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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结] 西门丁《天谴》(黎明剿匪故事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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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昨天 17:58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西门丁《黎明剿匪故事1天谴》(武侠世界25年8-12期)

  第一章 古庙逢怪客 忆起杀父仇
  雪虽已霁,但路上积雪盈尺,四周都是一片白皑皑。还未到黄昏,天色已一片昏暗,银灰色的云层就似压在头上。
  杨家寨建在鲁山上,平日路已难走,如今大雪封山,便更加人烟稀少了。
  阵阵的北风,把地上积雪卷起,似白龙一般在半空飞舞,风雪迷漫处,忽有一头黑色的瘦驴逆风而来。马上骑客并非虎背熊腰的粗豪汉子,而是一个纤细又弱的姑娘。
  这姑娘看来已有十八九岁,上面穿着一件鹅黄色的缎面棉袄,下穿一件翠绿色的厚裤,远看就像是一株盛放的水花仙。
  黑驴来得极慢,但终于还是到了山脚。山脚有一爿酒棚,斜挑着一枝布招,上书鲁山老店四个字。布已发黄,但在风中飘扬飞卷,发出一阵震耳的猎猎之声,显出几分生气。
  鲁山老店不但卖酒,也卖面食,更卖杂货,诸如柴米酱油之类的东西。山上的几家寨子都有自己的杂货店,因此鲁山老店主要做的是过路客。
  也不知是凑巧,还是有意,鲁山老店的掌柜就姓鲁,他在鲁山山脚开这爿杂货店已二十余年,由壮健的一条汉子,做到现在已有点龙钟,大伙儿都叫他老七。
  黑驴未至店前,虽然驴蹄踏雪无声,但鲁老七还是走出店外,搓着冷僵的手掌道:“惠姑娘,你怎地到现在才回来?”
  那姑娘跳下驴来,道:“风太大,这畜牲又没气力,走一步都要琢磨一下,所以现在才到,鲁大叔,我把黑驴寄放在您这里,过两天才来取回,慢料到时才跟您算!”
  鲁老七道:“驴子放在俺这里没有问题,不过惠姑娘现在天黑了,天亮才上山吧!”
  姑娘道:“我爹正等我拿药回去治病,我怎还能耽误?多谢您啦!”
  她把话说毕便转身过去,鲁老七一脸认真地拦在她身前。“俺不是跟你说笑的!现在大雪封山,天黑路滑,危险得很,而且风又大,刚才范家寨的一个小伙子也摔了下来哩!”
  姑娘嘴角露出一丝微笑,道:“大叔放心,我会小心了!”
  “不!你爹治病固然要紧,但若把你赔上去,或是摔伤了,俺看他要比他自己生病还难受!何况你爹患的又是旧病,急也不急在这一夜!”
  姑娘脸色一变,似乎有点意动,鲁老七道:“你若不嫌弃地方肮脏的,就在俺这间破店歇一宵吧!”
  话刚说罢,声音尚在风中飘荡,忽然头顶一片呜呜之声。两人不由自主抬头向上望去,只见几个雪团由山顶滚了下来。
  那些雪团来势极快,而且每下降几尺,体积便增大了,来至跟前,已大逾双臂合抱,撞在树干上,连树也歪了,枝上之积雪,扑簌簌飞了下来!
  那少女看得目瞪口呆,鲁老七也暗暗心惊,轻叹一声。“大叔没骗你吧!”
  少女动容地说道:“但爹这次病得真重……”
  “你再看看!”鲁老七抬臂向上一指,只见自山上滚落的雪球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大,有好几个撞在鲁山老店的后墙上,震得那座用木板搭成的店子,摇摇晃晃,吱吱乱响。
  鲁老七脸色大变,叫道:“这场风雪好大!看来我这家店子也不稳当!”
  少女此时已打消上山的念头,急问道:“大叔,那咱们怎办?”
  “你等等俺,”鲁老七快步奔入店内,拿出几个麻绳来。少女一看便知道他的用意,立即上前帮他用绳子拉住木屋。
  忙了一阵,鲁老七仍不放心,回店拿了些东西,道:“惠姑娘,咱们去山神庙过一夜吧!”
  少女把他手上的麻包搭在驴背上,把围在脖子上的颈巾拉高,遮住口鼻,两人一驴在风雪中艰辛迈着步子。
  山神庙离鲁山老店并不远,只有一里路。这庙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当鲁老七与惠姑娘来至庙外,窗上映出火光,鲁老七道:“咦,想不到庙内还有人啦!”说着上前敲门。
  庙内本无庙祝,这时候有人,自然都是过路的。庙门开了一缝,有人自内向他看了几眼,认岀他,便开门让他进去。
  惠姑娘把黑驴拉了进去,只见庙内生了一堆火,火旁坐着四五个汉子,除了一个比较陌生之外,其他的都是住在山上的人。
  一个年老的道:“杨姑娘,这里暖和一点,你坐过来吧!”
  杨惠认得他是邻寨的布贩,经常挑着花布,到附近寨子做买卖,便向他点点头。“大叔也回不了山?”
  那花布贩苦笑一声,道:“刚到城内买了一批花布,回来时,遇上这场大雪,真是倒霉!”他边说边用手指擦眼泪,却是被烟薰的。
  鲁老七看庙内的都是熟人,便解开麻包,抓出几块炭来,抛在火上,炭烧红之后,便踩熄树枝。一个年青汉子道:“多谢老板您啦!咱已被烟呛了半夜!”
  鲁老七道:“这些树枝沾上雪水,烧起来自然多烟!”
  众人便一搭没搭地聊起天来,只有那过路客,蹲在地上,把头掩在膝上睡着。
  鲁老七道:“惠姑娘你若困的话,也瞌一下吧!”
  杨惠摇摇头道:“俺晩上经常读书到深夜才睡,还不困!”
  花布贩竖起拇指赞道:“像杨姑娘这种大姑娘,真没话说的!白天帮爹爹裁布做衣,晩上还读书,咳,附近的媒婆都瞎了眼,怎不替你找头好婆家?”
  鲁老七道:“怎会没有?俺便知道去了几个了,现在还未成事,九成是惠姑娘眼角高,看不中意!”
  杨惠粉脸通红,轻声道:“大叔说笑了……俺爹年老身体又不好,俺想服侍他一生……”
  花布贩哈哈笑道:“这样说来,杨姑娘这生是不嫁人啦!”
  鲁老七笑骂道:“胡说!那有大姑娘不嫁人的?原因只有两个,一个是没有好匹配的小伙子,一个是要等她爹百年之后。惠姑娘,大叔说得对不?”
  庙内的人都哈哈大笑起来,窘得大姑娘恨不得钻进地缝内去!
  就在此刻,庙外忽然传来一阵吱吱的踏雪声,那叫范长镇的小伙子叫道:“有人来啦!也许是咱们的老邻居!”
  鲁老七说道:“不像不像!若是住在山上的,这种天气出门一定是去买东西,脚步声便不会这般轻了!咦,还有几匹畜牲!”
  “管什么?好歹给人家一个方便!”
  话音刚落,庙门便响了起来,范长镇走去开门,只听外面有个响亮的声音:“你是庙祝么?咱们是过路的了,因为找不到歇宿的地方,天上又下着雪,请行个方便,让咱们进去避一避!”
  众人心中都想道:“鲁老板招子够亮,果然没被他猜错!”
  范长镇把庙门拉开,道:“这里没有庙祝,咱们也是在这里避风雪的!若不嫌地方小的,便挤一挤吧!”
  门开后,走进三条高大的汉子,一个五十不到,两个则都在二十三四,三人之后果然还有三头精壮的驴子,油光细毛,杨惠那一头看见它,便自惭形秽地低下头去。
  年纪大的道:“小三,把门关上!”
  他声音低沉有劲,众人都听得心头一跳,忍不住抬起头来,只见他脸上挂着三条殷红色的刀疤!
  那三道刀疤,在眼下嘴上,由左至右,足足有四五寸长,色虽作殷红,但绝非新添的,看得出当时一定伤得很重。
  那三条刀疤,宽约两三分,伤口并不齐整,歪歪斜斜的,有点像刚入书塾学写毛笔字的学童,在九宫簿上写的“上大人,孔乙己,化三千,七十士”的那三个字!因此恐怖之中又带着两分诡异的气氛。
  刀疤汉子眼光在庙内众人脸上一扫而过,到了杨惠脸上时,略停一停,神情有点惊诧,似乎料不到在这种情况下,会遇上一个大姑娘!
  众人被他目光扫过,都有受刑的感觉,心中都是想道:“这人是干什么的,怎地杀气如此吓人?”刹那间,都齐把头低下,杨惠更是连打冷噤。
  鲁老七忍不住紧紧怀内的钱袋,想道:“俺在这里见过多少人?都未见过这等凶人,难怪惠姑娘会害怕!嘿,早年蒙山那伙流寇的头子独眼张,到俺那里买过马蹄铁,也没他这般可怕……”
  正在想着心事,忽又听那个叫小三的青年问道:“谁还有炭?”
  范长镇同时轻撞鲁老七的膝头,鲁老七瞿然一醒,问道:“什么事儿?”
  小三道:“天寒地冻,您老若有炭的,请卖几块给咱暖和暖和!要多少钱,您开个价吧!”
  鲁老七干笑一声。“您说什么话儿,出门大家图个方便,那能要你的钱!”又抓了两把炭,加在火上。“大爷,您也是要上鲁山的?路不好走呀!”
  小三淡淡地道:“路若好走,咱们还会来此?”
  “是是!”鲁老七搓着手道:“三位面生得很,敢情是外地人吧?来这里是不是找人?”
  小三扭头坐下,说道:“咱们是过路的!”
  众人见他态度冷淡,都不敢再问,连带也不敢聊天,庙内的气氛有点闷。那知刀疤汉子却道:“你们照常聊天吧!”
  话虽如此,但众人都觉得心房发紧,不但不敢开腔,连觉也不敢睡,刀疤汉子向小三打了一个眼色,小三笑道:“诸位老乡当咱们是什么人?咱老爷是济南城内的大富人家。单是米行便有五间……”
  刀疤汉轻咳一声:“金某这张脸是比较难看……咳咳,其实那年咱能拾回这条命,已是菩萨保佑,还顾得什么?”
  鲁老七干笑一声:“那里那里!咱们男人那会讲究脸蛋俊丑!嗯,不知金老板这张脸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模样?”
  刀疤汉苦笑一声:“俺在家内排行第一,人人均叫俺金老大,但自从变成这个模样之后,人家都改口叫我金老三了!”
  他这句话说得好笑,众人再看看他脸上那歪歪斜斜的一个“三”字,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小三道:“我家老爷是家内遭贼劫,这张脸便是独眼张的杰作!”
  “独眼张?”众人都吃了一惊,鲁老七道:“独眼张那狠人,早十多年前,俺也见过,身上杀气腾腾,看了都叫人心头发颤!嗯,幸好他已死了!”
  花布贩子道:“独眼张已死了十多年,老板这张脸……”
  刀疤汉哈哈笑道:“幸好那时已娶妻生子,否则只怕连老婆也讨不到一个!”
  鲁老七道:“老板有钱,还怕讨不到老婆?”
  刀疤汉道:“事情虽已过了十多年,但现在想起来还如在昨夜,独眼张那把明晃晃的刀,就好像还在脸前!”他把毯帽稍微托一托高,嘘了一口气。“诸位莫见笑,到现在俺还不时发恶梦哩!所以一个人有钱并不是最幸福的,平安才是福!”
  鲁老七深有感触地道:“不错不错!平安是福!”
  花布贩子道:“照俺看平安也不一定是福,健康才是福!像俺家内那女人,整天躺在床上,又有什么福?”
  刀疤汉子问道:“你女人有病?”
  “一对脚瘫痪了!”
  刀疤汉点点头,又伸手拉低毡帽,眼光无意中一瞥,见那姑娘正望着自己,身子扑簌簌乱抖,他浓眉一轩,问道:“大姑娘什么事出门?”
  杨惠瞿然一醒,低着头道:“俺爹生病了,我下山替他抓药,回来时,大雪封路,回不了家……”
  “哦,原来姑娘住在山上的,不知是那一家寨子?”
  杨惠轻声道:“杨家寨!”
  花布贩接口道:“他爹是杨家寨的裁缝,是俺的好主顾!”
  刀疤汉子点点头,道:“住在山上的,都是世居此处的?”
  花布贩道:“也不一定,不过杨家寨子就全是原籍,没一个是外人!金老板认识杨家寨的什么人?”
  杨惠也紧张地睁着一对大眼睛,刀疤汉哈哈一笑。“俺从未上过鲁山,那里有相识的人,随口问问而已!”
  小三忽然站了起来,道:“老板,俺要解个手!”
  刀疤汉道:“这里有姑娘,到外面去吧!”
  小三应了一声,拉开庙门,闪身出去,庙门一开,北风夹着雪花似波涛般涌了入来,火堆一暗,众人都.忍不住紧一紧衣襟,刀疤汉正背对着庙门,头上的毡帽给风雪一吹,登时滚落地上!
  杨惠目光立即向他瞄去,只见刀疤汉伏在地上伸手去抓帽子,火光下,只见他左上耳少了一角肉。刀疤汉头发颇长,遮住半只耳朵,平时甚难看到,可是此际风大,把他头发都吹了起来,整只耳朵便现了出来。
  话虽如此,庙内这许多汉子都没人发觉,只在杨惠一人一直留意着他,这刹那,她脸色大变,身子不断乱抖,为恐被人发现,连忙把头埋在腿上!
  刀疤汉抓起帽子把它戴好,轻骂一声:“他娘的,小三办事一向都是鲁鲁莽莽的!”另一个青年立即上前把庙门关上。
  鲁老七见杨惠身子不断发抖,关心地问道:“惠姑娘,你冷么?”
  杨惠忙道:“不冷不冷!”
  鲁老七笑道:“连声音都变了,还说不冷,坐过来一点吧,这里比较暖和!”说着又抓了一把炭放在火堆上。
  杨惠怕引起别人的注意,只得坐近火堆。
  花布贩子问道:“金老板您生意这般大,还有什么事要你亲身连夜赶路的?”
  刀疤汉道:“俺岳母病重,所以不能不连夜赶路!”
  “您岳母是鲁山人氏?”
  “不,内人是安丘人氏!”
  花布贩子哦了一声,道:“那路还远哩!”
  “是的,碰上这种天气,唉!”
  小三回来,道:“老板,明早还要赶路,你早点歇吧!”
  刀疤汉道:“路上不太安全……”
  小三道:“俺来守上半夜,下半夜叫老赵辛苦一下,这里人不少,谅一般小毛贼也不敢乱来!”
  刀疤汉道:“诸位老乡失陪了!”说罢走至墙角,倚在墙角拉下毡帽。
  众人也因夜深了,纷纷找地方睡觉,只有鲁老七与杨惠两人假睡,却一直合不上眼,一个是因身上带着钱,一个则是满怀心事,难以入眠。
  风声渐止,庙内的火堆光线忽明忽暗,映在诸人脸上,看来有点诡异,那小三站在庙门后,腰杆子挺得毕直,过了一阵,那个老赵便来接替他,这人脸上凶煞之气更重,一对眼睛不断在庙内扫来扫去。
  天色终于亮了,众人还是被凛烈的北风吹醒的,只见刀疤汉与那两个汉子拉着黑驴出庙而去,鲁老七向其他人招呼了一声,也出庙了,杨惠紧紧跟在他背后。
  鲁老七道:“现在上山还早啦!”
  “我知道,我到大叔店内坐下吧!”
  鲁老七道:“大叔欢迎,我店内还有面条,回去煮一锅请你!”
  鲁山老店幸好无事,鲁老七开了门,抓了一把竹扫帚,把门口积雪扫在一旁,然后入内煮面,杨惠坐在一旁发怔,好像有什么心事似的!
  鲁老七道:“惠姑娘不用急,出太阳啦,等下有人上山时,你跟他们去吧!”
  杨惠唔了一声走出店外张望,果见天上太阳高挂,映在冰雪上,反出一片眩目的白光,她双眼忽然射出两股复仇之火!
  XXX
  太阳虽然猛烈,冰雪尚未消融,但杨惠在午前已返回杨家寨她家内。
  “爹,我回来啦!”
  屋内传来一个咳嗽声,杨惠推门进去,只见床上露出一颗尖削的脑袋,一只瘦骨鳞峋的手掌把棉被推低几寸,一张老脸满是皱纹,单看模样,这躺在病榻上的老人,不说也有五十五六岁啦。
  他便是杨家寨唯一的裁缝杨俭,杨俭看见女儿,双眼露出慈爱的光辉,喘着气道:“回来便好,路上没事吧?”
  杨惠嘴一动,忽又转身出房,道:“您今早一定还未吃啦,女儿先替你熬稀饭、煮药。”
  杨俭道:“爹吃不下,锅内还有两个冷锅锅头,你若饿了,先弄热吃吧!”
  “我不饿,刚在鲁大叔那里吃过一大碗面哩!”
  灶房就在杨俭睡房的附近,杨惠塞了一把干草入灶堂,生起火来。
  杨俭咳了一阵嘴角涌出一股鲜血,他连忙掏出枕头下的手绢把血拭掉,喘了口气才问:“你昨夜在鲁老七那里过夜?”
  杨惠嗯了一声,道:“爹,你别说话,歇着吧,弄好药,我叫醒你!”
  也许老人病得确不轻,亦也许他昨夜惦记着女儿睡不着觉,这时候闺女回家心头宽畅,再咳了一阵便迷迷糊糊睡着了。
  杨惠煮稀饭,又要烧药,但她做来显得甚是轻松,还到缸内掏了一把咸菜出来,用清水冲洗,最后又洗了两颗咸鸡蛋,放在锅内,轻轻走到杨俭房内,见他睡着了,把被子拉好,便返回自己的房内。
  杨惠把房门关上,打开衣橱,在下面找出一张发黄的炭像来,像内的人正在壮年,剑眉虎眼,英气勃勃,高挺的鼻子及嘴角的傲气,与杨惠有几分相像。
  杨惠抓着炭像发了一阵怔,终于咬咬牙把像收好,拿着放在针线的竹筐后,便到灶房里去。药弄好了,她把它倾在碗内放在桌上吹凉,又把灶内的火熄了,收起针线,捧着药到杨俭房内,轻声道:“爹,喝药吧!”
  杨俭睁开无神的眼睛,挣扎着要坐起来,杨惠连忙扶着他,用汤羹喂他喝药。
  一大碗黑黝黝的药汤,全部灌到杨俭的肚子内去,杨惠收了碗,再捧进稀饭及两个菜来。
  杨俭吃了稀饭后,又倒头睡下,杨惠自己吃了一点,便忙着做衣服,杨俭又喝了一次药,精神大有好转,忍不住叹道:“那叫关三帖的草药郞中真有两下子,当年不是他留下这张药方,只怕爹早已去找你爹啦!”
  这话好不奇怪,但杨惠并不愕然,温声安慰他道:“爹放心,再歇一两天你便能下床啦!”
  杨俭干瘪的脸庞露出一丝笑容,道:“这几年若没有妳,我也不知如何过!爹不能拖累你的前程,过了年也该替你找头好婆家啦!”
  杨惠道:“爹别挂念,是女儿自己不想嫁人!”
  杨俭笑道:“那有不生蛋的母鸡?”
  杨惠娇憨地道:“前年咱们不是养了一只么?”
  杨俭道:“傻话,爹是拿个比喻,不嫁人的女人也不是没有,像尼姑道姑,便都不嫁人。”
  杨惠不想再跟他说,扶他躺下。“这种闲事,待爹病好了再说!”
  第二天,杨惠便开门做生意了,现在已是腊月中,上门来做新衣的人极少,都是来催货的,因此杨惠忙得团团转,又要服侍爹爹喝药吃饭,只得熬夜。
  第四天,杨俭果然已能下床,那关三帖留下的药方,的确真神效,服了三帖之后,咳嗽止了,心头舒畅了,人也精神了,家内的事便由杨俭负责。
  他俩一口气赶了几天,到腊月二十的最后一次墟期前,总算都赶好了,父女俩赶了一趟墟,办了年货,才舒了一口气。
  杨惠才歇了一天,杨俭便把大门关上,道:“阿惠,这几天,你把工夫都丢废了,快在爹面前练一遍,让爹看看!”
  杨惠道:“别忙,爹我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杨俭笑道:“阿惠,是不是你这次下山遇到什么合意的小伙子!”
  杨惠娇羞地道:“女儿不是跟你说笑,我是有件重要的事几乎忘记告诉您!”
  杨俭见她说得严重,心头微微一怔,拉了一张椅子坐下,问道:“什么事儿,这般紧张兮兮的?”
  “爹,以前你对女儿说过,我爹以前是让一个脸上有三道刀疤的凶人杀死的是么?而且这人还缺了一角左耳!”
  杨俭脸色微微一变,问道:“阿惠,你这次下山看到什么?”
  “女儿遇到这样的一个人,他脸上有三道刀疤,歪歪斜斜地,像小孩子学写毛笔字,写的一个三字!”
  杨俭道:“杀死你爹的人,他脸上的刀疤是怎样一个样子的爹也不知道……”
  杨惠急道:“那爹上次又说……”
  “别忙……”杨俭装了一袋烟,悠悠地吸了一口道:“你先把经过告诉爹!”
  杨惠便把大雪封山,自己与鲁老七到小庙内过夜,后来那三个过路客也到小庙避风雪的事,仔细说了一次。
  杨俭又吸了一口烟,道:“看年纪,倒也有几分光景……”
  “爹……”杨惠一脸期望地道:“您以前说待我大了之后,才告诉女儿的家事,现在女儿年纪已大啦,您也该说了!”
  “不是爹不肯告诉你,只是那人武功十分厉害,爹怕你轻举妄动,反而要赔上一条小命!”
  杨惠沉着地道:“爹,你也该清楚女儿的性格,我绝不是个冲动的人!”
  杨俭沉吟道:“那凶人还暗中查问你爹的祖籍及情况,看来他对你也有所怀疑,这样说来那金老板便是你的杀父仇人,这可能性又增加了几分!”
  “女儿面貌跟我爹长得很相似?”
  杨俭笑道:“傻丫头,你爹是堂堂男子汉,你又长得漂亮,十足的一个女人,面貌怎会一样,神态倒有几分相似,论面貌,你自然比较像你娘!”
  杨惠伤感地道:“爹,你为何不告诉我娘的情况?她到底是生还是死?”
  杨俭把烟灰敲掉,道:“咱们一件一件来说,你爹姓夏名扬雄,在衮州开了一家药店,还收了几个徒弟教武……”
  “爹,我爹武功很高?”杨惠第一个爹字,是指眼前的杨俭,第二个爹字,便是指夏扬雄,杨俭自然知道。
  “你爹的武功在衮州城算得上是数一数二,不过那凶人比你爹更高明。”
  杨惠忙问:“爹,你跟他比如何?”
  “爹不是衮州人,我祖上便是做裁缝的,我自小学武不喜欢留在家内,因此四处游荡,有一次来到衮州恰好生病,于是到你爹药店抓药,可是当时我的钱只够付一次药钱,后来你爹知道了,不但不收我的药钱,而且还叫我搬到他那里住宿。”
  杨惠截口问道:“你就是这样认识我爹的?”
  杨俭点点头,道:“不错,那时候,你才刚满三岁,我有机会看过你爹教徒弟,他却不知道我曾学过武功,而且我相信我的功夫比他活,因为我经验多,学武之人,除了基本功夫要过硬之外,最要紧的是能应变,而你爹爹就是欠缺这方面!”
  “你在我爹家住了多久?”
  杨俭不答,续说下去。“我住了三天,是住在武馆内的,武馆在药局隔邻,你爹一家便住在药局楼上。那一夜,星月满天,你因发烧啼哭,你爹抱你到武馆哄你,就在此刻,那伙凶人来了,他们杀了进来,你爹把你塞在我手中,便奔过药局那边,他手上只有一柄匕首,那贼枭,抓着一柄单刀,你爹不是他敌手……”
  杨惠垂泪道:“爹,你当时为什么不助我爹一臂之力?”
  杨俭道:“我怎会甘于袖手旁观,当时武馆内住着几个小伙子,他们也都抓起木棍与对方厮杀,可是那伙贼子也都不是弱者,你爹的徒弟都是学武不久,不一阵便已纷纷倒地!
  “我当时身上的热仍未退,浑身无力,但感于你爹的恩情,所以把你抱入内堂,抄起一根木棒,便冲了过去。可是我虽然拼命冲杀,但仍挽救不了大局,那时你爹已被贼枭砍了一刀,他自知难以幸免,拼命上前,挥动匕首向对方刺去,那贼枭大概想不到他会拼命,一时闪避不及,便被你爹在他脸上划了三刀!由于当时你爹已受伤,力道不足,所以刀势不稳,那三刀划得不直,也有可能!”
  说至此,杨俭脸上露出痛苦之色,又装了一袋烟,引火燃着,猛吸几口。“我扫倒一个匪徒之后,气力已经使尽,被那贼枭冲过来,一脚踹在爹胸膛,我只知道当时自己吐了一口血,便什么也不知道了,直至我醒来时,那伙贼人已跑了!”
  杨惠问道:“邻居没人来抢救么?”
  “有,也许因为邻居听见声音,走过来查看,所以那伙贼人匆匆洗劫了钱财便作鸟兽散。而我也是被邻居救起的!那时你爹还未断气,说要找我,邻居抬我到他面前,他说他不行了,叫我照顾你母女,当时我虽然身受重伤但也一口答允了!”
  杨惠又问:“那么我娘呢?”
  杨俭低头把烟灰磕掉又装了一袋烟,道:“你爹说了这几句话之后,便断气了,后来我歇了一阵,便托人上楼找你娘,却遍找不到。我医好伤之后,抱着你四处找她。
  “我见过她两次,所以记得她面貌,到你五岁时,我终于找到她了,可是她当时已嫁给一个姓冯的老头,还生了一个女儿!”
  杨惠痛哭道:“娘为何要改嫁?”
  “我知道之后,便也不去问她,只得带你回来此处,对同乡称你是我女儿,你娘因病重而殁,所以我心灰意冷才回来,他们都没怀疑,这些你都知道!”
  杨惠问道:“我娘嫁到何处?”
  “诸城,那姓冯是当地一个财主!”
  杨惠对自己母亲改嫁之事,颇不以为然,杨俭道:“阿惠,你娘当时还年轻,改嫁也属应该,唉,你年纪还小,很多事不能明白!”
  杨惠停了一下,再问:“爹,照你看,我现在的武功跟那凶人相差多少?”
  杨俭道:“你比爹伶俐学得很快,又能吃苦,看来是不比爹当年差,但你缺乏
  经验,经验对任何人来说都极是重要!”
  杨惠半撒娇地道:“你还未答女儿的话!”
  杨俭道:“爹自忖在盛年时也不如那凶人!”
  杨惠垂头丧气地道:“这样说来,女儿这段血海深仇,岂不是没法子报?”
  杨俭安慰她道:“古人有说过这样的话,君子报仇,十年未晩!再过十多年,那凶人也该六七十岁了,一个人到那种年纪气力难免较衰,到时候,你便会击倒他,报却大仇!”
  杨惠道:“不,十年我等不了!爹,你快替我想个办法!”
  杨俭苦笑一声。“阿惠,你我虽不是亲父女,但爹一直视你如亲生女儿!爹这一生又没有讨老婆,又没孩子,把你当作命根,假如爹有办法,爹早就代你去杀他了,何况你爹对我有恩!”
  杨惠伏在杨俭的膝上,哭道:“爹,你待我真好!”
  杨俭抚着她的头发,笑道:”傻丫头,爹与你相依为命,能待你不好吗?你若有什么三长两短,爹也不能活下去了,所以爹虽不反对你去报仇,可是你也不能鲁莽,起码要有七分的把握,才可以去找他,爹若还未死,自然也会去!”
  “但爹你的身体……”
  杨俭笑道:“大丈夫恩怨分明,你爹虽只让我食住了几天,但若果没有他的药,爹这条命早已报销啦!”
  杨惠道:“你把女儿抚养成人,早已报了恩!”
  杨俭又抚了她一下头发笑道:“抚养你成人,爹并不太费力,这十多年来,若没有你在身边,我日子也不知怎样过!”
  杨惠道:“爹,你以前为什么不找个人作伴?”
  杨俭笑道:“不是找到你了么?”
  杨惠道:“我是说替我找个娘!”
  杨俭脸上肌肉痛苦地一扭,摇摇头道:“爹年轻时很风流,认识了一个歌妓,可惜……”
  杨恵道:“爹怎会看上一个歌妓?”
  “她是纯洁的,可惜她娘嫌我穷……”
  “后来呢?”
  “后来也不知她去了那里?”
  “你没去找她?”
  杨俭笑道:“她母女四处卖唱为生,爹去那里找她?”
  杨惠道:“她娘也要卖唱,自己穷,还会嫌别人穷?真是岂有此理!”
  “因为她认为她女儿条件足,可以嫁给有钱人家,让她后半生能享享清福!小虹是个孝顺的女儿,她不敢抝她娘的意思,所以这件事便吹了……”
  “她名字叫小虹?”
  “嗯,姓萧名虹,爹一向叫她小虹。我知道她对我是真心的……”杨俭脸上的肌肉又扭在一起。“她曾经表示要把身子交给我,但爹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既然不能结合,又怎能害了她的终生?”
  “爹,您真好!嗯,也许她现在还念着你哩?”杨惠忽然想起一件事:“爹,说不定她娘已死,你为何不去找她?”
  杨俭失笑道:“傻丫头,这时候她也四十多岁啦,说不定已抱孙子了!”
  杨惠也笑了起来,杨俭笑容一敛,道:“快把武功练习一遍!”
  杨惠应了一声,把衣杉结扎一下,就在天井内打了几套拳,杨俭点点头,道:“力道是不差,唉,总是缺乏经验!以前爹教你的棍法,你也练一遍吧!”
  为了方便携带,杨俭教她的是一莫双短棍法,杨惠不大喜欢,平常比较少练,因此杨俭看后不大满意。
  杨惠急道:“爹,女儿以后勤加苦练就是!”
  杨俭点点头。“这套棍法可以破刀法,可惜带着双棍上路不太方便,明日我去买一对单刀,以后便开始教你刀法,不过这棍法也不可荒废了!”
  话音刚落,房门忽被人敲响,杨俭问道:“谁呀?”
  外面传来一个妇女的声音:“杨大哥,有主顾上门了!”
  杨惠认得她是对面山林大嫂的声音,便要去开门,杨俭急道:“把棍子收起来,这女人嘴多!”说罢走去开门。
  杨惠连忙走入内堂,门外立着一男一女,女的正是山林大嫂,男的却是个陌生人,杨俭微微一怔,山林大嫂道:“这位大哥听说咱寨子内有个出名的裁缝,所以找了上来说要赶做一件新衣过年,嘻嘻,杨大哥,这份佣金你不会短了我的吧!”
  杨俭弯身向那男的道:“这位爷,您的衣服几时要?”
  “明天就要!”
  杨俭笑道:“太快了吧?要做什么衣服?”
  “布我已拿来了,做一件棉长袍!”那人把布拎了出来,是块上好的蓝绸布。
  杨俭道:“对不起,棉长袍咱们赶不来!”
  那男的道:“工钱不计,好歹请你赶一赶,我看这时候,你手活儿也不多吧!这样吧,咱们给您三倍工钱!”
  杨俭有点心动道:“后天下午才成,要再早,就算十倍工钱,俺也赚不了。”
  那男的沉吟了一下,道:“那好吧,请你手工细一点,过了年俺还要穿!”
  杨俭笑道:“这个自然,那有只穿一次的道理!”
  “不是,俺老板的义子二月要成亲,俺可也得穿体面一点!”
  “好好,请您等一等!”杨俭转头叫道:“阿惠,拿尺子来!”
  杨惠在内应了一声,把针线尺子拿了过来,目光一及,微感一怔,那男的也似是一呆,干笑一声:“真巧,原来姑娘住在这里!”
  山林大嫂忙道:“咱们的阿惠姑娘,论针线女红,在咱们寨子里是个状元!”
  杨俭看了杨惠一眼。“阿惠,你认得这位大爷?”
  杨惠红着脸道:“见过一次……”
  那男的笑道:“那天大雪封山,赵某有幸跟姑娘在山神庙内过了一夜!”
  杨俭哦了一声,拿起尺子,替他量起身来,杨惠拿着纸笔,把尺寸一一记下,那姓赵的一双眼睛,不断在杨俭父女之间飘来飘去。
  杨俭与杨惠虽是假父女,但面庞也有几分相像,是故杨家寨内的人都没人怀疑。
  那姓赵的又说了几句闲话,才道:“后天下午咱便来拿,请您千万赶一赶!”“您住在何处?俺做好替您送去!”
  老赵忙道:“不用不用,俺要到附近办事,后天经过再上来!”
  杨俭送他出去,山林大嫂道:“杨大哥,那个……”
  “收了钱之后,不会少您的!”
  山林大嫂喜孜孜地走了,杨俭轻哼一声,正想关门,忽然门板被人撑住,杨俭心头一怔,以为老赵去而复返,便把门拉开,不料外面立着的却是个陌生的汉子!
  那汉子看来只有二十二、三岁,年纪比老赵轻,样貌也比老赵俊俏,双眼透着几分精灵,嘴角带着几分笑意。
  杨俭淡淡地道:“兄弟有何贵干?”
  那汉子笑道:“听说附近几家案子的裁缝,数杨师傅您的手艺儿最好……”
  杨俭截口道:“你要想做衣服?对不起,过了年再来吧!”
  那汉子道:“我不急,杨师傅慢慢做就是!”
  “你是那条寨子的?”
  “我是个跑江湖的,没个去处!”
  “既然如此您为何要在这里做衣服?到城内成衣店买现成的不是更加方便?”
  汉子笑道:“现成的,那及得请人做耐穿,合穿?”
  杨俭心中暗喑奇怪,忖道:“这两人到底是什么来路?他们来此是何目的?难道他们已怀疑我窝藏了夏大哥的女儿?还是另有目的?”
  汉子见他沉吟不语,忙道:“俺不跟您计较工钱,请师傅勉为其难吧!”
  杨惠听见杨俭与人的说话声,塞了一根干柴入灶膛,奔了出来,目光一及,心头又是一跳,怔怔地说不出话来。
  那汉子看到杨惠也是一呆笑道:“原来姑娘住在这里,咱们总算有点缘份!”
  杨惠脸上一红。“你胡说什么?”
  汉子脸上微怔,忙道:“姑娘误会了,兄弟这话别无他意!”
  “谁误会了!”杨惠辫子一摔,转身入内。
  杨俭忖道:“阿惠几时认识这个来历不明的汉子?他是不是那凶人派来的?假如是的话,我若拒绝,只怕更加难缠……”当下道:“您真的不赶着要?你给个日子吧,好让老汉决定。”
  “随您,您能几时赶好,俺便几时来取,一个月也不打紧!”
  他越是低声相求,杨俭心头疑云越大,认定他另有图谋,当下轻咳一声道:“一个月太长吧,您也把咱父女看轻了!”
  汉子笑道:“这样说来,杨师傅是肯啦?”
  “除非是做不来,否则那有把钱往外推的道理?”杨俭叫道:“阿惠,拿尺来!”说着站开,让那汉子走进去。
  汉子入屋之后,拿眼在四周瞄了一下,杨俭问道:“大爷有没有带布来。”
  “您这里没有布匹么?”
  “有,只怕货不多,不合您的意思,嗯,你要做什么衣服?”
  “棉长袍!”
  杨俭心头一跳:“又是棉长袍!”当下含笑问道:“也要绸面的?”
  那汉子哈哈一笑,反问:“刚才那位兄弟也是用绸布做面的?”
  杨俭唔了一声,替他量度起来,这次他自己把尺寸记录下来,弄好之后,杨俭带他去看布,那汉子挑了一块灰色的。“老板,什么时候有?”
  “嗯,小年夜吧!”杨俭低着头,眼珠儿却往上直飘。“大爷贵姓?”
  “敝姓黎!”
  杨俭问这句话的语气,已有送客的意思,谁知那汉子不但不走,反而拉了一张凳子坐了下来。
  “大爷还有关照!”
  “不,想请问您一句,刚才那姓赵的,什么时候来取衣服?”
  杨俭沉吟一下,道:“后天下午!”
  “他做的是什么颜色的布料?”
  杨俭指指裁床。“上面那块是他自己带来的,可惜我这里没有同样的布料。”
  汉子笑一笑道:“您请保重,俺走啦!”言毕抛下一个大洋。“这是订金!”
  杨俭心头一跳,问道:“大爷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这是俺的衷心祝福。”说罢扬长而去。
  杨俭把门关好,走入灶房,可是杨惠并不在里面,他到房内也找不到,心头怦怦乱跳:“阿惠不是被人掳走吧?”
  想到此,他心房一沉,忍不住抄起席下的单刀,藏在衣内,就在这时候,大门忽被敲响,杨俭几个箭步冲至门后,沉声问道:“谁?”
  “爹,是我!”传来杨惠的声音。
  杨俭舒了一口气,把门打开,带着两分责怪的语气道:“你野去那里?”
  杨惠一手把门关上,道:“女儿跟那人出寨!”
  “你刚才由灶房的窗子爬岀去?”
  “是,”杨惠道,“女儿到对面山林大嫂门外看他,他离开之后,只向四周瞄了一瞄便离寨下山了!”
  杨俭问道:“他真的下山?”
  “是的。”
  “阿惠,你快告诉爹,你在那里见过那姓黎的?”
  “他姓黎么?”杨惠微微一呆,“女儿那夜在山神庙内见过他,当时他坐在一角,不跟咱们说话,而且经常把头掩在膝上打瞌睡。”
  “他把头埋在膝上,你又怎能见到他的脸!”
  “爹,你怎么啦,女儿与鲁大叔入庙时,他还未睡呀,这又有什么奇怪?”
  “这人奇怪极了,竟然也要做棉长袍,还问那个姓赵的做的是什么颜色的绸布,什么时候来拿衣服!”
  杨惠笑道:“爹,你莫杞人忧天,也许这人是姓赵的仇人,他在追踪他哩!”
  “不,这人临行时,说了一句很奇怪的话……”
  杨惠急问:“什么话?”
  “他要爹保重。”
  杨惠先是一怔,继而不由失笑道:“这人倒是礼貌周周旳!”
  “不,”杨俭抽出刀来,拉了张板凳坐下,道:“这你就不懂了,江湖上往往说反话,比如什么青山绿水,后会有期,往往是表明他会再来寻衅,要你保重,意思便是请你小心不要让别人杀死,要等他亲自来下手!”
  杨惠一怔,问道:“爹跟他有仇?”
  “爹已有十多年未在江湖上露过面,这人才二十岁出头,那会有仇……除非他是仇人之后……”
  杨惠见他一脸担忧,忙安慰他。“爹,你不要胡思乱想,还是先裁衣吧,后天人家便要来取了!”
  “不,”杨俭提起单刀,道:“你跟爹入房,爹有话要跟你说!”
  杨惠心头有点忐忑,默默跟在杨俭身后进房。
  “丫头,爹有个感觉,咱们的平静生活要结束了,现在我把应该告诉你的,都说与你听吧!”
  “女儿听着,爹请说。”
  “你爹临死时告诉我,你的名字叫玉莲……”杨俭伸手在床底下拉出一只箱子来,小心翼翼把箱子打开,接着拿出一尊玉弥陀来。这尊玉弥陀只有三寸许高,碧绿通透,一看便知不是凡品。
  “这尊玉弥陀是你爹长期挂在身上的,你收藏起来吧,不要随便露出来!”
  夏玉莲(杨惠)含泪收下,杨俭又道:“爹再告诉你,万一有什么事发生,一切由爹应付,你由后窗溜掉!爹这口箱子内有钱,你拿去,到外面,没钱是不行的,现在爹去裁衣,你去练棍法!”
  XXX
  过了两天,老赵果然来拿新衣了,没料到他不但来了,还带了两个人来,一个便是刀疤脸金老板,另一个是小三。
  夏玉莲看到他时,心头便怒火暗生,幸而她做人颇仔细,办事又冷静,还特地出来招呼他们。
  金老板眯着眼看了他父女几眼,笑道:“你俩父女长得倒相像。”
  杨俭心头怦怦乱跳,却堆下笑容道:“大爷见笑了。父女还能不像么?”
  “怎地没见到你老伴?”
  杨俭垂眼道:“早过世了!”
  金老板哈哈一笑。“对不起,提起你的伤心事儿。”
  “十多年啦,也淡了,大爷到敝寨做生意?”
  “那里,金某到岳母家探病,叫手下到附近办事,他说要来拿衣服,反正没事,跟着上来走走。”
  “原来如此。”
  金老板道:“小赵,衣服做得怎么样,却满意吧?给钱人家!”
  小赵连口称满意,果然照价多付三倍工钱,临走时金老板忽然回头问道:“杨师傅,令媛许了婆家没有!”
  杨俭吃了一惊,道:“小女孝顺,说要多陪老汉几年!”
  “这是做女儿的孝心,但做父亲的,总不能耽误女儿的前程,俗语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呀!”
  杨俭心想:“莫非他看上阿惠!”嘴上却道:“多谢大爷关心,老汉自有计较
  !下次请再光顾!”
  金老板哈哈笑道:“你父女手艺儿精细,剪得又合体,有机会一定再来,请杨师傅方便一下!”
  “不送不送!”杨俭长身而起。
  金老板哈哈大笑,忽然伸手在杨俭肩膊上一拍,杨俭一个踉跄,惊呼道:“老板,您……”
  金老板忙道:“噢!对不起,俺一时忘情!”
  小三插腔道:“咱老板,心里头一高兴,就喜欢拍人家的肩膊,您莫怪!”
  “那里那里!”杨俭心中骂娘,脸上仍露出一副奉承的神态,待他们去远之后才把门关上。
  夏玉莲道:“爹,刚才他拍了你一下,女儿差点忍不住哩!”
  杨俭忧心重重地道:“幸好我一直防备着,才没露出马脚!”
  “这人到底是不是杀死我爹的那个贼枭?”
  “有点像,但他比较肥!不过也难说,现在他摇身一变,做了老板,生活安定,长胖倒不奇怪,阿惠,刚才你沉得住气,也大岀爹的意料哩!”
  “他对女儿好像不怀好意!”
  “爹自认容貌与十多年前大不相同,而你当时又未让他见过,就算让他看过,那时候才三岁,他也不可能认得你,那么他从何怀疑咱们?”杨俭脸色凝重地道:“阿惠,你老实告诉我,最近你有没有在人前露出武功。”
  夏玉莲忙道:“没有没有!即使寨内跟女儿最要好的小梅,她也不知道女儿学过武!”
  “哼,此人显然对咱不怀好意,尤其是你,以后要小心应付,你去煮饭吧,爹要替那姓黎的裁衣。”
  夏玉莲忽然想起一件事,问道:“爹,我娘叫什么名字,你可知道?”
  杨俭沉吟了一阵才道:“你娘姓崔,小名三娘,爹对她的事也不太清楚。”
  夏玉莲一声不吭,扭头走了,杨俭望着她的背影发了一阵怔,才拿起剪刀裁起衣服,想不到他裁了长袍之后,还再裁了几套,直至夏玉莲唤他吃饭才停下手来。
  饭后,夏玉莲开始缝衣,见杨俭还在裁衣,不由奇怪地问道:“爹,你也要做新衣?”
  杨俭头也不抬地道:“爹做衣服作什么?又不想出门!这是替你裁的!”
  夏玉莲诧异地问:“这是男子汉的衣服呀!”
  “是的,爹认为这地方你不能呆下去了,过了年,你扮男装下山去吧!”
  夏玉莲身子一震,说不出话来,杨俭抬头问道:“你不想报仇?”
  “女儿当然想啦!”
  “要报仇便不能让他们找上来,你下山后便变成敌明我暗,比较容易下手!”
  “那爹您呢?”
  “爹不下山,爹若下山要让人怀疑,爹没什么担心,就担心你下山之后,没有经验要吃亏!”
  夏玉莲咬咬牙道:“女儿会小心!”
  “这几天,你得熬一熬,晩上迟点睡,爹把刀法全教给你!”
  这几天,夏玉莲心情虽然不能平复,但那姓黎的棉长袍不但做好了,而且连她自己的两套男装,也在小年夜那天的中午完了工。
  午后,夏玉莲开始忙这忙那,清扫一下家内,准备过年,又剪红纸,又蒸糕饼,忙得她喘不过气来。
  杨俭叫她别认真,她硬是不听,反而办得比以往更加丰盛,她有一个感觉,很可能这是最后一次跟爹过年了,今后也不知有没有团聚的日子,所以她特别重视。
  杨俭也似乎有这个感觉,这几天,一有空便跟她聊东聊西,介绍他往日行走江湖的经历,以及一些下三滥的伎俩,叫她心中有底,届时才能防范。
  夏玉莲是个聪明的闺女,杨俭说的她都记在心里,晩上躲在床上再慢慢琢磨。
  由这天的上午开始,杨俭便一直在等待姓黎的汉子来取衣服,可是等到黄昏,还不见到人影,心中暗哼一声:“这小子九成没安着好心!”便把大门关起。
  夏玉莲也道:“爹,天黑了!别管他啦,准备吃饭吧,女儿今日还替你打了一斤高粱酒!”
  杨俭双眼一阵湿润,却高声问道:“你不是一向反对爹喝酒?”
  夏玉莲端菜出来,道:“今日例外,不过不许你喝醉!”
  话音一落,大门忽被敲响,杨俭向女儿打了个眼色,问道:“谁呀?”门外没有应声。

  第二章 捧杯谈隐事 避仇出外游
  第一节 勾心斗角
  夏玉莲看了杨俭一眼,又问道:“是不是山林大嫂?是小梅姐姐?”
  门外都没有人应他,杨俭打手势叫夏玉莲入房,夏玉莲不依,抓起一张板凳,立在门外,杨俭轻吸一口气,倏地把大门拉开!
  寒风呼地一声自门隙中吹了进来,叫人心头一寒,桌上的油灯照到门外,一丈之内依稀可见景物,但周围却不见一人。
  这时候谁不关在家内围炉喝酒,说不定,家内的女人早已哄孩子上床了!
  可是刚才那敲门声,十分清楚,绝非风吹,所以杨俭忍不住探头出去,向四围望了一下,证明外面没人,这才重新关上门,嘟嚷一声:“真是见鬼!”
  夏玉莲把板凳摆好,替杨俭斟了一杯酒,道:“天冷,菜快凉啦!爹,快趁热吃吧!”
  杨俭坐了下来,道:“阿惠,昨夜有点不寻常,千万小心,爹枕头下有柄匕首,你替我拿来!”
  夏玉莲应了一声翻身走入房内,不久便把杨俭的匕首拿来,杨俭把匕首插在腰带上再用外衣盖住,道:“装碗饭来。”
  夏玉莲讶然道:“爹,你不喝酒?”
  “人是铁,饭是钢!”杨俭沉下脸来:“你别多问,快去!”
  夏玉莲见他脸带紧张之色,心头也有点忐忑起来,不敢再问,装了两碗饭来,杨俭看也不看脸前那杯酒,挟起一块酱牛肉,便连扒几口饭。
  就在此刻,大门又被敲响了!这次连夏玉莲也紧张起来了,连忙问道:“是谁敲门?”
  “请问杨师傅在家吗?俺是来拿棉长袍的?”
  杨俭与夏玉莲又互望了一眼,杨俭问道:“您贵姓?”
  “敝姓黎!”
  杨俭叫夏玉莲坐下,然后开门,只见外面贼忒笑嘻嘻地立着一个青年汉子,手上拎着两瓶酒,正是那姓黎的!
  杨俭沉着脸道:“这是什么时候?拿衣服也有这般晩的么?”
  黎姓汉子神情一呆,随即笑嘻嘻地道:“杨师傅不是叫我小年夜来么?现在岂不是小年夜?”
  夏玉莲生气地道:“由白日到晩上都是小年夜,你怎不白天来?”
  “令尊没说时间,俺怕你们赶不及,所以现在来了,是不是不欢迎?”
  “刚才是你敲门的么?”
  黎姓汉子道:“不错,后来我想杨师傅好意请我小年夜来,俺双手空空,也太不成样子,所以赶到街头,买了两瓶酒,嘻嘻,不成敬意,尚请笑纳!”
  夏玉莲道:“简直无赖,谁请你!”
  “哦,这个算是俺自作聪明吧!令尊叫我小年夜来,我只道是他要请我吃一顿饭……”
  夏玉莲轻哼一声,把棉长袍拿了过来。“衣服便在此,算了钱,你便请吧!”
  黎姓汉子笑说道:“姑娘,我可以试穿一下,若果不合适,也好立即叫令尊修改!”
  杨俭道:“理该如此,请进来吧!”
  黎姓汉子看了桌上的菜肴一眼,赞道:“好香!姑娘好手艺!”
  “哼,无事献殷勤!”
  “俺说惯笑了,姑娘勿怪!”黎姓汉子转过身去,脱下外袍,穿上新的棉长袍,连声赞好。
  夏玉莲道:“现在你大概没什么借口了吧?咱父女要吃饭了!”
  “假如俺脸皮厚,想求令尊赐一顿饭,不知姑娘介不介意?”
  夏玉莲转头望向杨俭,不料杨俭却道:“黎兄弟若不嫌菜粗,便请坐下吧!”
  夏玉莲一怔,但终于把门关上,在下首相陪,黎姓汉子打开自己买来的酒,道:“杨师傅,试试这个怎样?”
  杨俭道:“老汉杯中酒尚未干,你自己请吧!”
  黎姓汉子斟了酒,转头问道:“姑娘要不要喝一点?”
  夏玉莲冷冷地说道:“你自己喝个够吧!”
  黎姓汉子举杯邀饮。“杨师傅,在下衷心祝你身体健康,平安大吉!”
  杨俭心头又是一跳,也道:“老汉也祝你前程无限,长命百岁!”
  黎姓汉子微微一笑,说了声多谢便一口把酒喝干,杨俭也同样把酒喝干。“黎老弟酒量好大,老汉佩服得很!”
  黎姓汉子哈哈笑道:“杨师傅何尝不是如此?俺单名一个明字,尚未请教杨师传的大名!”
  “老汉名字也只有一个字:俭!”
  “幸会之至,杨师傅深藏不露,在下十分钦佩,不过仍请您小心提防!”
  杨俭脸色一变。“黎老弟的话,教老汉不明白!”
  黎明又喝了一口酒,道:“杨师傅,你心内明白,大家心照不宣!”
  “可怕老汉心不照!”
  黎明含笑道:“在下也只能说到此为止!”说罢伸筷去挟鸡肉,夏玉莲筷子一翻,把它按下,道:“你不把话说清楚,便别想吃鸡肉!”
  黎明微微一笑,手腕一转,已脱出夏玉莲筷子的力压,向炸肉丸挟去。“不吃鸡,吃肉丸行不行?”
  杨俭竹筷也突然探出,把黎明的筷拨开。“老汉不是吝啬一颗肉丸,但嘴里若有东西,说话便更加不清楚了!”
  黎明竹筷忽如毒蛇出洞般竟使出双枪招式“二龙争珠”,直取杨俭的双眼!
  这一招疾如闪电,杨俭急起仰身闪避,夏玉莲见状,也忙出筷来阻挡,岂知黎明右臂忽然缩回,竹筷一落,挟了一颗肉丸抛入口中,咀嚼起来,盛赞道:“好味道!”
  杨俭与夏玉莲神色全是一变,夏玉莲粉脸一寒,沉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恶客欺主?”
  黎明放下竹筷,道:“姑娘武功不错,可惜没经验,否则这肉丸那里能到俺嘴中!”
  夏玉莲怒叱道:“你得了便宜还不饶人?”
  杨俭道:“小女只懂针线,那里懂得什么武功,黎老弟看走眼了!”
  “俺自信不会看走眼!”黎明道:“假如惠姑娘的竹筷不格,而反取我双眼,俺又怎能挟到肉丸?”
  夏玉莲心房一沉,暗道:“难怪爹一直说经验十分重要,这姓黎的倒也没有说错。”
  杨俭打了一个哈哈笑道:“黎老弟深藏不露,叫若汉好生佩服!”
  黎明忽然敛容道:“杨师傅您出身一定是‘如意门’,未知俺有没有看错?”
  杨俭脸色又是一变,干笑道:“原来黎老弟是个有心人,不知今日上门有何指教?”
  “指教两字不敢,只想问你一句话,您跟那姓赵的是什么关系?”
  “他是俺的主顾。”
  “除此之外,尚有什么?”
  “什么关系也没有!”
  “那么那姓金的呢?”
  “只见过一次。”
  “这是真话?”
  “老汉是你的犯人?”
  “杨师傅言重!如意门人丁稀薄,希望你不要令人失望!”
  “假如老汉要令你失望呢?”
  黎明喝了一杯酒,道:“俺也会令你失望!”
  夏玉莲怒道:“你与咱们有什么关系,咱们失不失望又与你何关?”
  杨俭沉声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黎明道:“以后你自然知道。”忽然抛下一枚大洋,“后会有期,你的底细,俺不会告诉别人!”
  夏玉莲忽然立在门后,道:“你想离开?没这般容易!”
  黎明看了杨俭一眼。“惠姑娘要我留下来?奇怪,刚才还不让我进来哩!”
  夏玉莲怒不可遏,欺前几步,一拳捣出,这一拳攀风呼呼,气势不凡,但黎明脸上仍挂着笑容,身子一偏,左手扬起,五指反抓夏玉莲的腕脉!
  杨俭心头一跳:“这小子是‘鹰爪门’的人?”
  高玉莲见对方左臂扬起,立即变招,拳头攻击其胁下。
  这招变化极快,黎明忍不住赞了一声,忽然缩臂,护住左胁,夏玉莲那一拳便击在他臂上。
  “姑娘气消了没有?”
  夏玉莲大叫一声,双拳齐岀,采取攻势,她一口气攻了十多拳,但却被黎明格开。
  杨俭轻叹一声:“傻丫头。”
  夏玉莲瞿然一醒,立即代拳为掌,攻得更急,黎明道:“杨师傅,你女儿的根基不错,就是没经验,你也该让她出来走走!”
  杨俭铁青着脸,夏玉莲道:“你有本事便回一掌给姑娘瞧瞧。”
  “好!”黎明话音未落,忽然使了一招挂拳,直奔夏玉莲的脸门,这一拳来得极快,夏玉莲吃了一惊,有点手忙脚乱,黎明忽然再飞起一脚,夏玉莲匆忙一退,后脚给板凳一绊,几乎一跤摔倒。
  黎明在她身边窜过,道:“两位请小心。”说着拉开大门闪了出去,只几个起落已隐没在黑暗中!
  夏玉莲把门关好,嗔道:“爹,你为何不帮女儿,为什么让他跑掉?”
  杨俭沉吟不语,忽然抓起饭碗来,半响才道:“快吃,他说得不错。”
  “他什么话说得不错?”夏玉莲赌气地坐在一旁。
  “你欠缺经验,一定要出去走走。”
  “爹——”
  “快吃,吃饱了便练刀法。”

  第二节 伤心欲绝
  夏玉莲下山之日正是初八,她先到鲁老七处带走黑驴,黑驴在鲁老七的悉心照料之下,胖了很多。
  她第一次出门,有点惊喜,也有点迷惘,天地虽大,却不知该去何处。
  夏玉莲到山神庙,换了男装才上道,春寒料峭,这两天虽没下雪,但寒风砭骨,路上行人仍然甚稀,她不断在心中暗问自己该去何处,她很想到济南城找那个金老板。看看他到底是不是自己的杀父仇人,可是最后却决定到诸城去。
  她从来未去过诸城,而诸城又不是什么大地方,不过她的生母在那里,这便值得她先到那里去。
  她一直以为自己的母亲是与父亲同时被人杀死,故乍然知道她未死,自然高兴,可是对于她的改嫁,却又不能原谅,她不希望自己有个不贞节的母亲。
  由杨家寨到诸城有二百余里,她带着一颗又惊又紧张的心,任由黑驴向诸城的方向慢慢前进。
  正月十五,元宵节,诸城虽不大,但亦热闹得很。
  夏玉莲到诸城时,还未届黄昏,她先找了家旅馆歇下,跑堂的见她一身干净,人又长得斯文白晳,只道是富家子弟,殷勤地招呼。
  “大哥,你贵姓呀?”
  跑堂的受宠若惊地道:“爷,人人俱叫我小腿子,你有什么吩咐?”
  “小腿子,俺问你一件事,你们城内是不是有家姓冯的?”
  “本城姓冯的可有好几家,少爷要找人?”
  夏玉莲暗骂自己鲁莽,当下道:“诸城首富是谁?”
  小腿子道:“他倒是姓冯的,名金书,不过他已过世三年了,他儿子今年才十四五岁……”
  “听说他家产多得很,难道让他一个十多岁的孩子掌管?”
  小腿子道:“这倒不是,冯金书他继室才四十左右岁,能干得很,这几年来,冯家虽没有什么发展,但家财倒也没有减少!少爷,你问这个干甚么?”
  “俺有一个同乡听说卖来诸城冯家做下人,俺刚巧经过想去探望一下,可是又不知道他家主人是谁!嗯,你说那冯财主的继室真有这般能干?”
  小腿子耸耸肩,道:“这是人家说的,不过她人倒真的长得……叫甚么风,风华”
  “风华绝世!”夏玉莲不耐烦地道:“你见过她?她叫什么名字?”
  “有一次,咱到观音庙,恰好见到冯金书也带着她去上香,咱听见冯老头叫她三娘……”
  夏玉莲身子一震,脱口问道:“她可是姓崔?”
  小腿子一呆问道:“少爷认得她?”
  “不不,”夏玉莲瞿然一醒,“俺是听人说过,这样看来俺那个同乡九成是卖到她家内去了!不知冯家在本城那里?”
  “在石头巷,很容易找,最大那家便是了!”
  夏玉莲赏了几个钱与他,很想去那里看看,可是又不知如何去求见。
  想了一阵,决定冒险到那里走一趟。石头巷果然很易找,冯家人是石头巷内最大的一幢旧屋,不用问也找得到。
  门口站着一个老家丁,夏玉莲上前道:“这位大叔请了,俺与你们主母同乡,有点事要找她,烦你通报一声!”
  那老头看了她几眼后,见她长得斯文,便温声地问道:“请问少爷仙乡是在何处?”
  夏玉莲一怔,暗叫一声:“爹没告诉我,娘的外家在何处,我又怎能知道?”略一沉吟,说道:“咱来自衮州?”忽又想起身上有父亲的信记,当下把那尊玉弥陀家了出来。“把这尊玉佛交给你主母,她便知道!”
  那老头见她身上带有这等名贵的东西,估计她不是来打秋风的,当下道:“请少爷等等!”说罢走入门内。
  过了一阵,老头再出来,道:“请少爷跟老汉进去!”
  一入门便是一座花园,占地十分宽广,梅花未凋,桃花已含苞,冷风吹过,送来一阵香味,令人精神一爽。
  穿过花园,便是大厅,老头并没在大厅稍停,仍带着夏玉莲往内跑。大厅之后,又是座小花园,却比外面清幽得多。老头双脚一拐,向旁走去,那里有一座花厅模样的建筑物。
  “少爷请进,主母稍候便来!”
  夏玉莲长年长在家乡僻壤的杨家寨内,几曾去过这种地方?只见里面放着几张酸枝交椅,靠背还嵌着一块云石,擦得油光发亮,一尘不染,角几上放着一盆盆栽,十分别致。
  夏玉莲看到这情景,触动心事,颇不是味道,发了一阵怔,才坐了下来。
  一忽,一个扎着双条长辫的女仆送上香茗,接着走来一个风韵犹存的中年妇女,一眼望去,便知她年轻时,必是一位美人儿。
  夏玉莲怔了一怔,傻乎乎地站了起来来。那女人淡淡一笑,摆手道:“请坐!”自己也在一张椅上坐下。
  夏玉莲坐了下来,呼吸有点急促,那女人又道:“喝茶!”
  夏玉莲如着了魔似的喝了一口茶,连头也抬不起来。
  那女人忽然轻笑一声:“原来你是位姑娘!”
  夏玉莲身子一震,脱口问道:“你怎会知道?”
  女人态度雍容,不答反问:“这尊玉弥陀你从何时得来的?”
  夏玉莲喉头有点干涩,道:“自小便配在我身上!”
  那女人脸色一变,挥手叫女仆及门公退出去,转头再问:“这样说来,这尊弥陀是你家大人买来的?”
  “也不是……”
  “是拾来的?”
  夏玉莲再也忍不住,大声:“你为什么不问我,是不是我爹送给我的!”
  那女人大吃一惊,呆了半晌才摇头喃喃地道:“这是不可能的,韩雷明明说……”稍顿又问:“姑娘叫什么名字?”
  夏玉莲咬牙道:“只怕说了你也记不得了!”
  那女人脸色已归于平淡。“记得也好,记不得也好,你是客人,总该先报上名来!”
  “我姓夏,名玉莲!”夏玉莲倏地抬起头来,双眼经已模糊,忽觉那女子笑了起来,不由怒道:“有什么好笑的!”
  “姑娘知道的事可真多!”
  “这是什么意思?”
  “我想问你一句话,你来这里求见我,有什么目的?”
  夏玉莲身子扑簌簌乱抖,嘶声道:“我不相信你连我的目的也不知道!”
  那女人脸色一沉。“我要告诉你一件事,这里是我的家不是你的家,请姑娘说话礼貌一点!难道你家大人没教导你?”
  “我家大人一个死了,一个弃我他嫁,贪图荣华富贵,还有谁教我?”
  那女人身子一抖,声音稍温。“若无大人,你是怎样长大的?”
  “是一个穷苦的爹爹养大我的……”夏玉莲忽然怒道:“你还关心我什么?”
  “你是我什么人?谁关心你?”那女人声音又变冷了。“今日是你来胡缠我,可不是我去找你!”
  夏玉莲霍地站起来,道:“好,算我来找错了。”说罢头也不回地走了。
  “喂!你且等等!”
  夏玉莲理也不理她,直返回旅馆。她关上房门,扑在床上,恨不得痛哭一场,母亲改嫁也就罢了,但居然连她这个亲生女儿也不认,则是始料不及!父亲夏扬雄虽有骨肉之情,但自懂事以来,未曾谋面,只有模糊的印象,论起来还是义父杨俭较亲。
  可是现在她又不得不离开义父,她还记得她下山时,杨俭双眼噙泪,不敢抬头望她的情景,她心中暗想:“假如我报了父仇后,一定跟义父相依为命!”
  正在胡思乱想间,房门忽被敲响,夏玉莲忙问:“谁?”
  门外传来小腿子的声音:“少爷,有人要找您!”
  夏玉莲心头一怔,忖道:“除了杨家寨及附近有数的人之外,还有谁认得我?”当下用衣袖拭干眼泪,拉好衣服,把房门打开。
  只见门外立着二个男人,前面那位正是小腿子,后面那个只有十四、五岁的模样,皮肤细白,衣服华丽,手指上戴金穿玉,一副富家公子的模样。小腿子哈腰道:“少爷,就是这位冯少爷要找您!”
  “冯少爷?”夏玉莲一怔,拿眼看了他几眼。
  那少年道:“我娘叫我送点东西给姑……公子!”
  夏玉莲心头一跳,忖道:“莫非他是她的儿子?”便请他进门,怀着两分希望,问道:“小兄弟,你喝不喝杯热水?”
  “不必,我说完话便得回去了!”那少年转身把门关上,自身上掏出一尊玉弥陀。“姑娘刚才走得匆忙,把这尊玉佛留在寒舍!”
  夏玉莲见他谈吐少年老成,又有了一番感触,默默伸手接过玉佛。
  少年又道:“姑娘这尊玉佛好生名贵,不知卖不卖?”
  “不卖,这尊玉佛任何钱都是买不到了!”
  少年一怔,忍不住道:“既然这般贵重,为什么姑娘又这般大意,把它留在寒舍?”
  “你娘没告诉你么?”
  “没有。”
  夏玉莲不想把经过告诉他,连忙转换个话题。“小弟弟,你叫什么名?”
  “我已不小了,草名承宗,姑娘贵姓芳名?”
  夏玉莲略一犹疑,终于把姓名告诉他。“冯兄弟,你家内有的是钱,就算要买点什么金银玉石,也不困难,为何要买我这尊玉佛?”
  “我姐姐下月要出嫁,我想买一件较罕见的礼物送给她!”
  夏玉莲轻呼一声:“你有姐姐?”
  冯承宗心中颇觉奇怪,想道:“我有个姐姐,有何奇怪!”心中想着,嘴上却不敢说出来。“我姐姐大我一岁半……”
  夏玉莲心头一动,又问:“大你一岁多,那到底是几岁?”
  冯承宗看了她一眼,本不想说,但不知为何竟不敢拂她。“两个月前刚满十六岁,听我家下人说,姑娘与我娘同乡,可是真的?”
  夏玉莲酸辛地一笑。“不是,我跟你爹同乡!”心中不由想道:“不知她是不是我的亲姐妹……唔,以时间算来,倒很有可能……”
  她料不到冯承宗听了她的话之后,也大感奇怪。“姑娘你说笑了!我爹是本城人氏,你若是与我爹同乡,岂不是也是本城人氏,为何要住在旅馆内?”
  夏玉莲呆了一呆,只得道:“不错我跟你说笑了!”
  冯承宗怫然不悦,自怀内掏出一口锦囊来,意欲离开。夏玉莲忙道:“兄弟,你姐姐叫什么名字?”
  冯承宗淡淡地道:“姑娘与我家非亲非故,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夏玉莲恳切地道:“我真的很想知道,请你告诉我好吗?”
  冯承宗沉吟一下才道:“我大姐叫承珠。”
  “你娘呢?”
  冯承宗又是一怔。“你不认识她?这就奇怪了!”
  “有什么奇怪?哼,我只知道她乳名叫三娘,姓崔。”
  “三娘是我娘的乳名,也是她的名字!”冯承宗指一指桌上的锦囊,道:“姐姐,这是我娘要我送来给你的!”
  夏玉莲见他叫自己姐姐,心头甚是异样,问道:“这是什么?”
  冯承宗略一犹疑,道:“娘没有告诉我!”
  夏玉莲一边打开锦囊一边问:“你未来姐夫是谁?”
  “是济南城内的周长城周大哥!我姐夫长得很帅,文武双全,风流倜傥!”
  夏玉莲心想冯家家大业大,对的女婿自然不差,目光一落,脸色登时一变,怒道:“这是什么?”
  冯承宗心中暗道:“怎地这人如此古怪!女扮男装也就罢了,又土头土脑的问东问西,而且连大洋也未见过,真不知她是从那里来的!”便小心翼翼地道:“这是很值钱的东西,可以买很多你所需要的物品……”
  夏玉莲怒道:“你当我是什么人?你道我未见过大洋么!”
  冯承宗也不悦地道:“既然知道,你还来问少爷作甚!”
  “有几个臭钱,你道好威风么!”夏玉莲把锦囊往地上一摔,“铮”的一声,大洋撒得一地都是。“我不是要饭的,叫她不要作贱自己的……你,你给我拿出去给她!”
  冯承宗怒道:“我娘说你缺少盘川,可怜你一个单身女子路上没钱不便,叫我送五十个大洋给你,你不要也就罢了,还敢骂人!”
  夏玉莲心中的委屈全化作怒火,欺前一步,左手一翻,叉住他的脖子,把他推至墙上,怒道:“骂人又怎样?我连杀人也敢!”
  冯承宗惊恐万分地道:“你为什么要杀我?”双脚乱踢,但他自小养尊处优,手无缚鸡之力,这只不过是一种下意识的行动,自然踢不到夏玉莲。
  “我要教你不要狗眼看人低!”
  “我好心送钱给你,还说我狗眼看人低?”
  “就是送钱来,我才生气!”
  冯承宗喃喃地道:“我根本不认识你,若不是我娘叫我送来,我才不来!”
  夏玉莲怪叫一声,倏地松开手来,道:“把地上的钱全部拾回去,告诉崔三娘,我不会要她的臭钱,因为她的钱是冯家的!听见没有?不许你暗自呑掉,却说我拿掉的!”
  冯承宗委屈地道:“我若要钱还怕没有,用得着使这种手段?”
  “很好,你给我滚吧!”
  冯承宗满腹惊奇,临走时还行了一礼才离开,夏玉莲关上门,又扑在床上哭了起来,崔三娘拿冯家的钱来表示她对女儿的过错,更使她伤心欲绝!
  她哭了好一阵,便迷迷糊糊地睡着了,晩上诸城内灯火辉煌,好不热闹,她也无心去观赏,只把自己关在房内,也不吃饭,次日一早,她便骑着黑驴离开诸城了,她决定去济南城。

  第三节 飞贼红蝙蝠
  一路无话,夏玉莲到了泰安县城,天已很黑,城内人家都已关上门窗,只有稀疏的灯火,夏玉莲把驴子拴在一家旅馆外面,正想去敲门,忽见街角有一道红影一闪,她心头一跳,忍不住好奇心的驱使,奔了过去。
  转过墙后,那红影已隐没,夏玉莲向前跑去,又见那红影在左边一条横巷消失
  ,便一口气奔了过去。
  横巷里只有几户人家,一眼看去,不见一个人影,夏玉莲暗暗奇怪:“这人行动这般鬼祟,莫非是个贼?”想起义父要她吸收经验,不由跃跃欲试,沿路找上去。走了十多步,见前面有座屋宇形式有异,忍不住走近打量,却是一座城隍庙,看情况这小庙香火绝不鼎盛,门板上的一对门神已甚破残,庙门半掩,在风中发抖。
  夏玉莲轻轻吸了一口气,慢慢走前,霍地把门推开。除了凄厉的门声之外,不见有何异常,夏玉莲慢慢走了进去,心房如拉紧了的弓弦。
  天井中放着一座石鼎,黯淡的星光下,看出鼎耳已掉了一角,她踩上石级,走上庙殿,里面黑忽忽的,什么也看不到。北风吹过,破瓦片在屋顶上呜呜鸣叫,教人毛管直竖。
  夏玉莲心头一寒,正想转身离开,忽觉一园黑影迎面飞来,不由发出一声尖叫,偏身一让,伸腿一勾,不料黑影忽然跃起飞落天井。星光下黑影变成红影了!夏玉莲心头雪亮,知道刚才自己追查的人便是此人,当下问道:“你是干什么的?”
  红衣人也喝道:“小子,你跟大爷干什么?莫非嫌命长了?”
  “我看你是个贼,”
  红衣人哈哈大笑。“你奶奶的,原来你还是个聪明人!亮火!”
  夏玉莲吃了一惊,想道:“莫非庙内还有他的同党?”此念未落,背后已亮起一阵光芒,她抬头一望,只见红衣人项上全包在一块红布之内,只露出一对黑黝黝的眼珠子!
  夏玉莲又听见背后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连忙闪身转头,只见神龛前走出来一个同样装束,身裁却较矮小的人来,这人手上举着一根蜡烛,腰上挂着一捆细白绳子,靴上露出一柄匕首。
  天井那个高大的红衣人笑道:“你这傻小子不在家内读书,岀来多管闲事,敢是逞着学过几年拳脚,大爷便掂掂你的份量吧!”
  夏玉莲虽然初出茅庐,但人本聪明,闻声忙道:“单对单,只怕你不是少爷的对手!”
  那人哈哈一笑。“别臭美啦,大爷自个收拾你,已是抬举你啦!”说着跃上庙殿,举拳便打!
  夏玉莲见那人拳风呼呼,声势吓人,不禁微有怯意,不由自主向后一退,那人得理不饶人,左腿贴地一扫,夏玉莲只得跳高闪避!
  不料那人正要她如此,趁她身子在半空,双拳一齐击出!
  夏玉莲双臀一弓,使了一招“如封似闭”,红衣人双拳虽被格住,但她却被弹开几尺,落地之时,几乎一跤摔倒!
  “小子,你也太脓包了!”红衣人标前两步,左脚穿心蹬出,快如闪电!
  夏玉莲被他那句话激起怒火,再举臂一格,又被蹬退两步,后背抵在一根柱子上,身子登时站稳,红衣人再欺前来,她身子忽然一蹲,右拳直捣其肚子!
  红衣人一拳捣空,击在柱子上,震得梁上的灰尘扑簌簌地飞了下来,见对方突
  然反攻,不敢怠慢,沉臂欲格,不料如意门的功夫以多变驰名,出招多不拘泥于招式的准绳,总是以克敌为主!是故红衣人手臂刚沉,夏玉莲忽然放拳,身子滚落地上,伸脚一踢,蹬在红衣人的大腿上,随又向侧滚去!
  红衣人冷不防吃了一腿,几乎摔倒,不由大怒,向夏玉莲扑去,那身裁矮小的红衣人拿着蜡烛走了过来!
  夏玉莲见他扑了过来,立即曲腰弹起,红衣人兜头一拳击去!
  夏玉莲身子一缩,欺入他怀里,双手一分,手掌狠狠地印在他坚实的胸膛上!
  只听“蓬蓬”两声,红衣人上身一晃,闷哼一声,夏玉莲见自己第一次与人交锋便占了上风,心头暗暗窃喜,见他站住不稳,猛地飞起一脚蹴向红衣人的胸膛!
  这一腿若让她踢实,只怕红衣人胸骨也得断几根!可是夏玉莲欠缺经验也犯了一个错误,在这种情况下最佳方法是扫其下盘,踢上身虽无不妥,但收脚一定要快!夏玉莲那一脚虽不能说慢,但红衣人身后弯,身子失去平衡,摔倒之前,双手已上抓住她的足踝!
  刹那,红衣人向后摔倒,便连带也把夏玉莲扯跌。夏玉莲第一次触到男人的身体,鼻端嗅到一股浓烈的男子气息,又羞又慌,忙不迭支起上身。
  红衣人忽然松了她的足踝,抓着她的右臂,用力一扳,夏玉莲失去重心,又再扑倒,红衣人身子一掀,把夏玉莲压下,同时把她的手臂扭在背后。
  夏玉莲又惊又慌叫道:“放开我!”
  红衣人道:“小妹,把绳子拿来。”
  那身裁矮小的红衣人解下腰上的绳了抛了过来,红衣人把夏玉莲手脚缚实,轻轻踢了她一脚,使她面庞向上。“小子,你是谁,快告诉大爷,看看我能否饶你?”
  夏玉莲向地上吐了一口口水。红衣人大怒,挥手掴了她一巴掌,夏玉莲左颊立即现出五道殷红的指痕。“操你奶奶的,我红蝙蝠杀人还少?多你一个也不算多,你到底说不说!”
  身裁矮小的红衣人走了过来,道:“大哥,让我来问!”
  红衣人哈哈一笑道:“这小子也俊得很呀,对啦,你何必死挂着那臭小子!”
  “大哥,你胡说什么?”身裁矮小的红衣人跺足娇嗔,蹲下身问道:“我大哥是红蝙蝠,我是女红蝙蝠,你呢?”
  “洪蝙蝠?这名好怪……”
  女红蝙蝠笑道:“是红色的红,不是洪福齐天的洪,蝙蝠是晩上出来的,因为咱兄妹都喜欢穿红衣,所以……”
  红蝙蝠怒道:“小妹,你不如把咱们的家细也抖出来吧!”
  女红蝙蝠转头骂道:“你他妈的给我站开一点!”
  夏玉莲想不到一个女子竟然说世这种污言秽语,而且是骂她哥哥!红蝙蝠怒道:“臭丫头,这般凶,难怪二十出头还找不到婆家,真他奶奶的霉气!”
  “别吵,再吵揍你!”女红蝙蝠转过头来,声音放软。“你莫理他,嘻嘻,你到底明白不明白小妹的意思?”
  “什么意思?哦,我知道了,你们晩上才出来,一定是做贼的!”
  “嘻,阿哥果然聪明!”女红蝙蝠笑嘻嘻地道:“我就是喜欢聪明的人,像我哥哥好像块木头……”
  “呸!别他娘的蟑螂戴花——臭美!你是再世潘金莲,见到俊小子连骨头都酥麻了!”
  “你见到漂亮的小妞,不也是像苍蝇见到屎般?”
  夏玉莲吃了一惊,见他俩兄妹那副熊相,再听他们的话,几乎忍不住要呕吐起来,心头暗暗打主意。
  “臭小子,我妹子问你的话,你还未答,是不是要讨打!”
  夏玉莲脱口道:“我叫夏玉莲!”
  女红蝙蝠奇怪地道:“咦,怎地叫闺女的名字?”
  夏玉莲忙道:“夏天的夏,宝玉的玉,过年的年……玉字是辈份的排行……”
  “哦,原来是玉年,我还以为是莲花的莲哩!”女红蝙蝠道:“你干什么的,跟在我哥哥后面?”
  “我根本不知道……我是衮州人氏,因闷得慌,所以出来走走,不想错过宿头,进城时天已黑啦,忽然见到有个穿红衣的人……心中好奇,所以跟了下来!”
  女红蝙蝠笑道:“你见他穿红衣,一定以为他是妞儿啦,嘻嘻,原来你是个风流种子!”
  夏玉莲支支吾吾,那里还作得声?红蝙蝠却道:“这小子说谎,干脆把他杀了算啦!”
  “不,他是好人……”
  红蝙蝠哈哈大笑。“你娘的,几时变了副菩萨心肠,敢情是因为他长得帅!”
  女红蝙蝠直认不讳。“是又怎样?”“妹子,你莫忘了正事,咱们还未得手!”
  “急什么?还有二十多天哩!”
  “就怕让他跑掉了。要坏了咱们的大事!”
  “交给我看管就是!”
  “不,现在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咱们还是趁早下手吧!”
  女红蝙蝠想了一下,道:“好吧,先把他放在这里,咱们回来再把他带走。”又对夏玉莲道:“年大哥,委屈你在这里睡一觉,咱们回头再带你离开!”
  夏玉莲心头暗暗高兴,却故意问道:“妹妹你要去那里?”
  红蝙蝠忙喝道:“别说!”
  女红蝙蝠道:“咱们要去做一票,很快便回来!”说罢掏出一块手绢塞在夏玉莲口中。想来她必然甚有经验,把夏玉莲的嘴巴塞得满满的,没一丝空隙。
  两贼兄妹走后,夏玉莲用力挣扎,可是手脚被缚得紧紧的,靴筒内的匕首被女红蝙蝠拿走,当真无计可施,只得叹一声,听天由命!
  红蝙蝠好色如命,她只指望被他们发觉自己是女扮男装,然后,再慢慢想办法离开。只要能脱离魔掌,便已万事大吉。
  她胡思乱想了一阵,又听见一阵脚步声传来,接着只觉身子被人拽动,脱离神台,却是红蝙蝠兄妹回来了。
  “年大哥,你且等一等,我便带你离开!”女红蝙蝠说罢便当着她的脸把红袍脱下,又解下头上的红套头,露出一张瓜子脸来,一对眼睛水汪汪,嘴角带着一抹笑意,看来甚是漂亮,穿着一套绿袄子,那里像是个飞贼。
  红蝙蝙也把红袍脱下,面貌十足是个庄稼汉,女红蝙蝠把夏玉莲嘴里的手绢拉了出来,笑容满面地道:“托年大哥的福,咱们出手顺利!”
  红蝙蝠“嗤”地一声笑了出来。“别说些骗小孩子的话了!你打算怎样带他上路?”
  “先带他上车,待我跟他……好了之后,再放开他……”
  红蝙蝠大笑。“只怕人家不要!”
  女红蝙蝠怒道:“凭你妹子这副面貌及身子,谁看了会说不要?”
  “那臭小子一直没给你好脸色看!”
  “他是睁眼的瞎子,不算!”女红蝙蝠露出一个“妩媚”的笑容,问道:“年大哥,你说我好看不好看?”
  夏玉莲还能说什么?只得点头道:“好看好看!”
  女红蝙蝠喜道:“那你要不要我?”
  夏玉莲几乎哭了出来:“要要!”
  女红蝙蝠拍手道:“大哥,你他妈的听见没有?”
  红蝙蝠沉声道:“小子,你听着,我妹子还是黄花闺女,你若要了她的身子之后如敢反悔的,老子便把你的头捏扁!”
  夏玉莲心中暗道:“我若能要你妹子的身体那才奇怪!”当下一个劲地点头。
  女红蝙蝠把她脚上的绳子解掉,再把一端缚在她臂上,夏玉莲道:“你为什么还缚着我!”
  “嘻嘻,你以为我是傻丫头么?放了你,万一你跑掉,我去那里找你?你放心,待咱们洞房花烛夜之后,我一定放你!现在请你走吧!”
  红蝙蝠道:“跟着我来,你若敢叫一声的,老子一刀捅死你!”
  夏玉莲肉在砧上,只好乖乖听话,默默跟在红蝙蝠身后,女红蝙蝠抓着绳子,走在最后面。
  三人出了城,夜风甚是猛烈,刮得双眼难睁,但红蝙蝠对周围的地形甚是熟悉,很快便走进一座树林,只见林内放着一架有篷的马车,女红蝙蝠轻轻把夏玉莲托入车篷内,红蝙蝠跳上坐位,挥鞭赶马。
  马车走了一阵,红蝙蝠便停下来道:“睡一会儿吧!小妹,把他双脚绑紧!”
  女红蝙蝠视夏玉莲如同珍宝,先用手帕包住夏玉莲的足踝,再仔细用绳子缚紧。“年大哥,你的脚好小,嘻嘻,比我的还小!嗯,睡吧!”
  夏玉莲忙问:“你们带我去那里?”
  “去济南!嗯,咱们还有日子,我带你到济南各处游玩了一下!嗯,年大哥,你去过济南没有?”
  “没有。”夏玉莲怕她又说什么洞房花烛的事,忙岔开话题:“你们去济南干什么?”
  女红蝙蝠伏在夏玉莲耳边轻声道:“不能给我大哥听见,咱们是去赴婚宴!”
  夏玉莲轻声问:“赴谁的婚宴?”
  “这人的干爹好大的名头,不过说了你也不知道?”
  “他是官府内的人?”夏玉莲故意讽刺她。
  不料女红蝙蝠睁开了一对眼睛反问:“你怎会知道?他是济南的侦缉队长!”
  红蝙蝠道:“妹子,你们说什么?”
  “没有你的事,咱们在说情话!”女红蝙蝠格格地笑了一声,忽然低头在夏玉莲脸上亲了一下。
  夏玉莲吃了一惊,只觉全身汗毛全都竖了起来。忙道:“天下岂有这种奇事,做贼的竟向侦缉队长送礼!”
  女红蝙蝠又是嘻嘻一笑。“你那里知道,咱们是瞧在他干爹的份上才去的!”
  “他干爹是谁?”
  女红蝙蝠眼珠子一转,道:“这个你不能知道,我也不能说!”
  “你不说,还敢想做我的老婆?”
  女红蝙蝠急得快哭出来,又亲了夏玉莲的脸颊一下。“好哥哥,你不要生气,我告诉你侦缉队长的名字吧,他叫做周长城!”
  夏玉莲身子猛地一震,脱口问道:“新娘子是谁?”
  女红蝙蝠奇怪地道:“年哥哥,你认得他么?”
  “不不……新娘子叫什么名字?”
  “不是我不告诉你,我只知道她是诸城的千金小姐,可不知道叫什么名字!”
  夏玉莲忖道:“看来他必是冯承珠的未婚夫无疑了!不知周长城的干爹是什么来路,这两个臭贼子怎地这般敬畏他?听她的语气,他又不像是个什么大官!”
  “年哥哥,你在想什么?”女红蝙蝠身子忽然倒下,把头枕在夏玉莲腿上,伸手在她腰上捏了一下,撒娇地道:“莫非你认得新娘子?”
  夏玉莲吃了一惊道:“不是不是!”
  女红蝙蝠玉手向上一移,夏玉莲这一惊更是非同小可,心想再让她的手向上移高几寸,什么把戏也都要穿了,忙道:“妹子,我是个读书人,请你尊重一点!”
  女红蝙蝠闪电般缩回手掌,夏玉莲又道:“请睡到旁边,你这样我睡不着!”
  女红蝙蝠手在他大腿上扭了一下,嗔道:“死人,你好会整人!以后你可别来求我!”身子一转,果然睡到旁边去了。
  夏玉莲暗中舒了一口气,双眼闭上作假寐,却那里敢睡?
  XXX
  天亮了,红蝙蝠又赶车上路。女红蝙蝠道:“大哥,等下买些东西让年大哥吃吧!”
  红蝙蝠轻哼一声,继续赶车。驰了一阵,路旁有座卖糕饼的草棚,红蝙蝠买了一大包,抛进车篷内,道:“留几个给我!”说罢又赶车去了。
  女红蝙蝠轻轻喂夏玉莲吃饼,夏玉莲浑身不舒服。只吃了一个烧饼,便道:“我饱了,不吃了!”
  女红蝙蝠又叫道:“大哥,快找个地方停一停?”
  “什么事儿?”
  “年大哥要解决内急!”
  夏玉莲的确有点急,可是她又怎敢在她面前解决,急道:“快赶路我不急!”
  女红蝙蝠嫣然一笑。“你不急,我也急啦!”
  红蝙蝠怒道:“气死我啦!俺也不知是倒了几辈子的霉,要听你搬弄!”
  女红蝙蝠道:“你忘记爹娘临死前的话啦?”
  红蝙蝠道:“行啦行啦,别拿爹娘来压我!”
  女红蝙蝠笑道:“我就知道你是最疼我!”
  红蝙蝠咧嘴一笑。“你娘的,这句话才有几分真实!吠!”他马鞭一挥,把马车赶入树林内。
  女红蝙蝠道:“年大哥你真不急?”
  “不急不急!”
  “我下去啦!”女红蝙蝠忽又回头道:“可不许你偷看!”
  夏玉莲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连忙道:“小生不敢!”
  女红蝙蝠跃下车篷,夏玉莲舒了口气,只望她别再上来。忽听红蝙蝠道:“俺也去方便,小子,你乖乖的莫乱叫!”
  夏玉莲连忙挣扎起来,可是那绳子缚得真紧,就是松不得丝毫,就在此刻,她忽然觉得马车微微一沉,好像有人钻了进来,连忙装作入睡,一动不动。
  忽听有人轻咦一声,声音就在自己的身后,听声音分明不是红蝙蝠兄妹,可是自己头向里面,看不到,待转过头来时,已不见一人!
  半晌,便听见一阵脚步声传了过来,接着又听到女红蝙蝠的嘻哈声,夏玉莲问道:“妹子,你叫什么名字,愚兄还不知道!”
  女红蝙蝠打了自己一下,道:“你看我,喜晕了头!你叫我二妞好啦!”
  “请二妞妹妹替我解开绳子,你缚得我好疼!”
  二妞犹豫了一下,道:“我只能松开你脚上的绳子……”
  “为什么?你怕我会打你?”
  “嘻嘻,上次那个臭小子就是这样骗了我,害我白欢喜一场!我发誓以后不轻易相信别人啦!”
  “那臭小子是谁?”
  “我怕你会吃干醋,不告诉你!”
  夏玉莲几乎忍不住笑岀来,故意苦着脸。“好吧!你先解开我脚上的绳子!”
  二妞动手去解他脚上的绳子,就在此刻,她忽然叫了起来:“咦,那包东西呢,怎地不见了?”
  “什么东西?”
  “昨夜咱们做的那一票!”
  猛听马匹惊嘶一声,马车倏地顿住,二妞与夏玉莲几乎滚出车篷,只见布帘儿一掀,红蝙蝠抢了进来,喝道:“真的不见了?”
  “是的,我明明放在车上!”
  “一定是这小子拿走的!”
  夏玉莲心头雪亮,知道刚才他俩下车时,有人上车顺手把贼赃拿走,便道:“不是我!刚才好像有人上车!”
  红蝙蝠掴了她一巴掌,骂道:“你怎不叫!”
  夏玉莲泪水直淌,咬牙怒道:“我为什么要叫!”
  “小子,快说,那人是谁?”红蝙蝠一把把夏玉莲提了起来,举手欲打。
  二妞忙道:“大哥!先问清楚!”
  夏玉莲道:“我手脚被缚住,身子又向内,忽觉车上一沉,待我转过身去,已不见人了!我怎想到他是来偷东西的!”
  “他一定是你的同党!”
  “他若是同党,为何不把我救走?”
  二妞道:“对对,那人一定不是年大哥的同党!”
  红蝙蝠还是愤愤不平,大声道:“咱们丢了贺礼,还怎有脸去见老大!”
  二妞道:“再去做一票吧!”
  “不行,这已是老大的地盘!”
  车外忽然传来一个声音。“不错,在老大的地盘动手,让他知道,你们两只蝙蝠可没处躲!”
  红蝙蝠大喝一声,摔下夏玉莲,自车后冲了出去。接着外面又传来他的怪叫声。“好呀,原来是你这臭小子!”
  二妞忙问:“大哥,他是谁?”
  “是你的旧情人!”
  二妞也尖叫一声,冲了出去,只听一个清亮的声音道:“这里人多,咱们到树林内比划,若果你们赢的便原物奉还!”
  “操你奶奶,老子难道怕你不成!”
  二妞尖叫道:“你别跑,姑奶奶正要找你!”
  夏玉莲心中有点奇怪:“这声音我在那儿听过?”脑筋飞快地转动着,可是一时之间就是想不起来,过了半晌才大叫一声:“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当下自车前跳下,也不辨东西南北,见路便跑,跑了几步,见前面有坐土包,便奔了过去,倒在地上,用脚夹起一块尖锐的石头,再把手放了上去,用力磨着绳子,那绳子也不知是浸过什么东西,十分坚韧,磨得她手腕发痛,双脚发软,还不能断,急得她一颗心几乎跳出口腔。
  过了一阵,忽然听见了马嘶声,她连忙放下脚上的石头,缩在土包后面探头出
  去,只见红蝙蝠又驾着马车往来路奔去!
  夏玉莲嘘了一口气,躺在地上喘起气来。忽然叮的一声,头顶上跌下一柄匕首,那匕首便落在她身边,她猛吃一惊,抬起头来,却不见有人。这时候也不容她多思,慢慢用脚挟起匕首,把绳子割断。
  绳子割断之后,夏玉莲才觉得全身乏力,尤其是后背,更因为长期弯起而隐隐发痛,她喘了一阵子气,想起这匕首来历不明,霍地跳了起来,抓住匕首,转出土包,目光一及,忽然怔住了!
  只见土包前面立着一只瘦驴,正是自己的坐骑!那黑驴见到她,欢嘶一声,跑了过来,在她身子轻轻磨擦,状甚亲热。
  夏玉莲忍不住轻轻拍了它一下。“小黑,你怎会来这里?”
  那黑驴呜地一叫,也不知是什么意思,夏玉莲伸腿跨了上去,黑驴慢慢走前,忽见路旁躺着一个汉子,双臂枕头,一顶毡帽拉得低低的,把脸庞完全遮住,夏玉莲有点忐忑,拨着驴首,在他身旁绕过!
  那青年忽然翻了一个身,以背对着她,道:“姑娘就算不感谢我救了你,也该把刀子还给我!”
  夏玉莲认得他的声音,正是刚才向红蝙蝠搦战的那个臭小子,当下拉住驴子,跳落地上,双手把刀奉上,道:“多谢你啦,请问贵姓大名!”
  那汉子嘻嘻一笑,忽地坐了起来,毡帽自他头上滑了下来,夏玉莲轻啊一声。

  第三章 同病互相怜 燃起复仇火
  第一节 冤魂不息
  那汉子贼忒嘻嘻地道:“姑娘真善忘,咱们不久之前还交过手哩!”
  夏玉莲把匕首往地上一摔,扭头跃上驰背,那汉子拾起匕首笑嘻嘻地跑了过来,拦在驴子前面。“姑娘怎生俺的气?”
  夏玉莲沉着脸拨驴欲行,岂知那驴子四脚如生了根般,硬是不动,夏玉莲怒骂道:“畜牲,连你也来欺侮我!”
  那汉子伸手在驴颈上一摸,黑驴竟对他发出一道欢嘶声,汉子笑道:“姑娘,俺并没有说错,你的确是欠缺经验嘛!”
  “臭美!你不也是落在女贼手中?”
  汉子脸色一敛,道:“我不知道姑娘是因这个生气的!我是说你要用石头磨绳子,何必倒在地上用脚夹石?这样不辛苦吗?”
  夏玉莲想起刚才的丑态让他看见,不由羞怒交加地道:“关你何事!”
  汉子摇头道:“啧啧,你为什么不问我不这样做,又该怎样做?”他看了她一眼,续说下去。“其实很简单,你坐在石头前面,把手凑上去磨,不是一样磨得着么?而且这样还较容易发力!”
  夏玉莲一想大觉有理,更是窘得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那汉子微微一笑,道:“其实任你怎样磨也磨它不断,祝虎妞的绳子是用白蜡浸过的!”
  夏玉莲羞怒地道:“谁要你教!黎明,姑娘问你,你拦住我到底想干什么?”
  那汉子原来是黎明,黎明也不怒,道:“跟姑娘结个伴到济南城去!”
  夏玉莲骂道:“你这赖皮,你走你的阳关路,我走我的独木桥!”
  “姑娘不怕你那个娘子么?”
  夏玉莲一怔,又见他嘻皮笑脸的,这才猛地醒起,道:“不用你管!”
  黎明向后一退道:“那请姑娘你保重吧!还有把颈巾拉高一点,遮住喉头,否则人家一看便知道你是个‘伪君子’!”
  夏玉莲闷哼一声,辨别了一下方向,赶驴向外驰去,驰了一阵,回头已不见了黎明,这才定下神来,可是这当儿,她又觉得心中好像失落了什么似的!春风吹来,仍带寒意,夏玉莲果然依言拉高颈巾把整条脖子包住。
  她生怕被红蝙蝠兄妹追上来,不断转头四处观望,幸而走了半日都没他们的影子,傍晩她便到张夏了,那是个小集,只有一家脏小的旅馆,夏玉莲没可奈何,只得屈就。
  一入门,冷不防与一个壮汉子撞了个满怀,那汉子脑后扎着一条粗辫子,满脸腮髭,双眼红丝满布,先是满脸怒容,继而换了一副面容,向她邪笑一声。
  夏玉莲经过上次的教训,不敢再大意,说了声对不起,便低头入店。
  旅馆内只剩下一间小房,而且木墙还有裂缝,夏玉莲本想洗个澡,见状只得打消主意,叫跑堂的送了一碗鲜面,胡乱吃了,便上床了。
  她昨夜未曾阖过眼,本来疲极,可是邻房不时传来震耳的话语笑声,一时间也睡不下。
  只听一个尖细的声音道:“你们带了什么贺礼?”
  一个粗豪声音的道:“俺带了一个金袋表,另外还给老大备了一份礼!”
  夏玉莲心头一动,忖道:“莫非这些人也是要去济南向周长城道贺的?”不由留心偷听起来。
  又听另一个沙哑的声音道:“袋表算得了什么?咱托人到上海买了一只西洋音乐盒子!他奶奶的,真稀奇,拧上发条,他妈的便会叮叮当当地奏着小曲!”
  众人忙道:“快拿来开开眼界!”
  沙哑声音的道:“别急,你们还带了什么宝贝?”
  尖细声音的道:“俺只带来一枝派克金笔,一瓶法国香水。”
  其他人也相继报上自己的礼物,都是罕见之物,夏玉莲甚是奇怪。“这些人向周长城送厚礼用意何在?要买通官府?”
  只听粗豪声音的道:“他奶奶的,祝大龙跟他那宝贝妹妹,怎地还未到?”
  沙哑声的道:“管他娘的,九成是大龙看上那女人迷晕了头,忘记了日子!”
  尖细声音的道:“大龙跟你一样,你也莫大哥笑二弟的!”
  粗豪声音的道:“老梁比大龙还厉害,猴急起来,连五十岁的大脚女人也不放过!”
  “直娘贼的,俺几时这般自贬过身份的!”
  “还说没有,上次咱们联手去胶县做案,你娘的,不是抱了个老妇上床?”
  众人都哈哈大笑起来,夏玉莲听得直呕心,老梁骂了一句,道:“那次俺刚自大牢出来,实在蹩火了,偏生那天又找不到年轻的,他奶奶的,那老妇虽然上坠下干,但那浪劲还真让人听了窝心!”
  众人又笑闹起来,接着又是呼干杯之声,夏玉莲看看听不出什么来,便转身睡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被一阵笑闹声吵醒,只听邻房那尖细声音的道:“别等大龙啦,咱们上路吧!”
  沙哑声的老梁道:“郑大哥,不用这般急吧,还有二十天才是周队长的婚礼!”
  “你也不是不知道,近日那天官眷必多,咱们实在不能露面,趁早把礼物送去,老大那里也较好说话!”
  老梁道:“好吧,俺在这里等他!”
  粗豪声音的道:“老梁,你不是要等他,而是要等他妹子二妞吧!”
  众人却都哄笑起来,夏玉莲这才知道红蝙蝠便是祝大龙,他妹子叫虎妞,二妞是她的乳名。
  只听姓郑的道:“老梁,不是俺倚老卖老,别的女人没所谓,他妹子你千万莫存有歪念,否则要伤兄弟感情,老大对大龙一向十分宠爱,闹出事来,怕老大也不饶你!”
  老梁生气地道:“俺又不是小孩子,还有不知道的么!他大龙早年替老大挨了一刀,但我梁匡对老大何尝没有功劳!”
  老郑道:“俺不是说你没功劳,不过提醒你一下而已!”
  粗豪声音的道:“女人脱光了衣服,还不是那个调调儿,大不了上床时把灯熄了,你还不是照样的干!二妞那妮子不好吃,算啦,一齐走吧!”
  “操你奶的蛋,俺几时说要找虎妞干?我是另外有事要找他商量!你们先走吧,我多等他一天就是,你们走慢一点,说不定未入济南城,俺们已追上你们!”
  其他人不再相劝,便纷纷出店,夏玉莲下床,拉好衣衫,便叫跑堂的送汤进来洗脸。
  那跑堂的十分殷勤,不但送汤,还送了一壶茶,呲牙道:“少爷,这壶用的是
  杭州的龙井,可不容易喝得到,是小的专门为你效劳的!”
  夏玉莲见他如此巴结,知道要赏钱,便轻谢一声,抛了几文钱给他,匆匆把脸洗好。她怕在路上跟那些强盗见面,决定稍候才起程,于是坐了下来,斟了一杯茶,慢慢品尝。
  跑堂果然没有说错,这茶的确好喝,她不觉又斟了一杯,却不知靠邻房那道木墙的隙缝有一对喷火的眼睛,直瞪着她。
  歇了一阵,夏玉莲觉得头有点昏,只道是染了点风寒,也不在意,提起包袱,走至柜台算帐,接着骑着驴子向北驰去。
  黑驴歇了一夜,精神饱满,走得十分有劲,可是夏玉莲却越来越觉得不对劲,头昏之外,尚感乏力。寒风吹过,她并不觉得特别寒冷,心头大是奇怪:“这是什么怪病?”
  猛听背后传来一阵马蹄声,转头一望,来的却是个虬髯汉子,依稀是昨夜在旅馆门口与他撞了个满怀的那个壮汉。
  那壮汉见她转过头来,咧嘴一笑。“好妹妹,俺来陪你!”
  夏玉莲认岀他是老梁的声音,知道他是色鬼,却不知他如何知道自己的女儿身,当下连忙催驴急行,那老梁的马快,三几个箭步已追贴了,笑道:“姑娘,咱们下来‘欢喜’一下吧!”
  夏玉莲故意装出一股不明的神色,文绉绉地道:“这位兄台,这附近那里有姑娘?你跟谁说话?”
  老梁淫笑一声:“姑娘你别装蒜了,昨晩儿,咱俩兜怀一撞,俺便知道你是个闺女啦!嘻嘻,你奶奶的,胸前那两团肉,撞得俺昨夜双眼直阖不上拢!”
  夏玉莲脸蛋儿如涂了红丹,烧得发烫,头也就更沉重了,她呸了一声,急忙催驴前进。老梁双脚一挟,马儿标前,拦在驴前。“姑娘下来吧,俺老梁素来温柔,保证你以后舍不得离开我!”
  夏玉莲再也忍不住,飞身跳下驴背,双脚一虚,险险摔倒,连忙自靴筒内抽出匕首来。
  老梁桀桀大笑,也跳下马来,笑道:“今早那壶茶,味道不错吧?”
  夏玉莲这才知道着了他的道儿,惊怒攻心,挥动匕首,向老梁刺去!老梁轻轻一闪,伸手来抱她的腰,夏玉莲急忙后退,把匕首抵在胸前,喝道:“你若敢强来,姑娘宁愿死也不便宜你!”
  老梁一怔,连忙住脚,道:“你别胡来!嘿嘿,像你这种花朵似的闺女连男人那活儿也未见过就死,不太可惜么?”
  夏玉莲双脚已几乎站不稳,道:“姑娘不是跟你开玩笑的!”
  “好好,俺走就是,你千万别糟蹋了自己!”老梁说罢转过身去,可是他上身向前一俯,后脚却横扫过去!
  这一着,大出夏玉莲的意料,只觉手臂一痛,匕首已飞跌地上!
  老梁一招得手,一个风车大转身,夏玉莲咬牙抱拳扑了上去!老梁身手似乎比祝大龙还灵活,只见他轻轻一闪,伸出左脚一勾,夏玉莲“噗”的一声,便倒在地上!
  老梁走前弯腰一手把她提了起来,夏玉莲拼命挣扎,但她手脚乏力,此刻力道还不如一个孩童,给老梁低头在她颈上香了一下,胡须荏子扎在她粉颈上,又酥又痛,又惊又恐,忽然她大叫一声:“救命呀!”
  老梁左掌捂住她的嘴巴,也不管那马匹驴子,直往林深处进去,鼻端嗅到夏玉莲身上的香味,一颗心怦怦乱跳,急得他三步并作两步地跑着。
  林内树下长长一片绿油油的嫩草儿像波斯地毡般,叫人直想躺在上面睡一觉。夏玉莲至此已全身乏力,连神志也模糊起来,忍不住淌下两行热泪,想不到才脱离“傻大姐”祝虎妞,又落在这色鬼掌中。
  老梁把她放在草地上,自己也压了上去,一边去亲嘴,一边伸手去解夏玉莲钮扣。
  夏玉莲先是想死,继而想起父仇未报,又想留下有用之身,最后希望自己能“人事不醒”,偏偏头虽沉,身虽软,又晕不过去!
  外衣解开了,老梁发出一阵淫笑,又去解内衣,夏玉莲忍不住饮泣起来,老梁笑道:“别哭别哭,等下你高兴,还来不及哩!”
  话音一落,忽然一块石头射在他后背上,老梁吃了一惊,如兔子般跳了起来,举目一望又不见有人,又蹲下身去。“噗!”的一声,又一块石头射在他后腰上,这块石头显然比上次大,痛得他闷哼一他,喝道:“那个小子破坏大爷的好事?”
  只听一棵树后传来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一个要你的命的人!”
  老梁在这当儿被人撞破,当真怒不可遏,捋起衣袖奔了过去。
  树后那人又道:“有种的跟我来吧!”说着窜出一条汉子来,转身向后跑去!
  夏玉莲一眼认出他是黎明,芳心既喜且羞,正想挣扎起来,只见老梁忽然住步转身走了过来,黎明也跟着过来,哈哈一笑。“原来这妞儿如花朵一般,难怪你舍不得离开!”
  老梁喝道:“小子,你到底是谁?若跟我姓梁的有梁子,请另订日期!”
  “我没有心情再等,现在就来吧!”
  老梁眼珠子一转,忽然奔到夏玉莲身边,把她抱了起来,回头见黎明仍立在那里,不由一怔。“你敢再走近一步,老子便先杀了她!”
  黎明嘻嘻一笑。“你看我是为她而来的么?事实上我已跟了你三天!”
  “老子不信!”老梁心头打鼓,嘴上却不肯认输。
  黎明走进几步,道:“你不信大可以杀死她!”说着已来至老梁面前!
  夏玉莲心头暗骂,把双眼紧闭起来。老梁见黎明眼睛看也不看夏玉莲一眼,信心动摇。
  黎明又道:“快下手吧,俺不耐久等!”
  老梁心中既舍不得杀死夏玉莲,而且,又怕自己动手时黎明会施偷袭,只得把夏玉莲抛落地上!
  黎明脸上懒洋洋的神色又不见,如凶狠的豹子般扑了上去!
  老梁斜退一步,黎明上身暴长,铁拳直奔其面台,这一拳既沉且快,老梁不敢大意,低头一让,伸手入怀掏出一柄刺刀来!
  黎明夷然不惧,左拳接着击出!老梁刺刀一绞反向黎明手腕切下,黎明左臂一撒,右手五指箕张,向对方握刀的手腕抓去,这正是空手入白刃的绝招!
  可是老梁也不是省油灯,手腕一沉,刀尖向上一刺!
  黎明反应比他更快,右爪忽化为掌,一掌切在其臂弯上,老梁右臂立即弹开,他心知要糟,左拳连忙击出,这是以攻为守的打法!
  黎明长笑一声,左臂也毕直击出,刹那两拳在空中相触,发出“啪”的一响,老梁只觉对方的拳头如钢如铁,他那一拳就像击在铁锤上,痛得他五指一松,连忙撒臂挥刀!
  黎明上身向旁一弯,双手如同虎爪,窃机抓其胸胁,老梁十分凶狠,正好改刺对方腰腹,不料黎明的右脚突然蹬在他膝头上,登时把他弹退!
  老梁由于后退,那一刀自然刺空,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黎明左腿连环踢出,猛地就在他手臂上,刺刀立即跌落地上!
  黎明长笑一声。“姓梁的,你恶贯满盈,今日正是你报应之期!”
  “小子,你与梁某有什么过节?”
  黎明又扑了上去,道:“你临死前,我自然会告诉你!杨姑娘,还不滚开?”
  他这句话本是好意,可是听在夏玉莲耳中,却变成另一个意思,心中骂道:“你威风什么?要我滚开?”当下吃力慢慢地爬到旁边,坐在地上扣钮。
  老梁失了刺刀,但仍十分凶狠,不时冒死反攻,不脱他悍匪的本色!
  黎明沉着应付,看看过了三四十招,老梁气势稍弱,他立即觑准机会,给了他一拳。
  这一拳虽没把老梁的肋骨打断,但也疼痛得他直呲牙!而他凶残的本性也全被激发出来了!全身扑了上去,拳脚交击!
  黎明不想在夏玉莲脸前失威,也跟对方硬碰起来。
  只听“蓬蓬蓬”三声,老梁吃了黎明两拳,黎明也吃了他一掌!
  黎明那两拳齐击在老梁的小腹上,使得他五内似要翻转过来,脸上那股剽悍之色已不知那里去了。黎明猛吸一口气,忍住疼痛双脚连飞,全踢在老梁的胸膛上。
  这两腿力蕴千斤,踢得老梁眼冒金星,一口气喘不过来,瘫倒地上,嘴角沁着鲜血,一对眼睛全是惊恐之色,他的一身硬功,在同辈中顶顶有名,却料不到,竟然抵挡不了这后生小子的两腿!
  黎明慢慢走前伸足欲踏,老梁奋起神勇,双手十指如钩,向他足踝抓去!
  只听黎明一声长笑,脚板左右一飞,把他一双手踢开,再自中踩下,老梁张口哇地吐了一口鲜血!
  “小……小子,你,你到底是谁……什么来路……”
  “我姓黎,单名一个明字!你记起了没有?”
  老梁脑海倏地灵光起来,双眼一睁,问道:“你,你是来自枣庄的?”
  “不错,我取你的命,应不应该?”
  老梁厉声叫道:“你莫得意,俺的兄弟会替我报仇!”
  “欢迎之至!”黎明冷冷地道:“他们不找我,我也要去找他们!”右脚提起,再用力踩下!
  这一脚,力量何止千斤,只听“勒勒”一阵乱响,肋骨全断,老梁嘴鼻全冒出血泡子来!
  黎明把他踢入草丛内,拾起刺刀,拍拍双手,挂着笑脸转过身来,目光一及,忽然怔住了,原来夏玉莲不知去了那里!
  黎明吃了一惊,呼道:“杨姑娘,杨姑娘!”林内没有人应他,黎明只得奔出树林,却见林外的黑驴已不见,远处,尘头飞扬,心中暗笑,把老梁的马匹赶走,跳上自己的马,追了上去。
  驰了二三十丈,果然见到夏玉莲骑着驴子急行。原来夏玉莲坐了一下,药力渐过,气力稍复,不想再吃黎明的耻笑,便悄悄走出树林,骑上驴背走了。
  “姑娘,你怎一声不响便离开了,害我还以为你又被人掳走了!”
  夏玉莲转头怒道:“你不是叫我滚么?姑娘听了你的话,滚了出来,你还不满意?”
  黎明一呆,知道她误会,忙道:“俺见你身子无力,怕你走不动,所以叫你在地上滚开呀!”
  夏玉莲不瞅他一眼,黎明关心地问道:“姑娘你患病?”
  夏玉莲怒道:“你冤魂不散地跟着本姑娘,意欲何为?”
  黎明脸色一变,道:“姑娘既然不高兴那便请吧!”把马勒住。
  夏玉莲话说出口之后,颇有悔意,但少女的自尊心使她不吭一声,催驴而去。
  其实黎明这人虽然可恶,但刚才若不是他及时赶到,自己已在老梁的魔掌下,后果实在不堪设想!不知他是刚巧碰上的,还是一直跟着自己,假如是后者,那他便更加可恶了。
  她默默想着心事,忽然马蹄声响,接着一阵风吹过,抬头一望,原来黎明骑马赶在她前面去了,这次黎明并没有回头。
  夏玉莲轻哼一声,故意让驴子慢慢地走着。一忽,背后又传来一声如雷的马蹄声,夏玉莲忍不住转过头去,刹那间,与后面那两人打个照面,前面那男的喝道:“好小子,真是皇天有眼让咱碰上你!”
  后面那女的叫道:“年哥哥,咱们真是有缘……嘻嘻。老人们都说婚姻是天注定的!”
  夏玉莲叫一声苦也,原来来的正是祝大龙及祝虎妞两个活宝贝!她那里还敢逗留,连忙催驴急行!马快驴慢,眨眼间,祝氏兄妹已把她前后夹住!

  第二节 前生冤孽
  夏玉莲知道自己逃不出去,勒住黑驴冷冷地道:“两位追了上来有何贵干?”祝大龙道:“找你算帐,快把咱们盗来的宝贝拿岀来!”
  夏玉莲道:“我根本没拿你的东西,叫我如何还你?”
  祝大龙自马上跳了下来,道:“没有便用命来还吧!”
  祝虎妞道:“他妈的,你轻声一点行不行,别吓坏了年哥哥!”
  祝大龙骂道:“操你奶奶的,你怕嫁不出去么?”踏前几步,碗口般大旳拳头望夏玉莲直击出去!
  夏玉莲身子一蹲,还了一拳,祝大龙沉臂一格,夏玉莲体力未复,被震得立足不稳,向旁蹬退几步!
  祝大龙右脚兜胸踢出,夏玉莲欲挡无力,那知祝虎妞忽然欺前,替她拨开祝大龙的腿!
  祝大龙大怒。“操你奶奶的,你一见到俊小子便不要哥哥!”用力把祝虎妞撞开,向夏玉莲抓去!
  夏玉莲身子一蹲向祝大龙的小腹尽力打岀一拳,这一拳去势甚快,祝大龙闪避不开,被打了个正着,可是只觉微微一痛,心头大喜,暗道:“这小子原来是个绣花枕头!”
  说时迟,那时快,他那一爪虽抓不着夏玉莲的身子,却把她头上的毡帽连头发扯起,刹那,只见一团乌黑柔软如丝的秀发,如瀑布般泻了下来!
  祝大龙一呆,而夏玉莲却也蹲不住,一屁股坐在地上!
  “年哥哥,你是个娘们?”
  祝大龙大叫一声:“原来你是个小妞!”声音充满欢欣之色。
  夏玉莲实在想不通如何自己如此苦命,一离开义父,便屡遭折磨,先是伤心母亲的无情,再是被祝氏兄妹缚了,经过千辛万苦,脱离虎爪,又投入老梁的魔掌中,好不容易,飞来救星,谁知又遇上祝氏兄妹!
  这刹那,她一向的自信心已不知那里去了,忍不住长叹一声,低头不语!
  祝虎妞忽然走前,手臂挥动,左右开弓,掴了夏玉莲两巴掌!
  夏玉莲羞怒难当,奈何手脚又不听使唤,打既打不赢,跑也跑不掉,紧闭双眼,任由泪水长流。
  “臭货,你竟敢来欺骗本姑娘的感情!”抬臂欲再打。
  祝大龙叫道:‘喂!小妹,你干什么还要打她?”伸臂握住祝虎妞的手。
  “这贱货害我为他相思了几天几夜,还不该打?”
  祝大龙笑嘻嘻地道:“你看她多么可怜,打在她身上,疼在大哥心上,瞧在大哥的脸上,你便饶了她一趟吧!”
  “不行,不打姑奶奶这口气如何能消得下?”
  祝大龙笑道:“你哥哥一大把年纪啦,还没讨到老婆……嘻嘻,待她做了你嫂嫂,你有气大哥便替你出!”
  祝虎妞大声问道:“姓夏的贱货听见没有?”
  “你们别做梦!”夏玉莲往地上吐了一口口水,暗暗运功吸气,希望能养精蓄锐,孤注一挪,击倒他兄妹一个,然后跃上他们的马背逃走。
  祝虎妞道:“大哥,你听见没有?”
  祝大龙笑嘻嘻地道:“大闺女害羞,自然不会一口答应,就算心里喜欢得紧,也得推磨一阵!”
  夏玉莲见气力逐渐凝聚,心头暗喜,便道:“祝大龙,你真的想娶我?”
  “这个自然!”祝大龙喜得张大了嘴巴,转头道:“小妹你看,她连大哥的大名也暗中打探清楚了!”
  “那得依我三个条件!”
  “莫说三个条件,三十件也行!你快说来听听!”
  “第一件,你得用三书六礼,明媒正娶!”
  祝大龙抓抓头皮,道:“还这般麻烦,好好,就依你吧!”
  夏玉莲又道:“你娶了我之后,我不想做押寨夫人,你得改邪归正!”
  “嘿嘿,这可要俺的命的,俺除了能飞檐走壁偷东西之外,还能做什么?你要我改邪归正,叫俺吃什么?”
  “你不答应便罢!”
  “你先把第三个条件说来听听!”
  “你若不答应,第三个条件便不说也罢!”
  “好好,你奶奶的,谁叫俺一见钟情,大不了回老家耕田去!第三个条件快说吧!”
  “你要助我报杀父之仇!”
  “这个行!你爹是让谁杀死的?”
  “现在我还不知道,我正要去济南调查?”
  “要调查多久……”
  话音未落,夏玉莲已自地上一跃而起,双拳齐出,全击在祝大龙的小腹上!这次她蓄力而发,力量与刚才那一拳不可同日而语,痛得祝大龙捂着肚子,蹲了下去,连话也骂不出来!
  说时迟,那时快,夏玉莲蹩住一口气,飞身跃上祝大龙的马背,双脚在马腹上一挟,马匹惊嘶一声,放足而驰!
  祝虎妞哈哈大笑,只见她右手放落腰间,奔前几步,也踏上自己的马上,急追上去。
  夏玉莲因自己起步在先,不虞被祝虎妞追上,却想不到祝虎妞的武功不但不比祝大龙差,而且还有一手飞索的绝技,只见她手一扬,腰上的白细绳子便如白蛇出洞般,向夏玉莲头上飞落,接着手一甩,绳圈便已收紧。
  “贱人,你若能飞岀姑娘的掌心,便算你厉害!”
  夏玉莲挣扎不开,连忙伸手在靴筒内取出匕首。就在此刻,祝虎妞用力一拉,夏玉莲身子倒飞,跌落地上!
  祝虎妞哈哈大笑,策马而驰,夏玉莲奔了几步,便被拽倒,只跑了几丈,夏玉莲身上的衣服便已破裂。祝虎妞道:“贱货,这滋味如何?”
  夏玉莲双眼如同要喷出火来,骂道:“臭强盗,终有一日,我会杀死你!”
  祝虎妞冷笑一声道:““可惜你今日便得死在马下!”说罢双腿一挟催马而去!
  忽听路旁有人道:“未必!”话音一落,只见白光一闪,一柄飞刀飞过,“擦”的一声,刀尖割断绳子,夏玉莲身子滚了几尺便停住了,可惜身上已多处受损,一时间没法爬上来。
  祝虎妞忽觉手上一轻,转过头来,只见一个身穿灰银色长袍的汉子,抱起夏玉莲跑入林内!
  祝虎妞大怒,策马回来,跳下马背慢慢走入林内。
  夏玉莲忽觉身子凌空而起,双眼一睁,便看见黎明那张贼忒嘻嘻的笑脸,心中又羞又愧涨得满脸通红,索性闭起眼睛!
  黎明道:“你暂时莫作声,这女贼不大好对付!”伸起一臂,抓住一条树枝,一拧腰,抱着夏玉莲翻身上去。
  祝虎妞一对眼睛向四周瞄射。黎明见她慢慢远离,双脚一蹬,纵身跃下!
  他双脚一用力,振动树枝,发出一阵沙沙的声音,祝虎妞立即转过身来!
  黎明抱着夏玉莲落在马背上,叫道:“女贼,后会有期!”右手向后一扬,头也不回,飞刀直取祝虎妞的胸膛!
  与此同时,祝虎妞的飞绳亦已脱手飞出,见飞刀射来,忙不迭向旁一挪,绳圈登时落空,黎明笑声未止,马匹已窜出数丈!
  夏玉莲见脱了困,黎明还不放自己下来,忍不住道:“你到底放不放手?”
  “我若放手你可要跌下去了!姑娘,我不是冤魂不散跟着你,而是刚才掉了一枚铜板,我沿途找回去,哈哈嘻嘻,我也不是爱管闲事,只是看不过那女强盗的嘴脸而已!”他说这话时,脸上神情十分怪异,似乎在拼命忍着笑般,气得夏玉莲牙痒痒的。
  半晌,夏玉莲才道:“我要下马!”
  “不行,危险尚未过!该放你的时候,自然会放你!”
  春风吹来,带来了一股醉人的男子气息,夏玉莲如饮醇酒,脸颊染上红霞,一颗芳心,不知为何怦怦跳个不停,刚恢复的一丝气力,也不知散去了那里,只觉马匹如在云端上奔跑,让人心往神驰,不知方向。
  正在意乱之际,忽听黎明尖哨一声,夏玉莲忍不住睁开双眼,只见树后跑出一匹马来。
  “杨姑娘,两匹马随你挑一匹!”
  “你放下我,我过去……”夏玉莲又觉得要骑对方的马,十分羞人,忙改口道:“不不,你过去!”
  “嘻嘻,其实这两匹马都是我的!”他的神色说不出的可恶!
  夏玉莲低着头道:“胡说,她怎会骑你的马!”
  黎明把她放下,跳到另一匹马上,道:“你坐的那匹马是我去年给她抢去的!可恨她竟然叫它拉车,现在总算物归原主!啊,不,我送给你吧!”
  夏玉莲对他的印象颇有改变,却仍不愿道谢,冷笑一声:“你不是很有经验么?怎会连马也保不住?”
  黎明嘻嘻一笑。“原来姑娘因这句话而生我的气……”
  夏玉莲忙道:“你有什么值得我生气的!”
  黎明微微一笑,道:“我是中了她的蒙汗药,被她连人带马缚走!可恨的是她的药下在茶内,着那旅馆的跑堂送来给我的!”
  夏玉莲“嗤”的一声笑了出来:“我知道了,她看上了你!你跟她倒很匹配呀!”想到此,她脸上又是一红。
  黎明笑说道:“难道你认为我也是飞贼?”
  “你可能不是飞贼,不过来历不明,亦甚可疑!”
  黎明又是一笑,与她并辔而驰。半晌,黎明又道:“你头发散了,现在男不像男,女不像女,好令人注目!”说着把自己的毡帽摘下送了过去。
  夏玉莲犹疑了一下,终于把帽子接过去,把头发盘起,再戴上帽子,猛觉头上一阵温暖。
  “你去那里?”
  黎明道:“我知道你要去济南!”
  夏玉莲一怔反问:“你怎会知道?”
  黎明笑道:“你别问,总之我跟定了你!”
  “你真是冤魂不散!”
  黎明道:“是的,也许是前生结下冤孽,今生才叫咱们在一起!”
  “谁要跟你在一起!”
  “我也要去济南城呀!”
  “你走你的阳关路吧,我走我的独木桥!”
  “可惜到济南,只有这条路!”黎明看了她一眼,“姑娘为何这般无情?”
  “我,我……”夏玉莲满脸通红。“我有情无情与你何关?”
  黎明轻轻巧巧地把话题岔了开去。“我初初以为你跟他们是一路的哩!”
  “你凭什么这般想?”
  “因为老赵在那个时候去找你爹!”
  “老赵是谁?”
  “他是金银城的一个打手!”
  “金银城又是谁?”
  黎明一怔,道:“金银城就是那天晩上到山神庙借宿的那个刀疤汉子呀!他以前是个大贼枭,手下有不少人,刚才那个祝大龙及老梁,都是他以前的弟兄;不过金银城这人很有办法,他们抢到的财物,大部分都落在他手中,后来他洗手不干,摇身一变,却也做起正当的生意来了,钱也越赚越多!”
  夏玉莲截口问道:“他现在是在济南城?”
  “不错,开了几家米行,还兼做别行生意的!他一个义子又是在城内做侦缉队长!嘿嘿,这真叫做官贼一家亲嘛!”
  “我知道,他叫周长城!”夏玉莲忽然想到一个问题:“你为何会去找我爹做衣服?”
  “那天我为何会在山神庙内?”黎明看了她一眼,夏玉莲连忙把头别开。“因我是跟着他们出城的,后来我故意走在他们前面,在山神庙内等他……”
  “你为何要跟他们?”
  “因为我知道金银城以前的手下,现在还有很多人在干那没本钱的买卖!我想悄悄跟在他们后面,去摸他们的底!”黎明顿了一顿又补充道:“我还知道他那些昔日的弟兄,现在仍很怕他,时时要孝敬他!”
  “结果他去了那里?”
  “那次我让他溜掉,后来发现老赵走了回去,却拐去你们那里,所以我也跟了上去……”
  “所以你怀疑我爹以前也是金银城的手下,才会出言警告?”
  黎明尴尬一笑,道:“假如你爹已洗手不干,我会放他一马,我要杀的是那些死性不改的人!”
  夏玉莲道:“我告诉你,我亲爹是被强盗杀死的……”
  “那么你现在这个爹爹是……”
  “是我的义父……他也受过强盗的毒打!”
  “原来如此,难怪我觉得他中气有些不足!”
  夏玉莲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忙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黎明笑道:“我是枣庄人氏,我爹本来是枣庄的村长,却被金银城打死了!所以我跟这股悍匪有杀父之仇!”
  夏玉莲轻呼一声:“真巧!想不到咱们竟然同一个仇人!”
  藜明笑道:“所以我说咱们是前生注定……要在一起的……”
  夏玉莲“啐”了他一口,心头却不知为何竟有甜滋滋的感觉!
  黎明又道:“我忘了告诉你,金银城的原名叫韩雷!”
  “你对他的事知道的可不少!”
  “这人很风流,讨了几房老婆,却没有生一个儿子,所以才会收了周长城做义子!”
  “他家在那里,你可知道?”
  “去了两趟了!”
  “是偷偷进去的?为何你不下手杀死他?”
  黎明叹了一口气,道:“你以为韩老大是这般容易对付的么?”
  “连你也打不赢他?”
  黎明摇摇头。“我只有四五分把握!何况他还有不少虾兵蟹将!”
  “假如加上我呢?”
  黎明还是摇头,夏玉莲问道:“那这仇咱该怎报?”
  “问题还有一个,咱们必须一击即中,否则永无机会!”
  “为什么?”
  “你忘记周长城?”黎明抬头望着天。“假如咱们暴露了身份,便别想再在济南城露面!”
  夏玉莲这才知道杀死韩雷的困难性,心头登时一紧,半晌才道:“但祝虎妞……”
  “不要紧,她不知你找韩雷报仇!”
  “既然没有把握报仇,你还去济南干什么?”
  黎明笑道:“总不能坐着等韩雷自己因年老而死!”
  夏玉莲忍不住也叹了一口气,黎明道:“咱们从这条小路拐进去,那里有一条小村,有我一个朋友……”
  夏玉莲撇撇嘴,道:“你的朋友与我何干?”
  “虽然无关,但我相信你不能这样进城,何况我还不想在这时候进城!”
  夏玉莲心头颇为矛盾,自己找个借口。“不错,我也该找个地方换件衣服!”

  第三节 密谋报仇
  黎明的朋友住在打虎村内,这村子只有四十余户人家,看房舍住在这里的人,生活还算不错。
  黎明的朋友秦守仁,二十多岁的青年,皮肤黝黑,一对眼睛却甚灵活。秦守仁一眼便看出夏玉莲是个闺女,心头微微一怔,随即向黎明露出一个会心的微笑。
  黎明只当不知,道:“秦大哥,小弟替你带来一个志同道合的朋友……”
  秦守仁又是一怔,他实在不知道志同道合是指什么,幸而黎明已笑道:“她爹也是让韩雷打死的!”
  秦守仁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这样说来,咱们三个人的仇人都是同为一个,届时由谁下手,割他的首级?现在倒得先商量好!”
  黎明及玉莲都忍不住笑了起来。秦守仁道:“小弟秦守仁,请问姑娘贵姓芳名?”
  夏玉莲脸上发热,轻声道:“小妹夏玉莲!”
  黎明道:“老秦,别废话啦,拿些药水及纱布来!”
  秦守仁拉开抽屉,把药水及纱布拿了出来道:“夏姑娘随便到房内包扎吧!”
  夏玉莲谢了一声,走入了一间睡房。只见炕上什么也没有,显然没人住,不过却打扫得一尘不染。她初次跟男子相处,心头颇有异样之感,也有点畏羞。她把身上擦伤的地方先拭干净才上药,最后把几处较深的伤口包扎起来。
  耳际不断听到黎明与秦守仁的说笑声,笑声甚是爽朗欢悦,也不知他俩是不是在论议自己,夏玉莲不禁有点慌,换了衣服,恢复女儿装束,扎了辫子,又坐了一阵,才硬着头皮打开房门。
  秦守仁只觉眼前一亮,自惭形秽地把头低下,黎明却笑嘻嘻地道:“夏姑娘,秦大哥煮的菜,我实在不敢领教,想请你亲手弄几个小菜,让咱们开开眼界!”
  秦守仁忙道:“正是如此,就怕咱们没有福!”
  夏玉莲红着脸道:“别听他胡说……”
  黎明苦着脸道:“看来咱们是没口福了!老秦,你不知道我吃她一颗炸肉丸还得费好大的劲,不过那肉丸做得真的是又酥又韧,又香又脆,比人参果还好吃!”
  夏玉莲满脸通红,咬唇道:“你故意笑人家的!”
  秦守仁道:“我去买些鱼肉来!”
  夏玉莲见他去了之后,嗔道:“你乱说什么,窘死人了!”
  黎明道:“没关系,奏大哥不是外人……啊,不不不,我们两个都是外人,但对你却无歹意……这个……反正咱们得在这里住几天,千万不要拘束,你若不高兴,可以骂我呀!”
  夏玉莲心头怦的一跳,五内乱糟糟的,肠子似要打起结来。嗔道:“那有人像你这般贱骨头的,要人骂!”
  “姑娘错了,我只能忍受你骂我,别人骂不行!”
  夏玉莲心头更似火烧,黎明道:“你坐呀,干嘛这般生份!”
  夏玉莲朝过身去,就是不坐。黎明道:“你不坐,俺也不敢坐了!就怕老秦看了会奇怪!”说着果然站了起来。
  夏玉莲却连忙坐下,黎明嘻嘻一笑,也坐了下来,知道不能再捉弄她,忙转了个话题。“夏姑娘,你爹为何会遭韩雷打死?”
  这句话果然有效,夏玉莲心头一松,便把由杨俭口中得知的简略说了一遍,黎明道:“那么你娘呢?”
  夏玉莲犹疑了一下道:“也死了!”
  “夏姑娘,你为何去诸城?”
  夏玉莲几乎跳了起来:“你一直跟着我?”
  “不,我是在半路瞧见你的,当时我正在跟踪老梁,没暇跟着你!”
  “我到诸城探亲!”
  黎明露出几丝不相信的神色,却也没有再问下去。“我替你介绍一下韩雷手下的情况。韩雷昔日的弟兄,除了军师风牧之外,其他的都散在山东各地,其中好像老梁,你已经见过,而他也死了。祝大龙武功较弱,性虽凶残,但脑筋不灵活,很易对付,倒是他妹子武功硬之外,还有点鬼主意,你别以为她疯疯癫癫,反了脸没一丝人情!”
  夏玉莲道:“她也是韩雷的手下?”
  “韩雷金盆洗手时,她才十一二岁哩!她是后来才跟她大哥的!除此之外,有一个姓郑的,甚是狡猾,武功不高,却很难应付,专在背后煽风点火,抽冷子整人,你见到他,一定要小心!”
  夏玉莲想起在张夏旅馆曾偷听过他们说话,不由点点头。
  “有一个姓许的,声音响亮,个子却很矮细,擅使双枪,土匪们都叫他许双枪!这干人之中,武功最高的,是一个姓梅,叫天星的瘦老头,他是‘八卦门’掌门的师叔!还有一个姓朱的,一个姓洪的,我未跟他们打过交道,不过查明他们在青岛仍干非法的行动!”
  夏玉莲问道:“现在韩雷贴身还有谁武功比较高强的?”
  “这个我倒不太清楚,小三跟老赵是‘出面’的,还有几个不出面的!”
  夏玉莲又想到一个问题:‘秦大哥学的是那一门的工夫?”
  “他师父是个老和尚,属少林寺的旁系!”
  “他家内没人么?”
  黎明笑嘻嘻地道:“他尚未娶妻……咦,你怎么不问我?”
  夏玉莲脸上一红,又啐了他一口,黎明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指指门外,表示有人来了。
  来的是秦守仁,只见他双手拿满了东西,有米还有鱼肉。“不够的话,家内还有几只母鸡!”
  黎明道:“我常来随便一点没所谓,但夏姑娘尊驾光临,却不能太简单!”
  夏玉莲瞪了他一眼。“你说话几时会正经一点?”
  “待我做了父亲,自然会正经!”
  夏玉莲玉面无端端又是一红,不敢跟他胡扯,忙走进灶房烧火。
  XXX
  黎明与夏玉莲在秦守仁家住了几天,夏玉莲身上的伤口都已结疤,秦守仁道:“老黎,你有什么计划?”
  黎明一洗平日嘻皮笑脸的脾性,面色凝重地道:“凭咱们三个人要跟他们硬拼,无疑以卵击石,要智取,但我又还未想到办法!”
  夏玉莲道:“周长城结婚那天,韩雷一定会去,咱们混进婚宴内,干脆在那里把他干掉!”
  秦守仁道:“不成,那天局子内的人不少,长枪短火之下,只怕咱们未曾得手,已先死在枪下了!”
  黎明道:“那么老秦你又认为该在何处下手?到他家内去?”
  秦守仁摇摇头,道:“那也太危险了,最好能等他落单时,咱们才下手!”
  黎明叹了一口气。“我已等三年多了,还等不到这种良机!”
  夏玉莲道:“不能等,要找机会!”
  黎明道:“要找机会便到济南去!”
  秦守仁道:“还有七八天便是周长城的大喜日子,那天人多场面乱,也许可以找到机会,咱们早两天入城?”
  “不,届时城内防备严,明早去!”
  XXX
  第二天,三人换了衣服,黎明与夏玉莲扮成一对新婚入城探亲的模样,秦守仁则驾着牛车,载他们进城。
  黄牛走得虽慢,但黄昏终于入了城,黎明对秦守仁道:“到百泉旅馆去!”
  “好,我把牛车卖掉,你们先去!”
  经过一间米店时,黎明轻声对夏玉莲道:“这家是韩雷开的!”
  夏玉莲道:“他家在那里?”
  黎明道:“你不要轻举妄动,我带你去!”说着拐进一条巷子,巷子很窄,但
  出了巷,便已是另一条大街,来往的人却不多,那里耸立着一间大屋,门外立着几个精壮的汉子。黎明向夏玉莲呶了一下嘴,夏玉运默默记住周围地形,又见高墙上栽了铁丝网,要想进去不容易!
  黎明轻轻拉着夏玉莲的袖子,又拐向另一条小街,然后向百泉旅馆走去。他们在附近等了一下,便见秦守仁来了。
  三人入店开了二间房子,黎明跟着夏玉莲入房,夏玉莲脸色一沉,轻喝道:“你干什么?”
  “唏,俩夫妇分房睡觉么?”
  “我希望你这是开玩笑,但这种玩笑开得么?”
  “你想想,假如现在我到老秦房间去,人家会不会怀疑?反正现在时间还早,等下我再过去,别人看了也不会怀疑!”
  夏玉莲想想果然有点道理,便许他进房了。黎明虽然整天嘻皮笑脸的,但与夏玉莲单独相处时,却一反常态,举止言谈都十分端正。
  “喂,你说你曾经去过韩雷的家,是白天去,还是晩上去?”
  “当然是晩上啦!”
  “那墙既高,而且围墙上又有铁丝网,我不信你能跳进去!”
  “不是跳进去的,是跳下去!”
  夏玉莲一怔忙问:“怎样跳下去?”
  “他隔壁有一户人家种了一棵大枣树,冲天拔起,我爬上枣树,跳了下去!”
  “就算能跳下去,又怎能岀来?”
  “缚一条绳子在树干上,荡了进去,离开时爬绳子出来,很简单!”
  “那屋这般大,你又怎知韩雷在那一间房?”
  “当然不知道啦,不知道可以找嘛!”黎明以指醮水,把屋内的情况简略地画了出来。“里面防卫严密,晩上有人巡夜,这死贼非常小心!”
  说了一阵,他们便去吃饭了。第二天,夏玉莲悄悄出旅馆,到附近买了一捆绳子,又买了一柄利刀,她不相信韩雷的武功真有这般厉害,就算他真的厉害,为了报父仇,也得冒险,因此她决定晩上偷偷溜进去看看。为了小心起见,黄昏时她还到韩雷家附近走了一匝。
  天黑之后,黎明说了一阵话又到秦守仁房间去了,夏玉莲躺在床上假寐,却毫无睡意,一直到旅馆内的那口大挂钟,传来十点的响声,她才悄悄下床,换了男装,再推开窗子跳了岀去。
  黎明果然没有骗她,韩雷隔壁那户人家的确种了一棵大枣树,高出韩雷家的围墙很多,不过枣树离韩家围墙足足有两三丈,若没有绳子,也无法攀越。
  夏玉莲自另一端偷偷爬进这户人家的屋内,然后又轻轻爬上枣树,看看高度已差不多,系好绳子,向韩家注视起来。
  墙角挂着纸灯笼,灯笼在风中飘荡,夏玉莲等那些巡夜的壮汉走到另一边,才抓住绳子,双脚在树干上一蹬,人便如猴子荡秋千般飞了过去,蹬了几下,身子已越过围墙,觑准落脚处,双手一松,便跳了下去!像这种高度本难不住她,奈何平时练习时是在固定的地点,与这次情况不同,由于是荡过来的,所以落地时,重心难稳,“噗”的一声,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痛得她直呲牙!
  远处传来一个低沉吆喝道:“谁?”
  夏玉莲吃了一惊,连忙向屋内跑去,料不到屋内也有脚步声传来,这一着倒使她没了主意!急忙中见旁边一扇房门半掩着,顾不得那许多,闪身走了进去,匿在门后。脚步声来至房门外忽然停住,只听一个宏亮的声音道:“梅师父,小侄婚礼那天一切防卫的事,全拜托您啦,过两天小侄叫人送几只风鸡过来!”
  一个清越又带点苍老声音的道:“城侄你放心,济南城内全是咱们的势力,谁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嗯,老夫反而担心新娘在半路会出事!”
  宏亮声音的人显然便是济南城的侦缉队长周长城。“小侄也有此顾忌,已派人去暗中保护!嗯,对啦,干爹说你要到北平游玩,完全没问题,待小侄婚礼之后,他送两百个大洋给您作路费!”
  苍老的笑道:“这大概是你说的情,老夫记住啦!夜啦,你也该回去啦!”
  “梅师父,您也请早点歇息吧!”
  夏玉莲在门后听得清清楚楚,估计这老人必是韩雷手下第一高手梅天星无疑,心头怦怦乱跳,进既不得,唯有后退。
  房内黑灯暗火的,匆急间只得藏在帐后,只听轻“伊”一声,房门已闭起,接着“擦擦”乱响,蜡烛点燃了。房内登时一亮,夏玉莲自帐后望出去,那老人长得瘦削,但精神矍铄,如同一头雄狮,目光再一落,只见自己的影子投在地上拖得长长的,心头立即狂跳起来!

  第四章 抢新娘失败 亲家变仇人
  第一节 贵人打救
  黎明睡至半夜忽被一阵声音吵醒,细听一下,却是风吹窗户,令到窗户不断敲打在窗框上,而发出阵阵的响声。
  秦守仁也醒了,黎明道:“咱们房内的门窗都关紧!”
  秦守仁道:“那就睡吧!”
  “不,好像是玉莲房间的……她若在房内的怎会这么久还不下床把窗户关好?”黎明想起昨夜夏玉莲的言行,不由惊叫一声:“不好!她一定偷偷去韩雷家!”
  秦守仁也吃了一惊,急道:“快过去看看!”
  两人连忙披衣下床,走至夏玉莲房外敲起门来,敲了一阵,黎明见里面没有应声,轻声道:“老秦,你在这里,我到后窗处看一下!”他晃了一圈,走至后窗轻声唤了一阵,房内没有动静,于是爬了进去,摸出手电筒一照,床上没人,知道夏玉莲必是去韩雷家,于是把门拉开,道:“玉莲一定是去韩雷家!”
  “遭了!”秦守仁担心地道:“她单身入虎穴,可危险得很呀!”
  黎明道:“咱们赶快过去接应!”
  两人回房拿了些应用的工具,悄悄溜出旅馆,向韩雷家奔去!到了韩雷家那栋大屋附近,只见一队队的壮汉来回巡逻。黎明暗呼不妙,估计夏玉莲必已败露,当下爬上一栋平房的屋顶望去,韩雷屋内灯光通明,隐隐听到人声,他心头一沉,道:“老秦,你在这里,我进去救她!”
  秦守仁连忙扯住他的衣角,道:“不要鲁莽,你现在进去,等于多赔一条人命给他!”
  “但玉莲在里面……韩雷屋内都是些色中饿鬼,她……”
  “现在急也急不来!”秦守仁沉吟了一下道:“看情况夏姑娘行藏虽然已经败露,但还未必落在他们手中……”
  黎明截口道:“你不必安慰我!”
  “老黎,你平日的镇定工夫去了那里?假如夏姑娘落在他们手中,他们还会大肆搜索?若是你也会悄悄把人埋伏好,等待同党进去救她的,一网把其打尽!”
  黎明苦笑一声,道:“所谓关心则乱,这话当真没错!但她在里面,终究不能插翅而飞,落在他们手中,只是迟早的问题而已,咱们快想个办法把她找出来!”
  秦守仁轻声道:“谁不知道?不过,总之贸贸然进去送死……”
  “你究竟有什么办法?”
  “现在唯一的办法便是躲在这里随机应变!”秦守仁苦笑一声:“希望有奇迹岀现!”
  XXX
  夏玉莲虽然发现自己的影子射出帐外,可是梅天星就在咫尺之间,又有什么办法?除非自己能有一举而击晕他的能力!
  夏玉莲虽然初岀茅庐,可是也有自知之明,自己绝对没有这个把握!
  这些事说来虽慢,但实际上只在眨眼间,只见梅天星肩头一耸,眼看也就要转身过来,夏玉莲紧张得大气也不敢喘一口。就在此刻,外面忽然传来一个声音:“梅师傅!您睡了没有?”说话的似是一个年轻的女子。
  梅天星声音有点不悦。“什么事?”
  “老爷叫您到他书房一下,他有要紧的事要跟你商量!”
  梅天星极不愿意地把门拉开,说道:“你可知道是什么事?老夫刚才跟他谈完话!”
  “刚才有人来报,说新娘子要提早进城……”
  “哦,有这种事?”梅天星把烛台放在桌上,走了出去。
  夏玉莲心头怦怦乱跳,暗呼侥幸,忽然间,她见梅天星身形似乎一滞,一颗心又再提起,动也不敢一动。梅天星出房之后,她立即溜落在床底下,刚藏好身子,只见梅天星身子如狸猫般窜了进来,蹑手蹑脚走至帐前,倏地一掌劈出!
  只听“嗤”的一声,那幅布帐应声落下,梅天星目光一扫,轻咦一声,喃喃地道:“莫非老夫眼花?”
  房外那个女仆诧声问道:“梅师傅,您找什么?老爷等着您哩!”
  梅天星轻哼一声,转身岀去。夏玉莲此时才敢喘气,暗叫好险。
  过了一阵,估计梅天星不会再回来,才自床底下爬了出去,悄悄走出房外,想道:“韩雷的书房不知在那里?”沉吟了一阵,终于跨步出去。
  庆幸穿过这栋屋子,都没有遇上韩家的人,屋子外又是一座小花园,花园之后,又有一栋小楼,上面灯火辉煌,她心头一动:“这里莫非便是韩雷的住所?他书房在楼上?”
  当下轻提一口气,向那里走去,就在此刻,远处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小楼之内立即有人喝道:“什么事?”
  “咱们发现一条长绳,可能有人混进来了!”
  楼内那人立道:“把所有的电灯都亮了,快搜!”
  夏玉莲接着见到几个壮汉在她退路之处,心头暗暗吃惊,紧接着,一道哨子声
  响起,屋外檐下,花园灯柱的灯全亮了。
  夏玉莲连忙窜在一丛花树之后,一颗心怦怦乱跳。
  半晌,楼上走下一人,正是精神抖擞的梅天星,只听他沉声道:“将四处把守住,不得放走一个陌生人!欧阳兄弟,你俩跟老夫回房去抓人!”
  两个壮汉接了一声,跟在他背后去了。夏玉莲心想匿在此处也非长久之计,转头四望,小楼全栋都髹上乳白色,窗棂则髹上绿色,看来既柔和美观,又触目大方,夏玉莲忽然发觉一扇窗子没有关紧,心头一动,拾起一团土块,用手向梅天星居住的那栋大屋抛去!
  土块落在屋瓦上,发岀响声,那几个壮汉立即抬头向上望去,有人叫道:“人在屋顶上,快去看看!”
  夏玉莲趁他们分神之际,自花树后窜出,左掌震开窗子,右手在窗台上一按,轻轻翻了过去,再回身把窗子关好!她正在庆幸自己行动迅速轻灵,没有惊动到旁人,忽然听有人轻声道:“你是谁?”
  刹那,夏玉莲如同穿着单薄的衣裳,立在冰天雪地之中,手足都冰冷麻木了,借着外面的灯光,只见这房颇大,家俱布置甚是奢华,一张大床垂着帐子,帐子一动,露岀一个中年女人的脸庞来,估计必是韩雷的妻妾,当下一个箭步冲前,举掌欲劈。
  那女人忽然缩入帐内,声音变冷。“我好心问你,你为什么不说,若敢胡来,我可不再客气了!”
  夏玉莲心想还是先下手为强,当下揭起帐子,举掌欲劈,忽然胸膛一紧,她微一呆,低首望去,只见那女人右手握住一管黑忽忽的曲尺手枪,枪管低在她胸膛上,这刹那,她身上寒气更盛,所有的动作,都在此刻停止了。
  那女人年纪虽已不小,怛看来仍甚清丽,轻声道:“把手放在脑后!”她声音一直保持轻小,房外难以听到。
  “我相信现在你可以自我介绍了!”
  夏玉莲咬牙道:“要杀便杀,没有什么好介绍的!”
  中年女人浅浅一笑。“你以为我是女强盗?会无端端杀人?”
  夏玉莲轻哼一声,道:“我是来杀你丈夫的!”
  “你认得我?你知道我丈夫是谁?你跟他有什么大仇恨?”
  “我跟他有杀父之仇!”夏玉莲咬着牙道:“可惜我……”
  她说到此,因心情展动,胸膛不由挺了一挺,那女人枪管抵得更紧,夏玉莲不由原形毕露。“咦,你原来是个姑娘!”
  夏玉莲脸色微红,道:“是又怎样?女人便不能报父仇吗?”
  “我没有说不能,不过也许你年纪还轻,不知道生命之宝贵……唉,以卵击石,明知无望而来,这那里是英雄行径?”
  夏玉莲玉脸发热。“你怎知我是以卵击石?”
  那女人微微一笑,脸上顿现妩媚之色,她把枪拿开一点,道:“一进来便让人发现,你还有把握打死金老板么?何况他人多又有枪,就算你能得手,也得把命丢下,这叫做报仇?拼命而已!”
  夏玉莲道:“能够取他狗命,我自己的命又有什么要紧?”
  “值得么?”
  “当然值得,他害得我家破人亡,我恨不得生啖其肉,死寝其皮!”
  那女人轻笑一声,道:“他欠你们家一条命,你若跟他两败俱伤,还是欠你们家一条命,这仇算不算得报了?”
  夏玉莲一怔,这个问题她从未想过,半晌才道:“你是他老婆,当然不希望他死!”
  “你错了,我虽然是他老婆,但我跟他并无感情,他死不死与我可以说无关痛痒!”
  “人说一夜夫妻百夜恩,我不信!”
  “他已几年没来我这里了……”
  夏玉莲一怔,问道:“为什么?”
  那女人轻笑一声:“岂不知人老珠黄,他现在还会留恋我么?”
  “话虽如此,但我仍不大相信,你跟他完全没有感情,须知人非草木!”
  那女人又轻笑一声。“这话不错,但我的感情在二十年前已交给另一个人了!”
  “原来如此……”
  “姑娘贵姓?”
  夏玉莲沉吟道:“我姓夏,你呢?”
  “我姓萧。”
  话音刚落,门外忽然有人问道:“二夫人,你睡着了没有?”
  夏玉莲吃了一惊,萧二夫人脸色也是一变,房门“局局局”地响了起来。萧二
  夫人示意夏玉莲爬落床底,嘴上问道:“什么事?”
  “有刺客入屋!”
  萧二夫人冷冷地道:“刺客入屋与我何关?”
  “老爷说,外面找不到,便要入房搜索,任何人都不能例外!”
  萧二夫人悄悄跳下床,把床前的踏几,拉后些少,又把被子找了出来,有三分一自床上垂了下来,把床底遮住。弄好这一切她才走去开门,到了门外又故意把那袭巴黎睡袍的领口拉低一点。
  房外立着两个中年的汉子,手上提着灯,哈腰说道:“老爷有令,请二夫人恕罪……”
  萧二夫人冷哼一声:“你老爷根本已忘记我这个人,现在才突然醒起,是因为心生悔意,还是怀疑我与刺客勾结?”
  一个唇上长着一抹短髭的中年汉子忙道:“二夫人说笑,咱们……”
  萧二夫人脸色一沉,道:“我可不是跟你说笑的,不答我,便不放你们进去搜查!”
  那中年汉子陪笑道:“老爷自然是担心二夫人的安全,才……”
  “他告诉你们?”
  “老爷虽然没有正面说这件事,但他时常在咱们脸前提及二夫人!”
  萧二夫人妩媚一笑,那两个汉子俱感眼前一亮,心头怦怦乱跳。“哼,算他还有良心!”说着便让他们进去。“你们仔细搜搜吧,说不定我耐不住寂寞,跟刺客勾搭上啦!”
  那两个汉子连声道:“夫人说笑了!”两人看了几眼便要离开。
  萧二夫人忙道:“最好仔细一点,免得将来有什么事怀疑我!”
  不料那两个汉子真的再度转回来,萧二夫人暗暗吃惊,可是话已岀口,无法改变,只得闪开一边。那长着短髭的中年汉子来至床前,拨开帐子向内看了一眼,再拉起被子,然后低头向床底下望去。
  刹那间,萧二夫人一颗心几乎自口腔内跳岀来,连身子也忍不住发起抖起。
  可是奇怪的是那汉子看后并无任何表示,向萧二夫人行了一礼,然后要与同伴离开,萧二夫人问道:“有没有人?”
  “二夫人请放心睡吧,没有外人!”
  萧二夫人锁上门,连忙跑至床底下伸头一望,只见床底空空如也,夏玉莲已不知去向!她心头有点奇怪,心想夏玉莲去了那里?
  忽然窗门又再张开,夏玉莲“飕”的一声跳了进来,萧二夫人抑住心头的好奇,跑至窗前望出去,只见对面屋檐下立着一人,背对着这边,知道夏玉莲行藏未曾败露,连忙把窗子关上,问道:“你去了那里?”
  夏玉莲说道:“我怕行藏败露会连累你,所以趁你与他们在门口说话时跳了出去!”
  萧二夫人舒了一口气,道:“幸好如此,要不然真的要让他们搜到!”
  夏玉莲忧心忡忡地道:“可是外面守得很严,要想离开可不容易!”
  萧二夫人安慰她道:“你且在我这里住下,以后的事慢慢再打算!”
  “但我怕……我怕我的朋友贸贸然来救我,反要害他……”
  萧二夫人笑道:“船到桥头自然直,柳暗花明又一村,姑娘不必担心,快上床吧,免得被人发现!”
  夏玉莲犹疑了一下,脱下鞋子爬上床去,萧二夫人与她颇为有缘,替她拉好被子,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夏玉莲随口答道:“玉莲,你呢?”
  “我单名一个虹字!”
  夏玉莲心头狂跳:“你叫萧虹?以前是卖唱的?”
  这次轮到萧虹吃了一惊,脱口道:“你怎知道?”
  “请轻声一点!”夏玉莲问道:“你可认识杨俭?”
  萧虹身子簌簌乱抖,连声音也发起颤来:‘你,你是他什么人?”
  “他是我的义父,若不是他把我抚养成人,我早已饿死了,我的武功也是他教的!”
  “这样说来,这些年来,你都跟他在一起?他,他可好?有了孩子了吧?”
  夏玉莲叹了一口气,说道:“他不太好!娶不到他心爱的红粉知己,便终生不娶,又被韩雷打伤了,他身子一直都不大好……”
  萧虹忽然抓住夏玉莲的手掌,猛力捏着,呜咽地道:“是我害了他……”
  “不,这也不全是你的责任,爹一直都没怪你!”夏玉莲觉得她手掌冰凉如水,不由有点同情她。
  萧虹问道:“他住在那里?”
  “鲁山之杨家寨,爹的祖籍!”
  萧虻慢慢平静下来道:“你放心在这里住下来,有我在你便没事,否则我……”夏玉莲忽然又说道:“爹至今还在想你……”
  萧虻痛苦地道:“只要他不嫌弃我,而上天又肯作美,我一定会去跟他见一面!孩子,你睡吧!”
  夏玉莲只道今夜要遭殃,料不到不但逃过一刻,而且还遇上义父的旧情侣,颇有点感慨!

  第二节 抢新娘
  天色逐渐由黑变白,黎明叹息道:“这一夜真是难过!”
  秦守仁道:“现在急也无用,假如夏姑娘已落在他们手中,就算咱们现在冲进去,也无补于事!”
  黎明道:“咱们回旅馆去吧,再慢慢想办法!”
  两人返回旅店,天色经已大亮,黎明道:“不要回房,咱们去吃点东西吧!”
  秦守仁饿了一夜,自无异议,两人到附近一家面店,各自叫了一碗卤面,据案大吃。吃饱之后,两人又到韩雷家附近走了一趟,见那些巡逻的壮汉已经不在,一切恢复正常,秦守仁略感宽心,安慰黎明道:“看来夏姑娘还未落在他们手中!”
  黎明冷笑一声:“你又不是不知道,韩雷杀人不眨眼,杀个把人,从外面怎看得出来?”
  秦守仁苦笑一声:“你莫尽往坏事想,也许她吉人天相也未定,咱们回去吧!”说罢拉着黎明的衣袖向百泉旅馆走去。
  到了旅馆,见大堂柜台前有人正在租房,秦守仁与黎明本也没留意,可是当那人转过身来时,黎明忽然怔住了,那人见到黎明脸色颇为冷淡。“真巧!”
  黎明苦笑一声。“是的,的确很巧!杨师傅来济南做生意?”
  原来那人正是夏玉莲的义父杨俭。“老汉到这里做什么与你有什么关系?”说罢跟着跑堂的向内头走去,黎明默默跟在后面,秦守仁心头甚是奇怪,又不敢动问,只好也跟着走去。
  跑堂的开了门,杨俭道:“没事了,有事我会叫你!”
  跑堂的鞠躬后退,杨俭要关门,却让黎明把门板撑住。杨俭怒从心头起,突然一掌向黎明的手臂切去!
  黎明缩臂伸脚,仍把门抵住,道:“杨师傅,我有话要说!”
  杨俭冷笑一声,倏地一拳自中挂去,这一拳劲道十足,黎明不敢撄其锋,只得后退。“是不是要老汉保重?”砰的一声把门关上!
  黎明道:“是有关令媛的消息!”
  房门蓦地又打开了,杨俭一阵风般冲了出来,右手五指闪电般抓向黎明的衣襟,黎明猝不及防,被抓个正着,杨俭恶狠狠地道:“你把她怎样了?”
  秦守仁此际也知道了杨俭的身份,连忙上前排解。“老丈误会了,咱们与令媛,是朋友!”
  “笑话!我女儿会与你们为友?”杨俭嘿嘿一笑。“你叫我什么?我今年才四十七岁,你便叫我老丈?”
  秦守仁暗道:“这人好怪,明明自称老汉,却又怪我称他老丈!咦,这人满头灰发,料不到才四十七岁!”他性子比较平和,也不与之计较,抱拳道:“咱们的的确是令媛朋友,老黎还救了令媛几次,而且咱们对您也没恶意!”
  杨俭怒道:“不管你是恶意,还是好意,快把我女儿交出来!”
  黎明再也忍不住,喝道:“你发什么牛脾气?到底放不放手?”
  杨俭牛脾气一发,也豁出去了。“不放又怎样?”
  “那你也别想再见到你女儿了!”
  这句话的威力可不小,杨俭恨恨地松了手,黎明道:“到你房间说,还是到我房间,或者是你女儿的房间?”
  杨俭吃了一惊:“阿惠住在这里?到她房去!”
  黎明与秦守仁带杨俭到夏玉莲房内,秦守仁关上门,道:“前夜咱们跟夏姑娘投店,昨天晩上她就失踪了,咱们估计她是趁夜摸进韩雷家去,到现在还没回来,看来她已……”
  杨俭跳了起来:“她怎知道韩雷这个人?我没有告诉她呀!”
  秦守仁道:“咱们的父母都是被韩雷杀死的,是咱们告诉她的!”
  “真的?”
  黎明道:“还能假吗?你为什么不告诉她,她杀父仇人的名字?”
  杨俭瞪了他一眼,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她未出过远门,假如我告诉她韩雷是她杀父仇人,她一下山便会立即来此找他,那只有输,不会有成功的希望!所以我故意要她慢慢调查,只让她有个印象,作为她调查的对象,经过一段时日之后,她有了经验,成功的机会便増加了!”
  秦守仁恍然大悟。“所以你让她独自上道,却来这里等她?”
  杨俭点点头,又问:“你们怎会碰上小女的?”
  黎明这才把巧遇祝氏兄妹,要“黑吃黑”摸上马车偷贼赃,无意中发现夏玉莲的事说起,一直说至来此投店,夏玉莲不断询问韩家情况为止。
  秦守仁道:“昨夜咱们在韩家外面匿了一夜,都找不到机会扑进去救她!”
  杨俭叹了一口气,道:“这孩子!她一向甚是仔细,为何这次去不先跟你们商量?”
  黎明道:“我曾经告诉她,韩雷的武功十分高强,合我与她之力,都未必是其敌手,何况他还有手下,还有枪,所以劝她从长计议!也许这原因,所以她不跟我商量,生怕我会反对她!”
  杨俭跺足道:“现在怎办?”
  黎明道:“咱们也是束手无策!”
  秦守仁说道:“慢慢来,也许有转机也未定,我估计夏姑娘还未落在他们的手中……”
  杨俭双眼一翻,道:“你懂得什么?一栋大屋,无论如何大,韩雷养了这许多打手,难道找个人,还会找不到?”
  秦守仁登时闭嘴,杨俭道:“俺冲进去,跟那畜生拼了吧?”
  黎明道:“不可!冲动徒增加牺牲而已……”
  杨俭粗声道:“你还有什么办法?”
  黎明吸了一口气,道:“现在没有办法,也许以后会有办法!”
  杨俭伤心地道:“我就是怕阿惠没有以后!”
  秦守仁道:“就算要进去,也得待对方防守稍松才行!我认为时间往往可以改变一切……”
  杨俭又生气了。“俺不要时间,俺只要俺女儿,你们若无办法便别再唠嗦!”
  话音刚落,忽听隔壁房间的门板响了起来,秦守仁道:“好像是咱们的房!”
  黎明连忙开门探头出去,只见一个跑堂拿着一封信,正在敲自己房间的门,那跑堂的见到他,道:“黎爷,原来你到隔壁去!”脸上露出一个古怪的神色。
  黎明冷冷地道:“什么事?”
  “有个人送一封信给你!”
  黎明心头一跳,把信接来,问道:“送信的是个什么人?”
  “是本城的一个小要饭的,俺问他是谁要他转交的,他硬是不说!”
  黎明给了他几文赏钱,把门关上,只见信封上写着五个字:黎大哥亲启。他连忙把封口撕开,把信笺取了出来,急不及待地把信打开。
  “黎大哥:我在韩雷家,现在很安全,有个萧阿姨照顾我,勿念,更希勿来冒险,又及,已查知周长城的新娘子冯承珠将于日内便到本城,会住在杨树巷三号。莲,即日。”
  黎明喃喃地道:“她告诉咱们这个消息,是什么意思?要咱们拿冯承珠去跟她交换?但她为何又说安全?”
  “冯承珠?”杨俭神色一变,忍不住叫了一声:“这信是谁写来的!”
  “是玉莲写的,请大叔过目!”
  杨俭看了之后,身子忽然抖动起来,喃喃地道:“那有这般巧,不可能的……”
  秦守仁看后却道:“俺早就说夏姑娘吉人天相,果然没有猜错!”
  黎明问道:“你说什么不可能的?这封信不是玉莲的字迹?”
  “不是,字是阿惠写的没错!”杨俭伸手一摇皱眉道:‘阿恵写那个消息,用意十分明白,她现在虽然安全,但却无法离开,所以要咱们用冯承珠跟她交换!”
  黎明道:“咱们立即到那里等她!”
  秦守仁道:“不,这里是周长城的势力,咱们该到城外去!”
  杨俭也同意,黎明自然不再反对,却道:“这房间咱们租下,以免玉莲再发消息时,咱们收不到!”
  XXX
  夏玉莲躺在床上,那里睡得着觉,萧虹问道:“你还担心?进来的时候为何不担心?”
  夏玉莲满脸通红,幸而房内一片漆黑,也不怕会被人发觉,萧虹笑道:“一个人年青时总是这样,所谓吃一次亏就长一智,以后做事便会考虑清楚才行动了!”
  夏玉莲道:“我不是担心自己,是担心朋友因找不到我,会来救我,届时便要
  害了他了!”
  “他是你的情人?”
  夏玉莲刚退热的脸又红了,轻声道:“不是……”
  萧虹笑道:“若不是你情人,也必是你这丫头偷偷看上他了,要不然怎会这般关心他?”
  夏玉莲急道:“你……你不要胡说,他……他曾经救过我……”
  萧虹一笑,不再问她,却道:“你还叫我‘你’么?”
  夏玉莲沉吟了一下,又叫道:“萧阿姨……”
  萧虹一笑轻轻拥着她:“傻丫头,快告诉我,他叫什么名字,住在什么地方?”
  夏玉莲期期艾艾地问:“萧姨,你问这个干什么?”
  “你先告诉我,萧姨再把那原因告诉你!”
  夏玉莲只得把黎明的名及住所告诉萧虹,萧虹道:“我明早带人去城隍庙还神,乘机通知他,你写一封信给我吧!”
  “你亲自送去?”
  萧虹道:“你萧姨那有这般笨的,城隍庙那里人多,使点钱,便可派人把信送去!”
  XXX
  近午,萧虹回来了,叫人把饭送到房内去,她一向都在房内自个吃饭,也没引人思疑,何况她在城隍庙上香时,还去庙外的摊档处,买了几只烧饼回来。
  房门关上之后,夏玉莲才自床底下爬出来,问道:“怎样?”
  萧虹道:“保证你那黎大哥会看到!他武功怎样?”
  “我也不清楚,不过肯定比我高!”
  “希望他能够掳住那个冯承珠,那时你便可以离开这里了!你放心,明天下午我再找个借口出去溜一趟!”
  XXX
  已是二月初九了,路旁的树木已出新绿,一片生机。
  通往南城门的官道十分宽阔,路旁两边较低,看来官道就像筑在土墩上,附近灌木丛生,再过去便是纵横的阡陌。
  黎明、秦守仁与杨俭已在这里等了一天多了,心头虽然紧张,但深信新娘子的花轿必会由此入城。
  风送乌云,天色渐晩,远处忽然出现一队人马,中间夹杂着三乘小轿。
  黎明吸了一口气,道:“来了,准备吧!”
  杨俭道:“我先出去,引开他们,你俩冲入轿内抢人!”
  黎明道:“不,我引开他们,你与老秦抢人!”
  杨俭道:“不必跟俺争,记着抢了人之后,要抢马!”
  黎明道:“小心他们有枪!老秦我冲出去之后,你仍先躲在暗处接应!”
  秦守仁道:“好,我先到后面去!”说着弓着腰沿着官道前进。
  护送新娘子的队伍越来越近,终于来至面前,杨俭在草丛中一跃而起,脱手便抛出一把铁莲子!
  护送新娘的人,很多都受过训练,若非侦缉队员,也是学过几年武功的壮汉,不过估计不到有人敢在城沿动手,思想难免麻痹,杨俭窜岀时,犹未觉,直至铁莲子射到了人,才瞿然而醒!
  杨俭手中长棒一扫,几个壮汉胫骨“啪啪”一响,立即躺下了两个。
  忽闻一声暴喝:“那个瞎眼的来挡道!”马蹄声一响,只见一男一女排众而出,黎明认得他俩是祝大龙与祝虎妞两兄妹!
  祝虎妞一声不吭,手一扬,抛出飞索来,这是她的拿手绝技,黎明生怕杨俭难以应付,连忙飞岀一柄飞刀,“刷”的一声,索子自中而断。
  杨俭为救义女,奋起神威,长棒再贴地一扫,马匹前脚一曲,祝大龙登时栽落地上!
  杨俭大喝一声,挥着长棒击去!这时,其他人都已抽出兵器围了过来,一个使单刀的把杨俭的长棒架住,祝大龙才捡回一条命!
  三个护在轿前的侦缉队员,同时把洋枪拔了出来!黎明知道再不能等待,虎地跳了上去,双手连扬,抛出四柄飞刀!一名侦缉队员手腕中刀,洋枪落地,另外两个则闪身避过,第四柄飞刀“噗”的一声,钉在一个壮汉的胸膛上!
  “砰砰!”两个侦缉队员的洋枪叫响了,众人立即下意识地向下一伏!
  由于黎明与杨俭在人群中,那两个侦缉队员生怕误伤了自己人,开枪只是示威,子弹射向半空。
  枪声过后,黎明双脚一蹬立即窜出,一拳击在一个壮汉的小腹上,那汉子捂腹
  倒地!黎明手臂一长,把他提起,向一个侦缉队员抛去!
  祝虎妞见到黎明,又惊又喜,叫道:“黎大哥,你快跑吧!”
  黎明笑嘻嘻地道:“你不是一直希望我跟着你么?”
  饶得祝虎妞脸皮够厚,在众目睽睽之下,也不禁羞红了脸,幸而这时候大众都无暇笑她。黎明不断闪动身子在人群中穿插,那两个侦缉队员投鼠忌器不敢开枪。
  杨俭凭着一股锐气,一连击倒几个汉子,但锐气一泄,便被团团围住,险象横生!
  黎明心头大急,猛地再发出两柄飞刀!飞刀不取人而取马,两匹马受伤之后,立即惊跳起来,秩序登时大乱,那三乘小轿的轿夫配合难以一致,左摇右晃,几乎把桥子掀落地上。
  黎明要的正是这个机会,趁这当儿窜前,脱手再飞出一柄飞刀,“噗!”的飞刀钉在一个侦缉队员的腹上!
  黎明再冲前,一脚把他扫倒,劈手把洋枪夺了过来,另一个侦缉队员的枪口立即转了过来,黎明提起那个受伤的侦缉队员护在身前,枪管自他肘后穿出,指着对方,冷冷地道:“你可能不知道俺也懂得烧枪,不如大家一齐开一枪试试!”拇指熟练地扳下机头。
  那侦缉队员身前毫无遮挡,立即缩至一乘小轿之后,黎明食指一扣,“砰”的一声,子弹自一个使大刀汉子后背穿入!
  黎明有了枪,使得那些汉子猛吃一惊,都转头过来,黎明大声道:“我姓黎的
  跟你们没有大仇怨,今日只是要请新娘子跟咱们走一趟,希望大家包涵包涵!”
  祝大龙骂道:“臭小子,有种的便放下枪,跟俺斗一斗!”
  黎明枪管一转,道:“你给我闭嘴,要不然便请你先吃一顿‘莲子羹’!”
  祝虎妞道:“黎大哥,新娘子不漂亮,你抢她作什么?”
  黎明不理她,转过身来,枪管对着那几个轿夫,轿夫们立即把轿子放下。
  黎明道:“谁敢放冷枪的,俺便一枪把轿内的人打死!把枪抛岀来!”
  最后一个侦缉队员立即把枪抛了过来,杨俭舒了一口气,赶了过来,弯腰把枪检起。
  黎明道:“杨师傅你守在这里,我去抢人!”
  说罢向后一退,仍把那个侦缉队员挟在胸前,就在此刻,轿子内窜出一个人来,手上一柄短枪抵在黎明的背脊上!
  “把枪及人都抛下!”
  变生肘腋,实在大出黎明的意料,只得想办法拖延时间:“你是谁?”
  “俺是郑州,相信你也听过我‘铁石心肠’的外号,把枪抛下!”
  黎明的确听过他的外号,知道此人不但机警,而且心狠手辣,只得乖乖地把枪和人抛下。
  郑州喝道:“老头你也把枪抛下!”
  祝虎妞叫道:“郑四哥,这老的不要,后生的留给我!”
  众人都哄笑起来,就在此刻,官道下灌木中突然跃出一人,手一扬,飞刀一闪
  ,贯入郑州的后背。
  这一着大出众人意料,直至郑州身子一抖,欲转身过去,才惊呼起来。惊呼未落,黎明右脚一个“虎尾脚”撑出,把他踢飞!
  “砰!”郑州手中枪喷火,却仰天射向半空!
  秦守仁身子一拧,横肱一撞,击在他后腰上,左掌趁势一落,拍在飞刀柄上,郑州大叫一声,仆倒地上!
  这些事说来虽慢,实际上发生在眨眼间。那些护送新娘的汉子立即冲了过来,杨俭连忙弯腰去拾枪,可是一条长鞭一卷,已把地上的洋枪卷飞!
  黎明离他们较近,弯腰检起洋枪,“巴”的一声,子弹贯穿一个壮汉!这下立时把其他人震住!
  秦守仁也把郑州的手中枪夺了过来,就在此刻,城内已冲岀一队人马,都带着长枪短火,一路响着枪,子弹呼啸,令人心惊!
  黎明食指一扣,欲射杀一个守在小轿前面的壮汉,不料枪竟叫不响,原来枪腔上的子弹经已用光!
  秦守仁手枪立即发射,放倒了那汉子,黎明冲前,秦守仁转身来对付那些围攻杨俭的壮汉!
  黎明揭起帐子,只见轿内坐着一个华贵的中年女人,一张脸早已吓得煞白,身子不断地颤抖着,黎明知道此人不是新娘子,忙转身奔向前面那乘小轿!
  就在这刹那,那些人马经已冲近,子弹落在脚前,溅起不少泥沙,秦守仁摆倒几个壮汉,使其他人稍退,杨俭才可以脱围。
  杨俭见黎明已不能迫近那乘小轿,知道危急,连忙叫道:“黎老弟,快退!迟则来不及了!”
  与此同时,那些汉子见来了援兵,也冒死上前,围在桥前,黎明叹了一口气,道:“快退!”
  杨俭当机立浙,立即跳下官道,弯着腰穿入灌木,黎明又发了两柄飞刀,紧接着也跳了下去,秦守仁持枪走在最后!
  说时迟,那时快,那队人马已冲至,为首那人正是梅天星。“人呢?”
  “跑啦!”
  “他妈的,还不快追!”
  “三哥,他们跳落下面!”一个姓朱的中年汉子道:“不怕他俩跑得掉!”
  梅天星道:“轿队继续起程,派几个拿枪的兄弟护送,骑马的跟俺来,其他的跟朱老六及祝大龙他们!”说着催马赶前,想在前面截住黎明等的去路!
  朱老六、祝大龙、祝虎妞等人纷纷跳落沟内,祝虎妞道:“姓黎的飞刀很准,大伙儿小心!”
  朱老六道:“用大砍刀开路!”喃喃地道:“他妈的,老三又不是不知道,他们有枪,也不懂得……”
  祝大龙道:“俺先走就是!”大踏步走前,朱老六冷哼一声。
  找了一阵,一个汉子忽然道:“朱六哥,这里有个洞!”
  朱老六走近细看,只见官道下(由于道路高出田地,因此路是筑在土墩上)有
  个尺多高的洞,通至另一边,估计是用来排水用的(生怕雨下多时,田陌会被水淹没),人匍匍着,勉强可以爬过去,当下立即道:“过去两个看看!”
  两个身裁矮小的汉子爬了过去,不一阵在另一端叫道:“六哥,他们跑了!”
  朱老六与祝大龙兄妹,立即跃上路面望去,只见前面有三个黑点向城内的方向移动!
  朱老六跺足道:“他妈的,骑马的都让老三带走了,那里还追得上!”

  第三节 是亲家也是冤家
  轿队一入城,只见周长城带着几个人来迎接,一个汉子低声把刚才的情况向周长城说了一下,周长城脸色一变,沉吟道:“不知那些劫贼尚有没有同党……杨树巷那里看来也不安稳……”
  汉子道:“队长何不把新娘子接到金老爷那里暂住几天?”
  周长城点点头,道:“你立即先去通知干爹,叫他派人在半路接人,我要如此这般……”
  汉子露出谄媚的笑容,“队长真是智勇双全,没人能及!”
  周长城笑骂道:“兔崽子,这话可别让干爹听见!”
  汉子笑容顿时不见,敛容道:“是是!金老爷第一,您第二!”说罢转身拔足向城内跑去了!
  周长城跳下马来,走到一顶小桥前道:“岳母大人,请恕小婿保护来迟了!”
  轿内飘出一个女人的声音:“这种事谁事先想得到?怎能怪你?”
  周长城干笑一阵,道:“大人,小婿替您在本城租下一栋房舍,但现在……小婿想送您到我干爹家住几天,等小婿擒到那几个小毛贼,再接您去,不知大人意思怎样?”
  那女人道:“老身有什么关系?只望我女儿能平安就是……嗯,对啦,那几个拦路的,是什么人?”
  周长城装出一副慷慨的神态道:“大概因为小婿平日很痛恨这些毛贼,追捕得紧,他们便故意捣蛋,要给我好看的!”
  女人道:“狗急跳墙是常有的事,一切由你安排吧!”
  周长城应了一声,又到最后那一乘轿前向新娘子请安,最后才吩咐起程,只见护轿的人,虎背熊腰,荷枪持刀,威风凛凛,一路望杨树巷走去。
  也不知是周长城有意在人前显露威风,还是另有目的,轿队走得甚慢。
  到了一条小巷,一扇木门忽然“呀”的一声打开,周长城立即请未来岳母及未来妻子下轿。
  那母女见周长城皮肤白皙,身裁高大,神采飞扬,都暗感高兴,依言入屋,周长城又道:“岳母,为恐让那些毛贼起疑,小婿跟着轿子继续前进,等下干爹便会派人来接你!”
  那母女这时候还能说些什么话?只得任人摆布。走了一下,里面走岀一个脸庞瘦削的中年汉子来,向“亲家母”行了一礼,道:“大嫂好!”
  “您好……”中年妇女有点腼腆:“您贵姓?”
  “俺姓风,有幸让周队长叫一声二叔,我是来接你俩到他干爹家内去的!”
  “原来是风二哥,麻烦您带路。”
  “大嫂说那里的话?要你亲自把新娘子带过来,咱们都感激得很!”
  “这是老身自个放心不下而已,过两天我便回去了!”
  “如此请大嫂和新娘子跟俺去吧!”
  XXX
  萧虹忽然闪入房内,对夏玉莲道:“阿惠,不好了,周长城的未婚妻不住杨树巷,改来这里,这次……”她学杨俭的语气,暱称夏玉莲阿惠。
  夏玉莲吃了一惊之后,又道:“我是怕他们会去杨树巷……”
  萧虹心头一沉,喃喃道:“不错,迟一点可不能疏忽,周长城突然改变主意,说不定是你那个黎大哥泄露了行藏……”
  “所以我怕他们会在杨树巷设下陷阱,萧阿姨,你快想个办法去通知他们!”
  萧虹说道:“我那有什么办法!现在天已黑,这个时候出去,会引起韩雷的怀疑!”
  夏玉莲急得团团转。萧虹道:“你先莫急,我出去打听一下,你长期在此也不是办法!”
  夏玉莲连忙匿在一边,萧虹又开门出去。只听外面传来一阵吵杂的声音,她快步走前,韩雷穿着一件崭新的马褂,自楼上走了下来,人说人要衣装,佛要金装,虽然有点道理,今日韩雷脸上的那三道刀疤看来便没有那般难看。
  “老二,跟我出去见个人!”
  “什么人这般紧张?”
  韩雷道:“是长城的未来丈母娘!”
  “为什么不叫老三陪你?”
  “臭婊子,吃什么醋!听说长城的丈母娘是诸城的一个美人!”
  萧虹小嘴一撇。“既然如此,你更该找老三去!”
  “老三生病了!”
  “哼,她生病了你才想起我来?”
  “好啦好啦!他奶奶的,你醋劲真大,俺最近是冷落了你,好吧,今夜俺来你房内!”
  萧虹吃了一惊急忙道:“不要来!”
  韩雷一怔,问道:“为什么?”
  “你去老大那里吧!”
  “臭婊子,你在耍什么花枪?”
  “这几天我身子不干净,我不想空沾这种光!”
  韩雷哈哈大笑。“臭婊子,那俺便在你那里住上半个月吧,说得怪可怜的!”
  萧虹实在料不到他突然改变主意,呆了一呆才道:“不好,再过几天才来吧,免得冲了你的吉利!”
  韩雷又吃吃一笑。“臭婊子,想不到你还疼我,好啦,别再耍花枪,跟俺出去吧!”
  萧虹再无法推辞,只好跟着韩雷出去,到了花园,便见风牧带着两乘轿子进来,韩雷连忙走前,示意女仆掀开轿帘,请亲家母出轿。
  轿帘一掀,走下一个雍容华贵,风韵犹存的中年女人来,韩雷目光一及,张大
  了嘴巴,说不出话来,那女人见到韩雷,脸色一变,身子扑簌簌乱抖。众人都知道老爷平生最好渔色,只道他震惊于那女人的风貌,都暗暗好笑,只有萧虹觉出有点蹊跷。
  风牧忙道:“大哥,这是亲家母!大嫂,这位便是城侄的干爹金大爷!”
  “老身参见金大爷!”
  “亲家母千万莫客气,到这里便像来到自己的家!”
  那中年女子身子又是一抖,韩雷忙呼女仆请冯小姐下轿,萧虹走前问道:“亲家母风华绝世,果然名不虚传,使小妹看了自惭形秽!”
  韩雷哈哈笑道:“人家是出名的美人,老二你的确不如她!”
  “那里那里,金大爷说笑了,亲家母千娇百媚才叫人羡慕哩!”
  萧虹问道:“亲家母怎样称呼?”
  “小妹姓崔,因在家排行第三,所以叫三娘!”
  韩雷脸色又是一变,萧虹也把自己的姓名告诉她,拉着崔三娘的手入内。崔三娘的女儿冯承珠低头跟在母亲的背后。
  几个人到了花厅坐下,韩雷吩咐下人把酒菜送上来,宴上自然有一番热闹,只进行了一半,周长城便来了,冯承珠见到他,登时拘束起来,轻声道:“娘,我想去休息一下!”
  萧虹道:“到我房内去吧!”
  韩雷那里知道她另有目的?连声附和,萧虹对周长城道:‘新娘子还未过门,今晩你莫来骚扰她!”
  周长城忙说道:‘二娘放心,孩儿怎敢?”
  崔三娘道:“珠儿,你还是跟娘住在一起吧!”
  韩雷道:“不要紧,老二自己没有孩了,一直都很喜欢孩子,你放心!”
  萧虹不分由说拉着冯承珠返回自己的房间,临走时又吩咐厨子弄一些点心。到了房间,萧虹道:“你困了便上床吧!”
  “你……我,我还不困!”
  萧虹一边宽衣,一边问道:“你们这头亲事是怎样拉上的?”
  “是男家派人来说的亲,一切都是娘主意,我也不清楚……”冯承珠低着头说,双手不断玩弄着衣角。
  萧虹换了一袭法国睡袍后,冷冷地道:“听说你家有钱,长城是看上这一点吧,不然怎会巴巴跑去诸城求亲?哼,他在城内的姘头啦,情妹妹啦,可不少!”
  冯承珠脸色一变。“你……我,我不知道,娘答应的,相信没错……”
  “你娘瞎了眼,只道他是济南的侦缉队长,是个好人,嘿嘿,那知道他比做贼的还坏!”
  “二,二娘,这是真的?”
  “你不必叫我二娘,叫萧姨吧!”萧虹声音更冷。“我也是女人,还会骗你不成?难道你以为我在吃醋?哼,告诉你,我也是让他干爹用半擒半骗的手段,娶过来的!”
  冯承珠双眼含泪,垂下头来。萧虹冷冷地道:“你像鲜花一般,插在牛粪上实
  在太可惜了,现在生米还未煮成饭,还来得及!”
  冯承珠更没了主意,喃喃地道:“我,我去找娘……”
  萧虹眼珠子一转道:“明天去吧!”
  冯承珠倔强地道:“不,我现在就去!”她怕萧虹不肯放她,又道:“等下我再回来!”
  萧虹沉吟了一下,道:“好吧,我送你过去!”她拉着冯承珠的手走了出去,问明了崔三娘的住所,便带着她去。
  原来韩雷也是安排她住在这栋小楼内。萧虹敲了门,崔三娘来开门,萧虹道:“我在门口等你!”
  崔三娘见女儿双眼湿濡,暗吃一惊,轻声问道:“珠儿,发生了什么事儿?”
  “娘,女儿命真苦……”
  “到底什么事,你快说清楚!”
  “听说周,周长城不是个好人,娘,你害苦女儿了……”
  她估计母亲听了这话之后,一定会骂她胡说,那知崔三娘听了之后,一屁股坐在床上,一张脸变成煞白,冯承珠反而吃了一惊,问道:“娘,您……”
  “我问你,这些事是谁告诉你的?”
  “是那个二娘,萧阿姨……”
  “她为什么会吿诉你这些事?”
  “我也不知道……她说她是被金大爷抢来的……娘,这个金大爷不是好人?”
  崔三娘喃喃地道:“不错,他不是好人!”
  冯承珠吃了一惊,问道:“娘,你怎会知道?”

  第五章 作孽受天谴 母女庆团圆
  第一节 重逢
  崔三娘咬牙道:“因为他,他杀死我以前的丈夫……”
  “什么?”冯承珠惊呼一声:“娘,你……”
  崔三娘痛苦地吐了一口气,“我没有骗你爹,只是没告诉你而已……我以前另有一个丈夫,他姓夏,是在衮州开药店的……后来便叫他杀死了,今日我见到他才知道他现在已不做劫匪,做富翁了!哼哼,真是皇天无眼,想不到我竟把你嫁给他义子!”
  “娘,你当时不知道么?”
  “来提亲的,既没提这件事,娘也未见过他,怎会知道,就算知道他的名,也不知道就是他,他现在是姓金名银城,不再是韩雷了!”
  冯承珠哭道:“娘,我不嫁给他的义子……”
  崔三娘痛苦地道:“现在还有什么办法?”
  “咱们明早搬开吧……”
  “好。”崔三娘道:“今夜你还是到萧虹那里过夜,她既然肯告诉你这些,也许她有办法!”冯承珠点点头,崔三娘又道:“我还有一个女儿,叫做夏玉莲,她曾经来找过我,可是我不想让你们知道娘的往事,所以当时没让她……唉,她骂我是应该,但她又怎知道我的痛苦……”
  “娘!”冯承珠叫了一声,眼泪沿腮滚下。
  崔三娘道:“娘几乎毁在这畜生手上,自然不会让你做他义媳妇……”话未说罢,房门忽然被敲响。
  “三娘开门!”外面传来的却是个男人的声音。
  崔三娘认得是韩雷的声音,吃了一惊,连忙吩咐女儿把泪擦干,拉好衣服,问道:“谁呀?”
  “亲家母是我!”韩雷声音带着几分嬉笑。
  崔三娘只得去开门,韩雷笑嘻嘻地道:“老二说你女儿过来,你俩母女说些什么?”
  “闺女要出嫁还有什么话要说的?”
  韩雷神色带着几分邪恶,说道:“是该教教她,免得到时手忙脚乱,大惊小怪的!”
  崔三娘把脸一沉,道:“亲家说话叫人好不明白!”
  韩雷因萧虹在旁边,不敢太放肆,便道:“老二很疼你女儿,你让她去陪她几天吧,免得生闷!”
  崔三娘微微一笑,对萧虹道:“难得亲家母看得起她,她还不懂事,请你多多指教!”
  萧虹道:“好在她快变成义媳妇儿,要不然我还想收她做义女哩!”
  崔三娘又谦虚了几句,才叫女儿跟萧虹回去,韩雷脸上又升起了淫笑……
  萧虹待冯承珠进了房后,立即把门锁起,只见桌上已放着几款点心,萧虹淡淡地道:“吃吧!”
  冯承珠有点忐忑地道:“我不饿……萧姨,我有几句话问你……”
  萧虹冷笑一声:“你想悔婚?”
  冯承珠叫她说破心事,反而作声不得,萧虹又道:“你不吃,有人要吃!”双掌轻轻一拍,只见衣橱内走出一个人来,正是夏玉莲,冯承珠吃了一惊,问道:“这位姐姐是谁?”
  萧虹道:“你不要高声呼叫,她自然会告诉你!”
  夏玉莲道:“你真的不吃?”
  冯承珠道:“刚才已吃饱!”
  萧虹也坐了下来,陪夏玉莲吃了一些。夏玉莲早已饿了,也不客气,三扒两拨吃了一碗多的干饭,冯承珠见她吃相粗鲁,不类出身富贵之家,有点奇怪,也有点不快。
  夏玉莲拭去嘴角的油渍,问道:“你娘是几时嫁到你们家的?”
  冯承珠微微一怔,轻声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你先答我,我自然会告诉你!”
  冯承珠望了萧虹一眼,道:“我娘入门八个月便生下我了……我是早产的,嗯,我现在是十六岁零两个半月……”
  夏玉莲脸色大变,道:“好啦,已够了!我告诉你,我是姓夏的,是你娘的大女儿!”
  冯承珠忍不住“啊”的一声叫了起来。“你,你你……”
  夏玉莲冷笑一声:“你娘大概不会告诉你吧,因为她已不认我这个女儿,我也不要她那种母亲,丈夫死了不久,抛下亲生女儿改嫁去了!”
  冯承珠垂泪地道:“姐姐误会娘了,娘说她有苦衷!”
  夏玉莲一怔。“她告诉你俩?她有什么苦衷?”
  “刚才告诉我的,她还有什么苦衷,我不知道,不过今日之前,我们都不知道她……她是改嫁到我们家的,爹生前也没说……爹以前也有一个老婆,可惜过门不久便死了……爹很爱她,所以直至晩年才再娶。”
  夏玉莲轻哼一声:“你早产两个月,我不大相信……”
  冯承珠一呆。“这是人人均知的事呀,姐姐为什么不信?”
  “你不是早产,你是我爹的遗腹女,换而言之,你跟我一样,也是姓夏的!”
  冯承珠身子一震脱口道:“胡说!”
  夏玉莲轻蔑地道:“随你不信,事实总是事实!十六年前我家才被韩雷弄得家破人亡,相信你娘一定是在事后立即嫁给你爹!她贪图富贵,安逸,不敢负起抚养两个孩子的责任!”
  冯承珠虽然不能接受她的说法,偏又觉得她说来不无道理,内心极是矛盾和痛苦,半晌才道:“我的娘,不就是你的娘么?”
  “不!她既不负责任,又不认我,我还认她做什么?”
  冯承珠忙道:“姐姐,你听我说,娘是个好人……”
  “她把你嫁给韩雷的义子……”
  “她直至今日来到这里才知道金银城就是昔日的韩雷!刚才她跟我说这件事时,非常痛苦!”
  冯承珠看了萧虹一眼,道:“你爹为什么会让韩雷杀死的?”
  “你问一个强盗为什么杀人放火?”
  冯承珠脸色一红,嗫嚅地道:“小妹不懂事,请姐姐原谅!”
  夏玉莲想起她是自己的亲妹妹,心头一软,叹了一口气。“我有什么不能原谅你的?”
  冯承珠突然扑在夏玉莲身上流泪,夏玉莲正想安慰她几句,耳旁忽听到她问道
  :“姐姐,这萧姨是什么人?”
  没想到萧虹耳尖听见,面无表情地道:“我是一个苦命的女人,与你一般,都是因母亲选错女婿,误了我终生!所以我很同情你!”
  冯承珠双颊羞红,走至萧虹面前向她盈盈一拜。“请萧姨救救我!”
  萧虹连忙把她扶起,道:“若有办法我早就救你姐姐了……”说着把夏玉莲拉到一边,轻声耳语。“现在是你离开虎穴的唯一机会……”
  夏玉珠本来确有意思挟持冯承珠,利用她离开这里,但事到临头却又有所犹疑。萧虹叹了一口气。“你在这里也住不久,过两天韩雷便要来我房间了!”
  夏玉莲道:“你把枪给我,他进来时,让我给他一枪,一了百了!”
  “不,你杀了他,自己也跑不了,而我也还不想死,我要见你干爹一面,要不然死也不瞑目!”
  夏玉莲身子一抖,半晌才道:“但她是我妹妹,我又怎能忍心拿她换取自己的安全?”
  萧虹也不禁幽幽一叹,喃喃地道:“自你来了之后,我心情好乱,以前有关系的人,突然都来了这里,这好像是上天的安排!”
  话音刚落,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哨子声,接着隐隐听到有人叫道:“有刺客!”
  夏玉莲大吃一惊,忙道:“莫非是黎大哥他们要来救我?萧姨,你快去看看!”
  萧虹也变了色,道:“阿惠,枪在我枕头下面,我去看看就来!”
  XXX
  黎明,秦守仁与杨俭三人又混入济南城,杨俭道:“趁现在对方准备未足,咱们去杨树巷救人吧!”
  秦守仁忙阻止道:“不可明去!周长城这人虽然不长进,但颇有点小聪明,要不然韩雷也不会收他做义子,就算他们现在准备不足,乱枪扫射之下,成功的机会还是很微!”
  经过刚才那一役,黎明头脑也比较清醒,闻言也道:“他们准备未足,咱们同样也是准备不足,咱们身上的飞刀已用光,而且咱们连那附近的地形也不熟悉!”
  杨俭见他俩说得有理,便只好跟他俩返回旅馆,到了旅馆门口,杨俭忽然道:“你们先回房,准备吃饭,俺去买几件衣服——咱们若不化装一下,也很容易被人认出来!”
  秦守仁道:“大叔您要小心,千万莫冒险!”
  杨俭道:“俺已快五十岁了,还会像你们后生小子那般冲动么?”
  杨俭去了不久,果然拿着一包衣服走回来了。黎明问道:“大叔,这是什么衣服?”
  杨俭道:“吃饱再说!”三人匆匆把饭扒光,杨俭把布包打开,黎明与秦守仁目光一及,都是一怔,原来里面放着三套破衣裳。
  杨俭笑道:“俺以前行走江湖时,喜欢扮乞丐,你们若嫌脏便不要穿了!”
  黎明笑嘻嘻地道:“我小时候就做过乞丐,比这还脏的也穿过!”
  杨俭道:“那就好,明早咱们换了衣服,到杨树巷去踩道!”
  黎明说道:“我要出去买几把小刀应用!”
  杨俭道:“那就不要扮乞丐!”
  黎明笑道:“这个我自然知道!”解开自己的包袱,换了一件黑布唐装,开门而去。
  杨俭道:“秦老弟,俺这身老骨头,熬不得夜,今日又打了场大一架,早就累了……”
  秦守仁忙道:“大叔去睡吧,有事我会去通知你!”杨俭去后,秦守仁一个人在房内踱步,苦思无策。摆在他面前的,不但要救岀夏玉莲,而且要杀死韩雷,报杀父之仇!
  要报仇若不计较后果,倒还有几分希望,但若要因此赔上几条命,以他的性格却是宁愿把报仇的日期推后,谋定而动,可是任务如此艰巨,他有什么办法?
  他沉思了一阵,觉得若果能够制服得住周长城,那么便有机会全身而退!因为周长城虽是韩雷的义子,但却是他的命根子!
  济南城的人都奇怪,为什么金银城(韩雷)对周长城会这般好,又不让他接代传宗改姓金。秦守仁想的只是如何绑架他,却不想探讨原因。
  黎明回来了,他抬头问道:“你在想什么?”
  秦守仁道:“你来得正好,我认为咱们不如改变下手的对象,绑架周长城!”
  黎明心头一跳,脱口道:“咱们怎没想到这点!”
  “因为周长城家内卫兵不少,枪又多,成功希望极少!”秦守仁见他张口欲问,忙又道:“但现在不同了,因为周家的卫兵必调去杨树巷准备捉咱们,咱们来一个回马枪……”
  黎明摇摇头,道:“不行不行,姓周的那小子必定去杨树巷,不会在家内!”
  秦守仁一怔,随即又道:“不要紧,捉不到姓周的,抓到他母亲,也好过什么也没有,最低限度可以用他母亲来交换夏姑娘!”
  黎明大喜。“好!就这样办,咱们去叫大叔吧!”
  秦守仁忙道:“不,杨大叔刚才说他身体不好,日间又打了一架,累得很,需要休息!”
  黎明点点头,道:“很好,那么就由咱们两个去吧,周家我去过一次,情况还熟,不过还欠一捆绳子!”
  秦守仁道:“我身上有一条丈余的细绳子,还有铁钩,行不行?”
  黎明想了一下道:“够了,走吧!”
  XXX
  杨俭睡了没有?身子累那只是他的借口而已!再累一想起干女儿的安危,他也睡不着觉!
  秦守仁还在房内踱步时,他已悄悄离开旅馆了。既然抢不到新娘子,最直接的办法便是去韩雷家救人。
  韩雷并没有因为日间因新娘遭劫的事,而加强戒备,因为他一向认为家内固若金汤。
  杨俭一入屋,韩家的人便已知道,却为梅天星所阻止,任由他前进。杨俭见一路通行无阻,心头反而忐忑起来,不过如今已骑上虎背,只能勇往直前。
  临到小楼前之小花园,忽然柱后闪出一个老人来,杨俭见他双手空空,心头略定,沉声道:“请你叫韩雷岀来!”
  那人正是梅天星。“这里没有一个姓韩的!”
  “哼,俺敢来自然已把一切调査清楚!今日的金老板,便是昔日的劫匪头子韩雷!”
  梅天星双眼杀机一闪,冷冷地道:“凭你还没资格请他出来!”
  杨俭哈哈一笑。“俺是来拼命的,他连这样也不肯赏面?既然如此,请他放人吧!”
  梅天星一怔,问道:“放什么人?”
  “别装蒜了,我女儿来此,被你们抓住!”
  梅天星立即想起那夜刺客入屋的事来,可惜找不到人,不过他却不愿意在杨俭面前失威,当下冷笑一声。“老夫若听你的命令,还能在这里混么?”
  杨俭道:“那就得罪了!”
  梅天星双眼精光大盛,杨俭脚步一住,暗道:“原来这糟老头竟是会家子!俺几乎看走了眼!”当下收起轻敌之心,喑暗运劲于臂,缓缓踏出一步,倏地一拳击出!
  梅天星双脚不丁不八地立着,给人一个闲闲散散的感觉,但当杨俭的拳头一出,他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鬓发一张,也倏地击出一拳!
  “啪!”两只拳头在半空相触,杨俭猛觉拳头如遭火烙,一阵灼痛,下盘也抵不住对方传来的力量,蹭退了两步!
  梅天星喝道:“还不懒!”跨前一步,再一拳击岀!
  杨俭不敢硬接,身子一矮,一招肘下掌,手掌反拍对方的胁下!
  梅天星手臂一绞,便把杨俭的掌势破了!杨俭心知遇上劲敌,急忙又一拳捣出,拳至一半,忽然化爪急抓对方手臂的关节!
  梅天星双眼精光又是一闪,双脚连动,忽然在杨俭四周转动起来,而且越转越快!
  杨俭被他转得晕头转向,喝道:“这算是什么?”
  语音未落,梅天星忽然窜进,一掌望他胸膛拍去,杨俭大惊,忙伸手来架,不料梅天星手掌一偏,击向他左肩!杨俭蹲身,梅天星手腕一翻,改击头顶。
  他一招三变,使来如同流水行云,毫无阻滞突兀之处。杨俭震脚一蹬,跳后几尺,惊呼道:“你是八卦门人?”
  梅天星道:“算你还识货!”
  杨俭见他武艺高强,也把命豁了,展尽生平本领,把如意拳的绝招使得淋漓尽致,梅天星脸色微微一变,忖道:“想不到这瘦鬼,还有两下子!”他久未逢敌手,当下精神大振,也奋起神勇,与对方周旋起来。
  这一次由于杨俭全力以赴,是以表面上看来两人不分胜负,但梅天星却自忖胜
  券在握,斗了一阵,屋内的人都被惊醒,纷纷赶来观看,花园内的灯火全亮着。
  杨俭一来内伤未痊愈,气力不继,二来心理有了威胁,很快便落在下风。
  梅天星有意在手下面前显威风,立即全力施为,扑进杨俭身前连攻六七掌,杨俭抵挡不住,不断后退,猛听梅天星大喝一声,飞起一脚,蹬在杨俭的小腹上,登时把杨俭踢倒地上。
  也就在此刻,萧虹自内走了出来,灯光下,见那刺客身如乞丐,但脸目依稀是自己的旧情人,身子扑簌簌地乱抖!
  梅天星拍拍双手,挥手拂去袍角上的泥土,淡淡地道:“把他缚了。”
  萧虹也不知自何生来一股力量,倏地奔前,叫道:“慢!”
  梅天星一怔,道:“二夫人。”
  萧虹不理他,转头扶起杨俭,只觉杨俭身子已如筛米般颤抖着,喃喃地道:“你是小虹,你是小虹……”
  萧虹再无疑问,双手一紧,道:“俭哥……你可好……”
  “好……”杨俭苦笑一声道:“你也好?”
  萧虹眼泪扑簌簌淌下。“我……我对不起你……”
  杨俭忽然笑了起来:“阿惠安全?我能再见到你一面,心愿已了……你带阿惠走吧!”
  萧虹心怀一阵激动,大声道:“不,咱们一齐走!”
  忽听一个人冷冷地道:“送他们一齐去找阎罗王吧!”
  萧虹与杨俭一回头,已见韩雷立在阶前,脸上神色好不吓人,那三道刀疤红得发亮,就象是滚腾的血水般!

  第二节 同命驾鸳
  萧虹与杨俭身子一震,萧虹却冷笑一声:“多谢你成全,我与俭哥今世做不成夫妻,也恨不得早到地下结成连理!”
  韩雷脸色更加难看。“我那里对你不好?”
  “好,很好,就是太好了我才不满意,你只当我是笼中鸟,心情好时走来看望一下,心情不好时,便任我自生自灭!”
  “哼,你也不想想.,你以前只是个歌女,现在在我这里做二夫人,还有什么不满足的,”韩雷冷冷地道:“我给你母亲的那笔聘礼还少?”
  萧虹登时口塞,半晌才道:“假如让我选择,我绝不会选择一个杀人放火的强盗!”
  韩雷脸色又是一变,冷笑一声:“你要自寻死路,还不容易,乱枪扫了!”
  “且慢!”
  XXX
  萧虹一离开房间,夏玉莲立即跳到窗前偷听外面的情况,当她知道来的是干爹时,心头怦怦乱跳,再听到韩雷的命令,更是手足冰冷,急切间连忙摸出枕头下的手枪。
  冯承珠道:“姐姐,萧姨有危险,你快把我捆起!”
  夏玉莲身子一震,脱口问道:“捆起你作什么?”
  “用我来与萧姨交换嘛!”
  韩雷传来的声音越来越冷,夏玉莲再不犹疑,一手提着冯承珠的后衣领,一手提枪,推开窗子大声喝道:“且慢!”
  冯承珠立即叫道:“娘,女儿被人抓住,快来救我!”
  周长城认出她的声音,焦急地道:“干爹,且等一等!”
  韩雷脸色又是一变道:“你是谁?”
  夏玉莲道:“我是夏扬雄的女儿。”说着提着冯承珠走出萧虹的房间,沿着走廊走岀去,到了外面,夏玉莲又道:“快退开,否则我便先杀死新娘子。”
  韩雷脸色铁青,崔三娘忙道:“韩……金老爷,请你救救小女。”
  韩雷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挥手叫手下退开,夏玉莲十分机警,把后背贴在墙上,慢慢向花园走去。
  周长城道:“你有什么条件?”手一挥,几个手下立即抽出手枪来,枪膛都对着夏玉莲。
  夏玉莲道:“咱们离开之后,自然会放人!”
  韩雷道:“放屁!你们离开之后,若不放人,咱们去那里讨人!”
  萧虹道:“韩雷,你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咱们是这种人么?”
  “人心隔肚皮,谁知道?”
  夏玉莲把冯承珠拉至胸前,慢慢后退。“干爹,你们先走!”
  韩雷狠狠地道:“臭婊子,你干的好事!”
  萧虹道:“我是替你积点阴德。”他们四人边说边退,终于来到大门外。
  “萧姨,你扶着干爹快跑!”
  杨俭道:“阿惠你呢?”
  “你们跑了之后,我自然会跟着你们离开!”
  杨俭道:“不,阿惠,这太危险了,还是你先走吧!”
  “干爹,没有你我就饿死啦,你还跟我客气什么?你若连这个险也不让我冒,那么我这一生人终不会安心。”
  杨俭点点头。“那么你小心一点!”萧虹也叮嘱她几句,然后扶着杨俭退后。
  周长城道:“臭丫头,还不放人?”
  夏玉莲道:“你紧张什么,我还未离开哩!”
  周长城抽出手中枪,道:“老子数三声,再不放人!便开枪了!”
  夏玉莲拉着冯承珠连忙后退,冯承珠大声叫道:“不要开枪,不要开枪,我不想死!”
  韩雷道:“放她走,不要轻举妄动!”又提高声音:“夏玉莲,你若敢食言,老子绝不放过你!”
  夏玉莲已退至远处,轻声道:“妹妹,你跟我走吧!”
  冯承珠道:“不,你自己走吧,我要回去。”
  夏玉莲厉声道:“你回去干什么?”
  冯承珠道:“正如你离不开养大你的干爹一样,我也离不开娘!”
  “哼,她那种人还值得这样待她!”
  冯承珠沉声道:“无论如何,她总是我的娘!”
  夏玉莲收了枪,轻轻咬唇道:“好吧,再见!”
  冯承珠道:“姐姐……”
  夏玉莲住脚问道:“什么事?”
  “你……你能救我出去么?”
  夏玉莲身子一抖,道:“你为什么不立即跟我去?”
  冯承珠咬牙道:“那,那就算了,姐姐保重。”说罢要跑回去!
  夏玉莲忽道:“回来,把枪带去!”
  XXX
  黎明与秦守仁虽然估计周长城会把家内的卫兵调一部分到杨树巷三号,但料不到屋内剩下的卫兵少得出人意料。
  两人先在暗处匿了一阵,黎明因自己曾经来过,所以叫秦守仁留在外面接应,自己向周长城母亲的寝室摸去。
  周长城母亲朱氏房内有个侍候的女仆,正坐在门外打瞌睡,黎明悄悄走前,一掌切在她颈上,那女仆一声不吭,头一歪便不醒人事,黎明扶着她,轻轻将之放在地上。四周一片静寂,黎明轻轻推门,门不能动,便取出一根铁线在钥匙上撬动,“得”的一响门终于开了,黎明一闪而进。过了一阵,又见他提着一个麻包闪出房外,弓着腰向秦守仁藏身之处跑去。
  秦守仁忙打手势叫他上墙,黎明拉着绳子,爬了上去,接着秦守仁也爬上去,黎明提着麻包,跳了下去,由于麻包沉重,落地时,难免较重,发出响声,屋内的卫兵立即喝道:“谁!”
  秦守仁急道:“快跑!”也跟着跃了下去。
  可是就在此刻,屋内的卫兵已冲了出来,见到人影又呼道:“有人,快追!”黎明与秦守仁亡命而逃,那些卫兵冲出大门外,举枪乱打。
  秦守仁道:“分开来跑,到韩雷家附近集合!”
  黎明应了一声,向左跑去,秦守仁则转向右首,那些卫兵只见到秦守仁,都望他跑去。秦守仁见把卫兵吸引过来,心头甚是快慰,他在小巷内左穿右插,不一阵便把对方摆脱,但那些周家的卫兵仍不心息,穷追不舍,可是不久便追向岔道了。
  五个卫兵,带头的是个三十余岁的独眼汉子,是周长城的亲随,一向十分卖力,人又凶残,倒在他枪下的好人坏人不计其数,他擅使双枪,是昔日韩雷的兄弟许双枪的徒弟,人称独眼配双枪。
  街上虽然仍时有行人经过,但都神态悠闲,忽然前面传来一阵急碎的脚步声,独眼配双枪倏地自屋后跳了出去。
  只见迎面走来一男一女,正是杨俭与萧虹,独眼配双枪只道这两个便是摸入周家的人,便冷冷地道:“相好的,你们已插翅难飞了!”
  杨俭身子一长,护在萧虹的身前,轻笑一声:“韩雷那老贼果然厉害,小虹,你快跑吧!”
  “不,要跑一齐跑,要死一齐死!”
  杨俭突然转身推开萧虹,向独眼配双枪扑了上去,叫道:“小虹快快走吧,阿惠等你照顾!”
  独眼配双枪眉头一掀,双手的食指一齐扣动,只听“砰砰”两响,两颗子弹呼
  啸而去,贯入杨俭胸膛内!
  杨俭身子一抖,再奔前两步,双脚发软,艰辛地转头道:“快跑,快跑……”
  萧虻不但不跑,反而向杨俭奔了过去,哭道:“俭哥,你等等我!”
  独眼配双枪哈哈大笑,“好好,老子便宜你们做对同命鸳鸯吧!”又两道凌厉的子弹呼啸声,打破寂静的长街,萧虹身子一抖,脸上忽然露出笑容。
  杨俭的脸色也变了,喃喃地说道:“小虹小虹,咱们终于在一起了……你后悔吗?”
  萧虹突然如同鲜花怒放,“不错,咱们终于可以在一起了……我等这一天,已等了好久了。”说着已扑倒在杨俭身边,两人突然同时张开双臂,紧紧抱住对方,鲜血自胸膛涌出,淌在地上,流在一起。
  天地间忽然一静,连风声也听不到了,只听到血珠落地的声音,半晌,只听独眼配双枪干笑一声:“你奶奶的,这样死法,咱们还是头一次遇上!回去吧,免得中了人家的调虎离山之计。”
  XXX
  当冯承珠尚未回来之前,韩雷忽然附在周长城耳旁道:“长城,你买来的那些法国小丸还有吗?”
  周长城道:“还有几颗,干爹……”
  韩雷嘻嘻一笑。“我看你那小妮子有点问题,你看她跟姓夏那妮子低头谈得何等投契!”
  周长城心头一动,道:“不错,所谓先下手为强,生米煮成饭之后,还怕她家的钱不到咱们袋子内?”
  韩雷道:“俺替你解决那个老的!”
  周长城连忙掏出一颗药丸给韩雷,这时候冯承珠已回来,崔三娘道:“闺女,没事啦,别怕!”
  韩雷道:“平安就好,进去吧!”
  众人入屋后,他又令下人拿些消夜到花厅。
  崔三娘道:“我们母女不饿……”
  周长城道:“咱们父子都有吃消夜的习惯,请岳母大人陪干爹吃一点,承珠妹妹也请吃一点东西压压惊!”
  “我,我不惊……”
  周长城目光一闪,故意装出讶惊的神情,道:“这岂不奇怪?刚才你还说惊……莫非那女恶人对你说了什么话?”
  冯承珠吃了一惊,忙道:“不不……我是说现在不惊了!”
  韩雷道:“到俺这里就,像是一家人般,不用客气!”说着下人已送上几碟精美的小菜来,韩雷又叫妻妾来相陪,崔三娘与冯承珠只得坐下来。
  周长城为众人斟了一小杯葡萄酒,乘机把药丸抛落杯内,韩雷劝菜劝酒,崔三娘与冯承珠虽然不想喝,但在韩雷与周长城的轮番劝饮之下,也喝了一整杯。
  消夜终于吃毕,韩雷叫人送冯承珠与崔三娘到萧虹房内。
  崔三娘与崔承珠到了房内,冯三娘便道:“珠儿,今晩小心一点睡!”
  冯承珠说道:“娘,我有点困,头又重……”
  “也许是受了点惊,咦,怎地我也如此?”
  崔承珠扑在床上便昏昏沉沉地睡着了,冯三娘只走了两步也倒在床前。过了一阵,房门打开,只见韩雷闪了进来,淫笑两声,俯身抱起崔三娘。
  韩雷离开之后,又见周长城进来了,他紧张地把房门关上,然后迅速地脱下自己的衣裤,再三扒两拨把冯承珠的衣裙解掉,衣裤抛满一地。
  周长城奸笑一医,跃上床上去了……

  第三节 天谴
  黎明跑至韩雷家外,等了一阵,秦守仁便来了,背后却跟着一个女人,黎明惊喜地道:“玉莲,你怎地在此?”
  夏玉莲道:“说来话长,黎大哥,我还有个妹妹在里面,咱们快去救她!”
  黎明一怔,道:“你妹妹是谁?”
  “是新娘子冯承珠!她是遗腹女!”
  黎明“哦”了一声。“难怪你娘立即再嫁……”
  夏玉莲冷哼一声:“别再提她了!你打算如何利用周长城的母亲?”
  “要杀死韩雷只能另寻机会了,现在只能利用她救出你妹妹!”
  “就怕她不肯离开……”
  这次连秦守仁也忍不住问道:“为什么?”
  “因为,因为我娘也在里面!”
  秦守仁道:“那就连伯母也一起救出吧!”
  夏玉莲咬牙不语,黎明把麻包交给秦守仁,然后带头走向大门,边走边道:“韩雷家内的爪牙狗腿子都听着,周长城那小子的母亲在咱们手中,快叫他出来!”
  门内有人喝道:“请在门外等等!”
  过了一阵,大门打开,一个壮汉道:“金老爷请你们进去!”
  黎明沉吟道:“少爷要他岀来,若不出来,周长城他娘便得去见阎罗了!”
  那壮汉冷冷地道:“你们看!”举手向墙上一指,只见上面已多了几个人,几条枪!“我相信乱枪之下,你们三个都没法子活着离开!”
  “不过周长城的的母亲可得陪咱们死了!”
  那壮汉冷笑一声,道:“周少爷说重要的是自己,现在又不吃奶了,还要母亲作什么!”
  黎明脸色一变,怒道:“这还像人话吗?”
  那壮汉也怒道:“你们挟持老弱又算得什么?”
  黎明脸上微微一热,转头道:“少爷才不信你的鬼话!”
  “那大家便耗着吧!”那壮汉颇沉得住气。
  夏玉莲道:“黎大哥,进去便进去吧,有什么可怕的?”
  黎明吃吃一笑。“不错,韩雷又不是八臂哪咤!”挥手带着秦守仁与夏玉莲进门。
  秦守仁道:“小心一点,他们可能有埋伏!最要紧是冷枪!”
  黎明忙道:“你把麻包提高护在胸前,有冷枪便叫她先送命!”
  穿过花园,只见花丛树后人影幢憧,三人心房都是一紧,颇有如临地狱之感。
  就在此刻,内堂忽然“砰”地响起一道清脆的枪声,秦守仁下意识地把麻包提高!可是子弹并非射来这里。
  枪声响后,室内有点乱,有人问道:“是谁开的枪?”声音此起彼落,又有人答道:“不是我!”忽然有人道:“是传自二夫人的房内!”
  黎明十分聪明,立即向后招手快步走进,只见柱后跳出一个老汉来,伸手一拦,黎明不由分说,脱手抛出柄飞刀!
  那老汉正是梅天星,见飞刀来得快,连忙伏地滚开。黎明窜前一步踢出,梅天星拧腰伸爪,反抓黎明的足踝,黎明脚步突然一沉,趁对方五指未曾合拢前,踏在他手臂上!
  梅天星猛吸一口气,下身竖起,以肩头着地,双脚急蹬黎明的胸膛!
  这一招怪异之至,而且迅速猛烈,梅天星自信成功把握极大,不料黎明功力虽不如他,但胜在年青机灵,忽见他也滚落地上,一脚横扫,蹬在他腰上!
  幸而梅天星用掌格了一格,否则这一脚已要叫他爬不起来,饶得如此他长身而起时,仍比黎明稍慢!
  黎明见有机可乘,又冲前打出一拳,梅天星偏身一闪,随即绕着黎明的身子转动起来。
  秦守仁道:“这人是梅天星,八卦门的高手!”
  这时候,韩雷的爪牙已围了过来,里面情况更乱,只见韩雷叫道:“什么事?梅老三呢?快叫他过来!”
  梅天星见黎明神态沉着,双脚不丁不八地立着,企身肌肉贲起,使他找不到破绽出来!韩雷的叫声他已听到,就是充耳不闻。
  那些壮汉道:“梅三爷,老爷找你!”
  梅天星喝道:“闭嘴!还不给我把那两个抓起来!”原来他平素极是自负,每逢与人交手,都不准别人帮助,他不开腔,那些人也不敢与秦守仁等人交锋哩!
  秦守仁一扬手中枪,道:“你们再走前一步,俺就开枪!”
  梅天星道:“不要紧,那袋内装的也不知是什么东西,说不定是块石头!”
  风牧忽然出现,道:“不可,老大对长城母子另有盛情,老三不要造次!”
  梅天星闷声道:“我看长城平时对他母亲,也不怎样孝顺!”
  “话虽如此,要当着咱的脸杀死他母亲,老大那里终不好交待!”
  黎明趁他们说话分神之际,突然标前几步,一拳望其胸膛捣去!
  梅天星双脚速度加快,黎明那一拳登时落空,梅天星反手劈出一掌!不料,黎明已把这一切估计到,拳刚击空,他右脚立即蹬岀,同时上身向后一仰!
  梅天星那一掌落空之后,黎明的脚已蹬到,急切之间,只得提起膝头格之!
  “啪”的一响,两人立足不稳,同时微退一步!梅天星连吃两次小亏,勃然大怒,脚跟一定,立即揉身扑上!
  就在此刻,屋内忽然又传来一道清脆的枪声,接着一个女人尖声叫道:“不可!不可!”
  风牧急道:“老三,快进去看看!”首先在梅天星旁边窜过。
  梅天星也着了慌,猛听里面有人叫道:“老爷,把枪给我!”认出是女人的叫声,更是无心恋战,撒腿后退!
  黎明乘机再踢了他一脚,梅天星心头火起,转过身来,黎明冲前一步,一拳击在他小腹上!
  梅天星五内似要翻转过来,忍着痛还了一拳,“蓬!”黎明料不到他在这种情况下,仍能还击,胸膛吃了一拳,幸而梅天星这一拳蕴力不足,伤害不大,他吸了一口气,再飞起一脚把他扫倒!
  那些爪牙立即冲前,梅天星喝道:“让开!快到里面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那些壮汉早就恨不得他有此一说,闻声立即向内跑去!
  黎明也想早点进去,奈何让梅天星拦住,夏玉莲因关心妹妹安危,一颗心更是怦怦乱跳,道:“黎大哥,我来帮你!”
  黎明道:“不必!”他相信梅天星受伤已重,又死要面子,已有把握击倒他。“这老家伙已是垂死猛虎,不足为害!”
  梅天星更怒。“臭小子,到底是谁死,现在还不知道!”展尽平生本领,猛烈地攻击起来。
  黎明立即改变打法,采取柔斗,不与对方硬碰。
  梅天星喝道:“臭小子,你怕啦?”
  “笑话,我若连一个老人也怕,还怎敢来虎穴!”黎明故意拿话激他。
  “你师父是谁?”
  “是你爷爷!”
  梅天星怪叫一声,一口气攻了十七八掌,黎明抵挡不住,连退了四步!
  梅天星立意把他毙在掌下,攻击更急,黎明吃了一惊:“想不到这老头,功夫竟然如此深厚!”心头一动心生一计,叫道:“老五,你还不动手,打他后背!”
  梅天星吃了一惊,急切间无暇多想,连忙转头闪身!说时迟,那时快,黎明已一腿蹬在他膝盖上!
  膝盖骨最是脆弱,‘啪”的一响,应声碎了,梅天星知道中计,亦想闪开,奈何右脚一虚,右边身子也斜挂下去,黎明左拳毕直捣出,正中胸膛!
  梅天星再也站不住,一屁股跌坐地上,嘴角鲜血汨汨流下,沙声道:“你小子使诈,算不了什么好汉!”
  黎明再一拳击出,梅天星话音未落已躺在地上。淡淡地道:“不是俺狡猾,而是你愚蠹!对付你这种沾满善良鲜血的人,使点手段又算得了什么?”
  梅天星肋骨折断,刺在肺叶上,一开口鲜血便涌了出来,双眼凶光大发,奈何体力正在迅速地消退,眼睁睁地望着黎明、秦守仁与夏玉莲向内走去!
  暗廊上光线虽然黯淡,但他平素却视如白昼,连墙角的蜘蛛网有几层也看得清楚,这时候却伸手不见五指,四周黑得如同地狱……
  七十多岁的他,从来不觉死神的威胁力,一直到现在才突然恐惧起来,五内一阵抽搐,鲜血涌得更快了!
  XXX
  一阵痛楚,使冯承珠在昏迷中醒来,双眼一睁,便见到一对满足的眼睛,嘴角噙着淫笑,她知道她自己这一生完了,心灵的麻痹,把肉体的痛楚掩盖,魂魄已不知去了那里。
  “宝贝,你快活不?”周长城脸上的邪笑更浓,身子忽然急促地耸动起来。再一阵痛楚,使得冯承珠身子一抖,魂魄归体,这时候她胸膛内充满了恨意,双手下意识地一动,手掌触及周长城精赤的身子,也不知那来的一股气力,尽力一挣,把周长城掀倒再伸手掴了他一巴掌!
  周长城怒道:“臭婊子,生米已煮成饭,你还敢发恶?”
  冯承珠发了狠,双拳捏紧,在他身上乱擂起来。周长城怒从心头起,伸脚把她踢落床下。
  冯承珠本想夺门而去,手掌在地上一撑,触及地上的衣服,这才想起自己赤身露体,连忙抓起一件衣裳遮住身体。就在此如,那件衣裳忽然滚下一件黑忽忽的物件来,她目光不由一落,却是萧虹的那柄洋枪!原来刚才周长城太过猴急,三扒两拨解下她的衣裳,不曾留意,竟不知她身上藏着一柄枪!
  枪管遥指胸膛,周长城满腔热情如遭水淋,颤声道:“你干什么?”
  冯承珠恨恨地道:“要你的命!”
  “贱人,你不要命啦!”
  冯承珠垂泪道:“你坏了我的贞节,我还要命做什么?”
  “嘿,你迟早也是我的老婆啦,左右不过早几天罢了,俺以后一定好好待你,快把枪放下,有话好说!”
  “谁肯嫁给你这强盗的儿子!”冯承珠脸上的恨意更浓。
  周长城到此才吃起惊来,抓起被子,要扑向冯承珠!
  “砰!”被子只拉至胸前,子弹已穿入周长城的脑袋!
  周长城头颅喷血,鲜血挂满脸颊,双目圆睁,也不知他这时候想到什么,脸上神色好不恐怖,被子在他手上慢慢滑落。冯承珠未开枪时,满腔怒火,开枪之后,怒火已被恐惧遮掩,双脚一虚,跌坐在地上!
  周长城眼光一黯,倒在地上,冯承珠几曾杀过人?身子扑三十乱抖,魂魄都不知去了那里。过了好半晌,外面传来一阵人声,她才瞿然一醒,急于抓起地上的衣裳披上。
  “枪声好像是传自二夫人的房间!”外面传来一个声音,“嘿,不是队长在教少奶奶烧枪吧?”
  “队长队长!”房外有人拍起门来。
  冯承珠心头怦怦乱跳,连忙抓起锁来,双手抖个不停。
  “快去报告老爷!”
  冯承珠把枪管对着自己的脑袋,可是想起母亲,她又硬不起心肠来,又缓缓把枪放下。
  过了半晌,只听外面传来一阵杂沓的脚步声,有人叫道:“老爷来了!”
  一忽,韩雷的叫声传来。“长城长城,你他妈的,干什么开枪?”在他心眼中,只道周长城才有枪,那想得到开枪的是个弱女子冯承珠?
  冯承珠不敢应一声,韩雷看出势色有点不对,忙道:“撞门!”
  几个爪牙冲前,用肩头撞门,冯承珠直至此刻才自地上跳了起来,奔向窗子。
  “蓬!”房门被撞开,房内的情况落在韩雷的眼中,他先是一怔,继而大怒,冲了进去。“小贱人,你竟敢谋害亲夫!老子打死你!”伸出蒲扇般的手掌抓住冯承珠的后衣,把她提了起来。
  冯承珠在他手中,如同麻鹰爪下的小鸡!韩雷把她转了过来。“让老子看看你有多凶!”目光一落,见她手上抓着一柄洋短枪,吃了一惊,左手忙伸手去抢!
  冯承珠心境意乱,手掌不由自主地一紧,食指一扣,“砰”地又是一响,子弹在韩雷的腹侧射了进去!
  韩雷一呆,手掌一松,便让冯承珠挣脱,“叭”地一声,冯承珠手上的短跄跌落地上!
  冯承珠如受惊的兔子般,缩在墙角,那些爪牙都料不到有此一着,一呆之下,都举枪冲了进来。
  韩雷忙喝道:“停!把枪拾给俺,俺要亲手杀死她!”
  一个壮汉走前弯腰拾起短枪,道:“老爷您受了伤,还是早点去找大夫吧!”
  韩雷怒吼一声:“要你多嘴!”左手捂住伤口,右手抢过枪来。“小贱人,我要你身上没一寸好肉!”
  忽然一个衣衫不整的女人冲进房来,叫道:“老爷,不要开枪!”
  韩雷转头见是崔三娘,怒火更盛,冷冷地道:“三娘,你生的好女儿,你莫再多言,要不然,老子连你也毙了!”
  崔三娘身子如筛米般乱抖,道:“老爷,你且听我一言,听了后要杀不杀任由你……”
  “那就快说吧,贱人!”
  “她,她是你的女儿……”
  此言一出,众人全都是一怔,韩雷脸色煞白,大叫一声:“你胡诌什么?”
  崔三娘羞愤地道:“若不是怀了孕,我怎会立即去嫁人……”
  冯承珠也叫了起来:“不是不是,娘,你以前不是有个丈夫么?”
  韩雷连伤口的疼痛也不知道了,喃喃地道:“难道那一次便……”
  崔三娘咬牙道:“你这禽兽……害得我家破人亡,这些年来我表面上快乐风光,心中却恨不得吃你的肉,寝你的皮!”
  韩雷嘿嘿一笑。“俺虽然在你身上得了甜头,但这又怎能证明是俺的遗种!”
  “因为,因为扬雄已很久没近过我的身子了,他说练武的人要节制……”
  “屁话!他节制又有什么用?还不是死在俺刀下?”
  “总之,她是你女儿错不了,你不能杀她!”
  韩雷艰辛地转头向床上望了一眼,身子突然急抖起来,涩声问冯承珠:“你们已经成事了?”
  冯承珠放声痛哭起来,韩雷身子又是一抖,血流更急,疲弱地挥挥手,道:“你走吧!”
  崔三娘道:“我要珠儿!”
  韩雷点点头,道:“一齐走吧……”
  风牧恰在这时候进来道:“老大,那姓夏的丫头带着两个男的杀了进来……”
  韩雷道:“都让他们走吧!且慢,拿三百大洋过来……”
  “老大,您……”
  韩雷喘着气道:“她是我的女儿,我没有好好地照顾她……”
  冯承珠忽然自地上跳了上来,叫道:“你不是我父亲,我父亲是知书识礼的读书人,不是杀人放火的强盗头子!”
  崔三娘痛苦地道:“珠儿……”
  冯承珠扑在她怀内痛哭。“娘,咱们不要她的臭钱……”
  崔三娘道:“娘当然不要他的钱,咱们走吧!”
  韩雷叫道:“老二,传令下去,不准追击,特别通知老三一声!”
  风牧应了一声,一边传令,一边走了出去。不料韩雷又叫道:“回来,我有话告诉你!”
  风牧乖乖入房,韩雷叫他把门关上。风牧嗫嚅问:“老大,你有什么吩咐?”
  韩雷痛苦地说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放他们离开吗?因为长城也是我的亲儿子……”
  “啊!这样说来长城与冯承珠,岂不是兄妹?这个这个……”
  “这都是我一个人作下的冤孽,所以你们不要去找她母女报仇,也不要把这件事传出去!”
  风牧怔住了,这一幕悲剧由始至终都是由韩雷导演的,可惜连他也不知道会产生这个后果!
  房外传来声音:“老爷大夫来了!”
  韩雷挤出一丝痛苦的笑容。“太迟了!就算承珠不开枪,我若知道了真相,还能活下去吗?老二,我现在脑子才突然清醒起来,以前咱们所作所为,实在太过份了……唉,报应报应,武功练到天下无敌,也敌不住天谴……”
  “大哥,不要说这种丧气的话,你又不知道,怎能怪你?”风牧转身去开门。
  韩雷喝道:“不要开门!若不是报应,这些事情又怎会这般凑巧?不要让大夫进来,让我早点死吧,免得多受痛苦……”
  XXX
  黎明、秦守仁与夏玉莲走到花园,便见到崔三娘母女出来了,她见到冯承珠双眼红肿,诧声问道:”妹妹,他们为什么肯放你出来?韩雷那老贼呢?”
  冯承珠只是哭,崔三娘道:“玉莲,快走!出去再说!”
  夏玉莲轻哼一声,扭头过去,黎明叫秦守仁放下麻袋,拉着夏玉莲离开,崔三娘母女走在中间,秦守仁握枪走在后面。
  出了韩雷家,夏玉莲恨恨地道:“人虽平安,但可惜韩雷那老贼还未死,经过这次教训,以后要想杀他可就更难了!”
  “韩雷已死了,死在珠儿的枪下,我多年来的愿望总算了却,希望扬雄在天之灵能原谅我……”
  黎明叫道:“韩雷死了?他怎肯放你们离开?”
  夏玉莲却道:“你,你有什么愿望……你还会惦记爹爹?”
  冯承珠尖声叫道:“不要说了!因为韩雷是我的亲生爹爹!我杀死自己的父亲,我杀死自己的父亲……”说到后来,已手舞足蹈起来。
  崔三娘连忙把她抓住。“玉莲,你现在知道我的苦衷吧?我被韩雷强暴之后,本来想死,但当我下楼看见下面那一切,我知道你爹没望了,便决心替他报仇,所以决定苟且偷生,另谋善策,但一时间又找不到你,所以只好一个人偷偷溜掉……”
  夏玉莲冷笑一声:“你改嫁便能报了大仇?”
  “我是一介女流,又能奈何他什么?加上羞愤,不敢在衮州留下来,所以希望离得远远的,指望能找到一个足以制服韩雷的人,求他替你爹报仇……可惜后来我竟怀了孕,没奈何只得嫁给冯金书作继室……我生下承珠之后,曾经偷偷派人去找你,可惜没有你的消息……后来杨俭终于找到我,我告知他一切,他答应娘养大你,娘还给了他一笔钱,他说那笔钱他不会用,要留下来等你长大之后,报父仇时使用……”说至此,崔三娘已泣不成声,夏玉莲有点心动。崔三娘又道:“你知道我为何要把承珠嫁给周长城么?便是希望借他侦缉队长的方便,调查韩雷匿在何方,然后再慢慢想办法报仇,那知他竟是韩雷的义子,真是……”
  黎明道:“歪打斜着,现在总算报了仇,韩雷死在自己的女儿枪下,也算是报应!冯姑娘,你不用难过,韩雷虽然是你生身之父,但他根本没有负起做父亲的责任,何况你当时也不知道……”
  秦守仁接口道:“古人也有大义灭亲之举,即使当时冯姑娘知道了关系,杀死他别人也会赞赏,不会指责!”
  冯承珠听了这话之后,渐渐收泪,道:“玉莲姐,你还不叫娘?”
  夏玉莲双脚一屈,跪下叫道:“娘,恕女儿不知你的苦衷……”
  崔三娘也哭了起来,道:“乖女儿,是娘对不起你,快起来!”三人抱头痛哭,黎明与秦守仁站在旁边也陪她们流下几滴英雄泪!
  崔三娘忽然道:“韩雷有的是钱,只怕多请几个大夫,还死不了……”
  黎明连忙询问当时的情况,冯承珠瞒了自己被辱的事,抽抽泣泣地把经过说了一遍,黎明道:“洋枪的杀伤力极大,距离又那么近,韩雷必死无疑!”
  众人心情都轻松起来,继续前进,走了一回,夏玉莲忽然道:“咱们得回旅馆找干爹及萧姨!”于是众人便拐道而去,可是尚未到百泉旅馆,他们便发现杨俭及萧虹的尸体了。黎明与秦守仁一手一个,提着尸体出城。
  出了城,天已蒙蒙亮,黎明道:“咱们在附近替他们安葬吧!”
  “干爹与萧姨生前不能成为夫妇,死后理该让他们同葬一穴!”
  “这个自然!”
  山岗上多了一座新坟,众人默哀了一阵,走下山岗,冯承珠道:“玉莲姐,你到我们家去吧!”
  夏玉莲转头望向黎明,崔三娘忙道:“欢迎你也去!”
  黎明沉吟道:“我还有一些事要办,过一段时期一定去!”说罢向他们母女挥挥手,与秦守仁走下山岗。
  (完)
  Q群7649715中华武侠小说,古陌阡2025.11.16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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