动,让我偷偷绕过去,千万不要将他惊走。”
  “好,小心点。”
  唐森不敢突然展开行动,先将身子慢慢的倒退,然后从阴暗处绕向斜对面的目标。
  白玉棠聚精会神,替他监视着附近的一切动静,两眼更是逼视着那片草丛,眨也不眨。
  唐森瘦小的影子在黑暗笼罩下忽起忽落,很快在那片草丛周围绕了一遍。荒草长得并不十分浓密,高度最多不会长过人的腰部,在近距离内查看应该不会发生疏漏。但是唐森一连绕了三圈,却没发现里面藏着有人。
  他的戒心开始减低了,站直身子,朝白玉棠坐的方向伸手摇了摇。
  白玉棠立刻站了起来,也以手式回答。她的戒心也渐渐的消失,疑心刚才眼睛发花;这是疲倦过度时常有的现象。
  她想绕过小溪和唐森会合,就在刚想抬步的当口,发觉背后有了可疑的动静,顿时打了一个机伶,脚步也跟着停止下来。
  她还能凭直觉断定,背后不远处一定站着有人。
  “后面站的是谁?”她冷静的问,掌中的两把飞刀愈握愈紧,似在等待机会,随时出手。
  “是朋友,毒娘子,否则你早就没有命了!”噪音略带沙唾,但很沉穏。
  白玉棠立刻转过身来,因为她已听出那是“山东向马”秦大彪的声音。“山东向马”是秦大彪的绰号,并不代表他是土匪。
  但他的外型的确像土匪,身材高大魁梧,满脸的络腮胡子;穿了件夹袍明明有钮扣,但他一个也不扣好,而在腰间扎了一根宽布带,敞着胸口,里面也不穿内衣。腰间的宽布带上还插了一柄盒子炮。
  “死鬼!”白玉棠给了他一个大白眼:“我当是谁呢?吓了我一大跳。”
  秦大彪笑着走到跟前。鬼影子唐森也于此时赶回,他和秦大彪站在一起,两人的身材根本不成比例。
  “秦老大,”唐森拍着他的肩膀,他们之间也是旧相识:“刚才是不是你在草窝走动?”
  “不错。”
  唐森伸出大姆指,朝他面前一竖:“好快,白玉棠的两眼盯着,我也立刻赶到搜索,结果还是被你溜到了她的背后。”
  秦大彪哈哈连声大笑,粗犷得更像土匪。
  “你到黑虎沟干么?”白玉棠问。
  “套句文明话:咱们来个心照不宣。”
  “咱们在这里相遇,是巧合呢?还是……”
  “也许是巧合,但事实上我也正在到处找你。”
  “你怎知道我在黑虎沟?”
  “小白狼的两名手下,莫名其妙的被砒霜毒死了,除了你,还有谁?”
  “你说这话真危险,如果我们不是老朋友,你就已经死在我的手下了。”
  “我知道那是你的一向作风——灭口。”秦大彪说:“但是你对我用不着顾忌,我也愿意将自己的小辫子送到你的手里,让你抓牢。”
  “你在黑虎沟做出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了?”
  “你知道两名黑虎沟的自卫队员是谁杀的?”
  白玉棠眼神发亮,望着他。
  “我,”秦大彪的嘭一声拍了一下自己胸脯:“如果不是我自己说出来,谁也不会知道。”
  “你杀死黑虎沟的两名自卫队员干么?”
  “跟你的用心一样,也可以说是配合你的计划。”
  秦大彪很得意:“你玩的这手‘嫁祸江东’瞒得了别人,可瞒不了我秦大彪。”
  “这倒好,”唐森插嘴说:“本来我和毒娘子两人怀着戒心,认为杀死两名自卫队员的人,是我们未来的劲敌哩!想不到竟是老朋友你。”
  “秦大胡子,”白玉棠问:“这次到黑虎沟来,一共带了多少人?”
  “一个也没带,就是俺单枪匹马。”
  “你不嫌人单势孤吗?”
  “刚到黑虎沟时有此想法,现在碰到你跟唐森,我就什么也不顾虑了。”
  “对!”唐森高兴的一拍巴掌:“三个臭皮匠,赛似诸葛亮。只要咱们三人联起心来,得手的希望也就一定更大。”
  “不知毒娘子的意思怎么样?”
  “死鬼!”白玉棠又给了他一个大白眼:“想合伙就合伙,还要试探我干么!”
  “你,”秦大彪说:“你比较会用心机,我是大老粗,成不了大事,以后全听你指挥!”
  白玉棠脸上现出难得有的笑容:“我准备暂时不作新的打算,但看明天神拳鲁斌和小白狼之间如何演变,然后再作定夺。”
  “毒娘子,”唐森忽然插口说:“我可要提醒你一件事情:那批货究竟藏在黑虎沟的什么地方,你心里有没有谱?”
  “一点也不清楚。”
  “糟糕!那我们就失去了一个很好的机会!”唐森将他那张瘦脸拉得好长。
  “什么机会?”白玉棠。
  “孙大娘今晚掳来马寡妇,准备胁制童鳌替她办什么事情,你知道吗?”
  “姓童的和孙大娘在山岗上碰面时,我正背着马寡妇返回娘娘庙途中,而是由你负探听他们之间的详细接触。我虽然看穿孙大娘必会要胁姓童的,却无法晓得孙大娘究竟要姓童的替她做些什么?你怎么反而问我嘛?”
  “现在告诉你,他们之间谈话,我在暗中听得非常清楚,孙大娘要姓童的去替她刺杀小白狼。”
  “噢!”白玉棠动了一下眼皮“这倒真的出平我意料之外。”
  “孙大娘为什么要杀小白狼?”秦大彪问。
  “听孙大娘口气,只有她和小白狼晓得那批货存放地点,如果小白狼一死,别人就无法和她相争了。”
  “你所说的‘失去一次机会’,就是指此而言?”
  “不错,我们应该直接逼迫孙大娘道出真情,而不该只将目标放在姓童的身上。”
  “这件事情应该怪你,”白玉棠带着埋怨的口吻:“你根本没有跟我提起过,否则,说什么我也不会让孙大娘跑掉。”
  “当时我的头脑没有现在这样清楚,所以疏忽过去。”
  “现在还不晩,”秦大彪插口说:“孙大娘虽然跑了,还有小白狼呢?”
  “秦老大,你真傻,”唐森说:“如果我们要有力量制服小白狼,逼他说出货色存放地点,干么还在黑虎沟藏头藏尾的不敢露面呀!”
  秦大彪用手一拍脑门:“这点我倒没有想到!”
  “明天很可能是神拳鲁斌和小白狼牌的日子,”白玉棠说:“为了能够控制全局,最好能够分头办事,你们认为怎样?”
  “分什么头?办什么事?”秦大彪有点楞头楞脑。
  “你去查访孙大娘的下落,发现她时不要立刻采取行动,设法通知我们赶去一同动手。”
  “你怕我制服不了孙大娘?”
  “的确不敢相信,”白玉棠说:“何况孙大娘手下还有两名厉害的丫头,所以不能莽撞行事。”
  “秦老大,”唐森在旁加以附和:“你知道为什么要你去找寻孙大娘吗?”
  “不知道。”
  “因为你们之间,到现在为止还没有结过什么‘梁子’,她不会对你有多大的戒心。可是你不能打草惊蛇,万一她知道了你的企图,再要对付她那就难了。”
  “放心吧!”秦大彪将胸脯拍得叭叭的响:“这点小事要是再办砸了,俺秦大彪溺泡尿也要将自己淹死!”
  “唐森,”白玉棠将目光移动了一下:“明天小白狼和神拳鲁斌之间的演变如何?那就交由你去探了。那是一个一触即发的场面,你要随机应才好。”
  “利害关头,我会特别小心的。”
  白玉棠背着手在场内踱了一圈:“我们马上返回娘娘庙去,仍以那里做我们的联络地点……”
  “毒娘子,”唐森睁大了惊愕的眼神:“你别睡糊涂了,要醒来讲话。”
  “我很清醒。”
  “但是我对你的清醒非常怀疑:清醒的人会离开娘娘庙愈远愈好,你却要回去。”
  “最危险的地方,也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你懂得这个道理吗?”
  唐森神情一怔。
  “姓童的也好,鲁斌的那个宝贝丫头也好,都会认为我们已经远走高飞了,怎会想到我们重又返回娘娘庙呢?”
  “好,”唐森很佩服:“完全听你的。”

  第五章

  浓云笼罩着黑虎沟的上空,象征这是一个阴暗的日子。
  天刚蒙蒙亮,四十名自卫队员便在神拳鲁斌宅院的外面集合,有的身背火铳,有的腰挂大刀,在婉儿率领下一同出发。
  这是神拳鲁斌昨夜所作的决定,今天也许为了张志、李昆事要和小白狼摊牌,这位黑虎沟的长者,不得不对地方上的安宁预作安排。
  四十名自卫队员中拨出三十名维持镇上秩序,另外十名由婉儿率领,以备发生事故时,作为紧急接应。
  镇民门早就知道了今天是一个危险性的日子,家家关店,户户闭门,因此市面更形萧条。
  婉儿在最短时间内,已将三十名自卫队员的勤务安排妥当,并从三十名自卫队员中拨出六名,埋伏在两旁街道的屋顶上面,以防小白狼任意胡为。
  至此,黑虎沟到处都现了杀气腾腾的景气。
  在人数上,小白狼方面占着劣势,但是他们每个人都有一把快慢机;而婉儿的自卫队一共才只有十六支火铳,小白狼在火力上却又占着优势。
  婉儿率领十名自卫队员,浩浩荡荡,现又奔回自己的家门。
  神拳鲁斌已经站在门口等候,这位老个子今天的装束也完全变了:一身短打,绑带扎腿,右边腰际插了一柄盒子炮。精神奕奕的,看起来好像年轻了十岁。
  其实他的心情沉重似铅,如果今天和小白狼闹得不可收拾,则黑虎沟千百户居民的身家性命,便会遭遇到严重的威胁。
  婉儿来到鲁斌面前翻身下马说道:“爹,镇上我已经布置好了,如果真的开了火,不会让小白狼轻易冲来这里。”
  “好!”神拳鲁斌手一挥,跟在婉儿身后的十名自卫队员,立刻跑出四名来守护宅院,另外六名分据前面的街道两旁。看了这种情形,就晓得自卫队员平时已经受过很好的训练。
  神拳鲁斌来到街道,双手朝腰间一叉,凝神观看街道上的动静。
  一条漫长的东西大街,现在呈现着一派冷清,除了偶而看到一两名自卫队员小心的在屋檐下走动外,再也见不到镇民们的影子。
  这本来是一个很热闹的小镇,自从小白狼来到后,现已变得鬼气森森。
  神掌鲁斌也早就看透了这是合不了之局,对付像小白狼那样的一批土匪,最有效的武器就是力量。
  “爹,”婉儿悄悄的来到身后:“我看您老人家还是回房休息吧!这儿的事情由我照顾就够了。”
  神拳鲁斌回过脸来苦苦的一笑:“傻丫头,在这个节骨眼上,你想我能休息下来嘛?”
  泪珠在婉儿眼匪内不停的动,为了小白狼害得年迈的爹爹在此劳心劳力,不由她感到一阵心酸。
  “婉儿,”鲁斌的目光在她脸上扫了几扫:“你哭了?”
  “没有,爹,”婉儿急忙掏出手帕来擦了擦眼晴,破涕为笑:“可能刚才飞进去一粒沙子,现在已经好了。”
  “用不着瞒爹,我知道你是为爹担心。”
  “爹,我恨死小白狼了,都是他带来的灾祸。”
  “爹和你一样的恨他,可是我一直抱着息事宁人态度,希望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如果时间倒退二十年,拼着性命不要,我也会将小白狼轰出黑虎沟。”神拳鲁斌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可是现在我已没有这份豪气,你娘死得太早,你还没有出嫁,万一有个三长两短,那我怎么对得起你呢?”
  “爹,”婉儿偎进鲁斌怀里,“您不要再说下去,女儿心里难受死了!”
  神拳鲁斌轻轻拍着爱女的肩头,不由万分感慨!
  砰!砰!砰!砰!
  嘭!嘭!嘭!
  街心传来手枪和火铳的互轰声音,震撼了这座偏僻的小镇,也震撼了镇上的每一个人心。
  “爹,”婉儿急忙离开鲁斌怀抱:“小白狼已跟我们的人开上火了!”
  “快去看看。”
  父女两人以最快速度翻身上马,留下四名自卫队员仍旧护守宅院,带领着站在街头的六名,像一阵风似的朝街道东段疾驰而去。
  好在枪声现在已经停止,神拳鲁斌和婉儿刚刚驰过一处街道上的小转弯,便远远望见小白狼和瘟神马奎坐在马背上当街而立,他的弟兄们分两排占据了两旁街道的走廊。现在正由瘟神马奎出头,在和自卫队的一名小队长进行交涉。
  父女两人放马一阵疾奔,立刻来到跟前。
  刚才一阵互轰的结果,幸好双方都没有伤亡,否则枪战不会这样快就宣告结束。
  神拳鲁斌的目光像冷电般的逼视在小白狼的脸上:“大当家的,刚才我从枪声中辨识出,是你们先开的火,难道你真的想在黑虎沟掀起一场大风波吗?”
  “我不想在黑虎沟掀起风波,只想达到我的目的,我便带领弟兄远远的离开这里。”小白狼也以冷眼盯住神拳鲁斌,脸孔绷得像块棺材板。
  “但事实上,你们还是先开枪了!”
  “那是被逼如此,你的自卫队员阻止我,不准通过这条大街。”
  “大当家的要去何处?”
  “找你谈判。”
  “好!”鲁斌的神情极为严肃,“现在我已经到了,有话请当面讲。”
  “诗问今天是什么日子?”
  “是你我限期的最后一天。”
  “知道便好谈话,”小白狼阴森森的脸上露出一丝诡笑:“请你叫出来让我见识见识,那位在酒菜中下毒的大人物。”
  “很抱歉,我还没有查出来下毒凶手。”
  小白狼笑了,笑声非常刺耳。突然又将笑脸一沉:“这是敷衍,不是交代。”
  “小白狼,你不要欺人太甚!”婉儿不忍见老父受窘:“不错,答应最迟今天给你交代,是我们黑
  亲口所作的承诺。但是现在还是早晨,只是今天的一个刚开始,你就这样穷凶极恶的前来相逼,我看你的性子未免太急了一点。”
  “听口气,你们还想拖延。”
  “你的话要修正一下,应该说时辰未到。”
  “大哥,”瘟神马奎凑在小白狼身旁低声说:“没想到神拳鲁斌还有这么一个习钻的丫头。我看不必急在一时,先用话扣死她,让她说出最后限期的时辰。”
  瘟神马奎的小声是多余的,由于双方距离太近,声音再低,也会被婉儿听进耳中。
  “以今天午夜为准,”婉儿说:“如果我们再交不出来下毒的凶手,那就……”
  敢情,婉儿还真不知究竟应该怎样答复才好?
  “那就怎样?”小白狼咄咄相逼。
  “大当家的,”神拳鲁斌将话岔了过去:“这种事情用不着逼问小女,如果午夜十二点以前仍旧无法给你交代,老朽情愿自缚双手,任你处置。”
  “说话能算数吗?”小白狼口角衔着诡笑。
  “小白狼,”神拳鲁斌不由动怒:“你太小看我神拳鲁斌了,你不妨在江湖上打听打听,我神拳鲁斌什么时候反悔过曾经所作的承诺。”
  “好!老爷子,冲着你这一句话,我小白狼保证今天午夜以前,不会侵犯黑虎沟一草一木。”
  “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小白狼双拳当胸一拱,然后掉转马头,率领他的喽啰们直奔镇东。
  神拳鲁斌神情木然地坐在马背上面,额角上平添了许多皱纹。
  “爹!”婉儿带着极度的关怀:“您对小白狼所做的承诺,可是真的?”
  “傻孩子,”神拳鲁斌转过脸来:“在这个节骨眼上,我还能随便跟别人开玩笑吗?”
  “爹!”婉儿急得快要掉下眼:“从现在到午夜是一个很短暂时间,我们怎样才能查出下毒人究竟是谁嘛?”
  “……”神拳鲁斌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爹!”婉儿又说“我请求您老人家一件事情,不知能不能答应我?”
  “说说看。”
  “纵然时辰到了交不出凶手,您老人家也不能照你说的,任由小白狼处置。”
  “婉儿,这件事情,爹不能答应你。”
  “为什么?为什么”婉儿真的掉下眼泪。
  “刚才我跟小白狼已经话说‘死’了,如果到时不按照承诺履行岂不永远落人笑柄。”
  “爹,您可想到万一事情发生到最坏地步,叫婉儿以后如何是好呢?”
  “……”神拳鲁斌别转脸去,似在强忍心中悲楚。
  “爹,”婉儿带着哭声:“婉儿命苦,自幼就失去了亲娘,万一您老人家再有个三长两短,那叫婉儿……”
  她再也说不下去,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一颗一颗直往下流。
  神拳鲁斌再度转过脸来时,已可看出面颊上留有泪痕:“婉儿,大丈夫一言九鼎,这是没有办法的事。但愿吉人自有天相,让我们度过这一次难关。”
  “爹,这种说法太抽象了,而且很不可靠,老天爷常常会替恶人造福,反让善良人常陷痛苦的深渊,我不赞成,我不赞成……”
  “现在已经是骑虎难下,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呢?”
  “有!”
  神拳鲁斌立刻用手势阻止:“婉儿,你不说我也明白你心里的意思:到时能够交出凶手最好,否则宁愿跟小白狼展开一场火并,也不能自缚双手上去任由他们发落。对么?”
  婉儿连连点头。
  “这是办不到的事情,为父纵然不为自己的名誉着想,也要顾虑到黑虎沟千百户人家的安全;婉儿,你有没有想想看,万一不幸发生火并,将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呢?”
  “爹,我认为您这种想法不对。”
  “怎么不对?”
  “不能为了顾全地方上的安全,而让小白狼予取予求。他的欲望是没有止境的,得寸进尺,结果还是替地方上带来巨大的灾祸。”
  “话是说得不错,但我只是力求避免,绝不能因我个人轻毁承诺,而替黑虎沟造成不可收拾的动乱。”
  “爹,婉儿还是请您老人家多考虑考虑。”
  “没有什么值得考虑的了,婉儿,你要原谅爹的苦衷!”神拳鲁斌的心意很坚决,说完一抖缰绳,直朝宅院驰去。
  婉儿内心有如刀绞般的难受,思付片刻之后,遂即抖动缰绳,直奔镇东。
  根据神拳鲁斌和小白狼之间的口头约定,午夜之前是不会发生任何动乱的。但是双方仍然剑拔弩张,紧张气氛丝毫没有解除。
  暴风雨来临之前,总是会呈现出奇的平静。眼前的黑虎沟,就是处于这种状态之中。
  婉儿纵马如飞,一口气奔到高升客栈门前,翻身下了马背,直接走进厅堂。
  小白狼不在,瘟神马奎和他的一伙弟兄们,正三三两两的坐在厅内饮茶聊天。婉儿之突然进入,使他们大伙儿都感到非常的意外。
  瘟神马奎机警的立刻站起身来,挡住婉儿的去路:“姑娘,你是不是又来找我们大哥拼命的?”
  婉儿瞪住他,伸手将他推开,推得瘟神马奎一阵踉跄,然后跨步走进了厨房。
  娇生惯养的婉儿,这样对付瘟神马奎已经算是很客气的了,如果不是为了顾全大局,少不得又要狠狠的抽他一顿鞭子。
  马寡妇正在厨房内准备菜饭,一见婉儿进来,也是大感意外:“姑娘,你怎么来了?”
  “我想找童鳌,他在哪里?”
  “童爷天刚变就出去了,不知道他忙些什么?”
  “他有没有交代过,什么时候回来?”
  “没有,一句话也没有留下。”
  “噢!”婉儿很感失望。当她还想问问有关小白狼这方面的情形时,瘟神马奎跟着走了进来。
  这明明是一种监视,婉儿又忍下了立刻走出高升客校门外,上马直奔东郊。
  她想寻找童鳌,但又不知他的下落,于是双腿一夹马腹,使她跨下的胭脂马摔开四蹄,在黑虎沟郊外开始了疯狂的奔驰。
  这是一种发泄。眼前的婉儿心乱如廊,而又怀着一种极大的恐惧,唯恐午夜来临时仍旧交不出下毒的凶手,她会失去相依为命的慈父。
  四野茫茫,究竟下毒者躲在什么地方呢?仍待在黑虎沟?还是已经远走高飞?
  婉儿骑着她心爱的胭脂马,在黑虎沟郊外乱冲乱闯。人们在情急无奈时,常会存有侥幸想法,眼前的婉儿就是如此,她想在闯碰瞎闯中找到下毒凶手,或者能够意外的碰到童鳌。
  连她自己心里也不太明白,在这个紧要的节骨眼上,为什么非要找到童鳌不可!
  婉儿现在太空虚了,空虚的人需要寄托、安慰、依靠……眼前在婉儿的芳心中,似乎只有童鳌能够给她这种需求;也只有能够给她这种需求的人,才能帮助解决今夜的难关。
  能不能无意中发现下毒凶手?会不会突然间碰到童鳌?这是需要依靠运气的。
  可是婉儿的运气并不太好,眼看到了中午,长时间的纵马飞驰,已经累得她混身香汗淋淋,竟连一个鬼影子也没有碰到!
  情急、枯闷、迷失、彷徨!她像大风浪中的一艘帆船,不知何去何从?只好再盲无目的地奔驰!
  奔驰!奔驰!奔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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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白狼踏着缓缓的步子,一步一步走下梯,走到一张特别为他安置的太师椅前,将身子缓缓的坐下。
  瘟神马奎急忙到跟前:“大哥,刚才鲁斌的那个宝贝丫头来过了。大哥在楼上休息,我没敢惊动你。”
  “她到这里来干么?”
  “找童鳌,不知道为了什么。”
  “童鳌呢?”
  “一大早就离开高升客栈了。”
  “有没有派人‘马后跟拖’?”
  “当然有,自从大哥吩咐过,昨天起,我就派‘金丝猴’吕保一直跟在他的后面。”
  “钉出什么结果来了没有?”
  “眼前还谈不上什么结果,但据吕保向我报告,说他昨晚会去一座山岗和孙大娘谈判,又赶去娘娘庙,不知跟什么人发生过一次枪战,好像这些事情都和客栈老板娘马寡妇有关。”
  “这样的报告含含糊糊,没有什么用处。”
  “大哥,跟踪童鳌不是容易事情,吕保不敢跟得太近,以免被他发觉。所以只能探得一个大概,而无法明了真实情形。如果大哥想要知道全盘经过的话,可以将客栈老板娘叫过来,加以追问。”
  “不必小题大做,我想昨夜发生的事情,应该和我们没有直接关系。”
  二楞子端来上好香茗,闷声不响的放在小白狼面前,遂又退下。
  “请大哥指示,”瘟神马奎怀着小心:“今天午夜我们将怎样应付神拳鲁斌?”
  小白狼不慌不忙的饮完一盅热茶,左右看了一眼:“这里不方便讲话,到楼上来,我跟你细谈。”
  “是。大哥。”
  小白狼走在前面,瘟神马奎紧随身后,来到房中,将房门关紧。
  “你认为今夜会出现什局面?”小白狼似在试探疯神马奎的判断能力。
  “大哥,我认为不外乎两种情况,一是神拳鲁斌自缚双手,前来领罪——”
  “第二种呢?”
  “反悔诺言,集中全力来跟我们一拼。”瘟神马奎略为一顿:“不过以神拳鲁斌的为人,第二种可能性似乎较少。”
  “你为什么不考虑第三种可能呢?——我是指鲁斌按时交出下毒凶手。”
  “这种可能性是循乎其微,因为到现在为止,他们连一点线索也没有查到。”
  “但是这种可能性仍归存在,我们不能全然漠视。”
  “是,大哥。”
  “现在我要特别提醒你一点,”小白狼的神态异常郑重:“不管今夜出现什么情况——包括料想不到的在内,都不能动摇我的决定,那就是动手挖出那票货色。”
  “是,大哥。”瘟神马奎的神色也隆之转趋严肃。
  小白狼掏出一张图来,在桌上展开,用手指着上面的一个目标:“这就是货色埋藏的地方,以前是空地,现在已经变成了隆记酒坊。”
  瘟神马奎看了看那张图,又将目光投在小白狼脸上:“大哥已经去勘查过了?”
  “嗯,到达黑虎沟的当晚,我便趁着夜深人静,根据这张图去做过一次仔细的查看。这件事谁都不知道,包括你在内。”
  “十年是一个很长的日子,空地已经变成了隆记酒坊,大哥怎能确定位置没有错误呢?”
  小白狼将桌上的图朝他面前推了推:“图上有一株特别标明的老槐树,你注意到了没有?”
  瘟神马奎又朝那张图瞟了一眼:“注意到了。”
  “十年来一切变得很多,只有那株老槐树没有改变,所以我认定的位置没有错误。”
  “大哥,想起来我就恨,老三那个可恶的东西,我真应该在他身上多补几枪。如果不是他存心背叛我们兄弟,哪里会引起现在这样多的波折!”
  “人死不记仇,算了。如果不是当初我太相信他,让他负责去进行那樁买卖,也就不会有这种事情了。”小白狼叹了一口气:“我已被他整整蒙蔽了十年,想起来的确可恨!”
  “大哥,刚才你那个地方已经爱成了隆记酒坊;既然是酒坊,里面就一定有人。我们又怎能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动手呢?”
  “那是不可能的事情,至少也会惊动酒坊里的工人。”
  “有几个?”
  “三个。”小白狼说:“以我们的力量来说,制服三名工人简直是太容易了,但要记住,千万不能惊动这里的自卫队员。”
  “这我明白,为了安全起出那票货色,应该尽量避免和黑虎沟发生纠纷。”
  “不过仍要做好发生纠纷时应有的准备,这样才不会自乱阵脚。”
  “大哥决定什么时辰动手?”
  “午夜以后,不管神拳鲁斌怎样向我交代。到时也许我会被这件事绊住,临时分不开身来,如果发生这种情形,你就要带领九名能干的兄弟先行出发,也许这样更不会引起黑虎沟方面的疑心。”
  “大哥,如果你留下来单独对付鲁斌,小弟有点放心不下。”
  “你不用顾虑这么多,鲁斌的弱点已经被我抓住了:他既不愿轻易毁掉他在江湖上的名声,又恐惧我们在黑虎沟掀起一场腥风血雨,所以他一定在我面前狠不起来。何况我的身边还有不少弟兄,我想绝对不会有什么凶险场面,你只管放心。”
  “以后我们怎样会合呢?”
  “我会算准时间,主动去隆记酒坊和你会合;如果你很顺利的,在我未到之前起出了那票货色,你也要静静的待在酒坊等我,千万不要轻易回来。”
  “大哥,为什么我不能回来客栈向你交差?”
  “除了鲁斌,还有姓童的、孙大娘以及一些尚未露面的江湖朋友。万一被他们看出了破绽,将会产生许多意想不到的波折。”
  “好,大哥,我听你的。”
  “这张图现在就交给你,根据图上指示的位置动手,我想一定不会发生什么差错。”
  瘟神马奎伸手去接,小白狼突又将图收回。
  “老二,”他的眸子里射出异样光熖:“以往,我们弟兄三人相依为命,但是现在我已丧失了老三,我不能再失去你,你明白吗?”
  “我明白,大哥。”
  “现在你将图拿去。”
  瘟神马奎接图时,不由自主双手发出轻微的震颤。小白狼最后说的话非常值得玩味,是暗示,也是警告,颇令瘟神马奎志忑不安。
  今天午夜过后是个决定性的日子,在混乱复杂的现状下,谁也不敢认定将会演变到怎样的结果?
  小白狼当然也不敢认定,他只有竭尽所能,全力以赴。现在小白狼心中最难忘的,不是黑虎沟的神拳鲁斌,而是摸不透底细的童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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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暮色渐渐笼罩大地,山岗一带虽然还没有完全陷于昏黯,但是老虎洞内已经漆黑的伸手难辨五指。
  孙大娘从怀里掏出来根蜡烛火,擦火燃上,将它插在一条壁缝里面,用来照明。
  曾在黄河两岸叱咤风云的母夜叉孙大娘,现在已经变得狼狈不堪,头花早就不见了,红花夹袄在逃亡时被刺荆划破了好几个大洞。脸上的脂粉斑斑剥剥……
  现在她已不像花鸡蛋,而像小丑。
  昨夜从娘娘庙逃命时慌不择路,糊里糊涂又逃到了这座山岗,可能她也产生了毒娘子白玉棠相同的想法,认为最危险的地方,反而会最为安全。何况金、银二妮毒发伤重,事实上她已没有能力做更好的选择。
  金、银二妮并排躺在山洞的最里面,脸色青中带紫,额角上冒着汗珠,口里并不停的发出呻吟,显示她们正与痛苦在作极力的挣扎。
  孙大娘站在她们面前束手无策,金、银二妮每人胸前的两根毒针虽然已经拔掉了,但是无法遏止毒性的发作,故而感到焦急不堪。
  “毒娘子……白玉棠……”孙大娘咬牙切齿:“我不会放过你的!”
  昨夜取出毒针时,孙大娘就已断定金、银二妮这次伤在毒娘子的手中。
  这儿离黑虎沟镇上不远,但是孙大娘现在成了“黑人”——不能在镇上轻易露面。而黑虎沟百里方圆又无其他镇市,何况纵然有,她也不能放心的离开受伤颇重的两个丫头。
  孙大娘从未遭遇过这样严重的困扰,心里有如油煎般的难受。
  “大娘……”金妮的声音很弱:“我和银妮恐怕是没有救了……请看在我们跟随多年的份上……一定要将毒娘子白玉棠碎尸万段……替我们报仇……”
  “我会的。”泪水在孙大娘眼眶内不停滚动。
  “还有童鳌。如果不是他硬逼我们进入娘娘庙,你俩怎会做了他的挡箭牌!”
  “大娘,至于姓童的,我看算了,我们斗不过他。何况我们也应该退一步想……如果不是我们以马寡妇作为人质……要胁他去刺杀小白狼……可怎会惹上这件不幸的事情呢?”
  “现在不谈论这些,”孙大娘似乎下了果断:“不管冒多大危险,我也要去一趟黑虎沟镇上,买药来替你们祛毒疗伤!”
  就在此时,一个陌生声音从洞外送了进来:
  “那简直愚蠢到了极点,就等于肉包子砸狗——有去无回。孙大娘,我看你还是免了。”
  “外面是谁?”孙大娘伸手握住了腰边的枪柄。
  “秦大彪,江湖朋友送我一个不雅的绰号,叫做‘土匪’,想必孙大娘一定听过。”
  “鬼头鬼脑的躲在外面,究竟怀着什么恶意?”
  “我在洞外,你在洞里;你看不见我,我看得见你。如果我存有恶意,孙大娘,恐怕你现在已没有命了。”
  孙大娘的紧张开始松弛:“既然这样说,那我们应该是朋友,请进吧!”
  洞门外人影一幌,便见秦大彪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这位绰号“土匪”的江湖朋友空着一双手,而且脸上还有笑容,看来的确没有恶意。
  孙大娘眨动两只精光熠熠的眼珠子,朝秦大彪混身上下一扫:“秦朋友是有事特地前来?还是路过此地,恰巧相遇?”
  “真人面前不说假,我是特地前来找寻你们,有重要事情相商的。”
  “你怎知道我们藏在这里?”
  “那要怪你太大意了,”秦大彪手朝洞外一指:“外面拴着三匹马,这跟挂着招牌又有什么差别。孙大娘,幸亏到这里来的人是我,如果是神拳鲁斌的宝贝丫头,或者是那个姓童的,你不是要变成了塞中之鳖。”
  “瓮中之鳖”这四个字像醍醐灌顶,震得孙大娘像从睡梦中惊醒。
  昨晚还会吃过一次大亏,如果不是被童鳌逼在洞内无法施展手脚,也许还不致落到现在这样的惨局。
  “谢谢秦朋友提醒,走,有话我们外面谈。”孙大娘转过脸来看了金、银二妮一眼,然后随在秦大彪身后来到洞外。
  原野已被黑暗完全笼罩,站在这里居高临下,如果视界内稍有异状,孙大娘自信还逃不过她的眼睛。
  “秦朋友,”孙大娘说:“既然有为而来,就请只管讲吧。”
  秦大彪的眼神动了动:“请问孙大娘,你有没有看清楚眼前你的处境?”
  “看清楚了,很糟糕!”孙大娘颓丧的垂下头。
  “如果有一办法,能够使你恶劣的环境,来他一个大翻身,翻成对你绝对的有利呢?”
  “眼前恐怕没有这么好的办法。”
  “有,只怕你孙大娘不愿意接受。”
  孙大娘楞了一下,然后轮眼朝他脸上一扫:“秦朋友,听你说话的口气,好像这里面一定有什么附带条件?”
  “不错。”
  “说说看?”
  “首先我想问的一声,金、银二妮是伤在谁的手里,大娘心中有数么?”
  “白玉棠!”孙大娘咬牙切齿,“今生今世,只要我有三寸气在,我是不会跟她善罢罢休的!”
  “大娘,这件事你要是怪到毒娘子白玉棠身上,只恐怕怪错对象了。”
  “为什么?”
  “白玉棠的真正对象是童鳌,没想到金、银二妮作了替死鬼,而造成了误伤……”
  “误伤?”孙大娘还眼珠子直冒火光:“白玉棠手里的毒针可以收发自如,我的两个丫头进入大殿时,难道她会瞎了眼睛,将她们看成了童鳌。”
  “也许那时已成骑虎难下之势,金、银二妮要救马寡妇,逼得白玉棠不好收场。”
  “有什不好收场?再说,马寡妇就是白玉棠从我手中抢走的。如果不是她要这一记花招,事情怎么会演变到这种地步!”
  “大娘,白玉棠之所以如此,主要也是对付姓童的,而本来就和你无冤无仇,我看就算了吧!”
  “哦!”孙大娘的眼神一亮:“秦朋友,现在我明白了,原来你是替白玉棠作说客来的,硬让我吃这一次哑巴亏,对么?”
  “大娘猜错了。白玉棠的意思是,让我到处找寻你的下落,然后再通知她来对你施展强硬手段。”
  “好,”孙大娘两眼瞪似铜铃:“你去通知白玉棠,我就在这里等她来拼个死活;要不,我去找她也行。”
  “大娘,你先别发火。我要是完全按照白玉棠的意思,也就根本不会露面跟你细谈了,何不悄离开,跑到白玉棠那里去通风报信呢?”
  “……”孙大娘的眼神在他脸上游来游去:“那你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我想让你认清现状,化干戈为玉帛,共同为这次赶来黑虎沟的真正目的着想,这样对双方面都有益处。”
  “你先说说看,我会得到什么利益?”
  “最起码的利益是金、银二妮的伤势不要再让大娘烦心了,白玉棠那里有的是解毒药,一个对时,保险伤者彻底痊愈。”
  “嗯——”孙大娘开始心动。
  “其次是那票货色。”秦大彪带着笑容:“眼前大娘的处境如此恶劣,你认为那票货色还能到手么?”
  “不敢想,”孙大娘颓丧的摇了摇头:“尤其两个丫头的毒伤这样沉重,说句泄气话,我已准备放弃了。”
  “如果大娘真的安了这种心,那事情就好谈了。”
  “我讲的是实话。”
  “那你就不妨放弃这种泄气的想法,让我们联合起来,和小白狼与神掌鲁斌这一批人周旋到底。只要大娘真诚合作,我们就绝对不会空手而归。”
  “秦朋友,你口中的‘我们’,除你之外,还包括了那些人?”
  “白玉棠,还有一个鬼影子唐森。”
  “需要我做些什么?”
  “听说埋藏货色的地方,除了小白狼之外,只有你最清楚,对不对?”
  “不错。”孙大娘回答得很爽快。
  “这是重点,只要提供出来,我们就立刻设法抢先进行,将来货色到手后,由我们四人平均分享。”
  孙大娘将目光移向别处,似在深深的考虑。
  “大娘,”秦大彪说:“我看这件事情你不能再犹豫了,金、银二妮的伤势不轻,多躭搁时间只有对她们不利。”
  “好吧!”孙大娘转过脸来,“原则上我同意了,但是分成上面我有意见。”
  “请直爽的讲下去。”
  “我的两个丫头不能说一点好处也得不到,所以应该分为五份。也就是说,金、银二妮共得一份。”
  秦大彪将自己胸脯拍得叭叭山响:“合理,这个成数由我做主答应了。”
  “如果白玉棠反悔呢?甚至根本不欢迎我参加你们的行列,那你叫我的这张脸朝哪里放?”
  秦大彪又抬起手来拍了拍他的脑袋瓜:“拿我的吃饭家伙做担保。而且我还保证白玉棠亲自携药前来,替你的金、银二妮疗伤。”
  “秦朋友既然这样说,如果我再推三阻四,那就未免太不识进退了。”
  “听口气,大娘完全答应啰?”秦大彪作进一步的追问。
  “当然。”
  “请你在此等候,我会尽快将白玉棠搬来。”
  “劳驾。”
  马匹拴在不远的一块石头上,秦大彪纵身而上,就在马背上和孙大娘拱手而别。
  洞内传来金、银二妮的呻吟声,想必这段时间内,两人的毒伤又告沉重许多。
  孙大娘忙走到洞内查看金、银二妮的嘴唇已经开始发紫,伤口处并不停的流出瘀血。
  “大娘……”金妮在地上痛苦的翻来翻去:“刚才你跟谁在洞外讲话?”
  “是一个姓秦的江湖朋友。”
  “我跟银妮恐怕不行了……这次没有能够帮助大娘完成任务……实在让我们死难瞑目……”
  “金妮,我不许你说这种伤心话,”孙大娘掉下了两滴眼泪:“你跟银丫头要尽力撑着点,那位秦朋友找白玉棠去了,他负责让白玉棠带来解药替你们疗伤。”
  金妮带着苦笑摇了摇头,看样子,她认为那是孙大娘以空言安慰。孙大娘又转过来查看银妮。银妮中毒更深,现已陷入半昏迷状态。
  现在孙大娘已经没有别的指望,只要能够救得了金、银二妮的性命,她愿在白玉棠面前再作更大的让步。
  今晩天气很坏,浓云密布,秋风萧杀。在这样气氛中,心情况沉闷的人会觉得时光更难打发。
  孙大娘急得如同热锅上妈蚁,洞里洞外的不断走动,终于听到了马蹄声远远传来。她现在像久旱中逢到甘霖,立刻站到一座大岩上,举目眺望。
  夜幕深垂下,荒野中出现了两匹急驰如飞的健马,一口气奔上山岗。毒娘子白玉棠在前,秦大彪身后还带着鬼影子唐森,一同在老虎洞口不远处翻身下马。
  孙大娘立刻迎到跟前。
  白玉棠那张蜡黄的面孔仍旧冷冰冰:“秦大彪已经跟我讲过了,我想再问你一声:是否真有诚意摒弃前嫌,让我们来携手合作?”
  “放心,我孙大娘还不是说话不算话的人。我的两个丫头命在旦夕,请你尽快替她们治疗吧!”
  “好,我相信你。”白玉棠命秦大彪跟鬼影子唐森留在洞外,挽着孙大娘一同走进洞中。
  这位专放喂毒暗器的江湖女煞星,对治疗毒伤也特别的纯熟。她先从怀内取出一包药物,又命孙大娘端着油灯凑近跟前,然后她才将金、银二妮的衣襟拉开。
  毒性的确已经完全发作,金、银二妮两人的胸脯呈现着一大片黑紫,并有浓浓的瘀血不断的流出。
  “白朋友,你看还有救吗?”孙大娘一颗不安的心提到口腔。
  白玉棠没有理她,只顾全神凝视着两个丫头的伤口,她看了片刻之后,用熟练的手法先取出两人胸上的毒针,然后洒上白色药粉,再予包扎。完毕后白玉棠累得额头上已经冒出汗珠。
  “白朋友,我的两个丫头……”孙大娘以希冀的眼神望着白玉棠。
  “你放心,保险两个时辰之内,她俩体内的毒性就会褪尽,不会有任何危险了。”
  “谢谢。”
  “咱们今后是一家人,用不着客气。何况祸还是我惹出来的,只要大娘你不放在心上,我的精神负担就会减轻了。”
  鬼影子唐森和秦大彪同时走了进来,白玉棠唯恐惊吵了金、银二妮,又将他们全部唤到洞外,开始商量事情。
  “大娘,”秦大彪说:“我对你所作的承诺,已经兑现;现在是你表现态度的时候了?”
  孙大娘很爽快的从怀内取出一张图,尽量凑近洞口,让大家细看。
  “这是十年前画的图,”孙大娘一面指点一面解释:“十年来黑虎沟变得很多,你们能看出,这是什么地方吗?”
  三个人将脖子伸得像长颈鹿,左看、右看,一时间的确看不出来什么名堂。
  “这真是邪门,”鬼影子唐森说,“这几天来,整个黑虎沟我都跑遍了,可就看不出来这是什么地方!”
  白玉棠静静的盯着孙大娘,没有表示意见。
  “这本来是一片空地,”孙大娘说:“但是现在已变成了隆记酒坊。幸亏这老槐树是一个显着目标,不然的话,恐怕连我自己也会弄糊涂了。”
  “图上的面积仍嫌太大,”白玉棠问:“你知道那票货色埋葬的准确地方吗?”
  “就是埋在老槐树的下面。”
  鬼影子唐森在秦大彪互望一眼,没有吭声。
  白玉棠先将眉头轻轻皱着,然后神色上带着极度的郑重:“孙大娘,这件事情非比儿戏,我不得不慎重的问你一句:这张图的来源可靠吗?”
  “怎么,白朋友怀疑我没有诚意,拿一张毫不相干的图来故意敷衍?”
  “你误会了,我根本不怀疑你孙大娘会是那种人,而是怕以讹传讹,这张图的本身就有间题。既然我们现在成了真诚的伙伴,就应该仔细的鉴定一下真伪,免得慌里慌张的白忙一场。”
  “大娘,”秦大彪在旁附和着:“白朋友顾虑的很有道理,也是为我们的共同安全和利益着想,你可不能钻进牛角尖去了。”
  “好吧!”孙大娘点着头:“最近许多江湖朋友包括小白狼和我在内,都跑到黑虎沟来想发票横财。但是,有这笔横财的来龙去脉,有谁知道的清楚吗?”
  白玉棠和秦大彪互望一眼,闷不吭声。
  “我知道,”鬼影子唐森接了腔:“但不敢保证十分详细。”
  “知道多少,就说多少?”
  唐森手托下巴,想了片刻:“事情发生在小白狼的结拜老三玉面狐冯俊身上,当然,那已是十年前的事情。”
  众人没有打岔,等他继续往下说。
  “当时也是小白狼在江湖上最‘拉风’(出风头)的时候,他派玉面狐冯俊到关内来做一件大买卖,还拨给他四名最得力的喽啰。结果栽了觔斗,不仅红货没有到手,而且派来的四名喽啰全部送掉性命,玉面狐冯俊也全身‘挂红’(受伤)的逃回山寨。”
  “真的这样子?”秦大彪傻兮兮的问。
  “大哥,”鬼影子唐森笑着说:“如果真的这样,也就不会惹出今天这么多的风波了。”
  孙大娘在旁不住的点头。
  “小白狼当时信以为真。其实,那票红货早被玉面狐冯俊顺利的弄到手,先将四名喽啰杀了灭口,然后再将红货埋起来,准备以后独吞。”
  “就埋在黑虎沟镇上?”
  唐森楞了一下:“这应该由孙大娘来作答复。”
  “不错,”孙大娘说:“但是根据图上的指示,埋藏货色的所在,当时并不算是镇上,而是镇郊。由于黑虎沟最近几年来的渐渐扩充,所以才将那个地方圈进了镇内,现在则俨然是隆记酒坊。”
  “我有点奇怪,”白玉棠说:“玉面狐冯俊既然存心吞灭那票红货,到手后何不远走高飞?怎么反而逃回小白狼的山寨呢?”
  “他是一个心机很深的人,”唐森又接了过去:“他认为只有这样才会消除小白狼的疑心。为此他不惜将自己身上弄得伤痕累累,以赢取小白狼的信任。”
  “既然打算远走高飞,干么选顾虑小白狼疑不疑心?”
  “刚才我已经说过了,当时小白狼在江湖上红遍了半边天,不论关内关外,天南地北,玉面狐冯俊都认定逃不出他的手心,所以他认为先稳住小白狼,才是上上之策,别无他途。”
  “这一稳,居然被他稳了十年?”
  “可不是,也可以说小白狼被他蒙蔽了整整十年。”
  “我想这十年当中,应该有的是机会。冯俊为什么不作脱离小白狼的打算呢?”
  “应该说一定没有机会,否则冯俊又不是傻子,何必苦苦等了十年。”鬼影子唐森惋惜的叹了一口气:“直到前些时,也许冯俊认为机会来了,准备脱离山寨,和小白狼分道扬镳,结果还是露出了十年前的马脚,被小白狼从他身上搜出了一张埋藏那票货色的详图。”
  “这难怪小白狼动火。”
  “瘟神马奎比小白狼更火,就在大寨里面,当场将冯俊乱枪射杀。”
  “这样说,那张真图应该在小白狼手里。”白玉棠将目光移到孙大娘脸上。
  “但我这张也不是假的。”孙大娘说:“冯俊本来就是一个打算很周到的人,他早有了失败的打算,所以同样的图画了一式两张。”
  “大娘,你手里的这一张,又是从什么地方得来的呢?”
  “冯俊在世上唯一的亲人是谁,你们知道吗?”
  “不知道,好像听说他是一个孤儿。”
  “不错,我所说的唯一亲人,就是收养他的乳娘。这张图就是被冯俊藏在那里。”
  “小白狼也知道那位乳娘的住处吗?”
  “知道。”
  “他应该会疑心小白狼藏有副本。”
  “当然,但是我抢先了一步,等到小白狼赶去追讨,那位乳娘已经悬梁自尽了。”
  “为什么这样看不开?”
  “不是乳娘看不开,而是她已认定小白狼不会放过她,与其活着受罪,不如死了干净。”
  “毒娘子,”唐森挥口说:“既然是这样的经过,我们就不应该再对这张画产生疑心了。疑心太重,有时会足以坏事。”
  “嗯。”白玉棠显得很振奋:“有关小白狼方面的动静,你打听得怎么样了?”
  “你还记得毒毙张志、李昆的那档子事吗?”
  “当然记得。”
  “今天是限期的最后一天,小白狼限定神拳鲁斌在午夜以前要有交代,弄得神拳鲁斌只有两条路好走。”
  “那两条?”
  “一、交出下毒之人;二、由神拳鲁斌缚手顶罪。”唐森眉毛一动:“毒娘子,以你看,今夜会发生怎么样的转变?”
  “神拳鲁斌只有第二条路好走,”白玉棠脸上露着得意的笑容:“他不可能查出主谋人就是我毒娘子白玉棠。”
  “对,”秦大彪附和着:“纵然知道了,他也没有办法按时在小白狼面前交人。”
  “嗯!这倒是一个好机会,千载难逢的好机会……”白玉棠面带笑容的喃喃自语。
  唐森的眼珠子在睡内一阵转动:“毒娘子,你的意思是不是等到午夜来临,趁着神拳鲁斌和小白狼双方面剑弩张之时,我们赶去隆记酒坊动手?”
  “你很聪明。”
  “唐朋友,”孙大娘说:“你所打听到的消息,正确吗?”
  “绝对没错,到时连神拳鲁斌的那个宝贝丫头,也会寸步不离的跟在她爹身边,我们可以为所欲为。”
  “那就这样决定,绝不能错过这一次机会。”孙大娘突又眉头一皱:“只是我的两个丫头……”
  “关于金、银两妮,请大娘不要操心。”白玉棠说:“现在距离午夜还有很长一段时间,我想到了那个时候,她们就会行动自如了。”
  “你的药这样灵验?”
  “她俩的伤势主要在毒,只要将渗入体内的毒完全拔出,胸脯上的一点破皮,又能算得了什么。”
  “毒娘子,”唐森插口说:“你应该留下来尽量照顾金、银二妮的毒伤。我跟秦大彪又正闲着没事,不如先混进黑虎沟上,暗中监视着隆记酒坊的一切动静,你看如何?”
  “你怕发生意想不到的变化?”
  “现在我还没有任何坏的预感,但在重要关头上,多一分小心总是没错。”
  “也好,你们现在就可以动身。”
  “那我们就不再回到娘娘庙跟你碰头了,直接到隆记酒坊会合。”
  “就这样决定。”
  鬼影子唐森和秦大彪抱拳当胸,微微一拱,然后双双离开了这座山岗。白玉棠则拉了孙大娘的手,一同进入洞内,查查金、银二妮的伤势。
  白玉棠的拔毒药果然神效非凡,短短时间内,金、银二妮脸上和嘴唇部份的青紫已经褪去了,伤口处所流出来瘀血,也由黑紫变为鲜红。
  “白朋友,怎么样?”孙大娘仍旧心急如焚。
  “好多了,让我再替地们换一次新药,可以提早让她们恢复体力。”
  “谢啦!”
  银妮已从昏迷中醒转,看了看孙大娘,再看看白玉棠,嘴唇颤动着,好像要说什么,但被孙大娘阻止了。
  “现在你不可乱动,”孙大娘证:“应该闭起眼来养神。你和金丫头很快就会复原的。”
  银妮很听话,立即点了点头,将眼闭起。
  孙大娘趁着白玉棠准备换药的当口,掏出手帕来揩抹两个丫头额上冒出来的虚汗,凭良心讲,现在她是将金、银二妮当作自己的亲生女儿看待。
  白玉棠很快替她们换上了新药,又取了几颗提神补气的药丸交在孙大娘手中:“待会取点泉水,你就让她们服下。”
  “白朋友,”孙大娘一面接过药丸:“以你看,这两个丫头会躭误今天夜里的事情?”
  “放心,一定不会。”
  “噢!”孙大娘松了一口大气。
  “而且她俩的体质不坏,我敢保证再有半个时后,她们就会站起来,行动自如。”
  “那太好了!”
  “现在我要先离开一步,”白玉棠说:“你好好照顾她们,只要不遭受惊扰就行。”
  “白朋友准备那里去?”
  “回一趟娘娘庙,我有很多‘暗青子’藏在那里,今夜是非常时期,一定要将那些东西带足了,才好应付紧急的局面。”
  “待会还路过此地吗?”
  “那和赶到黑虎沟镇上是两条路,如果再弯来这里,恐怕时间上赶不及,干脆我们也在隆记酒坊碰头好了。”
  “我还是有点担心我的两个丫头。”
  “你的担心是多余的,我保证她俩能够如时陪你赶来隆记酒坊。”白玉棠开始朝洞外走。
  孙大娘紧紧跟在身后,并顺便抓了一只破碗,准备在外面取些泉水。
  白玉棠就在老虎洞口和孙大娘分手,翻身上了马背,直朝娘娘庙方向奔驰。
  她将希望完全寄托在今天夜里,想起来实在太妙了。偏偏在最重要的节骨眼上,由秦大彪将孙大娘拉入阵营,而晓得了埋藏货色的真正地点。否则,真还不知道如何下手呢!
  孙大娘能够这样爽快的答应合作,也是白玉棠事先料想不到的,事成后追本溯源,秦大彪实在应居首功。
  这个绰号叫做“土匪”的大老粗,没想到他还真有一套。
  话也要说回来,如果不是白玉棠打童鳌的主意,便不会用“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手法掳走马寡妇,也就不会和孙大娘发生磨擦了,更不会演变到现在这种化敌为友,因祸得福的局面。
  看来凡事都由天定,所谓: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对付童鳌算是落空了,但所得到的甜头,却又不是那方面所能比其万一的。
  纵然杀了童鳌,只不过是逞一时之快,而对能否得到那票红货?却并无绝对关系。
  现在那票红货虽然尚未到手,但白玉棠的想法非常乐观,她认为至少现在已有了七成希望。今晚以前,她连一成也没有。
  人的心情兴奋时,马也骑得特别快。黑夜笼罩下,已经渐渐现出了娘娘庙的影子。白玉堂猛抖缰绳,一口气奔到门口。
  刚才虽然离开过一段时间,但是为时不久。娘娘庙还是那副样子,外表看来并无丝毫异状。
  白玉棠很清楚眼前的处境,是以仍旧怀着戒心。进入大殿后,小心翼翼的燃着了供桌上的油灯。
  大殿内也没有任何景象值得起疑。
  白玉棠轻松的吁出一口气,然后便将她那一对细长的眼睛,投向正中间的一座神像上面。她有很多喂了毒的“暗青子”,就放在那尊神像的肚子里面。
  “飕!”白玉棠身子一纵,上了供台。
  她的轻功绍对比不上鬼影子唐森,可是纵上供台的那份俐落劲,一般江湖客仍难望其项背。
  神像背后有个窟窿,被一大团破布堵住。白玉棠不慌不忙的先将破布塞拿开,伸出左手朝窟窿掏。左掏,右掏,掏!掏!掏……
  她的神情也跟着起了急遽的变化,惊异!震骇!用羊皮袋装着的一大把“暗青子”,明明塞在神像的肚子里面,怎的现在竟已空空如也?
  她不死心,急忙抽出手来,然后将眼睛对准那个窟窿,骨碌碌的仔细搜瞧。
  没有就是没有,连那只亲手缝制的羊皮荷包,现也不翼而飞。
  白玉棠像挨了一记重重的闷棍,嘭的一声跌坐在神台上面。
  她没料到跑了一趟老虎洞,这里竟发生这样大的漏子!偷走自己视如性命东西的人,会是谁呢?
  难道是被这座破庙里的大老鼠拖走了?
  很有这种可能,而且白玉棠还真的希望是被大老鼠拖走,那样最低限度不会发生另外的波折,如果是人为因素,那就要比较可怕了。
  不如意事常八九,白玉棠愈忌讳她的羊皮荷包是被人窃走,她就偏偏看到了窃走她羊皮荷包的人。那人静静的站在大殿门里,用一根手指挑着那只羊皮荷包的绊带,正在那里不停的绕动,使那只羊皮荷包在空中转动得如同风车。
  灯亮映耀在那人古铜色的脸膛上,粗犷中带着潇洒,不是童鳌,还会是谁?
  童鳌的神态很平静,而且脸上还带着笑容。这在白玉棠眼中,无疑是一种绝大的讽刺。
  在记忆当中,她从来没有遭逢过这样大的难堪,忽地站起身来。
  “姓童的,快将东西还给我!”她的嗓门好像要撕裂,两道细长的眼睛,正在射出愤怒的光熖。
  “如果这样轻易的就还你,我还从神像肚里掏出他来干嘛!”
  “你要怎样还我?”
  “先问你几句话,你要老实回答。”
  “问吧!”
  “三天前张志、李昆暴毙事,是你在酒菜里下的砒霜?”
  “不错!”白玉棠咬着牙齿,看样子,她已准备豁出去了。
  “目的是什么?”
  “就算我们之间有仇好了。”
  “我不相信。”童鳌目光似电,紧紧盯在她的脸上。
  “不信拉倒!”白玉棠一伸手:“快还我的东西。”
  “可以,但是不能在这里还你。”
  “那要到什么地方才能还我?”
  “当着神拳鲁斌和小白狼之间,将事情说清楚,自然我会双手奉上。”
  白玉棠笑了,阴恻恻的笑。突又将笑容猛的一敛:“你跟神拳鲁斌之间沾亲?还是带故?”
  “既不沾亲,也不带故。”
  “那你为什么要多管这件闲事?”
  “就算我是傻子好了。”童鳌带着笑容:“在这波谲云诡的江湖中,如果没有像我这样的傻子,那将更加混乱得不可收拾。”
  “一定要这样?”白玉棠脸上浮现杀机。
  “嗯,我决定的事,从不更改。”
  “姓童的,你不要逼人太甚。现在我再给你一个转圜的余地,将东西还给我!”
  “不然呢?”
  白玉棠不愿再作口舌之争,腰身一挫,双手猛扬!
  刷!刷!刷!刷!
  四把喂了毒的飞刀青光闪闪,电也似的射向童鳌。
  迅!猛!狠!白玉棠对刀技巧的确做过很深的锻炼。但是童鳌闪躲的速度更快,笃笃连声,四柄飞刀一律插在门板上面。
  白玉棠不仅出手快,而且劲道足,插在门板上的飞刀,一直在作颤巍巍的震动。
  童鳌没有准备还手,两道眼神却像冷电般的注视她:“毒娘子,你就认了罢,今天你必须出面澄清这件事情。”
  飕飕连声,把毒针像飞蝗般的飞向童鳌面门。
  白玉棠又以无情手段作了她的答复。
  这一把毒针,是她用漫天花两手法掷出,范围广,面积大,令人躲不胜躲,防不胜防。结果还是被童鳌闪开了,毒针连他的衣角也没沾上。
  不是白玉棠的准头不够,而是碰上了“硬点子”。
  现在白玉棠心里开始打鼓,无奈已经势成骑虎,只好硬着头皮,再施展最后的一样杀手。
  拔枪!白玉棠自信拔枪的速度要比发出暗器还快,可惜她没想到童鳌比她更快。
  砰!
  白玉棠手里的那把快慢机不仅没有冒火,而且好像长了翅膀,呼的一声飞得不知去向。
  砰!砰!砰!砰!
  童鳌不停的扣动扳机,对她作连珠射击,弹花不是贴着她的头皮疾窜而过,便是在她脚前激起一溜尘烟,惊得白玉棠连连倒退。
  白玉棠的脸色本来腊黄,现在变得青中带灰,灰中带白,活像一张死人面孔。
  她的背部现已贴住墙,没有办法再退了。
  “姓童的,”她渐渐的冷静下来:“你用不着再拿子弹出气,我已看准了,你不敢杀我。”
  “我为什么不敢杀你?”
  “杀了我小白狼和神拳鲁斌之间的‘梁子’,就永远解不开了。”
  “话是说得不错,但你也要掉过头来想想。”
  “我想什么?”
  “如果你执拗的拒绝去澄清这件事情,而让我断了指望,我还是会照样杀你!”
  “好,那你就杀罢!”白玉棠干脆将眼一闭,似乎她已看准了童鳌的弱点。
  童鳌搭在扳机上的手指果真扣不下去,反将那支快慢机朝腰边一插:“毒娘子,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你敢再说一声不去,我就要你好看。”
  “不去!不去!不去!”
  一连三个“不去!”不由童鳌动了肝火,伸手便抓她的肩头。
  白玉棠心里早有准备,急忙闪开,反手一掌斩向童鳌的后颈。
  童鳌并不闪躲,手掌一翻,便想扣住白玉棠的右腕。逼得白玉棠急忙撤招,连忙暴退。当她稳住马步后,又朝童鳌和身猛扑。
  她的这种打法,是想拼命。
  激烈的搏斗在大殿内渐渐展开。白玉棠仗着童鳌不敢杀她的便宜,下手辛辣,出招狠毒,每一拳每一脚都朝要命的部份下手;童鳌则感处处受到牵制,而无法尽量的展开拳脚。
  他真想掏出枪来,或用一把飞刀先使白玉棠受伤,然后再将她捆走。可是他又不愿那样做;以一个铁铮铮的汉子和女流之辈动手,已使童鳌心中感到十分蹩扭了,何况对方还是赤手空拳,如果自己再动家伙,传将出去岂不被人笑掉大牙?
  呼!白玉棠以一记飞腿,像闪电般的踢向童鳌的面门。童鳌斜身一让,轮掌便斩,并趁白玉棠马樁不稳之际,施展出来一套凌厉无比的连环攻势。
  白玉棠顿时慌了手脚,只见前后左右到处都是童鳌的拳头,躲不胜躲,防不胜防。纵然勉强封住了上面的拳掌,却又挡不住童鳌下面的飞踢,结果一脚被他踢了个元宝大翻身,骨碌碌滚到了供桌下面。
  糟糕!那是死路!
  白玉棠不是故意滚进来的,而是身不由已。
  童鳌的影子在渐渐朝她逼近,供桌限制住了白玉棠的活动范园,冲不出去,站不起来,她感到绝望,无助……
  她不承认敌不过童鳌,只怪自己的运气不好,怎会钻进死路,而让人家瓮中捉鳖?

  第六章

  浓云低罩下,黑虎沟镇上格外显得死寂沉沉。
  距离午夜现已愈来愈近,没有人能够料到稍停摊牌的时刻来临,将会掀动多么大的风波?是以家家关门闭户,没有一丝灯亮,而使这个拥有数千户人家的荒镇,完全沉浸在黑暗中。
  这是从来没有过的现象,小白狼替这里制造了浓烈的肃杀气氛。
  日间,自卫队布成的岗啃采取轮班制,一直维持到现在。街道两旁阴暗处,以及西段街道的屋顶上,不时会看到他们像幽灵似的忽隐忽现。神拳鲁斌的这项安排,主要是防止小白狼恣意妄为。
  漫长的东西大街上不见半个人影,自从太阳落山后,身为自卫队长的婉儿也没有在镇上露面。想必她正陪在神拳鲁斌身旁,为了即将来临的局面发愁。
  街道中段有一条横的长巷,黑灯瞎火,比平常还要幽静。巷子的尽头就是隆记酒坊;如果再朝前走,你就会发觉前面已属郊外。
  就在这万籁俱寂之时,夜幕中现出两条人影。大块头是秦大彪,小个子是鬼影子唐森。两人现正蹲在一棵高大的梧桐树跟前,细细的打量隆记酒坊。
  鬼影子唐森的两只眼睛像夜猫子,除了观察隆记酒坊的动静,还要防备附近一带,会不会有自卫队或小白狼的人突然出现。
  隆记酒坊占地并不太广,四周建有围墙。里面有四、五间砖盖的平房,可能是酿酒时的工作场所。最明显的就是那株老槐树,由于年代已经很久,枝密叶浓,有些枝桠已经伸到了围墙外面。
  “唐森,”秦大彪将嗓门压得极低:“一定是这个地方,准没错。”
  “可是我们没有办法明了里面的情况?”
  “大不了三、五个酿酒的工人,而且一定全部睡着了,顾忌这个干么!”
  “我认为不要太低估了小白狼,如果他已派人占据了这座酒坊呢?”
  “你认为有可能吗?”
  “为什么没有可能?”
  “小白狼和神拳鲁斌摊牌的时间就要来临,我想他应该腾不出手来。”
  “那是你大胆的想法,想占据这座酒坊不是什么难事,小白狼只要派出数名喽啰,就可以控制这里的一切。”
  “你的意思到底怎样?
  “让我进去先摸摸底,你在这里替我把风。”
  “好,你去罢。”
  鬼影子唐森站起身来,一看四下无人,腰身一撑,上了墙头。
  窜梁越脊的本领,鬼影子唐森在江湖上的确算得上首屈一指,而且经验老到。现在他仗着老槐树的掩蔽,身子一幌,失了踪影。
  秦大彪探手腰边,立刻将快慢机掏了出来,并检查了一下枪膛内的子弹。然后聚精会神,注意着周围的一切动静。
  他是个标准大老粗,但却粗中有细。他很明了眼前的处境,夹身在小白狼和神拳鲁斌之间,等于前有狼,后有虎,稍为大意便会造成杀身之祸!
  能够说动孙大娘化敌为友,就是他粗中有细的最佳证明。
  夜风轻拂,树影婆娑。
  远近一带实在宁静极了,看不见灯亮,见不到别人,好像整个黑虎沟已经睡死了过去。
  隆记酒坊的大门,“咿呀”一声豁然而开。
  秦大彪忙将枪口移动,将注意力朝那扇大门集中。
  门里伸出来鬼影子唐森的那颗小脑袋,他见外面没有异状,接连两个纵跃,来到了秦大彪面前。
  “我没想到你会从大门里出来,里面情形怎样?”秦大彪心里很急。
  “里面只有四个工人,全部被我捆住了。”
  “小白狼的人没来?”
  “没有,他们已经慢了一步。”
  外面不是讲话所在,秦大彪立刻站起身来,紧随唐森身后,窜进了隆记酒坊的大门,然后将门关死。
  迎面一阵酒香,令人馋涎欲滴。
  两人都不是酒鬼,纵然是,眼前也没有心情来喂一喂肚内的酒虫。
  在短暂时间内,鬼影子唐森和秦大彪将整个酒坊看了一遍。屋子下面有一座很大的酒窖,四名酿酒工人都被捆在那里,并用宽布带扎住了他们的嘴巴,使他们暂时失去了叫喊的能力。
  “现在我们该怎办?”秦大彪心里难免有点紧张。
  “暂时守在这里,”唐森说:“等白玉棠和孙大娘她们到齐了再动手,免得她们疑神疑鬼。”
  “如果小白狼的人先来呢?”
  “能够不动家伙,就尽量不要动家伙。如果惊动了神拳鲁斌,事情可就麻烦了。”
  秦大彪点头答应。
  院子很大,贴着边排列着一口口的酒缸,秦大彪抬腿站了上去,站在酒缸的缸缘,刚好可以看到墙外的动静。鬼影子唐森则占了身法灵巧的便宜,像猴子样的窜上了那棵老槐树,浓密的枝叶可以将他身子完全遮掩。
  外面还是一点动静也没有。
  但这并不是正常现象,眼前出奇的平静,正象征着一场猛烈的风暴即将来临。
  鬼影子唐森和秦大彪就这样各在原处担任瞭望。趁火打劫全靠瞅准时机,运用灵活。他俩将全付精神都贯注在这方面了,但等情况慢慢的演变下去。
  ×                           ×                            ×
  街道上的沉寂,终于被马蹄轻轻的划破了。蹄声起自街道的西端,轻微而又缓慢,好像马蹄上坠了千斤重的沉铅。
  马是由人操纵的,从马蹄声上面,便可猜出骑马的人心情一定十分沉重。
  一片红红的灯光照亮了长街的西段,继而出现了四乘坐骑:前面两匹马背上各坐一名自卫队员,身上没有背火铳,腰里没有挂大刀,只是每人手里挑了一盏马灯,默默的在前引路。后面两匹马背上坐的是神拳鲁斌和他的爱女婉儿。神拳鲁斌身上没有携带任何武器;婉儿却改为腰插双枪,软鞭被她折曲起来,紧紧的握在掌中。
  马儿始终是以那样的慢速度“的得!的得”的缓缓前进。似乎由于主人的心情沉重,马儿也打不起精神。
  神拳鲁斌坐在马背上的神态异常庄严,就像一位殉道者,浩然之气令人起敬;婉儿的脸庞上却布满了泪痕,一面前进一面对神拳鲁斌作最后的恳求。
  “爹,我看您最好还是考虑考虑,这样未免太便宜小白狼了。”
  “丫头,这话你在家里己经讲过了十几遍了,如果能够答应,爹早就答应你了,何必要拖到现在呢?”
  “我不懂,为什么你一定要将自己送上门去,任凭小白狼处置?”
  “关于这点,我向你解释的次数更多,还不是为了……”
  “爹,您不要再讲下去了,我知道:为了您在江湖上的声望,为了一诺千金,对不?”
  “这倒还在其次,最主要是为地方上的安宁。”
  “为了地方上的安宁是对的,但不能向邪恶低头。爹,这一点您考虑到了没有?”
  “这种道理爹当然懂。”神拳鲁斌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可能是爹的忍耐限度比你们年轻人大了一点,宁愿委曲自己,而想避免掉地方的一场灾难。如果现在发生的只是我个人问题,我是不会这样让步的。”
  “如果小白狼得寸进尺,仍旧难免要骚扰地方呢?”
  神拳鲁斌的两道浓眉向上一挑:“那就是爹的忍耐限度已达最后关头,宁为玉碎,不作瓦全!”
  “爹,您记住这句话就好,小白狼一定会贪而无厌的。”
  父女俩谈着谈着,高升客栈已遥远在望。
  高升客栈门外挑起了两盏“气死风”灯,灯光映耀下,小白狼独自坐在马背上耀武扬威,身后率领着十名喽啰,正在等待神拳鲁斌渐渐接近。
  “爹,”婉儿将嗓门压低:“小白狼那方面的情况有点不对,不知您发觉了没有?”
  “什么不对?”
  “自从小白狼到达黑虎沟起,瘟神马奎就没有离开过他的左右。现在是多么紧张的关头,怎会见不到瘟神马奎呢?而且他所带来的喽啰,现在也比平时少了一半,这是什么缘故?”
  “即将来临的是一个极端厉害局面,难道小白狼不会分出一部份人出来,在各地方布置布置?”
  “我不认为这样。”
  “为什么?”
  “如果我说小白狼将人布置到郊外去了,爹会认为可能吗?”
  “郊外布防准备对付谁?——那不可能。”
  “如果我再说,瘟神马奎和另外十名喽啰,被小白狼安置在高升客栈里面睡大觉呢?”
  “那更是胡八道。”
  “爹,您的话柄被我扣住了。”
  “什么话柄?”
  “既未安在郊外,又未藏在高升客栈,爹,您认为小白狼会将这批人安排在什么地方?”
  “这……”神拳鲁斌左右前后一看,顿时答不上话。“一定不会安排在街道上、巷子里,或者是屋顶上面。那样我早就得到报告了。我们在西大街屋顶上理伏的人又不是晴子。除了这些地方又没有别处藏身,难道他们飞了?”
  神拳鲁斌不住的点头。
  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双方距离已经近到不能再近,神拳鲁斌立刻下令停马。
  现在双方的距离,不过一丈之隔。
  小白狼脸上露在一丝傲笑:看了看神拳鲁斌父女,再看看前面挑灯的两名自卫队员,然后才将目光投落在鲁斌的脸上。
  “鲁老爷子,”他阴腔阳调的说:“看了这般光景就得你没抓到下毒的人。”
  “不错,”神拳鲁斌神色凛然地说:“老夫为了遵守诺言,以身替罪,但凭阁下处置!”
  小白狼笑了,笑的有点得意忘形。
  “你笑什么?”神拳鲁斌问。
  “鲁老爷子的表现实在令人钦敬,但是以我看来,未免太不值得。”
  “这话是什么意思?”
  “一千个张志,一万个李昆,也比不上你鲁老爷子的身份,你就甘愿为他二人之事,栽在我的手中吗?”
  “除此,没有别的办法可以转圜。”
  神拳鲁斌的眸子在眼内略为一动:“我知道,还是你的老套,让我准许你在黑虎沟为所欲为,是吗?”
  “鲁老爷子说得太严重了,只是放宽尺度,给我一点方便而已。”
  “没有范围的方便,我不答应。”
  “这样说,你真的情愿让我怎样处置啰?”
  “你就看着办罢!”
  “鲁老爷子,如果继续固执已见,你会后悔的。”
  “鲁斌做事,从来不知什么叫做后悔。”
  小白狼将目光移到婉儿脸上:“姑娘,你应该劝劝令尊大人,他固执得有点近乎可笑。”
  婉儿目光透着恨意,只顾流泪,而不吭声。
  其实她恨不得跪在鲁斌面前苦苦哀求,但是为了气节,而不能那样做。
  小白狼又笑了,狂妄的笑,摆足了胜利的姿态。等到笑声敛起时,脸上已经浮现了浓烈的杀机。
  他伸手将腰边的快慢机拔了出来,故意使枪口慢慢的朝神拳鲁斌的胸口处瞄准。婉儿的眼神则随着小白狼的枪口移动,一颗紧张的心几乎跳出口腔。
  小白狼真敢遽下辣手吗?
  她不太相信,又不能完全不信。她已不再流泪,她很清楚,在这个紧要的节骨眼上,流泪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但是她已暗暗的将软鞭交到左手,而将右手摆在了最适时的拔枪位置。
  以眼前情势来讲,婉儿若想抢在小白狼之前扣动扳机,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但她可以采取报复行动:小白狼的子弹射中神拳鲁斌的同时,她也有把握能使自己枪膛里的子弹,以小白狼作为直接目标。
  现在气氛紧张得令人窒息,神拳鲁斌反倒神态轻松,根本不将小白狼那支枪看在眼里。
  小白狼脸上的颜色瞬息数变,在这极端利害关头上,显然他也不敢轻易拿定主意。
  就在这个节骨眼上,童鳌出现了。
  他出现得非常突然,事先两方面的人都没有半点警觉,好像他是从突气中突然冒出来的。等到众人发现时,他已走到小白狼和神拳鲁斌的中间站定。
  小白狼楞了一下;神拳鲁斌感到惊奇;婉儿的心情却最为复杂。
  她说不出是惊是喜?就像黑夜里见到明灯。她认为童鳌此时出现,一定会对她爹有利。
  但是她又怀疑,双方已经势成骑虎,童鳌真有本领能将这个场面镇压下来吗?
  她那两道充满希冀的眼神,一直盯在童鳌身上,不管怎么说,她现在一定要将童鳌看成救星。
  这样的利害关头,这样的紧张局面,童鳌却仍旧像往常那样的悠闲。
  好像他是来看热闹的。
  看热闹也要认清局面,这是一个随时都会送掉性命的场合。
  现在他刚好面对小白狼,脸上还带着一丝笑容,似在静观小白狼的反应。
  “童朋友,”小白狼的声调很冷:“在这个节骨眼上,你朝我跟鲁斌中间一站,我不明白你是什么意思?”
  “我看你的脸上杀气腾腾,应该你先向我解释,是不是定要在黑虎沟闹得不可收拾?”
  “不是我逼人太甚,而是情势逼得我下不来台,难道童朋友看不出?”
  “你口中所说的‘下不来台’,只不过是鲁老爷子交不出下毒的凶手而已!”
  “难道这还不够?”
  “如果我代表鲁老爷子,能够对你作一个圆满的交代呢?”童鳌想拿话扣住他。
  “那我当然没有话说,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我小白狼找的是正主儿,难道还会一定栽到鲁老爷子的头上不可吗?”
  “说话能算数吗?”
  “童朋友,”小白狼满脸盛怒:“你太藐视我小白狼了!”
  “好,有你这句话就行。”
  童鳌抬起手来,将食指搭在唇上,“嘟”的一声打了一个呼哨。
  小白狼方面有点紧张;神拳鲁斌这边则感到好奇。两方面人俱都揣摩不定:在这个节骨眼上童鳌打起呼哨,还能唤出来什么三头六臂的人物?
  两方面都揣摩错了,童鳌的呼哨不是唤人。
  究竟是唤什么?
  右侧阴暗处有了动静,所有在场者的注意力立刻全被吸引过去。
  我的天!在众人眼中缓缓出现的,根本不是什么三头六臂人物,而是童鳌的座骑。
  那匹马可能经常受到主人的熏陶,在这种紧张局面下,竟也不慌不忙,大模大样的走到童鳌面前。
  更值得注意的是,马鞍两旁各挂了一只大袋,袋口扎得很紧,里面胀得鼓鼓囊囊,不知装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姓童的,”小白狼瞪着眼:“你是不是存心在开玩笑?”
  “这是个什么节骨眼,”童鳌说:“我会有开玩笑的心情嘛!”
  “我要的是下毒凶手,你却唤出了一匹马,这不是玩笑,是什么?”
  “你只注意到马,为什么不多注意一下马背上驮的东西?”
  小白狼的两道眼神,立刻投到两只麻袋上面。
  童鳌刚才的话颇具份量,不仅小白狼,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那两只麻袋深深的吸引。
  最担心的还是婉儿,不知童鳌葫芦里面卖的什么药,芳心一直忐忑不安。
  “姓童的,”小白狼又将目光移到童鳌脸上:“我看不出来里面是什么东西,你最好不要再弄玄虚,我可没有工夫跟你在这里穷磨菇。”
  “你不要性急,马上你就不会认为我是在跟你穷磨菇了。”
  童鳌的神态一直非常悠闲,他不慌不忙将马背上的两只麻袋卸下来,拉开了左边那只麻袋的扎口,双臂猛力一抖。
  骨碌碌……
  竟然抖出来一个大活人,那人被捆成一团,滚到五尺开外,才停在那里,不再动弹。
  场中顿时掀起一阵惊呼。
  凡是在江湖上能够数得上的人物,他就一定会认得毒娘子白玉棠。
  神拳鲁斌认得,婉儿也认得,小白狼更认得,所有在场人全都认得。
  但是,谁都没有见过毒娘子白玉棠的处境,像眼前这样的凄惨。
  童鳌不仅将她捆得像个大肉球,并用破布塞满了她的嘴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她的两只眼睛倒还灵活,睁得大大的,眼神中流露出极度的愤怒。
  不管她将眼睛睁得多么大,她的黑眼珠仍旧那样小,小得就像绿豆。
  “姓童的。”小白狼的目光逼视着童鳌:“这样就算是你的圆满交代了么?”
  “毒是白玉棠亲自下的,现在人已交在你的面前,你还要怎样?”
  “那只是你的一面之词,我要她亲口承话。”
  “怎么,你怀疑我姓童的会将一个不相干的人,随便拉来搪塞。”
  “也许你不会,但我不得不防。”
  “好,我就让你当场证实!”
  婉儿心里又在紧张,凑近神拳鲁斌身前,将声音压得极低:“爹,事情又糟了!”
  “你怕白玉棠不敢当面承认?”神拳鲁斌已经猜透了女儿的心事。
  “嗯,如果当面承认下来,小白狼要不将她碎尸万段才怪!”
  “不要想得那样坏,也许还有意想不到的变化。”
  童鳌已将捆在白玉棠身上的主绳解开,手臂仍旧反绑,而且还被童鳌用手紧紧扣住了她的衣领,将她身子提得似离地,似不离地,样子非常狼狈。
  “小白狼,”童鳌说:“你问吧。”
  小白狼将狠狠盯在童鳌脸上的目光,缓缓移到白玉棠的脸上。
  “白玉棠,”小白狼的声调还算温和:“你认识我吗?”
  “认识。”
  “既然认识,你也一定听说过我的作风?”
  “嗯。”
  “所以你对我的问话,要特别慎重的答复,我是很护短的,如果我的两名伙伴真的是被你毒死,你知道我会怎样惩处你吗?”
  “当是一定很残酷。”
  “知道就好,所以你在没有回答我的问话之前,最好要仔细的想想。”
  “我已经想好了。”白玉棠的额上在流冷汗。
  “好,现在我证实问话,”小白狼的两道眼神,现在像一双利刃:“在高升客栈酒菜内下毒,毒死了我的两名伙伴,是不是你做的?”
  “……是我。”
  白玉棠回答的这两个字,顿时减去了神拳鲁斌父女心头上的重压。
  小白狼的身子却震颤了一下,虽然事先他会再三提醒,而白玉棠仍旧作他不愿听到的答复。
  他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再问:
  “我小白狼曾经得罪过你?”
  “没有。”
  “张志、李昆跟你有仇?”
  “也没有。”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下这样的毒手?”
  白玉棠突然嘶声叫喊:“你不要再问了,毒是我下的,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小白狼的眼珠子在冒火,脸上的肌肉也在作不停的抽搐。
  那完全是准备杀人的样子。
  可是今晚一反常例,他胸中的怒火在渐渐减轻,喉咙管里荡出了一阵冷笑。
  “白玉棠,”小白狼敛住笑声说:“别用话激我,我可不会这样轻易的杀你。”
  “……”白玉棠没有开腔。
  “姓童的,”小白狼将目光移到童鳌脸上:“既然白玉棠亲口承认了,没有话说,你将她交给我。”
  “将人交给你,绝对没有问题,但是话一定要交代清楚。”
  “你要我怎样交代?”
  “最重要的是,你跟鲁老爷子之间的过节。”
  “自然一笔勾销。”
  “你还要不要再在黑虎沟盘桓下去?”
  “那是我的事情。”
  “但是在态度上面要有尺寸,我不许任何人在黑虎沟无理取闹!”
  小白狼笑了,笑得十分狂妄。
  “你笑什么?”童鳌问。
  “我小白狼会不会在黑虎沟无理取闹,似乎还轮不到阁下过问,你说对吗?”
  神拳鲁斌突然插话:“小白狼,如果有人在黑虎沟惹事生非,请问,我神拳鲁斌能有资格过问吗?”
  “当然有。”
  “我已全权委托童朋友了,刚才他说的话,就是我的意思。”
  “……”小白狼发窘,答不上话。
  “小白狼,听见没有,”童鳌说:“只要你撂句话,我立刻就将白玉棠交给你处理。”
  “好,”小白狼难掩心头盛怒:“你将她交给我罢,只要天一亮,我小白狼就拉马走人。”
  “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
  “好,既然阁下这样爽快,我有一件礼物顺便请你带走!”
  众人又以惊异的目光投向童鳌,不知他还有什么出奇的花样?
  童鳌抖开了另一只麻袋,骨碌碌……又滚出来一团大肉球。
  小白狼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已看清楚了,那个大肉球,就是金丝猴吕保。
  也正是童鳌所说的礼物。
  神拳鲁斌这边起了一阵哄笑。
  金丝猴吕保是奉命监视童鳌的,现在竟然变成了俘掳。
  小白狼气的说不出来一句话,挥手派出四名喽啰,将白玉棠和吕保抬了回来。
  小白狼从来没有受过这种窝囊气,但是,今晩这口气必须硬吞,立刻掉马头,带领他的喽啰们躲进了高升客栈。
  神拳鲁斌翻身下了马背,抢步来到童鳌面前。婉儿紧紧的跟在身旁。
  “童老弟,”神拳鲁斌拉着他的手,满怀感激:“我不知该怎么说才好,黑虎沟今晚的劫难,算是你挽救回来的,我神拳鲁斌有生之年……”
  “鲁老爷子,千万不能这么说,晩辈承受不起。”
  “童大哥,”婉儿插口说:“我爹说的是实话,如果不是你及时将下毒的白玉棠交出来,黑虎沟的一场腥风血雨,一定是免不了的。”
  “姑娘,”童鳌的脸色异常郑重:“我可要提醒你跟鲁老爷子一声,纵然下毒事已经澄清了,黑虎沟的危机却仍然存在着,不得不特别重视。”
  “刚才小白狼不是亲口答应,明天一早就走人么?”婉儿露着一片天真。
  “姑娘,”童鳌带着微笑:“你想他真会那样轻易的离去吗?”
  “怎摩,难道他说话不算数?”
  “婉儿,”神拳鲁斌面色凝重:“你童大哥的看法不错,小白狼是不会轻易离去的。”
  “为什么?”
  “他是有为而来,”童鳌说:“目的还未达到,怎会舍得离开?”
  “他究竟怀了什么目地?”
  “为了失落已久的一笔财物。”
  “这笔财物落在黑虎沟?”
  “是的。”
  “爹,”婉儿转脸问鲁斌:“您知不知道这档子事?我从来没听说过,黑虎沟成了宝库。”
  “我也完全不知,但是小白狼既然这样认真,我想一定不会是空穴来风。”
  “还有,”童鳌说:“除了小白狼那批人外,最近还有很多江湖人物混进了黑虎沟,姑娘知道他们的目的是什么吗?”
  婉儿摇摇头。
  “跟小白狼的目的完全一样,都想在黑虎沟发一笔横财。”
  “毒娘子白玉棠也不例外?”
  “当然。”
  “那她为何节外生枝,要将小白狼的两名喽啰毒死?”
  “那不是节外生枝,而是白玉棠的一种手段。”
  “手段?”
  “简单的讲:‘嫁祸江东’。她想先挑起小白狼和黑虎沟之间仇恨,让你们先来一场狠拼,双方的力量削弱之后,她好乘机动手。”
  “好狠!”婉儿咬着银牙。
  “真是人心之险诈比红潮还险,”神拳鲁斌摇头叹息着:“要不是你童老弟现在点破,老朽还一直被蒙在鼓里哩!”
  “童大哥,”婉儿脸上流露出一片挚诚:“既然黑虎沟的危机并未消除,你就要插手插到底,暂时不能离开。”
  “童老弟,”神拳鲁斌说:“老朽也有挽留之心,不知老弟能不能够赏光。”
  “鲁老爷子放心,这件事情既然我已插上手了,我是不会虎头蛇尾的。”
  神拳鲁斌露出笑容:“那就请上马罢,这里不是谈话之所,回到家里仔细的谈谈。”
  “不,”童鳌说:“鲁老爷子和鲁姑娘只管请回,现在我还不能闲着。”
  “你要去哪里魔?”婉儿嘲着小嘴。
  “我还要窥探小白狼方面的动静,白玉棠狡猾的像只狐狸,我要晓得她在小白狼面前说些什么。”
  “你认为小白狼不会宰她?”
  “至少眼前不会宰她,否则,刚才就动手了。”
  “婉儿,”神拳鲁斌说:“既然你童大哥……”
  “爹,”婉儿大发娇嗔:“你叫他童老弟,我叫他童大哥,这笔帐怎么算嘛?”
  鲁斌呵呵一笑:“咱们各叫各的。”
  “鲁老爷子和鲁姑娘请回罢,一有消息,我会随时跟你们联络。”
  说完跨上马背,直奔郊外。
  神拳鲁斌和婉儿心里都有数,郊外没有任何事等着童鳌去办,走只不过是个幌子,免得让小白狼方面起疑。
  黑夜笼罩下,早已失去了童鳌的影子,而婉儿犹在痴痴的引颈张望。
  “婉儿,”神拳鲁斌含着微笑:“我们回去罢。”
  “噢!”婉儿立刻醒悟。
  她对自己怎会这样丧魂落魄,也不由暗暗好笑。
  神拳鲁斌和婉儿回到镇西,吩咐自卫队员们,在小白狼尚未真正离开黑虎沟以前,仍要特别小心。
  婉儿是随在神拳鲁斌身后进入大厅的,但是转眼功夫没了影儿。
  神拳鲁斌不仅不担心,反而老怀大慰。
  敢情,知女莫若父,他已算准了婉儿,定是前去寻找童鳌无疑。
  当时,这位老爷子又下了一道临时命令,让分布在镇上的自卫队员们仍要随时提高警觉,并暗中保护婉儿的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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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毒娘子白玉棠被五花大绑,押进了高升客栈的大厅。
  “将所有门窗关上!”小白狼大声指挥。
  喽啰们依言照做。
  “白玉棠已经承认是毒毙张志、李昆的凶手了,”小白狼的目光扫了大家一遍:“你们的意思,应该怎样替我们的兄弟报仇?”
  “如果大哥没有特别意见的话,我们就用老规矩。”很多人异口同声。
  “那就照办。”
  “是。”
  四名如狼似虎的喽啰,立刻将白玉棠绑牢在大厅的一根木柱子上。
  另外的喽啰们一同动手,在大厅内临时设了一座香案,上面供了张志、李昆的牌位。又有人取了一只小木桶,木桶里面盛了小半桶冷水,连同一把锋利的牛耳尖刀,放在了白玉棠的面前。
  白玉棠的脸色在昏沉灯光下,显为更为腊黄,目光中也露着恐惧,但她的克制能力倒还不错。
  “小白狼,”她在使自己的声调尽量平稳:“你摆出了这样的场面,准备干啥呀?”
  “你应该知道,”小白狼的表情冰冷:“凭你毒娘子闯荡江湖这么多年,你不会没有见过这种场面。”
  “活祭,是吗?”
  “何必明知故问。”
  白玉棠笑了,她的笑声比哭还要难听。
  “你笑什么?”小白狼问。
  “我笑你办错事情了,如果张志、李昆泉下有知,一定不会领你的这份盛情。”
  “为什么?”
  “因为你根本就认错了主儿,拿了一个不相干的人活祭他们,你可以想见他们的心里是什么滋味?”
  小白狼含着冷笑走到她的面前:“毒娘子,现在你害怕了,想赖,是吗?”
  “我毒娘子一向敢做敢为,如果你的两名手下真是我毒死的,面前纵然摆了刀山油锅,我也不会稍皱眉头。”
  “听口气,下毒人现在又变成不是你了。”
  “本来就不是我。”
  小白狼双眼一瞪:“刚才在那种场面下,你为什么一口承认?”
  “小白狼,我们之间没见面时,我倒是对你非常佩服;可惜今日一见,没想到你也不过如此。”
  “你敢奚落我?”小白狼的脸色很不好看。
  “小白狼,”白玉棠故意装出理直气壮的样子:“现在我慎重的问你一声,你究竟是真的不知道?还是故意装糊涂?”
  “你究竟指的是什么事情?”
  “当然是我当众承认下毒之事。”
  “我没有必要装糊涂,你在众人面前一口承认,乃是铁一样的事实。”
  “不错,我是承认过,难道你没看出我是在迫不得已情况下,承认了这件事情?”
  “被迫?”小白狼一双狐疑的眼神,在她脸上扫来扫去。
  “小白狼,”白玉棠带着讥笑:“说句你不见怪的话,看来你是比不上姓童的高明。”
  “毒娘子,”小白狼心中已经泛起盛怒:“你要将话说清楚了,否则你的结局更惨。”
  “好,你听着。”
  “讲!”
  “当时姓童的用一把小刀顶住了我的后心,逼我坦承下毒之事,使我没有其他选择。”
  “胡说,我怎么没看见他用刀子抵住你的后心。”
  “他将那把刀运用得很巧妙,所以你看不见,这也是你不如他的地方。”
  “除了我,在场所有人,包括我的手下和我的对头,为什么他们也没看见?”
  “那表示,在这方面,所有的人都比不上姓童的。”
  “毒娘子,你这样再三的捧他,知不知道将更使我震怒?”
  “我只是实话实说。”
  “好,纵然是在利刃胁迫之下,你也不能随便承认这件事情。”
  “唷!”白玉棠表现出惊讶之状:“你倒是真会说风凉话,你应该设身处地的替我想想,在那种处境下,如果我不对姓童的唯命是从,他的那把刀就会捅进我的后心。你想我能不承认吗?”
  “当时你也应该考虑到,承认了的后果会比挨刀子更为可怕。”
  “我已经考虑到了,承认了下毒事情以后,你会将我剖腹挖心,活祭你的兄弟。”
  “既然考虑到了为什么还要承认?”
  “剖腹挖心当然要比一刀之苦更要骇人,但是时间上面有很大的差别。”
  “什么差别?”
  “不承认,姓童的当场就会将我捅死;承认了,至少还可多挨一点时间,在你面前能有一个解说的机会。”
  “如果我不相信呢?”
  “那我也就只好认了,”白玉棠露出难得有的笑容:“但你所得到的效果是什么,你明白吗?”
  “你说说看?”
  “笑坏了姓童的,冤坏了我,气坏了九泉之下的张志、李昆,而且至少还有一件事情,你将永远糊涂到底。”
  小白狼双眸凝神,在她脸上盯视了很久:“毒娘子,如果真的错拿你当茶壶,的确会笑坏了姓童的,气坏了我九泉之下的两名兄弟。但是你的最后一句话我听不懂;什么事情我将糊涂到底?”
  “一笔藏金。”
  “什么藏金?”小白狼心里虽然一惊,但表面上不得不加以掩饰。
  “十年前的一笔藏金,”白玉棠带着挖苦的腔调:“大寨主,说到这里尊驾的心中应该雪亮了,如果说得详细,恐怕会有损你的体面。”
  “这样说,你也是为藏金而来啰?”
  “不错。”
  “你知不知道那笔藏金埋在哪里?”
  “不知道。”
  “那你认为我不晓得藏金的下落?”小白狼脸上流露出几分得意。
  “至于你嘛……”白玉棠扫了他一眼:“你自己认为你晓得它的下落,其实,你跟我同样的被蒙在鼓里。”
  “毒娘子,”小白狼嘴角边浮起傲笑:“关于这一点,你未免太武断了。”
  “我很客观,如果你再不服气的话,我可以将所有事情点穿。”
  “好,你讲下去!”
  “大寨主,你最亲信的拜弟瘟神马奎,他到哪里去了?”
  “现在是我问你,不是你问我。”小白狼心里又在暗惊。
  “率领一批弟兄去了隆记酒坊,是吗?”
  “……”小白狼楞住。
  刚才那句话,白玉棠说得很平静,但是听在小白狼耳中,就像晴天霹雳。
  “我还晓得隆记酒坊里面有棵老槐树,”白玉棠接着说:“你认为藏金就在老槐树的下面,大寨主,我没有猜错罢?”
  “白玉棠,你怎么也知道这个秘密?”
  “大寨主,”白玉棠以牙还牙,“现在是我问你,不是你问我。”
  “好,我承认你猜对了,”小白狼脸上出现杀机:“但那对你来讲,更加危险。”
  “凡是知道藏金秘密的人,你都要将他除掉,对吗?”
  “你很聪明。”
  “如果这个秘密根本不正确,那值得你胡乱杀人?”
  “我……”小白狼被问住了。
  “我想一定不会,疯子才会莫名其妙的乱杀乱砍;你是一个很有头脑的大寨主,不是疯子。”
  小白狼脸上的杀机果然在渐渐消褪,代而替之的是万分好奇。
  “白玉棠,”小白狼冷静的问:“听你口气,那笔藏金好像不是埋在隆记酒坊的老槐树下面,对吗?”
  “不是好像,而是绝对。”
  “我所认定藏金埋在那里,乃是有凭有据的,你要考虑一下胡说八道的后果。”
  “我在认定藏金不埋在那里,也是有凭有据的,否则,我有天大的胆子,也不会在你面前胡说八道。”
  “好一张利口!”
  “大寨主,我们眼前不必争论这个问题,应该想办法证实这件事情。”
  “怎样证实?”
  “很简单,只要等瘟神马奎回来,立刻就得到了确切的证实。”
  “好,我就给你这么一个机会。”
  两名上身打了赤脾的喽啰,个个凶狞得都像刽子手,一个将地上的牛耳尖刀检起,一个小木盆放得更靠近白玉棠的脚前。
  拿着尖刀的喽啰过身来,对小白狼十分恭敬。
  “瓢把子,”他说:“时辰已经到了,是不是立刻开始祭灵?”
  “慢点,等你们的二寨主回来再说。”
  “是。”
  两名喽啰遂又退下。
  门外传来喧嚷声,真是话说曹操,曹操就到,瘟神马奎带领了大批喽啰,抬了四口绿锈满布的铁箱子,兴高采烈的进入了大厅。
  不过,喽啰中很多受了伤,瘟神马奎的左肩头上也挂了彩,血水已经浸湿了大片衣衫。
  小白狼站起身来,脸上露着惊诧:“老二,这是怎么回事?”
  “有人埋伏在隆记酒坊,想拔头柱,我们跟他狠拼了一场。”
  “是神拳鲁斌他们?”
  “不,黑虎沟的人一个没见。”
  “那是谁?”
  “鬼影子唐森,孙大娘和她的两个丫头,还有一名大汉,没看见面貌就被他溜了。”
  小白狼咬着牙狼狼的:“早晩我会宰了他们。”
  “大哥,”瘟神马奎说:“小弟的伤算不了什么,幸而将东西挖出来了,不负大哥所望。”
  “二弟,你辛苦了,大哥我不会忘记你这场功劳。”
  “大哥,这样说,咱们就见外了。”
  两名喽啰立刻上前替马奎裹伤。
  四口铁箱已经并排放在小白狼面前,从箱上的绿锈满布,以及有些地方已近腐烂程度来看,显示这四口铁箱埋在土内的确已经很久。
  不过,箱口上的铜锁仍旧锁得很牢,并无任何曾经开启过的痕迹。
  箱子愈旧愈锈,小白狼的信心也就愈为增强,他的笑声毫不保留的奔放出来,笑声环绕了整个大厅。
  这本来就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众喽啰们也在跟着纵情大笑,好像这批人都在疯狂。
  小白狼突然想起了什么,猛的刹住笑声,将一双利双般的眼神钉在了白玉棠的脸上。
  “白玉棠,”小白狼说,“刚才你很有把握的说,隆记酒坊的大槐树下面没有藏金,不知这句话?”
  “没有忘记,现在我仍旧肯定所说,那个地方不会埋有藏金。”
  “你太固执,固执得近乎愚蠢。”
  “我却认为我很聪明。”
  “你看,”小白狼用手指着四口铁箱:“这就是从隆记酒坊的大槐树下面掘出来的,你认为它是什么?”
  白玉棠很平坦的扫了一眼:“谁都看得出,那是上了锈的四口铁箱子。”
  “我指的是铁箱里装的东西?”
  白玉棠似笑似不笑:“大寨主,我想先问你一声,你认为铁箱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
  “藏金。”
  “唷!大寨主,”白玉棠带着讥讽:“老天爷替你安了一双神奇的眼晴,隔着一层铁皮你能看见里面的东西?”
  “我倒没有这种能力,但据揣测。里面装的一定是那笔藏金。”
  “大寨主,揣测跟事实是有很大距离的,你认为对吗?”
  小白狼楞住了。
  “毒娘子,”瘟神马奎朝前走近两步:“你凭什么认定铁箱里面不是藏金?”
  “也凭揣测。”
  “难道你的揣测一定是正确的,跟事实没有距离?”
  “我可没有这样说,”白玉棠冷冷的望着他:“这件事很容易解决,只要你们当场将箱子打开,谁是谁非,不就立刻得到分晓了。”
  小白狼狠狠的瞅了她一眼,遂即命令喽啰们动手。
  刀锤齐下,四口铁箱的铜锁很快便被砸断。头一口箱子的箱盖是由小白狼亲手揭开。
  这位大寨主的脸色立刻起了急遽的变化,本来还是带有稍许笑容的,现在就像结了一层厚冰,将他的笑容完全冻结。
  “大哥,”神马奎已经看出苗头不对:“怎么回事?”
  “你自己看,”小白狼没好气的,又去掀第二口铁箱的箱盖。
  瘟神马奎的那张脸本来就像马脸,看了第一口铁箱之后,立刻变得比驴脸还长。
  箱内不是雪花花的现大洋,而是满箱子的石头。
  小白狼怒气冲冲的,接连掀了另三口铁箱的箱盖,结果和第一口完全一样。
  “老二,这是怎么回事?”小白狼眼神中带着念怒,紧紧盯住瘟神马奎。
  “大哥,”瘟神马奎怀着不安:“箱子出土后原封未动,我就抬回来了,谁知道……”
  “大寨主,”白玉棠嘴角边浮起了得意的笑容:“瘟神马奎可是对你忠心耿耿,你千万不能怪错了好人。”
  小白狼突然转过脸来:“白玉棠,藏金是不是早就被你挖走了?不然你怎会知道得这样清楚?”
  “唷!”白玉棠露出吃惊状:“大寨主,这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白玉棠是想点破你的迷津,你居然将这顶帽子扣到我的头上来了。”
  “少耍利嘴,说!藏金是不是被你挖走了!”
  “如果我不承认,你会相信吗?”
  “不信。”
  “那我只请问你一个问题:如果藏金早就到了我的手里,我想远避你们还来不及哩!还会赶来黑虎沟特为招惹上这件麻烦吗?”
  “……”小白狼哑口无言。
  “大哥,”瘟神马奎从中劝解:“毒娘子说得有理,你要冷静的处理这件事情。”
  小白狼盯在白玉棠险上的目光还未移开:“也许你未动过藏金,但是最低限度,你应该知道藏金的下落。”
  “我的确知道。”
  “在哪里?”
  白玉棠顿了片刻:“大寨主,我的混身骨头都快要被你们绑断了,就这样让我回答你们的问题,未免太不将我白玉棠当作朋友看待了罢。”
  小白狼转过身来一声大喝:“松绑。”
  四名喽啰立刻将白玉棠松下柱樁,白玉棠随便活动了一下手脚,然后小白狼邀她在对面坐定。
  “白朋友,”小白狼的口气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如果你真心真意的将其中经过和盘托出,将来找回藏金时,一定少不了你的好处。”
  “我先谢啦!”
  “你说,那笔藏金究竟落在什么地方?”
  “落在了神拳鲁斌的手里。”
  “你有证据?”
  “没有。”
  “凭什么作这样认定?”
  “揣测。”
  “你自己曾经说过,揣测和事实是有很大距离的。”
  “那也要看是什么人,有的人所作的揣测距离事实太远,有的人却非常接近,甚至异常准确。”
  “你是那种人?”
  “当然是属于后者。”
  “白玉棠,现在我发觉你很自负。”
  “对于自己有信心的人,都自很负。”白玉棠露着得意:“刚才我说隆记酒坊的大槐树下面没有藏金,你不是不相信吗?”
  “……”小白狼没吭声。
  “结果证实了我的揣测没有错误,这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
  “好,这一次我事先相信你的揣测。”小白狼将目光移向瘟神马奎:“事情演变到现在地步,只好跟神拳鲁斌来一次硬性摊牌。”
  “大哥是指火拼?”
  “嗯。”
  “大寨主,”白玉棠从中插话:“眼前不能操之过急,那是愚蠢。”
  “你认为我拼不过神拳鲁斌?”
  “应该拼得过,但是其中夹了一个喜欢多管闲事者,则事情又当别论。”
  “你指的是谁?”
  “童鳌。”
  “嗯!”小白狼立刻现出怒容:“他已三番五次跟我作对,实在可恨!”
  “大寨主,以前姓童的跟你作对倒还不关痛痒,如果一旦你和神拳鲁斌展开真正的火拼,那时的问题可就大了。”
  “姓童的他能怎样?”
  “毫无疑问的他会帮助神拳鲁斌。”白玉棠用眼稍睨着他:“大寨主,不是我当你之面捧姓童的,在我的看法当中,他的威力要比整个黑虎沟还要可畏。”
  “哼!”小白狼的拳头擂在茶几上,显得十分震怒。
  “大寨主,现在让我替你拿个主意,不知你愿不愿意采纳。”
  “说下去!”
  “未跟神拳鲁斌动手之前,要想办法先将姓童的撂倒,这是打蛇打头的战略。”
  “好,我听你的,”小白狼将目光移向瘟神马奎:“老二,你肩膀上的伤势碍不碍事?”
  “皮肉之伤,算不了什么。”
  “那这件差事就交给你,你亲自挑选二十名兄弟,现在就开始行动,将那姓童的小子给我除掉!”
  “是。”
  “慢着,”白玉棠急声阻止:“我说大寨主,你命二寨主带领二十名兄弟去干啥呀?”
  “你应该已经听到了,我让他们去除掉姓童的小子。”
  “就凭他们那几块料呀?”
  “怎么?”
  “有句话你可别嫌难听,如果用这种方法去杀姓童的,那是肉包子砸狗,有去无回。”
  “毒娘子,”瘟神马奎很气:“你太小看我了。”
  “二寨主,”白玉棠说:“现在不是闹意气的时候,这可是一件真刀见真枪的差事,如果你喜欢人家奉承你,我毒娘子尽可以将你捧上三十三天,但是你要考虑捧得高,摔得响,结果等于害了你,难道这点道理你也想不通吗?”
  “……”瘟神马奎心里仍旧有气,但是他的嘴却硬不起来了。
  “二寨主,你再平心静气的回答我一个问题,你的武功和我毒娘子比较起来的话,你认为谁高谁低?”
  “应该不相上下。”
  “但是我和姓童的相比,就像鸡蛋与石头。就拿今晚我落在他的手中来作比喻好了,”白玉棠用手比划着:“他将我逼到墙角前,三下五除二,我就糊里糊涂的被他制服了,甚至根本没有还手的余地!”
  “白朋友,”小白狼说:“我倒是很佩服你的这份坦诚劲,连关夫子都喜欢别人提他的过关斩将,而不喜欢谈他的败走麦城,你似乎一点也不计较这些。”
  “因为我不喜欢欺骗自己。”
  “那么你认为应该怎样对付姓童的?”
  “对付这样扎手货,只有一种办法:斗智不斗勇。”
  “我看姓童的也精得像个猴子,凭你白朋友,在斗智方面一定能胜得过他吗?”
  “的确没有把握,但是眼前他有弱点,我没有。”
  “有无弱点,会有什么差别?”
  “差别可大啦,只要你能拿住人的弱点,他就会处处受到牵制,甚至不得不低头就范。”
  “你倒说说看姓童的有什么弱点?”
  白玉棠瞟眼左右一看,故意将声调压低:“我指的是店里的老板娘——马寡妇。”
  “他们之间沾亲?”
  “不沾亲。”
  “带故?”
  “也不带故。”
  “难道两人之间有什么恋情?”
  “有没有恋情,我不敢断定,但是姓童的会为马寡妇拼命。”
  “曾经有过这样的例子?”
  “嗯,”白玉棠一本正经:“前天孙大娘为了想利用姓童的,曾将马寡妇掳为人质,硬逼姓童的就范,结果姓童的不计生死,只身前往——”
  “结果怎样?”
  “孙大娘的力量太薄弱了,帮手也只有金、银二妮。结果不仅没有达到目地,反而在姓童的手下吃了大亏。”
  “你的意思是,也想让我用这种办法对付姓童的?”
  “不错,这个办法虽然被孙大娘弄砸了,但是你的情形不同,你的力量要比孙大娘大得多,不会制不住一个姓童的。”
  小白狼转过脸来:“老二,你认为白朋友的这条计策如何?”
  “可以用。”
  “那就立刻行动,先将马寡妇抓来再说。”
  “是,这件差事就交给我了。”
  一批杀人不眨眼的强盗,要想绑架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那还不是易如反掌。瘟神马奎带领了两名兄弟,闯进了马寡妇的卧房,硬将她从热被窝里揪了出来。
  马寡妇惊骇得混身发抖,被他们死拖活拉的拖到了小白狼的面前。
  她眨动惊悸的目光四下看,厅内没有一张友善的面孔,似乎都像野兽一般,准备着将她吞噬。
  “马寡妇,”小白狼的声调异常冷漠:“我并不真的想伤害你,但是你要听话。”
  “半夜三更,你命手下将我从床上拖出来,这不算伤害我?”马寡妇流着眼泪。
  “那是万不得已,我想找姓童的出面,不得不让你暂时受一点委曲。”
  “小白狼,”马寡妇的胆量突然变大了:“你最好不要招惹童爷,他不会饶你的。”
  “不是我想招惹他,而是他太喜欢多管闲事。”
  “我不跟你争论这些,现在你究竟准备将我怎样?”
  “将你吊在高升客栈桟门口,这只是暂时的委曲,只要姓童的一露面,我立刻就会命人将你放下来。”
  “小白狼,我是黑虎沟根生土长的,如果你真敢这样做,鲁老爷子也一定不会饶你!”
  “你想用大话吓唬我?”小白狼脸上露出冷笑。
  “我是实话实说,黑虎沟的人还没有死光,不会容许你这样胡作非为!”
  “大哥,”瘟神马奎在旁显得不耐:“少跟她磨嘴皮子,让我动手罢。”
  “好。”
  瘟神马奎拿了一条麻绳,将马寡妇按倒地上,并将她的四肢弯向背后,捆了一个结实,然后将她整个拎起来,朝肩膀头上一扛,扛出了高升客栈的大门。
  马寡妇一路哭叫嚎闹,可是发生不了作用。
  二十名喽啰紧跟瘟神马奎身后,瘟神马奎很熟练的将马寡妇背后的绳扣,扣在门前的一根木杆上,由绳索牵引,一阵拉扯,便将马寡妇的身子扯到了木杆的顶上。
  现在马寡妇身子悬空,硬是挣扎不得。
  砰!砰!砰!
  三颗子弹射向天空,枪弹划出的啸声,会使所有黑虎沟的人从梦中惊醒。
  瘟神马奎命一位嗓门洪亮的喽啰对空吆喝:
  “姓童的小子注意,马寡妇已经被我们扣作人质,限你天亮前露面,跟我们瓢把子好好的谈谈,否则我们会将马寡妇当活靶射击,到时你可别怪我们心狠手辣!”
  “好,再叫一遍。”瘟神马奎在旁加油。
  这名喽啰的嗓门高,中气足,喊叫声在黑夜中荡出回音,一连叫了两三遍。
  他仍旧拉长了脖子在叫。
  叫着叫着,他的声音突然戞住了,嘴巴仍旧张得那么大,瞪着一双惊恐的眼神,望着一片阴暗处动也不动。
  莫非他见到鬼!
  不是鬼,他只见到一条人影从阴暗处走出。
  那人脸上虽然带着怒,但是态度相当从容。
  是童鳌。
  包括瘟神马奎在内的数十道眼神,立刻全被吸引过去。
  沙!沙!沙!
  沙!沙!沙!
  童鳌不慌不忙的一步一步朝前走,足步声在近乎窒息的气氛下,显得特别清晰。
  他走路的姿势那样威武,那样慑人,距离愈来愈近时,瘟神马奎和他的十数名喽啰,竟不由自主的朝后连退两步。
  “童爷……”
  吊在木杆上的马寡妇眼泪直流。
  童鳌停下步子,杨脸看了看,显得有点激动。
  同时,童鳌也看清楚了客栈门口一带的情况,瘟神马奎所率的喽啰们,至少有四名已将手里的匣枪上了红膛,一律对准了吊在半空的马寡妇。
  这是一项很明显的暗示,只要童鳌胆敢妄动,马寡妇就会遭乱枪射杀。
  “童爷,”马寡妇凄声嘶叫:“这是一个陷阱,千万不要为了我涉险,那是不值得的。”
  童鳌点点头,转过脸来仍朝客栈门里走。
  “童爷……”
  由于唤止不住童鳌,则马寡妇心中更如刀绞般的难受。
  现在她情愿立刻死去,也不愿童鳌伤了一根汗毛。
  可是她已没有办法,她已叫得声嘶力竭,而童鳌全不理会。
  她有点晓得童鳌的个性,有些男人生来一付软骨头,而童鳌却是一条宁折不弯的硬汉。
  童鳌终于走进了大厅。
  毒娘子白玉棠竟似老鼠见了猫,坐在那里情不由己的混身发抖。
  童鳌用冷眼看了看白玉棠,然后眼梢溜过厅内的摆设,最后停留在小白狼的脸上。
  “看样子,你是准备以毒娘子来祭灵的,可是现在却发生变化了。”童鳌的声音很平静。
  “不错。”
  “毒娘子能将自己的恶劣处境立刻扭转,这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首先我应该佩服她的口才。”
  “其次呢?”
  “我也应该佩服阁下一点……”
  “哪一点?”
  “耳根子太软,自己根本没有固定的主张。”
  “姓童的,”小白狼立刻怒容满面:“你腾敢在里奚落我!”
  “这本来就是一件落人笑柄的事情。”
  “你……”小白狼突地站起身来,白玉棠忙以眼色示意,请他冷静。
  小白狼怒哼一声,重又坐好。
  “你将客栈老板娘吊在木杆上,目的是让我出面?”
  “不错。”
  “还有没有别的原因?”
  “没有。”
  “现在我已到了你的面前,立刻将她放下来。”
  “你敢命令我?”
  “我说将她放下来,”童鳌的眼神不怒自威:“否则一切免谈。”
  小白狼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最后还是只好暂忍一口气,命人将马寡妇解下木杆,押回房去。
  “刚才你在我面前威风抖足了,”小白狼面含冷笑:“现在该轮到我在你的面前抖上一抖。”
  “你应该先问问,我让不让你抖。”
  “恐怕由不得你!”
  童鳌轮眼一扫,大厅四周已经站满了小白狼的喽啰,而且俱将匣枪抽到手中。门口更是堵成了一道人墙,水泄不透。
  在这种阵式下,的确由不得童鳌。
  童鳌一声冷笑:“说罢,你想跟我谈些什么?”
  “姓童的,有一件事情,我想先让你明白。”
  “什么事?”
  “我小白狼不惜劳师动众,跋涉千里,赶来黑虎沟的目地是为了什么?”
  “为了一笔藏金。”
  “不错,”小白狼说:“既然知道了事情的原委,也许我们之间就比较好谈了。”
  “恐怕未必。”
  “我再问一声,我们之间过去有没有结过‘梁子’?”
  “没有。”
  “有没有什么宿仇深怨?”
  “更谈不上。”
  “江湖上有条禁忌:‘光棍不挡财路’。这个道理我想你也一定非常明白。”
  “当然。”
  “既然这样那就更好谈话,我到黑虎沟来寻找藏金,跟你姓童的应该是河水不犯井水,你为什么一定要从中插手,多管闲事?”
  “在我来讲,不是闲事。”
  “哦?”
  “我没有必要在你面前讲明理由,这是我的权利。”
  “如果我一定不准你插手呢?”
  “办不到。”
  “姓童的,”小白狼脸上出现杀机:“本来我倒还想留条路给你走,不料你出咄逼人,硬要将我逼上极端!”
  厅内立刻弥漫了火燥气氛。
  喽啰们倶将掌中枪握紧了,只要小白狼一声令下,他们将乱枪齐发。
  “现在再给你一个最后机会,立刻离开黑虎沟!”小白狼的脸色一直在变。
  “办不到。”童鳌回答得仍旧那么轻松。
  小白狼泼然大怒……
  砰!砰!砰!砰!
  砰!砰!砰!砰!
  外面传来激烈枪声,而使厅内的紧张气氛反而冲淡。
  枪声一直不停,吸引了小白狼方面全体的注意。
  一名喽啰慌慌张张的冲了进来。
  “报告大寨主,”他累得上气不接下气,“黑虎沟的人冲上来了,大有将高升客栈包围之势。”
  “是谁带头?”
  “婉儿。”
  “神拳鲁斌呢?”
  “还未露面。”
  “迎战!”
  “是。”
  厅内喽啰听了小白狼的命令,呼啦一阵涌出去四十名。
  小白狼突地拔枪在手,指着童鳌的眉心:“姓童的,这场祸全是你逼出来的,不论我跟黑虎沟之间的纷争如何,我要先将你杀掉出气。”
  童鳌将目光移向别处,全然不惧。
  小白狼的两只凶睛似要冒火,正要扣动扳机时,被瘟神马奎一把拦住。
  “大哥,”他说:“外面枪战紧急,眼前杀他对我们并无好处。”
  “但是也没有坏处。”
  “不,有坏处,我们要做退一步打算,只要姓童的不死,鲁斌的那个丫头就会碍手碍脚,产生许多顾忌。”
  “为什么?”
  “因为那个丫头早就看上了姓童的。”
  “以你的意思呢?”
  “姓童的暂且交我看管,大哥带领弟兄们出去对付那个丫头,这样进可以攻,退可以守,保险立于不败之地。”
  “好,听你的。”
  留下八名喽啰陪同瘟神马奎看管童鳌,其余全部跟随小白狼冲出了高升客栈。
  毒娘子白玉棠也参加了小白狼的阵营。
  “姓童的,”瘟神马奎拉长了马脸:“你家马寨主可没有那么好说话,既然落在我的手里,至少也要来一顿点心给你尝尝。”
  童鳌四下溜了一眼,仍然没有突围的可能。
  八名喽啰,八支枪,而且俱将枪口指正了童鳌,随时都在准备扣动扳机。
  童鳌拔枪之快,出手之准,放眼江湖的确难以有人相比,但是快得仍得有个谱。如果眼前只有四名喽啰,也许他能在电光石火一霎那间将他们撂倒,那已是他体能上的极限。如果再让他超过体能极限的一倍,能够在八名喽啰来不及扣动扳机前,将他们全部放倒,那便成为神话了。童鳌是人,不是神。
  所以他在这种情形下不能妄动,傻子才会自不量力。
  “兄弟们,先将他身上的家伙缴下来。”瘟神马奎动口不动手,只是远远的站着,握了一支匣枪,也将枪口对准了童鳌。
  “是。”
  八名喽啰齐声应是,但是半天没有人上前。
  他们情愿去对付一只老虎,而不情愿来招惹面前的童鳌。
  “他妈的!你们这些兔崽子们,”瘟神马奎怒声喝叫:“平常大米饭吃饱了,分银子比谁跑的都快。怎么,这点差事你们就害怕了?”
  “……”
  “只要走出来两个人就够了,先缴他的枪,再将他绑上,听见了没有?”
  八名喽啰你看我,我看你,终于有两名胆大的,硬着头皮走了出来。
  瘟神马奎这一次没有骗他们,不仅很容易缴了童鳌的枪,而且毫无抵抗的将他上了绑。
  这两名喽啰可神气,就像得胜回来的英雄。
  “将他拖进后面柴房。”
  “是。”
  这一次瘟神马奎的命令发生奇效,八名喽啰一齐涌到了童鳌的身前。
  砰!砰!砰!砰!
  砰!砰!砰!砰!
  外面枪战激烈,看情形,这一次黑虎沟方面真的豁上了。
  柴房变了刑房,瘟神马奎也变成了活阎王,他命两名身强体壮的喽啰,各握一根皮鞭,轮流着对童鳌身上抽,片刻之间,童鳌身上布满了一条条血红的鞭痕。
  童鳌既不挣扎,也不叫骂,似乎他已决心付出极大的忍耐,来挨过这一段对他不利的时光。
  一名喽啰突然停下鞭子,翻身来到瘟神马奎面前:“报告二寨主,姓童的晕过去了。”
  “冷水泼。”
  “是。”
  一桶冷水泼到了童鳌的脸上。
  童鳌机伶伶打了一个冷颤,人从昏迷中醒转。
  瘟神马奎又命喽啰继续抽。
  叭!叭!叭……。
  皮鞭的响声直达户外,虽然一记一记的抽在童鳌身上,却一下一下震痛了马寡妇的一颗芳心。
  她在房内急的如同热锅上蚂蚁,左想,右想,就是想不出可靠办法来搭救童鳌。
  她仍在想,只要行得通,办得到,纵然牺牲了性命,她也在所不惜。
  ×                           ×                            ×
  童鳌正被皮鞭抽得皮开肉绽时,小白狼满脸大汗的冲进了柴房。
  “大哥,你……”瘟神马奎急忙来到跟前。
  小白狼看了看柴房四周,又看了看童鳌,最后将目光移在瘟神马奎脸上:“老二,只要姓童的落在我们手上,黑虎沟方面就会碍手碍脚,这话是你说的?”
  “不错。”
  “如果落在我们手上的,只是童鳌的尸体,那还有没有价值?”
  “那当然就没有了。”
  “你看……”小白狼指向童鳌:“他的混身上下都已皮开肉绽,只剩下奄奄一息,你还能再抽吗?”
  “是,大哥!”瘟神马奎将话题一转:“外面的情况怎样?”
  “那个丫头存心拼命,短时间没有办法使枪战缓和下来。”
  “这次她主动发起枪战,为的什么?”
  “他。”小白狼指了一下童鳌。
  “大哥,这正是机会来了,逼他们交出藏金,我们就立刻释放姓童的。”
  “我曾提出过这个条件。”
  “她怎样答复?”
  “绝口不谈藏金问题,反而让我们先交出童鳌。”
  “如果我们不答应呢?”
  “一切免谈,枪子儿下面见胜负。”
  “嘿!真够硬。”
  “我在江湖上闯荡那么久,真没见过这样凶的丫头。”
  “这等于将事情逼上极端了,大哥准备怎样应付?”
  “拿不定主意,所以跑来跟你商量商量。”
  “这个嘛……”瘟神马奎将眉头皱紧,显示他也很感头痛。
  小白狼静静的望着他,没有催。
  “大哥,”瘟神马奎扬起脸:“不管那个丫头的态度如何强硬,我们要本着一个原则。”
  “什么原则?”
  “绝对不能先放姓童的。”
  “你说说看其中的利害关系。”
  “如果放了姓童的,等于松了他们身上的锁枷;而且姓童的一回到那边,他们更是如虎添翼。”
  “可是那个丫头坚持一点:如不先放童鳌,枪战绝不停止。”
  “大哥,在枪战方面是不是他们已经估了上风?”
  “谈不上,可是他们也没有吃亏,现在双方正呈胶着状态。”
  “那我们就绝对不能让步,以我看来,那管那个丫头态度多硬,她的内心仍旧十分慌恐。”
  “为什么?”
  “说来说去,到底姓童的还是在我们手中。”
  “你要知道,枪战拖延下去,对我们非常不利。”
  “更加不利的应该是那个丫头,”瘟神马奎似乎很有把握:“大哥,表面上这是一场枪战,实际则是一次耐性的考验,只要我们沉得住气,那个丫头的态度迟早定会软化下来。”
  “嗯,你的看法倒是很有道理。”
  前面院子乱哄哄的,原来数名受了伤的喽啰,被伙伴们抬了回来。
  “大哥,”瘟神马奎急声催促:“这里交给我,你赶快出去应付枪战,没有你镇不住场面。”
  “嗯。”小白狼立刻冲出柴房。
  子弹夹着尖锐的呼啸,一颗一颗划过了高升客栈的上空。
  “你们去守护大厅,”瘟神马奎吩咐八名喽啰:“万一情况不好,也好作为接应。”
  “二寨主,这里……”
  “姓童的已经半死不活,他还能翻什么花样不成?这里用不着你们担心。”
  八名喽啰应声出了柴房。
  瘟神马奎搬了张椅子,坐在上面,二郎腿一跷。
  和小白狼或任何一名兄弟相比,他实在是太悠闲了。但他仍然不敢过份大意,唯恐淡生意想不到的差错。
  外面的枪声忽而激烈,忽而转弱,有时也会完全沉寂片刻。
  这正是双方僵持不下的象征,看情形双方还要继续缠斗下去。
  本来演变谁也不敢预料,在瘟神马奎的感受上来讲,这段时间似乎相当难挨。
  他掏出一包十支装哈德门香烟放在门前,一支接一支的抽着。
  突然门口有条人影一幌。
  瘟神马奎突然紧张,忙将插在腰间的快慢机抽到手中:“是谁?”
  “唷!二寨主,前面饭厅有你的兄弟护着,难道外人还能冲得进来吗?”
  是马寡妇的声音。
  瘟神马奎松了一口气,遂将快慢机插回原处:“半夜三更,怎么你还不睡觉?”
  “外面枪声像放鞭炮,我能睡得着吗?”
  “睡不着也应该待在房里,鬼头鬼脑的,跑到这里来干么?”
  “唷!听二寨主的口气,敢情咱们是来错了。”
  “本来就不该乱闯。”
  “真是狗咬吕洞,不识好人心,”马寡妇带着娇嗔:“夜这么深了,我怕二寨主肚子饿,特为烫了一壶酒,炒了几样菜,最低限度也可以让你暖暖身子。没料到好心变成驴肝肺,反而惹你恹气,真是倒楣!”
  外面有了足步离去的声音。
  “站住!”瘟神马奎站起身来冲到门口,马寡妇的俏模样,立刻就映入了他的眼帘。
  这位大美人好像刚刚经过化妆,头发梳得乌溜溜,脸蛋儿像朵海棠花,现正含娇带嗔,用她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珠,凝着伸出头来的瘟神马奎。
  凭良心讲,瘟神马奎还真没见过像马寡妇这样标致的女人。
  马寡妇不仅人漂亮,而且更富于女性媚力,只要是她的一颦一笑,都能逗得异性魄荡神摇。
  除非对方不是男人。
  瘟神马奎当然是男人,而且还是一个对异性早就犯了饥渴的男人。
  他的眼神中现在流露出极度的惊羡,紧张的咕嘟一声咽了一口吐沫。
  他恨不能和水将马寡妇吞入腹中。
  “唷!二寨主,既然撵人走,还用这样的眼睛看人干嘛呀!”马寡妇给了他一个大白眼。
  “嘻嘻嘻……”瘟神马奎不自主的露出了贼秃相:“老板娘,你误会了,我瘟神马奎又不是木头人,难道还会这样不解风情嘛!”
  “那你刚才……”
  瘟神马奎想拉她的手,但被她油滑的挣脱了。
  “动手动脚的,”马寡妇娇媚的,将声调压得极低:“让人家看见了,多不好意思。”
  “嘻嘻嘻……”瘟神马奎的混身骨头都在发酥。
  马寡妇用手指了指她的卧房:“酒菜放在里面,如果二寨主不嫌弃的话,请过来随便喝两杯。”
  “好好好,”瘟神马奎突又有所警惕:“可是姓童的……”
  “你不会随便叫个兄弟临时代看一下呀,笨死了!”马寡妇用手指朝他眉心处点了一下,然后格格娇笑着,奔回房去。
  瘟神马奎急忙伸手,摸了摸刚才被马寡妇用手点过的地方,那里似乎留有余香,令他陶醉不已。
  他简直已经陷入沉醉之中,也顾不得叫人代他看守柴房了,紧随马寡妇身后,窜进了她的卧房。
  房内的一张四方桌上,果然摆了四样小菜,还有一壶刚烫好的陈年花雕。
  外面的枪声仍旧不断,但是瘟神马奎好像根本没有听到。
  所谓:色不迷人人自迷。不用说是枪声,现在外面纵然开大砲,瘟神马奎也不会关心。
  他只关心眼前的马寡妇,只要能够在她身上得到甜头,眼前的瘟神马奎连生死都不会计较。
  马寡妇在瘟神马奎眼中像朵花,连眼珠子都看红了,一个饿虎扑羊……
  扑空了。
  “二寨主,”马寡妇娇嗔道:“我不许你性子这样急,你应该喝点酒,吃点菜,时间还长得很哩!”
  “小宝贝……”瘟神马奎血脉贲张:“在我来讲时间短暂得很,我们老大随时都会回来,如果他到柴房里找不到我,西洋镜不是马上就拆穿了。”
  “说得也是,那就不用喝酒了。”
  “对对对!”瘟神马奎那副猴急相已经流露无遗:“良宵一刻值千金,我们还是,嘻嘻嘻……”
  马寡妇朝他抛了一个大媚眼:“好,可是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行,什么条件我都答应。”
  “我先上床,等我叫你上来时,你才准上来。”
  “嘻嘻嘻,我知道,你害臊!”
  马寡妇带着娇笑朝他一声轻啐:“少说废话,你究竟答不答应嘛?”
  “答应,答应,这样也许更有趣。”
  “那就先将眼睛闭起来。”
  “闭起眼睛来干啥?”
  “怕你偷看。”
  “好好好!”
  这个节骨眼上,如果马寡妇要他的脑袋,说不定他也会糊里糊涂的答应。
  噗!马寡妇一口气将油灯吹灭了。
  她在娇笑声中爬上床去,放下帐帘。
  瘟神马奎立刻睁开眼睛,但是看不见。
  不过他能听见,床帐里面发出来的窸翠声音,好像马寡妇正在递解身上的衣衫。
  他的脑海中立刻泛起遐想:马寡妇不仅面孔漂亮,更有一副曲线玲珑的身段,而解去罗衫后的胴体,更不知会美到怎样程度?
  递解衣衫的声音完全消失了。
  瘟神马奎能够断定,那美丽的胴体现已横躺在床帐里面。
  “小宝贝,你都准备好了罢?”
  “这还用问呀,傻瓜!”
  瘟神马奎的混身血管像是快要爆炸,片刻也不能等待了。
  他以最快速度脱去了外衣,一头钻进了床帐之中。
  立刻他就尝到了甜头,一只温暖如春的手,像螃蟹钳子般,紧紧勾住了他的颈项。
  噗哧!
  瘟神马奎没有能够继续领受温柔滋味,却感觉到后背心一麻,然后便一个骨碌从床上滚了下来。
  帐子立刻掀开,马寡妇从床上跳下来,立刻擦根火柴,亮了灯。
  她的衣服穿得好好的,根本没有脱去过。只是云鬓有点散乱,脸上还留有浓烈的杀机。
  瘟神马奎就躺在床前不远,背后插了一把刀子,瞪着一只死鱼眼,已经气经身亡了。
  也许现在他才明白这是一次粉红色的陷阱,可是已经晚了!
  “啐!”
  马寡妇吐了他一口唾沫,用左脚在他肚皮上狠狠的踹了一下,然后吹了灯,出了房门。
  虽然诱杀瘟神马奎已经成功,但她仍须怀着十二万分的小心,唯恐惊动了前面的喽啰。
  砰!砰!砰!砰!
  砰!砰!砰!砰!
  外面枪声又转激烈。
  这对马寡妇眼前的处境来讲,实在是十分有利。她趁着这阵激烈枪声,一口气奔进了柴房。
  她的运气的确不错,柴房内没有半名喽啰看守,童鳌仍被绑在那根柱子上。由于这段时间内没有再受鞭鞑,精神已渐好转。
  “童爷……”马寡妇眼眶一红,不顾一切的扑到了童鳌身前。
  童鳌很感诧异,四下看了一眼:“瘟神马奎呢?”
  “被我宰了!”马寡妇将声调压得极低。
  “你……”
  “童爷,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我先将你救出去再说。”
  如果在这个节骨眼上,只要随便闯进来一名小白狼的手下,马寡妇和童鳌的后果都是不堪设想。
  马寡妇用最快速度解开童鳌身上的绳子,然后半扶半抱的搂着他,临出柴房时,又顺手抓牢了童鳌所用的佩枪和飞刀。
  瘟神马奎太大意了,他从童鳌身上缴下来的枪枝和飞刀,竟随便扔在柴房里的一张破板凳上。
  “老板娘,”童鳌想挣扎:“这里小白狼的人太多,你是没有法将我救离此地的。我不能连累你太深,快将我放下来。”
  “童爷,”马寡妇含着眼泪:“你将话说反了,是我连累了你,才会使你落到眼前的境地,你说我能够不管吗?”
  “可是……”
  “放心,后院有口地洞,可以通到外面,他们不会发现的。”
  外面枪声又由激烈转为稀落。
  马寡妇很果断,她认为绝不能丧失这个机会,而硬将童鳌扶到后院。
  后院左边墙角处有口地窖,实际地窖里面还有一口地洞,于是马寡妇拉着童鳌一同进入地窖。
  像童鳌这样具有深厚武功基础的人,皮肉之伤根本算不得什么,只是手脚被绑时间太久,感到麻木不便,现在那种不灵活的感觉已经消失了,他已不需要马寡妇用力扶持。
  洞内狭窄,而又十分黑暗,必须蹲着行走,才能通过。
  童鳌突然停止前进:“老板娘,这是死洞?还是活洞?”
  “活洞,一直通到南边的一座小山,出口处很隐密,一向没有人知道。”
  “好罢,我先跟你离开这里再说。”
  人在洞内,几乎已经听不到外面的枪声,但是洞内泥腥气扑鼻欲呕,令人难以忍耐。
  马寡妇还随身带来一支小蜡烛,擦根火柴将它点着,藉着它的照引向前窜越。
  不到半个时辰,出口处到了。
  马寡妇用力托起压在出口处的一块石条,外面也是一口洞穴,枯藤密布,荒草丛生,根本就不像是有人到达过的地方。
  黑虎沟镇上的枪声,现又隐隐传入了童鳌的耳中。
  马寡妇先将蜡烛粘在一块平滑的石头上,然后从怀内取出一包伤药,立刻替童鳌敷治身上的鞭伤。
  童鳌心里充满了感激,不由对她多看了两眼。
  烛光下,马寡妇的脸庞就像海棠,只是略带愁眉,显然是为童鳌的鞭伤担心。
  经过涂药后,马寡妇又将伤重处予以包扎,然后深情款款的望着童鳌。
  “童爷,”她的声音温柔极了:“现在你还感觉到疼痛吗?”
  “凉润润的,很舒服。”
  现在童鳌已经恢复了应有的活力,先将那条插有十二把飞刀的刀囊朝腰间一缠,然后又将他的那把快慢机插在了右边腰际。
  马寡妇对童鳌的这些动作很为吃惊,立刻站起身来:“童爷,你这是干啥呀?”
  “你有没有听到黑虎沟镇上传来的枪声?”
  “当然听见了。”
  “我不能任由小白狼在这里猖獗,所以要起去助神拳鲁斌一臂之力。”
  “你不考虑你身上的鞭伤?”
  “区区小事,影响不了什么。”
  “童爷,”马寡妇忧形于面:“像你这样完全不顾自己的去替别人卖命,你认为犯得着吗?”
  “我有必须前去解围的理由。”
  “说说看?”
  “……”童鳌没吭声。
  “别说我也知道,”马寡妇撇了撇嘴,像在捻醋拈酸:“是舍不得婉儿落进小白狼的手里,是吗?”
  “你猜错了。”童鳌的神色很正经:“我先问你,对于今日这场枪战,你知道有多少?”
  “哼!原本只是鲁老爷子与小白狼间的争执,现在却是婉儿为了你,和小白狼硬拼上了。”话中酸味十足。
  “事情并非如你所想的那么简单,俗语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十年前,黑虎沟因一笔镖银而掀起漫天杀戮,葬送掉十数条人命,想必你还记得。今日的枪战正是那个事件的延续,只是时间、人物不同罢了,若不尽快设法阻止将不知又要冤死多少性命。”
  “这又与你何干?你又为何要插手管这档子闲事?”
  “男儿习武一身,本为有用于世,消弭祸端,至于理由何在?现下无暇与你细说,目前最重要的是你的去留问题。你在这附近可有熟家,先暂时借住一阵,避避锋头,待事情平静后再回客栈。”
  “可是,童爷……”
  “听我的话,别多问。事情刻不容缓,要走就趁现在。”
  马寡妇无奈,起身吹熄了蜡烛,收入怀中。借着微弱的月光,两条人影一急一缓地朝着镇上走去。
  安置好马寡妇后,童鳌向民家借来一匹马。
  “你……你可要小心呀……”马寡妇欲言又止。
  “你放心。”童鳌给了马寡妇感激的一瞥然后翻身上马,头也不回的朝着枪声最响处飞驰而去。
  ×                           ×                            ×
  以高升客栈为据点的枪战仍然僵持着你来我往,皆没有丝毫让步的迹象。
  “想不到一个乳臭未干的臭娘们竟然如此棘手。”小白狼掩身在大厅旁一扇矮窗下恨恨的道:“去!把那姓童的给我押来绑在大门口,看那臭娘们能逞能到几时!”
  “是。”一名喽啰应命而去。
  “大寨主,不好了!不好了!”喽啰去而复返,惊徨之色溢于情表。
  “发生了什么事?咦,姓童的人呢?”小白狼见喽啰身后没有人眼来,已意识到情形有些不对劲。
  “二寨主和姓童的都不见了。”
  “什么?混帐!在这节骨眼上竟然出了大纰漏,咱们今晩能否赢得这场胜利,就端看姓童的一个人,如今人居然不见了,这成什么话!”
  小白狼气急败坏的说:“快给我搜!就是翻个底,今天也务必要把姓童的给我搜出来。”
  当下十几名人手分成两路,里里外外寻了数回,仍然搜不出半条人影来。
  “报告大寨主,人死了……”一名喽啰飞奔前来报告。
  “是姓童的?”小白狼的心如十五条吊桶,七上八下。
  “不,是二寨主死在马寡妇的房里。”
  “去他的二寨主!那个姓童的呢?”
  “不见了,连马寡妇也不见踪影。”
  “一定是那臭娘们搞的鬼,待我捉到她,非狠狠剥下她一层皮不可。”
  “大寨主,事到如今,不如让我等兄弟冲出去,杀开一条血路,好歹也死得光彩些,尽躲在这儿挨枪子太窝囊了!”一名身份较高的喽啰建议。
  “不行!藏金尚未弄到手前,绝不能轻言牺牲,何况伤亡太大,对我反而不利。放心,我自会想出一个对策的。”小白狼似有会悟,换了个话题:“白玉棠呢?”
  “枪战开始不久,就不见了她的人影。”
  “也罢!今日之局,出我始料所及,若想获胜,如今只有斗智一途。”小白狼真是恨到了极点:“清点人数,加强火力戒传,同时对他们喊话:如果再不退开,就杀了姓童的泄愤。”
  厅内立刻起了一阵骚动,先前那名大嗓门喽啰又被找了出来,对着固守在客栈外的自卫队喊话:
  “姓鲁的,咱当家的要你快命手下停火,让出一条生路来,否则立刻杀了姓童的。给你一盅热茶的时间考虑,过时休怪我等手下无情。”
  话声一落,立刻发生了效应,自卫队的火力自动的减弱了下来。
  这边,婉儿的一双眼睛正瞅着神拳鲁斌瞧,满脸焦急,心里更是乱了主张。
  “孩子,这也许是小白狼的缓兵之计。童老弟是一张王牌,他不会轻易下手的,他心里有数。”
  “可是,爹,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如果逼急了小白狼,使他真的杀童大哥,那又如何是好?”
  “这……”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如何辨别真伪,则是个难题,鲁斌也不知如何启口了。
  “姓鲁的,时间快到了,早些做决定吧!”
  喊声又起,在死寂的夜空中,造成很大的回响。
  “爹!”婉儿哀求的道。
  “好吧!这次爹就依了你。”
  神拳鲁斌挥挥手叫手下退开,自己却往前走了几步,在街心站定。
  “小白狼!如果我命手下退开,让你平安离去,你能放了童鳌,并保证不伤他一根汗毛吗?”
  小白狼在客栈内听了大喜,一面丢了个眼色给手下,意思是说只要鲁斌一点头就立刻冲出去,来个出其不意,先下手为强。
  “冲着老爷子这句话,我小白狼愿做这个顺水人情无条件放了姓童的。”
  “好!那么我就……”
  “且慢!鲁老爷子,只怕这其中有诈。”
  话声是从街角传来。双方人马皆未料到此时会有第三者出现,都瞪大了眼睛,朝发声处望去。蓦地,一条状极潇洒的身影由黑暗中步入众人的面前——不消说,正是双方谈论的焦点——神出鬼没的童鳌。
  话说童鳌借来一骑向镇上驰去,不一会儿即到达镇边。他将马系于镇边的一棵树下,自己却悄悄朝枪战处掩去。由于自始至终他皆躲在暗处,是以双方的一举一动他了如指掌。
  婉儿一见童鳌现身,激动的泪流满面,倒在鲁斌怀中啜泣不已。她也搅不清到底是为了什么?只觉得满腹的委屈,在看见童鳌刹那,全化为乌有,而泪水也止不住的流出了。
  童鳌仍是那副悠闲的神态,他的大胆令人为之窒息。
  婉儿的激情童鳌似乎毫无所觉,望也不望一眼,反而缓缓的向高升客栈走去。
  客栈内原本静止活动的枪枝,这时全移向了童鳌的身上。
  “小白狼,有事相告,可否现身一谈。”
  “慢着——”小白狼制止了一个正欲举枪射击的喽啰大声喊道:“姓童的,我怎知道其中是否有诈?要谈可以,你进店来,否则一切免谈。”
  “好!一言为定。”
  刚由火坑脱身,如今又自动跳入火坑,局外人见了都不免为他冒一身冷汗。但他不同,因为他是童鳌。
  事实上童鳌明白小白狼在乎的是那批藏金,而如此耗下去,对双方都不利,因此他敢肆无忌惮的答应小白狼的条件;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他握有一张王牌。
  “请!”
  小白狼将他让至大厅中,两人坐定后,小白狼开门见山的说:
  “你是局外人,然而自始至终,你都有意无意的插上一手,究竟是何用意?”
  “我本不想重提此事,希望能藉其他方法将纷争消弭于无形,也好了却我一番心愿,没想到事与愿违,事情会演变到如此地步。”童鳌表情严肃的说。
  “没想到鲁家妞儿会不顾一切的来救你,是吗?”语气中带着嘲讽意味。
  “你可知,你想不到的事比我还多?”童鳌反问。
  “说说看。”
  “十年前,玉面狐冯俊奉你之命前来作案,押镖的神威镖局李盖,李大镖头和数十名弟兄,未料有人中途截货,结果悉数遭到杀害。事成之后,冯俊企图独吞镖银,乃将脏款埋藏于黑虎沟郊的一棵槐树下,并画下一式两张的位置图,以传日后按图东驴之用。”
  “不错,此事已非秘密,近人皆知。”
  “如果我猜想的不错,那批镖银必定早已被你取出,只不过一箱箱的黄金,变成一箱箱的石头罢了。”
  小白狼听了不觉脸色大变,心中暗惊。
  “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何知道得如此清楚?”
  “我只是代人来消弭这场灾祸的人。”
  “这不是令人满意的答复。”
  “我没有解释的必要。多行不义必自毙,你们的行径令人不耻。我原以为当你挖出一箱箱的石头后,会死心的离开黑虎沟,没料到竟仍免不了血腥一场。”
  “是黑虎沟太不给我们方便了。”
  “盗亦有道。过去的别再提起,如今该是你离开黑虎沟的时刻了。黑虎沟是个淳朴平静的小镇,禁不起你们这等人的搅和。”
  “要我走很简单,只要你告诉我那批镖银是如何变成石头的?以及如今镖银的下落何在?只要答案令人满意,我就立刻走人,绝不停留。”镖银仍是小白狼最关心的话题,毕竟这是他来此的目的。
  “好,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
  “当年玉面狐冯俊几个截下了镖银,但因时间紧迫,也未开箱查验,即行埋藏。事实上,那批镖银早就被调了包。”
  “如何调的包?”
  “你大概不知道,玉面狐所以能截下镖银,主要是神威镖局有人与之里应外合,因此他才能轻易得手。”
  “原来如此。”小白狼恍然大悟。
  “至于传言当年护镖之人悉数为冯俊杀死,与事实有误,那位背叛者就是唯一的活口。冯俊在镖银到手后突生歹心,想杀人灭口,独吞一切。不料那人身受重伤后为人救起。但为了掩人耳目,避免冯俊日后的追杀,乃不得不伪称死亡。由于良心的自责,不久他就过世了。临终前,他将事情经过一道出,并嘱其子务必妥善处理此事,为其赎罪。”
  “后来呢?”
  “其子经过数年的追踪调查,终于在不久前获知藏金的下落,于是乃赶在你等来此之先,连夜将藏金掘出,运往县衙门保护,并在箱内放上石头,以打消夺财者的贪念,使他们知难而退。”
  “那么白玉棠又怎知箱内是空的呢?”这也是小白狼不解之处。
  “可能是她为求活命而要的手段,误打误撞上的。”
  “无凭无据,这番话实在叫人难以信服,难道我小白狼动员全部手下来此掘宝,到头来竟落得空手而返,这岂不成了天下的笑柄?”
  “此事恐怕由不得你。”
  “凭什么?”小白狼的手不自觉地伸往腰际。
  “凭我这一身功夫,以及我就是那故事中的儿子。”
  小白狼快,童鳌更快,他的手中已多了一枝枪。
  “哦!怪不得你对事情的来龙去脉了解得如此透彻。”小白狼暗吃一惊,这句话正解释了何以童鳌自始至终均站在超然的立场上。
  “说,什么方法才能令你满意的离开此地?”
  “枪口无眼,胜得了我手中的家伙即成。”小白狼自认他的闪电快枪举世无匹,如今镖银已失,手下则伤的伤,死的死,一口怨气正愁无处发泄,若能杀了童鳌,也好为自己争回一点颜面。
  “公平决斗。”
  “公平决斗。中鲁老爷做证人,十步回枪,一枪决胜负。你胜,我与手下即刻退出黑虎沟,绝无二言;我胜,则听凭我自由来去。”
  “好,请!”
  ×                           ×                            ×
  城是死寂的,除了高升客栈门前两盏兀自高悬的大灯笼外,黑虎沟家家户户窗门紧闭,透不出一丝气息。
  东方渐渐升起一抹红晕,大地现出片片生机。天就要亮了,若不是横呈徧地的尸首,这将是一个美好的一天。
  童鳌与小白狼背对背站立街心,等待着神拳鲁斌的发号司令。
  自卫队和小白狼的人马已纷纷由隐避处走出,很自然的在街道旁站成两列,各自屏息以待,围观这历史性的一幕。
  “一、二、三、四……”
  “五、六、七八……”
  鲁斌的声音沙哑而苍老,数字在舌头上打转了老半天,才一一吐出口中。
  时间似乎已不重要,重要的是决定生死的刹那。数十双眼睛死鱼般的全盯在童鳌和小白狼身上。
  “九!”
  “十……”
  “砰”的一声枪响,“砰”“砰”紧接着又是两声。那只不过是相隔不到十分之一秒间的事,然而在一片死寂下,却格外慑人心魄。
  原来马寡妇放心不下童鳌,悄悄跟着到了镇上。她是步行而来,到达镇上时,正巧赶上决斗场面。由于众人皆为事情的发展所吸引,故未查觉有人靠近。而马寡妇因芳心填满了童鳌的影子,一见童鳌处身在如此危险的境地,乃从身旁一名自卫队员手中夺下一枝枪,向着小白狼射去。
  小白狼也不是等闲之辈,说时迟,那时快,弹风一迫近立刻仆倒,同时向童鳌发出一枪。
  施冷枪为江湖所不耻,马寡妇非江湖人,当然不明白她只是关心童鳌的安危而已。
  然而童鳌不愿决斗有失公允,故一辨出冷枪为马寡妇所发,也连忙侧身倒地一滚,一枪将马寡妇手中的枪枝射掉,以免她再乱放枪。
  这情况每个人心里都很明白,童鳌已放弃了射杀小白狼的机会。小白狼不笨,自然也知道自己逃过了一劫,童鳌的光明磊落,他不由得不为之折服。
  “罢了!我小白狼今生今世,绝不再踏入黑虎沟一步。得罪了。”
  小白狼挥挥手,示意手下立刻行动。于是携弱扶伤转眼工夫所有的人都上了马背,随着一阵尘扬,数十骑人马向北疾驰,瞬间走得无影无踪。
  ×                           ×                            ×
  在此要插叙一件事,鬼影子唐森,“土匪”秦大彪,孙大娘和金、银二妮等人,与瘟神马奎的人马在隆记酒坊对上,吃了暗亏后,已知事不可为,乃打消夺取藏金的念头,向关外各自散去。至于毒娘子白玉棠呢?则仍不见踪影。
  然而自卫队在料理枪战善后时,在客栈偏门发现一具女尸,眉心中枪而死,赫然即是心狠手辣的白玉棠。
  她显然是想趁枪战吃紧之际,溜之大吉,不料却被自卫队员发现,射个正着,而结束了罪恶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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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闲事姑且不表。高升客栈前,童鳌手牵着爱马,一面翻身而上。
  “童爷!”
  “童鳌!”
  沈点了许久的马寡妇与婉儿不约而同的喊出声来。
  童鳌似乎听而未闻,一勒马,来到神拳鲁斌面前。
  “鲁老爷子,如今事情已毕,黑虎沟可再度恢复往日的平静,晚辈就此告辞了。”
  “童老弟的侠风义行,老板敬佩万分。尚请稍留数日,待老朽备薄酒淡菜以示谢意。”
  “晚辈有事在身,不便久留,鲁老爷的心意,晚辈只有敬领。”
  “既然如此,老朽也不强留你了。”
  “后会有期。”
  童鳌双手一拱,眼角瞄了下马寡妇和婉儿,算是告辞之意,然后一踢马腹,向前奔驰而去。
  “童……”
  马寡妇和婉儿,欲喊又止。在众人面前两人不便太表露自己的情感,但却无法止任夺眶而出的豆大的泪珠。
  马寡妇守寡多年,一直守身如玉的生活,她不单有张姣好的面容更有着玉洁冰心的操守,童鳌是几年来第一次拨乱她平静心湖的人。而婉儿呢?在童鳌多次帮助下,救了她相依为命的父亲,因感激而心生爱意,无奈童鳌竟连回头一眼都没有,怎不叫两人伤心欲绝呢?
  童鳌并非草木,处于此情此景怎会无动于衷呢?就其马寡妇的一往情深,以一个弱女子之身,深入虎穴将他救出,关怀之情,溢于言表。童鳌对马寡妇也有几分好感,非他不愿留下,而是他立下誓言,终其一生,走马天涯,行侠仗义,以弥补父亲所铸下的大错。这种长年漂泊,生死莫测的生活,怎能为情感的牵绊,并连累他人受苦呢?他若于此时回头,只有徒增彼此的愁绪而已,倒不如慧剑斩情丝,一了百了。
  日已正中,阳光普照大地。众人皆以依依不舍的目光送走那在黑虎沟盘桓数日的健壮潇洒身影,更无庸提那两双泪水盈眶的泪人儿了,有道是:缘尽情未了。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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