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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结] 朱羽《黄色凶车》(七彩传奇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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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前天 23:22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朱羽《黄色凶车》(七彩传奇)

  第一章 歌声魅影
  夏夜!
  不知是那位神奇的画家在夜空东涂几笔蓝,西抹几笔红。红蓝的颜色四处流动,使这个夏夜变得格外五彩缤纷,鲜艳夺目了。
  大概是晚间七时左右,塞城中心地带的落日大道正是车如流水,八线道上排列的车辆多过了天空中闪闪发亮的星星。它们在红,绿交通灯的指示下平穏地行驶,显得秩序井然。
  这其中,有一部黄色的别克敞篷跑车。驾车的是一个红衣女郎。长长的头发随风散舞,有一股飘逸的丰姿。难然此刻已是夜幕深垂,灯光璀璨,而她仍然戴着一副墨色眼镜,看上去更添几分神秘。
  当这部黄色敞蓬跑车驶过一处十字路口之后,车内突然响起一个急促而稳定的声音:“五号注意!五号注意,这里是大姐,请回答。”
  原来这部车子里还有无线电通话装置。
  驾车女郎以左手控制了方向盘,另一只手拿起一个如银币般大小的袖珍麦克风,镇定地回答:“这里是五号,请指示。”
  “目标车是六九年朋驰敞篷跑车,红色加黑线,在第二线道,超前约五十码,看见了吗?”
  虽然车道上车辆很多,而她只费了五秒钟就看到无线电中所指示的目标,驾车者是个男人,背影非常壮阔。
  她回答:“看到了!”
  “超车,跟上去,保持十码距离。”
  超车要看机会,而这位驾车女郎在半分钟以后就办到了。现在那辆目标车在她的左前方十码处,达到指定距离后,她又对准麦克风提出报告:“这里是五号,已达指定位置。”
  “检查枪弹!”
  “备便!”
  “烟幕装置!”
  “正常。”
  “车辆变色喷雾器。”
  “正常。”
  “车辆现在位置?”
  “过女王铜像约一百码,距皇家公园约一百五十码。”
  “车辆进行时速?”
  “二十里。”
  “注意:逃脱方向是从皇家公园右转,经总督府,再绕羽球馆,将车子停在预订地点,然后与二号连络。”
  “知道了!”
  “现在从七开始倒数,七……”
  驾车女郎放下了麦克风,双手稳定地握住了方向盘。
  “六!”
  她的神情仍是非常沉静,只是微微将目光投向前行的目标车,很快又收了回来。
  “五!”
  她以右手旋动一个键纽,车前窗下端一块格板落下,在路边水银灯的照射下,可以看见小小的暗柜中放着一支点七五口径的PPK,枪管上套着特大的销声器。她只是瞟了一眼,并未去拿起那件危险的武器。
  “四!”
  她又旋动一个键钮,车顶篷开始收回。
  “三!”
  她这次揿动了两个键纽,仪表板上立刻闪亮两盏绿灯,这显示她将要启动的两项系统操作正常。
  “二!”
  她以极快的动作拿起了那支藏放在暗柜中的PPK,然而枪管还是垂直向下的。
  “一!……零!”
  “噗”地一声,像是谁开了一瓶香槟,这一点轻微的声响,在车声嘈杂的马路上,是不足以惊动任何人的。
  但是这一声轻响却引起了很大的骚动,先是那辆红色的跑车偏离了第二线道,向左冲去,撞上了第三机道上另一辆车子,接着,尖锐的刹车声,震耳的喇叭声,交通警的笛声响成一片,井然有序的交通立刻乱成一团。
  突然,一团浓浓的黄色烟雾升腾,弥漫。而那辆黄色凶车也在烟雾弥漫中消失了踪影。
  XXX
  “海宫夜总会”是塞城第一流的,梁美云的化装间是这家夜总会最考究的,因为她是东南亚最杰出的歌星。
  夜总会为她聘请了私人跟班,为她照料服装,化装等琐事。吴妈对这一方面很有经验,她干这行有十年之久,伺候过不少杰出艺人。她觉得,这位擅长抒情歌曲的名歌星该是最平易近人的一个了。
  她一面在察看梁美云今晚需要穿换的两套晚礼服,一面也在察看梁美云的神色,这位一向眉笑眼欢的名歌星,今晚似乎有些不对劲。她本来可以在八时左右才来,而她今晚七点钟就到了,而且在十分钟的时间内连抽了两支香烟。
  吴妈终于有些忍不住了,她走到梁美云的身边,问道:“梁小姐!身体不舒服吗?”
  “没有啊!”梁美云转过头来,以笑脸相向。“你看出我有什么不对劲吗?”
  “你脸色不太好,到沙发上躺一会儿吧!到八点钟上装都来得及,在你上台之前,还有六档节目呢!”
  “那倒不必了!”梁美云的眉尖皱了一下,接着又浮现了歉疚的笑容。“吴妈!真对不起,我想一个人静一会儿,我真担心今晚上台忘了歌词。”
  “好吧!你静静地歇一会儿。”吴妈轻轻地带上门走。
  梁美云的神色松缓了不少,倒像是因为有吴妈在场,才使她心神不宁似的。
  她又抽了一支烟,约莫七点二十五分左右,梳装台上的电话铃响了。铃声显然有振奋神智的作用,梁美云的目光立刻变得活泼起来。
  “喂!我是美云。”她的语气总是慢条斯理的,难怪她擅长演唱抒情歌曲。
  “我是珍妮。”声音彷彿有些喘。
  “怎么样?”梁美云的神色有些紧张,而她的语气依然是平静的。
  “我用‘大情人’在那家伙的背心处‘凯司’了一下,那家伙的车子立刻冲上了安全岛。”
  “珍妮!又轮到你休特别假了。”
  “嗯!三天特别假,我得好好狂一狂。”
  “珍妮!何必那么糟蹋自己?在家里静静地休息几天不是挺好的么?”
  “二姐!”珍妮的语气充满了不驯的野心。“我可不像你那样存心作老处女哩!我有我的人生观,等到那一天,一粒枪弹突然飞来和我的心脏接吻,想乐也乐不成啦!拜拜!”
  卡察一声,电话收了线。
  梁美云叹了一口气,将话筒搁上话机。她才松手,电话铃又响了起来。
  “喂!我是美云。”她再度拿起话筒。“我是大姐!珍妮来过电话了吗?”
  “已经和我连络过了,她说……”
  对方的话抢得很快:“赶快和她取得连络,教她十时正到我的寓所来见我。”
  梁美云不禁大感诧异,多年来大姐从不打扰她们的假期,更不会干涉她们的私生活。五妹珍妮刚刚作完了一件重要的工作,按例她将获得三天的特别假期,大姐怎么又破例找她呢?
  “大姐……”她叫了一声,才发觉话筒内嗡嗡的响声,原来对方早已收线了。
  美云抿唇思索了几秒钟,立刻开始拨号,电话接通,她问:“是‘潮水倶乐部’吗?”
  “是的。”
  “请山部叶子小姐听电话。”
  “请等一等。”
  很快,就传来一个日本女人的声音:“麻西麻西……”
  “三妹吗?我是美云。”
  “哦!是二姐!”山部叶子虽是日本人,中国话却说得非常流利。“有什么事吗?”
  “珍妮来过没有?”
  “老五吗?她来过,喝了一杯酒就走了。刚才她还在这儿打过电话给你的啊……”
  “知道她要到那儿去吗?”
  “不知道。她没有说。”
  “大姐有急事找她,想想看,她平日都在那些地方落脚?”
  “二姐!”山部叶子笑嘻嘻说:“你还不知道老五多么野吗?她平日落脚的地方可说多着哩!”
  “叶子!”梁美云语气凝重地说:“别说笑话了,赶快打电话到各处去找找她,有消息立刻和我连络。”
  她将电话切断,又重新拨号。电话铃声足足响了半分钟之久,才传来一个懒洋洋的声音说:“哈啰。”
  “嘉琳吗?我是美云。你这么早就上床吗?”
  “哦!二姐!我在洗澡啊!”
  “珍妮去过你那儿吗?”
  “她在一分钟之前才来过电话。”
  “她怎么说?”
  “她说她在骑师倶乐部,如我有兴趣,教我立刻去,她要为我介绍个伴儿。若是对了我的口味,那么四个人今晚一起到‘双星岛’去逛一个通宵。被我拒绝了,我可不愿像马匹一样让那些家伙骑哩……”
  不等她的话说完,梁美云就将电话切断了。她得赶快打电话到骑师俱乐部去。就在她切断电话的那一刹那,电话铃声却响了起来。
  “喂……”
  “二姐吗?我是叶子。”她的语调很急促。“珍妮在前一分钟和一个英国佬骑师离开了骑师俱乐部,据说他们要去‘双星岛’狂赌狂欢……”
  “我知道了。”梁美云很快地将电话收线,立刻又重新拨号。
  “喂!我是嘉琳!”这一次她立刻接听,想必她还来不及回到浴缸里去,电话铃声就响了。
  “我是美云,有任务,立刻出动。”
  “二姐!我满身都是肥皂泡呀!”
  “赶快穿上衣服,听我说……”梁美云看了腕表,才又接着说:“珍妮和一个英国骑师今晚要到‘双星岛’去找乐子,他们一定搭乘八点钟那一班海上飞船。现在是七时四十二分,你还来得及在开船前赶到飞船码头将珍妮拦住。”
  “然后?”
  “告诉她,她的特别假期临时取消,要她立刻打电话和我连络。”
  “如果……”
  梁美云接上去说:“如果珍妮没有乘这一班水上飞船,你立刻打电话告诉我,如果你赶到飞船码头时,船已开出,你就驾快艇去追,无论如何要在十点钟以前将珍妮找到。”
  “这个野丫头!”嘉琳忿忿地骂了一句,然后挂断了电话。
  梁美云松了一口气,吸燃一支烟。而她的心情却不轻松,因为在没有和珍妮取得连络之前,她实在没有把握能够肯定找到珍妮。而且,大姐今晚的行动也有些反常。是为了什么缘故呢?
  第一支烟吸完,电话机像是一个哑吧。当梁美云第二支香烟吸到一半时,电话铃声响了起来。几乎在铃声刚响起的那一刹那,她就抓起了电话听筒。
  “是怎么回事?”话筒内传出珍妮愤怒的吼叫,“为什么要打扰我的特别假期?”
  “珍妮!”梁美云语气平静地说:“别发火!你的假期临时取笑了。”
  “为什么?”
  “大姐当面告诉你,她要你十点就去见她。”
  “我不管,这三天假期是我拼命的代价……”
  “珍妮!”梁美云婉转地说道:“你对我发火倒没有关系,在大姐面前,可不能这样啊!大姐的脾气……”
  “别拿大姐来吓唬我,规矩是她订的,她为什么又要破坏?”
  “一定有什么特别原因……”
  “真是气死人!”珍妮忿然地挂断了电话。
  梁美云放下话筒,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紧张的一刻总算过去了。珍妮虽任性,却不见得不知厉害,她一定会准时去和大姐见面的。
  回转身,她才发现吴妈已悄然地站在她身后。一看腕表,已经是八时零三分,应该上装准备登场了。
  偏偏电话铃声又响了起来。
  “喂!”
  “美云吗?”一个沉稳的男人声音。“我是宗汉。”
  “啊!”梁美云面上绽开了喜悦的微笑。“有什么事吗?”
  “我今晚不能来夜总会了,”他有些忧伤地说:“自然也不能在午夜时送你归去。我本不想放弃今晚送你归去的那份荣誉,可是……”“没……没有关系的。”梁美云的语气仍是非常柔和而平静,而她脸上的笑容却消失了。
  “因为一个朋友得了急病,我必须到医院去照顾他。”
  “快些去吧!”
  “再见!明晚我会来看你。”
  电话放下,梁美云木然无语,不知道是落寞?还是失意?
  “梁小姐!”吴妈提醒她。“该上装了。”
  “哦!”梁美云神情一振,像是突然从沉睡中醒过来的。“是该上装了,已经八点十分了!”
  “梁小姐!今晚穿那一件?”
  “第一场穿那件红色的晩礼服。”
  五分钟后,梁美云熟练地在面部薄施脂粉,然后在吴妈的伺候下穿上了那件红色的晚礼服。
  当她对镜照容,看到她那红色的身影时,突然感到一阵昏眩。镜中似乎出现了一大片血渍,七点多钟被珍妮用枪弹吻了一下心脉的那个家伙想必也是一身血红吧?
  吴妈看她的神色突变,连忙问道:“梁小姐!你怎么了?”
  她挥手大叫:“快!快!拿那件绿色的来,我不要穿这一件。”
  “来……来不及了啊!”
  “不管,我就是不要穿这件红的。”
  吴妈手忙脚乱地为梁美云脱衣,又再穿衣。她迷惑不胜,梁美云的心境她是永远也揣摩不透的。

  第二章 情况不明
  十时正,秦珍妮来到了大姐罗玉芬的寓所。
  梁美云的判断不错,珍妮虽然任性,却还不至于不明厉害,至少她没有胆子敢违抗大姐的任何吩咐。她脸上有不高兴的神色,而她并没有说出一句质问的话。
  “珍妮!”罗玉芬神色冷寞,语气也冷寞,“我知道你不高兴,而我心里也不比你舒服,因为那家伙并没有死。”
  “那怎么可能?”秦珍妮差一点跳了起来,两只大眼睛,瞪得溜圆的。“距离只有十码,而我的枪法……”
  罗玉芬瞪了她一眼,很快地截口说:“珍妮!别向我炫耀你的枪法,我了解你,也许胜过你自己。但是,我已得到了非常正确的消息,你所狙击的对象没有死。其实,对方没有死,倒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最多麻烦我们再来一次,而是,对方的朋友竟然发布了死亡的消息,只怕内中大有文章。”
  秦珍妮脸色变了,显得有些苍白,原先浮现在眼光中的怒火也消失了。她沉吟良久,才迟疑地问道:“大姐!我并不是怀疑,而是……”
  罗玉芬挥动着雪白的手臂,示意秦珍妮不要发表意见。然后点燃了一支烟,连吸了几口之后,才神色凝重地说:“据我看,对方必然具有某种企图,说得明白一点,对方很可能已发现了我们的组织,用那个家伙作饵,引我们出面。”
  “但那个家伙怎么可能不死呢?”
  “你射击他的部位是心脏,如果他穿着防弹背心!”
  “对!”珍妮双掌用力一击。“那小子一定是穿上了防弾背心。”
  罗玉芬冷静地下达指示:“现在,你要将使用的枪弹,先交给史嘉琳,让她驾艇出海,丢在外海里,明天一大早你就搭飞机离境,先去罗省,再转西贡,然后用另一张护照飞回来,千万要注意途中是否有人跟踪。”
  “我知道。”
  “好!”罗玉芬挥手说:“你可以回去了。旅行支票及机票,明天在机场会有专人送给你的。”
  秦珍妮点点头,转身走了。她不像来时那样愤怒,显然,她已深深相信罗玉芬的确够资格做一个大姐。
  屋外响起了一阵汽车引擎声,直到那阵引擎声在静寂的夜里逐渐消失后,她才站立起来,熄了大厅中的吊灯,向她的卧室走去。
  卧室中有一个皮肤雪白的妙龄女郎规矩地在沙发上坐着。她穿着日式和服,一望而知她必是日本人。想必就是梁美云打电话和她连络的山部叶子。
  “叶子!”罗玉芬在她对面坐下,目光盯在对方的脸上,然后自长寝衣的口袋中掏出一个小纸包递给她。“这是二千元美金旅行支票以及珍妮的护照。明天一大早,你就去买一张飞罗省的飞机票。然后等在机场,当珍妮到达机场时,你将支票,护照,机票等交给服务台,就说你是捡到的,让他们去广播招领,最主要的是不要被珍妮发觉到你。”
  “是的。”山部叶子很恭敬地应着。
  罗玉芬吸燃一支烟,深深地吸了一口,似在考虑一个重大的问题,良久,才吐出淡淡的烟雾。
  “你看到珍妮领去支票,护照以后,不要离开,一直要等到她登机去后,才能回来向我报告。”
  “是的。”山部叶子点点头。
  罗玉芬目光在山部叶子的脸上扫了一圈,忽然压低声音说:“万一在登机时,有人盘问珍妮,或者将她逮捕的话,立即开枪射杀她,组织的生命比她的生命重要。”
  “啊——”山部叶子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低呼。而她似乎已发现了自己的错误,连忙掩上了嘴。
  罗玉芬沉着脸说:“叶子!在你跨进我们这个圈子时,你也曾宣过誓,誓言里面有两点最重要的,一是随时准备牺牲自己生命而挽救组织命运,一是严格遵守组织机密。叶子!我是在提醒你。”
  山部叶子面色凝重地点点头说:“我会按照誓言去做。”
  “那么去吧!你该知道明天那种场合要用什么枪械。”
  “我知道。”山部叶子站起来,退了出去。
  XXX
  奏珍妮在塞城的国际机场候机室里多少有点发急,她知道上午九时四十分,泛航公司有一班飞机直飞罗省。可是现在已经九时过五分,大姐罗玉芬还没有将机票及护照送来,而再过五分钟就要验关了。
  就在这个时候,装置在候机室顶壁的扬声器突然响起嘹亮的声音:“秦珍妮小姐请注意!秦珍妮小姐请注意!你的证件和机票遗失了。有人拾到送来服务台,请你即刻来领。”
  秦珍妮心头放松了,同时也不禁对罗玉芬感到钦佩,她的确有许多出人不意的高招。
  秦珍妮走到服务台表明身份,服务小姐核对了证照上的照片,就毫无疑问地将东西交给了她。接着,验关开始了。随后又进入停机坪,竟然毫无麻烦。秦珍妮心里想:这是大姐太多虑了!也好,趁此机会出门旅行一趟,唯一遗憾的是,无法将那个英国骑士约来同行。
  她心里是非常轻松的,但她做梦也不会想到,在机场的一个角落里,正有一枝枪管在威胁着她的生命。
  她的座位是第七排的B座一号,临窗可以看云海,观景色。只是在起身行走之间颇有不便,因为必须要跨过三个座位。
  三号,四号,是两个白发苍苍的外籍夫妇,而她旁边那个二号座位却是空着的。秦珍妮虽不信奉上帝,但她却一直在祷告,千万不要来一个只身出门的洋老太婆才好,因为她们热情得像聒噪不休的乌鸦。
  她的祷告灵验了,在飞机起飞的前一分钟,二号座位的客人上来了,是一个很帅,很棒的年轻小伙子。
  她心中暗暗商兴,她虽不十分渴望在这次意外的旅行中发生一段罗曼史,但是那英俊的青年最少不会使她旅途寂寞。她心里在如此想,而她却闭上了眼睛,装出一种凛然不可侵犯的姿态。
  飞机平稳地起飞,当航线稳定后,和蔼可亲的空中小姐为客人们端来美果佳酿,以及精美的点心。奏珍妮仍然没有睁开眼睛,并非不想吃什么,而是她有把握那个英俊青年会向她献殷勤。
  果然,她的判断没有错。只听那英俊男士在她耳边柔和地说:“小姐!要喝点什么吗?”
  她睁开了眼,向邻座的男士投以一瞥,然后将目光凝视在空中小姐手里的食盘上,复又微微地一蹙眉尖。虽然她的出身不高,却会乔扮一个名门闺秀的神情。
  邻座男士见她不表示意见,即自作主张地说:“来一杯薄荷酒,一份韩国紫梨,一份法式巧克力蛋糕,再来一杯苏打水……”
  他说一样,空中小姐就依照他的吩咐照办。秦珍妮腿上多了一个亚克力质料的食盘,盘中摆满了饮料食物。
  那青年也照样取了一份,只有那杯酒不是薄荷而是威士忌。
  他神态自若地一举杯子,说:“来!祝旅途愉快。”
  秦珍妮却没有去动杯子,冷冷地说:“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些东西?”
  他一霎眼皮,神态狡黠地说:“我还知道你的姓名是秦珍妮……”
  这使得她大吃一惊。
  对方又很快地解释道:“别吃惊,方才在候机室听见服务小姐播报你的姓名,同时也看见你去领回你的失物。”
  秦珍妮吁了一口气,笑着说:“你好像是一个私家侦探。”
  这句话听起来是在开玩笑,其实她也是有用意的,在她目前的处境来说,她不能不有所防范。
  对方的神色没有一丝异样,愉快地笑着说:“你完全猜错了。我是一个运动员,名叫金沙,现年二十六岁,未婚,身高一七六公分,体重六十六公斤……”
  秦珍妮不禁被对方弄笑了,忍俊不禁地说:“金先生!你是在填写健康检査教告吗?”
  金沙没有笑,一本正经地说:“现代女性多半对陌生男人怀有戒心,所以我才详细地作一番自我介绍,以证明我是标准的正人君子……”
  “可惜,口说无凭。”秦珍妮故作不屑地撇撇嘴。
  “有证照为证。”金沙当真掏出了他的旅行护照。
  秦珍妮很认真地检视他的证件,因为她已有心视对方为解除寂寞的旅伴,所以该在事先弄清他的身份。
  “怎么样?”他仰起脸来,笑着,那笑容,很迷人,尤其对已经怦然心动的秦珍妮。
  “我够诚实吧?”
  秦珍妮满意地笑笑:“金先生!方才说你是运动员,是从事那一方面的运动?”
  “这倒要请你猜了。”他耸耸肩头,一副俏皮像。
  “高尔富吗?”
  “不是。”他摇摇头。
  “你告诉我吧!我很不高兴动脑筋。”
  “打猎。”他用力地挥动了一下臂膀。
  “打猎算运动?”
  “老虎吃人,是兽性大发,人打老虎,就算运动。你没听人说过?”
  “唔!”泰珍妮漫应一声,目光却盯在他那英俊的面庞上。“也许可以算是运动,除非你是职业猎人。”
  “你说对了,我是个职业猎人,而且专门猎虎,三年来,我有七头的纪录。”
  “用弓箭吗?”
  “珍妮小姐,我们乘坐的是喷射机,可不是石器时代,自然是用枪。”
  “那么你的射击术一定很棒了。”
  “还不错。”
  “可惜我不会,不然,倒可以向你挑战。”她说的话,正和心里想的相反,她可真想和对方一较短长。
  “可以学呀!”
  “你愿意教吗?”
  “如你有兴趣的话,我倒愿意义务指导你。”
  “女人有学射击的吗?”
  “多得很哩!现在时代不同了。”
  “没兴趣,我倒愿意学点新的灵魂舞步。”
  “好啊!”金沙兴高采烈地说:“到罗省以后,我们可以痛痛快快地跳几个通宵。”
  陌生人遇在一起,只要能找着相同的爱好,那一定是很投机的,因此两人逐渐谈得熟络起来。一百多分钟的空中旅程就这样愉快地过去了。
  飞机很平稳地降落在罗省机场,很顺利地验关完毕,在机场门口眼看就要分手了。金沙这才问道:“珍妮小姐,订了酒店的房间吗?”
  “没有。我习惯随遇而安。”
  “信任我替你安排吗?”
  秦珍妮佻皮着说:“如果你真是一个正人君子,我当然信任的。”
  金沙笑笑,没有说什么,就扬手召来一辆出租汽车。秦珍妮曾经来过不少次罗省,对这儿并不陌生。不过,在该装佯的时候,她绝不会露出清明像来,东张西望,显出初到一个地方时那种好奇的模样。
  出租汽车驶到“南华酒店”停下,门僮立即趋前,打开车门,接过行囊,将他们迎了进去。乘电梯,上三楼,来到一间豪华套房。
  侍者退去后,秦珍妮似笑非笑地问道:“君子!你准备和我住在一起吗?”
  金沙一面松去领带,一面笑着说:“珍妮小姐!你误会了。这里是我预先订好的房间,我们先休息一下,看看是否能为你安排一间。现在是旅行季节,临时弄一间像样的房间,可不太容易啊?”
  秦珍妮心中暗笑,看来对方可能是个猎艳老手。她不动声色地问道:“如果弄不到房间怎办?”
  “这间房子让你。”
  “你呢?”
  “男人嘛!随便什么地方都可以住。”
  “嗯!你不关心我是否付得起房钱吗?”
  在两人说话时,金沙已在酒柜里倒了两杯冰镇马丁尼,在她身旁坐下,递一杯给她,笑眯眯地说:“放心!这里的房钱已经预付了一周。”
  秦珍妮接过酒杯杯,呷了一口,笑问道:“不要我还吗?”
  “珍妮!”他的面孔向她靠近。“你知道你有多美吗?个性又是那样爽朗。如果你允许接受我的招待,我会感到非常荣幸。”
  秦珍妮闪开他,吃吃地笑着说:“金先生!你是个伪君子!你好像在对我下饵。”
  “那你太冤枉我了,我实在……”
  秦珍妮摇手,打断他的话:“别说下去了,我也知道这个季节临时找个像样的房间太困难了。这样吧!我们一人睡沙发,一人睡床,我们猜拳来决定,房钱一人一半。如果你不做君子,我就要召警来抓你。”
  这显然是半推半就地给了对方机会,金沙立即乐不可支地说:“好!我们就这样一言为定,为了表示对女性尊敬,床由你睡,我自愿放弃猜拳的机会。”
  “好吧!”秦珍妮说着,向浴室走去。“这里真热,方才在机场使我出了一身汗,现在我要来次淋浴。你先打电话到那家餐厅订座位,现在该吃午饭了。”
  “我请你去雅士餐厅,那里的生炒海螺是罗省最出名的。”
  “随你吧!为了尊重男性的权威,所有的节目都由你安排。”
  “你真是个可人儿!”
  秦珍妮朝他嫣然一笑,然后走进了浴室。
  金沙见她走进浴室以后,面上也绽出了笑容。男人在猎艳得手后都会踌躇志满的。不过,得有个人向他提出警告:向秦珍妮进行挑逗是最好带着他的猎枪,因为秦珍妮并不是他所谓的“可人儿”,而是一头具有利牙利爪的雌虎。
  XXX
  正午——
  这个时候,秦珍妮和金沙大概正在罗省的雅士餐厅嚼生炒海螺吧!面前是佳肴美酒,身畔有白马王子,她的旅行倒是挺惬意的。而她的大姐罗玉芬呢?这个时候却躺在塞城海水浴场沙源上的遮阳伞下,躺在她身旁的是梁美云。她们来此可不是为了消暑享福,而是为了商议大计。
  她们两个都穿着比基尼泳装,也都戴着圆形的墨色眼睛,使人难见她们的真面目。不过,在这种地方,胴体比面貌更诱人,谁也不会去注意她们的面孔。
  “美云!”罗玉芬的声音很轻,只有她们二人才听见。“我看一定有人在注意我们,不然那家伙不会穿上防弹背心。”
  “据叶子报告,珍妮离境时不但未受丝毫干扰,也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人在暗中监视,事情也许并不如我们想象那样严重。”梁美云说话的声音也很轻。
  “我认为事情很严重!”罗玉芬侧转了身子,面对着梁美云,“对方最少已发现了我们的组织,不然那家伙不会穿上防弹背心,也不可能在中枪后向外宣称业已死亡。这明显的是已经得到本地警方的支持,才来这样一着乱人耳目的手法。”
  “大姐!”梁美云慢腾腾地低声说道:“我看——我们就此收手吧!趁我们的行踪还没有被发现以前。”
  “不行。”罗玉芬的语气很决断,声音也提髙了一些。“尤其是这一笔买卖,我们已经收了委托人的钱……”
  “被杀的人不是对外宣称业已死亡了吗?”
  “美云!”罗玉芬冷笑了一声:“哼!你真是太幼稚了!对方为什么伪称死亡,很明显地已明了了我们的企图,故意来这一手。等到某一个时候,他会突然出现,使我们的信誉受到严重打击。”
  “那该怎么办呢?”
  “杀他。”罗玉芬用力说出这两个字。
  “他躲起来了,怎么找他?”
  “他是一个活人,而且是一个有名有姓有来路的人。在塞城的商场中他不可能停止活动,一定可以找到他。”
  “大姐!你有计划吗?”
  “还件事我交给你办。”
  “哦?”梁美云有些惊诧,不自禁地转过身子。
  罗玉芬重又恢复了仰卧的姿势,将眼光望向伞顶,似乎不想见到梁美云那种惊诧的表情,声音低沉而有力地说:“这个人名叫吴彼德,是英国石油联盟驻中南坐岛地区的首席业务代表。塞城的原油完全依赖外地进口,因此这里的石油市场成了石油业者剧烈竞争的地盘。英国石油联盟一直控制了这个地区的油商,所以无往不利。委托者花钱请我们打黑枪,就是为了要消减竞争者。去年夏天和今年春天所接下的那两票买卖,都是英国石油联盟驻中南半岛地区的业务代表,这是第三次交易。”
  “哦?”梁美云情不自禁地坐了起来。“已经干掉他们两个代表,他们当然要格外当心啦!委托人是……”
  罗玉芬语气严峻地说:“美云!躺下去。也别问那些废话,我是为了要使你了解整个情况,才告诉你这些秘密的。”
  “是!我不该问。”梁美云非常驯服。“前两次因为他们的代表到达得早,所以我们有时间安排,制造成意外死亡的状况。我相信前两次的命案绝不可能引起任何人的怀疑。而这次这个代表昨天下午才到,比价的时间又定在下星期三,一共只有五天的时间,所以我才决定在他昨晚驾车出游时,派珍妮打他的冷枪,想不到对方却预先穿了防弹背心。从这点看来,他们并不认为前两次的业务代表是死于意外。”
  “唔!”梁美云漫应着。
  “今天是周末,只有三天的时间。你无论如何要将这个家伙的行踪找出来干掉他。不然,等到星期三上午正式开始比价的时候,他突然在会场出现,那我们的信誉就完蛋了。”
  “那有什么了不起,大不了退钱。”
  罗玉芬霍地坐了起来,沉叱道:“这是什么话?做买卖是这样做的吗?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个大姐的个性,我做事是绝不肯失败的。我无论如何也要干掉这个姓吴的。”
  梁美云不再说什么,抓起浴巾,站起来说:“好吧!我立刻着手调查,我先走了。”
  罗玉芬突又叫住了她:“美云!听说你新近认识了一个姓罗的男人。”
  梁美云心头一怔,她所担心的事终于来了。在她们这个圈子里,几乎连交异性朋友的自由都没有。她愣了一下,随即语气淡然地回答:“很普通的交情。”
  “美云!你也用不着瞒我,听说他每晚送你回家。你的个性我又不是不知道,普通交情你会允许他送你回家吗?只怕你们的感情已劲很深了。”
  梁美云不禁心中大骇,想不到她们的大姐是如此的厉害,对她的行踪竟然了若指掌。她咬紧牙齿,勰定心神,泰然地说:“在那种场合工作,对捧场客总得要敷衍一下。”
  “唔!那个姓罗的有多大年纪?”
  “看他样子,大概只有二十多岁。不过言谈举止都很老练,又像三十多岁的样子。”
  “当心点,现在的男人都靠不住。”
  “大姐!我方才就说过了,我和他只是普通交情。”
  “但愿如此吧!”
  梁美云知道罗玉芬过去曾被一个男人遗弃过,所以非常痛恨男人,仇视男人。因此她也就不再多加解释了。
  她刚走出遮阳伞,要向更衣室走去。突然,一个身躯魁梧的男人走到她的面前,向她打着招呼:“嗨!美云!”
  梁美云闻声一怔,原来那男人就是她们方才谈论的罗宗汉。她心中不禁暗喊:唉!真是冤家路窄。急中生智,她连忙挽住了罗宗汉的手,很愉快地说道:“我正要换衣服回去,走!今天中午陪我午餐。”
  “美云!”罗宗汉却站在那儿不动。“你太不懂礼貌了,也不将你的朋友介绍一下。”
  梁美云不由暗中叫苦,可是逼上头来,也躲不掉。只得强自镇定,回头来想向罗玉芬打声招呼。而罗玉芬却在这个时候走出了遮阳伞,走向海边,跃进绿波,向远处一个劲地游去。
  梁美云如释重负,轻笑着说:“嗨!你太冒失啦!她是个讨厌男人的老处女。”
  “哦?”罗宗汉耸耸肩头。“原来是个变态人物。”
  “少批评人家。”
  “美云!可别受她的影响啊!”
  “别瞎说了!”两人言谈之间,已经来到女性更衣室的门口。梁美云走了进去,回过头来向罗宗汉摇揺手:“宗汉!快去换衣服,十分钟后我们在出口处碰头。”
  “OK!”

  第三章 情丝困人
  在马兰餐厅的雅座里,梁美云和罗宗汉面对面地坐着。面前的餐具已经撤走了,换上来两杯又香又凉的冰咖啡。
  “美云!”罗宗汉摇动着杯子,冰块撞击时发出清脆的声音。“你打算还唱多久?”
  “海宫夜总会的合约还有一个月。”
  “以后呢?”
  “当然还会有别的夜总会找我。”
  “就这样永无止境地唱下去吗?”
  “咦!”梁美云抬起头来望着他。从她的眼神望去,她的心一定在震抖。而她的语气却很平静。“听你的口气好像对我的职业不满意,我不知道唱歌有什么不好?”
  “美云!”罗宗汉很诚挚地说:“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歌台舞榭总是声色场合,我觉得以你的气质在那种地方蹉跎青春真太可惜,而且,你没有考……虑到未来的归宿?”
  这番话听到梁美云的耳中,使她激动不已。但是她无法说出心里的感触。想起七年前,她从烽火中只身来到塞城,举目无亲,徘徊在火坑的边缘。幸而罗玉芬收留了她。今天她能在歌坛中成为一颗熠熠红星,可说是罗玉芬的一手扶植。但她自己也陷进去了,也许永远都拔不出脚来。
  良知经常在向她呼唤,尤其是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可是罗玉芬对她的恩情,像一座山似的压住她,使她一动都不能动。
  她接近过不少男性,无一人能使她动心。但是罗宗汉却毫无困难地闯进了她的心扉。第一次见面后,她就想斩断这条情根,因为她明知不可能有完满的结果,她不愿罗宗汉和自己一齐陷进泥泞里。
  然而,她又渴望再见他,就在这种矛盾的心情中将友情加深了,而她心中的痛苦也加深了。
  现在,罗宗汉的心意已表示得很露骨了。该如何回答呢?她拼命搅动咖啡杯里的冰块……良久,她才狠了很心,似笑非笑地说:“宗汉!你对我说这句话,好像太早了吧?”
  罗宗汉料想不到有这样一个答案,这句话似乎不可能出自性格温顺的梁美云之口。他愣了一下,才尴尬地笑着说:“美云!我是在关心你。”
  梁美云知道再谈下去,不是使自己软弱,就是要严重地伤害对方,因此她技巧地转过话题:“不能谈谈别的吗?”
  “好吧!谈什么呢?”
  “谈谈你。”
  “我!”罗宗汉笑了一笑。“我不是告诉过你了吗?我目前是拿着父亲的钱到处游荡。是个无业游民。”
  “将来呢?没有打算吗?”
  “打算在商场中求发展。”他说得很慢,似乎经过考虑。
  “那一行呢?”
  “嗨!你问得真详细。”
  “嫌我太啰嗦吗?”
  “不!不!”他连连摇头。
  “宗汉!说说看。”梁美云笑着说,“你要干那一行?你在关心我,我也同样在关心你啊!”
  罗宗汉笑了一笑,然后神色正经地说:“想到阿拉伯去开油田。”
  “你在开玩笑?”
  “真的。”他的表情很认真。
  “有理由?”
  “只要找到一口油井,就可以发大财。”
  “当心阿拉伯的酋长抓你去作奴工……”梁美云原想说句笑话调和一下气氛,但她只说了一半,石油两个字像闪电般划过她的脑际,心情也突然紧张起来。但是她的语气却更镇定了。“宗汉!俗话说:隔行如隔山,你内行吗?”
  “我在大学里学的是有机化学,在石油界,还可以派上用场。而且我的一些同学也在石油界求发展。”
  梁美云的心情一瞬间变得非常沉重,她想到许多:昨晚他一个朋友有病,所以不能来海宫夜总会……英国石油联盟……被杀的两个驻中南半岛区的业务代表……石油界中求发展……
  她的心房像是一座被捣乱的蜂巢,嗡嗡响个不停。半晌,她才镇定下来。装得漫不经心的神情问道:“宗汉!你是在那里读的大学?”
  “英国。”虽然他一直在凝注她,却似乎没有发现她心中的秘密。他的笑容仍是那样和善。“美云!只是谈我有什么意思?现在该谈谈你啦!告诉我,你是怎么会对歌唱发生兴趣的。”
  梁美云笑笑,却又突然皱紧了眉尖,嚷叫了一声:“糟啦!”
  “怎么了?”罗宗汉关心地问。
  “我约好一个朋友在‘美心士多’吃下午茶,约会的时间是下午一时半,现在已过了十分钟。”
  “很重要的约会吗?”
  “一个女歌星想到海宫去唱,请我帮她说项。老板回答说,过一两个月再谈。她一直在等我的消息,我得回她个信儿。”梁美云起身离座。“宗汉!你坐会儿,人不去,也该打个电话是不是?”
  “是的。免得别人久等。”
  梁美云走进了隔音电话间,关上了门。这种电话间里面有帘幕设置,不但听不见声音,更看不到表情。不过梁美云却留下一丝缝隙,暗中察看罗宗汉的动静。既然她此时有了目的,也就该防范对方是否也有所目的。
  拨号后,电话接通。
  “是嘉琳吗?”梁美云问道。
  “是的。”
  梁美云一个字一个字缓慢地说:“听我说,你立刻改扮男装,驾车到马兰餐厅的对面停下。有一个穿着淡灰色西服,结花色领带的男人跟我在一起,当我们分手后,你开始跟踪他,严密注视他的行踪。”
  “怎样连络法?”
  “使用无线电对讲机,直接向大姐呼叫。”
  “好!我马上行动。”
  “嘉琳!你多久可到?”
  “大约五分钟。”
  “好!不过我和他不一定会在餐厅门口分手。如果我们同行,也照样跟住。一直到我们分手时,你再去跟踪他。”
  “我知道了,还有别的事交代吗?”
  “没有了。”梁美云挂断电话,走了出来。她很安心,因为在她和史嘉琳通话时,罗宗汉一直在啜饮面前的冰咖啡,根本就没有向隔音电话间看上一眼。
  回到座位同,罗宗汉问道:“你那位朋友还在吗?”
  “还在。我带给她的是坏消息,用电话通知她比当面告诉她好。当面讲,很可能会伤害她的自尊心。”
  “对的,她自尊心对一个人很重要,应该尽量为对方保留,这是做人的基本原则,我赞成你这种想法。”
  也许罗宗汉言之无心,但是梁美云听在耳里,却大大地一怔,大概是她做贼心虚的缘故吧!她笑着掩饰过去,漫声问道:“下午上那儿去玩玩?”
  “很抱歉!我本来也应该说,除了你的约会以外,再没有更重要的了。可是我原先没有想到会在浅水湾遇见你,而且约会的对方又是父执辈,不便失约。美云!容我改天再陪你吧!”
  如此正合梁美云的心意,因此她笑着说:“宗汉!我不是个不通情达理的女孩子,你去赴约吧!不过,你一定要陪我喝完这杯咖啡。”
  “可以的,我的约会还有半小时。”
  十分钟后,他们走出了马兰餐厅。梁美云看见史嘉琳那辆银灰色的小跑车停在对面。
  罗宗汉召来一辆出租汽车扬长而去,梁美云眼看着史嘉琳以三十码的距离在后跟着,这才召来一辆出租车跳上去,吩咐司机说道:“快,海滨公园!”
  XXX
  罗玉芬的寓所离海滨公园只有几十码,梁美云先在海滨公园下车,察看一下是否有人跟着,这才走到罗玉芬居住的公寓门前,照规定记号按了门铃,那扇铁门很快地打开。
  罗玉芬坐在客厅里,她穿着运动装,两脚搁在矮几上,意态似乎非常悠闲,但她的面孔却绷得很紧。
  梁美云在她对面坐下,还没有开口说话,罗玉芬已然辞色冷峻地说:“美云!我们相处了七年,你该对我有所了解。我虽然对你们姐妹几个约束甚严,但还不过份干涉你们私生活。不过,今天我要向你下达一个不近情理的命令。从今天起,不许再和那个姓罗的男人来往。”
  若在一个小时以前,梁美云听到这句话必会大大激动,而此时她却很平静,只是轻声问道:“大姐!你发现了什么吗?”
  “别问理由。”罗玉芬别转了头。
  “可是我却有理由非和他交往下去不可。”
  “哦?”罗玉芬睁大了眼睛,显得非常吃惊。
  梁美云沉静地说:“他好像和英国石油联盟有关……”接着,她就将事情的经过,以及派出史嘉淋跟踪的事说了一遍。
  相处七年,梁美云对罗玉芬可说非常了解,她可算是一个冷静而又冷酷的女人。即使有多大的难题和困扰就摆在她面前,她也难得皱一皱眉头。可是,当她听完梁美云的叙述后竟然娥眉深锁,像是不胜困扰之苦。
  “大姐!”梁美云轻声提醒对方。“五分钟已经过去,我们该收听四妹的报告了。”
  罗玉芬沉吟半响,方喃喃地说:“可能吗?”
  她从来没有这种犹豫的言行,这使得梁美云大为焦急地说:“不管是否可能,我们总该听听四妹的报告呀!”
  罗玉芬似乎很费劲地才下了决定,一咬牙说:“走吧!”
  无线电对讲机装在罗玉芬卧室中那座化妆枱的夹层里。当罗玉芬拉开夹层板,扭动电源开关时,疋好传来史嘉琳的呼叫:“四号呼叫一号!四号呼叫一号……”
  “这里是一号。”
  “前车在麦克阿瑟广场的太平洋大楼停下,车上的人走进了大楼,请指示是否继续跟踪?”
  梁美云心中大为浆张,因为太平洋大楼是塞城的石油交易中心。她瞟了罗玉芬一眼,而后者却默不作声。
  史嘉琳又在呼叫:“对方已经进了电梯,请立即指示……”
  梁美云迫不及待地抢着说:“四号!跟进他,看他是和那一家公司有连络。查明后立即回到车上再向这里报告。”
  “OK!”史嘉琳答应一声,关闭了无线电。
  罗玉芬吁了一口气,显得无力地说:“美云!你代我下达命令。”
  “大姐!很抱歉!今天你好像有些不对劲,是不舒服吗?我方才下达的命令是不是违反了你的原意?”
  “不!你做得很对。”
  “大姐!你好像有些不舒服,歇一会儿吧!”
  罗玉芬苦笑着摇摇道:“没有。多少年来我一直很坚强,可是女人毕竟有脆弱的一面,我方才就暴露出来了。现在已经过去,让我们等待四妹的报告吧!”
  罗玉芬的话简直像一团迷雾,说得梁美云糊里糊涂。难道和罗宗汉这个人有什么关系吗?那似乎又太玄了。
  三分钟过去,对讲机里又传来史嘉琳的呼叫:“四号呼叫一号,四号呼叫一号……”
  “这里是一号。”罗玉芬的语气又很坚定了。
  “目标上了五楼,我跟上去没有看见他走进那一间屋子,不过五楼全部是英国石油联盟中南半岛营业所租用的。”
  “大楼里有很多人吗?”罗玉芬问。
  “很少有人,尤其是五楼,今天是周末啊!”
  “继续在车中监视,如果对方出来时,立即向这里报告。尤其要特别注意和对方同行的人。”
  “知道了。”史嘉琳回话后,又关闭无线电。
  “美云!”罗玉芬凝视着他。“我忽然想起一个有趣的问题,如果姓罗的就是我们要杀的男人,你打算怎样?”
  梁美云心头不禁一怔,紧张地问道:“会是他?”
  “自然不是,我是说,如果是他的话。”
  “杀他。”梁美云毫不考虑地说。
  罗玉芬有些吃惊地怔视着她,过了许久,才柔和地问道;“美云!说实话,你爱他吗?”
  梁美云犹豫一阵,终于点点头说:“在我的生命历程中,他是唯一令我倾心的男人。”
  “那为什么能忍心杀他呢?”
  “因为在我心目中,你比什么都重要。”
  “是不忍心看我失败?还是想着我当年收留你的恩情?”
  梁美云晃过身子,避开罗玉芬的视线,轻声说:“大姐!你希望我说实话吗?”
  “我当然要听实话。”
  “若果没有你,我今天不知道会流落到什么地步。站在知恩图报的立场,我应当遵从你的意思去做。”
  “这样倒像是我用恩惠将你束缚住了。”
  梁美云回过身,激动地说:“是我自愿的。”
  “如果你我之间没有这笔恩情存在呢?”
  “我至少会劝你从此收手。”
  “方才在海水浴场,你就劝过我了。”
  “我并没有坚持。”
  “怎样才算坚持呢?”
  “我拒绝为你去杀人。”
  “那样我可能会杀你啊!”
  “那我只好被杀,因为我曾发过誓。”
  “是单纯不愿再干杀人的勾当?还是不愿杀姓罗的?”
  “不愿再杀人的动机是为他而起的。”
  罗玉芬突然笑了,拍拍梁美云的肩头说;“美云!为了姓罗的,你随时都会做叛徒,所幸他不是我们要杀的人。不过,我想告诉你一声,姓罗的可能随时会杀你。”
  “为什么?”
  “别问为什么,如果他真和那个吴彼德有关系,来塞城又有某种目的的话,他就一定会用枪对付你。”
  “大姐!你知道我一向心直口快,肚子里闷不住话。恕我冒昧问一句,你是在用激将法吗?”
  罗玉芬辞色严正池说:“美云,你不要太敏感,我只是在提醒你。男人不会有你那副好心肠,生死关头,他们是毫不容情的。”
  “大姐,我知道你一直在仇视男人。”
  “我问你,他叫什么名字?”
  “罗——宗——汉,你认识他吗?”
  “别管我认不认识他,这懂男人我只要看一眼就够了,如果你真要杀他,不会那么容易得手。”
  这句话却激起了梁美云的好胜心,当即逞强她说:“这我倒不服气了!”
  “那倒不必,他不是我们要杀的对象。只要他不犯你,你也不必存心找他。知道吗?别闹意气!”罗玉芬今天的言行的确有些颠三倒四,使梁美云如堕五里雾中。这个大姐已不像往日那样果断了。
  罗玉芬躺上了床,神情略显疲累地说:“美云!你继续等待四妹的报告吧!我要养养神,普通情况你就下命令,有重要的情况就叫醒我。”
  “好!你唾一会儿吧!”
  XXX
  在太平洋大楼五楼一间临街的房间里,有两个男人面对面地坐着,每人手中都拿了一杯酒。但是彼此却没有交谈,似乎都有着沉重的心事。他们一个是昨晩挨枪未死的吴彼德,一个是方才回来的罗宗汉。
  “嗳!”吴彼德皱着眉头叹道;“小罗!你是怎么回事?回来十几分钟,怎么一句话也不说?”
  罗宗汉一口气将杯中的酒喝干,吁了一口长气,砰地一声放下杯子,这才喃喃地说:“我爱上了一个女人。”
  吴彼德张开了嘴,几乎想大笑,但他却忍住了。口气有些奚落:“就是这样一件大事吗?我倒要听听那位对象是谁?”
  “梁美云!”
  “嗳!就是那个唱歌的?”
  “嗯!她是我这一生中最令我倾心的女人,可是……”
  “不幸她是一个职业凶手。”
  “我原来还有些疑惑,方才我才肯定了。”
  “其实你用不着疑惑,这条线索的来源是绝对正确的。”
  罗宗汉站起来负手蹀踱一阵,愁眉苦脸地说:“这件事使我非常为难。”
  吴彼德站起来走到他面前,指头戳着他的鼻尖:“小罗!你真行!昨晚你安排我去挨一枪,要是向我脑袋瞄准,我早就报销了,现在你反而儿女情长起来。”
  罗宗汉偏过头,躲开他的手指头,正经地说:“放心!我还不至于那样差劲。嗳!小程有消息来吗?”
  “别提有多么泄气。”吴彼德猛力地摇着头,似乎想将心中的不快全摇晃掉。“他竟然让那个女人溜掉了。”
  “没有跟住?”
  “可不是,真可惜。”
  “据调查,梁美云、秦珍妮、山部叶子、史嘉琳这四个人是经常有联系的。但是,刚才在海水浴场和梁美云在一起的那个女人我们却没有见过,毫无疑问是她们这个集团的首脑人物。”
  “说的是呀!唉!小程真差劲!”
  罗宗汉沉吟一阵,又问道:“罗省方面有消息吗?”
  “刚刚接到小金的电报,他和秦珍妮已经搭上了,同住在南华饭店。不过,关于秦珍妮去罗省的目的,小金还没有査出来。”
  罗宗汉没有再说话,又开始沉吟起来。
  吴彼德有些不耐烦地说:“小罗!既然已经有了把握,干脆让塞城警方出面逮捕她们不就行了,又何必这样啰嗦费事?”
  罗宗汉摇摇头说:“不行,我们是在进行一次商场战,目的不是瓦解这个职业杀手集团,而是找出幕后的主使人……”
  “那还不简单,看看英国石油联盟的代表被刺后,对谁最有利,谁就是幕后主使人。”
  “不能单凭判断,一切要讲证据。”
  “除了在商场中激烈的竞争者,谁还会化钱找职业凶手杀人?”
  “你说得很有道理,但不是绝对的。如果有一个中间人,向某一个石油联盟游说,只要他们付出若干数目的金额,他就有方法使英国石油联盟在中南半岛的市场中失败。但是某石油联盟并不知道这个中间人用的是杀人的办法,使英国石油联盟的代表突然死亡,而无法参加比价。而且前两次都是意外死亡,连塞城警方都是这样宣布的,你凭什么说某一个在市场中占上风的石油联盟就是主使者?”
  吴彼德一时哑口无言。
  罗宗汉又接着说:“所以才将这件任务交到我们安全部来侦办,而且再三训令,最好避免涉及警方。”
  “昨晩我的死亡是塞城中央警署宣布的,这不是已经涉及警方了么?我想,他们也许已在主动侦察了。”
  “他们才不会那么主动哩!告诉你,昨晩警方宣布你的死亡,并非走的官方路线,而是暗中化钱的。”
  “警方没有问理由?”
  “当然问过,我回答他们说,这是商场中的一种战术。”
  “骗过那几个职业女凶手了吗?”
  “只怕骗不过。”
  “你怎么知道?”
  “秦珍妮到罗省去,可能是暂避锋头。现在由梁美云接办,方才我们在马兰餐厅时,她露出了马脚。”
  “哦?”吴彼德的神色紧张起来。
  “女人毕竟不够老练,我故意露了点口风,她就上钓了,而且派了人在后面跟踪我。”
  “现在跟踪的人哩?”
  罗宗汉走到窗前,将百叶窗帘掀动了一下,呶呶嘴说:“嗨!就在下面。”
  吴彼德张望了一下,喃喃地说:“是个年轻小伙子!”
  罗宗汉笑着说:“彼德!你可看走眼了,那是个女人改扮的男人,本名叫史嘉琳,赛艇协会的会员,赛车俱乐部唯一的女选手。”
  “小罗!你的眼睛真厉害!”
  “我认识她那辆车子呀!你这个大代表昨天才从伦敦飞来,我来塞城却快一个月了。”
  “哦!原来如此!”
  “我可并没有一天到晚谈恋爱哩!”
  “小罗!别说笑了,现在你有计划吗?”
  “第一步就是要将那个为首的女人引出来。”
  “不能向你那位梁美云施展情感战术吗?”
  罗宗汉摇头说:“我不原卑鄙地用爱作饵。”
  “这就是职业侦探和业余侦探的不同之处。”
  “我们不算职业侦探吗?”
  “当然不算。我们这些安全人员只是维护联盟的安全和权益,而我们现在所接办的却是一般刑案呀!”
  “试试看吧!我有信心和办法。”
  “现在,先说第一步,你如何引出对方的首脑来。”
  “我当然有主意,你听我说。下面那辆车子是监视我的,我现在就要利用对方那条眼线。”
  “小罗!你说话怎么尽在卖关子?”
  “通知小程,六点钟到这里来,教他乘电梯到二楼或三楼,然后徒步自太平梯走上来。”
  “以后呢?”
  “以后让他换上你的衣服,和我同时走出去,天黑光线暗,对方很可能误以为小程就是你这位大代表。”
  吴彼德大吃一惊,忙问道:“你又准备让小程挨枪?”
  “放心!史嘉琳在楼下的马路上一停几个小时。她绝不可能行凶杀人,对方不会那样笨。”
  “嗯!再以后呢?”
  “那个名叫山部叶子的日本女人在游乐街主持一家‘潮水倶架部’,那里有酒,有赌,有女人,是塞城的销金窟。”
  “你和小程要去?”
  “不错。对方的首脑一定会大为紧张,她有百分之九十会亲自赶去,只要她一露面,我就能认出她来。”
  “认出她又怎么样?”吴彼德似一个问案的法官一句接着一句问。
  “向她摊牌。”
  “什么?摊牌?你在开什么玩笑?”
  “我一点也没有开玩笑。我们只是维护联盟的权益,并不代表法律去制裁她们。只要她们交出幕后主使人是谁,前面两条命案一笔勾销。”
  吴彼德冷冷地说:“小罗!如果你决定这样做,我敢打赌你今晩走不出‘潮水倶乐部’,即使你穿防弹背心也不行。”
  “那我倒要试试看,我手里的这一枪也不太好说话。”
  “枪在我们手里有什么用?我们并非无法无天之徒。”
  “打电话通知小程吧!”罗宗汉的语气非常倔强。
  吴彼德叹了口气,拿起了话筒。看样子罗宗汉是他小组的负责人,作下属的除了绝对服从之外,是无话可说的。

  第四章 潮水艳窟
  梁美云不停地抬看腕号,直到六点过五分,对讲机才传来史嘉琳急迫的呼叫:“四号呼叫一号,四号呼叫一号……”
  “这里是一号,请讲话!”
  “对方出来了,还有一个人同行。”
  “哦?”梁美云不由自主地能出一声低呼。在她的直觉中,那个同行者一定就是她们所要狙杀的对象。
  她还没有回过神来,史嘉琳又在急迫地说:“他们已经上了一辆出租汽车……”
  “跟住他们,随时报告……”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清晰地听见了汽车引擎声。
  罗玉芬已经被话声惊醒了,她翻身坐起来问道:“有消息吗?”
  “罗宗汉和另一个男人从太平洋大楼出来,乘一辆出租汽车走了,四妹正在后面跟他们。”
  罗玉芬默然没有作声,却很快地离开了床,走进了盥洗室。五分钟后,当她走出来时,显得容光焕发,精神抖擞。她在梁美云身过坐下,轻声问道:“有进一步消息吗?”
  “没有。四妹还在跟。”
  对讲机传来阵阵引擎声,间中有几声喇叭鸣。又过了五分钟,传来史嘉琳的呼叫:“一号!一号……”
  “这里是一号,”罗玉芬抓紧了话筒,“快说话!”
  “他们在‘潮水俱乐部’门口下了车。”
  罗玉芬不禁和梁美云对望了一眼,然后问道:“进去了吗?”
  “还没有,在付车钱……走进去了。”史嘉琳突然大叫一声。
  “四号!守在门口。”罗玉芬吩咐完毕后,立刻扭动对讲机的旋钮,疾声呼叫:“一号呼叫三号,一号呼叫三号……”
  叫了四遍,回声传来了:“这里是三号,请说话!”
  “现在有两个男客走进来了,其中一个穿着浅灰色西装,就是常去找梁美云的那个男人,快钉住他们。”
  从这句话中,梁美云才知道平时是山部叶子在监视她的行动。
  山部叶子在那边答应着,又问道:“还需要回报吗?”
  “等他们坐定后,再报告我。”
  对讲机中声音消失了,显然山部叶子已去追寻罗宗汉他们的行踪去了,“潮水俱乐部”里面的范围并不小。
  这时,罗玉芬那种软弱,犹豫的表情没有了,代之而起的又是那种冷酷的神色,她向梁美云说:“先向‘海宫夜总会’请假。”
  “这样岂不是会留下痕迹?”
  “放心吧!我会另外为你安排时间证人的。”
  梁美云点点头,到客厅里去打电话。当她回来时,山部叶子那边的消息也回来了,她说:“他们两个进了三楼的‘幻景酒吧’。”
  “三楼!”罗玉芬道:“你安排了特别的吧嬢吗?”
  “这是不用你吩咐的。”
  “好!现在不要去打扰他们,有动静时再向我报告。”
  卡察一声,对方关闭了线路,而这边的红灯仍然亮着。
  罗玉芬站起来,在化妆台的抽屉内取出一张四寸照片,交给了梁美云,那张照片是个很有派头的男人,站在一架飞机前面,脖子上套着一圈花环。
  梁美云看了一阵,问道:“这就是那位吴代表吗?”
  “是的。现在闭起眼睛来想一想,看是否能记得他的样子,到时你可不能拿着照片去认人。”
  梁美云将照片交给罗玉芬,笑着说;“放心!我记住了。”
  “现在你先到‘潮水俱乐部’去,暗中核对一下和罗宗汉同行的人是不是吴彼德,如果不是,你就立刻离开。”
  “如果是呢?”
  “钉上他们,等他们离开俱乐部后跟踪他们,途中找个机会下手。美云!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我知道。”
  “对方可能仍然穿着防弹背心,别坚守职业枪手的规矩,瞄准对方的头部。我们是凶手而不是枪手。”
  凶手两个字使梁美云有怵目惊心的感觉,头一晚镜中血淋淋的印象又重现脑际。不过,她仍然沉静地点点头说:“我知道。”
  “留神那个姓罗的,他是个危险人物。”
  “他如果插手,我会先干掉他。”
  “那倒不必!”罗玉芬郑重其事地说:“没有人出钱委托,我们不必杀他,别忘了杀人是我们的职业。”
  这是一种例行交代,但是罗玉芬的神情之间却显得特别慎重其事,这不免使梁美云有些动疑。因此,她以一种近乎玩笑的口气说:“大姐!你好像在特别照顾他哩!”
  “噢!我倒不觉得。”
  “大概因为他和你是同宗的关系。”
  “美云!你不说我倒忘了,五百年前是一家,我们也许有血统的关系,你可得让他一点啊!”罗玉芬开心地笑了。
  这似乎是一句笑话,但听在梁美云的耳中,却别有一番滋味,禁不住将罗玉芬凝视了好一阵子。
  XXX
  幻景酒吧名副其实的声色场所,四周的布置都非常奇特而新颖。这里有香喷喷的酒,香喷喷的樱唇,以及撩人情意,如同幻觉的连声艳舞。
  罗宗汉和他的助手程浩一入座,立刻就有两个身裁丰满,穿着暴露的吧嬢迎了过来。她们身上的服装既非上空,也不是下空。但是却非常诱人,那像是一张小小的渔网,更像无数缕缕细细的布条。
  佳酿在前,美人在怀,情绪是非常热烈的。然而扮演吴大代表身份的程浩却不大自在,似乎担心随时会有一颗子弹飞过来穿透他的心脏。
  罗宗汉却表现得非常自然。大叫大嚷地说:“吴代表!你是第一次到塞城来,应该领略一下热带女郎的滋味。她们又不是摆着让你看的哩!”
  程浩喝了一大口酒,抱紧了身边的吧嬢,他也许想以她的身躯作抵御枪弹的屏障吧!
  坐在罗宗汉身边的那个吧嬢搭讪着问道:“你的朋友是什么代表?”
  “石油代表。”
  “石油?”她似乎不大懂。
  “最赚钱的买卖。”
  “他一定很有钱了?”
  “当然。”罗宗汉故作神秘地咬住她的耳朵,轻声说:“告诉那位小姐,教她热情点,我保证她今晚赚到的践,会超过她一个月的收入。”
  “放心!”她像没有骨骼似地依偎在罗宗汉的怀里,娇声娇气地说:“潮水俱乐部的女郎个个热情如火。用不着再教她了。我问你,是在作什么生意?”
  “你猜。”
  “我不喜欢动脑筋。”
  “难道你没有大脑吗?”
  “自然有。不过当我发现我的胴体比我的大脑更有价值时,我就专心一致地卖弄我的胴体了。”
  “你真会说话。”
  “我的胴体,比我的嘴更会说话,你要不要试试?”
  “那要等到酒醉之后。”罗宗汉的手指从她的颈项间滑过,挑起一根细细的金属链子,漫不经意地问道:“这是什么?”
  “热心项链。”
  “哦!我敢打赌,这里面一定放着一张英俊男士的照片。”
  “你错了!这里面放着我母亲的照片。”
  “我不信,母亲是你天天见面的人,何必将她的照片如此珍蔵。”
  “她已经死了。”她的声音突然忧伤了起来。
  “哦!非常抱歉”罗宗汉突然再次将那条鸡心颈链从她那深深的乳沟处拉出来。“能让我瞻仰一下你母亲的遗容吗?”
  “不!”她很快地将鸡心项链夺回去,再度塞回乳沟里。
  罗宗汉喝了一口酒,显得不以为意地说:“你真小气。”
  “并非小气。”
  “有什么特殊的理由吗?”
  那肥嬢很认真地说:“当然有理由。”
  “说说看。”
  “我不愿让我母亲看到我这种样子。”
  “你这种样子很难看吗?”
  “在母亲的眼光里是不雅的。”
  “你母亲能看得到吗?”
  “我相信灵魂的说法,我经常戴着这个鸡心,就是希望母亲的灵魂能保佑我。”
  “保佑你赚大钱吗?”
  “是的。”她娇媚地笑了。“同时也保佑我经常碰到像你这样英俊的客人。”
  “你不怕你母亲听到你说这种话?”
  “灵魂没有耳朵。”
  “谁说的?”罗宗汉一本正经地说:“灵魂不但有眼睛,也有耳朵。我敢打赌,你母亲现在虽看不见我们在干什么,却一定在偷听我们的谈话。”
  那吧嬢像是被谁在后脑敲了一棒子,两眼发直,半晌没有说话。
  罗宗汉却若无其事地对程浩说;“吴代表!我们的运气不错,撒旦大人送来了两个奇妙的女郎,可别率负他一番心意啊!”
  XXX
  在山部叶子的房里,她和梁美云双双守在一具扬声器的旁边,听到这里,不由一怔。梁美云皱着眉头说:“三妹!听姓罗的口气,他好像知道那个金鸡心就是传声装置,这些话分明是故意说给我们听的。”
  “唔!”山部叶子也表示同意地点点头。“那么,他的意图何在?”
  “很难说!”
  梁美云沉吟一阵,复又喃喃地说:“那个人是否吴彼德,我看也大有问题。他们已经有过一次被刺的经验,姓罗的怎会在这种场合故意泄露他的身份。”
  “是呀!”
  梁美云也想不出罗宗汉的用意,沉默了一阵,她又问道:“三妹!今晚可能有警方的暗探混进来吗?”
  “不可能。”山部叶子很有信心地摇着头。“大门口我埋伏了警方的眼线,只要有警方的高级督察或者密探之类的人物一进门,我就会接获报告。在姓罗的进来以后,我还特别来了一次清场,俱乐部里绝对没有行踪可疑的人。”
  “这我就不懂了!”
  山部叶子道:“据陪座吧嬢打回来的暗号说,姓罗的和那个同行者都没有带枪,他们空手岂会往虎穴里处闯?”
  “十之八九,那个人不是英国石油联盟的正牌代表,不过,我要亲自去看看,万一是的话……”
  “那怎么看法?场内灯光很暗,远了看不见,走近去看,万一被那姓罗的发现,那岂不是弄巧反拙?”
  “让我想想看……”
  “有了。”山部叶子突然大叫一声。
  “有何妙计?”
  “我去教表演艳舞的舞嬢走下舞台,舞到他们座位上去,聚光灯必然跟着走,你就可以在远处察看了。”
  “这不是好办法,一来太惹眼;再说,他们极可能以手护目,遮住强光,仍然无法去细查他们的面貌。”
  “那怎么办呢?”
  “我倒想好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你现在去命令所有的香烟女郎戴上蝴蝶型装饰眼镜,再给我拿一套香烟女郎的服装,和贩卖品来。”
  “哦!”山部叶子恍然大悟。“你要用这种方法吗?”
  “我想,这是很安全而又可靠的方法。”
  山部叶子点点头,着手安排去了。
  三分钟后,梁美云混迹在一群香烟女郎的当中走进了座间。她这一生中,第一次穿着这样暴露的服装。不过,她很心安,那不过比起比基尼泳装稍稍小一点而已。
  她先在座间绕了一圈,才不着痕迹地向罗宗汉他们的座位走过去。
  她很远地就看见罗宗汉和身边的吧嬢大调其情地缠在一起。她此时竟然忘记了嫉妒,反而感到安心。最少她可以仔仔细细地看一看那位吴代表。
  她走过去,手里的电筒闪亮了一些,虽然只是惊鸿一瞥,她也看清了那个人并非照片上的那个吴代表,完全是另一个人。
  她松了一口气,正要离去,忽然,背后伸来一双手将她拉住了,他回头一看,拉她的人竟然是罗宗汉。
  梁美云不由大惊,强持镇定地压低了声音问道:“先生!要香烟吗?”
  “美云!”罗宗汉的语气中含有调侃的味道。“别跟我捉迷藏了。”
  这使梁美云大吃一惊,此生中,可说从未受到过如此严重的震骇,她几乎感到无法应付。然而,梁美云也是非常冷静的,她大大方方地摘下蝴蝶形眼镜,冷笑了一声:“哼!宗汉!你太使我失望了,这就是你和父执辈的约会吗?本来我想着你下午说的话,不想当场拆穿,以免伤害你的自尊心,可是你却逼我这样做,我也就没有办法了。宗汉!看看你自己的丑态你会感到惭愧的。”
  就是这一番话,立刻主客易位,轮到罗宗汉发愣了。他是从背影上认出梁美云来的,因为他对她的印象太深,不论她如何乔装,她的身影和姿态总变不了。他方才不知因何突然想要拆穿她。
  现在,罗宗汉感到有点后悔,因为他不能硬逼着梁美云摊牌。那样反而会使整个事情弄僵。该如何收拾残局?他脑海里只存留着这个问题。
  他此时关心的倒不是整个的局面,而是他和梁美云之间的感情;那种感情虽然使他陷于矛盾,但却又挥之下去。
  他愣了一阵,才苦笑着说:“美云!当我发现你时,我还以为你在这里抽空兼作香烟女郎哩!”
  梁美云见自己的战术生效,立即更进一步地展开反击:“宗汉!你是想反咬一口吗?如果我要兼职也不至于来干香烟女郎,我难道不够资格上台表演吗?”
  “那你是专门来侦察我的了?”
  “当然。不过,我又觉得我的行径太傻,作这种牺牲也太不值得,何必来看,想也该想到了。”
  罗宗汉真有点佩服她,明明彼此心里雪亮,但她却装得这样像,他又苦于无法戳破对方的伪装。想来想去,也只有在旁的话题上作文章,因此他又说:“美云!你如何知道我在这里呢?”
  “凑巧而已,我从楼下经过,看见你下车进来。塞城的娱乐界我混了两年,耍点小手法还没有什么稀奇。我原指望你不过是陪朋友逢场作戏,想不到你却这样……宗汉!你自己去看看,全场客人那一个像你?”
  罗宗汉是无辞以对,尴尬地笑着问道:“美云,我们能换个地方谈谈吗?”
  梁美云也明知对方和自己一样在那里言不由衷,在此种情势下,她不可能和对方一刀两断。别说当前的同面,不容许她如此作,即使那一段困人的私情也很难断根。因此她反问道:“有谈话的必要吗?”
  “我认为我们有单独谈谈的必要。”
  “好吧!到五楼的音乐厅等我,如果你的刺激还没有找够,不妨在这里再多耽搁一下,我可要去换回我的衣服。”
  “我还不至于那样的下流,你也许心内是明白的。”
  梁美云没有去细听他的话,匆匆离去。
  她回到山部叶子的房里时,叶子神色紧张地迎着她:“二姐!姓罗的怎么认出你的?”
  “他的眼睛太厉害。”
  “现在怎么办?”
  “这完全是意料之外的事情,对方却又不摊牌,真想不到他的用意何在,你马上请示大姐,看她怎么说。”
  梁美云忙着换衣服,山部叶子却忙着去和罗玉芬联系,可是她呼叫了好几十遍都没有得到回音。
  梁美云的衣服都穿好了,山部叶子还在不停地呼叫,可是无线电对讲机里却是一遍沉寂,毫无反应。
  “叶子!别叫了,大姐不在家。”
  “她即使离开也不至于不通知我呀!”
  梁美云道:“那么你试试她那辆跑车的无线电频率吧!”
  山部叶子调整了频率,呼叫一阵,仍是毫无回音。
  梁美云不禁皱着眉头说:“真怪!”
  “会不会出事了?”
  “不会吧?”梁美云嘴里虽如此说,心里却感到不安。
  “我去看看。”
  “你现在不能离开,嘉琳呢?”
  “还在楼下车子里。”
  “教她去大姐处看看。我要到五楼去了,大姐的指示一到,立刻摇电话到五楼来通知我。”梁美云说着走出了山部叶子的房间。在临出门时,她将手袋内的枪枝检视了一番,她真不敢去想,万一动枪她会怎么样?

  第五章 短兵相接
  五楼的音乐厅灯光明亮,气氛优雅,是整个“潮水俱乐部”中最干净的地方,但是来这里的客人却很少。
  罗宗汉已经先到了,他面前摆着一瓶白兰地,两只酒杯都已倒满,看看瓶中的酒,他已经喝了三四杯。
  罗宗汉凝视着她,使梁美云几乎不敢正视,因为那种目光是无比的澄清,没有怨恨,也没有仇视。
  “美云!”他的声音也是无比的诚挚。“一个人如果定要违背心意说假话,那将是什么滋味?”
  梁美云知道他在逼自己摊牌,她几乎要软弱下来。然而那种倔强的神色又及时在她脑海中昂起,使她坚强起来,她咬着牙说:“那问你自己吧,你难道没有那种说话?”
  “不错,方才在酒吧里我说了不少话,但是,没有一句由衷之言。可是你呢?又有那一个你是真的?”
  “别将人家都看成和你一样。”
  “美云!你对你目前的环境满意吗?”
  “我的收入不错,而且当歌星并不是低贱的职业。”
  “美云!你明明知道我是指的什么。”
  梁美云心头不禁为之一震,罗宗汉的话说得太露骨。难道他对整个内幕已经了如指掌了?
  不可能!绝不可能!她心里又将自己的疑惑否定了。若是组织活动情形已经全盘泄漏的话,秦珍妮出境时就该被捕了。她冷静地将目光投注在对方脸上,除了一面孔诚恳之色外,她什么也没发现。
  “宗汉!”她缓缓地说:“你说的话我连一个字也听不懂。”
  “美云!是有什么力量在约束你吗?现在有个朋友向你伸出援手,难道你还不愿意拔足,离开泥泞?”
  在这一瞬间,梁美云很想将心里的话说出来,不管从那一个角度去观察,罗宗汉都是值得信赖的。即使他是一个代表法律的警探,他也会对她加以援手。她的苦闷,她的烦恼,几乎就有冲口而出,可是……
  可是另外四个姐妹们呢?她能出卖她们吗?几乎每个人身上都背着命案,谁也逃不过法律制裁。
  尤其是大姐罗玉芬,七年前,当她十七岁懵懂无知,踏入这个险恶的大都市,几乎沦为下等娼妓时,罗玉芬拉了她一把,她才能将白壁无瑕的躯体保持到今天,能够出卖恩重如山的大姐吗?
  不能!不能!……她心要一直在喊。
  罗宗汉见她沉思,于是低声说:“美云!这是你自拔的机会,你该多考虑。”
  “你错了。”她的语声和神情都非常镇定。“我不是在考虑,而是在猜你话中的涵义,究竟是代表一些什么,你是在故作神秘马?”
  “入迷途而不知返的人,是世上最可悲的。”罗宗汉的神情更沉重了。
  “我实在不明白你说些什么?”
  “美云!”罗宗汉的声音显示了他内心的痛苦。“难道我们之间的感情都是虚伪的吗?”
  梁美云差点激动得落泪,可是她忍住了,沉静地说:“我们两人之中,也许你是假的。因为你在几个小时以前还向我透露关切之情,然后再跑到此地来抱着半裸女人大调其情。”
  “美云!”罗宗汉低吼着。“你明明知道我来此的目的何在,又何必咬着牙齿说冤枉话?”
  “我当然知道。”
  “有勇气说出来吗?”
  “我不想太伤害你的自尊心。”
  “没有膈系,说出来好了。”
  梁美云一个字一个字用力地说:“玩——女——人。”
  这三个字宛如三把利刀,先将她自己的心割碎了。
  罗宗汉蓦地站起来,目中几乎要喷火。梁美云不自禁地捏紧着手袋,她想:火爆的场面也许就要来了。
  可是,罗宗汉的怒火也没有发出来,只是废然地叹口气:“唉!看来我们无法再谈下去的了。”
  梁美云简直芳心欲碎,因为她已严重地伤害了对方诚挚的感情。可是另外四个姐妹的影子又不停地在她脑海浮现,使她忘却了私情,只得冷冷地说:“本来我们到这里来就是多余的。”
  罗宗汉喝干了一杯酒,苦笑着说:“可是我仍然不怪你,你一定对某一个有所亏负,而忘却自己的危机去掩护她。不过,有一天你会后悔你今天的行为是多么愚味无知。”
  “你也许喝醉了。”
  “没有,你也明知我没有醉,容我再复述一遍,你是我平生中唯一令我倾心的女人。”
  “这句话你方才对那位吧嬢说过吗?”
  罗宗汉知道她是故意在说这些话,所以并不生气,只是苦笑着摇摇头,又去大口大口地饮酒。
  梁美云不想再在这里坐下去了,她不忍看见罗宗汉那种情感折磨的痛苦神色,如果她再多坐几分钟,也许她那努力建筑起来预防情潮泛滥的堤防就要崩溃了,那样可能会造成难以想像得后果。
  因此,她站了起来:“对不起!我要失陪了。站在招揽顾客的立场,我仍然希望你时常光临‘海宫夜总会’来捧场。”
  罗宗汉抬起头来,语气乏力地说:“我会等着的的幡然醒悟,只怕为时太晚我无能为力。到时毁了你,也可能毁了我。”
  “我相信你一定喝醉了,你该放下杯子啦!”梁美云说完就掉头离去,她刚一转身,泪水就禁不住夺眠而出,她毕竟是个有血、有肉、有感情,而又良知未曾泯灭的人。
  她回到山部叶孑的卧房,叶子已在门口等她,一见面就说:“我正要打电话给你,听说你已下来了。”
  “大姐有消息吗?”
  “连络上了,她要你马上去。”
  “在她家吗?”
  “在金波涛游乐园,她在‘魔鬼洞’门口等你,路上你要小心被人跟踪,见了她也不要打招呼。”
  “知道了。姓罗在五楼喝闷酒,可能会醉,照顾他点。”
  “二姐!你真是个多情种!”
  “多情种是他,方才被我伤得太厉害了。”
  “去吧!我会照顾他的,他是我的顾客啊!”
  XXX
  魔鬼洞是个骇人的玩意,洞内光怪陆离,阴森恐怖,可是仍有那么多人愿进去被吓得尖声高叫。
  梁美云来的时候,刚好一辆轻便铁道车要开动。罗玉芬见她来到,就跨上了车座,座位是双人的,梁美云也跟着上去和她并排坐下。
  电铃一响,车子就开进了阴森恐怖的洞中,前面几节车中的胆小女客已经发出了尖声怪叫。这些声浪正好掩护她们谈话。
  “美云!姓罗的怎么样?”
  “他好像对我们整个组织的活动情形,都很清楚。”
  “他和你摊牌了吗?”
  “没有。但他说得很露骨。”
  “你怎么应付他的?”
  “大姐!”梁美云语气黯然地说:“我伤害了他的感情,也伤害了他的自尊,但是,我不会做叛徒。”
  “我相信你。”
  “我觉得我应该这样做。”
  “你准备和他断绝往来吗?”
  “事实上已无法交往下去了。”
  “不!”罗玉芬说:“他今晚就会到你家里来找你,应付他,察看他的反应,然后透过三妹转达给我。”
  “他怎会晩上到我家来找我?”
  “会的,因为吴彼德已被我干掉了。”
  “哦——”梁美云失声惊呼。不过,在此起彼落的惊呼声中,她这一声惊呼是毫不显著的。
  “当罗宗汉到‘潮水俱乐部’去的时候,我抽了一个空档,只有姓吴的一个人在太平洋大楼。我做事是不容许失败的,但罗宗汉也许和我有同样的性格,所以他一定会全力追査凶手。”
  “所以他今晚要来找我?”
  “是的。据我的试探,他目前只了解你们四个人,而不知道我。那天从海水浴场回来时,曾有人在后跟踪,被我甩掉了。”
  “我真不知道该怎样应付他?”
  “美云!方才你和罗宗进的谈话,叶子暗中录了音,都全部播放给我听了。他用那么诚挚的感情都打动不了你的心,难道还能用暴力使你就范吗?不过,你所受的委屈是有代价的,我决定从此收手了。”
  梁美云听说她和罗宗汉之间的谈话都被暗中录音,私心顿感不快。但是一听罗玉芬决心从此收手,她不禁又前嫌尽弃,半信半疑地道:“真的!”
  “大姐说话向来算数。”
  “我真高兴。”梁美云情不自禁地依在罗玉芬的怀里。
  “可是,目前罗宗汉一定不肯放手的。”
  “你还要对付他吗?”
  “放心!我准备躲他,但是躲得掉吗?”这几乎不像是罗玉芬的口气,她从来没有说过怕谁,更别提她要躲谁,枪弹她都不会躲。
  “怎么会躲不掉呢?只要你远走高飞……”
  “可是你们几个呢?我不能放下不管呀!”
  “没关系!我们会应付他。”
  “我做大姐的说什么也不能这样做。罗宗汉是个聪明人,他明白知道吴彼德不是你们杀的,凶手是幕后的我。他自然不会过份难为你们,只要你们不要和我直接联系,他追来追去不得要领,就会知难而退了。”
  “但愿如此吧!”梁美云喃喃地说,像在默祷上苍。
  出口终于到了,一段恐怖吓人的旅程已完毕。而梁美云却经历了一段比魔鬼洞还要善于变化的路程。
  轻便铁道车停下,梁美云和罗玉芬各自下车,像互不相识似地也没有打一声招呼,就分道扬镳。
  梁美云拦住一辆出租汽车直驶住处,在罗宗汉没有找上门来以前,她得先有一番心理准备。可是,当她下车时,赫然发现罗宗汉神情木然地坐在她家门口的石阶上,这使得梁美云的两脚像是钉上了钉子,一动也不能动了。
  罗宗汉来得太快,这使得梁美云在心理上有一种被压迫的感觉,几使她喘不过气来。
  罗宗汉双手支颐,抬起头来望着她。沉静!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静,像暴风雨将要来临前的沉静天空。
  梁美云愣视着他,心中暗打冷噤。她可以想像得到,一旦罗宗汉心中的怒火爆发时,会有多么可怕的威力。她不能再刺激他,实在也不忍再刺激他。于是缓缓地走到他的面前,语气柔和地问道:“宗汉!愿意进来坐一会儿吗?”
  他无言,但却站起来让开了路。
  梁美云掏出钥匙打开门,罗宗汉跟着她走了进去。她的住处是小型公寓,底层,有三房一大厅,陈设不俗,一个在歌坛中的熠熠红星,该有这种场面。
  罗宗汉始终没有说话,但是目光却一直盯在梁美云的身上,她偷偷观察,对方似乎毫无酒意。
  她打开冷气机,从冰柜中拿出两支可乐,递给罗宗汉一支。他接过,却又放在几上。梁美云递给他烟,他也接过,仍然放在几上。
  梁美云强持镇定地,笑着说道:“不肯接受招待吗?”
  “美云!”罗宗汉声音平静得出奇,但每一个字都很有份量。“告诉我,你们的首领是谁?”
  梁美云想不到罗宗汉会如此单刀直入,这使她几乎怔住了。她勉力镇定住心情,在脸上挤出一丝笑容,语气柔和地说:“宗汉!你曾经连续二十六晚送我回家,却是首次获得邀请入内小坐,难道不能谈点愉快的吗?”
  “你是胜利者,我是败将,因此我的心情不如你那样愉快,一个小时前,我损失了一名伙伴。”
  “宗汉!我不懂你说的话。”
  “你永远不会懂,因为你的良知已泯灭了。”
  “哦!你到这里来,是向我施以报复的。”
  “美云!我不想和你斗嘴,也不愿和你闹意气,只想请你告诉我,你们的首领是谁?”
  “宗汉!如果你不是在说醉话,就一定是发疯了。”
  “好吧!”罗宗汉站了起来。“我不想和你谈下去。不过,我要请你转告你们的首领,总有一天我会割开她的血管,看看她的血液是不是冷的。同时告诉她,英国石油联盟在塞城的石油市场上已经败了两次,这次绝不容许再败,她在一个小时以前杀死的吴彼德,并非公司的代表,他和我一样只是公司里的一名安全人员,真正的代表会突然出现参加比价,你们这回买卖是做不成的。”
  梁美云感到浑身冰凉,她犹疑地望望墙上的冷气机,她几乎在怀疑,是否她将冷气开得太大了。
  “以眼还眼,以牙还牙。”罗宗汉的语气更加冷峻了。“这两句话你一定懂得。为了以暴制暴,我已经决定要动手杀人。你们有一位秦珍妮小姐现在罗省,不过她已落在我们手里。我现在就要以电报通知罗省,杀她以报吴彼德被杀之仇。”
  说完,就掉头向外走去。
  梁美云突然大吼一声:“站住!”
  罗宗汉慢慢地旋转身来,冷冷地问道:“还有什么话说?”
  梁美云知道目下已不再是装疯作傻的时候,因此也就不再顾忌,直接地说:“你如果去杀一个女人,就显得你太卑鄙。”
  “哈哈!”罗宗汉连声冷笑。“我并未将那位珍妮小姐看成弱者。昨晚,她曾经打了吴彼德一枪,若不是他穿着防弾背心,他昨晚就该死了。她是一个平凡的女人吗?哼!不过是一个心如蛇蝎的凶手。”
  “宗汉!你不能杀他。”
  “可以,带我去见你们的首领。”
  “我们没有什么首领。”
  “你既然这样说,我们仍然没有什么好谈。”
  梁美云身形矫捷地横身拦阻了罗宗汉的去路,问道:“你懂得‘冤有头,债有主’这句话的意义?”
  “所以我要找你们首领。”
  “首领是我,杀吴彼德的也是我。”
  “美云!你不但有勇气,也很有意气。可是你很愚昧,我不会相信一个愚昧无知的人所说的。”
  “你才真是愚昧的人,口口声声说要找寻杀死吴彼德的人,而凶手站在你面前却不知道。”
  “我不会相信,吴彼德被杀的时候你明明和我在一起。”
  “你精明得过份,反而有了错误的判断。告诉你,我是先杀死吴彼德以后,才到俱乐部去的。”
  “哦?”罗宗汉面上掠过了一丝诧异之色。“我倒是小看了你了,我问你,杀吴彼德时你开了几枪?”
  “像我这种枪法,一枪就够了。”她所以如此说,是因为她深知罗玉芬的枪法,她们姐妹四个的枪法都是罗玉芬教出来的。
  罗宗汉却放声狂笑起来,笑了一阵,才冷冷地说:“美云!你知道你有多愚昧嘴?吴彼德没有挨上一枪一弹,他是死于瓦斯中毒。大楼中的瓦斯管突然破裂漏气,毒气弥漫五楼,而五楼只有他一人在,一次意外死亡,这是你们首倾的杰作。”
  梁美云泄气了,她后悔没有先问问罗玉芬是如何杀死吴彼德的。
  “吴彼德死时,你和我在一起。另外赛车女选手守在俱乐部门成外的汽车里,那个日本女人在俱乐部,秦珍妮在罗省。请问是谁的杰作?别以为我是傻瓜,那个人就是你们的首领。”
  “你的确很聪明。”梁美云的语气软弱了,她不知是佩服对方,还是在奚落对方。
  “美云!方才我是请你带我去见她,因为只有我和她面对面才能解决问题。如果你不愿,我绝不逼你,因为你们之间也许有着默契和誓言的约束。但是,我有把握将她找出来。”
  “如果我拦阻你呢?”
  “用枪吗?”
  “也许。”
  “在你面前我不愿动用暴力,不过,在我没有会过你们那位首领以前,我对你不会作丝毫让步。”说着,和梁美云擦身而过,向门外走去。他走到门口时,又回过头来说;“看在你的份上,我容许秦珍妮活到明天中午,希望你们的首领能在明天中午以前出面。”
  梁美云愣神地望着他的背影在门口消失,良久,她方回过神来。首先,她得将罗宗汉所说的话由山部叶子转告罗玉芬。不过,她决心将“吴彼德不是公司代表”这件事隐瞒起来,否则,一定会引起一场轩然大波。
  可惜,她的心机是白费的。

  第六章 床上斗智
  罗玉芬离开游乐园的时候走的是后门,出门后是一段约有百码之远的碎石路面。这里既没有巴士站,也没有出租汽车候客,显得非常僻静。游客们从后门离开的实际上也不多。
  罗玉芬刚在碎石路面上走了三十码左右,突然有一柄黑色的轿车从斜路上开过来,在碎石路上停下。
  她并不感到吃惊,因为她很快就发现那辆车突然开到她面前来的意图,后挡风玻璃处放着一个金发的洋娃娃,可爱的两只小眼睛不停地闪亮,那是罗玉芬所熟识的符号——请上事。
  罗玉芬不得不佩服这些死亡掮客,他们总是将双方当事人的行踪摸得清清楚楚,然后出其不意地和你接触。可见他们将安全问题看得很重要。
  罗玉芬毫不犹豫地坐上了车子的前座,并没有去打量那个双手握着方向盘的男人,因为她熟知每一次来和她接触的人都是不相同的。
  汽车仍旧停在那儿并未开动,也没有要鼓动引攀,驶离现场的迹象。
  罗玉芬目视前方,轻声说:“已经干掉了!”
  对方没有说话,却递给她一大叠钞票,在远远的游乐园中的灯光照射下,她一眼就看出全是百元面额的美钞,但是并非全张,只是半截。
  这使得罗玉芬有些诧异,因此问道:“为什么要提前付清尾款?”
  那男人冷冷地说:“先看看钞票上的号码,数一数款额再说吧!”
  在接洽这桩买卖之初,罗玉芬已收到十万元美金的半截钞票,这是职业凶手习惯的付款办法。她原以为这一大叠钞票是十万元美钞的另一半。经对方一提醒,她才发现这叠半截钞票是另外一笔款子。非但号码不同,数目也只有六小扎,美金六万元而已。
  “是加钱?还是另一笔买卖?”她的语气很平静。
  “加的。”
  “为什么?”
  “因为这笔买卖很困难,我们老板特别向委托人争取的。”
  “困难!”罗玉芬冷笑了一声,傲然地说:“我倒不觉得。”
  “你以为很容易吗?”
  “虽然我们动了两次手,毕竟还是办到了。我相信英国石油联盟绝对来不及在两天之内派另外一个代表赶到塞城来替代。”
  “你干掉的只是吴彼德,并非英国石油联盟派驻中南半岛的业务代表。”
  “吴彼德不是英国石油联盟的石油代表?”不管罗玉芬是多么老练,冷静,这时也难免露出惊讶的语气了。
  “事成与否,这原是你们的责任。不过为了我们老板的信誉,所以要提供你一点资料:吴彼德是冒牌的业务代表,他实际上是英国石油联盟所僱的安全人员。真正的代表悄然来此,将会在星期三上午九时突然出现于石油比价会场。而且英国石油联盟为了打击竟争者不惜将竟价出在成本边缘。这就是委托人愿意再加六万美金酬劳的原因。希望你别将事情看得太容易。”
  罗玉芬不禁倒吸一口冷气,喃喃地说:“竟会有这种事?”
  “英国石油联盟必然对他们的两位代表连续意外死亡而滋生怀疑,所以派来四个安全工作人员处理这件事。我们老板已千方百计地査出他们的姓名是罗宗汉,吴彼德,金沙和程浩。你们那位神枪手秦珍妮小姐在罗省已经被姓金的盯上了。”
  “哦?”罗玉芬已经非常吃惊了。
  “为了消灭商场上的敌人,委托人付出的酬劳已不算少,连我们的的佣金在内,已超过美金二十万元。如果让英国石油联盟这一仗得胜,我们不但要照规矩赔偿五倍的金额,而且我们以后也别想在中南半岛及南洋一带混了。所以我们老板……”
  罗玉芬再也听不下去对方这种冷言冷语,吼了起来:“别再说了!回去告诉你们老板,姓罗的还不至于那样差劲。这桩买卖若是有差错,尽管割下我的脑袋。不过,还希望你们能够随时提供新的资料。”
  “请尽管吩咐,这是我们应该成效力的。”对方很客气地问道:“还有什么话,要我们转告老板的吗?”
  “请他大放宽心,除非我姓罗的死了……”
  “快别这样说了,这只提包给你装钱。”那男人递了一个黑色手提包给她。
  罗玉芬将那叠半截钞票放进提包,神态安详地说:“劳你驾送我到海滨公园吧!”
  XXX
  罗玉芬回到寓所之后,第一件事便是走进卧室,打开无线电对讲机听取老三山部叶子的报告。
  山部叶子正好接到梁美云的情况报告,也在对准频率呼叫,两边很快地就接上了头。
  “叶子!二号有消息来吗?”
  “有……”
  “怎么说?”罗玉芬似乎有些迫不及待。“姓罗的已经去找过她,他已经知道吴彼德被杀的事了。姓罗的说,要你明天中午十二时以前出面和他谈判,否则他要杀老五泄愤。据他说,珍妮在罗省已经落入他的掌握之中。”
  “老二怎么应付他的?”罗玉芬双眉紧蹙,这事显然困扰了她。
  “据二姐说,罗宗汉对我们的行动了如指掌,只是对你还不甚了解。他追问二姐,我们的首领是谁?二姐没有回答他。姓罗的说,他有把握将你找出来。那时候他就要……”
  “他要怎么样?”
  “大姐!你听了一定会生气。”
  “说下去!”她的语气显得很冷峻,使人不敢违抗。
  “他说。那时候要割开你的血管,看看你的血液是冷还是热的。这小子真会吹牛说大话。”
  罗玉芬非但没有生气,反而语气平静地说:“他也许没有吹牛。”
  “大姐……”山部叶子的语气有些困惑不胜,她似乎突然发现她那位倔强的大姐已经变了。
  “老二还说了些什么?”
  “没有了。”
  “你有什么要报告的吗?”
  “大姐!星期二晩上俱乐部选举夏季皇后的节目是否还得拖延一下?”
  “不!”罗玉芬毫不犹疑地回答:“选举夏季皇后的事如期举行。”
  “那么,明天就应该预售门票,发出请帖。”
  “一切照原订计划。对了!给外籍石油商联谊会送十张请帖去。”
  “为什么?”山部叶子显然感到诧异。
  “别问,照我的吩咐去作就是。”
  “是的。大姐还有吩咐吗?”
  “无线电频道经常开着,由我与你连络。”
  “知道了。”
  罗玉芬关闭了对讲机,将一本旅游指南翻阅了一阵,又将对讲机打开,连声呼叫:“一号呼叫四号,一号呼叫四号……”
  红灯闪亮,回声传来,那是史嘉琳:“这里是四号,请说话。”
  “老四!今晚十一时十五分,泛航还有一班飞机飞罗省。你乘那班飞机到罗省去。”
  “有任务吗?”
  “珍妮可能有麻烦。你到达罗省后,立刻到‘黄衣社’找冯老大帮忙查査珍妮的下落。和她在一起的男人名叫金沙,是找麻烦的。你去,就是帮主珍妮摆脱那个男人。但是有一个原则,绝不可以杀人。”
  “在任何情况之下都不可以吗?”
  “是的。”
  “知道了。”
  “嘉琳!你离境时使用那本英国护照,面部稍加化装。傍晩和姓罗的同去潮水俱乐那的那个人名叫程浩,如果有人跟踪你的话就一定是他。姓罗的目前还不可能离开塞城的。”
  “如果他跟踪,我该怎么办呢?”
  “途中不动声色,到罗省之后,请冯老大帮忙留下他。”
  “知道了。”
  “告诉珍妮,原订计划取消,你们明天一早就飞回来。珍妮仍然用她出境的那本护照。”
  “是的。”
  “请冯老大将姓金的困住,如果姓程的跟你去,也一起困住。等过了星期三才让他们自由。”
  史嘉琳有些怀疑地问道:“冯老大会如此卖力地帮忙吗?”
  “会的。你只要说我交代的就行了。”
  “大姐还有别的吩咐吗?”
  罗玉芬沉吟了一阵,反问道??“嘉琳!你还开着车子在兜风吗?”
  “早就想回家了,只是觉得好像有一辆车子在后面跟着我。”
  “可能是那个姓程的。嘉琳!最好将他引到罗省去,让姓罗的一个人在塞城落单。”
  “好!我尽力而为。”
  “记住。明天一大早就要和珍妮乘第一班飞机回来。”罗玉芬最后叮嘱,然后关闭了对讲机。
  她看看表,十点正。她深信史嘉琳一定可以订到座位。
  XXX
  十点正,金沙和秦珍妮已倦游归来。本来,现在还是夜生活的高潮,但他们似乎都渴望早一些躺上南华酒店那张柔软的床。
  按照他俩的协定,金沙是应该睡沙发的。其实那只是双方的花枪。女的藉以矜持,男的藉以表现君子之风。今晚是什么样的局面,他们心里都有数,他们也都在等待着。
  经过服务台时,服务人员递给金沙一封电报。
  金沙背过身子拆开封套,里面竟然有两张电文。他不禁暗暗佩服罗宗汉设想的周到。
  一张电文是“诱供”两个字,另一张电文则是“勿忘下周周末槟城猎虎之行”。
  第一张电文连同封套揉进了掌心,另一张电文却转到了秦珍妮的手里。金沙笑着说:“和漂亮的小姐在一起吃海鲜、跳舞,谁还愿意去和凶残的老虎打交道。珍妮小姐!你说是吗?”
  不管秦珍妮如何老辣,如何聪明,也绝对想不到一个封套里会装着两封内容不同的电文。在电梯中,她挽着金沙的胳臂,娇媚地笑着说:“小金!你太会说话了。”
  “难道就不会跳舞?”
  “舞也跳得好。一切都好,满意了吗?”
  “你的赞语胜过十张虎皮。”
  进入房间,金沙先进入了盥洗室,另一张电文撕成碎片,从便器中冲走了。
  他从容地走出,殷勤地道:“珍妮!累吗?”
  “腿痠。”
  “假话。”
  “怎见得?”
  他反问了一句:“你今天没有走多少路,腿怎么会痠?”
  “跳舞跳累的。”
  “胡扯!跳灵魂舞最累的地方是腰部。如果跳舞跳痠了腿,只怕你的腰肢早就断了。”
  “你真内行!”
  “别忘了我是运动员。对了!”金沙神色一正。“珍妮!你先去洗澡吧!”
  “不!依照中国人的生活习惯,男人应该优先占用浴池。”
  “我尊重女权,你先用。”
  “小金!”秦珍妮一本正经地说道:“你先去,女人不比男人,在洗前,还有许多琐碎的事要准备。”
  “那我就不客气了!”金沙说完之后,就向浴室内走去。
  秦珍妮提醒他。“小金!你一向都是穿着西服进浴室吗?”
  金沙耸耸肩头,作了个鬼脸:“珍妮!我总不能当着你的面脱衣服呀!不过,睡衣倒是应该带进去的。”
  他打开衣橱,连整只提箱都带进了浴室。
  秦珍妮不免有些发愣,她原想藉机会检査一下对方的衣物,却料不到对方的警觉性很高。从这一点看来,虽不敢肯定金沙是警探之流的人物,至少他不是一个轻易就会上当的厉害角色。
  秦珍妮攻击不成,就着手防御自己。她首先将另一本护照藏在床垫子下面。干他们这一行,几乎都有双重国籍,一但被警方追缉时,另一个身份就会使他们便于掩藏行迹。
  接着,她换上了睡袍。又用发丝黏上涎液封住了手袋和提箱。如果金沙趁她入浴时检査她的东西,那就证明对方和他接近是有所图谋了。
  男人洗澡的动作很快,大部份都是将身体淋湿了再擦干,金沙也不例外。十分钟后,他就从浴室里出来了。
  “好快!”秦珍妮向浴宝走去。“我可慢得很哩!咱们也不必互道晚安了,你还是先上你的沙发吧!”
  “唔!”金沙漫应了一声,其实,他心里早就有了主张。他一眼就看出秦珍妮是那种很容易躺下的女人,如果要诱供,就得先使她躺下。
  秦珍妮的确洗得很慢,她几乎耗费了一个小时的时间。似乎存心要给对方充裕的时间去检査她的衣物。
  当她走出浴室时,发现室内多了一张活动餐车,摆满了酒菜水果。她笑着问道:“小金!想灌醉我?”
  “别开玩笑,我会有那样卑鄙吗?”金沙一本正经地说,“我只是想同你聊聊,有酒有菜才不会枯燥。”
  “那我只有奉陪了,因为你是主人。”
  她拿起桌上的手袋放到衣橱里去,封住开合处的发丝不见了,衣橱中手提箱的发丝也不见了。这证明金沙曾经检査过她的东西。
  她心中暗生警惕,表面上却不动声色。点上一支烟,在金沙身旁坐下,笑着问道:“你要和我聊什么?”
  金沙端起酒杯,举一举:“来!先干一杯。”
  “干杯要有理由。”她没有去拿酒杯。
  “为……为我们的邂逅干一杯吧!”
  “这句话你在午餐时用过,在晚餐时用过,现在还想用第三次吗?”
  金沙有些尴尬,不过他的笑容又很快地遮盖了窘态:“那么,为了我们同室而居干杯吧!”
  “同室而居也值得庆祝吗?”
  “总是缘份。”
  “其实,同室而居并不是什么好事,你听说过‘同室操戈’那句话吗?”
  这句话很入骨,金沙心头不禁一怔。不过他也极富机智,不管秦珍妮的话是有心还是无意,这出戏总得要演下去。因此他语气轻佻地说:“珍妮!‘操戈’二字还有别的见解,男女同居一室,若朝某方面去想,倒是一件美妙的事情。”
  她风情万种地笑道:“嗨!你在挑逗我了。原来你是伪君子。”
  “美丽如你,有几个男人能够在你面前作真君子?”
  “你的话比酒更容易醉人,你倒是很坦诚地承认了你的企图。好了!就算为你的坦诚干一杯吧!”她找到一个很好的机会举起杯子,既表现了自己的雌威,也为对方保留了面子。
  酒杯一碰,辛辣的酒汁流进了他们的腹内。秦珍妮是老千那一行里混出来的,十六岁就在塞城小有名气。被罗玉芬看中她这块材料,网罗到了身边。
  她精明透顶,也坏得透顶。最糟的是她将男女关系看得很随便。她将男人比作牛,只要是年轻、健康,外表潇洒的“牛”,她都要“斗”一下。
  但是,她却最恨暗中算计她的人。金沙虽然很帅,很棒,她此刻也缺乏兴趣了;因为他暗中检査她的东西,显然不怀好意。因此,她决定要给点颜色让对方看看,而且还要摸清楚对方究竟是什么人。
  她媚笑娇语,眉目传情。几杯落肚,金沙就醉了。但他不是醉于酒,而是醉于她的风情。
  然而金沙毕竟是从事一种特种职业,还不至于因贪恋女色而忘记责任,于是镇定了心神,技巧地展开旁敲侧击:“珍妮!来谈谈你。”
  “有什么好说的?”
  “总得让我多了解你一点呀!”
  “怎么?打算向我求婚?”
  “也许。”
  秦珍妮突然面色正经地问道:“小金!你真是猎虎能手吗?”
  “名家。”
  “猎艳呢?”
  “猎艳?”金沙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在猎场你也许是高手,在情场你似乎只有小学程度。”
  “我没有自夸我是情场老手啊!”
  “你的表现似乎是个猎艳老手,但是在我眼里,你的手法却非常拙劣。”
  金沙突然发觉这是她的强烈暗示,于是嘻皮笑脸地说:“珍妮!就请你教我吧!”
  “我问你,男女关系是从那里开始的?”
  “这……?”显然将金沙问住了。
  “小金!我发觉你一直在兜圈子,始终找不到起点。我告诉你,”秦珍妮的指尖指着自己的嘴唇。“男女之间的亲密关系是从这里开始的。”
  金沙正在干方百计地要使她躺下,却想不到对方竟然如此迫不及待地要自动躺下去。他暗暗感到好笑,一只手臂从她颈间抄过去,吻上她的嘴唇。秦珍妮的反应非常激烈,这使得金沙有一瞬间的美妙晕眩。
  但她却是异常冷静的,左手搂住了金沙的颈项。右手却缓缓抬起来,在头发间拔下了一根发夹。
  那显然是一根特制的发夹,前端露出一根闪亮的细针,后端则是一根粗如火柴棍的圆管子。
  突然,那根闪亮的细针刺进了金沙的颈项。
  他的身躯震动了一下,再没有其它的反应。
  金沙原是要秦珍妮躺下后再设法诱供的,却想不到自己倒先躺下了。
  秦珍妮将金沙抱上了床,褪去他的长裤,在他的脊椎骨处又来了一针,这才用被举盖在金沙身上。原来那是特制的麻醉剂,金沙恐怕要睡很长的时间才能醒过来了。
  她拿出金沙的手提箱,箱子上了锁,这难不倒她。一分钟之后,箱子就打开了。
  翻开折叠整齐的衣服,赫然发现了一支白朗宁手枪,还有合法的枪照。
  她又找到了金沙的服务证件,当她发觉他是英国石油联盟的安全人员时,不禁大吃一惊。也暗自庆幸没有进入对方的圈套。
  她还找到一份公函,那是国际刑警组织请各地警方支援的函件。
  她拿起箱子里的白朗宁,抵上了金沙的心脏部位,准备干掉他以除后患,枪口抵住肌肉,绝不会发出多大的响声。
  但她又冷静下来,如果金沙还有助手在这家酒店里,岂不糟了?
  反正在早上九点钟以前没有飞机离境,这件事得经过仔细的考虑之后才能行动。
  于是,她熄了灯,躺上了那张长沙发。
  以往凡事请示罗玉芬,如今独当一面,她连一点主意也想不出来了。
  时光就在她反复思索中溜过,转眼已到了凌晨二时。
  蓦然,房门上卡地一响。声音虽然非常轻微,却逃不过秦珍妮的听觉。
  金沙那支白朗宁正好抓在她的手中,她轻巧无声地闪身门后,屏息等待。她清晰地听到房门把手转动的声音。

  第七章 机场风云
  门开了,进来一个女人。那个女人右手拿着枪,左手反关上门,目光在向四周捜索。秦珍妮出其不意地将枪口抵上那个女人的腰际,低喝道:“不许动!”
  “五妹!是我。”原来她是史嘉琳。
  秦珍妮大出意料之外,连忙收起枪来,问道:“四姐!你怎么也来了?”
  “大姐让我来的,她说你可能有麻烦。”
  “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
  “是罗省地面上的冯老大帮忙査出来的。”
  秦珍妮指床上昏睡的金沙:“这小子是英国石油联盟的探员,幸亏我比他棋高一着。四姐!塞城那边怎么样?”
  “很紧张,大姐要我们今天就回塞城。”
  “那……”
  “大姐还说,要你使用你出境时那张护照。”
  “这边呢”泰珍妮向床上呶呶嘴。
  “这里的事情由冯老大处理。我还引来一个姓程的,那小子真行,从城里跟到机场。我买票,他也买票,一直跟我到罗省,还是冯老大帮忙才将他留下。现在只剩下一个姓罗在塞城来打单。”
  “那个姓罗的?”
  “就是每晚送二姐回家的那个英俊男人。”
  “哦!是他?”
  “那个姓罗好像对我们的活动情形很清楚。”
  “啊——四姐!方才你说这边交给冯老大处理,是要……”秦珍妮说到这里,作了个杀头手势。
  “不!过了星期三就放他们自由。”
  “你是怎么进来的?”
  “冯老大有弟兄在这里当侍者,我是从侍役专用的电梯上来的。快收拾,我们要在天亮前离开此地。”
  秦珍妮立刻去换穿衣服,收拾行囊,自然她不会忘记放在床塾海绵中那张重如生命的护照。
  在取护照的时候,沉睡的金沙翻滚到床里,被单扯开,露出他那赤裸的胸膛,使得史嘉琳一皱眉头。背过脸去说;“老五!你又斗牛了。”
  “他是一头凶猛的非洲犀牛。”
  “你真贪及时行乐。”
  “走吧!”
  走道中,有一个戴着茶色眼睛的中年男人在来回走动。史嘉琳走过去,向他低声说:“冯老大,一切费心了!”
  “你们快走吧!代我向玉芬问好。”
  两人来到电梯中。秦珍妮笑道:“他是不是大姐的相好?”
  史嘉琳白了她一眼,嗔怪着说:“胡扯!谁像你,到处都有相好。据冯老大说,他们是干兄妹,大姐的枪法还是他教的。”
  “算了吧!”秦珍妮嗤之以鼻地笑着说:“男女之间的事情你还不懂哩!愈‘干’愈有问题,那只是在别人面前的称呼。”
  “看我不告诉大姐才怪!”
  “四姐!这个玩笑可不能开的!”
  两人笑成一回,尤其是史嘉琳,方才发生的事情她都忘掉了,那里还谈得上去思想什么忧患,危机。
  XXX
  古代,若有一匹日行干里的良驹,就称为宝马。而现在的交通进入喷气机时代,却是一日万里。
  上午十时,秦珍妮又回到了塞城。一昼一夜的时间她身临两地,去而复回,而且还演了不少戏。
  走出机场后,秦珍妮低声问道:“要向大姐报到吗?”
  “大姐说过了,不准去找她。我去取车,送你回家。然后你再利用无线电对讲机和她连络吧!”
  两人徒步来到收费停车场,史嘉琳领出她那辆蓝色跑车,秦珍妮正要坐上去,突然一只手臂伸过来拦住了车门。她转头一看,拦住车门的人赫然是罗宗汉。
  罗宗汉的神情显得非常憔悴,双眼满布红丝,颏下的胡须也未经修剃。但是他那两道目光却是咄咄逼人。
  秦珍妮装着不认识他,娇声叱道:“你要干什么?”
  “我要打听我朋友的消息。”
  “谁认识你的朋友?”
  罗宗汉面色阴沉可怖,因为他早上打长途电话到罗省去,南华饭店柜台上的人说金沙早上搬走了。而且跟踪史嘉琳的程浩也未按规定的时间来电连络。现在见到秦珍妮和史嘉琳联袂归来,在他的想像中,他的两个部下似乎已遭遇了与吴彼德相同的厄运。因此,他冷笑道:“珍妮小姐!别装糊涂。我的朋友金沙,昨天和你同机去罗省的,而且昨晚你们同宿南华饭店。还有这位史小姐!和你同机前往罗省的程浩呢?杀了他们吗?还是抛他们下海去喂鱼了。”
  这番话说得秦珍妮和史嘉琳两人面而相觑,心头大骇。秦珍妮还算沉得住气,语气强硬地说:“我看你一定是个疯子,放手!不然我就召警。”
  罗宗汉低吼着说道:“叫警察吧!你不叫,我叫。”
  在这种情势之下,根本示弱不得。因此秦珍妮仍然气势汹汹地说:“你不怕警察,我也照样不怕。塞城是个法治的地方,一切要讲证据,凭你几句空言也不能将我们怎样。”
  “别以为我姓罗的修养好,你们既能狠心杀人,我也照样会。说!我那两个朋友怎样了?”
  史嘉琳冷眼旁观,已然看出了局面非常危险,因为罗宗汉已经迹近疯狂。心中一紧张,不由脱口道:“放心!保证没有伤他们两人一根汗毛。”
  秦珍妮忙向她瞪眼,怪她多嘴。要硬就得硬到底。这样一说,麻烦更大,因为对方绝不会相信。史嘉琳也觉得说话有欠考虑,可是话出如风,难以收回。只有静静地等着事态的发展了。
  孰料罗宗汉竟然抽回手去,挥了一挥说:“相信你的话,如果你的话是假的,我有把握你们逃不掉。走吧!告诉你们的首领,别躲在幕后当老鼠。要当雌老虎就站到我姓罗的面前来。讲理也行,比枪也可,我姓罗的绝不搬出警方来压她。”
  秦珍妮已跳上车,史嘉琳一加油门,车子就开走了。
  “我原以为会有大麻烦,想不到他就信了!”史嘉琳似乎犹有余悸。
  “我看这个姓罗的倒还有几根硬骨头。”
  “不然二姐怎会爱上他。”
  “现在还爱他吗?”
  “爱也只能爱在心里了。现在,事情已经闹穿,二姐怎会做叛徒呢?我想,她心里一定比谁都难过。”
  “奇怪!”秦珍妮喃喃自语地说:“我看这个姓罗的说话一定算数,既然不涉及警方,大姐为什么不和他见面呢?”
  “大姐好像故意在躲他。”
  “胡扯!大姐怕过谁?躲过谁?”
  “说的是呀!”史嘉琳阴阳怪气地说:“不信你将姓罗的话转告大姐,看她理不理?”
  “她真不理,我倒要问问她。”
  “你准备挨骂好了!”
  秦珍妮嬉皮笑脸地说:“在对讲机面前挨骂有什么关系,她骂,我笑。”
  史嘉琳突然停下了车,一摆手说:“五妹!下车吧!但愿你在对讲机面前多笑几声。”
  秦珍妮回到住处,迫不及待地就锁上门,打开无线电对讲机。
  “五号呼叫一号!五号呼叫一号……”
  想必罗玉芬早已计算好她们的行程,正在等候她们的消息。秦珍妮一呼叫,她的回声就来了:“老五吗?说话。”
  “大姐!方才我和四姐在机场门口遇见了罗宗汉。”
  “他!他怎么样?”
  “他说要见你,讲理也好,比枪也好,他绝不搬警方来压你。我看他说的倒是真话。”
  “这小子真是又狂又傲。”
  “大姐!见他吗?”
  “别理他!”
  秦珍妮想不到她这个天不怕地不怕,倔强无比的大姐真的在躲避罗宗汉,不禁壮着胆子问道:“大姐怕他吗?”
  “珍妮!少管闲事!”罗玉芬的语气中已透着不悦。
  “你避不见他,岂不是等于怕他?”
  “怎么,你管起我的事了?”
  “这样太灭我们的威风了。”
  “住口!”罗玉芬在怒吼着。
  秦珍妮不敢再顶撞了,罗玉芬的脾气她摸得很清楚,真要惹火了这位老大姐,自己有得受的。
  沉默一阵,罗玉芬又说:“从现在开始,你,老二,老四,都到俱乐部去,晚上也住在那里,帮主老四准备明晚俱乐部选举夏季皇后的事。别的事一概不要过问,即使有人将枪管抵上你们的脑袋,也别理他。”
  “是。”秦珍妮有气无力地应着。
  “罗省那边怎么样?”
  “钉我的那个名叫金沙的男人是英国石油联盟的探员,他身上还带着国际刑警组织签署请各地警方协助的文件。”
  “这我知道。那边没有麻烦吗?”
  “四姐到之前,我已警觉到对方不怀好意,而先一步将对方制服了,后来那位冯老大处理了善后。”
  “好了!立刻到俱乐部报到去,不准带枪。”罗玉芬说完后,就关闭了对讲机。
  秦珍妮出神了好一阵子,仍然想不通罗玉芬何以要对罗宗汉那样忍让?为什么?为什么?
  秦珍妮眼随罗玉芬四年多,深知他的性格,她对待男人残忍已极。即使她本人不屑一顾,她也会派别人去给对方一点颜色看看。而现在,面对着罗宗汉严重的挑衅,却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一句“别理他”!
  怪!真怪!
  若说罗玉芬怕他,即使杀了秦珍妮也不肯相信。若说罗玉芬让他,那又为什么?只是因为大家都姓罗吗?
  想期这里,秦珍妮心中不由一动,莫非……
  随即她又不禁暗笑出声,真是想得太玄了。
  她不愿再为这件事伤脑筋,锁上门。来到地下车库,开了她那辆敞篷跑车向“潮水俱乐部”飞驰而去。
  XXX
  罗玉芬那边也同样心情不宁,从她那种狠狠吸烟的神态中就可以看出来她是被某一种苦恼的情绪困扰着。
  当她吸完第二枝烟的时候,对讲机中传来了梁美云的呼叫声。她很快地抓起麦克风,迫不及待地问道:“美云!事情查得怎么样?”
  “大姐!这事恐怕很难着手。过了星期三才离境的男性观光客有六千多人,这些还是住在酒店中的人数。”
  “那么多吗?”罗玉芬皱紧了眉头。
  “是呀!要在这些人当中去查出谁是英国石油联盟的业务代表实在太难了,而且对方不一定就住在酒店中。”
  罗玉芬沉吟一阵,冷冷地说:“那我们就决定在比价会场狙击对方。”
  “大姐!那样不但太明显,也太冒险。”
  “我知道,但是我做事是不容许失败的。”
  “大姐!”梁美云的声音像是哀求:“放弃这一次买卖吧。”
  “不行。”罗玉芬一口回绝。
  “大姐!……”
  “不许再说了!”罗玉芬声色俱厉地说:“现在你到俱乐部帮忙去,明晩选举夏季皇后的事要办得有声有色。”
  “是的。……大姐!”梁美云又吞呑吐吐地问道:“星期三的……狙击手你选定了吗?”
  “我自己去。”
  “大姐!我去。”
  罗玉芬叹了口气:“唉!美云!我一直担心你可能会因为姓罗的而背叛我,想不到你竟有这番心!美云!我决定由我自己去冒险。”
  “不!大姐!……”梁美云的声音像在苦。
  “我年纪最大,我死,比你们任何一个人去死都合算。”
  “大姐!……”
  罗玉芬一转旋钮,关闭了无线电对讲机。她面颊上隐约出现了一丝泪痕。不知道什么原因突然使这个倔强的女人变得软弱起来。
  XXX
  那一边的梁美云激动地哭了,七年来她见过不少血淋淋的事故,使她懂得克制。因此她很决地就止住泪,换好衣服,准备到俱乐部去。虽然她心情很乱,去了也未必能帮山部叶子什么忙,但是不去却等于违抗大姐的命令。
  就在这个时候,门铃响了。
  她看看镖,十一点过几分,上午怎会有客登门呢?她直觉地感到来人可能是罗宗汉。是他吗?
  她向大门奔去,到了门边她又踟蹰了。几乎在门边沉静地站立了一分种,才轻轻地打开了门。
  她猜得不错,来人的确是罗宗汉。一夜之隔,他几乎变了另一个人,神情憔悴,往日潇洒神采荡然无存。
  罗宗汉扶着门,声音沙哑地问道:“美云?我可以进来吗?”
  她连忙点点头说:“快进来吧!”
  罗宗汉走了进来,默然在沙派上坐下。梁美云关好门,转过身来道:“宗汉!要喝点什么?”
  “不用麻烦,我只想却你谈几句话。”
  “谈什么呢?”她一蹙眉尖,像在自问。
  “美云!我们相处二十六天,有没有一点感情呢?”
  “宗汉!现在不该谈论这些。”
  “美云!回答我,有或没有?”
  “宗汉!”她抬目视着他。“我要你先回答我,我们的相识是你有计划的安排,还是无意的邂逅呢?”
  罗宗汉坦率地说:“是有计划的安排。”
  “那么你只是在演戏了?”
  “初见时的确是那样,可是再见时我的心情已经改变了。我在不知不觉中爱上了你,而……”
  “说下去。”
  “而我也发觉你付出来的是真感情。”
  梁美云力持镇定,心平气和地说:“宗汉!我承认对你流露了真情,但是我随时提醒自己不要陷入太深,因为我们处于对立的极端。”
  “美云!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如果你们的首领命你来杀我,你怎么做?杀我呢?还是……”
  “杀你。”她不假思索地说。虽然她明知这种情形不可能发生,但她仍然这样回答,因为罗玉芬也问过这个问题,两个答案必须相同。
  罗宗汉愣了一下,随即凄然地笑了。“美云!你这样做,不觉得有愧于心吗?”
  “我会用我的生命抵偿你的生命。”
  “为什么要做这种无意义的事?”
  “这并非无意义的事,我加入这个组织时有过誓言,我必须遵守,一个不重信义的人根本就不值得你去爱。”
  罗宗汉凝视着她,良久,良久,才叹一声说:“美云!我被感情击败了。”
  “我为你而惋惜。”
  他不解地问道:“美云!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在私人的感情来说,我不愿见你失败。”
  “那……那我该怎么办呢?”
  “我又不愿你因情所困而忽视了职责。宗汉!将这件事情交给警方吧!这样会减少我们两人的痛苦。”
  “不!我不能违背上级的训令,有你在,我不愿警方涉入,我只想在石油市场中打赢这一仗,其他的事情,我不想过问。我并不是维护法律尊严的使者,只是一个私人机关的安全人员。”
  “宗汉!你赢不了的。”
  “我要试试。”
  “再试下去,又要多害一条人命。”
  “你们要杀谁?”
  “自然是你们联盟的代表。”
  “你们怎知道代表是谁?”
  梁美云在那边对罗玉芬劝说无效,只得试图让罗宗汉知难而退。她故意虚张声势地恐吓:“吴彼德死了,金沙,程浩在罗省被软禁了,剩下你一个人在塞城打单,你还要硬干吗?”
  “美云!你们怎么将他们的姓名,弄得这样清楚?”
  “哼!”梁美云加重了语气地说道:“我们还知道,国际刑警组织在为你们撑腰,可是,那并不管用。”
  其实,梁美云也只是前半个小时听史嘉琳在无线电对讲机中告诉她的。
  罗宗汉低头沉吟,喃喃地说:“难道我们安全部中有内奸吗?”
  梁美云的目的就是要吓阻对方,连忙顺口说:“宗汉,你猜对了!你们安全部里的确有我们的内线。而且联盟的高阶层里也出了问题,你这一仗如何能赢呢?”
  罗宗汉突然精神抖擞地站起来,振声说:“谢谢你提醒我。”
  说罢,掉头就走。
  梁美云不过是虚张声势,胡说一通。想不到罗宗汉却当了真,看他的神色,好像要去查个明白似的。于是连忙叫住他:“宗汉!慢点走……”
  罗宗汉一面走,一面说:“时间太宝贵。美云!你要杀我,我不怪你。可是你一定要帮我打赢这一仗,因为我是四面楚歌,孤立无援的。”
  梁美云心想:让他将脑筋用到别的地方去也好,免得他穷追罗玉芬,而使自己遭受压力。

  第八章 风流豪客
  “潮水俱乐部”正在为一年一度选举夏季皇后而忙碌着。门券一个上午就被抢购一空;请柬也全部地发出。十辆手推的花车正在加工。四楼夜总会的场地也在着手布置。各种技术人员都有,只是没有裁缝;因为那些准皇后不需穿服装,只是在两乳及小腹下端贴上三朵玫瑰花而已。
  这不过是个色情花样,但是在这个畸形繁荣的岛上却大受欢迎。门券高达五十元美金一张,慢一步的人还买不到。
  梁美云来到俱乐部时,山部叶子,史嘉琳,秦珍妮正在围桌午餐,一见她来,都纷纷让座。
  “你们吃,”梁美云到一边坐了下来。“我不饿。”
  山部叶子扫了她一眼,迟疑地说:“二姐!你好像哭过了?”
  “胡说!”梁美云强颜欢笑。“方才眼睛吸进了沙。”
  秦珍妮插嘴说:“二姐!何必赖呢?哭也不算丢人啊!姓罗的实在可爱,偏偏又是对头。别说是你,就是我这个天天换男人的想想也会难过。”
  “吃你的饭吧!”梁美云低叱一声。
  “唉!”山部叶子轻叹一口气。
  只有史嘉琳不声不响地默默往嘴里扒饭。
  她们三个人不说话,梁美云却又耐不住寂寞,喃喃自语地说:“我是为大姐难过。”
  “为什么?”三个人都回过头来望着她。
  “大姐决定后天上午亲自到石油比价场去狙击到场的英国石油联盟代表,这个行动太冒险。”
  山部叶子和史嘉琳都楞住了,只有秦珍妮轻松地说:“这有什么大不了!有我们四个人掩护她,还怕走不掉吗?真是大惊小怪,吃饭,吃饭!”
  梁美云了解秦珍妮说话的口气,也不怪她,自顾自地道:“她决定一个人去,不让我们跟着。”
  “哦?”秦珍妮这下可惊了。“她想死吗?”
  “珍妮!”梁美云低叱一声。“你怎么尽是胡说?”
  秦珍妮撇嘴说:“我说的是老实话嘛!单是姓罗的就不会饶她!”
  梁美云心情沉重地说:“大姐说得却轻松,她说,她比我们的年纪都大,她死了,比我们任何一个人死了都合算。”
  秦珍妮咕哝着说:“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珍妮……”梁美云又吼了一声。
  “好!好!”珍妮一连往嘴里扒了好几口饭。“从此多吃饭少说话,我一开口就会出毛病。”
  山部叶子忍不住地问道:“二姐!不能劝劝她吗?”
  “大姐的脾气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她只要下了决定,即使用火车头去拖,也是无法挽转的。”
  四个人都默然无语,气氛显得沉闷而忧戚。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女侍进来报告:“叶子小姐!有人要见你!”
  说着,将手中的名片递给山部叶子。
  山部叶子看看那张名片印着“韩星夫”三个字,既无头衔,也无住址,而她对这个名字却又是陌生的。她皱皱眉头问道:“这个人多大年纪?”
  “四十岁的样子。” 女侍说。
  “他在那里?”
  “一楼的会客室。”
  “好!请他等一下,我马上就去。”
  女侍走了,其他三个人围过来看那张名片,纷纷问道:“熟人吗?”
  山部叶子摇摇头说:“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
  史嘉琳敏感地说道:“会不会是罗宗汉那一伙的?”
  梁美云摇摇头说:“不可能吧!”
  “我去看看再说。” 山部叶子说着向外出走。
  “要我陪你去吗?” 秦珍妮问道。
  “用不着,你们吃饭吧!”
  山部叶子来到楼下的会客室,见到一个服饰整齐,仪表不恶的中年男子坐在那里,沉静地吸着香烟。那男子见她进来,连忙将手中香烟按熄,笑着问道:“是山部叶子小姐吗?”
  山部叶子在他对面坐下,笑着说:“是的。请问韩先生有什么事?”
  “哦!关于夏季皇后的事。”
  “是有什么意见吗?”
  “是这样的……” 韩星夫压低了声音,说道:“我听说明晚有摸奖余兴,头奖可与夏季皇后共渡良宵……”
  “不错。如果韩先生订购了门券,希望你明晚能够幸运中奖。一年才有这样一次机会。”
  “这份幸运怕太难得了!”
  “难得才可贵呀!”
  “叶子小姐!我想同你商量一下……”韩星夫一边说一边坐到了山部叶子的旁边。
  山部叶子心怀戒意地朝旁闪开了一些,一蹙眉尖问道:“商量什么呢?”
  “摸奖的时候不能耍点手法吗?”
  山部叶子这才明白对方的来意,当即摇了摇头说:“对不起!韩先生!这与俱乐部的信誉有关,我们不能这样做。但我衷心默祷你能得到那份幸运。”
  韩星夫并未知难而退,更进一步说:“叶子小姐!我愿付出代价。”
  “不行的,很抱歉。”山部叶子很客气地加以拒绝。
  “叶子小姐!”韩星夫神情迫切地说:“这是对你有利无害的事,价钱问题我们可以商量。”
  山部叶子辞色正经地说:“韩先生!所谓夏季皇后也不过是一个平常的女人,你如果愿意花代价,在塞城还怕找不到美若仙子的女人吗?”
  “你不知道,我是受人之托。”
  “哦!不是为你自己在安排吗?”
  “我那有这种福气啊!”
  “为谁呢?”
  韩星夫压低了声音说:“叶子小姐!不瞒你说,我是在为我的老板跑腿。他近年来生意一帆风顺,很赚了几个钱。有了钱自然就要千方百计地想法子享受,所以他对女人特别感兴趣,当然这夏季皇后更能使他动心了。”
  “这倒是我们欢迎的主顾,这样吧!如果他真肯花费一笔钱的话,我愿意提前在今晚将待选的十位准仙子全部送去陪他,这样他总该满意了吧,在摸奖的时候当众耍手法似乎不太好!”
  孰料韩星夫连连摇头说:“不行,不行!这样绝不会令他满意。”
  “为什么?” 山部叶子不禁感到讶异了。对方要一个,自己设法为他弄十个,而且提前一天,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韩星夫复又压低声音,状似神秘地说:“以我们老板的财势,一夜之间,找来十个八个美女陪宿,根本算不了一回事。他要的是新奇感,说实话,多少也有点变态。在闹哄哄的场面下选出来的夏季皇后,才能使他感到兴趣,也只有那样,他才会激动。”
  畸型社会中,这种变态男性多的是,本不足为奇。但是山部叶子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听说,因此勾起她的兴趣。“你们老板是干那一行的?”
  “对不起!这方面我要守密。”
  “他有多大年纪呢?”
  “也许比我还年轻一两岁。”
  “年轻人嘛!怎会有这种变态心理呢?”
  “也许是因为接触女性太多的关系吧?”
  “对不起!” 山部叶子仍然摇头说:“我无能为力。”
  韩星夫情急地说:“叶子小姐!这件事你一定要帮忙,我们老板脾气很大,他交下来的事若是办不到,我非倒霉不可。”
  山部叶子处于沉思了,所谓夏季皇后,也并非闺秀淑女,说穿了一文钱不值。和谁去睡觉都与俱乐部没有关系。
  选举夏季皇后的花招也无非是为了赚钱,既然能多捞一票,又何乐而不为?因此她动心了。试探地问道:“你们老板愿意出多少代价?”
  韩星夫见事情有了转机,立即喜不自胜地说:“你开价吧。”
  山部叶子故意转弯抹角地说:“首先,我得顾虑到万一作弊时被人发觉,其他人可能会闹着退票,这笔损失就不少。”
  “没问题,这可以照票数计算。”
  照票数计算,最少也有一万六七千元美金之谱,因为门券一共销售三百多张,对方的口气倒是很大的。
  山部叶子不动声色地又敲上一笔:“可是我们的信誉损失呢?也许有不少客人从此不再来了,而明年选举夏季皇后的事也可能无法再办。”
  韩星夫似乎明白了她的意思,爽快地说:“叶子小姐!你既然愿意帮忙,我很感谢。反正又不是我花钱,你尽量开价吧!别太狠就行了。”
  “这样吧!下午两点钟的时候打个电话和我联络一下,到那时再决定吧!”
  “为什么现在不能决定?”
  “因为我也不是这家俱乐部的老板。”
  “好吧!我下午两点钟再打电话来。”
  XXX
  送走了韩星夫,山部叶子回到她的屋内,将这件事情告诉了其余三人,她们都同意趁此机会多捞一笔。
  “不过……” 山部叶子说道:“要请示大姐一下。”
  秦珍妮不以为然地说:“这点小事何必要告诉大姐?大姐不是说过俱乐部交给你全权负责吗?你作主就行了。”
  “不行。” 山部叶子连连地摇头。“现在不是平时,万一姓罗的那伙人玩阴谋怎么办?还是让大姐来决定的好。”
  “大姐一定不会答应。”
  “珍妮!” 梁美云说:“你最大的两个毛病就是见钱心贪,见了男人腿软,将来你一定死在这两样上面。”
  秦珍妮噘起嘴巴,赌气说:“随你们吧!我一说话,你们就围攻。”
  “五妹!” 山部叶子陪着笑脸。“我绝对没有那个意思,你可别误会啊!”
  “好了!赶快问吧!” 秦珍妮又笑了,那一声五妹,似乎令她非常舒服。“两点钟人家要讨回信哩!”
  山部叶子立即打开无线对讲机,向罗玉芬呼叫。很快地就传来罗玉芬的回声,山部叶子将韩星夫来找她的事情报告一遍,请示她应该如何处理。
  罗玉芬沉吟了约莫一分钟,然后说:“向他要美金十万元。”
  “哦!” 山部叶子失声低呼,其他三人也纷纷咋舌,这分明是拒绝对方,天下恐怕没有这样大方的男人。
  罗玉芬又说:“限他在下午三时前将现款送到俱乐部,全部要百元大票,过一分钟就不成交。”
  “那笔钱……?”
  “叶子,别盘算那笔钱,这件买卖,还没有作成哩!两点十分,再和我联络一次,将结果向我报告。”
  “是!” 山部叶子关闭了对讲机。
  “怎么样?” 秦珍妮说道:“我就知道她会拒绝。”
  “这怎么能算拒绝呢?” 梁美云瞪了她一眼。
  “如果对方愿意出这个价钱,岂不就成交了。”
  XXX
  两点正,韩星夫的电话来了。
  “叶子小姐!考虑好了吗?” 他在电话里问。
  “老板已经答应了,不过价钱可能贵点。”
  “多少?”
  “十万元美金。”
  “哦——” 韩星夫显然也吃惊了。“价钱的确不低,不过美人是不可用金钱估计的,成交了。”
  “哦!”这次轮到山部叶子吃惊了,她没有想到对方竟会如此干脆。“我们要求在三点钟以前付款。”
  “可以的,我亲自送来。”
  “记住,我们全部要百元大票。”
  “不能以支票支付吗?”
  “不行,我们要现款。”
  “好的,一切照办。”
  “韩先生!记住,将你老板那张门券的号码抄来。”
  “你真细心,谢谢你。”
  挂断电话后,山部叶子立即通知罗玉芬,同时请示那笔钜款如何处理?罗玉芬教她暂存在俱乐部中。
  两点半钟,韩星夫来了,手里提着一只小型皮箱,里面全是百元大票的美钞,山部叶子仔细点收,分文不缺。
  “韩先生,明晚摸奖时,我们会摸出你老板所持那张门券的存根联,请你转告他等待明晚的艳福吧!”
  “关于共渡良宵的地点……”
  “我们俱乐部里布置了一间迷人的寝宫,难道你的老板要将夏季皇后带到别的地方?”
  “不!这样的安排最好了。他并不想到别的地方去,他恐怕一离开这个环境后会冲淡情绪。”
  “那就这样决定了,门券号码抄来了吗?”
  “带来了。”
  山部叶子接过那张写着阿拉伯数字的纸条,妩媚地笑着说:“你真是一个好部下。”
  “叶子小姐!谢谢你的夸奖,我走了。”
  韩星夫刚刚离去,罗玉芬却突然出现。
  这颇使山部叶子感到意外,不禁张口叫道:“大姐!你……”
  罗玉芬顺手掩上房门,冷冷问道:“钱呢?”
  “在这里。” 山部叶子一面说一面揭开箱盖。
  罗玉芬检视那一扎扎的钞票,感慨地说:“一件谋杀案的代价也不过十万元美钞,而且还冒着许多危险,我看我们还是每月选一次夏季皇后来得轻松些。”
  “大姐!可惜像这种肯花钱的男人并不多。”
  “咦!” 罗玉芬忽然发出一声讶异的低呼,同时将箱中的钞票一扎一扎地拿起来细看。
  “怎么?钞票是假的吗?”
  罗玉芬将手中的钞票放进箱中,笑着说:“不假,不过这些钞票可能还是我们为那位大老板赚的。叶子,你知道那位大老板是干什么行业的吗?”
  “我问过姓韩的,他不说。”
  “知道那位大老板姓什么吗?”
  “姓韩的更不肯说了。”
  “告诉你!叶子!这位大老板可能就是出钱要我们杀死英国石油联盟代表的委托人。”
  “大姐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十扎钞票的号码和我们原来收到的十六万元半截钞票的号码是相联的,这证明是出自一人之手。”
  “大姐一定不会答应。”
  “那位出钱的大老板根本就不知道代他杀人的职业刽子手是谁,就像我们不知道他是谁一样。这中间,完全是死亡捐客拉线的呀!”
  “难怪他这样肯花钱,原来在石油市场发了横财。”
  “我明晚倒要看看这位阔老板,是个什么样子。”
  “大姐明晚要来?”
  “嗯!我这个好奇心非常大的。”
  “我想罗宗汉明晚一定也会来,万一……”
  “怕什么?” 罗玉芬轻松地说:“他又不认识我,只要到时你们不要和我打招呼就行了。”
  “大姐!你方才来,没有发现可疑的人吗?”
  “俱乐部里进进出出的女人多得很,就算罗宗汉在门口监视,他也未必知道我是谁。但是你们却不能到我那里去,你们一动,姓罗的就会跟上,即使不是他本人,他也在这里布下眼线。”
  “我们不会去找你的。”
  “好,我走了,别出来送我。” 罗玉芬堂而皇之地从俱乐部走出,跨上她的座车,向她的寓所疾驶而去。

  第九章 一片冰心
  途中,罗玉芬突然发现了一辆银灰色的敞篷轿车在后跟着。她仔细地向回射镜中望去,心头不禁一怔。她知道自己已经犯了严重的错误,因为她一眼就认出了那辆银灰色敞篷轿车上坐着的赫然是罗宗汉。
  罗玉芬心情并未过份惊骇,她不但没有作逃避的打算,反而减慢了速度,使两车首尾相接。她将视线投向回射镜,似乎很用心欣赏罗宗汉的仪表,他的浓眉,大眼,坚定的嘴唇,她都一一细看。
  当然,后面车上的罗室汉只能看到她的背影,同时,她面上戴着宽大的墨镜,遮去大半面目。
  在途中,罗玉芬终于有了决定。她毫不考虑地将车子驶回她的住所。当她将车子驶进车房,再下车走出来时,罗宗汉已经站在庭园的阶前,他那辆银灰敞篷车停在屋外的路边。
  对方很礼貌地向她打着招呼:“小姐!我们可以谈谈吗?”
  罗玉芬摘下脸上的墨色眼镜,由侧面对着他,反问道:“先生!我们认识吗?”
  “如果你让我进去,我会给你满意的答复。”
  一进门,罗宗汉就问道:“你是‘潮水俱乐部’的老板吗?”
  “你太看得起我了,那里的老板是一位日本小姐。”
  “我知道。但我也知道山部叶子小姐不过是负责经营俱乐部的经理,真正的老板是不出面的。”
  “那不是我,我只是俱乐部的会员。”
  “小姐!你太缺乏对现实的勇气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罗宗汉大模大样地在沙发上坐下来,冷冷地说:“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进了屋子还不摘下眼镜。”
  “那是我的自由,别忘了这是我的家。”
  “好!你享有你的自由吧!不过,我也要保持我的权利。现在我们可以开始面对面谈了。”
  “我们根本不认识,有什么好谈的?”
  “小姐!别玩捉迷藏的游戏了,我知道你是‘潮水俱乐部’的老板,不过我想不到你今天竟然会去俱乐部。”
  “你凭什么硬说我是俱乐部的老板?”
  “听着!” 罗宗汉语气缓慢地说:“你下车走进俱乐部去后,俱乐部的人就出来看谁将车子停放在门口。他们看见是你的车子后,显得有些吃惊的样子,不但没有移走你的车子,反而派人为你擦拭车子。”
  “那只是因为我肯付小费。”
  “往下听,从他们的态度看来,显示你的身份特殊,因此引起我的注意,开始向他们打听。”
  “他们告诉你一些什么?”
  “他们守口如瓶,可是我有办法。”
  “什么办法?”
  “软硬兼施,拳头和钞票一齐来。”
  “嗯!得到了一些什么资料?”
  “他们说你常到俱乐部去,而不是为了娱乐。你去,只是找山部叶子小姐谈话,或是由她带你四处看看。山部叶子小姐对你很恭敬,依他们的看法和猜测,你必然是俱乐部的老板。”
  “你真富于幻想!” 罗玉芬态度镇定地耸肩。
  “我更富于联想,你既然是山部叶子的老板,自然也就是梁美云,秦珍妮,以及那位女赛车选手史嘉琳的老板了!”
  “嗯!还有么?” 罗玉芬没有表现丝毫惊色。
  “当然你也是杀害吴彼德的元凶。”
  罗玉芬假装吃惊的神色叫道:“先生!你说我是俱乐部的老板倒没有什么关系,你说我是杀人元凶,那是要坐牢的啊!”
  “放心!我不会诉诸于法。”
  “哼!” 罗玉芬奚落地说:“你真仁慈!”
  罗宗汉沉下脸说:“你若以为我仁慈,那你就错了,我有我自己的法律。来找你,就是为了要制裁你。”
  “杀我吗?”
  “那只是其中一种方法。”
  “难道还有别的方法?”
  “我为你安排了一条生路,不过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另外四个被你驱使卖命的女人。”
  “我说对了,你的确很仁慈。”
  “如果你不肯接受我的安排,那么我们就走绝路。”
  “绝路?” 罗玉芬在暗暗吃惊。“这是什么意思?”
  “枪下一决生死。”
  “和谁?”
  “自然是和你。”
  “哈哈哈……” 罗玉芬忽然放声狂笑起来。“你真是一个不起的男人,竟然敢向一个女人挑战。”
  “你用不着讥笑,我没有将你看成一个平凡女人。”
  罗玉芬笑容一收,正色问道:“再说说你为我安排的生路吧!”
  “立刻解散你的杀人集团,并限制你在明天中午以前离境。两天以后,你才可以重回塞城。”
  “我答应你一半。”
  “什么意思?”
  “我愿意解散我的杀人组织,但不是由于你的安排,而是我自己早就有了这个决定。”
  “嗯!那很好!”
  “不过!我要等到星期四才能宣布解散。”
  罗宗汉霍然从沙发上站起来,振声问道:“为什么?”
  “因为我还有一件交易没有完成,收了人家的订金不可能退回去,这是职业信誉问题。”
  罗宗汉目露凶光,沉叱道:“你想死吗?”
  “除非你杀死我。”
  “别以为我不敢”
  “我知道你有勇气,但是你不会杀我。因为你痛恨杀人的行为,自然你就不愿当一个屠夫。”
  “那可不一定。”
  罗玉芬迟疑了一阵,突然问道:“你在英国石油联盟的年薪多少?”
  罗宗汉自然明白她这句话的意思,沉叱道:“你别妄想用金钱收买我,连你这个职业凶手都懂得职业信誉应该保持,难道我不懂吗?”
  “既然如此,我们的谈话可以结束了。”
  罗宗汉突然地拔出枪来对准她,怒吼道:“今天我不会毫无收获就此离去的。”
  “怎么,想绑人吗?”
  “你要如此说,也未尝不可。”
  “我得提醒你,没有人为我准备赎款。”
  “用不着,星期三的中午我就释放你。”
  “噢!吴彼德的仇恨也不报了?”
  “为了另外四个女人,我愿意忍让一点。”
  “也许是为了梁美云吧?”罗玉芬冷地说:“你,是个好情人,但不是一个够义气的朋友!”
  罗宗汉面上有一丝尴尬之色,沉叱道:“少废话!走吧!”
  “我可以换件衣服吗?”
  “可以,不过我要跟你一起去。”
  “来吧!”罗玉芬往卧房走去。“任何男人都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
  在进门处,罗玉芬突然身子往旁一闪,左掌切在罗宗汉拿枪的右腕上,啪哒一声,枪落下了地。
  罗宗汉一骇之际,她的右掌已经切上了他的颈项,本来他这几天不眠不休已就身心疲困,再加上这重重一掌,立刻萎顿地倒了下去。
  罗玉芬搁下了眼镜,面上一股歉然之色,缓缓地摇一阵头,方才走进房去打开了无线电对讲机。
  XXX
  罗宗汉只昏迷几分钟就醒了过来,但是他已经被锁进了一间有床有椅而没有窗户的屋子里。他后悔太小看了对方,也因为他不愿对一个女性施出最严厉的手段,所以这头猛虎才进入笼中。
  他狂怒一阵,出力地锤击房门,发疯般地吼叫,可是,一点反应也没有,他知道自己在白耗精力,逐渐,他由狂怒趋向平静,躺到床上,凝望着天花板暗自出神,仔细地沉思如何才能离开此地。
  正当他陷于沉思时,房门打开了。
  罗宗汉以最迅速的动作向房门口扑过去,攫住进来的人,因为这是他唯一能够离开此地的机会。
  “宗汉,是我呀!”进来的人失声惊叫,原来她是梁美云。
  罗宗汉看清是她时,连忙松开了手。但他却无时间和她说话,飞快地去转动房门上的把手。一点也转不动,显然又锁上了。
  “美云!”罗宗汉沉声说:“钥匙给我。”
  “宗汉!冷静一点!这房门是自动上锁的,只有外面才打得开。我现在和你一样被禁闭起来。”
  “那个女魔王为什么要关起你来?”
  “她并不是将我关起来,而是要我来陪你。要等到你获得自由时,我才能同时获得自由。”
  “卑鄙无耻的美人计!”
  “宗汉!你误会了,她没有这个意思。”
  “美云!你不能帮我一点忙吗?”
  “我能帮你什么呢?”
  “帮我离开此地。”梁美云神色痛苦地摇头说:“宗汉!那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不可能?”罗宗汉扳住她的肩头,猛力地摇晃。“那个女魔王绝不可能饿死我们,她定会派人送吃的喝的进来。只要你存心帮我忙,难道还没有下手的机会吗?”
  “宗汉!我不能那样做!”
  “为什么?”
  “我不忍心伤害她。”
  “美云,难道你就忍心伤害我?”罗宗汉废然地松开手。“美云!你的良知还在,不该使我失望才对。”
  “宗汉!”梁美云唏嘘地说:“我知你不会谅解,我也不企求你谅解。但我绝对不能那样做。”
  “你对得起你的良心吗?”
  “我这样做正是不能违背我的良心。”
  “我不懂你的话。”
  “宗汉,七年前我单身来到塞城,四顾茫茫,走投无路,几乎要靠出卖灵肉来维持生命。就在那时候我遇到了她,我才能保持清白到今天。她不但挽救了我的躯体不受蹂躏,也挽救了我的自尊心不受伤害。她没有逼迫我为她做任何事,一切都是我自愿的。宗汉!你说我怎能做出伤害她的事来。不要怪她该同情她,她心中有太多的忿懑和不平。”
  “同情她?可是谁同情我?”
  “宗汉!你不同,你是一个铁铮铮的男子汉,应该承受任何严重的打击才对。你委屈一点吧!”
  “美云!你说得太轻松了!这个打击是我事业与前途的致命伤,在欧美,一个探员执照是不容易够领取的。”
  “你还年轻,难道不能再从事别的行业吗?”
  “美云!认识你是我生命史上的转变,但是转变得太糟了。美云!你不觉得惋惜吗?”
  “我不觉得惋惜。”
  “为什么?”罗宗汉大为诧异。
  “她对付男人的手段残酷得骇人,可是她对你却尽力忍让,足证她已受了你很大的影响。”
  “可是我并没有影响她能放下屠刀。”
  “但她已决定在星期四解散我们这个集团,这是我们几姐妹绝对想不到的事。”
  “哼!”罗宗汉冷笑了一声。“你方才还说她对我尽力忍让,那完全是你幼稚的看法。你知道她为什么要等到星期四才肯解散你们这个非法集团吗?她不过是为了星期三再给我一次致命的打击。”
  “宗汉!”梁美云委婉地说:“你误会了,那不是她存心要给予你打击,只是为了维护她的职业信誉。”
  “美云!我要求你一件事。”
  “只要不是要我帮助你逃离此地,什么事我都愿意作。甚至……总之,为你,我不计牺牲。”
  “告诉我,那女魔王的姓名以及她的来历。”
  “你为什么要问这些?”
  “她要维护职业信誉,我同样也需要维护信誉。这一次,我可能要输定了。我也注定了无法向英国石油联盟交代。我决心事后再找她,即使天涯海角,我也要追到她,我不能不对我的自尊心有所交代。”
  “宗汉!饶恕她吧!她是一个曾经受过欺凌的女人,她被一个心爱的男人遗弃了,所以她才萌生报复心理。”
  “她不该向整个社会报复呀!”
  “宗汉!原谅她吧!女人心理总是偏狭的。”
  “美云!你太偏袒她了。”
  “宗汉!我是在要求你啊!”
  “美云!你只想到向我要求,但是你考虑到我的要求吗?美云!你难道不为我设想?”
  “宗汉!”梁美云激动地,在他怀里,紧紧抱着他,面颊贴在他的胸膛上,泪水滴湿了他的衣袖。“只要不伤害她,我愿意为你牺牲性命,这还不够吗?目前我什么也不敢想,只希望这两天你能心情平静。”
  罗宗汉彻底被女性的柔情击败了,他能平静吗?但是为了梁美云,他只有平静了;那怕是硬装出来的。
  他抬手托起她的面颊,低哑地叫了一声:“美云……”
  梁美云激动地勾住他的颈子,献上了炽热的红唇,主动而又激情地去吻那个首度侵进她芳心的男人。
  梁美云的初吻显得极为笨拙;但是,却具备了无比的狂热!
  而罗宗汉却是木然地去接受这个可贵而又圣洁的吻。其滋味犹如苦涩的橄榄,但是,梁美云的热力却大大地震撼了他的身心。
  他逐渐忘掉一切,更忘记了他的失败和损伤;有了这个吻,似乎其它一切都显得不重要了。
  夜深人静了!罗宗汉一觉醒来,他揿燃床前的台灯,抬看腕表,已经是凌晨两点半钟。
  他依稀地记得自己喝了不少酒,他也想起,美云为他脱下裤子扶他到床上的情形。他是存心一醉的,但是他想不到会醉得这样厉害。
  他翻身望向床里,梁美云并不在床上,这是意料中事。
  并非她不屑与他同床,而是她不愿意主动来睡在他身边。
  她到那儿去了呢?离开了这间屋子吗?
  他翻身下床,开亮了顶壁的吊灯,这才发现梁美云睡在一张沙发上,像一只猫儿蜷曲在小小的窝里。
  有人形容熟睡的女人是一幅最美丽而又诱人的画,而此时熟睡的梁美云是令人楚楚堪怜的。
  就在这一瞬间,罗宗汉想起了英国帝王温莎公爵宁弃江山而爱美人的风流韵事,因此,存留在他心中欲作最后一搏的斗志也丧失了。爱的力量实在太惊人,若不是为了梁美云,他绝不致于会如此一败涂地。
  他缓缓地走到梁美云的身边蹲下去,用手托起她那垂吊在沙发扶手下面的头部,她忽然醒了。
  她连忙坐起来睁开眼皮,问道:“你几时醒来的。”
  “适才。”
  “口渴吗?我来给你调杯冷饮。”
  “不用!”罗宗汉在那张单人沙发上挤下去,一手环抱着她的腰。“为什么不睡床上去?怕我吗?”
  “不!不!”她垂下了头,轻轻地摇着。
  “那为什么?”
  “因为你说过……美人计那句话。”
  “所以恼我了?”
  “不!我感到自卑。”
  “唉!”罗宗汉轻轻地叹了口气。“为了保护自己,就会伤害别人,从现在起,我宁愿伤害自己也要保护你。”
  “宗汉!不要说了。我知道你是为了我的安危才处处顾忌,不然,你一定是胜利的一方。”
  “人总是免不了有自私的观念,其实也是为了自己,如果你受到伤害,那会使我终生后悔。”
  “宗汉!不要说了。”
  “来吧!”他拉起她。“睡到床上去。”
  梁美云连颈项都红了,忸怩一阵,终于站了起来。
  在床上躺了五分钟之久,她的心情才渐渐平静下来。因为罗宗汉没有丝毫动作,而且还以背对着她。
  有人说,女性是最不耐烦寂寞的,此时,梁美云正是这样的;何况她又深爱着那边的罗宗汉。
  “宗汉!”她轻轻说:“为什么不拥着我?”
  “在床上我不想拥着你。”
  “为什么?”梁美云不禁好奇起来。
  “那容易使人产生邪恶的意念。”
  “在我们两人之间还会有邪恶意念存在吗?”
  “我心里有这种感觉。”
  “至少你该面对着我,除非我不屑一顾。”
  “因为你比烈酒更容易使人迷醉。”
  “你怕醉吗?”
  “在这种情况下,任何男人都愿意迷醉的,即使是醉死。可是对你却是一种损失,一种侮辱。”
  “宗汉!我不同意你的说法。”
  “美云!睡吧!你太累了。”
  罗宗汉出奇的镇静,反而使梁美云更激动了,她出力地将他的身躯扳转过来,呢声问道:“宗汉,是我不值一顾吗?”
  “美云!不要这样说。”
  “是嫌我吗?宗汉!你是第一个吻我的男人,我是纯洁的,别以为在我们这个圈子里的女人,都是……”
  “美云!我相信。”
  “那为什么不愿拥着我呢?”
  “我……怕冲动。”
  “为什么要怕?”
  “因为我不愿亵渎你。”
  “宗汉!真的爱我吗?”
  “不但爱,而且爱得很深。”
  “那就不应该犹豫了。”她投入他的怀里。“宗汉!把握今宵,以后可能不会再有这种机会。”
  罗宗汉还想说什么,可是嘴却让对方的嘴唇封住了。
  梁美云表现得不像初吻时那样的艰涩,她是热情奔放的,其冲激力,足以破坏任何一道坚强的堤防。
  罗宗汉并未过份的理智,而是他爱梁美云爱得太深,正因为爱得太深,才不忍心去加以破坏。
  现在,他努力建立起来的一道屏障被对方的热情摧毁了。血液在沸腾,热情在燃烧,眼前是一座熔炉,足以容化他的壮志,而他却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

  第十章 追根究底
  虽然已是将近凌晨三点钟,罗玉芬却没有入睡。她一个人坐在客厅里,手里端着一杯酒,一个劲地在手掌心里旋动着,似有无限心事。
  突然,门铃响了;那是有规律的响声,两短一长。
  罗玉芬的身子没有动,右脚在地毯上跺了一下;原来大门的电锁开关隐藏在地毯下面。
  进来的史嘉琳,一头长发很乱,大概是经过了长时间的驾车,被风吹散了。
  罗玉芬的身体虽然还很沉静地躺在沙发里,语气却有些急迫:“老四!怎么样?”
  史嘉琳坐了下来,先吁吐了一口长气之后,才回答说:“姓韩的家伙就像是头野马,整日奔驰也不会累似的。下午两点多钟离开俱乐部之后,他就去理发院洗了一个头,然后到海城戏院看了一场四点半的电影……”
  “在电影院有人和他碰头吗?”
  史嘉琳道:“绝对没有,我也购票入场,紧紧地钉着他的。”
  “嗯!以后呢?”
  “晚餐是在龙凤酒家吃的。饭后,他乘坐八点钟那班飞船去了‘双星岛’。”
  “唔!”
  “到了‘双星岛’后,他就上舞院,赌场,马不停蹄地玩个不休,直到凌晨二时……”
  “他住在岛上了吗?”
  “回到塞城来了。”
  “这个时候那里有水上飞船?”
  “他包了一条小电船。”
  “真阔气,一个跑腿的尚且如此,他的老板就更不用说啦!”罗玉芬停顿了一下,才又问道:“这一路上,他没有跟任何人碰过头吗?”
  “没有。当他进舞院时,我也换了男装跟进去,和他接触的都是舞女;而且那些舞女和他也不怎么熟。”
  “唔!姓韩的替他那位大老板办完了一件了不起的差事,因此大老板赏他两文,让他去玩玩……嘉琳!你知道他的住处吗?”
  “他住在南洋公寓三零三号房。”
  “公寓?”
  “据说那公寓是专门租给观光客临时住的。”
  罗玉芬似有所悟地点点头:“我明白了!他们不是常住塞城的,只有在一年一度石油公开比价时才来一趟。嘉琳!你赶快到俱乐部去,教珍妮连夜去找姓韩的,想办法从姓韩的口中将他那位大老板的底细追出来,不管用什么方法,一定要珍妮完成这差事。不过要技巧一点,千万不能让姓韩的有所警惕。”
  “好!我马上去。”
  罗玉芬道:“告诉珍妮,有了结果,就尽快来向我报告。”
  “知道了!”史嘉琳急急忙忙地走了。
  XXX
  当韩星夫打开房门,发现深夜造访的不速之客是一位体态丰满,容貌姣好的年轻女郞时,是感到万分诧异的。他楞了许久,才迟疑地问道:“小姐!你……”
  来找他的秦珍妮,她从门缝中挤进去,娇媚地笑着说:“韩先生!不认识我的吗?”
  “好像有点面熟。是……”其实,韩星夫对她是完全陌生的。不过,漂亮的女人在男人的眼里都有似曾相识之感。
  “我们白天还见过面。”
  “哦?”“在潮水俱乐部,想起来了吗?”秦珍妮在信口开河,白天她根本就没有和韩星夫打过照面。
  “哦!哦!哦!”韩星夫的目光一直在她那件低胸洋装的胸口处打转。不过,他还不算是一个十足的色情狂,目光突然移到秦珍妮的脸上。
  “小姐!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儿呢?”
  “说来很凑巧!”秦珍妮坐了下来。短裙缩了上去。她的坐姿算得很稳重,却也很诱人。“我坐车路过这儿,刚好看见你在门口下车。当时有别人在场,不便停车和你打招呼。将同车的人支走后,我才又赶了回来。韩先生!我叫珍妮。”
  “哦!珍妮小姐!”韩星夫目光中那一丝警戒性的神彩消失了,面上浮现了谄媚的笑意。“深夜造访,有何见教?”
  “正是有事要请教韩先生。”
  “不敢当!是……?”
  秦珍妮直截了当地说:“韩先生是明白人,我也就不必兜圈子。我就是潮水俱乐部明晚要选出来的夏季皇后。”
  “哦!珍妮小姐参加竞选了?”
  “当然,而且我一定当选皇后。”
  “一定当选?”韩星夫似乎有些迷惑。
  “怎么?你以为我不够资格吗?”秦珍妮站起来,右手伸向背后,扯动拉链,外面那件短裙洋装立刻滑落脚面,身上只剩下了两截式的比基尼,像表演泳装的模特儿一般在室内绕了一圈,停在韩星夫的面前。“韩先生!凭我这副身裁,不够格当选为夏季皇后吗?”
  韩星夫的眼睛眯了起来,嘿嘿地笑道:“当然够格!如果我在场,一定投你一票。”
  秦珍妮在韩星夫身边坐了下来,双手撑向背后,挺起了胸脯,双腿伸得笔直,目光盯在韩星夫的脸上,语气缓慢地说:“我也就是明晚要陪你们老板的人。”
  “嘿嘿!我们老板真是艳福不浅。”
  “有一个人比他更有艳福。”
  “哦?”
  “你们的老板花了十万美元的代价,另一个却分文不要花,而且还比你们老板提前一天享受。”
  “那个人是谁?”
  “你。”
  “我?” 韩星夫瞪大了眼睛,似乎有些不信任自己的听觉。
  “当然是你,” 秦珍妮抬起手来摩挲他的面颊。“时间就是现在。”
  “为什么?” 韩星夫身子往后挪,在闪避她那只有撩拨性的手。他似乎不相信这是一桩平生不可企求的艳福。
  “只有那种大老板才会花十万美元去一亲香泽,像韩先生这种精明的人绝不会作这种傻事。到声色场所来混的,绝对不会有什么淑女,多接触一个男人又有什么大不了!”
  “珍妮小姐!你…… 你这样做,总有个原因的呀!”
  “你很聪明。”
  “说说看,需要我为你作什么。”
  “我想先一步对你的老板有所了解。”
  韩星夫突然从沙发上跳起来,背转了身子,冷冷地说:“对不起!珍妮小姐!这件事情,我办不到。”
  “他很丑吗?”
  “不但不丑,还很英俊。”
  “很老吗?”
  “不!他比我还要年轻。”
  “他一定是个狂人。”
  韩星夫道:“不!他彬彬有礼的,是个上流社会的绅士。”
  “我不相信。”
  “如果你真的能当选夏季皇后,就会相信。”
  秦珍妮站起来绕到韩星夫的面前,皱着眉头说:“根据我的经验,肯花十万美元买得一夕狂欢的必定是一个狂人。有一次我遇到一个珠宝商,他一出手就是一枚五克拉的钻戒,但是那一晚我差一点被他拆散了身上的每一根骨头。从那一次之后,我一听到很花钱的豪客就心寒。所以来向你打听一点消息。”
  “放心!” 韩星夫笑了。“他绝对不是一个狂人。”
  “他是作什么生意的。”
  韩星夫机警地摇摇头说:“对不起!我不能谈这些。”
  “韩先生!我虽不是什么名门闺秀,却也没有主动地往男人的怀里送过,难道这种代价还不能使你透露一点你们老板的为人吗?”
  “珍妮小姐……”
  “我知道你忠心耿耿,为你们老板跑腿,甚至还为他找寻合适的女人。你还有什么机会能超越他?你永远也无法赚到他那样多的钱,你永远无法爬到他那种社会地位。现在是唯一的机会,明天晚上要陪他的女人,今晚先陪了你。他以十万美元去购买温情,你却是那个女人自动投怀送抱的。你该值得骄傲,你为什么要放弃这份骄傲?为什么要放弃这唯一可以胜过他的机会?”秦珍妮真是摸透了男人的心理;她知道对付韩星夫用色诱未必成功,于是从另一个角度下手。
  这一招果然奏效了,韩星夫徐徐地吐出了一口长气,问道:“珍妮小姐!你打听我们老板的一切,对你非常重要吗?”
  “非常重要。”
  “为什么呢?”
  “他花了很高的代价,俱乐部方面希望他能渡过一个愉快的夜晚。而我由于余悸在心,和他相处时难免会战战兢兢……”
  “放心!他绝不是一个狂人。”
  “也许他在女人面前是个狂人,因为你不了解他的私生活,自然不知道。这要从许多方面去判断,有时候,本身所从事的某一种职业也会使他的性格发生变化趋向。” 说到这里,秦珍妮将他推坐在沙发上,将躯体紧紧地倚在他的怀里,轻声说:“告诉我,他是作什么生意的?”
  “石油。” 韩星夫显然已经屈服了。
  “石油?” 秦珍妮心头暗暗一惊。
  “他一共有两个石油机构,一在法国,一在菲律宾,塞城的石油市场都控制在我们老板手里。”
  “那一定赚了不少钱。”
  “每年的纯利大概在五百万美金左右。”
  “他是那一国人?”
  “本来是中国人。不过,他又持有法国护照和菲律宾护照。据我所知,他具有三重国籍。”
  “他叫什么名字呢?”
  “他的中国名字是丁惠德……” 韩星夫面上突然出现了惊色。“糟糕!我说得太多了!”
  “瞧你!” 秦珍妮娇媚地笑了。“我本来还要问他平常喜欢那些娱乐,爱吃那些食物,谁知你会这样紧张,我也不想问啦!”
  韩星夫神色有些尴尬,连忙找话来掩饰:“对了!你要喝点什么?”
  “别费事啦!看看表,现在是几点钟?”
  “哦!早上四点了。”
  秦珍妮咬着他的耳朵,悄声说:“我只能给你两个小时的时间,希望你一分钟也不要浪费。”
  一抬手,她将顶壁的吊灯关闭了。
  秦珍妮对韩星夫这种男人,是不会很有兴趣的,但为了不使对方生疑,她也只得付出适当的代价了。
  当韩星夫抱起她向卧床走去时,她却在思索另一个问题:清晨六点十分左右就可以将这项消息向大城报告了,该算不太迟吧!
  XXX
  当梁美云从沉睡中醒过来时心中有说不出的滋味。最怡当的比喻是一大杯咖啡放了一小匙糖,苦多甜少;严格地说,甜的滋味根本就品尝不出来。
  她凝神端详身边犹在熟睡的罗宗汉,连眼皮都不肯眨一下;似乎一眨眼,这个可爱的男人就会从她身边消失了。
  她的心情非常平静,一丝患失患得的念头也没有。她不去思索将来,她只知道将身心献给自己所爱的男人是一件有意义的事,并不需要得到什么代价。
  “美云!” 罗宗汉突然睁开了眼睛。
  “唔!” 尽管她心地坦然,她的颊上仍难免升起一团红晕,头颈垂下去,鼻尖几乎碰触到自己的胸脯。
  “美云!” 他的手在抚摩她的头发,轻得像微风拂过。“原谅我!”
  “宗汉!你没有作错什么啊!”
  “我有内疚,我亵渎了你的圣洁。”
  “不!倒是我要求你原谅,因为我扼杀了你的意志,我太缺乏背叛现实的勇气。”
  “美云!快别这样说了。” 罗宗汉托起她的头,指尖从她那挺直的鼻梁上抚过。“一个人不可能得到两全。得到你,我感到无比的满足。其它,对我都不太重要了。”
  “哦!宗汉!” 梁美云激动地紧紧搂抱住他。
  “不过,我仍希望你尽力为我作一件事。”
  “甚么事呢?” 她有些寒意地松开双手,怔怔地望着罗宗汉;此时此境,她真怕对方提出什么使她为难的要求来。
  “为了你,我已决定作不顾后果的牺牲。” 罗宗汉的语气很平静。显然作过深思熟虑。“但是,我想请你转告你们那位大姐,阻挠英国石油联盟进入塞城石油市场的方法很多,不一定要使用杀人的手段。如果她坚持,那会使我毕生难忘。”
  “我会尽力劝她的。”
  “劝她是没有用的。”
  “那…… 那该怎么办呢?”
  “我可以说出英国石油联盟这次派出来的代表是什么人,他住在什么地方,你们可以事先将他软禁起来,不让他到比价会场去就行了。”
  梁美云兴奋地坐了起来,这真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这样作,不但可使那位无辜的代表保住性命,罗玉芬也不必到比价会场去冒险了。她激动地摇晃着他的肩头,嚷着说:“宗汉!真是太好了。”
  然而罗宗汉却不像她那样乐观,相反地皱紧了眉头问道:“美云!你能保证那位代表不受到伤害吗?”
  梁美云面上的欣喜之色在一瞬间又消失了。她沉吟一阵,语气坚定地说:“这我不能保证。不过,我可以作另一种承诺,在没有得到大姐的首肯之前,我誓死也不说出那位代表的姓名和住址。”
  “好!我相信你。” 罗宗汉离开了床,在衣袋中取出一张小卡片交给梁美云。“他住在一座私人别墅中,这上面有他的姓名和地址。”
  梁美云也很快地穿上衣服,只简单地梳了一下头发,就按动了墙上的一个电钮;那扇从外面才可以打开的门就缓缓地开启了。
  这间无窗的小屋在罗玉芬寓所的二楼,她刚走下楼梯,就遇上了罗玉芬,她还看见秦珍妮的背影向大门处走去。这使得梁美云怔了一怔,她抬看腕表,才知道已是清晨七点钟了。
  罗玉芬的脸色很坏,似乎因一夜未睡而有些疲劳。她声音沙哑地问道:“美云!有什么事吗?”
  “大姐整夜未睡?”
  “唔!罗宗汉怎么样?”
  “很安静。”
  罗玉芬苦笑着说:“真委屈了他!”
  听她口气,似乎心情很好;看她神色,又似乎心情很坏。梁美云一时拿不准,就决定暂时不提罗宗汉的建议。于是关切地说:“大姐该睡觉了。”
  “我倒没有睡意,不过需要一个人静一下。”
  “好吧!这儿由我守着,有特别重要的事我再去叫醒你。”
  “那倒不必,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好了,你去多陪陪罗宗汉吧!” 罗玉芬一面说一面向她的卧室走去,突然又回过身来问道:“美云!你看老五参加夏季皇后竞选,有希望当选吗?”
  梁美云诧异地反问道:“为什么要五妹去参加呢?”
  罗玉芬没有回答她的反问,又追问道:“美云!她会当选吗?”
  “应该是可以当选的,只是……”
  “那我就放心了,我相信你的眼光。”
  “大姐!这样作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吗?”
  “别问,” 罗玉芬又转身向卧室内走去。“下午一时,我们姐妹几个要在俱乐部里谈点事,美云!别忘了准时来。”
  梁美云站在那里发楞,她觉得自己永远也别想猜到罗玉芬的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第十一章 深仇大恨
  山部叶子的办公室内门窗紧闭,五姐妹全部到齐。气氛出奇地沉闷。
  罗玉芬面上笼罩着一层浓郁的阴霾。她一直在狠狠地吸烟,似乎这屋子里只有她一个人在。
  梁美云本来想一来就将那张小卡片拿出来的,一见罗玉芬的情绪有些异样,她又犹豫了。在这位大姐心绪不佳的时候,对任何人的话都是听不进去的。
  连吸了两枝烟,罗玉芬才开始说话。“珍妮!” 她那两道冷森森的目光逼注着对方。“如果一个令你爱得发狂的男人,他也曾说过此生爱你不渝这句话,却突然弃你不顾,你会怎么样?”
  任何一个人面临这个问题,也许都要考虑几分钟才能答复,但是秦珍妮却毫不思索地回答说:“由他去吧!天底下可爱的男人太多了!”
  她说得非常轻松,事实上她就是个凡事都不认真的人,这一生根本还没有一个男人能够使她爱得发狂。
  “嘉琳!你呢?” 罗玉芬又转移了目标。
  史嘉琳面上飞起一团红晕,忸怩一阵,才支吾地说:“我…… 我没有经验。”
  “美云!你会怎么样?”
  “我会感到痛苦。”
  “嗯!想报复吗?”
  梁美云楞了一下,随即摇摇头说:“不!这种男人根本就不值得爱,当初爱他发狂完全是自己的错误,也就应该承受错误所带来的痛苦。”
  “嗯!碰上你的男人,都是幸运儿。” 罗玉芬点上第三支烟,又转向山部叶子道:“你呢?听说日本小姐表面上都非常温驯,但是,对爱恨却最为强烈了。”
  山部叶子声音沉静地说:“如果那男人曾经说过此生爱我不渝的话,而又突然弃我不顾,那证明他是存心欺骗我,我会永远恨他。”
  “只是恨他吗?” 罗玉芬追问下去。
  “那要看我受创的程度如何,如果单纯是情感上受到蒙骗,只是记恨他也就行了,如果……”
  “如果你的躯体已受到伤害,你该怎么样?”
  山部叶子毫不考虑地说:“我要报复。”
  “采取什么手段呢?”
  “杀他。”
  “嗯!” 罗玉芬微微颔首,目光向四人扫了一下。“叶子和我的看法完全相同,这种男人该杀。”
  四个人相互怔视一眼,各自在心中猜测罗玉芬今天提出这个问题的原因何在。她们却都没有找到答案。
  罗玉芬将香烟含在唇间,深深地吸了一口,仰起头来吐出烟雾。眼光凝视着那缕缕缕上升的轻烟,似乎要在那缕轻烟中寻觅什么。
  “十年前我爱上了一个男人,” 罗玉芬主动揭开了谜底。“爱他爱得发狂,几乎一秒钟都不能不见他。偏偏我父亲阻止我和他来往,理由是,他认为那个男人目无不止,绝非心地纯良之人。”
  “以貌取人,未必可靠。” 梁美云插了一句。
  “我当年也是这样想,所以在我父亲严厉的阻止下,我毅然决定和我所爱的男人私奔。在离开家时,我撬开了家里的保险柜,带走一笔巨款。当时我虽然觉得如此作,太对不起我父亲,但是我却决心为爱牺牲一切。我坚信那个男人具有创业的才能,将来一定会成功。他只是缺乏社会背景和资金,我应该不顾一切地帮助他。等他将来创业成功后,我们再回家求取父亲的谅解。”
  在座之人谁都知道以后会有什么结果,只有史嘉琳听得神往,不禁插口问道:“大姐!以后怎么样?”
  罗玉芬看了她一眼,又接着说:“我们是从英国伦敦出发的,第一站就到了罗省。我们虽没有举行结婚仪式,但是双方均已默许。就在抵达罗省的那一晚,我们开始住在一起,虽无夫妻之名,却有夫妻之实……”
  由于狂抽猛吸,她手中的第三支香烟很快地成了烟蒂。她点燃第四支烟后,才又接着叙述下去:“这种幸福的日子只维持了八天,第九天的早晨起来,那个男人不见了,经过警方的查寻,才知道他已飞赴巴黎,同时带走了所有的钱,最狠的他连让我重回英国的旅费都没有留下。”
  “啊 ——” 四个人同声惊呼,即使对感情看得蛮不在乎的秦珍妮也不例外。
  罗玉芬目露凶光,语气激动地说:“这种既骗财又骗色的恶徒可以饶恕吗?”
  “该杀!” 四个人异口同声地说,连秦珍妮都这样说了,只有梁美云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
  罗玉芬语气又平和了一些:“一个年方二十的少女,身无分文,处在人地两疏的罗省,除了跳海自杀以外,似乎别无他途。可是,为了要对付那个恶徒报复,我必须要活下去。于是我咬紧牙龈利用我的姿色去赚钱,毅然走向灯红酒绿的场所。有一度,我的生活趋于糜烂,可是我的报复心却愈来愈强烈。”
  秦珍妮插口问道:“大姐是在那个时候认识冯老大的吗?”
  罗玉芬点点头说:“是的。‘黄衣社’不但在罗省具有潜势力,即使远东各地也都有他们的触须。那个弃我而去的恶徒曾经说过,远东是他发展抱负的好地盘,所以我需要冯老大的支援才能找到他。当冯老大垂涎我的美色,向我提出同居的要求时,我就一口答应了。”
  秦珍妮面有得色地望了史嘉琳一眼,在罗省时她曾说过冯老大可能是罗玉芬的老相好,这证明她的判断不错。
  罗玉芬又接着说:“冯老大是个很有正义感的男人,当他听说我的遭遇之后,立刻打消了他的非份之想,并认我为义妹。同时,教我枪法,指示我一条生财之道。因为钱能够帮助我早日找到那个恶徒。”
  秦珍妮耸耸肩,因为她的判断还是错了。
  那叶子关心地问道:“找到那个恶徒的下落了吗?”
  罗玉芬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自顾自地说:“这几年我妄顾人性,拼命以杀人的方法赚钱,也不过是想运用金钱的力量,早日找到那个恶徒的下落。我知道我的行为是危害社会,危害人类的。当我亲手杀了那个恶徒以后,我会自杀来向社会谢罪。”
  几个姐妹又怔住了。罗玉芬为人虽嫌严峻,但对她们毕竟不坏。人是有感情的,她们当然都会为罗玉芬感到难过了。
  罗玉芬向四姐妹瞟了一眼,苦笑着说:“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我也不能老是拖着你们在黑社会里打滚。所幸这个恶徒已经有了下落,我们就要分手了。”
  “啊——” 每个人都发出长长的惊呼,不知道是该欣喜还是该难过,心中的感受实在无法分辨。
  罗玉芬神色却非常沉静,冷冷地说:“有一件事对我实在是一种讽刺,我成为职业凶手,原是为了赚钱来进行报复工作,谁知却暗中帮了那个恶徒的大忙。原来他在法国,菲律宾有个石油机构,谋杀英国石油联盟代表就是他的委托人。”
  秦珍妮若有所悟,插口说道:“就是那个姓丁的……”
  罗玉芬扬手制止她说下去,又接着说:“他叫丁惠德,昨天拿出十万美金要在今晚和夏季皇后共渡良宵的就是他。我找他无着,他却自投罗网,这大概是他的末日到了。”
  山部叶子倏地站了起来,激动地说:“大姐!这事交给我办。”
  梁美云也插口说:“大姐!由我来。”
  秦珍妮和史嘉琳也待双双张口,罗玉芬却双手连摇,制止她们说下去,然后慢条斯理地说:“我要亲自杀他,你们用不着争。今天将你们召集拢来,还有别的事情。当今晚夏季皇后选出之后,这个集团就解散了。我家里还有七万多美金,不过昨天那十万,以及俱乐部里的钱,一共分成四份,每人一份,希望你们能够好好的过日子。别人我都不担心,只有珍妮,太任性,好几次,我都想杀掉你哩!”
  秦珍妮激动地说:“大姐!请求你准许我再任性一次吧!我要……”
  不待她的话说完,罗玉芬就冷冷地叱喝道:“住口!任何人都不准多说一句话,现在我仍是你们的大姐,你们仍要听我的命令。”
  四姐妹一个个噤若寒蝉,不敢多言。
  “美云留在此地,其余的人暂时离开一下。”
  山部叶子、秦珍妮、史嘉琳只得一齐走出了房间。
  “美云!坐过来。” 罗玉芬语气温和地说。
  梁美云依言坐到她的身边。
  “美云!” 罗玉芬的声音显得异样的慈祥。“别瞒我,你真的很爱罗宗汉吗?”
  梁美云羞怛地低下头,喃喃地说:“大姐!我……已经是他的人了。”
  “哦?”
  “是我主动奉献的。大姐!我没有去计较后果,只是希望他在丧失自由的时候得到一点安慰。”
  “你放心!你的奉献,是有代价的。罗宗汉是一个有为的青年,他绝不是那种喜新厌旧的负心男人。”
  梁美云神情错愕地抬头望着罗玉芬,一个曾被男性欺骗,因而对男人丧失信心的女人,怎么会对一个并无深切了解的男人如此嘉许呢?这真有点奇怪!
  梁美云诧异的问道:“为什么呢?”
  “你怀疑我的话吗?”
  “不,我相信大姐的眼光。”
  “告诉罗宗汉,对于杀死吴彼德的事我深感抱歉。明天他们英国石油联盟一定会大获全胜,请他放心。”
  梁美云无比地欣喜,同时也想起了罗宗汉自动让步的事,连忙说:“宗汉也让步了。他既不愿英国石油联盟那位代表被杀,也不愿让你失败,所以他主动地说出了那位代表的姓名住址。只想求你使用另外较为柔和的手段去局限那位代表的自由就行了。”
  “哦!” 罗玉芬眼睛中射出喜悦的光辉。“这是他为了爱你才有这样委屈的。我高兴,你更该高兴。不过,现在已经用不着这样做了。”
  “我该立刻去告诉他。”
  “美云!” 罗玉芬的语气又冷静下来。“我想要求你一件事情,也可以说是用大姐的身份,命令你。”
  “大姐!我会听你的吩咐去做的。”
  “今晚九点十分有一班飞机飞罗省,你和罗宗汉乘那班飞机离开塞城。本来我巴不得你们立刻就走,可是在晚间九点十分以前已没有飞往罗省的班机。美云!能答应我吗?”
  “大姐!为什么不让我们……”
  罗玉芬扬手截住她的话:“美云!不要问理由,照我的话去做。在离开塞城以前不要让罗宗汉离开那间屋子,也不能让他到这里来见我,更不能将我的故事告诉他。”
  “大姐!……”
  “美云!” 罗玉芬沉下了脸说:“你最听话了,你甚至不惜为了我而下了杀死罗宗汉的决心。怎么在我最后一次要求却不听了呢?”
  梁美云哽咽着说:“大姐!我太难过了……”
  罗玉芬却柔和地笑了,拍着梁美云的肩头说:“傻妹妹!今天是你幸福日子的开端,应该笑才对,怎么哭起来了呢?人不能走错一步路,而你一直徘徊在错误的边缘却始终没有误入歧途,你也没有染上一点罪恶的血腥,真是太幸运了。”
  “大姐!那是你的赐与,我会终生感激你。”
  “美云!将这份感激和爱放到罗宗汉身上去。记住!他的血管里似乎有着和我相同的野性,你应该好好地约束他。从今以后,教他选一份安份的职业,勤奋拚命的差事并不适宜于他。”
  “大姐!我会照着你的话去做的。”
  “那我就放心了,机票以及你应得的那份钱,我会派山部叶子给你送来。到罗省后立刻通知冯老大将罗宗汉的两个朋友放出来。”
  “是!” 梁美云强忍住啜泣,装出一丝微笑。
  “去吧!”
  梁美云依依不舍地站了起来。当她转身欲去时,罗玉芬却又叫住了她:“美云!我再告诉你一句话。”
  “大姐还有什么吩咐?”
  “有关我的任何事情,回去后都不得在罗宗汉面前透露。等明天我成了报纸上的新闻人物以后,你再和他详细谈谈吧!”
  “我晓得。” 梁美云点点头。但是罗玉芬的话却使她心酸,当她转过身时,泪水不禁夺眶而出。
  梁美云回到那间无窗的小屋时,罗宗汉正在屋内来回踱步,神情稍显不安。一见她进来,连忙问道:“美云!她答应我的建议了吗?”
  梁美云似乎已浑身乏力,往床上一坐,摇摇头说:“用不到了。”
  “什么?” 罗宗汉不禁一惊。“难道……”
  梁美云知道他误会了,连忙接着说:“宗汉!你不要紧张,大姐已决定放弃了。明天你们英国石油联盟的代表能够顺利地进入比价会场。”
  “真的?” 这消息委实令罗宗汉感到意外。
  “宗汉!你不信我的话吗?”
  “不是不信你,而是不……”
  “你也用不着怀疑大姐,她说的话是绝对算数的。”
  “那么,我现在可以离开此地了吗?”
  “不行。” 梁美云流露出苦涩的笑容。
  “为什么?”
  “宗汉!请不要问。”
  “那么,我能见见你那位大姐吗?”
  “不行。”
  “奇怪!看来是她不信任我了。”
  “你又错了,她对你的评语非常好。”
  “那该谢谢她。”
  “她对杀死吴彼德的事表示抱歉。”
  “一条人命,只换来一声抱歉,她也未免太轻松了。不过,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宗汉!你还在怪她,恨她吗?”
  “美云!我们不要再提起这件事了。”
  梁美云点点头,犹豫一阵,才又说:“宗汉!现在让我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事?”
  “今晚我们要共乘九点十分的班机去罗省。”
  “哦?” 在罗宗汉来说,今天的意外似乎是一个接着一个来的。“我们去罗省干什么?”
  “你去接你的朋友,而我去后就不再回来。”
  罗宗汉怔住了,良久,才突地将梁美云拥进怀里。迟疑地问道:“真的吗?”
  梁美云斜睇了一眼,娇嗔地说:“宗汉!你对任何事情都抱着存疑的态度吗?”
  “太使我吃惊了。难怪你对于你那位大姐那么袒护,原来她对你很好。在私情来说,我应该去向她道谢的。”
  “你只是在私情方面感谢她,那么在另一方面呢?”
  罗宗汉莫可奈何地摇摇头说:“美云!我们别谈这个问题吧!”
  梁美云深深叹了一口气:“唉!宗汉!你该谅解她,她有说不出的屈辱和苦衷,不久你就会明白的。”
  她的话像一团浓雾,将罗宗汉整个身心都笼罩起来。
  XXX
  “潮水俱乐部” 选举夏季皇后的节目终于开始了,这在塞城一些追逐声色犬马的男人来说,委实是个一年一度的大日子。
  从晚间七时半开始,接到请帖的特别来宾,以及购买门券的顾客纷纷向俱乐部涌来。
  节目是在晚间八时开始的,在开始前五分钟,山部叶子匆匆地走进了她的办公室,并谨慎地锁上房门。
  罗玉芬正坐在山部叶子的办公室内,神情沉重地吸着香烟,一见她进来,连忙站起来问道:“来了吗?”
  “来了,坐在五十三号台。”
  “只他一个人吗?”
  “嗯!”
  “姓韩的都没有跟来吗?”
  “可能没有,我亲自为他带座的,我一看他手里的门券号码就知道是他,姓韩的如果来,一定跟在他身边的。”
  “嗯!让我看看。”
  山部叶子揿动一个电钮,壁上立刻出现了一个窥孔,同时还附设有望远镜装置,外面的景象尽收眼底。
  罗玉芬走到窥孔处向外探视,两手缓慢地调整望远镜的角度和焦距,细心地搜寻她的猎物。
  山部叶子唯恐她找不到,又走到她身边加以提示:“五十三号台。靠近左面延伸舞台。台上一共坐了六个人,他穿银灰色西装,戴茶色眼镜……”
  “我看见了,是他。”罗玉芬离开了窥孔,门牙咬紧了下唇。
  山部叶子按动电钮,使墙壁复原。
  罗玉芬的门牙咬得太用力了,使她那未曾涂抹唇膏的下唇逐渐发白。良久,方才冷冷地说:“叶子!照一切计划进行。”
  “是!”山部叶子恭敬地应着。但她并没有就此离去,似乎还有什么话要说。“大姐!你……”
  罗玉芬一见她张口,连忙挥挥手说:“快去吧!你是主持人,千万不能误时间,还有两分钟节目就要开始了。记住!保持镇静。”
  “是!”山部叶子再次望了罗玉芬一眼。在她的潜意识中,似乎从此以后再也见不到这位森严而又可亲的大姐了。
  当她转身离去时,罗玉芬却又叫住了她:“三妹……”
  山部叶子的性格素来很坚强,可是这一声亲暱的呼唤,却不禁使她柔肠寸断,强装一丝笑容问道:“大姐!还有什么吩咐?”
  罗玉芬神态自若地笑着说:“去派一个美容师来,多年来不曾调脂弄粉,我都不知道该怎样打扮自己了。快去,派一个最好的来。”

  第十二章 血债血偿
  山部叶子是这场盛会的主人,但她离开罗玉芬之后,却没有赶到闹闹的大厅里去,只是耽在一个幽黯的角落里默默地流泪。
  当秦珍妮迹近全裸地坐在一辆手推的玫瑰花车里出场,全场掌声雷动时,山部叶子已禁不住嚎叫起来,幸而掌声掩盖了她的哭声。
  在泪眼模糊中,山部叶子看见坐在玫瑰花车上的秦珍妮娇媚地笑着。但她却知道珍妮的心在哭泣,因为一个悲惨的结局已经快要降临到她们的身上了。山部叶子突然发觉自己已变得非常的软弱,她几乎有些站不住。于是她跑上了五楼的音乐厅,这里连一个客人也没有。但是扬声器里仍然在播放古典音乐,那是柴可夫斯基的 “悲怆交响曲”,正好成为山部叶子此刻心情的写照。
  她向侍者要了一瓶白兰地,躲在一个幽黯的角落里,闷闷地喝酒。
  约莫九时左右,史嘉琳气喘呼呼地跑到她的面前,低声嚷道:“三姐!原来你在这儿,我找得你好苦。”
  “有事吗?” 山部叶子缓缓地抬起头来,面上充满了迷惘的神情。
  “咦!” 史嘉琳大为诧异。“夏季皇后已经选出来了,珍妮以最高票当选,等着你去抽奖,你难道忘得干干净净了吗?”
  山部叶子像是突然从睡梦中醒过来似地睁大了眼睛,倏地站了起来,猛烈地摆着头:“嗨!我竟然有些醉了。走!”
  “三姐!我方才见过大姐了,好漂亮哩!”
  山部叶子突又将脚步停了下来,喃喃地说:“我们难道不能阻止这一悲剧的发生吗?”
  “三姐!你打算阻止大姐复仇?”
  “不能!” 山部叶子连连摇头,语气低回地说:“那种男人死有余辜。四妹!我们到夜总会去吧!那家伙的头颈已经伸进了圈套,我们该赶快收紧绳子了。”
  XXX
  九时——
  罗宗汉和梁美云在一刻钟以前就已验关完毕,静静地坐在内候机室,等候着剪票登机的通知。
  巨大玻璃窗外的天空漆黑,郁沉得和罗宗汉的面色一样。他那两道深沉的目光一直凝注着窗外的夜色,几乎甚少眨动。
  梁美云的面色异常沉重,她的目光也同样地注神凝视,所不同的是她在凝视罗宗汉沉郁的面孔。
  二人沉静了许久,梁美云才轻声问道:“宗汉!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 他的声音很缓慢,却有极度的慑人魅力。“人生的离合聚散实在太奇妙,冥冥之中似乎有一个命运之神在操纵一切。”
  “我知道你这句话是有感而发。”
  “哦?” 他转过头来望着梁美云。
  梁美云却将头低了下去,声音非常轻微地说:“你为了我,作了太多的牺牲。”
  “美云!” 他托起她的下颏。“你弄错了,这次到塞城来,能够认识你,又能得到你,我比得到世界上所有的财富还要满足。”
  这番话并未使梁美云感到满意,她忽然皱紧了眉尖,幽幽地说:“宗汉!我看得出你有沉重的心事,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罗宗汉苦笑着摇摇头说:“美云!别瞎猜,你太敏感了。”
  “不!” 她用力地摇着头。“绝非我的敏感。我看得出,你今晚离开塞城,是很勉强的。”
  “为什么要勉强呢?” 他反问:“难道我不愿和你同行吗?”
  “我想不会。”
  “你猜想是 什么原因呢?”
  “宗汉!” 梁美云以哀求的目光望着他,“请快点告诉我吧!”
  “好!” 罗宗汉神色严肃起来。“我承认今晚的确是勉强离开这儿,原因却要让你猜。”
  “猜对了,你可不能赖。”
  “当然。”
  “你一定还有很重要的事情没有办好。”
  “你的头脑不错嘛!”
  “对吗?”
  “我不想告诉妳,却也不想瞒妳。”
  “为什么?”
  “因为你知道后,可能会让我留下来,那样就违背你那位大姐的命令了,我不愿你有一丝一毫的地方违背她的吩咐。”
  “宗汉!” 梁美云神色正经地说:“你不该有这些顾虑,如果真有重要的事必须留下来,我相信大姐也会谅解的。”
  “说来也算很重要,不过以后还有机会的。”
  “什么事?快告诉我。”
  “到了罗省再告诉妳吧!”
  “不!” 梁美云心里一急,竟然不羞怯地撒起娇来。“我要你现在就告诉我。”
  罗宗汉的面色又沉重下来,沉吟良久,才缓缓地说:“先父在半年前过世了,临终前告诉我一句话,要我转告另一个人。”
  “那人在塞城吗?”
  “有熟人在这儿见过他。”
  “你找到他了吗?”
  “没有。”
  “你没有在报上登寻人启事吗?”
  “没有。”
  “为什么不登呢?”
  “那人即使见到报上启事,也不会来见我。”
  “哦?” 梁美云有些迷惑。
  “因为他曾经作出对不起先父的事。”
  “哦!” 梁美云没有再追问下去,在她的想像中,这并不是一件十分重要的事。
  她不问,罗宗汉却又主动地说出了下文:“那个人偷了先父一笔钜款,和一个先父所不喜欢的人跑了。多年来,先父一直在恨他。”
  “你找他是为了报复?”
  罗宗汉摇摇头说:“不!先父在临终前谅解他了,我就是要转告先父临终的遗言,不然,那个人有生之年都会愧疚于心。”
  “何必管他,让他永远去受良心谴责好了!”
  “不行!这个人和先父的关系非比寻常。”
  “难道有什么特殊关系吗?”
  “血统关系,那个人是我的姐姐。”
  “哦?” 梁美云浑身血液突然在这一瞬间沸腾起来。疾声问道:“和你姐姐一起逃走的人是……”
  “是一家石油公司的业务员,先父说他目光不正,必非善类……”
  “他是不是叫丁惠德?”
  罗宗汉神情猛烈地一震,一把抓住了梁美云的手,疾声问道:“你认识姓丁的?”
  “你姐姐是叫罗玉芬吗?”
  “美云!你认识她?” 他也顾不得有许多双目光望向他,大声喊道:“快带我去……”
  梁美云惶惶地叫道:“宗汉!你的姐姐也就是我那位大姐啊!”
  罗宗汉目光中那股兴奋之色突然消失,双手冰凉,五指无力地松开,放掉了梁美云的手臂,头也垂了下去。就在这个时候,响起了嘹亮的广播声:“各位旅客请注意:泛亚航空公司四二七次飞往罗省的班机就要起飞,请搭乘该班机的乘客从第五号栅门进入停机坪……”
  罗宗汉挽着梁美云的手臂,语气极为平静地说:“美云!我们该登机了。”
  这一转变,使梁美云大感意外。她用力甩脱了手臂,疾声问道:“宗汉!你不去见她了吗?”
  “不!” 他坚决地摇着头。
  “为什么?”
  “我…… 只是不想再见她。”
  柔顺的梁美云竟然像一头发怒的狮子般吼起来:“是因为她沦为不法集团的首领而使你感到不耻吗?那么我也同样会使你感到难堪了?”
  “不!你误会了!” 罗宗汉痛苦地摇着头。“我只是不想在这个时候去伤害她的自尊心。”
  “不行,你一定要立刻去见她。”
  “为什么一定要现在呢?换一个时间,换一个环境不是更好吗?”
  “不行!” 梁美云坚决说:“一定要现在。”
  “美云!你为什么要逼我?”
  “本来大姐嘱咐过,在我们登机离境之前不准我向你透露有关她的任何情况,现在我却非说了。”
  “哦?”
  “她……” 梁美云的声音有些哽咽。“…… 她可能活不到明早上,也许…… 连午夜都活不到。”
  “为什么?” 罗宗汉脸色苍白,像一个等待法庭判决的死囚。
  “丁惠德和她逃离伦敦之后,就去了罗省。两个人在旅馆里只住了七天,姓丁的就将她扔在旅馆里,带着全部的钱,一个人跑了。”
  “可恶的家伙……”
  “大姐这十年来沦为不法集团,也就是想多赚些钱,以便追查姓丁的行踪……”
  “找到了吗?”
  “今天才找到。”
  “也在塞城?”
  “嗯!” 梁美云点点头,又疾声说:“原来姓丁的弄到了法国国籍和菲律宾国籍,同时在这两个国度里各有一个石油机构,出钱杀死你们联盟的代表,阻止你们打进中南半岛石油市场的幕后主使人也是他。”
  “哦?有这种事?”
  “今晚大姐已布好了罗网捕捉这个恶徒,听她的口气,似乎已准备要和姓丁的同归于尽……”
  罗宗汉一把抓住梁美云的手臂,疾声问道:“知道她在什么地方吗?”
  “在潮水俱乐部。”
  “走!我们快些赶去。”
  XXX
  夏季皇后的寝宫布置得美轮美奂,中间一张可以旋转的圆形床榻,四面全部镶嵌着镜子。因此这位站在寝宫中间,身穿银灰西服,戴着一副茶色眼镜的绅士并不觉得孤独;在镜面相互折射下,有千万和他相同的身影在陪衬着。
  突然有一面镜子在缓缓转动,屋子内立刻出现了无数个千娇百媚的女子。
  眼前的景象使得这位绅士有些眼光撩乱,他根本分不清那个是真人,那个是镜中幻影。直到一个温暖的躯体紧抱着他时,他才知道夏季皇后已来到了他的怀中。
  这时的秦珍妮倒穿得非常整齐了,面上漾着娇媚的笑,目中却射出机警的神色。她的双手似在那位绅士身上摸索什么。突然呀地一声叫了起来:“这硬硬的东西是什么呀!”
  绅士低声说:“自卫手枪,听说塞城的治安情况不大好。”
  “带着枪和我上床吗?”
  “当然不。”
  “那么,我给你收起来吧!” 秦珍妮熟练地取下了他身上的枪。随便翻转一面镜子,就出现一个壁橱,她将手枪放了进去。
  “珍妮小姐!你真美!……”
  秦珍妮以一根指头拦在唇间,嘘了一声,娇媚地说:“这话留着到床上再向我说吧!”
  “你要到那儿去?”
  “去换一件衣服。”
  一面镜子转动,秦珍妮消失了。但是另一个穿着华丽,神情冷漠的女人却随着镜子的转动出现在屋里了。
  那位体面的绅士像触电似地震了一下,张口叫道:“玉…… 玉…… 玉……”
  “丁惠德!还认识我罗玉芬吗?”
  他用力地睁大了眼睛,又猛烈地摇摇头,才鼓足了勇气说:“原来…… 是你,你好吗?”
  “蒙你所赐,这十年来过的是和魔鬼打交道的日子,你好像混得不错,十万美金买一夕之欢,你够资格在风月史中留名了。”
  “玉芬!我们好好谈谈……”
  “姓丁的!等了你十年就是为要和你谈谈。”
  “玉芬!你要多少?”
  “钱吗?”
  “说吧!我不会小气。”
  “你的钱本来都是我的。”
  “怎么?你想狮子大开口?”
  罗玉芬冷笑道:“放心!不会要你一分钱。”
  “那……?”卡察一响,她手里突然多了一把锋利雪亮的弹簧刀。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我——要——你的——命。”
  亮出了刀,丁惠德才感到事态严重了,哀求地说:“玉芬!我知错了,请你饶恕我……”
  “丁惠德!你说破了嘴唇也没有用,我今天一定要挖出你的心肝,看看是什么颜色。” 罗玉芬神色狰狞可怖地向他逼过去。
  他紧张地后退,恐惧地说:“玉芬!有话好说,千万不要乱来……”
  突然,呛啷一响,似乎有一面镜子被打破了。罗玉芬回头望去,有三个大汉从破口处冲了进来,三个人手里都有枪。其中一个像是领袖的,横在罗玉芬和丁惠德的中间,沉叱道:“姓罗的!你想干什么?”
  这一突然之变,大出罗玉芬的意料之外,不过她仍然很冷静地反问:“你们又想干什么?”
  “对不起!你不能杀姓丁的,因为我们还有另一批半截钞票没有到手。”
  罗玉芬明白了,原来这些人是从中拉线的死亡掮客。于是她以黑道规矩和对方打交道。“原来如此!那就不要过问我的私事,所有损失由我赔。”
  “不行!” 对方一口回绝。
  “那么,你打算怎么办?”
  “姓丁的由我们带走。”
  “既然你们不顾道义,我也就不讲交情了。明天英国石油联盟的代表会平安地走进比价会场,我看你们另外半截钞票是否能够到手。”
  “没关系!我们也不在乎那点小损失。我们救姓丁的一条命,他总得赏咱们几文酒钱吧!” 他说这话的时候,目光有意无意地瞟向丁惠德。
  丁惠德连忙把握机会:“没问题,我送你们美金二十万。”
  “听见了吗?人家不愧是大老板,酒钱一赏就是美金二十万。”
  罗玉芬眼见一个安排慎密的复仇计划就此被破坏,实在心有不甘。不禁悻悻地说:“你们和我打过交道,作过买卖,该对我的情况有所了解。你以为你们能够顺利带走姓丁的?”
  “别吓人!你的二妹去了罗省,老三,老四已被我的人制服,虽然那个泼辣的老五未见踪迹,我却没有将她放在眼里。”
  “哼!” 罗玉芬怒骂道:“想不到江湖上还有你们这种不顾道义的败类。”
  “你尽管骂吧,趁你还能骂的时候。”
  “怎么?你难道还要杀我?”
  “咱们和你算是同行,没人出钱可不喜欢杀人。”后面的一半话似乎是有心对丁惠德说的,他的目光也望向丁惠德:“如果老板打算斩断你这祸根的话,我倒愿意效劳。”
  丁惠德大叫道:“朋友,干掉她!”
  “代价呢?”
  “我再给你二十万美金。”
  “太少。”
  “再加十万。”
  “一共是五十万?”
  “没有问题。”
  “何时付款?”
  “离开这里就付。”
  “好!一言为定。” 那家伙转过身,阴森地笑着,“罗小姐!昔日杀人,今被人杀,这也是天理循环。不过你该值得骄傲,因为你这条性命竟然值……”
  砰!砰!砰!一连三枪,三个家伙倒了下去。
  秦珍妮从另一面镜子后面转了出来,望着地上的死尸,冷笑着说:“既知我是最泼辣的,没有制服我之前,怎可以任意动手?下次要学乖点!”
  “珍妮!” 罗玉芬不禁失声叫,因为按照她的计划,今晚她不希望任何一个姐妹沾上血腥。
  秦珍妮的枪口又指向丁惠德,冷声说:“姓丁的,你太狠了……”
  花生种,已勾动了枪械。砰砰声中,丁惠德身体像风车般打转,最后便倒在血泊之中。
  罗玉芬疾声道:“珍妮!快走!”
  “我为什么要走?” 秦珍妮安详地在林上坐了下来。“人都是我杀的,应该由我来承当罪过。大姐!你快走吧!过了十年悲痛的岁月,你也应该过几天安静的日子了。大姐!求求你不要辜负我一番心意。”
  “不!” 热泪从罗玉芬的目眶中落了下来。“珍妮!你还年轻,快走!”
  突然,一阵急骤的脚步声传来。罗宗汉、梁美云、山部叶子和史嘉琳等人冲了进来。
  罗玉芬神情一愣,很快地转过身去。
  罗宗汉一进来就激动地叫道:“姐姐!你还认得出我吗?我是宗汉,那年我才十五岁……”
  罗玉芬大声道:“不要叫我姐姐,我不配。”
  “姐姐!我要告诉你一件事,爸爸过世……”
  罗玉芬的身体一震,突然萎顿地蹲了下去。只见她双手按住腹部,想必是听到父丧的噩耗,一时心痛如绞。
  几姐妹都围了过去,罗宗汉蹲下去扶着她的背脊,安慰地说:“姐姐!别难过,爸爸临终时特别要我转告你一句话,他不怪你……”
  “哎呀!” 梁美云突然尖声大叫。
  大家都看见了,大量的鲜血正从罗玉芬的指缝间迸出,她已经举刀自戕了。
  罗宗汉嘶声大叫:“姐姐!姐姐……”
  罗玉芬声音微弱地说:“这是我早就决定的…… 一旦找到姓丁的恶徒…… 报仇雪恨后,我就以死向社会谢罪…… 爸爸原谅了我…… 我更没有什么遗憾了…… 宗汉!好…… 好…… 照顾她们……”
  接下来,是一段令人窒息的沉静。
  他们想哭,却是欲哭无泪。不知过了多久,悲鸣的警车声才将沉静划破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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