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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结] 西门丁《虎口鸳鸯》(黎明剿匪故事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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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昨天 17:59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西门丁《黎明剿匪故事3虎口鸳鸯》(武侠世界25年35期)

  第一章 神女多情 珠胎暗结
  “楼上楼下的姑娘,通通出来见客!”金牙平四叔嗓门一向最响,每逢有贵客到时,这吆喝的差事儿,便十次有九次要落在他身上!
  这是沧州城最大的烟花场所:凤仙楼。提起凤仙楼三个字,周围数百里地内的纨袴子弟、浪荡少年有那个不知道的?就算在花街柳巷内,凤仙楼也是数一数二有名的!
  姑娘多,姑娘漂亮,姑娘听话再加上瑰丽堂皇的场面,每一项都叫同行又是羡慕,又是妒忌!
  凤仙楼有几个鸨母,她们各自管着一二十个姑娘,那掌柜贵叔又不像是老板?这一点没人知道,可是有一件事沧州城内的人都知道,便是从来没人敢在凤仙楼撒野,即使有一两个不长眼睛的,但只须有一丝儿不对动,里面的保镖已叫他们躺下了,当然他们不是躺在床上,而是躺在地上,陪伴他们的也不是如花似玉的姑娘,而是丑陋难闻的药罐子!
  凤仙楼既然有这许多的优点,那里寻开心的代价,自然也不菲了。不过,尽管这样,仍然是客似云来,那些姑娘们也真个是:一双玉臂十人枕,半点朱唇万客尝!
  “楼上楼下的姑娘们,通通出来见客!”平四叔又再吆喝了。
  一忽,只见几个风韵犹存的鸨母首先走了出来。
  接着便是那些脸上涂抹得花花绿绿,身上带着几许风情的婊子们,一个个在梯口走过。
  “小凤仙、玉兰花、红牡丹、白芙蓉、小翠、金碧……”
  客人并不多,只有三个。可是气派极太,正中那人一套雪白色的西洋礼服,手上还戴着白手套,金色的袋表链子,在灯光下,金光乱窜的,教人眼花撩亮,梳得油光发亮的头发,自中分开,整齐乖巧地伏在头颅上,五官分明,加上一副新款的金丝眼镜,显得俊俏,气派而又斯文,看年纪才二十多岁,他肯来嫖,只怕婊子们都情愿倒贴!
  这人背后端正地坐着两个年纪稍大,但穿着深色的西洋礼服的汉子,整齐强壮,也是气派过人,但一望便知是那白礼服青年的跟随。
  “翡翠、明珠、宝石、小红……”又一批婊子走过去了,那穿白色礼服的汉子端坐如旧,似乎无动于衷,害得那些窑姐儿空抛了无数的媚眼!
  最后一个姑娘走过了,那少爷还不点头,平四在凤仙楼干了十多年,从未遇过这种情况,忍着气问道:“大爷都不满意么?本城的美女全都在此了!”
  白礼服青年向左首的随从打了一个眼色,那人便道:“你们的楼内还有没有姑娘?”
  平四只得再拉开嗓门叫道:“楼上楼下的姑娘们,通通出来见客!”
  一个穿绿旗袍的鸨母道:“没出来的,都有客人!”
  平四含笑说道:“大爷您就将就将就吧!”
  那阔少道:“俺听人说过你们这里有个叫百合的姑娘,比百合花还漂亮,怎地今日不见?有客么?”
  平四嗫嚅不语,那绿衫鸨母道:“哦,原来大爷是看上咱们百合姑娘!可惜她生来命薄,没服伺大爷的福气!”
  “这位妈妈说的令人难明,难道她已香消玉殒?”
  鸨母笑道:“大爷说得太严重了!百合是身体不适,大爷你若是疼她的,一个月后再来吧!”
  跟班问道:“她犯的是甚么病?不是脏病吧!”
  鸨母啐了一口。“你胡说甚么?咱们百合还是黄花闺女,谁不知道她是卖唱不卖身的!”说着又送了一个媚眼过去。
  那跟随骨头都酥了一半,半响都说不出话来,心中想道:“人家说凤仙楼的妈妈是成了精的狐狸,真是没错!他娘的,要是她还肯卖,俺甚么姑娘也不要,就先要了她!”
  阔少眉头一皱,再问:“妈妈,百合姑娘犯的到底是甚么病?”
  “哎呀,也不知她犯了甚么煞,冲着了甚么鬼神,花不溜丢的一个大姑娘,竟然害起黄疸病来……哎,幸而现在已好了大半,再保养一个月便能唱了!”
  “原来如此!”阔少道:“妈妈,俺有一个要求,请她出来见见可以吗?”
  “那当然不行……而且她现在也不住在这里,您再过一个月再来吧!老身替你传话就是!”
  阔少又向右首那个跟随打了个眼色,那跟随掏出一把大洋出来。交给平四,道:“这是赵大少爷给你们的见面礼,均分了!”
  众人见他出手如此阔绰,如同拾到宝贝,一个劲地奉承,赵大少爷自怀内掏出一个大红包,对鸨母说道:“妈妈,你贵姓?”
  鸨母眉开眼笑地道:“老身姓李!”
  “李妈妈,这封红包给你代我交给百合姑娘,叫她小心调理身子,这是给她买药的!”赵大少爷再摸出两封小的红包。“这两包是给你与百合姑娘买水粉的。”
  李妈妈行了一礼,道:“大爷的好意咱娘儿心领了,常言道无功不受禄,咱们拿心里不安!”
  左首跟随道:“少爷不用你们放在心上,你们不拿就是不给他面子!”
  李妈妈道:“大爷几时爱来坐的,爱来听歌儿吃瓜子的,要姑娘相陪的,甚至是口喝时路过,进来喝杯茶的,咱们都无任欢迎!怎用得这般花费,没的教人笑咱们小气!”
  赵大少爷脸上神情像石像一般,说道:“不用再说,收下吧,你不收他们还敢收吗?”
  那鸨母是吃甚么长大的,那有拿着财神爷往外推的道理,戏既然已唱得差不多,自然要下台!当下笑道:“大爷既然这样说,老身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多谢大少爷!”
  赵大少爷嘴角露出一丝儿笑意。“我现在要回家,下个月来收租时顺道来看你们!”
  李妈妈走前两步,谄媚地道:“你什么时候来,咱都无任欢迎!嗯!要不要找个新鲜的姑娘解解渴?”
  赵大少爷道:“少爷今天没有兴趣,留待下次吧!”
  “老身真糊涂,还未请教少爷您的大名?”
  左首那跟随道:“俺大少爷叫学栋,你们到济南打听打听就知道!”
  李妈妈堆下笑容。“谁不知道济南赵家的……嗯,两位也还未请教哩!”
  “俺叫赵龙,他叫赵虎!”
  李妈妈鼓掌称赞道:“好名字,好名字!”
  赵龙歪着头,走前一步,轻声问:“俺也有一句话问你……”
  李妈妈秋波一转,向他抛了一个媚眼。“龙弟弟你有话便问嘛!”
  赵龙淫笑一声:“你老人家今年到底几岁,怎地自称老身的!”
  李妈妈伸手在他大腿上拧了一把。“死相!居然吃老娘的豆腐!”
  “俺就喜欢吃老酒炖的豆腐!”赵龙哈哈大笑。
  赵学栋斥道:“赵龙你有没有规矩的?走吧!”
  鸨母、龟奴及掌柜的齐声道:“大爷不多坐一会儿?”
  “不啦,明早得赶路!”
  众人如众星拱月般,把赵家主仆送出大门外。一个穿浅蓝缎面团花旗袍的鸨母嘻嘻地道:“玲珑,你好大方,白白把财神爷赶走啦!”
  原来李妈妈也是窖姐儿出身,当年有个艺名叫玲珑。另一个穿红衣的笑道:“这是百合没福气,跟玲珑大姐可没关系!她钱银多着了,那还把这小子看上眼!”
  玲珑鼻孔子轻哼一声:“你两个骚蹄子叫甚么春?刚才又不见你俩扯下枪头,把人家留下来!”
  穿红衣与浅蓝衣的以前与玲珑都是姐妹,烂惯了,听了也没生气,笑嘻嘻地道:“大姐生甚么气?你还宝刀未老嘛,刚才那两个粉头,不是被大姐一个媚眼儿过去,就三魂失掉六魄的吗?”
  玲珑不跟她们磨皮,气冲冲地走进大厅堂,叫道:“这是什么时候?你们都点相般站着作甚,快做事!”
  一个提茶壶的小厮道:“来的都是熟客嘛!”
  穿红衣的鸨母玉铃喉管冒失地叫了起来:“哎呀,是金大爷来了!快拿杯龙井茶来!”
  众人回头,果然外面走进来几个汉子,为首一个正是本城的大人物金老板,后面还跟着几个人!
  那金老板开的是赌馆,底下那些拳头大,胳臂粗的打手也有好几十个,在沧州城内可是个不可惹的人物,因此凤仙楼内的人,上上下下的,都又忙了起来。
  XXX
  墙上的挂钟当当当地响了起来,玲珑抬头一望,已是深夜十一时了,她叹了一口气,拖着疲倦的身子,走回她房间。
  房内黑灯暗火的,可是玲珑不用点灯也知道有人。“那个烂货在这里?”
  “妈,是我!”黑暗中传来一个怯生生的声音。
  玲珑哼了一声,把鞋甩掉,解着钮子,冷冷地道:“还不替我点灯?”
  “刷”的一声,桌上的油灯亮了,映着一张俏丽而又苍白无血的脸庞,小巧的鼻子上面是一对红肿的眼睛,头发散乱,不施胭脂水粉,在这地方显得奇怪而又可怜,咳,若在凤仙楼连水粉钱也混不到的,这人一定霉透了顶!
  脸色苍白的女人背后有一张床,床架是桃花心红木,雕着甚么花草人物的,水红色的床布,水红色的枕头套,还有水红色的纱帐,床前踏椅放着一对锈花拖鞋,红彤彤的,极是刺目。
  那女人默默地把拖鞋拿到玲珑身前,
  玲珑头也不回“蓬”的一声,把门踢上。
  “妈,脸盆里水还热着。”
  玲珑“刷”地一声,把襟前的钮扯开,露出猩红的肚兜来,丰腴的肉膀子在红肚兜的衬托下,更显其白。她看了她一眼,自己已走至面盆架前,拿了一块毛巾抛落盆内,一边拧洗一边道:“百合!不是妈说你,你就是——哎,刚才还有人慕名来找你哩!”
  原来那可怜巴巴的女人,便是百合。玲珑摔下毛巾,抖着一身肥肉,走了回来,拾起地上的旗袍,掏出那三封红包,冷冷地道:“这是人家赵大少爷给你的见面礼!我那一份,你也拿去吧!”
  百合低头想了一阵,喃喃地道:“我可不认识一个姓赵的豪客……”
  玲珑一屁股坐在梳妆台前,一边落妆一边道:“你没听见我说,人家是慕名而来的吗?”
  “他为甚么……啊,这张银票是二十块大洋!”
  玲珑一抬头,说道:“二十块大洋?可买十担米!小婊子,你现在该知道自己值钱了吧!没见到别的小娼妇,像你这般蠢的!”
  百合双眼淌下两行清泪。“妈,算我辜负你的期望,但我……”
  “你不是要对我说,你还爱着那个小白脸吧?嘿嘿,你爱他,为他怀着一个孽种,可是人家呢?人家不爱你哩!”
  “不会的!小清他绝对不会是那种人!妈,你相信我!”百合大声叫了起来,好像这是她最大的侮辱!
  玲珑冷笑一声。“你叫得这般大声,证明你正在自己骗自己!他若是爱你的,那有到现在还不来找你的!我问你,他去了多久?”
  “四个多月了!”
  “可不是?”玲珑抛下那梳子,说道:“你替他守了四个月,也对得住他祖宗了!”
  “不!妈,我告诉你,我想搬出去了!”百合说道:“我本来还欠二十个大洋才够赎身费,现在已够了,我可以随时去了!”
  玲珑跳了起来。“烂货!你说甚么?哦,老娘知道了,你想躲起来,偷偷替他生个儿子!”她声音转厉地叫道:“告诉你,你就算替他生两个,他也不会来找你的!”
  “会的会的!小清一定会来!”
  “信都没一封呢,肚子却越来越大了,怎出去见人〃”
  百合“哇”地一声哭了起来,玲珑叹了一口气,柔声道:“算啦,就当是做了一场梦吧,反正那些天杀的,还没人知道你怀了孩子,赶明天老娘悄悄带你到杨三姑那里……”
  百合捂着肚子,问道:“作甚?”
  “把孩子打掉!”
  百合像受惊的免子般,缩到墙角,蹲在地上,痛哭流涕。“不不,他是我的宝贝,我不能没了他!”
  玲珑长叹一声:“也难怪你,想当年我跟你还不是一样……”
  百合诧异地抬起头来。“妈,你……你……”
  玲珑放下梳子。“你也知道你妈以前在上海那十里洋场曾经大红大紫过,但我为什么要跑到这里来混?”
  百合摇摇头,玲珑又叹了一口气。“都是被一个小白脸害死,拖着一个肚子,硬是要为他生下来,就算做乞丐也心甘情愿。”
  百合截口问道:“妈,你那小……小冤家后来没再来寻你?”
  “那些有钱的大少,跟你打得火热的时候,什么叫人听了情迷意乱的话儿都说得出,到他头脑冷下来,叫他来讨咱们货腰的,哼,就算他肯,他老子也不肯让咱们这种人进门!”
  百合轻声道:“幸好小清家里只是小康!”
  “小康便怎样,小康的人心都是红的,他若有良心的早早就来带你回去了!我初初还替你暗自高兴,以为你找到一个良人,谁知你跟我一样,都是瞎了眼。”
  “小清不是……”
  “他走了两个月,老娘便知道你完啦!幸好,你比老娘好,当年老娘为那小白脸怀胎的消息不慎传了出来,那些瘟生们平日对我尽说好话,可是后来看见我,就好像见鬼一般地跑掉啦,没办法,只好跑来这种小地方混!”
  百合嗫嚅地问:“那你……你那儿子呢?”
  “儿子?哈哈!”玲珑的笑声十分难听。“给妈妈暗中在面汤里下了一把药打掉了,嘿嘿,你还想等儿子生下来?哼,肚皮像山水地图一般,还有谁要?”
  百合又捂了一下肚子。玲珑走至百合身前,柔声道:“小娼妇,当年老娘同情你的遭遇,才被玉铃那骚蹄子出一块大洋,给你那无良的叔叔,便是可怜你,疼你,指望你有找到好日子的一天,谁知你好不知长进,白白让那小白脸睡了几个月!现在怎样?连人家的眉毛也没捞到一根,小娼妇,老娘告诉你,咱们货腰的,要卖身,下面那两片皮衔的该是大洋,不是肉根子!”
  百合哭道:“难道妈要我陪那些不三不四的臭男人睡一生?”
  玲珑拿了一块手绢,替百合拭泪。“那可得看你的造化了!唉,这种事可是可遇而不可求呀!”
  “我就是不服气……”
  “所以便拿幸福来跟它赌,哼,你可知道,你这样个赌法,只能赢不能输,万一输了,你只有一条路……”玲珑终于不忍说下去。
  百合嘶声叫道:“不,妈,你莫迫我,我的赎身契都放在房内了!你明早替我交给贵叔——”
  玲珑一把把她抓住。“这样晩了,你去那里?”
  百合咬着牙道:“我不想再在这种地方住下去了,那怕是一分钟!”
  “小娼妇的,你真没人情呀,无论如何,你会晓得给老娘留下来……”语音未落,门板忽然“砰砰”地响了起来,玲珑不耐烦地问:“谁呀!”
  “救命的人来了。”
  “谁跟老娘耍滑头!”
  “客人,抱打不平的!”
  玲珑外衣也不穿,霍地把门拉开,只见门外站着一个青年汉子,身上穿着一套灰色的中山装,整整齐齐,斯斯文文的,脸上还挂着一抹善意的笑容。“李妈,我可以进去跟她谈谈么?”
  玲珑不知他的名字却知道是熟客,便让开给那青年闪了进去,低声说道:“关门!”
  玲珑关了门之后,像挨了一拳似的跳起来,觉得自己反像是客人,不由怒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姓刘,从广东来的!”
  “广东跑到这里来?”
  姓刘的笑问道:“我要去山东,请问百合姑娘,你那个小冤家是那里人氏?”
  百合不假思索地道:“张店!”
  那姓刘的大喜,一拍大腿,道:“这就是了!”

  第二章 拔刀相助
  玲珑冷冷地问:“这是什么意思?”
  姓刘的道:“这……因为我刚好要出差去张店,所以觉得很巧!”
  玲珑又是一声冷笑:“那又如何!你要替我把他抓回来?”
  姓刘的一拍胸膛。“我刘义平生最恨那些无情无义的人,这小子若肯回来娶百合姑娘,也就罢了!若是反悔的,我便给他一顿好打!”
  百合忙道:“这个可不行,他,他也许另外有事,赶不及来……”
  刘义好像觉得这件事便是他自己的事般,冷哼一声。“他肯跟我就罢……嗯,我不说了,你写一张字条给我,我好去跟他说话!”
  百合大喜,道:“你且等等,我过去拿笔墨纸张过来!”
  百合去后,玲珑问道:“刘爷刚才在那里?”
  “就在隔壁,我是来听歌的,黄莺姑娘唱得真好!”
  “刘爷一向在那里发财?”
  “没个固定的地方。”
  “是干那一行的?”
  刘义笑笑。“南货北运,北货南调,中间赚一点小利!”
  “原来是大老板!”
  “大老板不是我,是我的叔叔,我只是一个小伙计,仗着年青经受得起舟车之苦!”
  “刘小开倒颇有侠义精神!”玲珑披上外衣。
  刘义道:“我还很好色!”
  玲珑一怔,笑道:“英雄难过美人关,这是英雄本色嘛!”
  刘义哈哈一笑。“我现在看上了你,不知你卖不卖?”
  玲珑媚笑道:“我可以做你娘啦,你还吃我的豆腐?”
  “我自小便没娘,所以特别喜爱你这种年纪的,不过你的年纪绝对做不了我的娘!”
  玲珑笑说道:“我在上海听一个客人说过,宁波有一个小姑娘,十岁便做妈妈啦!”
  “你十岁行不行?”刘义正容道:“我是说真的!”
  玲珑道:“我替你找一个……”
  “若是要别人,我来这里还会听唱歌么?”刘义认真地道:“我一早便想要你了。”
  玲珑眉头一轩。“原来你若谋深算,哼,也难怪你躲在隔壁听老娘说话!”
  “我不在乎你如何说我,到底你肯不肯?”
  玲珑也不知那来的工夫,老脸居然也不涨红,无限娇羞地道:“你这算是威胁我?”
  刘义摇摇头。“你看我是这种人?”
  房外传来脚步声,玲珑道:“不管如何,为了百合,我便破一次例吧,你得给我留下她!”
  说着百合已把又房四宝拿了进来,刘义亲自替她磨墨,刘义看了那纸一眼,道:“这纸不行,最好拿你们的信笺来!”
  玲珑啐了他一口。“干咱们这种勾当的,那里有什么信笺!”
  刘义想了一下,道:“那随便吧,只不知那小清认不认得百合姑娘的字?”
  百合忙道:“认得认得!”
  “小清姓什么?”
  “姓郭,就叫小清,他爹叫郭戌,只有他一个儿子!”百合边想边道。
  不一会儿便写了信,刘义叫玲珑也签了一个名,再叫人到贵叔那里借个印子来,盖了上去。
  “假如那瘟生对你还有情义的,便立即拖他过来,若是他根本忘记了这回事,我便打他一顿,教训教训他!不过,届时你可一定要听李妈的话!”
  玲珑冷笑一声:“她若肯听我的话,那会有今天!”
  “李妈妈疼你爱你才会劝你把那孽种打掉……不过现在你且宽怀住在这里,我少则半个月,多则一个月便回来!”
  玲珑白了他一眼。“一个月可不行,那时候再打掉,比较危险!”
  “我尽快就是!”
  “多谢你刘爷,一切全仗您了!”百合盈盈立起,向他拜了一拜。
  玲珑把红包塞在她怀内,道:“拿回去,明天你便搬来跟我睡!”
  “不,我爱静……我不走就是!”
  “随便你吧,只要你知道你们这些小娼妇们,我最疼的便是你,便行了。”
  百合流着感激的泪,收起文房四宝,向玲珑福了一福。“妈,我去了,您早点歇吧!”
  玲珑点点头,把门带上。
  刘义见门关上之后,便有点放浪形骸,把鞋甩掉,脚板放在椅子上,瞇着眼道:“你要多少钱?”
  玲珑轻叹一声:“看在你帮百合的份上,老娘绝不跟你计较,随你吧!就算你不给也行!不过,你可不要耍老娘,否则你以后别想再到沧州城。”
  刘义笑道:“我还想跟你继续来往,怎敢骗你,唉,你怎还不从良!”
  玲珑把上衣拿下,淡淡地道:“有钱的看不上我,看上我的,我又嫌他老,没钱的又养不起老娘,要想从良,那有这般容易的!”
  “你看我怎样?”
  “你?”玲珑耸肩一笑道:“你太嫩了!”
  刘义忽然抓住她的手。“玲珑,我家里还没妻子,我说的是真的。”
  “难道你真的要找个老娘回去?”
  “又做老娘又做老婆有什么不好?”
  “就怕过几天你便厌了,就算不厌,再过两年,老娘连那仅有的几分风韵也没了,你还不是一脚把我踢掉!”
  “不会不会!”刘义神态极是认真,“我可以对你发誓……”
  玲珑截口道:“不必了,老娘听过很多了,别废话,要就来吧!”摇着丰盛的圆臀,走向床铺。
  “你奶奶,还真带劲,”刘义老实不客气,走了过去,伸手在她盛臀上摸了一把。
  玲珑站上床前踏几,伸手在他颈上一勾,两人便滚落床上……
  XXX
  料不到的是玲珑竟也古井生波,事毕之后,娇喘细细地道:“你多久没近过女人?”
  刘义歪着头道:“十天吧!”
  “我才不信,好像已有三年般。”
  刘义哈哈大笑。“我又不是和尚,又不是囚犯,能三年不近女人吗?不过我就是喜欢你这种女人。”
  “别吃老娘的豆腐,难道你喜欢老蚌么!”
  “嘿,老蚌才有味道!”刘义说着双手又不规矩起来。
  “你这个年纪还未到时候,再过十多年也许会死人,你轻一点行不行!”
  “我早说过,我自小便没了娘嘛!”
  “鬼才信你!”玲珑呻吟了一声。“现在老娘相信你是刚从大牢放出的瘟生了!”她的手也像八爪鱼般缠了过去,刘义一挺腰,又翻了上去。
  玲珑语不成声地道:“老娘吃了三年‘素’,给你破了戒,你若不把那郭小清给抓回来,老娘可不放过你……哎呀,死囚!你想弄断……老娘的……腰骨……”
  当一切再度静止时,两人的态度比刚才更加亲密,玲珑挪动身子,把头枕在他胸膛上。
  刘义的手仍放在她身上。“你对那傻丫头为什么这般好?她是你亲戚?”
  “老娘也不知道,由第一天买她回来,便觉得很有缘……唉,也许我的身世跟她差不多吧!”
  刘义道:“我若把那小子抓回来,你如何谢我?”
  “抓回来是一回事。最重要的是要他亲口说不爱百合,那傻丫头才会死心!”玲珑伸手理一理带着汗水的乱发。“最低限度你也得写一封信回来,叫她死心!”
  “这信可以随便叫个人写!”
  玲珑冷笑一声:“你以为老娘是三岁小孩吗?问题他们在这里时,朝夕关在书房内读书写字!”
  “那小子也真的爱她的了?”
  “嘿,爱有个屁用?关键是他娶不娶她回去!”
  “那小子后来为何又回家?”
  “床头金尽嘛!”玲珑冷冷地道:“凤仙楼可是销金窝!”
  刘义忽然想到一个问题。“那小子可有什么东西留给百合做纪念的?”
  玲珑道:“老娘也不知道,明早再问问她!”
  “最好把他的东西都拿来,防止那小子抵赖!我可交不了差!”
  “你尽力就是,没人迫你!”
  “嘿,我可得为自己着想嘛!”刘义涎着脸道:“你还没有答复我!”
  玲珑装傻地道:“这是百合的事,与老娘何关?大不了老娘叫她免费陪你睡一觉!”
  “我要她作甚?陪我读书写字?一上床像死鱼一般,有什么趣味?”刘义的手游了上来,停在那最多肉的地方。“说真的!我要你,你要什么代价,请开出来让我考虑考虑!”
  玲珑淡淡一笑。“老娘只能答应你届时再为你破例一次!其他的到时再说!”

  第三章 重回张店
  次日早上,玲珑到百合房中,拿了一块汉玉腰牌过来。“这便是那小子给百合作定情之物!”
  刘义拿了汉玉腰牌及百合写的信,便快步下楼,他似乎赶着办事,连早餐也不吃,便跳上一辆马车,出城去了。
  马车岀了城,向东驰了三四里路,来到一座小树林附近,刘义忽然对车把式大叫一声:“咬呀,我还有一件事忘记去办!老大。不好意思,这车俺不僱了!这个给你!”他随便塞了一把钱给车夫,便跳下车去。
  那车夫数一数钱,反正算起来还占了便宜,便“呀”地喝了一声,赶车回城。
  刘义几个箭步便窜入树林里。“咕咕咕”地自喉管里吐出一道怪响,接着只见一棵大树跳下一个穿着黑色唐装衫的汉子来,敞着胸膛,露出那件雪白的汗衫来。“三哥,凭地这般快便回来了?那姓赵的呢?”
  刘义道:“俺又钓到另外一条大鱼,我已教周老七盯着赵学栋主仆!”
  那汉子脸上露出诧异之色。“三哥,周老七一人行不行?你钓到什么大鱼?”
  “张店的郭戌!老林你想不到吧?”
  那汉子叫林英,听后一对眼睛睁得好像铜铃一般大。“郭百万?他也来了沧州城?”
  刘义摇摇手,道:“莫急莫急!不是郭百万,而是他那根独苗郭小清!”
  林英道:“抓到郭小清不是一样?”
  “还未到手!”刘义道:“老大跟老二在那里?”
  “还在德州!”
  “有车子没有?”
  林英笑道:“这个那能没有?喂,三哥,大哥叫你吊住赵大少爷,你现在去找他只怕不高兴,届时可别累了小弟!”
  “去你的!你真是没种,不如去做太监吧!快把车拉过来,我这就去找老大,
  有什么事包在你三哥身上!”刘义用力拍一拍胸膛!
  林英喜孜孜地走到林后,不久便拉了一辆以竹席作篷的马车来,十分轻巧。刘义跳了上去,林英一挥马鞭,那畜生撒开四蹄轻驰出林。
  马车轻便驶来颇快,刘义与林英轮流驾驭,路上又换了一匹马,到第二日下午便到德州了,两人晩上几乎没睡,眼睛都出现红丝来,但顾不得休息,便把马车驶到一家庄院外。
  那庄院颇大,墙高宅深,灯笼上写着一个楚字。刘义拭一拭额上的汗珠,伸手去拍门。
  一回大门打开,一个老头探头问道:“两位大爷找谁?”
  “请问老伯,你们老爷是不是来了个客人叫伍超豪的?咱们是伍家的人,因家里有事,所以来找伍老爷!”刘义神色十分客气。
  那老头“啊”了一声。“原来是伍家的兄弟,咱们老爷跟你们老爷情同手足,咱们也是……一家人!快请进来!”
  “但咱们还有一辆马车!”
  “拉进来吧!咱们家也有畜生,一齐喂养,并不麻烦!”那老头把门板拉开,让他俩进去。
  刘义与林英把马车拉了进去后,老头便说道:“马车先放在这里,俺叫人来料理!”
  “多谢老伯!老伯大名如何称呼?”
  “老朽有什么大名,家里的人都叫我坡伯,两位若……”
  那老头有点啰嗦,刘义那里有心跟他磨菇,忙道:“请坡伯带路,等咱向老爷禀报之后,若有机会再跟您老叙叙!”
  坡伯呵呵笑道:“俺最喜欢喝两盅,嗯,两位跟着来吧!”他先把他俩安排在小客厅内,然后再走入内堂禀报。
  过了一阵,只见坡伯带着一个四十岁左右,白面无须,身裁颀长的汉子走过来,刘义与林英连忙站了起来,叫道:“老爷!”
  “什么事?”伍超豪说道:“坐下坐下!”
  坡伯见状忙退了出去,刘义走到伍超豪身边,轻声把探到郭小清与百合的事说了一遍。
  伍超豪眉头一皱,道:“你有什么打算?”
  “勒索郭戌!”
  “怎样勒索?”
  刘义笑道:“小弟曾在张店住过,最知道那老乌龟的品性了,别的不说,他最爱面子,又俨然是个道德学家,咱们捏住了百合的信,不怕他不拿钱来换!”
  “他儿子若肯娶那婊子呢?”
  “儿子肯,老子不肯,奈何?”
  伍超豪大喜。“不过这件事还得想个清楚,可别鲁莽!”
  林英道:“还须想些什么?”
  “你把信交给郭戌,他便肯给钱你?”伍超豪冷冷地道:“你就是不会用脑袋想一想!”
  林英看了刘义一眼,不敢作声。伍超豪长身而起。“里面的赌场还在等我,你
  们今晩好好计划一下,明早再见!”说着大踏步走了进去。
  一回,坡伯又来了。“两位老弟且跟老汉到客房歇一下,等下便吃饭啦!”
  刘义与林英连声多谢,到了客房,坡伯又叫人送了两盆水进房,让他俩盥洗。
  林英道:“三哥,你说二哥那句话是什么意思?既然郭戌死要脸子,他肯不拿钱来换信吗?”
  “二哥说得有理!那天我怎地没想到!假如他肯付钱的,咱们再回凤仙楼,对百合说中途失落,叫她再写一封,你说她肯不肯为。到时郭戌又肯不肯再付钱?”
  林英仍不服气。“小弟不信他敢不付钱!”
  刘义叹了一口气。“他第一封信便不付了!因为郭戌绝不是傻子,他不会做这种傻事!”
  “难道他不怕咱们会当众把他儿子的丑事扬了出来?”
  “郭家有钱又有人,他不会……”刘义手掌一横,作了一个切的姿势。
  “杀死百合?”
  刘义道:“不能说没有可能!”
  林英说道:“那么咱们准备如何去下手?”
  刘义刚躺在床上,房门便被敲响了,林英把门打开,只见坡伯提着一只食盘,说道:“饭来啦,就开在房内吧!嘻嘻,老汉还拿了一瓶酒来,咱三位哥儿喝个高兴!”
  刘义深感讨厌,却又不得不应酬他,只得下床,坡伯把饭菜放在桌上,三个小
  菜一大碗汤,果然还有一瓶酒。
  那老头三杯下肚,更是说个不停。刘义陪他喝了一回,便推说连日赶路疲劳,躺在床上,伸开四肢,合上双眼假寝,心中却暗暗计划勒索郭家的事。
  林英自然知道三哥的脾性,再陪了那老头一阵,也推说累了,坡伯总算知道自己的“任务”已完成,默默收拾了碗碟,把门带上。
  “讨厌!”林英把鞋子用掉,也躺在床上。“三哥,你想到办法了没有?”
  “本来想不到的,但刚才看见那老头喝酒?便想到了!”
  林英大喜,忙问:“什么办法?”
  “酒!”刘义坐了起来。“用酒灌醉郭小清,再拿他向郭戌勒索!这就不怕他不乖乖把钱交给咱们!”
  林英诧异之至,忍不住问道:“郭小清是酒鬼吗?若是的话,早该有人用这种计向他下手!”
  “哼,可惜他们没有百合的信!”刘义道:“你可知道?郭家对郭小清管教很严,而他又是郭家的独子,平时出入都有人保护他,要想近他,可不容易……”
  林英截口问道:“既然这样,他这次又怎能到沧州城去?”
  “也许最近有了什么变化!不过总算是上天在帮助咱们,郭小清可能仍然深爱百合,只是父亲不让他去找她,但假如郭小清知道有人知道百合的情况,你说他会怎样?”
  林英沉吟了一下。“他一定排除万难来找咱们!”
  刘义一拍大腿:“就是这样!”
  “只要他肯跟咱们接触,自然不愁没有机会!”林英道:“另外咱们派人到沧州,暗中把百合保护起来?”
  刘义笑道:“这次你倒也聪明了!不过其他细节还得等明日再与二哥商量!”
  XXX
  次日一早伍超豪果然走了过来。“老三,你计划如何?”
  刘义把计划说了一遍,伍超豪听后想了一下,道:“这也是没办法中的办法!不过张店是人家的势力范围,咱们可得小心一点!”
  刘义说道:“小弟就是来向二哥学习的!”
  伍超豪道:“自家人,还说这些话作甚?不过郭戌他俩夫妇感情甚笃,又很疼爱这个独子,只要你能够抓住他,便不怕拿不到钱!”
  林英兴致勃勃地问道:“二哥,那么咱们什么时候去?”
  “等下便向主人请辞!”
  刘义与林英都是大喜,伍超豪道:“这件事非同小可,甚至要暂时搁下打劫赵家的计划,还是等老大作最后决定!”
  “老大在那里?”
  “就在太平旅馆!你们两个先去向他报告,我等下便来!”
  XXX
  刘义与林英在德州城又过了一夜才起程,两人仍然驾着那辆小马车,取道东南,直赴张店。
  这次他们并不赶紧,走了四天才到达张店,他俩分开行动,林英驾车他往,刘义则直入镇内。
  刘义是广东人,但他十二岁便来北方,后来流浪到张店,还在张店干了年多的矿工。
  张店、溜川、博山这一带是矿区,盛产煤、铁、铝土,郭戌家便有两个煤矿,虽然规模不大,但已是附近的巨富,而且是地方上的乡绅,郭小清不想招摇,告诉百合说他家只是小康,但却骗不了刘义。
  刘义仍作跑帮的打扮,穿着一套黑色唐装衫裤,敞着胸,吊儿郞当似地走了进去。这时候,人们还未吃晩饭,刘义在街上买了一瓶五加皮,一块猪肉,一斤排骨,哼着歌,走进一条小胡同。
  这条巷子对他来说,实在太熟悉了。想当年他刘义来张店时,幸好有个比他大了五岁的洪明收留他,后来还介绍他去矿山掏煤。
  刘义浪荡惯了,怎肯长期吃苦,勉强干了一年便离开了,后来他再回来的,已变成另一个人,人人均以为他真的发了财,在做跑帮的生意。
  洪明跟他关系虽然不比寻常,但也不知道详情,不过刘义总算念着旧情送了一笔钱给洪明,洪明便利用这笔钱,在镇内做小贩,还讨了一房老婆。刘义几次经过张店都来看他,洪明一家都视他如恩人。
  当下刘义到洪明屋子外敲门,过了一阵出来开门的是洪明的老婆。“义弟,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到!”刘义举一举手中的精肉,交与那女人。“大哥呢?”
  “还未回来,你先进来喝杯水吧!”
  刘义也不客气,附近的人都知道他与洪明的关系,况且穿堂入舍惯了,也不怕人家风言风语,洪明的老婆倒了一杯热水给刘义。“义弟,你什么时候经过,随便来吃顿便饭,便是你看得起咱夫妇,干什么还要买手信,你大哥可过意不去!”
  刘义道:“大嫂言重了,若不是当年大哥收留我,说不定我早已饿死了!”
  “哎,这是你抬举大哥的!你若会饿死,棺材店内的棺材那还够实卖!”
  刘义微微一笑。“刚才我经过街口,看了一下,就是不见大哥,莫非他现在不在那个街口摆卖了么?”
  “这几天他没去卖!哎,花生芝麻汤的,能赚个多少?”
  “我早劝他改卖别的。”
  “他那人能做得了什么?而且又缺少本钱的!”
  刘义一怔,道:“上次我来时,大哥还说正在赚钱,准备贩些鸡鸭来卖的!”
  “哎?别提啦,去年俺母子病了一场,把那笔储蓄都花光了!”
  刘义心头一动,也叹了一口气。“大哥就是死心眼儿,俺说先在我那里挪些钱,先把生意张罗起来,其他的以后再打算,他就是不肯!他若肯听我的话,说不定现在你们已搬到新大街那里住了!”
  那婆娘道:“你坐一下,俺去洗米下锅,等下大哥回来,你俩再喝几盅磨磨嘴皮吧!”
  “大哥到底去那里?什么时候才回来呢?”
  那婆娘拿了猪肉走入灶房,回头道:“我也不知道,他最近在替人做短工!吃晩饭上下就会回来,俺先打盆水让你洗洗脚,好不好?”
  “不用啦!我又不是别人!大嫂,你忙你的,我到外面溜一溜!”
  “早点回来!”
  那女人的声音还未落,刘义已出了去。到了小巷口,迎面走来一个粗壮老实的汉子,下颚上满是青惨惨的胡须荏子,皮肤黛黑,一对眼窝深深陷下,生活在他身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一望便知是个穷棒子!
  “大哥!”刘义热情地奔前。
  洪明一惊,猛地抬起头来,脸上绽开了惊喜的笑容,大叫一声:“兄弟!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到!大哥你你老了!身体可还好?”
  洪朋苦笑一声。“岁月无情,怎能不老?来,你先回去,俺今天刚拿了二钱,去买点酒食……”
  刘义一把把他拉住。“不用,我都买了,回家吧!大哥你到谁家干短工?”
  “郭百万!”洪明淡淡地道:“他奶奶的,幸亏这样,否则俺可惨了!”

  第四章 混入郭家
  这句话洪明说来极具感慨,但听在刘义的耳中,却另有一番感觉,他陡地大叫一声:“大哥你说什么?”话说出口之后,忙道:“回家再说!”
  洪明有点奇怪,但他已年余未见过这个比亲兄弟还亲的弟兄,心头着实有点高兴。“今晩咱哥俩儿得好好喝几盅!兄弟,你可知道,俺已好久未喝过酒!”洪明脸上露出几丝悲怆。
  刘义一怔,觉得洪明变了很多,忍不住盯着他,洪明抬头一叹。“早知学你一样,做个光棍,落得逍遥自在!”
  刘义心头一沉,轻声道:“正想学大哥你讨一房老婆哩,长期光棍也真不是味道,冷天没人温被席,夏天没人拨扇子,有时候火起了,可不是到处都有野鸡给你打!室内有个女人多好?你要时,她还能不欢迎吗?”
  “咳……这个……身边有几个钱,娶个老婆那是不错……人家有钱的三妾四妾哩!”
  “大哥,你先回去吧,俺有个朋友在外头,我去跟他说一声叫他别等我!”
  “嘿,你的朋友,不就是俺的朋友,叫他来吧!”
  “只是路上相遇作伴同行而已,何况我还不想这样快就走!”刘义道:“我很快就回来!”说着洒开大步往来路走去,
  他找到了“自己人”,把情况告诉他。“转上去,我打算打稳脚,慢慢来,有机会的话,我会混进郭家!”
  刘义交代了之后,再到街上买了二十斤白米,一只鸡,一坛老酒,其他的酱醋零零碎碎的,都买了一些镇上认得他的人,见到他买这买那的,都知道是买给洪明的,便都赞了起来。“小刘,你真没话好说!洪明能跟你做兄弟,实在是他的一场造化!”
  刘义裂开嘴笑道:“大伙儿见笑了!我是跑累了,想去镇上歇个十天八日的,所以……这算是为自己办伙食吧!”背了两个麻包返回洪明家。
  洪明见他又买了这样多东西,双眼发红,紧紧握着他的手,道:“兄弟,真是惭愧!你来了,大哥我不能招呼你,还得让你破费,实在过意不去!”
  刘义轻轻拍拍他的手背,道:“大哥,你既然叫我一声兄弟,便莫这般说,见外嘛!”
  洪明的老婆也感激得不得了,把两个麻包拎进了灶房。刘义见女人去了,轻声问道:“大哥,怎么一年多不见,就变得了这……”
  “不瞒兄弟,家里几乎揭不开锅了!兄弟,你快坐!”洪明自己拉了一张椅子坐下。
  刘义摸出一包卷烟来。“是大前门的,抽根试试!”
  洪明咧嘴一笑。“早就改啦,没法子抽!你自便吧!唉,说起来,都是我不好……”他探头往后望了一眼。轻声道:“俺还欠了后街那大吉祥的独眼老廖一笔钱哩!”
  刘义心头一震,惊诧地道:“大哥,你怎会去那种地方?你以前一向是不赌钱的!”
  “唉,也是我财迷心窍,去年你嫂子一场病,小狗子又发高烧,家里的积蓄全光啦!俺越想越不服气,拿了本钱去大吉祥那里……可是运气实在太差……最后欠了独眼老廖七个大洋!”
  那时候两个大洋几乎可以买一担米,七个大洋实在非同小可,连刘义眉头也不由一轩,洪明干笑一声:“还算老廖有点人情,不来家里讨,又准我慢慢摊,现在还欠四个大洋!你嫂子不知道,你千万莫对她说!”
  “这个自然。”刘义低声问:“你怎样瞒着她的?”
  “幸好短工的工钱不一,所以就将就过去了!”
  刘义一手拍拍洪明的肩膊上。“我若是早知道这回事,今春到济南时便拐转来看你了!独眼老廖那笔账,你放心,包在我身上,明早我跟你去找他!”
  洪明又喜又愧。“兄弟俺一直花你的钱,欠你的情……这叫俺什么时候才能还得了?”
  “自家兄弟还说这种话?我早就劝你把生意做大一点了!”刘义道:“我最近生意周转不来,钱根较紧,这次只能替你还债,下次来再替你张罗新生意!”
  洪明激动得几乎流下泪来,紧紧抓住刘义的手掌。“兄弟,你再这样说,俺可没地自容了!”
  背后传来脚步声,洪明的女人道:“瞧你两个大男人像娘儿们般,才年多不见而已,也哭了!”
  洪明忙挥手道:“这里没你的事,快替你兄弟弄几个菜来给咱们送酒,今晚一定要好好庆祝一下!”
  “俺来问义弟,那鸡要炒、要炆还是要炖?”
  刘义道:“俺什么也没有问题,能吃的就行!问孩子吧!”
  “孩子还没醒……”
  洪明道:“就炖吧,让孩子也喝上一口汤!”
  那女人去了之后,洪明嘘了一口气,伸手在刘义那里挟出一根烟来。“她奶奶的,以前做光棍时,不知道大洋的可爱,以为有手有脚,又有一身气力,还怕没饭吃?现在,嘿嘿……兄弟,还是你行,你有办法!俺能跟你做兄弟,也不知是几生修来之福!”
  刘义替他点火。“大哥你再这样说,我可要走啦!我刘义虽然不是什么人,但却也有一点好处,我很念旧情!”
  洪明瞪大了双眼,道:“谁说你不是好人,若连你也不是好人,那好人也太少太少了!”
  刘义连忙岔开话题。“不说这个啦!大哥,刚才你说你到那家干短工?”
  “是的!”洪明吐了一口烟。“郭老板准备为儿子讨媳妇哩!”
  “咳!奇怪!他家的房子还少?干什么要建新的?”
  “他宝贝儿子不肯成亲,咱们也不太清楚。总而言之,建个新房子是他儿子提出的条件!郭戌家里有的是钱,你说多建一栋房子算得了什么?”
  “新房子建在什么地方?”
  “还在他家大院里,他拆了一间旧屋,新房子是两层楼的,因此占地较少,把空出的地方又建了一座小花园!那小子可会享受!”
  “媳妇儿是谁?”
  “嘿,郭戌准备讨媳妇的消息传出去之后,那些媒婆可忙哪!城内那些想高攀的人还少哪?都指望能把女儿嫁给郭少爷,但听说郭戌还未决定,像是要由他儿子挑选!”
  “假如他儿子不喜欢张店的姑娘,另有对象,你说郭老爷会不会答应?”
  洪明架起腿来,把烟蒂在鞋底上擦熄。“这个大哥怎知道?这些大有钱人的事,俺才不去关心,对咱们这些苦哈哈的那有什么好处?”
  刘义笑道:“这可不一定,若不是他儿使的刁计,要建什么新楼迎娶新娘子的,你这份短工混得到么?嗯,不知郭家还请不请人?”
  “请什么的?”
  “僱短工!”
  “你有朋友要找事做?”
  “不是朋友,是我!”
  “什么?”洪明双眼一瞪。“兄弟,你……”
  “我生意没问题,你放心!因为我要等沧州的一批货,他妈的,还得一个月才能运得走,你知道俺的性格,叫我窝在家里一个月,不如叫我跳火海上刀山!”
  洪明这才松了一口气,道:“但短工干的是搬砖搬木材的,花力气啊,兄弟你,你……”
  刘义拍拍胸膛,道:“我还行!你别以为我现在有了几个钱就养尊处优的!我还经常赤膊搬货哩!你放心,不会替你出熊相,再说真的不行,我可以不干,反正是短工嘛!”
  “但他们有个规定,五天发一次工钱,干不了五天的,没工钱!”
  “不打紧不打紧,明早你即管替我去问一问!”刘义忽然想起一个问题,“你们中午去那里吃饭?”
  “郭家包午饭!”
  “那么明天你下班以后,立即回来,我在东一街的大发杂货店对面等你,咱哥儿俩一齐去找独眼老廖!”
  洪明连连点头,忽然听见房内传来了孩子的哭声,洪明喝道:“小狗子,甚么事儿?”
  “妹妹尿了!”
  “他妈的,你过来先见见义叔叔,叫你老娘替你妹妹换件裤子!”
  一忽只见房内走出一个六七岁的男孩来,瘦得颧骨都突了出来,见到刘义便扑到他怀中去,叫道:“叔叔,你好久没来了!”
  刘义哈哈大笑,把他举了起来,问道:“上次叔叔来时,你妹妹还不会走路,现在会跟你打架了吧!”
  小狗子道:“她那里是我的对手!”
  洪明骂道:“他妈的,欺侮妹妹,不知道是狗熊,还以为是英雄哩!”
  他女人替女儿换了件裤子,带她走了过来,那女孩躲在母亲的腿后探头探脑的,他女人道:“排骨已炸好,菜也炒了,你俩先吃吧,猪肉还在炆,另外还炒了一碟花生……”
  洪明道:“拿来拿来!”
  XXX
  次日黄昏,刘义刚在大发杂货店对面站了一会儿,洪明便喜孜孜地跑过来了。
  “兄弟,管工老包叫你明早去见见他,可还没决定要不要僱你!”
  “谢谢你大哥,咱们现在就去大吉祥吧!”
  “兄弟,你……莫学俺那样,想赢反输……”
  刘义拿出四个大洋出来,塞在他手中,道:“这四枚你先拿着就是!”
  洪朋沉吟了一下,终于还是伸手把大洋接去。
  “大哥,你输了多少给他?”
  “连本带利息怕有十一二个吧!”洪明看了他一眼,道:“人家手下的人多,你可别胡来!”
  “他迫你不紧,我已经领了情,怎会跟他们计较!啊,对啦,这四枚交给他,利息怎算?”
  “他限我一个月还他一个大洋,连本带利共是七个,俺从没拖欠过他的!”说着两人已来至一栋院子前,外面没有牌匾,但却有四个穿黑色唐装衫裤的彪形大汉立着。
  “是来还钱的,还是再翻本的!”
  刘义笑道:“无论是那一项,你们都同样欢迎吧!”
  “这个当然。”高大汉子认出他来了,“原来是你,听说你最近发了财,早该来看老洪了!”
  刘义道:“镇上的人对出去跑的人,都喜欢替人脸上贴金,像咱们这种人,怎能发财?”
  洪明道.:“邹大哥,改天再跟你聊吧!俺兄弟是来替我还债的!老板在吗?”
  “刚来!”
  洪明拉着刘义进去,入门是个小庭院,种了些花花草草的,居然有几分雅气。
  庭院之后便是正面一房舍,两旁还各横着一排,乃是一座小巧的四合院,正面那排房舍门口挂着一块黑底漆金牌匾,写着三个字:大吉祥。
  一进来,推牌九的声音,抛骰子的声音,还有人的吆喝声,叹息声,欢呼声,像波浪一般,此起彼落,吵得人恨不得捂住耳朵!可是来这里的人,就是喜欢听这种声音的!
  对洪明来说,却有点胆战心惊,这里几乎成为他的断头台嘛!他缓缓走了过来,揭起那块半新不旧的青色印花布帘儿,里面一股热气迎面冲来。
  洪明目光一扫,几张桌子前的人,汗流浃背,脸上的神情甚是夸张及极端,高兴的如同拾到一锭大元宝,又像老光棍遽然娶了三房俏老婆,那懊丧的就像是死了老婆,更兼儿子患了绝症一般,有一点相同的,便是那些汗臭同样令人难受!
  赌徒们好像完全不知道多了两个人,但掌柜的却看见了。“老洪,还有四天才到期嘛!嘿,廖老板真没看错人,他说赊给别人要提心吊胆,赊给你却完全不费一点精神……”
  独眼老廖能在镇上开了二三十年的赌馆,除了他有他的本事和关系之外,他这位姓梁的表弟,的确也有一份功劳。做的事,说的话都甚是圆滑,做事也从来不太绝,以免惹起镇上居民的太大反感,把财路切断,每逢镇上的筹款建桥筑路,修葺学堂庙宇的,他们大吉祥从来都是捐最多的,所以老廖出去街上时,遇到的脸孔都不难看,还有人说他“盗”亦有道哩!
  所有这些,都是老梁替他出的主意!不过老廖也没亏待他,一般人都以为老梁是个好人,不过刘义一嗅便知道他是头老狐狸。
  洪明把四个大洋掏出来,向上抛了一下,然后紧紧地把它抓住。“我是来取回欠单的!”
  老梁眉头一轩,打了个哈哈。“原来是刘大爷回来啦,他回来,莫说是四个,四十个大洋也全没问题,你且跟我来,欠单在老板那里!”
  刘义道:“大哥你跟他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喂,兄弟这个……”
  “行啦,你别啰嗦,我有主意!”刘义走至一桌牌九前,看了几眼,那庄家正在旺头上,抓了一手至尊,又抓了一手天对,把闲家杀得哼都哼不出一声。
  刘义再走到那张骰子桌前,一个汉子道:“刘义哥,这里来吧,庄家正在背!”抓起六粒骰子往磁碗内一抛,只听叮铃铃的一阵响声,却抛不出点来,他连抛了七把,才抛出四粒一点,一粒是五点,一粒是两点,那是七点,算是不错的了!
  那庄家由大吉祥的人当,主持的是个痩老汉,对刘义道:“来吧玩几手,不过咱们这桌最大注的也只能下一个大洋!”
  有个赌客道:“庄家要找人转运,你莫下场,搭咱们的场子吧!”
  刘义连声叫好,问道:“下一手轮到谁抛?”
  一个尖脸的青年道:“轮到俺!俺跟你合买一个大洋吧,一人一半好不好?”
  刘义道好,那尖脸青年抛了两把,便抛出点来了,却是个三点,脸色登时变了,再下一个是个胖汉,刘义认得他是长胜酒家的厨子,又搭他买了半个大洋,这胖子鸿运当头,一把抛下去便是一对地牌,已赢了九成九。
  刘义心想这一场最多也只是平手,心头落了定,那庄家抛了三把,停下了五粒骰,四粒是二点,一粒是六点,还有一个在转,看情况又会是六,假如也是六的话,那他拿到的便是天牌,通杀了,开家们的心头怦怦乱跳,一个劲地叫:“五,五!五呀——”
  谁知那骰子一歪,停了下来,向上那一面正是五点!六加五是十一点,也就是一点,闲家们全赢了,一齐发出欢叫声。
  刘义赢了一个大洋,又再搭了一场,还是赢了,这时候庄家换人投骰,抛了个九点,刘义因为有一门抛了人牌,是故这一局打平了。
  洪明取了欠单,道:“兄弟,别玩啦,走吧!你嫂子料已烧好了饭!”
  那几个闲家见庄家转旺都见好收蓬,刘义道:“我赢了二个大洋,就跟你赌二门吧!”
  庄家见门数跟刚才相同,注码又没增减,自无反对之理。这次由刘义自个抛,他抛了几把之后,先抛出一对“长三”,第二门又再抛出一对“天牌”。庄家一看便知道来了一个劲敌,连忙吩咐巡场的去通知梁掌柜。
  刘义那有不知之理,道:“别紧张,俺只赌这一局,以后再也不来!”
  庄家嘻嘻笑道:“大爷说什么话来着,咱大吉祥随时都欢迎你来!”
  庄家既然知道,刘义不是来捣蛋,只是来替他大哥讨回一点本钱,乐得做个顺手人情,让刘义赢了。
  刘义收起三个大洋,把第四个推到庄家面前,说道:“这一个是给你们买酒喝的!”
  那汉子愕然抬头。刘义道:“这是我多谢你们对我大哥的开恩,没迫得他家破人散!”言毕拉着洪明走啦!
  出了大吉祥,洪明道:“兄弟,你出手好大方!”
  刘义把那三个大洋交给洪明:“这是你的!”
  洪明一怔,推手道:“兄弟,你这是什么意思?俺可不能再拿你的钱!”
  刘义叹了一口气,道:“这是我替你向他们讨回一点赌债的,这本来就是你的嘛!”
  洪明道:“刚才你已经给了我四个,俺……”
  “拿去放着,重新弄点小生意来做做!”刘义又摸出两个大洋,“可惜我身上只有两个大洋,要不然便替你张罗了,当年俺饿得要死,又没个地方栖身,多亏大哥你收留,你便莫跟我客气吧!”
  洪明搂住他的肩胛。“兄弟,往后你若用得着我的,就请开个口,火里水里俺都去!”
  刘义目光一闪,道:“我绝不会要你去!”
  这一夜,洪明因为还了赌债,心头放下了一块大石,心中的阴霾一扫而空,喝得酩酊大醉,就与刘义倒在厅堂地上。
  洪明老婆醒来,知道丈夫与刘义的感情,心想反正家内已有了米,不上一天工也没关系,便任由他们睡,却料不到刘义倏地睁开眼来,伸手去摇洪明的身子。“大哥,天亮了!”
  “睡睡,再睡!”
  “上工啰,还睡什么?”
  “他妈的,有钱还去上什么工?嫌那包管工的嘴脸好看吗?过两天俺便做小贩去!”
  刘义一把把他扯了起来,道:“大哥你可以不做,但我可要去做!”
  洪明揉揉眼皮,道:“你又不是等着开饭,干么喜欢去做那种工?”
  刘义道:“理由我已告诉你了,快起来!”
  洪明可不敢逆他,匆匆洗了个脸消一消酒意,抓起两个馒头便拉着刘义走了。
  那郭戌的家刘义以前时常经过,却不曾进去过,心中也有点好奇,洪明带着刘义来到侧门,只见那里站着不少壮汉,都是腰板直胳臂儿粗的,一个皮肤黝黑,光着头的四十多岁汉子劈头骂道:“你奶奶的熊,现在是甚么时候啦,这才来!”
  洪明哈腰向他行了一礼。“包爷莫生气,咱们今晩多干一会儿,补回时间就是
  !呶,这便是俺兄弟刘义!兄弟,这是包管工!”
  刘义忙走前去向包管工鞠躬,叫道:“包爷。”
  包管工大剌剌地道:“走过来,让俺看看!”
  刘义忍着一肚子气,站在包管工面前,包管工上上下下看了他一番,又伸出一只拳头,在刘义的肩臂上打了几拳,点点头道:“好吧,洪明你可得告诉他,咱们这里的规矩,快去开工吧!嗯,对啦,今日你跟他都去后门挑砖吧!”
  洪明与刘义应了一声,拿起扁担便走向后门,洪明抛了一块毛巾给刘义。“兄弟,你久未干过粗活,把毛巾铺在肩上吧,免得等下把皮肉磨坏了!”
  刘义谢了一声,果然把毛巾垫在肩上,他俩搬了一整天的砖头,那些红砖还未搬完。
  包管工走了过来,道:“俺找两个人来,帮你俩搬,务须把它搬完,明早你们不用来,俺仍算一天的工钱给你们!”
  洪明看一看那堆红砖,不由心头火起:“再加两个人,也得搬一夜,才给半天时间怎成?这分明是欺侮咱们!”
  包管工冷冷地道:“那么你到底干是不干?不干的可以离开!”
  “哼,不干便不干,你这般刻薄,若不是家里穷得揭不开锅盖,谁肯来看你的脸色!”
  “吓?洪明你好大的胆子!哦,九成是发了财啦,这份粗工你自然不放在心上了!”
  刘义忙道:“包管工你错了,俺大哥并未发财,但这些红砖实在太多了,咱们又已搬了一天,你再多叫两个吧!”
  包管工看了他一眼,道:“好吧!”说毕走了过去。
  洪明十分奇怪刘义为何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连这种窝囊气也忍受得住。却不知道刘义扛了一天的砖头,还看不到郭小清,心中也正在着急呢,正希望晩上人较少时,有机会去找一找。却料不到包管工把他们盯得很紧,搬到他们几乎连腰都直不起来,却没一刻可以偷懒!

  第五章 约见
  刘义一连去郭家工作了三天,都不曾见过郭小清一脸,而郭家的保安极佳,短工们可到的地方都有所规定,何况工场的四周都有人守着。
  刘义不由有点失望,幸而第四天下午,他便见到郭小清了!郭小清跟几年前有颇大的改变,但刘义仍然一眼便认出他来。郭小清比前瘦削,神色颇为憔悴,刘义几乎立即便肯定他仍爱着百合!
  他还有一件事未曾决定,便是应该向郭戌下手,还是向郭小清下手。而原先准备绑架郭小清以勒索郭戌的计划,看来已不可能实现,因为郭家保安之佳,大出刘义的意料!
  刘义心念未了,郭小清在工场内走了一圈,又慢慢走了开去。这时他心头一急,居然让他想到一个办法,忽然哼哼哈哈地哼着小调,歌词是他自己编的。“我爱我的百合花呀!百合开在沧州城!沧州城人爱种花,妹呀,你知否百合落在谁家?哥呀,我怎不知道?凤仙楼的百合花最香呀!”
  他越唱越大声,虽然有点突然,但干粗活的人,本就喜欢哼一哼这种调调儿的情歌,是故其他人听了也不太奇怪!
  而刘义却去偷偷瞪着郭小清的行动。郭小清只停了一下,便又提步走了,刘义更是失望!他本想立即放弃这种事,奈何这计划已向上禀报,要想放弃也要得到大哥的同意!
  唯一令他安慰的是郭小清抬步之时,他还未唱到凤仙楼,也因此很可能他根本不知道刘义唱的百合,是凤仙楼的百合姑娘!
  “他奶奶的,刘义,你唱什么歌?快搬!”包管工挥着指挥棒。“要唱歌回家才唱!”
  刘义心中暗骂:“我操你奶奶的熊,若不是为了大事,俺早就给你一点颜色瞧瞧!”
  领了工钱,洪明不想再干,刘义道:“我反正有空,再干他五天再说吧!”他把五天的工钱也给了洪明添生意本。
  这天晩上他趁洪明出房去与人联络买货的事,自己也出去了。
  伍超豪已来了,住在长明旅馆,刘义向他报告了进入郭家的事后,伍超豪斜躺在椅上闭眼沉思,良久,他反问:“老三,你有何打算?”
  刘义叹了一口气。“小弟本来以为可以,很容易便接触到郭小清,谁知竟会是这个样子!”
  “以前的计划不用再说,重要的是现在及以后!”伍超豪绝不是没头脑,做事没把握的人,不过他每次都得先征询手下的意见。
  刘义想了一下,道:“二哥,这件事非同小可,小弟实在没了主意!”
  伍超豪递了一根卷烟给刘义,自己也叨了一根,刘义连忙替他点火,伍超豪深深吸了一口,道:“周老七已把赵大少爷的事弄砸了,你该知道你的事可不能再出什么纰漏,就算拿不到钱,好歹也得拿点成绩出来,否则我可没法向佬大交代!”
  刘义这一惊更是非同不可。“二哥,你快教教小弟,有什么办法干他一票!”
  “你肯定郭小清仍然爱百合?”伍超豪回了一句:“他爱她的程度有多深?”
  “小弟见他神色憔悴,看来对旧情人仍未能忘情,但他爱她到底有多深,这个恐怕只有他才知道!”
  伍超豪脸前笼着白烟。“假如百合约他出城相见,他肯不肯?”
  “应该没问题!但他身边一直跟着保镖,只怕行动不自由!”
  伍起豪脸色一变。“莫非老家伙已经知道他儿子的风流勾当!”
  刘义一拳擂在大腿上,喃喃地道:“假如这样他可不一定肯付钱遮丑!”
  “这又不一定,这事若捏在咱们手上,便可以弄得他威名扫地,问题是一封信不能换钱!再说若真要板下脸来,他老糊涂发作,索性把百合讨进门给儿子做一房小的,咱们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他奶奶的,当时我为什么没想到这一点,早知就不放弃赵学栋而盯他了!”
  伍超豪轻轻一笑。“事情还未有结果,不用太早下结论。这样吧,咱们双管齐下……”
  刘义搓搓手,道:“如何个双管齐下呢?”
  伍超豪轻轻说了一番话,刘义道:“事到如今,冒一冒险也要啦!”
  XXX
  刘义到郭家干短工的第七日,负责煮饭给短工吃饭的两个厨子忽然病了,郭家原有的厨子又抽不出空来,迫得要到外面请临时工,结果才请到一个,那厨子知道只他一个煮,便大叫大嚷起来,说无论如何得替他找个熟练的助手来。
  临急去那里请,刘义听到消息,心头一动,暗叫一声:“机会来了!”便自告奋勇去做那厨子的助手。
  包管工的食指戮在刘义的鼻子上。“你奶奶的,你到底行不行?莫弄得大伙儿都吃不下肚,耽误了工程,可要克扣工钱!想清楚了没有?”
  刘义笑嘻嘻地道:“小弟以前干过,你放心!当然若果找到正式师傅,我便再回来担砖!”
  包管工唯有辜妄信他,刘义到了厨房,先是洗菜,厨子告诉他要煮什么菜,便教他先把所需之食物配料,切好弄好。
  刘义乖巧地磨弄起来,多亏他的确在灶房内耽过一段岁月,是故还可以应付。那厨子便决定让他跟他。
  这厨房总算有其他宅内的人,所以刘义才自告奋勇混进来。到了中午,一个小丫头走了进来,大声叫道:“少爷的饭菜呢?”
  一个厨子答道:“就是这几味!请玉兰姑娘辛苦一下!”
  那叫玉兰的丫头打开碗柜,拿出一双雕漆食物提篮,把饭菜放了进去,然后翩翩在刘义面前走过。这刹那,他心头狂跳,暗道:“若能利用这丫头……何惧约不到郭小清?”
  下午他写了一张字条,趁洗碗时,没人注意,把那张纸条卷成圆筒型,然后把其插在竹眼中,洗了碗后,包管工又叫他去搬木材。
  第二天上午一早他便帮那厨子洗菜烧火,直至中午才再见到那叫玉兰的丫头又来拿饭菜,她依然用昨日那只竹篮盛载,又因走得匆忙,竹篮内多了张纸条,她也没发觉。
  刘义稍稍放心,他得等其他人都能吃上饭了,才有时间歇一歇,同时为自己填肚子。
  那胖厨子吃饱之后,找了块门板躺下午睡,刘义刚放下碗饭,玉兰已跑了过来,把竹篮往柜上一放,道:“有清一点的菜没有?”
  刘义把手指放在唇上,示意她轻声说话。“你爱吃什么?我煮给你吃!”他伸手指一指灶上的菜蔬。
  玉兰笑道:“你懂得烧菜么?”
  刘义也笑道:“我烧一个丝瓜炒蛋与你尝尝可好?”
  玉兰一个劲地点头。“这两样都是我最爱吃的菜!”这丫头才十五六岁,一对大眼睛就像夏夜的星星,十分明亮,叫人看了便心生好感。
  刘义一边下锅,一边问道:“你是专门服伺少爷的吗?”
  “我才服伺少爷一年多,嘿,其实才几个月而已!早几月,少爷出去游历!”小妮子打开话盒子,便滔滔不绝。“以前服伺少爷的是黄菊!”
  “少爷不喜欢她?”
  “不是的……”玉兰双眼忽然红了。
  “她,她命好苦……”
  刘义见灶房内除了那熟睡如死的胖厨子之外,再无别人,便轻声问道:“难道她给少爷糟踏了?”
  玉兰粉脸发红,轻啐了他一口:“你胡说什么!”一顿又结结巴巴地道:“若给少爷看上了,那那算什么糟踏……”
  “那是什么原因?”
  “黄菊姐姐喜欢长工阿寿,后来他们在后花园内,不知怎样……被人逮住了,给老爷打了一顿,黄菊姐姐过了几天便上吊死了!”
  刘义心中暗骂:“这老甲鱼好一副道貌岸然的嘴脸!”心头一动,又道:“若让少爷看上,给老爷知道,只怕更加没命!”
  那小妮子许是春心动了,红着脸道:“但少爷十分多情,就算为他死了,也……值得!”
  刘义故意咳了一声,对她扮了一个鬼脸。“你又不是少爷的人,怎知道他是多情?”
  玉兰双颊如灶膛内的烈火,嗔道:“你乱嚼什么舌根!”
  “好好,算我一时嘴快说错了!那你可得解释一下!”刘义把菜勺在碟子里,故意逗她。“你不说,下次我便不为你烧菜了!”
  玉兰脸上又是一红。“我,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可是当她吃了一块丝瓜后又道:“你知不知道?少爷有了对象啦,听说非常漂亮,好像是天上的仙女!唉,你刚来当然不知道啦!”
  “那简单得很,老爷有的是钱,找个媒婆去说一下,还不是水到渠成?”
  “少爷不敢告诉老爷呢……”
  “为什么?”
  玉兰扒了几口饭。“这个我便不知道啦,总之少爷回来之后,便茶饭不思!呶,不信你看看!”
  刘义把竹篮的盖子揭起一看,那些饭菜几乎没动过,而插在竹篮内的纸条也仍在那里!
  刘义忙把纸条拿了出来,放入袋中,问道:“你一直看着少爷吃饭吗?”
  “不,少爷不喜欢人家看着他吃饭!”玉兰道:“多谢你啦,我吃饱了!咦,你叫什么名字?”
  “随便你叫就是!”
  玉兰一怔,随即拧着腰,不高兴地走了。刘义把碗碟放在大木桶里,准备打水清洗,想到一番心血全白费了,更加无端端卖了不少血汗,不由又悔又怒,伸手入袋掏出那张纸条来,准备抛进灶膛,目光一及,忽然怔住了!
  这张纸也是白的,但纸质却十分细白,与自己的大不相同!刘义心头狂跳,忍不住把纸条揭开,只见上面写着一行字:今夜在听风轩茅厕见。
  这肯定是郭小清的复信,但刘义却不知道听风轩在那里!而且郭小清很可能以为自己是郭家的长工!再有一点,就算刘义能够混进来,但今夜这两个字所包括的时间也太长了,他可不能在茅厕里面等他一夜。
  怎么办?今夜来不来?刘义一时傻了,竟忘记洗碗。
  “喂,我想起啦,少爷也喜欢吃丝瓜,你明日叫师傅弄个可口的丝瓜汤给少爷吃吧。”
  刘义吃了一惊,一回头却是玉兰,玉兰咧嘴一笑。“喂,你好像傻了一般,莫不是害相思病……”话出了口,脸上倏地飞起两朵红云。
  “喂,玉兰好妹妹,我问你一件事,你是不是随时都可以去见少爷?”
  “我在他身旁伺候,当然可以见到他,什么事?”
  刘义问道:“听风轩去那里?”
  “听风轩是书房,书房共有三间,一间是老爷的,左边的是少爷,右边是小姐。那书房之间还有两间小厅……”玉兰斜乜了刘义一眼,“你这人有点奇怪。”
  “是的,连我自己也觉得奇怪,听风轩可有茅厕?”
  玉兰咯地一声笑了出来,刘义忙又问:“听风轩离这里远不远?”
  “唔,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是个清静的地方!嘿,现在少爷就在那里,到那里可就闷煞我了,”玉兰忽然醒起一件事,“哎呀,我得回去了!”
  刘义道:“且慢!”他把纸条交给玉兰,一本正经地道:“这张纸我是在竹篮内找到的!料是少爷写的,不许你偷看!你交给少爷,并对他说,他不能来!”
  “他不能来!”玉兰瞪着一对大眼睛,愕然地问道:“你说什么,我根本不知道。”
  刘义笑道:“你不用知道,你记得把这句话告诉他便行了,他不能来!”
  “他是谁?”
  “少爷知道!”刘义说道:“记得去告诉少爷,现在就去吧,少爷一定不会骂你,他若会怪你,我,我宁愿天天替你炒菜。”
  玉兰粉脸又是一红,“谁喜欢吃!”她转身而去,刘义立即担水洗碗,郭家灶房内的杂工,都因为煮了饭,没什么事做,把碗筷抛去木桶内浸上清水,便去午睡了,不像刘义这样,洗了碗还要去挑工搬木的。
  洗了一半,只见玉兰如狸猫一般走了过来,刘义忙问:“你告诉了少爷没有?他怎样说?”
  玉兰顽皮地说道:“喂,你叫什么名字?嗯,这可不是我要问的,是少爷要问的。”
  “少爷他怎样说?”
  “少爷说他不能随便乱走!”玉兰瞟了他一眼,道:“而且他也不能够太过相信人!”
  刘义沉吟了一下,道:“我可以去书房见他吗?”
  玉兰摇摇头。“内院可不是人人去得的!”
  “那么少爷可以出来吗?来这附近行不行?”
  玉兰想了一下道:“可也不容易!”
  刘义听她口气并不太硬,知道容或有转机,便道:“实不相瞒,我来这里当短工是受了少爷的那个‘对象’所托的!”
  玉兰“啊”地叫了起来,刘义“嘘”了一声,作了个噤声的手势,转头望了那胖厨子一眼,见他仍熟睡如死,一颗心才松了下来。
  玉兰道:“你快说,少爷的对象是怎么样子的?”
  “唔,她比你高,比你漂亮,比你白,又比你香……”刘义故意逗她。
  玉兰跺足道:“你为什么拿我跟人家比?少爷看上的人,自然不差!”
  “不过你只是每一样比她差一点点而已!她是天上的仙女,你可也是地上的美女。”
  玉兰回嗔作喜,别开脸,咬牙道:“鬼才相信你的志,没正经的,嗯……你与她是什么关系?”
  “这个不能告诉你,只能告诉少爷,你快去告诉少爷,我在郭家只能够再多耽三天。”
  玉兰忙问:“你去那里?”
  “去我应该去的地方!若不是同情她终日以泪洗面,我才不来做苦工!”
  玉兰忙说道:“你且等等,我现在就去告诉少爷。”她说罢,一阵风似的飞走了。
  刘义怀着忐忑的心,把碗洗净,刚好玉兰又来了。
  “少爷怎说?”他急不及待地问。
  “少爷叫你明早到唐记茶饼店等他!”玉兰刚说毕,便听见一阵响亮的脚步声传来,她忙道:“我走了,你记着!”
  来的是包管工,幸好刘义提着一桶水,他才没骂。“洗好了便出去给俺扛几根柱子!”
  XXX
  刘义仍到洪明家过夜,想起明日与郭小清的约会,有点紧张,不知可不可以顺利把钱拿到了手,这一夜,他一对眼一直望着屋顶,到了下半夜才合了一阵,天刚蒙蒙亮,他便悄悄出门了。
  街上传来一阵阵粪便的臭味,推粪车的粪夫一边摇着铜铃,一边望着刘义,目光充满诧异之色。
  刘义跑去长明旅馆找寻伍超豪,伍超豪在梦乡中被他吵醒,心内很不高兴,冷冷道:“你发什么疯?又不是倒粪的,这时光来作甚?”
  “三哥,我已约了郭小清。”
  伍超豪精神一振,一骨碌地坐了起来。“你几时约他的?”
  “昨午约他,今早我与他在唐记茶饼店见面。”
  伍超豪怒道:“昨午约他的,为什么现在才来通知?”他伸手到挂在属上的外衣掏烟。
  “因小弟还不能决定怎样跟他谈!”
  伍超豪把烟衔在嘴里,语声有点模糊地道:“现在一定想到了办法!”
  “小弟想告诉他,百合被凤仙楼赶了出来,先敲他一笔赎身费!然后再慢慢搾他,比如说百合肚之肉掉了,她又被迫去接客啦等等,那小子仍十分爱她,既然没法负责任,自然会用钱来作补偿。”
  伍超豪喷了一口浓烟。“那只是些小钱,与大哥的目的距离极远!”
  “第二条路便是与郭小清商量,要他作内应,咱们便直接拿出百合的信给那老家伙看,要他交出一笔钱来,咱们便把百合交给他,任他处置,料那老家伙死要面子,必会答应!”刘义看了伍超豪一眼,轻声问道:“至于要他多少钱,请二哥说一句。”
  伍超豪道:“这一点倒不急,其实,你的第二条路也分成二部份,第一是由郭小清先向其父说明此事,再由咱们向他取一笔赎身费安家费,其二便是向他表示百合因大着肚子没法接客,欠下一屁股的债,咱们同情她,把她赎了出来,假如他姓郭的还要面子的话,便拿钱来把百合赎回去!”
  他顿了一顿,续道:“这可说是二条路,还有一条,便是向郭小清表示,百合整天要死要活的,说不见他一面势必与胎中肉自尽!那小子若心软,而又还有一点情爱的,很可能会去沧州城……”
  刘义截口道:“他出入颇受限制,咱们可以诈称已把百合带来城郊某处,说服他出城,然后把他绑了,再去狠狠地敲一敲那老家伙,二哥,是不是这样?”
  伍超豪哈哈一笑,把烟捺熄。“正是如此,这四条路你说该选那一条。”
  “第一条,只能赚小钱,自然不行,剩下来的三条……那自然是第四条最能赚钱!”
  伍超豪喃喃地道:“第四条路赚的自然是最多,但也最危险。”他又接了一根烟,轻啜两口。“老三,你在张店呆过,郭老头的势力如何你自然知道,而且你不要忘记他是一条老狐狸。”
  刘义点点头。“不错,镇长都要畏惧他几分了,巡捕房也尽是他的心腹。”
  “他家内不会不养些打手吧?”伍超豪跳下了床,慢慢踱着方步。“所以猛龙不敌地头虫,第四条不用!”
  “但,这可是最能赚的呀,而且他老狐狸势力虽厉害,但咱们又何须怕他!”
  “你是说硬拼?”伍超豪侧头看了他一眼。“若要硬拼的,又何必费这般大的劲去弄个什么百合?你一开始也便想到要硬干?再说硬干下来,死伤难免,省不了一笔安葬费,收来的虽多,支出的也不少,何况元气大伤之后,也不能再干别的,可能反而得不偿失哩!”
  刘义没话反驳,伍超豪又道:“还有一点,你要记住,你在跟他们接触之时,绝对不要把自己牵涉进去,最好表示自己只是凤仙楼的常客,因受百合及玲珑之托才来找他!”
  刘义点点头。“这个我明白,不过还剩下两条,咱们要采取第二条,还是第三条?”
  伍超豪道:“第二条是友谊式的,第三条则是‘反出了面’,友谊式的,危险最低,也较好说话,而反出了面的则可以多敲他一笔!”
  刘义道:“先走第二条,再另派一人去走第三条!”
  伍超豪看了他一眼,点头道:“不错,以后你莫再来此处,以免惹人注意,我派林英跟你联络,人手若不够的话,告诉林英就行!”
  “是。”
  “你跟郭小清谈定了之后,仍然要到郭府做短工,这样这个友谊式的才有人相信!”
  刘义吸了一口气,舒了一舒手脚,道:“这一次若不能狠狠地敲他一笔,我可要做亏本生意啦,他奶奶的,那姓包的管工……”
  伍超豪揭开窗帘向外看了一眼,道:“天亮了,你快走吧。”
  刘义走到唐记茶饼店,唐老头刚回店,刘义走了进去,找了一张靠角落的桌子坐下,那老头还未过来招呼,刘义一抬头便看见郭小清自街角转过来了。

  第六章 父命能违
  刘义见郭小清一个人来,心头大喜,忙吩咐唐老头摆多一副茶杯。唐老头用那块灰布抹一抹桌子,把茶杯放下,郭小清已进来了。
  刘义站了起来。“郭少爷,请坐!”
  郭小清看了刘义几眼,觉得他有点面善,但仍不能作准。“你是……”
  “你家灶房里的短工!我姓刘单名一个义字!”
  “刘先生你跟……”
  刘义忙道:“郭少爷请坐下,先喝杯茶,再慢慢地说!嗯,你吃甚么饼?”
  郭小清隔远望见唐老头手中那块像包过炭的抹桌布,已是眉头猛皱,大觉恶心,一个劲地摇头。“我不饿,甚么也不吃,你自便吧!”
  刘义故意要逗他,慢条斯理地叫唐老头送几只芝麻烧饼,一壶茶过来。
  “刘先生,这个……”
  刘义道:“郭少爷,我先让你看一封信!”他把百合写的那封信拿了出来,用手按在桌上。“请看!”
  郭小清目光一落,那信未曾看毕,眼泪已流了出来。喃喃地道:“她,她真的怀孕了?”
  刘义生气地道:“郭少爷,你这是啥意思?你们有钱子弟,就不知人家黄花闺女贞操的重要!”
  郭小清不好意思地道:“这个我知道……百合是清白的……”
  刘义把信收起。“那你是怀疑她腹中的肉不是你的?”
  “这个……”
  刘义道:“我告诉你,百合在你离开后,便不再接客,连歌也不唱了,准备等你去为她赎身,嘿嘿,岂知天下负心郞多的是!”
  郭小清提高声音地道:“我可不是那种人!”
  刘义示意他轻声一点。“那很好,你现在便准备去迎娶她吧!”
  郭小清脸色一变。“这个,我……”
  刘义冷笑一声。“我早就这样对玲珑妈妈说了,偏生百合不相信,一定要我代她来问你一声!唉,她也太痴了,拖着一个大肚子,叫她怎样活下去!”
  郭小清又流下泪来。“她,她身子可好?玲珑妈不会迫她接客吧!”
  “坐吃山崩,你自己说呢?那种地方不能赚钱,还有好日子过吗?”
  郭小清抬头看了刘义一眼,刘义装作漫不经心地抓起烧饼放入嘴内咀嚼起来。
  “百合她有什么要求?”郭小清的声音十分虚弱。
  “有啥要求?”刘义好像听了一句极是奇怪的话般,睁大了双眼:“郭少爷,你不是小孩子吧?她用一具圣洁的身子,替你传宗接代,现在却在受苦,又背着一个偷野汉子的臭名,你说她有啥要求?”
  郭小清不能回答,刘义又吃了一口烧饼,再喝了一杯茶,正想开口,不想郭小清也喝了一杯茶,沙着声道:“你也知道,我行动没自由,不能去看她……”
  “你错了,百合要求你娶她……”
  “但当时她说她完全由我主意……”
  “哈哈!姑娘家那一位不是这样?郭少爷,你是读书人,难道不知道这是她对你的信心,难道你忍心让她失望?”
  “可是你也知道,我爹绝对不会答应这头婚事!”
  刘义冷笑一声。“我自然知道,你一定也一早便知道!但既然如此,为什么当日你又污了人家黄花闺女的清白?”
  郭小清身子一抖,答不出话来。
  “郭少爷,你可不能这样,到底还要不要人家,可得拿出个办法来。”
  “这件事绝对不能让爹知道……”郭小清喃喃地道:“刘先生,请你回去告诉她,我……算我辜负了她,只望来生我为她作牛作马来赎罪……我不求她原谅,只望她能好好活下去!”
  刘义放下茶杯,一本正经地道:‘你说她该怎样活下去?先把胎中的肉打掉?然后再重操故业,陪人欢笑,暗地里自己流泪?”
  郭小清只听得肝肠寸断,道:“那自然不行!”
  刘义怪笑一声。“那就把儿子生下来,好不好?赎身费呢?百合母子的生活费呢?谁给?”
  郭小清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刘先生,你还不离开张店吧?”
  刘义看了他一眼,沉吟道:“还有三天才发工钱,我拿了工钱就走!”
  “请恕我问你一句,你与百合是如何相识的?”
  “我跟百合根本不熟,去年春听她唱过歌,不过跟玲珑妈妈相好,这件事是玲珑先向我提的,我说我刚好有空要来张店……”他顿了一顿,改口问道:“郭少爷,你大概不知道我以前在这里住过,又在你家煤矿,挖了一年的煤吧?”
  郭小清诧异地摇摇头,刘义又道:“后来百合姑娘知道了,便过来求我。我虽然要来张店,但素知你们家门墙森严,又估计你父亲会不高兴,要替她带讯,可不容易!但经不起她苦苦要求,唉!那时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叫我心都软了,没办法只好答应她!”
  郭小清点头道:“谢谢你刘先生!”
  “你刚才问我这话是啥意思?”
  “既然你还有几天时间在张店,我会再想办法跟你联络!”郭小清说罢便站了起来。
  “喂,你准备怎办,好歹也得说几句,别叫我老是吃不知味的!”
  “我先设法送一笔钱给她,让她赎了身,再安顿下来,其他的事,以后再说!”郭小清点点头,“请你等我,我不会亏待你!嗯,有了消息之后,我仍叫玉兰跟你联系!”
  刘义见他走远了,也忙会账去郭家干活。这一天,他一颗心乱乱的,玉兰几番要问他,都被他禁止,直至没人的时候才问:“你少爷有话要你向我转达?”
  玉兰一怔。“谁说的?哼,你以为你是什么人?”
  刘义挥挥手,道:“那没事啦!”
  “喂,少爷今早是不是去找你?”
  刘义把头凑前。“你最好不要多管闲事!”
  玉兰小鼻一皱,轻哼了一声:“臭美!”双手叉腰,扭着腰走了。
  刘义哈哈一笑,“哗啦”一声,把污水倒掉!
  第二天,郭小清仍没有消息,直至第三天的下午,刘义在洗碗时,玉兰才来。“少爷叫你明早到旧地方见面,叫你别失约!”
  刘义心中大喜,笑着道:“告诉你少爷,就是风雨不改,不见不散!”
  玉兰忽然走前几步,凑近刘义耳边问道:“刘,刘大哥,少爷是不是跟你们商量他……他的婚事?”
  “少爷要成亲了么?我可不知道!”
  玉兰白了他一眼。“你知道的!是不是他的那个对象来找他啦?”
  刘义吃吃地笑道:“不是!少爷在跟我商量另一件事呢!”
  玉兰兴奋地问道:“是什么事?”
  “少爷准备收你做他的填房!喂!你欢喜不欢喜?”刘义故意向她挤出一个鬼脸!
  玉兰大发娇嗔,双手一直,向刘义推去。刘义冷不及防,跌坐在湿地上,他大叫一声:“死丫头,打死你!”
  玉兰笑嘻嘻地跑开。刘义怔怔地望着她的背影,心中不知如何忽然生了一股难言的感受!他在这刹那他才发觉,少女与成熟的女人,实乃青菜萝卜,各有千秋!
  XXX
  郭小清仍在那个时候到达唐记茶饼店,而刘义也仍比他早得到。
  郭小清拉开椅子坐下。刘义笑问道:“郭少爷来此,令尊不知道么?”
  “自然不能给他知道!”郭小清望看刘义。“刘先生离开这里之后,准备去那里?”
  “去沧州城领货!”刘义笑道:“我是做货贩子的!人家向我订了货,我来这里找到了货,便运去南方发给人家,中间赚一点利钱!”
  “原来是个大老板!”
  “不,我的货全是人家先订的了,甚至连货价也先领了一半,做的又都是熟客,所以利钱很微!不过,因为咱们有信用,因此还可以混一口饭吃!”
  “这个需要有信用才行!”郭小清有点心不在焉地道:“刘先生,我托你一件事,希望你能代我办到……这个,我也不敢叫你白干,嗯,这里五个大洋就给你做路费……”
  刘义把脸一沉,冷冷地道:“郭少爷,你当我刘义是什么人?我赚的虽微,但五个大洋可没放在我眼内!”
  郭小清尴尬地道:“那,你……你要多少代价?”
  刘义暗中用力运劲,一张脸登时涨红了。“郭少爷,你虽然有钱,但也不能把咱们穷哈哈的看得不值一文!我可是因为同情百合的遭遇,见她整天以泪洗脸,这才替她来传个讯儿,可不是贪图你这五个大洋,若是贪这五个大洋的,我多跑一转货,赚的也不止这个数,何必还要到你家去受那肮脏气!”
  郭小清给他这顿话说得羞愧莫名,良久都作不得声。
  刘义问他:“你要如何处理百合姑娘呢?”
  “呶!这!这是我暂时给她的安家费……”郭小清难为情地拿出几张银票。
  刘义看了一下,冷笑一声:“一百块?哈?郭少爷,你们家是出名的大富人家,出手这般寒酸,可真笑死人!”
  “但……我手头上没钱,这还是向母亲讨的……”
  “郭少爷,这一百块大洋只能替百合姑娘赎身,以后她的生活可还没有着落!我告诉你,这件事我管定了,我不能见一个女人挺着肚子再倚在娼门旁卖笑!”
  郭小清急道:“刘先生.,请你轻声一点!那你认为要多少才够?”
  “我怎知道你有何打算?”
  “但我手头上实在没钱!”
  “我不管,你若是不给,我找你父亲去!”
  “千万不可!”郭小清急得连汗都爆了出来。“再给一百行不行?”
  刘义叹了一口气道:“你到底爱不爱她?”
  郭小清六神无主地点点头。刘义道:“既然如此,你怎么会认为她只值得一百块钱?”
  “刘先生你莫迫我!”
  刘义霍地站了起来:“郭少爷,既然你认为我在迫你,那么咱便不理了!你自己派人去交给百合吧!可得早一点,去迟了,只能替她收尸!”
  郭小清一把抓住他的衣袖,道:“刘先生请息怒!我……我明早再送五百块过来如何?”他怕刘义不肯,又赶紧道:“另外我再送二十块给你!”
  刘义心头一动。“这二十块钱正好给大哥做生意本钱!而且看来在他这里也榨不出什么油水来!”当下道:“好吧,我便再等你一天,将来你要怎样款待百合,那是你们的事!”
  “我知道我知道!”郭小清向他连连鞠躬。
  XXX
  刘义今早不去郭府干活,返到洪明家,顺手把上衣脱下,挂在门上,一进去,便见洪明坐在椅上抽着旱烟。“兄弟,你今日不去了?”
  “他奶奶的,那姓包的不是人,反正昨日领了工钱,今日不去了!”
  “俺早就劝你别去受气!”
  “大哥,你打算做什么生意?”
  “若再去卖小食的,还是从前那个样子,如今孩子一天比一天大了,家内的费用也越来越大了……俺还没有决定!”他本想说若本钱多一点,便做别的,可是又怕刘义听后,又要送钱给他,是以把话咽下。
  刘义道:“别管,你赢欢做那一行生意?那一样你较熟悉?”
  “俺小时候家里养的鸡鸡鸭鸭都是由我照顾……俺也不是想养鸡养鸭,只想向乡人买进城来卖,因为这些小畜生俺比较熟悉,而且利钱也较高!”
  “你估计要多少钱才能张罗起来?”刘义斜靠着,也抽起烟来。
  “先放些订金出去,比较好张罗……唔,大概须要十个大洋!”
  刘义一拍胸膛,道:“大哥放心,这件事就包在我身上!”
  洪明忙道:“兄弟,俺已说过,我这生可不再拿你的钱!”
  “大哥这样说便见外了!这样吧,就当作是你先借用去,到你赚到了银,再慢慢还给我吧!这便不叫做拿!”
  洪明的脸色稍松,问道:“你不是说头寸调转不来么?”
  “我有办法,你放心!”话音一落,刘义忽然站了起来,说道:“大哥你且坐一坐,我要去城内走走,找几个熟人聊聊天。”
  洪明道:“俺陪你去吧!”
  ‘不!我想独个儿去!”刘义走出了门,把上衣拿下,一边走一边穿上,只见巷口人影一闪,刘义连忙走了过去,却是林英。
  “三哥,你挂衣有事找我么?”
  刘义点了点头,说道:“咱们边走边谈!”他把刚才与郭小清交谈的经过,告诉林英。“叫二哥决定一下,收不收他的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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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林英悄悄把伍超豪的意见转告他:“五百块照收,收后立即离开张店,向沧州进发,准备第三个方案!”
  刘义嘘了一口气,他准备把郭小清送给他的钱转送给洪明,让他好好干一下,因为这件事发展下去,郭家很可能会怀疑刘义,因此他以后也可能不来张店了!
  想到此,刘义觉得有点悲哀,他现在的生活,比起以前,不知强了多少倍,可是他钱的来源,到底见不得光,是以每在夜半更深之际,思之不安。
  他看了看这爿小屋子,忽然伸手把洪明的儿子小狗子抱了过来,心头想道:“什么时候我也生个儿子?”他暗笑了一声,脑海内先浮起玲珑的丰腴的身子来,继而又浮上玉兰的清丽的影子来。
  “哈哈……我真是痴心妄想!”刘义心中暗笑一声。“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停下来,吃一口安稳饭!”刹那之间,他一股腐心蚀骨的疲惫袭上心头,他好像虚脱一样斜躺在椅上,任由小狗子在他手中滑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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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是清晨,又是灰暗的唐记茶饼店!刘义仍在那个时候到那张小桌子等候。
  过了一阵,郭小清还没来,但却有一个穿黑衣唐装衣裤的壮汉来了,这汉子伸手指一指刘义,对唐老头道:“唐老板,你告诉他,我是什么身份!”
  唐老头听他叫自己唐老板,显然甚是受宠若惊,忙道:“谁不知道您尹爷是郭府郭老爷的……的左右手?”
  原来这人是郭府打手的副领班,平日仗势威风惯了,唐老头自然认识他,但又惧其势力,只得百般忍让。
  尹标走至刘义面前,道:“你听见没有?”
  刘义心头暗暗吃惊,不知郭小清出了什么纰漏,他是见过世面的人,一边动心思,一边随即道:“原来是尹爷,真是幸会之至!嗯,尹爷何不坐下来,一同喝一杯茶?”
  “家内的茶我才爱喝!”尹标道:“刘义若是爱喝茶的话,何不与我回去,郭老爷家藏的茶叶,全是上等的!”
  刘义心头一跳,诈作不知地道:“我只是个小人物,拿过郭家的几文工钱而已,郭老爷怎地这般客气,要请我喝茶?”
  尹标道:“姓刘的,你也算是个汉子,怎地这般婆妈?”
  “尹爷,我的确不知原因!”
  尹标瞪了他一眼。“明人不说暗话,郭少爷把事情告诉老爷了!老爷决定请你过去一下,他有话要问你!”
  刘义心头怦怦乱跳,一时之间,委决不下,该不该跟他去?不去吧,又怕人家怀疑,去吧,又怕从此一去不复返!
  他只顾想心事了忘了回答,不过尹标察言辨色,哈哈笑道:“咱们老爷对你绝对没有恶意,刘兄不必多疑!”
  刘义也哈哈笑道:“刘某一片好心,对得住天地,疑什么?”
  “那好吧,就请刘兄跟俺去吧!”
  刘义跟着尹标走出唐记茶饼店,只见附近闪出七个彪形大汉,远远吊在后面,显然是提防他临阵逃脱,刘义心头一沉,更是忐忑不安。
  在路上,尹标只顾迈开大步而行,气氛有点闷人,幸好很快便到达郭府,大门倏地打开,门后站着十多个郭家的下人,都弯腰行礼的叫道:“欢迎刘爷驾临!”
  刘义虽然到过郭家不少次,却还是第一次由大门进入,见庭院深广,楼高屋多的气势,心头已寒了三分,再见这许多大汉相迎,心头感觉更怪!
  也不知郭戌有意示威,还是当真感激刘义,走到那里,都有人欢迎,弄得刘义不知凶吉,更兼有点手足无措。他喑暗告诫自己:“他奶奶的,镇定一点,千万莫出洋相,叫人笑话。”
  到了一座小院前,前面横着一道短垣,铺着绿瓦,青翠的竹叶,在垣顶透了出来,洞门前两劳各放着一盆古意盎然的松树盆栽,松树两旁,又各立着一个妙龄的丫头,其一竟是玉兰!
  刘义心中暗道:“莫非这里便是什么听风轩?”
  走进了月洞门,才知道里面种了不少花木,一座小凉亭杂在其间,甚是雅意,刘义心中暗骂:“明明是吃人不吐骨的老财,却假装什么清高?”
  尹标把刘义带到一座小厅,道:“请刘兄坐一下,老爷一忽便来!”
  不料他退了出去之后,隔了许久才有个小丫头进来给他泡茶,他问道:“你们老爷呢?”
  “他等下便来,你忙什么?”
  刘义心想:“既来之,则安之,怕什么?我不是没见过‘鬼’!”
  他等了好一阵,郭戌仍不来,不由有点焦急了,也不知过了多久,外面才传来一阵响亮的皮鞋声,刘义连忙欠欠身,把脚放下,皮鞋声来到门口,忽然停住了,外面有人叫道:“老爷!”
  “唔,人来了没有?”
  “早来了。”
  那人又唔了一声,走进厅堂,刘义认得他是郭戌,想起身在虎穴,便长身恭敬地叫道:“郭老爷你好!”
  “你便是在寒舍做过短工的刘义么?哦!真是个大人物呀!看你虎背熊腰相貌堂堂的,坐坐!”
  刘义道:“你也请坐。”
  郭戌坐下,也不开腔,先摸出一包烟来,自己抽出一根,衔上嘴角,慢慢地点着。

  第七章 大出意料
  刘义心中暗道:“这老头当真大胆!”偷眼一瞧,只见花窗上伸进了一管黑黝黝的枪管,他相信背后的花窗,也必有同样的情况。
  “郭老爷这般客气,请小的来,不知道有什么指教?”
  郭戌眯着一对老眼,一股细长的白烟,如青龙吐水一般,慢慢地喷了出来。“尹标该死,他没告诉你么?”
  “说过一点,不过我不清楚。”
  郭戌道:“我很想知道犬子与那青楼歌妓的事,请你再说一遍,对于刘先生的为人,我父子都景仰得很,而对于委屈刘先生当短工之事,郭某深感不安。”
  “郭老爷客气了。”刘义心念微微一转,只得把百合的“事”复述了一次。
  郭戌听后悠悠地问:“刘先生,你敢保证那歌妓腹中的肉是我郭家之后吗?”
  刘义一本正经地道:“郭老爷,不敢瞒你,那百合姑娘平常只卖唱,是不卖身的,那里的一个鸨母玲珑,跟我十分稔熟,她最疼惜她了,她也向我保证,除令郞之外,再无别的男子。”
  郭戌冷笑一声:“这可也不一定,我不是不相信你,而是不相信那鸨母。”
  “郭老爷,我刘义忝为半个张店人,来骗你作甚,再说我也没有这个胆量,那鸨母的为人,刘义是相信得过,而且凤仙楼内,人人均知玲珑最疼百合。”
  郭戌叹口气。“刘先生,你就是不懂,正因为鸨母疼爱她,所以她说的话更加不能轻信。”
  刘义一怔,脱口道:“为甚么?”
  “唉,年青人……鸨母疼爱她,当然希望她有一个好归宿,既然如此,自然要替她说好话!”
  刘义摇头道:“老爷你猜错了,玲珑根本就反对她嫁,还骂她傻哩。”
  这次轮到郭戌一怔。“为甚么?”
  “玲珑饱经沧桑,什么世面没见过?她说郭少爷一定不会娶她,而且连看也不会去看她,因为他爹一定不会让一个歌妓入门,所以劝她把胎中肉打掉,重操货腰生涯!”
  郭戎脸色一变,讪讪地道:“男人逢场作兴,怎当得认真?”
  刘义道:“坏就坏在郭少爷对人家山盟海誓,口口声声要娶她,而她偏又是黄花闺女,郭老爷,令郞也许真的是逢场作戏,但人家却是当真的?若弄出人命来,那可是冤孽呀!”
  郭戌道:“刘先生是来教训我的?”
  刘义心头一凛,忙道:“那里那里,郭老爷你叫我来,到底是为了甚么?”
  “你真的是同情百合姑娘,才……”
  刘义点点头:“而且也是顺路,你知道我以前也在张店住过,而且还有个磕头的大哥!”
  “洪明是不是?”郭戌又点了一根烟,“既然如此,你到沧州时,请代向鸨母再说一声,叫她把百合姑娘送来张店。”
  刘义心头狂跳,脱口问道:”郭老爷你肯让她进门?”一顿忙又改口道:“好啦好啦,百合真是守得云开见月明呀,我这就去告诉她,但听说百合还未赎身,凤仙楼怎肯让她离开?”
  郭戌捋须道:“这个刘先生倒不用担心,假如百合腹中之肉,是我郭家之后,我怎能让她在那种不三不四的地方……咳咳。”
  他双手一拍,便见一个家丁走了进来:“老爷,有什么吩咐?”
  “拿二十个大洋来!”
  郭戌语毕递了一根烟给刘义:“刘先生既然自称是半个张店人,那么……咳咳,这件事自然不会四处张扬了!”
  刘义道:“这个郭老爷你大可以放心,我连我大哥也没告诉他哩!”
  “刘先生是明理之人,老汉果然没有看错,将来咳咳,大家都是好朋友嘛!”
  刘义装出一副受宠若惊的神情来,道:“我怎敢高攀?”
  郭戌把烟蒂捺熄。“刘光生你有什么要求?嗯,这个老汉听说,你对我家的丫头玉兰,很要好,是不是?咳咳,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她迟早也得找头婆家,不知刘先生认为她如何,她人可是很乖,若不是刘先生你这种人,老汉还舍不得这般早便把她送出去!”言毕呵呵大笑。
  刘义心头怦怦乱跳,脑海内立即泛起玉兰那张娇俏的面庞来,精神登时一振,可是想到自己的营生,他心房便是一沉,苦笑一声道:“郭老爷你说笑了,一来我年纪跟她不配,二来我还没有基础,又整日闯南跑北的,多一头家,那就多一分连累……”
  “嘿,男大女十来岁有什么稀奇?”郭戌笑容实在有点暧味,“常人谓,老夫少妻这才恩爱啦。”
  说着那家丁已进来了,把二十个大洋放在几上,郭戌轻咳一声。“这件事刘先生既然还不感兴趣,便以后再谈吧!但这二十个大洋,却请你收下。”
  刘义装作不明地道:“郭老爷,你这是什么意思?”
  郭戌干笑一声:“这算是路费也好,算是咱们感谢你的盛情也好,甚至算是一种代价也好,总之你得收下!”
  “代价?什么代价?”
  郭戌脸色微微一变:“刘先生是聪明人,一定明白的!快收下快收下!”
  “郭老爷,我已对你说清楚了。”
  郭戌固执地道:“一定要收下,你是不是嫌少?”
  “郭老爷,你知道我没这个意思!”
  “这就好,快收下,不收就是不给我郭某人的面子!”
  刘义犹豫了一下,“郭老爷既然这样说,刘某只好……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
  “这才对!”郭戌高兴地道:“刘先生,你打算什么时候去沧州?”
  “本来想过两天才去……但,郭老爷既然……那就明早动身吧!”
  “拜托拜托!今晚住在什么地方?”
  “仍住在我大哥那里,”刘义那有不知道他的用意,正容地道:“郭老爷,你放十万个心,这件事,我一个字也不透出去!”
  郭戌哈哈大笑:“刘先生不愧是跑惯码头,见过世面的人,佩服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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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义离开郭家,心头才放下一块大石,假如让郭戌瞧出什么破绽来,可别再出来,不过,他走了几步,心头又再一沉。
  郭戌这一着,实在大出其意料,他真的要把百合迎入门?还是他瞧出什么玄虚来?
  还有一点,郭戌既然想把百合接来张店,那么为甚么他不把赎身费交给自己?
  莫非郭戌已派人去沧州城了?
  一想到这里,刘义后背出了一阵冷汗,假如真的如此,那么自己的一番心血便要付之流水,而且很可能会连累了洪明!
  心念转动间,他很想立即去找伍超豪,但这念头一起便自隐去,他还是大步走回洪明家,到了大门外,又顺手把外衣挂在门上。
  洪明的女人刚在厅内喂孩子。“大哥呢?”
  “他去找你!”
  “到那里去找我?”
  “许是在镇上随便找找吧?”
  刘义一顿,道:“我去找他!”返身出去,抓起外衣,却又不敢去旅馆找伍超豪,只在附近小巷溜跶,他很担心郭戌会派人监视他的行动。
  过了一阵,只见巷口人影一闪即没,刘义心头一跳,慢慢走了过去,墙后探出半个脑袋来,刘义认得是林英,忙向他打了个眼色,转身走去。
  洪明家附近有座茅厕,刘义一直走到茅厕才停了下来,掂脚向内看了一眼,里
  面没人,便示意林英跟进。
  他把今早到郭戌家的事说了一遍,叫林英立即去通知伍超豪,并问行止。
  林英听后立即走了,刘义又过了一阵才回洪明家,洪明亦恰好回来。“兄弟,你去那里?”
  “随处走走!”刘义向他打了个手势,洪明看了妻子一眼,跟他出去。
  “大哥,你决定要做鸡鸭的生意了?”刘义把郭戌给他的那二十个大洋掏了出一来,道:“拿去吧!”
  ‘那用得着这许多?”洪明手忙脚乱一地道:“这,这共有多少个?”
  “做生意有时候很难理想,都拿去吧!你不吃,家里的大小可也要吃!”
  洪明激动地握住他的手。“兄弟,俺真不知要怎样说才好。”
  “承你叫我一句兄弟,那就不用计较这许多!进去进去,我明早便要离开这里了。”
  洪明大声叫道:“家内的,兄弟明日要去了,快去买些好东西来,今日好好要跟兄弟大醉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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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洪明果然喝得酩酊大醉,刘义身上有事,怎能喝醉?浅尝即止,斜倚在椅上,一对眼睛一直不曾离开过对面那窗子。
  一直至黄昏时份,才见林英的脑袋瓜子在窗外探出探入的,他悄悄走了出去,带点埋怨地道:“你奶奶的,怎地到现在才来?”
  “三哥,巷外有郭家的人!”
  刘义吃惊地向四处瞄了几眼。“你来时,可有人注视?”
  林英说道:“我是绕道过来的,喂,二哥说叫你明早去沧州城,其他的事,以后再通知你!还有,他叫你小心应变,我曾悄悄跟在你后面,不过二哥说不要跟我相认……”
  刘义怕会连累了洪明一家大小,是以见他啰里啰嗦的,便截口道:“你有了没了的?挑重要的说!”
  林英尴尬地道:“没啦……”
  “那就快走吧!我明早七点出城!你仍驾你那辆车吧,我另僱一辆,不过你得在我后面!”
  林英应了声,便循原路走了,刘义素来很佩服他二哥伍超豪机智百出,听了林英的话之后,心头才放下一块大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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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夜,洪明又猛喝酒,刘义也陪他喝了不少,却不让他醉。“大哥,陪我说说话,我这趟生意要去广东,下一趟又要去贵州,以后也不知那时候才能再来!”
  洪明精神一振,忙道:“兄弟,不如你别再跑单帮啦,索性住下来,咱们合力赁个店子来经营吧!何况你年纪也不小,该成家立室啦!”
  “拿了人家的订金,怎能说不干便不干的?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兄弟!我与你一起干吧!”
  “不行!”刘义太叫一声:“你是有家室的人,怎能像我那样,四处野的!”
  “那便只好求菩萨保佑你时时平安,多多发财!”洪明执起酒瓶,把酒倒进嘴里:“喝吧!喝吧!”
  那瓶酒被他喝个清光,他身子一歪,便醉倒在刘义身上。“兄弟兄弟,我舍不得你离开……”
  刘义双眼模糊,倏地涌出两行泪来。

  第八章 第四个方案
  刘义在七点左右便出门了,洪明跟在他背后,昨夜酒喝得太多,今早头还有点昏,而且舌头发麻,说话也有点含糊不清。“兄弟,你有空可得再来!假如有了家,梢个信来,也许那时候俺已有能力去探你了!”
  刘义双手按在他肩上,激动地道:“我若成亲,一定请大哥及大嫂来暂作我主婚人……嗯,回去吧!又不是什么生离死别,别叫人看了笑话!”
  洪明被他连推带赶地撵走,刘义走去找马车。“去不去沧州城的?”
  那些马车夫都摇摇手,刘义早已知道他们不肯去,当下便改口问道:“那么田镇去不去?”
  张店到田镇有三百里路,那些车夫还是不大肯,刘义道:‘那桓台城吧!”
  路程又短了一半,今次有两个车夫表示有兴趣,刘义挑了一辆干净的,议了车钱,便跳了上去。
  车子驶了十多里路,都不见林英的那辆车子,刘义索性闭上眼休息。
  到了桓台城,天已快黑了,刘义便去旅馆租房子,他在账簿上仍填上刘义的名,匆匆吃了晩饭,便天城内溜跶。
  走了几圈,才远远见到林英的车子驶来,刘义向他打了个眼色,转身向旅馆走去。
  次日,他们便在旅馆楼下搭讪上了。“原来你的车子要去沧州,那真巧,我也是要去沧州哩!不如就搭你的车子吧!什么价钱?”
  “嘿,反正顺路,你就随便给一点吧,就算给畜生上上料。”
  于是刘义便乘林英的马车取道沧州。“二哥那边安排得如何?”
  “我也不知道!”林英耸耸肩。“老三,早知如此你那天便不要放弃赵家大少爷,而改钓这姓郭的!”
  刘义点了烟,叹了一口气。“这姓郭的老家伙,的确不简单!他奶奶的,就不知他葫芦卖什么药!”
  两人兼程赶路,不一日才到这沧州城,刘义与林英分了手,便自己奔上凤仙楼,才交申牌时分,凤仙楼内寂静如死!
  看门的龟奴跟刘义相熟。“刘爷,这般早便来了,有那个旧相好的?”
  “李妈妈可在?我找她!”
  龟奴回答道:“这时候怕才刚下床不久……”
  刘义忙道:“我自己去找她!”他老马识途地走到楼上,在玲珑的房门外,伸手敲起门来。
  “那个天杀的?”房内藏出一个懒懒的声音。
  “玲珑,是我!”
  “嗤!我又不是千里眼,怎知道你是谁!”
  “刘义!”
  房门哦了一声,接着门便开了,玲珑身子缩去门后。“快过来吧!”
  刘义闪了进去,把门关上便见到玲珑身着一件白纱的袍子,曲线隐约可见,他双臂一张,便去抱她。
  玲珑伸手一拍。“冤鬼!啥时候回来的!”
  “刚到!”
  玲珑在床沿坐下。“你回来作甚?”
  刘义“哈”了一声。“不负所托,到郭家做说客,说服了郭老爷,让他们把百合赎出去!”
  “前天人家早来赎了!我还以为郭少爷大发慈悲哩,原来这里面还有你的一份功劳!”
  刘义大吃一惊。“我一跟郭老爷谈妥,便乘马车来了,他们前天便到?”
  “前天晩上把百合赎出去了,暂时寄居在廖婆子那里!”
  “卖红头绳,红线的那个老婆子?”
  玲珑点点头。“你紧张什么?”她忽然叹了一叹,仰身倒下,“其实这样也未必好!”
  刘义一怔。“嫁进豪门还说不好?”
  “是豪门么?奇怪!切莫让我猜着,郭家是要儿子,不要娘。儿子生了之后,要儿子便不要她了!”
  “花轿啥时候来迎娶?”
  “花轿?”玲珑“嗤”地一声笑了出来““马车就有得她坐!”
  “他们坐马车走了?”
  “瞧你?你跟他们郭家是啥关系?还未走,因为百合这两天胎气有点不稳,大夫说得服他几帖药才好乘马搭船的!”
  刘义暗中嘘了一口气,目光一及,瞥见玲珑那对丰腴白净如玉之大腿,脑海“嗡”的一响,也扑上了床。“我来拿酬劳了!”
  玲珑呻吟了一声。“我早就等着你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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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义拖着疲乏地脚步找到林英,很意外伍超豪也到了。刘义强作精神把得悉的消息说了一遍。
  房内除了林英之外,尚有好几个汉子,人人均抬头望着伍超豪。伍超豪在房内走了两圈,道:“先去一个人通知大哥,再派人到廖婆子那里监视百合的行动!”
  刘义道:“二哥,我去找百合,顺便探探口风,你看怎样?”
  伍超豪默然同意,刘义到街上买了一枝金簪,然后去找百合。
  那廖婆子的房子在前头,后头便是住家,她丈夫及儿子溺死在黄河里,一个人孀居了二十多年,地方反正空着,便借与百合住。
  刘义到了那里,见店子坐着几个彪形大汉,其中一个赫然是尹标,他忙堆下一脸的笑容。“诸位大哥来得好快呀!”
  尹标笑口吟吟地问道:“你还来做甚么?”
  刘义一怔,道:“啥事来不得?我来找百合的!”
  “百合现在已不在凤仙楼,岂是胡乱见得的?”
  刘义道:“尹兄错了!刘某人一向很敬重百台姑娘,这次来贵府见你们老爷,可是她托我的,如今我来了,那有不向她交代一声的道理?”
  尹标没办法,只得道:“进来吧!”让开给刘义走进去,他却暗中跟了过来。百合听见声音,早出来了,盈盈地向刘义拜倒,刘义连忙把她拦住。“姑娘,你现在可不比平日,快站好了好说话!”
  “多谢你刘大哥,我也不知该如何感激你!”
  刘义哈哈笑道:“小事情小事情,你千万莫放在心上,其实我只是顺路走走而已,何况郭老爷还送了我二十个大洋哩,论起来我还想多谢你!”
  百合幽幽地道:“刘大哥,你的恩情又怎是二十个大洋报答得了的!”
  “嗯,你啥时候起程去张店?”
  百合看了尹标一眼,道:“这位尹大哥说明早就去!本来要坐马车的,因为我不方便,便改乘轿子!”
  “你放心,尹大哥是郭老爷的心腹,他一定会好好照料你!”刘义掏出一只绒盒子来,道:“百合姑娘,你大喜之日我没空去祝贺你啦,这件礼物送给你!”他恐尹标生疑,便把盒子打开,露出那根金簪来。
  百合本来不收,奈何刘义执意要送,她只得收下。
  刘义告辞了他们,走出房子,穿过两条小巷,便发觉有人跟着自己,估计是尹标,心头一震,眼看天色已黑,便走向凤仙楼。
  他走得急,冷不防被一个汉子碰了个满怀,两人同时说声对不起,便匆匆分开了。刘义走去凤仙楼外,见伍超豪正在附近,心头大喜,暗中向他打了个手势,便直入凤仙楼去了。
  他走到楼上,向伍超豪打招呼,伍超豪笑了一笑。“原来刘兄也是同道中人啊!”说着走了上去。
  刘义轻声在他耳边把百合明早起程的事说了一遍,眼角瞥及尹标也走了进来,便向伍超豪打了个眼色。伍超豪会意,叫道:“妈妈,快介绍个姑娘来,可要会唱的!”
  刘义去敲玲珑的门,玲珑开了门,正在桥妆。“冤魂不散的,又来作甚,老娘现在没空陪你疯!”
  “你吃了没有?”
  “老娘要吃也不会吃你的,没的让你花钱!你忙你的去吧!”
  刘义自后伸手到她前面去。“老相好的,那天我的话你到底有没有考虑过?”
  “你真的要娶我?”玲珑娇躯一震,摘下金钗,用尖端轻轻刺了刘义的手背一下,刘义一吃痛把手缩了回去。“要考虑的是你,不是我!”
  “我是真的!”
  “假的就可以考虑,要是真的就不考虑了!”
  “这话是……”
  “做一对相好,可以考虑,真要做夫妻,老娘不愿考虑,也不敢考虑!”
  刘义沉吟了一下。“那就先做相好的吧!”
  “你人还不错,不过老娘看你不像是做生意的!”
  刘义眉头一轩。“为什么不像?做生意的人,额头上写了个字?”
  “额头上虽然没有字,但身上有铜臭味!你倒像是个江湖儿女!老娘有没有看错?”
  刘义耸耸肩。“以前是跑过江湖,现在已改了,做生意!”
  “江湖的生涯那能长久?又怎能轻易退得出去?”玲珑放下梳子,站了起来。“希望你说的是真的!出去吃饭吧,新来的一个小妞莲花,歌喉很好,老娘叫她来陪你!”
  刘义望着她的背影,咬牙道:“这老鸨好利的眼,他奶奶的!”
  莲花新来不久,一切显得甚是生疏,但歌喉的确不错,似出谷黄莺一般,刘义大乐,抚掌道:“大爷赏你一个大洋!”伸手入怀,再也掏不出来。
  原来钱包不见了,他脑海内灵光一闪,叫道:“他奶奶的,一定是他!”他指的是刚才在凤仙楼外跟他碰了个满怀的那个汉子。
  玲珑瞥了他一眼。“钱丢了?不要紧,先算在我帐上!”
  “明天给你!”刘义向她投过感激的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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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沧州城的一家贷栈里,仍是那些人。桌上的油灯,昏昏黄黄,一张张的脸庞也都是没精打采的。
  伍超豪道:“明日便分批钉梢尹标他们……但老三你且再在这里混两天,免得对方还有耳目!”
  “是!但你们准备在那里下手?怎样下手?”
  “这一个方案可不行,第二个方案也不行,第三个方案有尹标他们在也不容易实行!”
  林英道:“怎么不成,他们才六个人,咱们还不能顺利解决?”
  “杀死了他们,拿着百合再去向郭戌勒索?”伍超豪说道:“他会念在郭家的骨肉,花上几百块大洋,但是,假如要他多的话,到那时候,他极可能连孙儿也不要了!”
  刘义问道:“那……你说说看,咱们怎办?”
  “一定要利用百合引出郭家父子,只要能随便抓住一个,那时候任咱们加何漫天开价,也不怕他们不乖乖把钱交出来!所以便要采取第四个方案!”

  第九章 金蝉脱壳
  刘义缓缓睁开双眼,望向窗子天色已大亮,他伸了一个懒腰,跳下床去。
  他匆匆穿上衣服,推开一扇窗子望外,原来已在正午!
  他打开房门,向外叫道:“快送一盆水来!”
  不久,一个丫头便把热水及清水一齐送了进来,刘义盥洗完毕,恰好床上的玲珑也醒来了,迷迷糊糊地问道:“什么时候了?”
  “刚过午,你吃不吃东西?”
  玲珑打了一个呵欠,道:“老娘没这般早吃!叫丫头再替我送一盆水进来!”
  刘义道:“我出去走走,你再歇一会儿吧!”他轻松地走下楼天,出了街向四处张望了一下,走去廖婆子的店铺。
  那老婆子道:“今早已经走了,别找啦!”
  “哦?走啦?我还想送她一程哩!谢啦!”刘义转身走开,他怕引起别人的注视,便在附近散步,经过一个面店,便走了进去,叫了一碗卤面吃将起来。
  他昨日体力透支甚多,那碗面下肚后,仍不觉饱,结果再叫了两个馒头,这才满足。当他嘴巴刁着牙签,慢慢走回凤仙楼时,突然发现一个熟悉的背影,这背影似极是昨日与自己相撞的那汉子!
  刘义吸了一白气,快步奔前。没想到那人十分乖巧,几乎在同一时间,也奔跑起来,迅速闪进一条小巷。
  刘义奔至小巷口,已不见了那人的影子。他仗着有一副好身手,深深吸了一口气,便走了进去。小巷只有十多丈长,很快便穿过了,出了小巷,是另一条横巷,又短又窄,更没那汉子的影子!
  刘义恨恨地道:“算你跑得快!”他找不到人,只好折回凤仙楼。
  他在凤仙楼呆了一天,次日中午吃过午饭才与玲珑作别。玲珑在他大腿内侧抓了一把,“记住了我的话没有?”
  “做个老相好?”
  玲珑白了他一眼,耸肩一笑,半晌又叹息道:“人生聚散无常,不知咱们还有没有见面的机会?”
  刘义心头一沉,假装生气地道:“你说什么?只要你不从良,自有见面的机会!”
  “说不定明天还是后天,便有人要我了!”
  刘义回身抓住了她的手。“我现在便要你,你为什么不答应我?”
  玲珑一对眼睛一直瞪着他,刘义目光不作回避。玲珑幽幽地道:“如果你肯留下来,我会重新考虑!”
  刘义心头一虚,目光落在窗棂上,缓缓地道:“等我做了这单生意,咱们再从长计议!”
  玲珑挣开了他的手,坐在桌前,慢慢梳着头发,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般。“时候不早了,你该起程了,祝你一路平安!”
  她的头再没转过来,刘义心头慌乱,忽然觉得自己像个小孩,而玲珑却是个聪明的母亲,什么事也瞒不了她。“下次我来,你还会这般待我么?”
  “你是咱们的老主顾,又是老娘的相好,哈哈,当真好笑,谁不当你是宝贝?”玲珑声音颇平静,但刘义却听出话中悲怆的味道,心头更是难过。
  良久,刘义才轻声道:“相好的,我对你是真的!我很想与你长相厮守,有你在身边,我便觉得很安稳,连觉也睡得沉一点……我,我也祝你平安……一生快乐!再见!”说罢,他不敢稍作逗留,头也不回地走了!
  出了凤仙楼,他略一犹疑,便向南走去,却不知道楼上窗口处有一对眼睛在注视着他,那眼光充满了怜爱、感激、关怀和几许苍凉!
  当刘义的背影在巷口消失之后,不知怎样,玲珑忽然流下两行热泪,泪越流越多,也越流越急,她就好像没一丝感觉。
  良久,一阵风吹来,她感到凉意,这才发觉自己还披着那件薄如蝉翼的纱袍!她连忙自栏干处退后。
  XXX
  刘义出了南城门,走了几步,便折向东行。再走了几里,走至一座小村前,那里有摆卖茶子的档子,他走了过去买了一杯,一个顾客忽然挤来他的身边,说道:“他们走得慢,二哥要你到清河镇和他会合!”
  “黄河边沿那座清河镇?”
  那人道:“不错,你最好换件衣服,别一眼便被人认出来!”
  刘义喝了茶走了,后来他果然又穿起那套灰色的中山装,还戴了一顶鸭舌帽,
  乘马车慢慢南下。
  想不到还未到清河镇,刘义便发觉后面有人跟踪!
  这件事可大可小,刘义立即换了一辆有车厢的马车,趁马车经过树林密布的道路时,倏地跳了出去,匿在灌木丛中。
  那马车夫得到他的指示,策马继续前进,车后的黄尘在风中飞卷。
  过了一阵,又有一辆竹篷马车经过,只见里面斜倚着一个瘦削的汉子,依稀正是那天在凤仙楼外与自己撞了一下,自己的钱包便不见了的那个陌生汉子!
  那汉子戴着一顶毯帽,帽沿遮住了大半张脸,那下半张脸甚是青白。他抬一抬头,推高毡帽,露出一对明亮的眼睛。“快一点,你不见前头那辆跑快了?”
  那车夫呀地叫了一声,挥鞭一抽,马车去势加快。但刘义的心跳也快了起来。“你奶奶的,你不开腔,俺还有所顾忌,怕自己冒犯了好人!”
  他心念一落,便弓着腰追前。小路崎岖,马车颠簸不已,速度也慢了,刘义几个箭步追了上去,双脚一顿,跳上了竹篷内!
  可是他双脚尚未立定,那汉子双眼倏地睁开,屁股不离车板,但却转了一个方向,双脚一齐蹬出!
  刘义轻轻一闪,左手探去,五只指头如铁钳一般,向其足踝抓去!
  不料那人武功甚是了得,双脚一沉,如绞剪一般,望刘义双脚绞去!
  刘义抓了个空,见状吃了一惊,双脚跳起,曲腰踩向对方胸膛!那人和身一滚
  ,双手撑在车板上。右脚使了一记“虎尾扫”,刘义及时一闪,那人便直起身来,笑嘻嘻地道:“兄弟,你真是瞎了眼呀,要收买路钱,也该找个有钱的,看上我这穷光蛋,算是你倒霉!”
  刘义冷笑一声:“光棍眼中不揉沙子,老兄你‘剪绺’剪到我身上来,可也是倒霉!”
  那汉子哈哈笑道:“什么‘剪绺’翦衣剪线的,我根本不知道你说什么!”
  刘义把手一伸,说道:“我的钱包呢?快拿出来,若是原物不失,便不与你计较!”
  那汉子哈哈地笑了起来,笑得弯腰打跌,看得刘义七窍生烟,喝道:“你真要讨打?”
  那汉子道:“我到现在才知道俺的钱袋原来是被你偷去的!你贼喊捉贼,岂不好笑!”他脸上的笑意倏地消失。“喂,俺那个钱包钱虽不多,但却有一件纪念品,你若肯把那纪念品交给我,俺不但不与你计较,而且还要谢你!”
  刘义一怔,脱口问道:“你也不见了钱包?”
  “什么你也不见了?难道你真的不见了钱包?”
  “当然!里面还有好几个大洋,还有,还有一件纪念品!”
  “哦?”那汉子双眼一睁,问道:“你那是什么纪念品呢?”
  “你呢?”刘义反问一句。
  那汉子道:“是一件汉玉戒指,是一个女人给我的!你那纪念品又是什么值钱
  的东西?莫非也是女人送的?”
  刘义期期艾艾地道:“是……是一条链子!”
  那汉子双眼一翻,冷然问道:“你不见了钱包为什么会找上俺?俺都不去找你哩!”
  刘义瞪着他,沉吟了一阵,“阁下所说的话,我不会全信,今日我不与你计较,但你莫让我找到证据,否则,哼!”
  那汉子坦然地道:“所谓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敲门也不惊!嗯,老哥哥,你要去那里?”他年纪看来比刘义略小,但却老气横秋。
  “你管得着么?”刘义话说出了口,忽然一动,问道:“所谓不打不相识,不知老哥贵姓大名?”
  “俺出身寒伧,可没有什么大名,你老哥必有贵姓大名了!”那汉子十分狡猾,反摸刘义的底。
  刘义想了一下,道:“我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姓刘名义!”
  “原来是刘大哥,我叫李相。”
  “李相?”刘义觉得这名字很陌生,难分真假,便淡淡地道:“幸会!嗯,李兄要去那里?”
  “我?嘿嘿,我是二十里铺人氏,现在回家瞧老娘去,刘兄你呢?”
  刘义见对方说了,自己不说不好意思,便道:“我要去清河镇看一批货!”
  “原来如此!”李相道:“刘兄你那辆马车已经去远了……”
  刘义干笑一声,抱一抱拳:“打扰了,后会有期!”跳下车去。
  李相笑道:“我叫车夫赶上去,叫你的车子停下来等你!”说罢哈哈大笑。
  刘义颇有灰溜溜之感,不久,自己的那辆马车果然停了下来,那李相的声音隔远传过来:“刘兄再会,希望以后小心一点!”
  “这是什么意思?”刘义脑海内立即翻上这个问题。“一定是他偷的!”他心头如遭火烧,又怒又愧,跺足不已,却不知刚才那个汉子是山东道上出了名的“八臂哪咤”李信!
  刘义跳上了自己僱的马车,吩咐车夫尽速赶去清河镇。一路上再也不见李信,刘义仍然耿耿于怀。
  他赶到清河镇,却找不到伍超豪他们,刘义暗吃一惊,不知他们是否已经过河,正在焦急间,幸而林英出现了。“老林,二哥他们呢?”
  “还未到!他叫我先来!”
  “现在那里?”
  “在石庙附近!”
  “离这里还有百里路!”
  “他们乘轿自然慢,看情况他们好像会去王刺镇!”
  刘义心头一跳,问道:“二哥有什么安排?”
  “他已派了‘青草鱼’去王刺镇准备了!”
  “青草鱼”是一个人的外号,他自然也是刘义的兄弟。刘义喃喃地道:“百合姑娘身子很弱么?怎么要乘轿子?”
  “谁知道?尹标他们看得很紧,咱们根本没法接近!”
  “别说这个,二哥决定如何?”
  “过河之前动手!得手之后,再用百合引郭家父子上钓!”林英忽然递了一柄短枪给他。“老二说,他们可能有枪,这个给你,到时可能用得上!”
  XXX
  第二天工午,周老七跑来通风报讯。“尹标他们来了,老二决定在镇外小土包处下手,叫咱们三个先去埋伏!”
  刘义与林英精神一振,连忙披衣携利器出镇,到了城外,果然大路之旁有一座小土包,刘义道:“老林,你跟周老七到那边去,我在这边!”
  林英周老七走了过去,刘义也匿在右方那座土包后面。过了两顿饭功夫,果然远处来了一队人,还有一顶轿子。刘义连忙取出一块手巾,把面蒙着。
  那队人正是郭家的打手,连轿伕共是十个人。六个打手,左右各一,前后各二,来到土包附近,忽闻尹标叫道:“且慢!老田老黄,你俩先到土包后面看看!”
  刘义、林英与周老七都是心头大急,又不知伍超豪等人赶不赶得上!林英自土包后头望向刘义,等他作出决定。刘义略一沉吟,打了一个手势,示意他俩暂时退后。
  土包后面便是小树林,要藏人可不困难,那两个郭家打手在土包后面走了一圈。大声叫道:“老大,没事!”
  “起轿!”尹标的话音刚落,忽然“砰”地响了一声枪声。子弹贴着尹标的脸颊飞过,他大吃一惊,叫道:“快跑!”
  刘义发现开枪的是自己的兄弟,心头大喜,举起枪来,食指一扣,撂倒一个打手!
  那四个轿夫听见枪声,喊爹叫娘地撒腿跑了,连轿子也不要了!
  郭家的打手果然也有火枪,纷纷拔枪望这边发射!
  伍超豪大叫道:“一个也不能放过!”他手下步步进迫,尹标等人寡不敌众,那里有心恋战,胡乱开了几枪,便撒腿跑了!
  可是他万万料不到伍超豪的人不但比他们多得多,而且人人枪法均不弱!再一阵枪声过去!六个人只剩了两个!
  尹标与另一个姓田的,亡命而逃,不料前头也有敌人。“抛下枪,咱们便不杀你!”
  尹标忙道:“好汉饶命,咱们投降!”把枪抛在地上。
  周老七带着人举枪走了过去,一枝长枪,一柄短枪,各对着一个。
  尹标手臂一抬,手掌在裤带上抽出另一柄枪,“砰!”的一声,先干倒了周老七!另一个手持长枪的汉子,把枪转了过来,尹标的第二枪已叫响,那汉子抛枪踣倒!
  这变化来得突然,群贼都冷不及防,尹标立即向前窜去。却料不到远处传来一阵枪声,尹标身上中了两枪,大叫一声倒地,那柄手枪也抛到老远!
  接着只见伍超豪提着一枝冒烟的枪走了过来。他冷冷地道:“林英!带人去把那四个轿夫捉回来!”
  林英带人去了,伍超豪与刘义向那顶小轿走去。伍超豪道:“老三,为防万一,你还是先躲一躲吧!”
  刘义立即匿在一棵树后,但伍超豪提枪走前,倏地把帘子掀起,随即发出一声大叫!
  刘义忍不住问道:“啥事?”
  但伍超豪用力放下帘子,恨恨地叫道:“他奶奶的,里面没人,只有一块大石头!”
  “啊?金蝉脱壳!”刘义飞快地跑到树林内,用脚踢一踢尹标,尹标早已断气,刘义转身奔至唯一的生还者老田身前。他手下把枪拿开一点。刘义问道:“快说!你们把百合送去那里?”
  老田惊吓地道:“咱们一早便把她送去张店了!”
  这时候伍超豪已走到,问道:“是在什么时候?”
  “两日前在渔家店掉的包!”
  “由谁护送?”
  “咱们早有准备……郭老爷派人去那里安排了一辆马车,咱们趁你们不觉时,把百合赶下车,然后便有人带她上马车去了!”
  “岂有此理!”刘义伸手掴了他一巴掌!
  伍超豪忙斥道:“别乱来!”
  “老二,现在怎办?”
  伍超豪走到老田身前,冷冷地道:“你知道咱们是什么人么?”
  老田的脑袋瓜子像货郞的小鼓般摇个不停。伍超豪把枪管抵在他太阳穴上。“咱们老大叫许双枪!你听见没有。”
  老田双脚一软,“噗”的一声跪倒在地上。“请老大饶命!”
  伍超豪冷冷地道:“要得活命也不难,而且说不定还有你的好处!”
  老田大喜,叩起头来。“小的愿意效劳!”
  伍超豪问看押老田的那个手下,“还有没有未死的?”
  “有一个重伤!”
  “姓田的,你起来!”
  老田惘然地站了起来。伍超豪指一指远处道:“你那个同伴还未断气,为了你自己的前途,你该懂得怎办!”
  老田一声不吭地来至同伴身前才道:“老黄,你莫怪我!”举起一脚踩下,那老黄身子一缩,自嘴角又涌出一股鲜血来,那里还有命?
  老田来至伍超豪身前跪下。“老大还有什么吩咐?”
  “护送百合的共有多少人?他们走那一条路?”
  老田脸色一变,道:“这个小的可不知道!”
  伍超豪把枪抬起。“既然什么也不知道,留下来也只是一个废物!”
  老田叩头如同捣蒜,口中叫道:“老大,小的真的不知道,你就算打死我,我也不知道!”
  伍超豪冷冷地道:“我就试试看!”
  “真的真的!饶命饶命呀!”老田连眼泪也淌了下来,伍超豪看了刘义一眼,把枪收了。
  刘义不耐烦地道:“起来起来!你估计他们会由那一条路去?”
  “小的估计会由济阳过河走南线,这样才可以避免与咱们这一队的太接近!”“有理!”刘义向伍超豪点点头。“立即找马,准备再追!”
  伍超豪道:“姓田的,你可认得载百合的那辆马车的车夫?”
  “认得认得!”老田忙不迭地应着。说着林英已把那四个轿夫捉回来。伍超豪问明了他们不知内情,便派人把他们用绳子缚了起来,又派人入镇买马。
  临晚,他们才搜到七匹马。伍超豪说道:“老三,我带人先赶下去,你们找到马再走!若在济阳见不着,便到邹平集合吧!”
  刘义连声答应,伍超豪便带了老田和五个精壮的手下,拍马南下。

  第十章 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伍超豪沿路催促手下赶路,三百里路在一日一夜间赶到,天刚黑,已进入济阳镇。济阳镇不大,幸而还有两家小旅馆,伍超豪拿了一套中山装给老田换上,再给他一顶毡帽,帽沿遮住了大半张脸孔。
  “跟我到旅馆内认人!”伍超豪吩咐其他手下守在旅馆外面,随时准备应变。
  他们进入另一家旅馆,自帐簿上查不出来,又在走廊上等了很久,可是大多数房门都关着,也许都在吃饭了,伍超豪只得率人到另一家旅馆,但依然未果。
  “二哥怎办?”林英问:“咱们累了一整天,水都没能喝上一口,不如先去祭
  祭五脏庙吧!”
  伍超豪一想也对,便点头称善。众人到了一家像样一点的饭馆,到了门外,里面正好走出两个精壮的汉子,手上还提着一个食盒。
  老田缩在伍超豪身后,悄声道:“二哥,他是……”
  伍超豪向林英打了个眼色,低声道:“悄悄跟在他俩后面,不要打草惊蛇,看看他们在那里落脚,咱们在里面等你!”
  林英转身而去,众人入内找了一张桌子坐下,伍超豪恐事情有变,忙招跑堂的过来。“有什么现成的菜没有?要快!”
  “现成的就没有,大爷们想吃些什么呢?”
  “总之能快的,你便替咱们送几盘来吧!”
  那跑堂的连连点头,伍超豪又道:“有什么能喝的,先送上来!”
  酒菜送上来时,林英也回来了,道:“他们住在大荣旅馆楼上的五号房及七号房!却把食盒拿进六号房。”
  伍超豪道:“六号房住的一定是百合!快吃快吃,提防他们临时变卦,连夜跑了!”
  众入饱餐一番,都到大荣旅馆去,伍超豪叫林英与老田先躲了起来,他们在楼下开了三间房,过了半晌都没有什么动静,才叫林英及老田进房。
  伍超豪道:“下半夜动手,你们都先歇一下吧!”
  那些汉子赶了一日一夜的路都累了,倒在床上不久便打起呼噜。
  伍超豪林英和老田睡一间房,伍超豪生怕老田靠不住,坐在椅上守着,那姓田的倒没异常,倒头便睡。
  外面完全归于寂静,连咳嗽声也没一个,伍超豪半睡半醒地瞌了一阵,到了一点多钟才把林英叫醒,再叫他去通知其他人过来。
  走廊上不见一人,连旅馆的大门也关上,他们神不知鬼不觉地便走上了楼上。
  走廊上有张柜子,一个伙计伏在桌上睡觉,林英抽出一柄匕首,走到那伙计身前,左臂伸手,手掌掩住他的嘴巴,右手匕首架在他颈子上,轻声道:“识相的不要作声!咱们可不是吃素的和尚!快把五号、六号和七号房的钥匙拿出来,要不然便给你一个痛快!”
  那伙计身子扑簌簌乱抖,伸出发颤的手,拉开抽屉,取出三枝钥匙来。
  伍超豪一把把钥匙拿了过来,把人手分配了一下,他率先打开五号房的房门,目光自后窗处望了进来,房内视线很是清晰,只见床上倒着一个汉子,认得正是刚才在饭馆外面遇到的!
  伍超豪吸了一口气,挥手指挥手下上前,把那汉子制服!那汉子略醒来,左右太阳穴上都已抵上枪管!
  另一边的情况也同样顺利,伍超豪再打开六号房,只见床上睡着一个女人,便料是百合,他悄悄退了出去。
  那两个郭家的打手被捆绑得如粽子般,嘴里又被臭袜塞住。看看已四点钟,伍超豪吩咐下面的人把那两个打手架走,弄好了马车,才再到百合的房间。
  百合倒容易解决,林英把刀子在她面前晃了几下,她便昏死过去了。
  一行人悄悄出了城,把三只大粽子放在马车车厢内,来了渡河处,等候天亮搭渡。
  这一切总算顺利,到了邹平镇,便停了下来,伍超豪这才开始动刑迫问那两个打手。
  “老狐狸对你们有甚么指示?”
  “他要咱们把百合送到张店镇外的一家农舍去!”
  “那农舍是谁的?在甚么地方?”
  “在镇外四里左右的张家村,那农舍是个农夫的,因欠了几年田租,所以拿那栋屋子抵押,郭老爷派人打扫,准备安顿百合!”
  “他不让百合入郭家之门?”
  “这个俺便不知道了!”
  伍超豪再问:“那么你们今后也住在张家村?”
  “是的,老爷叫咱们两个在暗中保护她!”
  “除你俩之外,还有甚么人?”
  “大概会有一两个女仆!听说那农舍还不小哩!”
  伍超蒙脑袋一转,问道:“可曾听人提过你们老爷的女人么?”
  “老爷不喜女色……”
  伍超豪道:“他老婆对儿子跟歌妓来往的事,怎样看法?”
  “奶奶一向很疼少爷!”
  “尹标呢,他跟你们之间有些甚么联系?”
  那汉子听得一怔,道:“甚么事也没有!”
  伍超豪道:“你们莫骗我!要不然毙了你们!”
  次日,刘义等人便到了,伍超豪把情况告诉刘义,刘义反问:“现在事情已至这个地步,老二你有甚么妙计?”
  伍超豪道:“我已派人去通知老大了!但这件事又不能拖太久,免得引人思疑,愚兄决定后日便开始去张家村,希望能把郭小清引出来,那就好办了!”
  “他出不出来,很可能视乎咱们的手段够不够!”
  XXX
  一行人依计划起程,到了张家村,叫林英带一个郭家打手去探路,另派两人随后接应。
  过了一阵,林英与那打手来报,屋里面只有两个年老的女仆,再无其他人在。伍超豪大喜,吩咐手下们前进。入了屋,那两个女仆吓得缩在一旁发抖,伍超豪警告她俩一番,然后把百合交给她俩。
  刘义则忙着布置人手在屋外布防,避免留下那几个郭家打手逃跑。伍超豪本来想一枪结果他们,只怕留下命来,可能还有用处,是故作罢。
  屋内已有粮草以及一些杂货,刘义派人去买些酒肉,自己则与伍超豪在房内商量。
  “二哥,不如叫那几个天杀的写一封信去找郭小清……”
  伍超豪冷笑一声:“叫他们写不如叫百合写!”
  刘义大喜,道:“不错!不过,派谁去送信?又怎样对郭小清说话,才不会引起他思疑?”
  伍超豪抓抓头皮。“我就是这一点还想不透!”他急得直搓手,“他奶奶的,又不能再拖下去!”
  刘义忽然一拍大腿,道:“有啦!”
  伍超豪喜道:“快说出来听听,有甚么妙计!”
  “那两个女仆是来服侍百合的,她俩必然是郭家信任的人,假如咱们逮了她们的亲人,再派她们悄悄去找郭小清,就说百合要见他,那小子还能不来吗?”
  伍超豪大喜道:“老三,你最聪明便是这次了!”
  当下两人分头去办,其中一个打手认识那个年纪较大的女仆的儿子。“她是寡妇,二十岁便守寡了,幸好有一个儿子,在镇上做木匠的,生活还过得去!那老虔婆则曾经替郭戌的小女儿接过生!那时俺在郭家混了!”
  “她儿子叫啥名字?”刘义赶紧又问了一句:“你跟他熟不熟?”
  “她儿子叫苏胖子,俺跟他喝过几趟酒,说熟不熟,说不熟又颇为稔熟,总之认得他就是,嗯,就算他家俺也去过!”
  刘义更是大喜。“他家里有老婆儿子没有?”
  “有呀!两个孩子了!”
  刘义于是去向伍超豪报告,伍超豪道:“俺也问过,那婆子的确是个寡妇,她所供的跟你说的差不多!”
  刘义道:“那么咱们把他儿子孙子掳来吧!”
  伍超豪点点头,又再套出了那老婆子家的方向位置,最后还是带了那个打手上道。
  他们在黄昏时悄悄入镇,先匿在一爿废屋处,天色全黑之后,才去找那个苏胖子。结果在枪口下,苏胖子和他的老婆儿子,全部乖乖地被“请”了出镇,到达张家村。
  那老婆子姓张,外家就在张家村,只是娘家早没了人,在张家村也没甚么房舍产业的,镇上的人都叫他张寡妇儿,年轻时,做些媒人中人的勾当,扯大了儿子,如今年纪大了,又改叫她为张婆子!
  当下张婆子乍见到儿子媳妇的,大吃一惊,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他儿子垂头道:“你问他们去吧!”
  伍超豪把张婆子叫进了房,先细心安慰她,叫她“宽心”,再叫她去把郭小清骗来。
  张婆子吃了一惊:“老大,你这样做可真会坑人哪!以后俺老婆子还能活命吗?郭戌可也是个阎罗王哪!”
  伍超豪道:“放心,你只告诉那小畜生,说百合姑娘到了,她有话儿要跟他说!不过你进去时,可得瞒了别人的耳目,莫让别人知道百合已来了……”
  张婆子道:“那小畜生也不笨,难道他不会思疑?”
  “嘿!你要骗他还不容易?就说姑娘有心内话要先跟他说,才准尹标他们回来通报,那小畜生若再问长问短,你便含糊地对他说,大概姑娘要先知道如何安置她,又说她一到张家村便大吵大闹,尹标他们都不得不将就她!所以一早便派你入镇找他!”
  张婆子唯唯喏喏,伍超豪又道:“所以你进郭家时,若有人问你,你得说百合还未到,你入镇看了孙子,顺道买些东西回去!你把那小子骗出镇,咱们立即把你一家放了,而且,咱们还有赏赐。你们可以搬到别处住!若有甚么不对的,俺这样便将你儿子媳妇孙子作枪靶子!”
  那婆子总算是历经风险的人,惊吓了一阵,终于定下心来,问道:“老大,说真的,你肯给咱们多少钱?”
  “十个大洋!”
  张婆子道:‘不行,要二十个!”
  伍超豪心中暗骂他奶奶的,嘴上却道:“二十就二十!”
  “我儿子及大洋一岀镇便拿,还烦你借一辆马车给咱们——扣钱吧!这里是不能呆的了!”
  伍超豪要干大事,不与她计较,一口答应。老婆子道:“你们若毁诺的,老婆子叫将起来,大家都不好!”
  “你奶奶的臭鸭蛋,你有完没完的?你放心就是,俺们是求财的,要得大财,花一点小财有甚么大不了的?老虔婆,你这次真是因祸得福了!你给俺好好地干,趁天还未亮,你这就起程吧!”
  那老婆子洗了一个脸,振作一下精神,便入镇去了。伍超豪立即派人到镇外接应,又驾了马车,及押着苏胖子一家大小到镇外去。
  马车有竹篷,苏胖子一家四口缩在里面,外面那两个“车把式”喑中扣了枪,另外尚有几个汉子散在四周。
  天亮了,路上的人来来往往的,对这辆马车都有点奇怪!
  那几个接应的汉子由林英率领着,见太阳越升越高,他那一颗心也逐渐悬了起来。
  看看已经九点多钟了,才见那婆子慢呑呑地走了过来,后面却不见一人跟随。林英向四周瞄了一下,走前问道:“老虔婆,你弄什么玄虚的,那小子呢?”
  张婆子道:“我已告诉他了,他说等下出来,却叫我先回来!”
  “你可有叫他莫告诉郭戌?”
  “有有!”张婆子道:“一切都按照你们老大所说的办!”
  “你若敢骗咱们,哼!”林英向她摆一摆手,“上车去吧!那小子一到,便放你们离开!”
  张婆子不敢再吭一声,乖乖地爬了上去。
  众人听了张婆子的话之后,都紧张地注视着来路,也不知过了多久,才见一个公子哥儿提着折扇,遮遮掩掩,慌慌张张地走过来。
  林英掀开马车帘儿,问道:“老虔婆,是不是那小兔崽子?”
  “是是,就是他,就是他!快把钱给咱!”
  林英抛了一袋钱进去,道:“若骗咱们的,任你跑到天涯海角,都能把你抓回来!”
  郭小清终于慢慢走来,苏胖子爬了岀来,催马前进,走在郭小清前面。郭小清基无所觉,只不断转头望向镇内。
  林英等人远远地吊在后面,见那小子一直向张家村的方向前进,都放下心头一块大石!
  离开张店镇越来越远,郭小清也收起折扇步而行。这时候,天已不早。入镇的人极多,其中有一个年轻汉子脸上挂着笑容,微微一斜,迎向郭小清。
  林英等人都没有留意,因为这种情况实在太寻常了,可惜刘义不在,否则他便能知道这人是李信!
  郭小清有点慌张,跟李信碰了个满怀,就在这时候,他怀内黑包已落在李信的手中,他若无其事他把钱包揣进自己的衣袋前进。
  忽然,郭小清大叫一声:“捉贼!捉贼!”
  李信低头一望,原来不是那呆小子反应灵敏,而是他的钱包竟然连着一条细链子,链子的另一端扣在内衣上,李信一走动,牵动链子,那呆小子再呆也自然知道发生了甚么回事!
  李信反应也快,立即把钱包抛回给他,但他手指在这电光石火的一刹那间,已自钱包内挟了一件东西出来,仍然放在衣袋内,加快脚步向镇内跑去!
  林英等人本来已经追了过来,此刻又见“有事化无事”,便仍然装作赶路的样子!
  不料那小子接回钱包之后,打了开来一看,大声叫道:“喂喂,快把东西还给我!”转身望李信追了过去。
  李信见事败,连忙提腿而逃,郭小清在后面急追,一面大声叫道:“捉贼!捉贼!”
  林英一怔,这个情况大出他们的意料,他略一犹疑,便叫道:“快追!”
  郭清小本来是斯斯又文的书呆子,但这时不知那来的力量,竟然跑得飞快,与李信只差了两三步!
  路上的行人都被惊动了。“郭家少爷被人偷了东西!”一个传一个,霎时间,便有不少要巴结奉承郭家的人,帮郭小清追贼!
  这是奔向张店镇的方向,林英眼看大鱼即将上钩,却万料不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把鱼儿引开!
  一个手下问道:“老林,怎办?”
  林英没办法,只得道:“不能让他入镇,否则一切便完了,快追,把他掳走!”他抽出枪来,叫道:“捉贼!”朝天开了一枪!
  “砰!”枪声使行人们心头一沉,那李信固然吃了一惊,而郭小清也被吓坏了,锐气一泄,登时跑不动了!
  李信见追来的人竟然有好几个,而且都是手上提着枪,暗吃一惊,左手落在衣袋内,把偷到的东西,往后一抛,亡命地向前跑去!
  “砰!”林英又对他发了一枪,李信身手灵活,伏地闪开,郭小清见对方把赃物抛了出来,顾不得喘气,又跑了过来捡拾!
  “砰!”又枪声响起,郭小清大叫一声,滚落地上!开枪的不是林英,也不是李信,而是两个自镇内疾奔岀来的青年汉子!
  林英只道他俩是郭家的打手,又对那方开了一枪,叫道:“快,快把那小子掳了!”
  卜卜的枪声,迫得路上行人都跳落田里蹲着,林英与两个兄弟举枪与对方对着干,不料那两人的枪法颇准,“砰”的一声,便把林英身旁那个弟兄击毙!
  林英又惊又怒又急,忙道:“小心,找地方掩蔽!”
  “砰!”枪声再响,林英在地上滚开,胡乱回了一枪,一抬头,那两个汉子边战边向李信那方退去,而林英的弟兄也把郭小清抓住了,那呆子好像鹰爪下的小鸡,吓得全身都没了气力,任由别人抓着,半拖半曳地带走了。
  林英又射了两枪,镇内忽然冲出几个汉子来,叫道:“发生什么事儿?”
  那两个自镇上出来的青年一齐道:“那些人掳人!”
  “掳什么人?”
  “一个阔少爷!”
  “他妈的!光天化日竟然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这几个乃是巡捕,便一齐举枪望林英等人发射,林英见他们用长枪,火力猛,忙道:“快退,先去一个讨救兵!”
  事情演变成这个样子,实在大出意料之外,幸而那些巡捕见悍贼有枪也不敢迫得太紧,可是田里不知是谁说了一句话:“他们掳的是郭少爷!”
  巡捕队长问道:“那个郭少爷?”
  “郭百万的儿子呀!”
  巡捕一听,这还得了?那队长一边派人去郭家报讯,一边下令:“快追快追!都把他们杀了!”
  多亏一个队员提醒他:“队长,可别乱来,要是误杀了郭少爷,大家都是死路一条!”
  队长突然一醒,忙道。“小心开枪,先探知他们的落脚处,便不怕救不了郭少爷!”
  林英等人边战边退,又见那些巡捕不知死活地远远跟着,真是又惊又怒,林英叫两个手下把郭小清架了起来,飞快地奔向张家村!
  还未到村口,只见刘义带着四五个弟兄出来接应:“老林,怎会这样的!”
  林英道:“别说了,他奶奶的倒霉,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把事情砸了,现在连巡捕房的人也惊动了!”
  “后面那些人是巡捕房的人?”刘义紧张地道:“你们先进村,把情况告诉二哥!”他把手下布置在村口隐蔽的地方。
  那几个巡捕房的人来到村外,不见了人,便道:“贼巢一定就在村内!”
  队长在后面骂道:“妈的,吠什么!进去两个探探,可不要惊动那些凶人!”那四五个队员,你望我我望你的,谁肯去冒险?队长火了,手指一指,连点两下:“你们两个进去,探到了赏金你们多分一些!”
  那两个没办法,只得垂头丧气地进村,可是刚走到村口,只听“砰砰砰”一阵枪声炒豆似的响起,可怜他俩连枪膛也未拉下,便断了气!
  剩下来的巡捕都吃了一惊,胡乱向里面开了几枪,一边拼命地后退,也缩在树后。
  刘义见他们怕死,一直龟缩着,不好解决,便悄悄跟了两个手下远远绕过去,双方便这样子僵持着。
  XXX
  林英率人冲入屋内,伍超豪脸色铁青,劈头骂道:“他妈的,都是饭桶,连这种事也会弄砸!”
  “二哥息怒,事情是这样的……”
  伍超豪截口道:“现在还说这些干什么?外面什么情形?”
  “六七个巡捕的人跟着咱们,老三在外面应付!”
  “惊动了巡捕房……”伍赵豪猛吸一口气。“郭家的人一定也知道了,他们人多势众,咱们可不好办!”
  林英道:“有这小子在咱们手上,还怕什么?”
  “你懂个屁,给人家包围了再讨价还价的,那会是什么样子的生意?”伍赵豪转头道:“吩咐下去,立即收拾一下,离开这里!”
  “这小子呢?”林英指一指几乎被吓昏了的郭小清。
  “把他缚在马背上,还有,那个百合也带上!”伍超豪道:“咱们由另一端离开此村,再派人通知老三他们撤退!”
  群贼都过惯了这种颠簸的生活,没一阵便收拾妥当,安然地退了出去,却把郭家的打手反绑在屋内。
  刘义的手下自背后发枪,又解决了两个巡捕,剩下的没命而逃,刘义这才自村后离开!

  第十一章 重赏求勇夫
  郭戌有个习惯,他喜晩睡,日上三竿后才下床,盥洗之后便打了一回太极拳,然后到饭厅吃早餐,这是他的习惯,因此他老婆尽管大清早便醒了,也必等到他来了才陪他同进早餐。
  郭戌还有一个习惯,他早餐不是吃面条,便是吃稀饭,今早这一顿有他最喜爱吃的咸鸭蛋,因此多吃了一碗稀饭。
  早膳后,郭戌照例是躺在烟床上,呑云吐雾一番,然后到矿场那里巡视一下。
  可是当他放下碗时,一个管家带着巡捕匆匆跑了进来。郭戌一张老脸拉得比马脸还长:“家文,你有没有规矩的?”
  那管家曲身道:“老爷……少爷被人掳走啦!”
  郭戌肚子内的稀饭几乎喷了出来:“什么掳走的?你胡说什么,那小畜生不在家里吗?”
  那叫家文的管家推一推巡捕,巡捕道:“是这样的老爷,刚才咱们在镇口处听见枪声,连忙赶过去……后来才知道是郭少爷被人绑架了!”
  郭戌在桌子上用力一拍,碗碟都跳起老高:“饭桶!大爷平日给你们多少好处,现在你们居然眼睁睁地看着我儿子被人绑架!”
  巡捕忙道:“老爷,不是这样的……咱们是听见枪声才赶去的……”
  话音未落,只听郭戌的老婆杀猪般的叫了起来:“老爷,你听到没有?枪声!他们是听见枪声才赶过去的,咱们的儿子完啦!”
  巡捕又道:“虽然有开枪,但郭少爷没事……这是我亲眼看见的……后来咱们队长便派我来了!”
  “现在人呢?”
  巡捕托一托帽子。“大概……大概还在镇外吧……咱们队长还有五个人都在那里,那些匪徒,跑不掉的!”
  郭戌大声说道:“最好如此,否则你们都有得好看!滚吧!家文,派人去了没有?”
  “尹标还未回来,我已吩咐他弟弟尹权带了十多个人赶去了!”
  郭戌挥手道:“快派人去讨消息,一有消息立即来报!”
  家文拉着那个巡捕出去,郭戌的老婆立即大哭起来,“老爷,现在怎办?咱们才只有这条苗……你们郭家祖传五代都是单传……”
  “闭嘴!”郭戌大声咆哮,一顿,语气稍弱,“若不是如此,我怎会要那婊子腹中的肉?”
  那女人抽抽泣泣地哭着,郭戌连“大烟”也没兴趣抽,烦躁地道:“你给我滚吧,老子给烦死啦!”
  那女人一向怕惯了他,捂着嘴巴走了,郭戌心中想道:“那小畜生假如有什么不测,我郭家便全靠那婊子腹中的那块肉了!”
  想到这里,他大声叫道:“家文!”
  不久,只见管家家文又回来了:“老爷。”
  “那小畜生怎样出去的?你们为什么放他出去?我不是已经交代过,他若未成亲之前,出门要先得到我的准许吗?”
  “少爷手上有您的康熙古钱,咱们以为您答应让他出去!”
  原来郭家内的人要出去,须得先向内堂总管领一枚古钱,守门的人才肯放行,郭小清今早对内堂总管施了不少压力才领到一枚,又得表明一会儿便回去,因为总管每日都得把古钱拿与郭戌过眼,所以郭小清才这般紧张,要去追李信,为的便是避免内堂总管因自己而受责!
  当下郭戊骂了一声,又问:“尹标他们回来了没有?”
  “全没消息,不过应该这一两天到达的!”
  “快派人去张家村看看!”
  家文去了之后,郭戌坐立不安地踱来踱去,最后没办法,只得躺在床上抽起大烟。
  过了一阵,家文又来报告了:“少爷被人缚架到张家村,但咱们的人去到之后,匪徒已经撤退了!”
  “巡捕房的人呢?”
  “六个去,只回来两个,他俩都不知道那些凶人把少爷抓去那里!现在还在附近捜索!”
  “饭桶饭桶!通通都是饭桶!”郭戌挥手,“有消息再来!”
  家文出去又随即回来。“老爷,又有新消息了,在张家村的砖屋内找到几个人,是咱家的保镖……听说尹标他们都已死了!”
  郭戌截口问道:“那个叫百合的姑娘呢?”
  “跟少爷一齐被他们带走了!”
  “带走去那里?”
  “他们被锁在房内,直到咱们的人去后才救出了他们!”
  “带一个进来,我要亲自问他!”郭戌一顿又道,“房内先安排两个人!”
  XXX
  李信正在狼狈之际,忽见镇内跑出两个他正要去找寻的人来,不由大喜,连忙向他们打手势!
  原来那两个正是黎明和泰守仁,秦守仁一出镇便看到他,忙带枪向林英那方发了一弹!
  李信虽然有高超的妙手空空本领,又有一身好拳脚,但在枪火之下,却无所施其技,只能躲在一劳。
  后来那些巡捕人员顾着追击林英那些绑架郭小清的匪徒,也无暇询问他们的来历,黎明和秦守仁便跑前,拉着李信便跑了。
  “喂,你怎会跟那些人闹起来的?”
  “他奶奶的,我今日竟然失了手!”李信把刚才的情况说了一下。
  黎明与秦守仁大笑。“你到底偷了那小子什么东西?害得他这般拼命的?须知他是个有钱子弟!”
  “我也很奇怪!那只是一枚铜钱而已!值得什么?”
  黎明插口道:“那些有钱子弟的玩意儿,咱们根本难以明白!”
  李信突然想起一件事来。“黎大哥,你看看这个!”他掏出一个精致的皮钱夹来,从中取出一张纸条交给黎明。
  黎明把纸条弄平,只见上面写着:老三,这次你干得很好,拿我这纸去找老邓支一百个大洋。双枪。”
  “双枪!”黎明惊呼了一声:“是不是许双枪?”
  秦守仁也凑头过来,也问道:“老三是谁?”
  “这人叫刘义,我是在沧州城遇到他的。”
  黎明做了一个手势,笑道:“也是靠这样才认识的吧?”
  李信点点头。“后来他找上我,嘿嘿,这呆小子原来武功还真不赖,幸好给我打发去了!”
  黎明问:“刘义现在何处?”
  “我在清河镇还看到他,后来他们过了河,到邹平前却被跑掉了,奇怪得很,他们还带了一个女人,这女人好像是沧州城凤仙楼的歌妓!”
  “他们共有多少人?”
  李信沉吟了一下才道:“照估计超过二十个!”一顿又道:“咦,刚才抓走那什么少爷的人,莫非便是刘义的同党?”
  秦守仁道:“他们是否许双枪的手下,抓一个来问问便知道!”
  黎明瞪了他一眼。“谁不知道,现在去那里抓?”
  李信道:“等下问巡捕房那些人!”
  “哼,那些饭桶,只怕追上天,也抓不到人家一根汗毛,问他们还不是等于白问!”
  秦守仁道:“这样吧,咱们跟着他们的方向找下去,也许能有什么发现!”
  黎明咬牙道:“许双枪,他奶奶的,我黎明找你找得好苦!”
  李信忙道:“黎大哥,仇要报,但可也得小心!那姓许的不比寻常,挨一枪可没命!”
  黎明与秦守仁心头都是一沉,又一齐道。“任他再凶也得跟他斗一斗!”
  XXX
  到张家村去的人已纷纷回来了,郭戌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不断地在厅内踱步,自问自答地道:“他奶奶的,他们把小清抓去作甚,小清去年虽然出了一趟门,但也不该与人有仇哇!”
  他转了一圈,又想道:“不是为了仇怨,那是为了什么?钱,不错,一定是为了钱!”
  想到此,郭戌焦虑的心情稍为松懈,但随即无名火起三千丈。“岂有此理,我郭某人在张店,谁敢不瞧我的脸色行事!今日居然有人公开捋老子的虎须,简直可恶。”
  他越想越怒,大声叫道:“家文,过来!”
  管家家文惶恐地走了进来。“老爷,有什么吩咐?”
  郭戌道:“传话下去,谁能杀死贼首的有赏!”
  “是!”家文忽然想到一个问题:“老爷,少爷在他们手中,咱们可不能硬来,否则……”
  郭戌道:“难道老子还不知道了,但这样忍气吞声的,可不行,你替我悄悄找些好胆识,好身手,好枪法而又办事冷静的人来,务必要把那贼首毙掉!”
  家文唯唯喏喏,半晌又结结巴巴地道:“老爷,这种人到那里去找?”
  郭戌大怒。“混帐,你就不会动动脑筋么?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嘛!”
  “老爷准备出多少钱?”
  “赏钱面议,假如能够平安救出清儿及那歌妓,再把匪徒剿掉,价钱当然又要高一点!”郭戌挥挥手:“你先贴告示再说吧!”
  家文刚想出去,又被郭戌叫住。“嗯,告示上写明赏金三百大洋起吧!”
  家文嗫嚅地道:“老爷,三百大洋好像少了一点,因为那是一群贼,而不是一个!”
  郭戌冷哼一声道:“三百大洋还嫌少?命都可以买几条啦,照老子的话办就是了!”
  XXX
  第二天张店镇上的人都知道郭家出赏是为了什么事了,所谓纸包不住火,又谓好事不出门,丑事传千里,居民们交头接耳都在说郭家少爷与青楼歌妓来往的事,也有人认为这是报应!
  郭戌是有名的“剥皮”,理该让他受些折磨,只是报应落在他儿子身上,则似乎有点不公平。
  郭家养了不少打手保镖,若连他们都束手无策的,还有谁有办法,更没人敢毛遂自荐!
  这一天便在议论中溜过,既没有人去应征,而郭少爷就像石沉大海一般,亳无消息,镇上的一切好像跟以前没什么变化,但郭家之内,却有了很大的不同,老爷不时乱发脾气骂人,奶奶则又哭又啼的,把上上下下都要弄得坐立不安。
  XXX
  伍超豪和刘义把郭小清和百合掳去那里?返回他们的大本营鲁山!
  鲁山是许双枪的大本营,但这人不但枪法奇准,而且心思缜密,狡猾凶残,单在鲁山便有四五个巢穴,而其他地方的“歇脚处”也有好几个,因此对于许双枪这名字,山东境内的老乡都耳熟能详,但却没人知道其巢穴。
  许双枪的手下,也只知道鲁山的几个巢穴,而许双枪独居的秘密巢穴,则只有少数的几个人才知道,这也是黎明与秦守仁找他找了好几年,都没有线索的主要原因。
  返回鲁山是许双枪的意思,因此伍超豪与刘义安顿了手下和人质之后,便立即到密室去见他。
  “大哥,事情虽然有了小小的波折,但两个人质都已在咱们手中,他们必然投鼠忌器,为什么要回来?还怕他们不乖乖拿钱来赎。”
  许双枪这几年的养尊处优,已胖了不少,听后摸一摸头颅,笑道:“老三,你的功力就是还未到家,既然人质在咱们手中,咱们急什么?又不是没钱花,跟他慢慢来吧!咱们越不打紧,他们就越会紧张,说不定拖到那娘儿替郭老头生下个孙儿的,可以多敲一笔!”
  刘义与伍超豪连声道:“大哥说得是,那老乌龟数代单传,这个孙儿对他来说,实在太重要了。”
  许双枪道:“所以俺叫你们回山休息休息,让他们干着急一下!”
  刘义道:“那就索性等那娘儿生了儿子再说吧,大不了浪费一些米饭,不过可要找个生婆上山……”
  许双枪道:“不用急,钱早到手早日安乐,把他迫疯了,找人来捜山的也是麻烦!”
  伍超豪恭敬地道:“那么大哥有什么计划,请早指示,咱们好趁早去办!”
  许双枪满意地点点头:“有三件事要你们去办,第一件是妥善安排那两个人质的生活,要他们在没有惊吓的情况下生活!必要时准他们到屋外散步,吃的,穿的尽量满足他们!
  “第二件,过两日等他俩情绪较安定之后,叫那小子写一封信,随便他怎样写,总之要让他老子知道他还未死,而且他媳妇已将临盆,第三件,派人到张店那里打探消息……”
  伍超豪道:“这一点小弟早已经派了四个生面的弟兄,轮流入镇内去探取消息了!”
  许双枪道:“还是老二你仔细!”
  刘义道:“大哥,那小子写了信后,咱们自然要派人送去,但咱们要不要也写一封给郭戌,先向他开个价吧,再看他反应如何!”
  许双枪想了一下,道:“也好,老二你执笔吧,开他十万个大洋!”
  伍超豪与刘义眼睛都是一亮,许双枪则眯着眼,把背靠在椅背上。
  XXX
  黎明、秦守仁和李信,凭迹象找到张家村,刘义他们停过的那栋红砖屋,他们在巡捕房与郭家打手之后到的,自然什么线索也找不到。
  可是黎明与秦守仁的父母是死在许双枪的手中,他俩久寻未果,突然有了一丝儿线索,自然不肯放过,于是就在附近搜索起来。
  周围的几条村子他们都去过了,而且还用了几天的时间,把几个疑为贼窝的地方暗中勘查过了,结果是满怀希望而来,失望而返。
  “返回张店吧,也许许家或巡捕房已有线索,咱们去沾点光!”
  李信道:“人家肯给你沾光?”
  黎明笑道:“有油水又没危险的事,自然不会给咱们沾,这种卖命的事,他们才恨不得咱们给他打头阵!”
  秦守仁道:“咱们虽然为了报仇与为民除害,但也犯不着替他们打头阵!”
  黎明道:“这个当然啦,这个头阵可不容易打,说不定旧仇未报,又要再添新恨!”
  三人谈谈笑笑,在下午时分到了张店,李信忽然道:‘喂,那天俺偷了郭家少爷的钱包,路上很多人看见,俺进去可不方便!”
  黎明道:“那你还是躲一躲吧,有事咱们再去找你!”
  李信道:“镇外有间豆腐店,卖豆腐的老头姓张,俺对他有过一点恩,俺到那里借宿,料没问题,呶,就是从这里拐过去。”
  秦守仁点头道:“看到了!”
  “喂,你们可不能卖掉了俺!俺发誓一定跟你们一齐打许双枪!”
  黎明道:“那是很危险的……”
  话未说毕,已被李信截口道:“黎大哥,你这样说,可就不够朋友了,俺这条命是你们两个救的,再说许双枪虽然没有打死我爹娘,但老乡们可吃了他不少苦头,这种人怎能放过。”
  黎明用力握一握他的手,“李兄弟,你真是好样的,咱们三人一条心。”
  李信亦用力握了他一下,三人挥手作别,黎明与秦守仁一入镇,便见到墙下立看两个大汉,那两个大汉瞪着黎明与秦守仁,生似他俩是匪徒般。
  黎明眼角忽然一瞥,见到那个大汉身后贴了一张告示,上面有两个红色大字:重赏!
  黎明忍不住走前观看,那两个大汉问道:“你们看什么?”
  秦守仁道:“是谁贴的?”
  “郭家贴的,你们是那里来的?”
  黎明反问:“你俩是郭家的人?”
  “不错!”
  秦守仁把黎明拉到一旁,“老黎,这倒是个好机会!咱们借助郭家的力量为公为私——”
  黎明点点头,语气也显得有点兴奋,“不错,真是天助我也!”
  秦守仁道:“郭戌是条老狐狸,咱们要小心应付!”
  当下两人低声商量了一下,便对大汉道:“咱们两个愿意去试一试,请您带路引见!”
  一个三角眼的冷哼一声:“你奶奶的,这是玩命的事!而且关系重大,可不能试试!”
  秦守仁忙问道:“那么你们认为该如何?”
  另一个白脸的道:“你俩被人打死,与咱们可没关系,但把事情弄砸了,郭老爷怪罪下来,咱们可承受不起!俺再问你们一句,可不是闹着玩的吧!”
  黎明认真地道:“这是什么话儿,谁会拿命去闹着玩的?”
  三角眼的道:“肯拼命也不行,咱俩也想拼命,但……咳咳,你们两个别是来放空砲的吧,亮两手来瞧瞧!”
  “好!”黎明一伸手:“借柄枪用一用!”
  三角眼的道:“干仟么?”
  “表演枪法给你瞧瞧!”
  三角眼心头有点疙瘩,与白脸的互相换了一个眼色,道:“先比比拳脚吧,咱们捉对儿来,喂,来人哪!”
  他大叫一声,远处便奔来几个郭家的打手,原来郭戌怕匪徒再来犯,派了些打手匿在镇内各处。
  “老赵,什么事儿?”
  三角眼老赵道:“这两个要应征救少爷,咱两个先抖抖他俩的底,请弟兄们做个证!”
  那些汉子公私两便,既可向上变代,又有热闹可看,那有不高兴之理?都叫了起来:“行行,你俩放心吧!”
  黎明与秦守仁交换了一个眼色,紧一紧腰带,向郭家打手抱拳:“请诸位哥哥指教!”
  老赵与白脸的都把外衣脱下,扎一扎马,伸拳踢脚一番,然后道:“来吧,拳脚无眼,死伤勿怨!”
  他两个自恃武功了得,甚是自负,那料黎明及秦守仁根本没把他俩放在眼内,含笑叫了声请,老赵标前一步,右拳如风直取黎明的胸膛!
  黎明退了两步,把老赵引开,秦守仁也与白脸的格斗起来,他两个为了立威,自然不肯手下留情,黎明运起内劲,一对手臂坚硬如铁,老赵连攻七挙,都被黎明以臂格开!
  老赵手臂被震得隐隐发痛,心头暗骂,嘴上却道:“要做缩头鸟龟么?”
  黎明道:“请小心!”右臂一翻,化拳为掌,拍开老赵的右臂,左拳立即直击过去!
  老赵反应也算快,左拳同时击出,取的是黎明的臂弯,但黎明手臂一弯,拳头反而击在对方的小臂上!
  “啪”的一声,老赵只觉小臂骨疼痛入心,几乎连抬也抬不起来,心头一惊,连忙后退;不料黎明早把这一着料到,左脚猛地一勾,老赵一个踉跄,黎明标前两步,两拳齐出!
  老赵仓猝间只架住一拳,第二拳势如猛虎下山,他暗叫一声道:“惨也!”他同伴都救之不及,那知黎明拳头沾衣即收,跳后一步,抱拳道:“多谢赵兄手下留情!”
  老赵一张脸忽青忽白,但对方总算替自己保住面子,只得干笑两声:“嘿嘿,好!好!”
  只见一个矮胖的汉子跳了出来,叫道:“等我来领教一下!”
  黎明见他运劲之下,肚涨如牛,连脖子也涨了起来,知道他练的是气功,不敢大意,也暗暗运上内劲,抱拳行礼。
  那汉子不敢小觑黎明,一手握拳,一手合掌,以掌护拳回了一礼,这是五湖四海皆兄弟之意。
  黎明道:“请!”
  矮汉使了招“白鹤亮翅”,单足而立,只立门户,不先发招。
  黎明只得使了一招“灵蛇出洞”以作试探!矮汉手脚一合,化作“潜龙于地”,采取守势,他这般小心翼翼,黎明反而不敢大意。可是双方互试了十来招之后,黎明见对方额角已见汗,知道他气功造诣并不太深,只怕时间一长,气便不能运足,因此他也放慢起来。
  与此同时,秦守仁也已把对手击倒。黎明心头一动:“我须令他们都心服才是,否则他们一个个使用车轮战法,也不知要打到什么时候!”
  心念一落,又急攻起来,他仗着内功深重,一口气连攻十七招,矮胖汉子只格了十六招,第十七招击在他小腹上,他虽然没有受伤,但气劲却泄了!
  这一挙“砰”然有声,黎明的右臂也被震酸了,但他为了服众,猛吸一口气,踏前半步,第十八拳仍使用右臂,“蓬”的一声,这一拳击在那汉子的胸膛,登时一跤摔倒!
  忽然身后传来一个掌声,黎明转头一望,只见一个高大的汉子边鼓掌边向他们走来。
  老赵道:“这位便是咱们新任的领班黄大哥!大哥,这两人是来……”
  黄领班挥手道:“我就是听到消息才赶来的!两位好身手,但是不知枪法又如何?”
  黎明道:“还不致太差!”
  黄领班哈哈笑道:“我就是喜欢自负的人!借两柄枪给他们试试!”
  立时有两个打手抛出手枪,黎明与秦守仁拾起枪来,问道:“不知黄大哥准备怎样考验咱们?”
  黄领班道:“随便两位表演!”
  黎明转身四处张望,秦守仁道:“这棵槐树有窝乌鸦……”话毕,向天发了一枪。
  枪惊动了树上的乌鸦,纷纷振翅高飞,黎明与秦守仁同时发枪,“砰砰”两声,空中掉下两只乌鸦来!
  “好!”群汉都是粗豪爽直之辈,心中佩服,便出口称赞。黄领班道:“两位兄台真英雄也!好好,请跟俺进去见咱老爷!”
  群汉便拥着黎明和秦守仁进入郭家,早已有人飞报与郭戌知。

  第十二章 智服群汉
  大厅聚满了虎背熊腰的汉子,郭戌坐在正中,竖起拇指道:“真英雄也!”
  黎明与秦守仁连忙谦逊一番,“咱们两个四处卖命,只求赚点钱,俾年老时有个保障,那敢说什么英雄?”
  黄领班问道:“两个一向在什么地方发财?”
  “在上海,天津以及本省都呆过,凶人好人都杀过一些!”
  黄领班问道:“请说几个来听听!”
  “这是秘密也是职业道德,请恕咱们拒绝作答。”黎明神态十分倨傲。
  郭戌问道:“你们是职业杀手?”
  秦守仁道:“也可以这样说!”
  “很好!”郭戌站了起来,“老夫不理你们是不是职业的,只求你们能替老夫解决问题!我的麻烦你俩当然已知道!”
  “是的!令郞被人掳走!”
  “不止这个,还有一个……未过门的媳妇儿,也在他们手中!她腹中还有我郭家的种!也可以说是三条命!”郭戌道:“老夫的要求很简单,要你们救三条命,杀一个人!”
  “谁?”
  “贼枭!”
  “这个自然!不知郭老爷对匪徒所知多少?”
  郭戌道:“毫无所知,只知道他们的人不少!”
  “令郞被掳之后,对方可有来提条件否?”
  郭戌摇摇头,秦守仁问道:“告示上写明赏金三百大洋起,不知到何数为止?四百个?”
  郭戌嘿嘿笑道:“那得看情况了!嗯,两位要求多少?”
  黎明说道:“杀死贼首一万块大洋!救三条命二万五千块,共是三万五千个大洋!”
  “什么?”郭戌好像挨了一拳似的叫了起来:“你说多少个大洋?”
  “三万五千个!”
  郭戌一屁股坐下,秦守仁道:“郭老板大概嫌贵,但我可透露一点资料给你们知道,掳走令郞的匪徒,不是普通的匪徒,他们的头子很可能便是许双枪!”
  这话一出,郭家的打手们脸上都变了色,连郭戌也猛吸一口气,涩声道:“你……你怎会知道?”
  “咱们若什么也不知道怎敢开高价!”黎明淡淡地道:“而且咱们若什么也不知道,又怎敢吃这行饭?”
  黄领班不服地道:“既然你俩知道对方是许双枪,又怎敢跟他们斗?”
  “只是咱们两个自然不行,所以俺才开这么高的价,因为还得借重你们的大力嘛!”
  郭戌道:“他们可是老夫的人,所谓养兵千日,用在一朝嘛,还计较什么?”
  “那是俺要分给他们的,与郭老板无关!”黎明幽幽地道:“当然老板也可以不僱咱们!所谓生意不成仁义在,这次做不成生意,还有下次!”他这样说已摆明一副可有可无的态度。
  秦守仁也道:“不错,反正咱们的钱,还够花用一年!老板若是考虑过后,仍然对咱们有信心的,可到本镇的平安旅店找咱们!再见!”
  黄领班怒道:“你两个可要记住,这里是郭老爷的家,能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吗?”
  黎明与秦守仁心头都是一沉,含笑问道:“黄兄有什么指教?”
  “咱们对付许双枪可能力有未逮,但要对付你两个,可轻松得很!”
  “是么?”黎明冷笑一声,道:“咱们若没有三分三,怎敢上梁山?请看看后面!”
  他说得极是镇定,以及充满了自信,众汉都忍不住扭头向后望去。
  秦守仁忽然扑出,抓住了郭戌的后衣,黎明立即抽出手枪来,喝一声道:“别动!”
  群汉转过头来,秦守仁的手枪亦已拔了出来,枪管抵在郭戌的太阳穴上。
  黄领班道:“你俩作什么?”
  黎明道:“要证明两件事!”
  黄领班忙道:“那两件事?”
  郭戌怒道:“你们都别吵,别乱来,听他说!”
  黎明道:“第一,证明咱们并无恶意,第二,敌对中不但要斗力还要斗智!郭老板,咱们若是要钱的,现在叫你把钱拿出来,相信你不会反对吧?”
  郭戌哭丧着脸道:“你要多少?”
  黎明道:“咱们一个大洋也不要,这才可证明咱们来此没有其他目的!只要郭老板说一句,咱们立即放开你!”
  郭戌道:“两位果然不愧是英雄是好汉,郭某人敬佩得紧,两位随时来随时要去,郭某人都同样欢迎。”
  秦守仁道:“郭老板是德高望重的大善人,一言九鼎,咱们有您这句话,自然放心得很!”说着把枪收了起来,松了手放郭戌回去。
  郭戌心有余悸地道:“你们要走便请吧!”
  话刚说完,只见家文跑了进来。“老爷,有一封信给您!”把双手捧上一封大红信封。
  “谁的?”郭戌接了过来,随即撕开封口。
  “是街口那卖豆奶的毛三嫂送来的,说是刚才关店时发现桌上有一封这样的信,却不知道是那一位留下来的,后来问人,才知道是要给老爷您的!”
  家文一口气说来,郭戌不断看信,脸色已变了几次。众人都不敢作声,秦守仁与黎明交换了一个眼色,都猜着了几分。
  过了半晌,郭戌收起信来,点头道:“你们大概都猜到了吧,这是犬子及匪徒们写来的信!”
  黎明道:“令郎一定平安无恙,只是匪徒开的价一定不小!”
  郭戌冷哼一声道:“先生为什么不问问匪徒的名号?”
  黎明瞄了他一眼,笑道:“那还用问?咱们的消息不会失水平!”
  郭戌叹了一口气。“不错,果然是许双枪!”
  黎明道:“郭老板一定需要跟黄兄他们商量应付的事了,咱们先告辞了!”
  “黄领班,请代我送客!”
  黄领班回来之后,郭戌道:“跟我到内厅,你们都下去吧,镇上多派几个人,提防对方混进来!”
  到了内厅,郭戌又叫家文进去,并把信拿给他俩看。
  “十万个大洋?”家文叫了起来。
  郭戌咬牙骂道:“这些贼子心比天大呀!真是岂有此理!俺去那里找十万个大洋与他们?”
  黄领班道:“何不叫那两个不知死活的小子再来谈谈?”
  “哼,他们的要求还会低!”
  “但他们若不能达到咱们对他的要求,便不必付钱,假如当真做到了,也还可以……而且少爷他的命也不止值三万五千个大洋吧!”
  郭戌道:“你懂个屁!这样轻易便把钱送给人家,哼,说不定贼性难改,又来一次!”
  黄领班道:“又不是他俩做的贼!”
  “谁敢保证他们不是串通起来,骗老子的!”
  家文插腔问道:“那么老爷准备怎办呢?”
  “老子若有办法的,还叫你们来作甚么?”
  三人沉默了一阵,最后还是由郭戌先开了腔:“黄领班,你去请那两个小子来吧!”
  黄领班一怔,“老爷,您肯答应他们的条件?又能相信他们?”
  郭戌道:“给他们一半的酬金……咱们分两步走,一个跟许双枪虚应着,一面又协助那两个小子去救人,务必要使清儿平安归来!”
  黄领班又道:“假如他偏不肯呢?”
  郭戌不耐烦地挥挥手道:“好啦,算老子虎落平阳受犬欺,给他俩二万吧!他奶奶的!亡命之徒,有这一大笔钱,这是等于天上掉下了宝!”
  XXX
  郭戌的情,黎明与秦守仁却不领,因为他们认为这是需要用命去作交换,可不是天掉下来的!而他俩也算准许双枪开出的价钱一定比他俩开的价钱多得多,所以对黄领班道:“黄兄,这笔钱你与你下手也有份,你得记住!”
  黄领班又惊又喜,结结巴巴地道:“这个咱们怎好意思……”
  “怎不好意思,我还要你们协助哩!所以一毛钱也不减!”
  黄领班忙道:“我这就去替您报告!”他来回走了几趟,郭戌一直把价钱加上去,黎明就是不为所动,最后郭戌只得让步。“操他奶奶的。两个亡命之徒也敢对老子摆架子!哼,以后他们就知道老子的手段!家文,你快去一趟,叫他们过来商量办法!”
  家文跑了一趟,对郭戌报告:“老爷,他俩说现在没空,明早才来!”
  郭戌气得七窍生烟。“好,老子便看你有啥办法!”
  次日早上,黎明与秦守仁来到郭家时,郭戌刚吃了早膳,就在饭厅接见。“两位好早哪!”
  “那里,咱们怕来早了,影响老板的睡眠,所以现在才来!”秦守仁说得很恭敬,倒使人分不出是不是在讽刺对方。
  郭戌后背向后一靠,问道:“两位经一夜的商量,当然已想出了办法,嗯,老夫正洗耳恭听……”
  “老板回信了没有?”
  郭戌说道:“这是我的事,跟两位何关?”
  黎明道:“郭老板既然要咱们救人,你请坦诚相对,假如事事提防,最后吃亏的不是咱们,而一定是您!”
  “这算是威胁我?”
  “我威胁你作甚?最怕是误戎战机,这使许双枪对令郞有所不利!”
  郭戌脸色铁青,他颇觉难堪,但事关重大,只得悻悻然地道:“那信还未有回复。”
  “他们开价多少?”
  郭戌沉吟了一下,终于道:“十万大洋!”
  “你回他们三万五千吧!”黎明道:“假如他们肯放人的,便用不着咱们!”
  郭戌说道:“相差太远,他们那里会肯?”
  “这只是拖延之计而已,请在信末附上一句:假如大王不肯的,请再下书!”
  黄领班道:“不错,假如他们再派人来,咱们有所准备,自然知道,这样便可探查到贼枭的巢穴!”
  郭戌点点头,道:‘信上说咱们若有消息要通知他们,只须把意思写在布条上,挂在大树,他们便能知道!”
  “那就‘回信’吧!”
  一会,布条已挂在大树上,黎明与秦守仁跟黄领班到前院广场上,把打手们集合起来。黄领班道:“一共是六十八个,矿场上还有八十多个,要不要把他们都调来?”
  “现在去调动,要打草惊蛇!”秦守仁道:“你问他们谁肯跟咱们去打许双枪的,便站出来,但一定要听指挥,而且随时有生命危险!死伤有赔偿,事成之后重重有赏!”
  黄领班把话说了一遍,最后道:“弟兄们,不怕死又要钱的,请站出来,但死了伤了的,事后可别怪我,先说明了许双枪的手下是枪法准确之辈,可不同其他那些乌合之众!”
  其中一个打手问道:“老大,赏金有多少?”
  黎明想了一下,道:“一般的一百个大洋,有特殊功劳的,另外再加,受伤的还有医药费!”一顿又道:“但先此声明,这些钱是在郭老爷把赏金付与我之后才能派发,若是他老人家食言的,大家便一齐喝西北风吧!”
  这一着极是厉害,郭戌再吝啬,事后也不得不乖乖地把三万五千个大洋拿出来,否则犯了众怒,说不定连他的老命也保不住!
  当下六十八个人,没有老婆子女的,多站了出来,黎明一数,竟有五十二个之
  多。
  黎明与黄领班商量了一阵,原则上他要的只是精兵,当下便下令他们列队,一个跟着一个去前院内跑圈。
  这些打手本来都有一副好身手,但有的养尊处优惯了,手脚生疏了,有的甚至挺着一个大肚子,跑了三五圈之后,已开始有人气喘如牛。黎明便把这些人剔掉。跑了十二圈后,只剩下三十多个合格。
  黄领班又令他们表演拳脚,再淘汰了几个,最后是考核枪法,最后才选了十八个。
  黄领班道:“太少了吧?”
  黎明道:“矿上的再选二十多个,这是精英,赏金较多,其他的愿意继续协助的随时欢迎!”
  秦守仁说道:“由于许双枪他们人多,又多是悍匪,追追逐逐,或是撒腿逃命的事,说不定都用得上!由明日开始有志剿匪的,便须每早在这里跑步,第一天跑十五圈,以后每日加两个圈,一直训练下去!”
  黎明道:“为了训练大家能耐劳,上午跑步,下午再打拳及举石担石锁,练枪法!有没有人不服的?”
  有谁不服的?站在前面的二个人都是比他们强,而且又有钱拿,又是自愿的,是以大家哄应一声,算是答应了。
  下午,黎明、秦守仁和黄领班又悄悄到两个矿山挑选勇土,结果又挑了二十四个,便把他们调回郭家。
  过了五六天,又有信来了,这次送信来的却是一个小贩,说是在他衣袋店找到
  的!这小贩是出了名的孝子,在镇上已住了几代,大家对他的底细都很清楚,是以郭戌也相信他与匪徒无关。
  这封信很简单,许双枪只肯减五千个大洋。
  “黎先生,现在怎办?”
  “先别回信!”黎明道:“我出去一下!”他与秦守仁去豆腐店找李信,吩咐李信如此这般一番。
  这天的下午,郭戌又挂出布条了,围观的人很多,既有熟面人,也有生面人,郭家的生面打手也混在里面,自然李信也在里面。
  围观的人逐渐散去,郭家的人纷纷选定目标跟踪,李信随便看看,发现附近多了一个卖麦芽糖的小贩,那小贩才二十多岁,皮肤黝黑,精神甚好,李信的眼睛何等锐利,一望便知道此人是个练家子!
  他恐怕对方思疑,便到远处,匿在树后暗中监视。那小贩卖了一阵,便把摊子收了起来。李信想道:“现在还早,那有这般早便不做生意的?”
  那汉子往镇外走去,李信远远吊在他后面,忽见路旁树下有个农夫在歇息,那小贩走了过云,跟那农夫说话,李信心头一动,走了过去,道:“喂喂,你们可有去看郭戌的布条吗?”
  小贩道:“你是说郭戌回复匪徒的信吗?看了!”
  李信道:“原来郭老爷肯付六万个大洋!”
  小贩道:“谁说的,我刚才也看过了,是四万五千个!”
  李信道:“刚才郭家又换了一块布条,改为五万个!”
  小贩向农夫看了一眼,道:“我不信,我再去看看!”说着往来路走去了。
  李信见他去远了,才对那农夫笑道:“我骗他的,想不到他这样傻!”说着扬长而去。
  那农夫在地上站了起来,锄头也不拿了,向小贩追去,李信转头望及,已知究竟,便闪入草丛中。不久那两个汉子便快步走了。过了一阵,小贩便拐进一条小路,那农夫则仍笔直地向前走着。
  李信心头一沉,暗道:“这叫我跟那一个?”

  第十三章 杀上虎山
  正在犹疑不决间,忽见秦守仁和黎明赶了过来。李信大喜忙把情况告诉他俩。
  黎明道:“俺去跟小贩,老秦跟农夫,小李你作联络!”
  三人分头前进,黎明见那小贩不时回头后望,他因未曾出现过,自忖不会被人认出来,便坦然而行。那小贩来到一条小村,跟村口的一个老头打了个招呼便进去了。
  黎明走前问那老头:“请问老伯,刚才那人是不是你们村的人?”
  那老头看了他一眼,见他长得斯文,神色又和霭,便道:“他是外村来的,来投靠他舅舅!”
  “原来如此!”黎明问道:“他舅舅叫什么名字?”
  “这是何家村,他舅舅单名一个河字,叫何河!”
  黎明谢了一番,走入村内,已不见了那小贩的踪影,他左右望了几眼,见没人暗中注视他,便拉了一个小孩子问道:“请问何河住在那里?你轻声告诉我,我给钱你买糖吃!”说着拿出两文钱来。
  那小孩说道:“自这里拐过去,那间土屋,门板上贴着一张大福字挥春的便是了!”
  黎明给了他两文钱,自两栋土屋中间空隙所形成的夹道穿过,果然看见一栋土屋,门板上贴着一张大福字挥春,门半掩着,一个四十多岁的汉子正在门口磨镰刀,一边道:“年轻人,怎能这般懒惰的?现在是什么时候,这就回家睡大觉了,都怪我那大姐死得太早!”
  黎明不用想也知道此人必就是何河。只听屋内传来一个年轻汉子的声音:“舅舅,俺今日身子不舒服,早点回来休息,你若是疼我的,便少啰嗦几句,让我好好睡一下!”
  黎明估计他现在不会离开,便悄悄由原路退了出去,到了村口,便见李信在那里探头探脑,连忙问:“小李怎样啦?”
  “那农夫走了一半,把锄头抛在草丛中掩了起来,一直往南走去,看来正是咱们要找的人!”
  黎明精神一振,道:“快跟下去!”两人火速赶去,沿途都有秦守仁留下的暗记,他俩跑了十余里路,太阳已经靠西,这时候才见到秦守仁的背影在前面,那农夫走得这样快,证明不是寻常。
  两人追上秦守仁,前面是片开阔地,路旁有几棵大树,二人躲在树后,秦守仁道:“老黎,这是个正点子,错不了……你跟一下吧,免得他怀疑!”
  黎明点点头,走在前面,那农夫走到此处,大概心头感到安全,只回头几次,便一直往东南走。这样又走了七八里路,太阳已隐在西山之后,那农夫才拐进一条小村内。
  由于沿途没有遮挡物,所以黎明不敢追踪得太接近,待他到了村内,已找不到那农夫!
  他不敢久留,自另一端出村,再绕了过来,跟秦守仁等人商量了一阵,决定黎明与李信留在这附近等,而秦守仁则赶回旅店,漏夜把那四十多个勇士带出来,就到这附近会合。
  天已全黑,那农夫一直没岀村,估计他会在村内过夜,两人便倚着树瞌了一阵。天亮之前,秦守仁把那四十二个勇士带来了。“俺把黄领班留在家内!”
  黎明点头表示赞成,当下便吩咐那四十二人在附近匿了起来,天刚麻麻亮,那农夫便与一个青年汉子出村,两人有说有笑,甚是亲热,岀了村两人挥手作别,那农夫往昨天的来路走回去,另一青年则南行。
  李信立即跟了下去,其他人待他们走远了,才慢慢前进。
  这样子走呀走的,黎明这样派人轮流跟着那青年汉子,到了下午,远远便望见那座鲁山了。
  黎明连忙吩咐那四十二人分开走,务必不能让人发现形迹。
  入了山之后,由黎明亲目跟踪那汉子,那汉子爬了一阵,回头居高临下望了一下,看不到人,便把外衣脱下,挂在一棵树上,然后悠闲地躺在石板上。
  黎明知道他在等人来联络,便耐心地匿在石后等候。过了一阵,果见一个猎人模样般中年汉子走了过来。
  那青年爬了起来,笑道:“冯大叔,我等很久了!”
  那猎人不苟言笑地道:“俺可得小心一点,谁知道你会否被人跟踪!”
  “我会小心,俺也不是今日才来,冯大叔,那姓郭的现在出价四万五千!”
  猎人问道:“还有没有其他的?镇上的气氛如何?巡捕房有什么行动?省局子里有没有动静?姓郭的有什么准备?”
  青年说道:“老陈说一切正常,大概郭老头认为传宗接代最重要,极有可能没有把事情闹大,只是这老家伙也太死要钱了!”
  猎人道:“老大自有办法对付他,趁天未黑,你给我滚吧!”
  青年唯唯诺诺,快步下山去了,那猎人向上走了几歩,突然伏在石后悄悄向下窥探。黎明心头一跳,忖道.:“许双枪狡猾,想不到他手下的人,也都是些奸诈之徒!”
  过了一阵,黎明转头望下,那青年已经去远了,猎人才向上走去,黎明暗想幸好自己一早交代秦守仁他们,没有自己的命令,不得乱动,而对于郭家那些打手竟也完全肯听指挥,大感安慰和宽心。
  那猎人走了二十多丈,见没人跟着便快步直行,黎明这才动身,山上大石甚多,对于黎明的跟踪甚是有利。
  那猎人在山上走了二三里路,天色已渐黑,而他的速度也快了。
  到了一堆石堆后,忽见他伏了下去,黎明吃了一惊,心中暗想:“难道他发觉有人跟踪他?”
  猎人在石后久久都不见出来,黎明又暗忖道:“莫非那里藏有地道,他爬了进去?”
  想到此,他正想冒险走去看个究竟,忽然石间冲起一股浓烟,浓烟在苍茫的天色中,仍甚是明显,浓烟烧了一阵,便又熄去了。
  猎人站在石上四处瞭望,黎明忙匿在石后不敢稍动。
  又过了一阵,山下一个汉子走来,背着一杆枪,手上还提着一根火把。“老冯,有什么事儿?”
  “馅子来了,那老家伙出价四万五千个大洋!”
  背枪的汉子冷笑一声:“管他妈的熊!咱老大是什么人,难道他没打听清楚么?真是找死!”
  老冯道:“其他的一切正常,没别的啦!”
  “他妈的!这种话也要来通知……”
  老冯忙道:“老包,你妈的莫说风流话儿,有馅谁敢不向上报的?俺告诉你,馅子已交给你,你若不向上报,有事时请你自个儿承担!”
  老包挥挥手说道:“行啦行啦,你奶奶的!开玩笑而已,谁有这个胆子,俺去了!”
  老包走了几步停了下来,目送老冯的身形不见了,然后举着火把走路。
  天色全黑了,带着火把反而成了目标,可是老包走了不多久,便钻入一座树林内去了,林深树密,若不跟贴一点,便会追失,因此黎明便走近了一点。
  “呱!”头上忽然传来一声夜枭的叫声,老包嘟嚷了一声,与黎明下意识地向上望去,这刹那,黎明才发觉树上有人伏着,他喑吃一惊:“这是许双枪的暗桩?咦,莫非他们的巢穴都在这里?”
  老包骂了一声又向前进了,黎明生怕林内的地上有埋伏,不敢冒险跟下去,可是半途而废又令人沮丧。
  老包越走越远了,林内黑得伸手不见五指,黎明不由忖道:“这般黑,他奶奶的,他在树上能看到什么?”抬头望去,根本已看不到那人,他估计一下距离,决定冒险前进。
  他由第一棵树窜到第二棵,再由第二棵窜到第三棵,这样顺利地越过了五棵树,已很接近那人所埋伏的地方。
  夜风吹来,树叶沙沙乱响,间中夹着尖锐的夜枭叫声,气氛真是诡异恐怖!
  忽然头上传来一阵咳嗽声,那人打了一个呵欠,接着就站在树上撒尿,撒到地上来,发岀沙沙的声音。黎明大着胆子冲了过去,他在黑暗中前进,不但危险,而且不辨东南西北,瞎子摸象一般,只能摸到什么便算是什么地走着。
  走着走着,黑暗中忽然传来一个怪响,接着远处有火光亮起,黎明连忙躲在树后。只见那老包提着火把从一座坟墓处走了出来,他那颗尖削的脑袋瓜子一阵转动,看看没人,便把墓碑堆好,依原路走下去。
  黎明这次远远吊在他后面走出树林,老包出了树林,走了不多远便折入一条小路,接着便见他拿开一束枯枝,再移开一块大石,钻了入去。
  黎明心想这一定是歇息的地方,或是岗哨,他不动声色地摸黑走下去。也许那些暗哨上的人都已睡着了觉,他很顺利便到了山下,看一看手表已经是深夜十一点了。
  秦守仁道:“喂!老黎您怎地走了这般久?”
  黎明把经过说了,当下众人都低声商量起来。“他奶奶的,真厉害呀!咱们现在怎办?”
  黎明道:“大伙儿散开下山,先买齐干粮再进山,派一个人回去,叫郭老板立即再挂布条,写六万个大洋!”
  众人下山之后,挨着饥渴走了不少路,到了天亮,分成几队去找吃喝的,李信这次没把他的“风火轮”(自行车)带出来,有点后悔,但他机灵又勤快,很快便买了很多干粮,分与黎明秦守仁吃。
  白天,他们都躲到树林草堆中去,到天黑才慢慢走上鲁山。黎明带路,把他们安排在石丛中,警告他们不可随便露岀形迹。
  季信道:“想想那些大洋,这一点苦头算得了什么?”这话好似仙丹一般,那
  些汉子精神都是一振。
  秦守仁把他们分成五队,再选出两个小队长给老赵及那个练气功的矮汉铁头肥朱,其他三队则由黎明、秦守仁和李信带领,趁天未亮,他们又爬了几里,像梅花一般散开匿在石堆树林内。
  过了两天,黎明、秦守仁和李信便悄悄下去,匿在入山附近,到了次日的午后,便见当日来报讯的青年又来了,他仍然把衣服挂在树枝上。
  过了一阵那老冯又来了,一切依照上次一样,老冯到了石堆中又烧起马粪弄出一股黑烟。
  不久,老包又来了,査到馅子是六万个大洋,便又去了。黎明立即指指那座树林,秦守仁与李信立即分开前进。
  到了树林老包一头栽了进去,他见背后没人,还跟树上的人打招呼。
  “老包,又有什么消息?”
  ‘六万个大洋,他奶奶的,拿咱们来开玩笑!”老包摇摇头道:“俺看这次老大一定会回信!”
  树上的暗哨共两个,黎明不能前进,而秦守仁与李信因为从旁边爬上去,反而有了遮掩,远远吊着老包,老包来到一座坟墓处,四处看了一下,把墓碑拔了起来,里面立即传来一个叱喝声:“山上有多高?”
  老包答道:“山高不如天高!”
  里面又问:“为何又来拜山?”
  “只因山下有瘟疫,墓地不够!”
  ‘犯什么病死的?”
  ‘痢疾!”老包道:“把什么都泻光了!”
  里面又道:“是老包?进来吧!”
  老包钻了进去,又把墓碑弄好,李信与秦守仁暗暗把一切记住,过了一阵老包便又出来了。
  秦守仁道:“小李你留还是我留?”
  李信说道:“我留在这里,你先出去吧!”
  XXX
  李信在树林内过夜,他怀内只带了一个馒头,天亮时拿出来啃了,一对眼睛仍望着那座坟墓。
  日头渐高,林内景物清晰,一切依然毫无动静,李信暗道:“莫非这里只是一个分舵,不是许双枪居所?”他心头越急,却又没有办法!

  第十四章 苦命鸳鸯
  板屋之内,桌上油灯昏暗,地上铺着几张兽皮,百合倚在郭小清的怀中轻轻地在饮泣。“清哥哥,却是我不好,累你受苦……”
  郭小清用手捂着她的嘴巴。“不许你这样说!他们要对付的是我……根本是我连累你的!”一顿又道:“不过我看他们志在金钱而已,只要爹爹付钱与他们,咱们便能回去了……”
  百合把脸靠在郭小清的胸膛上。“清哥哥,我好怕……”
  郭小清把她紧紧抱住,道:“你怕什么?他们若敢动你一根亳毛,我便跟他们拼命!”
  百合梨花带泪地摇头。“我不是怕这个……我怕的是你爹,他一定会反对咱们的婚事……我不相信他肯让我进门!”
  郭小清咬牙道:“我,我会跟他们理论,爹很疼我,他一定……”
  “不会的!”百合道:“他若肯的话,我早就进门了,还会沦至现在这个田地吗?”
  郭小清叹了一口气,“爹很固执……又只得我一根独苗……”
  百合忽然举袖拭去脸上的泪痕。“清哥哥,我可以不进门,但肚中这块肉,他可得承认是你们郭家的骨肉,他的一切你们郭家可得负责……”
  郭小清道:“这个当然啦,爹一定不会反对!”
  百合道:“还有,你爹若不肯让我进门,可也得安置我,让我在镇上住吧……你,你有空便来看看我……我,我就满足了!”
  郭小清心头发痛,深觉委屈了玉人,但又不能反抗父亲,无可奈何之下,他也哭了,哭得好伤心!
  忽然屋外有人喝道:“别哭别哭,咱们老大已经写下最后一封信了,假如你父亲仍然不知好歹的,你俩便开始有苦头吃了!”
  百合与郭小清更惊,两人抱头互相痛哭……
  XXX
  李信在林中又呆了一日,饿得他死去活来,那座墓坟就是没有人出来,幸而黎明混了进来了,代替了他。
  “小李,你去歇歇吧!”
  李信轻声道:“应该在里面了,也许他们不回信而已!”
  黎明道:“不行,许双枪不比别人,咱们非一击即中不可,否则便再无机会了,你去吧,叫老秦明天来替我,还有,你们若有其他的线索,便来通知我!”他又指示李信自另一条路出去。
  XXX
  黎明已带人去了七八天,仍然没有一丝消息,郭戌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
  就在此刻,众人又拿了一封信进来了。“老爷许贼又有信给您!”
  “拿来!”郭戌双手发颤地撕开封口,信封一侧,只见“啪”的一声,跌下一团东西来,外面包了重重的信纸,看不出里面是什么东西。
  郭戌手掌发颤地把信纸解开,里面滚出一只耳朵来,那耳朵用石灰腌过,已没有血,而且还有一封信,郭戌揭开信纸只看了一下,便大叫起来:“坏啦坏啦!这只耳朵原来是清儿的!”
  家文惶恐地道:“老爷,还有什么吩咐?”
  “这是他们的最后一封信,限咱们在五日之内把六万个大洋存入大荣钱庄,然后他们再通知咱们去领人及交剩下的三万五千个大洋!”
  “老爷,现在咱们怎办?”
  “照他们的指示办!”郭戌忽然又道:“快叫黄领班来!”
  黄领班来时,郭戌把这封信的内容告诉他,然后道:“你把这件事告诉黎明,就说老夫不僱请他了!”
  “但……”黄领班大吃一惊。“这个咱们……”
  “什么这个那个的!我儿子安全回来之后,再请他们把那窝贼清理掉,老夫只想付给一万块!”
  “但假如他能替你拿回这九万五千大洋,您……”
  “快去快去!”郭戌瞪了他一眼。“这件事是老子决定的还是你?那笔钱是给姓黎的,还是给你的,快派人去通知他!然后由你派人押钱去济南存入大荣钱庄!少爷的安全由你负责了,假如回来时再有什么三长两短的,唯你是问!”
  XXX
  黎明接到黄领班派来的人的消息后,不由又怒又是沮丧。“岂有此理,这老头真是狡猾!”
  秦守仁道:“这个消息莫泄露出来,否则会影响他们的土气!”
  黎明点点头,忽然李信跑了过来,脸上神色充满了喜悦。“黎大哥,僵局终于打破了!”
  黎明心头狂跳:“什么事?”
  “咱们发现一个山洞走出很多人来,其中还有两个大麻包,里面好像是装着人一般,你说奇不奇怪,也许那个山洞才是他们的大本营!”李信越说越兴奋。“而且还有刘义在其中!”
  秦守仁道:“好极了,咱们饱餐一顿便杀进去吧!”
  黎明心念一转,道:“麻包袋里面的人,很可能便是郭小清及百合,他们要把他俩送去济南!”
  秦守仁点头说道:“不错,必定是如此!”
  “咱们若果把人质救下,你说这些人会不会听话?”
  他这话有点没头没脑,但秦守仁是他多年的老友,心头一动便知道了他的用意,当下一笑道:“好极,就这样做!”
  黎明立即对李信道:“通知你那一队人跟我这一队人下山,老秦,山上的东西由你负责了!”
  “放心,错不了!”
  XXX
  押送郭小清与百合的人是刘义率领的,他们共是二十个人,下了山之后,折入一座树林,里面放着三架大马车,都是双套有篷的大车,刘义挥手道:“上车!”他跟百合他们那辆车的后面.,三辆马车先后出林。
  黎明与李信虽然比他们迟了很多才下山,但那三辆马车目标极大,在山坡上看后,便有印象。
  李信下山之后,带着两个汉子先走了,走了一阵,见有一辆载货的马车空车经过,他大喜忙把他拦住,抛了一个大洋给他,道:“跟着咱们走!”跳上车,叫他急追。
  刘义的马车走得不快,李信追了一阵,很快便赶上他们了,他怕刘义认得自己,便吩咐那两个手下继续追,自己则跳下车去。
  XXX
  黎明不断用金钱来刺激郭家打手们的士气,也幸亏他对他们作了几天严格的训练,才幸好没有人掉队,沿途见到马车他们都高价租下来,最后终于追上李信。
  李信在前面引路,马车趁夜而行,到了半夜,已见到一个手下立在路旁等候。
  “他们已停下来,在前面休息!”
  黎明问:“离这里多远?”
  “半里,那里有一座树林,马车在树林内,不过他们有人在林外守卫!”
  黎明道:“咱们在这里休息一下,天亮之前才下手!”他自己带了两个人到前面探察,那些马车则全部赶过去。
  当马车驰过刘义他们那座树林,林内人都紧张起来,纷纷出来窥探,人人均枪上膛。
  黎明见状心头一动,向那两个手下交代了一声,便绕了过去,由于靠公路那边出现情况,群匪都去了那边,是以黎明轻易便混入树林。
  只听刘义叫道:“小心那两只羊牯,不要丢了!”
  一个汉子道:“我一直看着他们。”
  黎明认定了方位,慢慢接近那里,再悄悄爬上树。
  公路上的马车一直向前驰去,匪徒们嘘了一声:“他妈的,白惊了一场!”
  刘义道:“换班睡觉!”
  那些汉子换了班,不久便听到鼻鼾声,那几个守夜的刚睡了一阵,便被马车声吵醒,现在又要守夜,都口出怨言起来,过了一阵也做恹恹欲睡了。
  时间已接近凌晨四时,这时候最困,守夜的人已经在打瞌睡了。而李信正好带人分三面前进。
  到树林边里,一个匪徒发现了叫道:“什么人?”
  李信已瞒骗不了,食指一扣,立即请他吃了一粒“铁莲子”!
  李信带来的人见头头开了枪,也纷纷开火,卜卜的枪声把林内的人吵醒,刘义叫道:“来了多少人?”
  “看不清楚!”
  话音刚落,另一边又响起了枪声,林内的马儿受惊之下,拖着空车胡乱跑起来,情况十分混乱,饶得刘义见过不少场面,这时候也傻了眼,一直叫着:“快把马拉停!”
  但马匹受惊之后,不拉它任其跑出树林尚好,一拉之下,人马角力,更是混乱,越乱之下,越多人去拉马,使看守郭小清和百合的人只剩下一个,而枪声却越来越密,夹杂着惨叫声,更似是世界末日!
  直到这个时候,刘义才下令。“先杀人,再理其他的,把马放走!”
  黎明见时机成熟,把两柄盒子炮都抽了出来,左手“砰”的一声,先把那个看守郭小清和百合的匪徒击毙!
  这一枪在人丛中响起,众匪都有点惘然,黎明右手枪随即“巴巴巴”地叫响,三个匪徒应声倒下!
  这四枪之后,黎明自树上跳了下去,闪到一棵树后,对刘义发了一枪,右手枪扫过,又有两个匪徒中枪!
  这一来,对外的火力登时减弱了,李信双枪齐发,首先冲了进来,其他人亦纷
  纷围了过来,高声叫道:“抛枪不杀!”
  黎明冒险冲出,再撂倒两个匪徒之后,滚落地上,把郭小清拉到树后,郭小清叫道:“百合百合!”
  林内声音很杂,却没有百合的应声,郭小清大惊,要冲出去,却被黎明拉住,喝道:“你爹叫我来救你,你作甚!”
  “百合……”
  黎明只得骗他。“我们的兄弟把她救出去了,”他探头出去:“你们头头刘义已经死啦,快投降吧!”他喊完之后,立即捏腔叫道:“好好,咱们投降,请别开枪!”
  这一喊甚为有效,那些匪徒只道是自己的同伴喊的,刹那间立时有个抛枪投阵,其他不欲投降的人,见大势已去,也不坚持,纷纷弃枪。
  树林内点了火把,郭小清终于找到了百合,百合没有死也没有伤,她身边躺着一个人,双眼圆睁,已经死了。那人正是刘义!
  郭小清问道:“你打死他的?”
  百合垂泪摇头,声音发颤地说道:“他爬过来求我……求我告诉李妈妈,说他在下面等她……又说……又说他对不起咱们……”
  “哼,他是该死!”
  百合拭泪道:“他,他也是被生活所迫……”
  黎明冷冷地道:“为生活所迫的人很多,但并不是每一个都去做这种杀人放火,抢掠奸淫的勾当!”
  那些许双枪的手下已被困在一起,李信派人搜过他们的身体,把所有的武器缴了,黎明问他们:“你们有什么打算?有什么要求?”
  那些俘虏你望我,我望你的都不敢作声。
  黎明道:“你们当然希望咱们放你们离开,是不是?”
  匪徒们一齐点头。
  黎明笑道:“你们把人质失了,还能回去吗?”
  一个匪徒道:“咱们从良务农……”
  “想想,许双枪肯放过你们么?你们也必生活在惊慌之中!”
  那个匪徒大着胆子问道:“那么你们准备怎样处置咱们?”
  “很简单!把许双枪的一切告诉我们,大家合力消灭了许双枪,我放你们离开!届时你们也不用再担心他去找你们报复了!”

  第十五章 那不胜正
  又是晩上,黎明在许双枪叛军的带领下,轻易避过山上的明岗暗哨,与秦守仁等人相会。
  根据黎明与李信的分开审讯,获得相同的资料,他们是来自大本营的,而根据他们所知道,许双枪的密室是在大本营的一个地方,而在大本营内的匪徒,现在大概还有六七十个,其他的则散在山上的其他巢穴。
  秦守仁听了黎明的报告之后,立问:“咱们几时采取攻势?”
  “今夜!”黎明对所有的郭家打手道:“弟兄们,今夜便是咱们赚大钱的时候!三万五千个大洋,大家分了!”
  那些打手们几乎要欢呼出口,李信心中暗道:“黎大哥真聪明,他一步一步提高这干人的士气,又使他们完全肯听从指挥!”
  黎明再问:“有没有人要退出的?请举手现在还来得及,我绝不怪他,因为我要的兄弟要能够共甘同苦的!当然现在不进去的,届时只能领一百个大洋!”
  众人一想一百与七百相差太远,而且没人想做不义之人,因此都表示要进去。
  黎明又对那几个叛将道:“你们表现好的话,咱们也不会亏待你们!现在大家检查一下枪支子弹!”
  昨日的一场鏖战当然消耗了不少子弹,但又自许双枪手下那里得到补充,因此可以说个个均是弹药充足,一行人便跟着那几个叛将前进。
  不久,便来到一堵山壁之前,一个叛将拾了一块石头在山壁上敲打起来,他敲得甚有规律,三重两轻,这样连续敲了几跳,最后的一次则改为一重三轻,一会,有壁空隙之处便传来一个人声:“山有多高?”
  “山高不如天高!”
  “来作甚的?”
  “来拜玉皇大帝的!”
  “什么事?”
  “有人大闹天宫!”
  众人虽然不知道许双枪手下的暗语,但这几句话也能理解。
  石门倏地移开,那几个叛将闪了进去,黎明与李信弓身弯腰在他们背后,手枪却举了起来,心头怦怦乱跳。
  山壁之内有火把,守石门的人问道:“老刘,你们不是带人去济南到钱庄换钱吗?”
  “别说啦,刘义那个小子带着人质走啦!”
  “什么?”那人大叫一声,随即把石门闭起。
  这个时候,五个叛选拖着两个敌人,对方则有五个。
  李信紧张得双手直冒汗,万一这五个人靠不住的话,这条命,就要卖在这.里的了!
  另一个守门的道:“刘三哥怎会如此?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哪!”
  “二哥跟大哥都在么?”
  “二哥在,老大就不太清楚了!”
  黎明见那五个守门的人逐渐靠拢在一起,便收了手枪抽出匕首,李信也学他改握刺刀。
  一个守门的道:“这件事非同小可,快进去通知吧!”
  话音一落,黎明咳嗽一声,转身扑向一个匪徒,匕首一抹,那人喉管已断了!这一个人他不能不杀,因为当日洗劫他家乡杀他父母兄弟的,他也有份。
  那几个叛将一齐发难,只发出几声唔唔的声音,剩下的那四个匪徒都被箍住了脖子,叫不出声来。
  李信收了刺刀,一拳打在他们太阳穴上,令其晕厥,再用布塞嘴,用绳捆缚,
  最后把石门打开,让秦守仁及其他人鱼贯而入。
  出了山洞,便是一个山谷,山谷之内建了不少房屋,大概安稳惯了,既没有人当值,也许有,但因为麻痹而疏忽或偷懒睡着了,也没有灯火,幸而天上有星光,依稀能视物。
  黎明道:“每间屋子去两个人,一个守住门,一个守住窗子,不要妄动,其他人跟我走!”
  一个叛将带着黎明来到伍超豪的居所外。“这里住的是老二,他知道老大在那里!”
  他声音虽低,却料不到被屋内的人听见了。“你奶奶的,是谁在外面吱吱喳喳的!”
  叛将不敢答他,那知伍超豪喝道:“是谁?答话!”
  黎明示意叛将应他,叛将道:“二哥,是我!”
  着子倏地打开,探出一个头来,黎明手枪一抬,枪管抵在伍超豪下颏上,那知伍超豪反应甚快,身子一缩左掌一劈,掌缘切在黎明的手腕上,那柄手枪登时跌落地上!
  “他妈的,造反呀!”伍超豪身子退后去床头端枪,黎明反应甚快,右掌在着台上一按,翻身进去,冷喝一声道:“看枪!”
  伍超豪下意识地一闪身,黎明的枪管已抵在伍超豪背后!
  伍超豪能坐上第二把交椅,自然不是省油灯,心知对方必然是有所顾忌,所以才迟迟不开枪,是以几乎同一时间,他手肘向后一撞。
  黎明虽然立定主意,非万不得已,绝不开枪,所以只得向后一退,闪开对方的攻击。
  伍超豪背后好像长了眼睛似的,身子倏地转了过来,拳头如铁锤一般直奔黎明的胸膛。
  黎明手上握枪不很方便,只得再一退,把枪插在腰带上,伍超豪接连三拳都让黎明避过,立即大声呼叫起来。
  黎明又惊又怒,左腿猛地一个下蹴,蹬在伍超豪的小腿上。
  伍超豪小腿一痛,踉跄后退,黎明见其立足不稳,身子探前,一掌拍在其胸膛上。
  伍超豪立即趁机后退去抓枕下之手枪,黎明那容他取枪,左掌五指如钩,往对方后背抓去!
  伍超豪来不及取枪,只得斜闪一步,那知黎明右脚一扫,登时把其绊倒。
  伍超豪身子落地,双脚如绞剪一般,急夹黎明的足踝,黎明一跳避过!
  伍超豪双手撑地,挺腰蹬腿,鞋底踢向黎明的小腹!
  好个黎明手臂如弓,倏地一沉,格住了对方蹬来的脚,同时趁势借力凌空打了个没头筋斗,翻落在伍超豪的头后!
  他一落足了立即蹲下,手肘来势一沉,“噗”的一声,伍超豪的左胁已断了一根肋骨,痛得他惨叫起来。
  黎明再一挙捣在其小腹上,伍超豪气劲一散,登时丧失了抵抗能力。
  与此同时,打斗声及伍超豪的惨叫声,终还是惊动了木屋内的人,纷纷下床动问探看。
  季信见事情已无可挽救,便首先发难,推开一扇窗子,向内扫了一梭子弹。
  刹那间,山谷内响起一阵炒豆似的枪声!许双枪的手下在人数上虽然占到优势,但一来大多在睡梦中,二来毫无准备,三来被人困在屋内挨打,因此一开始便死伤累累。
  李信叫道:“放火烧屋,迫他们弃枪投降!”
  黎明捆住了伍超豪,把他拖了出去,大声喊话,叫许双枪的手下投降。
  枪声仍未止,有些悍匪拼死自屋内冲了出来,黎明这边的人,很多是使用长枪,来不及推膛的,也有了死伤!
  黎明见状把伍超豪交给一个手下。“快问他许双枪的下落!”提着一对快慢机,边走边射,他枪法奇准无比,几乎每发必中,加上李信和秦守仁的盒子炮协助,一轮冲击,毙了不少匪徒,又迫使他们龟缩入板屋内。
  这边的人喘了口气,便趁机装上子弹,火势逐渐形成,好几间的板屋已烧了起来,迫得里面的人亡命跑岀来,可是一出来,便成了枪靶,终于有人弃枪投降站到一边去。
  匪徒们见伍超豪被缚,形势又越来越不利,便纷纷抛枪举手出来,黎明下令手下大声劝降,声明投降不杀,这一来,局势终于定了下来。
  那些匪徒们大都只穿内衣袴,光着一对毛茸茸的大腿,挤在一堆,神态十分尴尬。
  黎明问道:“有谁知道许双枪在那里的?只要捉到许双枪,便不难为你们。”
  匪徒们不作声,李信怒道:“他妈的,许双枪事后若知道你们投降,你们还有命么?”
  那些匪徒脸上都变了颜色,一个胖汉子大着胆子道:‘咱们根本不知道他住在那里。”
  秦守仁道:“你们未见过他吗?”
  “见是见过,但他每次都是突然出现的,而且都是老二或老三陪着他。”
  由于匪徒们已有叛将,所以黎明对他们已有一定的了解,当下道:“你们的命便掌握在你们老二手中了,等下你们求他吧!”转头向一个汉子低声说了几句。
  那汉子走进伍超豪的居所把他提了出来,众匪见到他都齐声叫了起来:“二哥,请救救咱们。”
  于是你一句,我一语地哀求起来,伍超豪都不作声。
  黎明道:“许双枪的密室,入口一定在伍超豪或刘义的板屋内,大家去搜一搜,搜到了,便把这人抛入火堆烧死了!”
  秦守仁接道:“平日没什么义气,称什么兄道什么弟的,现在弟兄们的生命都在你手中,只凭你一句话,你便不肯为大家考虑一下?”
  伍超豪抬头问道:“俺说了有什么好处?”
  黎明道:“饶你一条命。”
  伍超豪咬一咬牙,道:“好,我带你去,但可不一定能找到他,因为那里有几个出口,也许已听到声息而跑了。”
  “他会跑去那里,你也该知道!”黎明挥手道:“所有的人都去吧!”
  伍超豪在手下的搀扶下来到他的居所,道:“床底下有块大红砖是活动的。”
  原来所有板屋都是泥地的,唯有伍超豪与刘义的地上才铺了大红砖。
  众人把他的床拆了,照伍超豪的指示,揭开一块大红砖,果然露出一个洞来,有火把的立即走近,见有一道石级通了下去。
  李信要下去,黎明道:“且慢,提防他由刘义那边溜了!”于是又扯着伍超豪到刘义那间板屋,同样找到入口。
  “兵分两路,全部进去,”黎明眼光一及,又道:“太胖的进不去的,便留在外面守着吧。”
  地道颇窄,只够一人通过,黎明提着伍超豪走在前面,地道曲折,又有岔道,好像八卦阵一般,有人骂道:“这贼枭真是狡猾。”
  地道尽处有一堵石墙,伍超豪道:“里面便是了!”
  众人立时紧张起来,伍超豪手掌在石壁上抚了一阵,接着伸手一推,那堵石墙便像门一般被推开。
  里面亮着油灯,炕上却没有人,但被褥凌乱,显然许双枪走得甚是仓猝,李信与秦守仁也由另一条地道找到这里来了,秦守仁伸手入被窝一摸,道:“被窝还暖暖的,还未跑远!”
  黎明见墙上还挂着外衣裤,便道:“他连外衣裤都来不及穿,快追!伍超豪,还有那几个出口?”
  伍超豪道:“这里是山腹,还有两个出口,是通山外的,我可不知他会走那一条!”
  “你指给咱们看,咱们分头找!”
  XXX
  这山峰并不太大,两条地道却找不到人,众人出了山腹,黎明立即叫道:“快分散搜索!”
  出口外面都是灌木丛以及石头堆,要搜人可不容易。黎明与秦守仁都有点气馁,正想放弃在附近搜索,而向前急追时,伍超豪轻声道:“他跑不远,一定是在附近……”
  李信急问:“为什么?”
  “他最近一对脚都生了‘鸡眼’,刚叫人剐了出来,那里跑得动!”
  众人一听登时大喜,大声呼叫“许双枪就在附近,快搜!”于是又有人叫他投降,空山寂寂却无许双枪的踪迹。
  忽然,从一堆灌木丛中传出一个喷嚏声。“里面有人!”话音一落,喷嚏声再起,一个打手高声叫了起来:“许双枪在这里!”
  他还未叫毕,已响起枪声,两颗子弹一齐射入他胸膛内。
  枪声惊动了众人,立即围了过来,火把光下,只见树丛中走出一个身栽矮小,但微微发胖的五十多岁的汉子来,那汉子只着坎肩及内袴,脚上却穿着一对长马靴,腰上挂着子弹夹带,一手各提着一枪,他本来威风凛凛,令人望而生畏,但这时候,这个模样却有说不出滑稽可笑,众人不约而同地笑了出来。
  许双枪双眼喷火。“他妈的,都是些叛徒叛将,老子毙了你们。”
  李信枪管一抬,喝道:“你敢!”
  许双枪目光暴缩,问道:“你们是什么来路!”
  黎明道:“全都是些受害人,姓许的,你还记得当日干下的恶行吗?我父母便是死在你手下的!”
  许双枪退了两步,冷冷地道:“你们人多,俺自然不是对手,有种的便跟我斗斗枪法。”
  李信说道:“笑话,傻子才会跟你比斗!”
  黎明看了许双枪那干手下一眼,道:“好,我便跟你比。”
  众人都用诧异的眼光望着黎明,黎明道:“请大家退开!”
  XXX
  山风呼呼,苍穹仍然一片漆黑,火把在风中摇摇晃晃,映在一张张紧张的脸庞之上。
  黎明与许双枪背贴着背。“你们各跨出十步之后,便开枪,不限几枪!许双枪,你若敢使诈,咱们乱枪之下,你可会变成蜂巢!”
  许双枪冷冷地道:“我姓许的临死也要做一次英雄!”
  “好,开始!一、二、三……”
  众人的心都提了起来,黎明的胆气,使得匪徒们也对他产生敬佩,更有人暗暗替他担心。
  “七、八……十!”
  十字话音未毕,黎明与许双枪同时转过身来,双枪齐提,就在此刻,许双枪又打了一个喷嚏,他手腕一振,“砰”的一声,子弹在黎明的身边擦过。
  黎明的枪法比他慢了一点点,但子弹却直贯进他胸膛!
  许双枪身子一抖,手枪在他掌中滑落,身子也缓缓瘫软,他忽然大叫一声:“我,我不服气!”
  黎明冷冷地道:“多少年来,那些无拳无勇的善良百姓,他们无辜地死在你枪下,难道他们都会服气?”
  许双枪身子再一抖,“蓬”的一声在地上,缓缓闭上双眼。
  黎明道:“你们都看见了,有本领的人行凶作恶,别以为没人可以制服他们,就算没人可以制服他们,上天也会惩罚他们,就像是许双枪,我本不如他,但他却死在我枪下,是上天惩罚他,是他恶贯满盈,更是邪不胜正的明证!你们自信比许双枪如何,我答应许双枪跟他决斗,就是要使你们明白这个道理!”
  匪徒们都把头低下,火把被山风吹熄,东方天际已现出一丝鱼肚白……

  尾声
  黎明把许双枪的手下留在山上,却把他们的枪械全缴了,希望他们在静思中对以前的种种行迳有所忏悔,当然,秦守仁,李信和几个郭家的打手,也留在山上。
  这一次他不但报了仇,而且还从许双枪的贼窟中挖出大批的金银财宝,他准备拿去赈济灾民。
  剩下来的,便是郭家打手的赏金,所以黎明便带着他们返回郭家。
  郭戌听到消息后,亲自带人到大门迎接。“多谢黎先生救了犬子,请进去喝杯酒。”
  黎明道:“我是来取赏金的!”
  “有有,早已备好了。”
  众人到了内院,只见郭小清扶着百合走了出来,向黎明拜倒,黎明把他俩扶起,心头可十分诧异,悄声问道:“姑娘,老板肯让你进门?”
  郭小清在旁边答道:“经过这场灾难之后,使我明白了不少事理,也使我坚强了,我坚持一定要娶百合,否则宁愿不娶,由于我态度坚决,爹终于答应咱们的婚事……”他瞄了百合一眼:“不过,婚礼要待她临盆之后才补办,届时请您来喝杯喜酒。”
  黎明哈哈笑道:“这对你来说可是因祸得福呀!小清,请你帮我派发赏金吧!”他语气忽然一转,语重心长地道:“不过,假如你以后能约束他们,不要仗势欺压善良,便更好了。”
  郭小清忙道:“一定一定,您请放心,放心……”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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