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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 谭谈-司马长虹《千佛山》《千佛手续集》连载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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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前天 17:38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作者:司马长虹,在弯弯又叫:谭谈(主要写民国武侠)
  司马长虹(1924-1997)
  本名徐国隆,笔名除司马长虹,还有谭谈、徐羽、徐行、徐垒、徐凯等等。1924年出生陕西潼关,原籍安徽省颍上县。将门之后(父亲是国民革命军第六路第三军军长徐希贤将军),自幼随父转战南北,及壮投笔从戎。1948年秋赴台,经人介绍认识了兵团司令李延年,很快被委以重任,担任了其机要秘书,在军中接受了高等教育,后又担任了金马前线心战指挥部主任。因李延年失宠下台,审时度势,厌倦军旅角逐,遂脱下军装,毅然挂剑从文,开始了辛劳四十载的笔耕生涯。
  先在台南创办了“志明出版社”,该社停办后,又与友人在台北创立了“宏信出版社”。几十年来一直奋力创作,耕耘不息。著作可分五大类:一是反满,二是抗日,三是乡土,四是武侠,五是惊险。作品在台港澳,及海外一直畅销,成为公认的“乡土文学”泰斗。主要作品有长篇小说《千佛手》《千佛山》《夺命金牌》《野狼坡》《拜山》《响铃刀》《野汉》《风雪归》《金弹弓》《玉棺劫》《女屠户》《洞庭雷》等。
  因有许多投机者盗印剽窃,以假乱真,为此笔名一改再改,直到用谭谈做笔名,才有所扭转。共著书200余部,百万言长篇多部,其中30多部作品被邵氏电影公司搬上银幕。
  徐氏小说思想性十分鲜明,具有反抗压迫、除暴安良、惩恶扬善等积极向上的精神。其中光辉之处,是以强烈的爱国主义激情和冷漠深刻笔触,热诚地颂扬人民大众浴血苦战抗击外侮的斗争业绩,无情地揭露侵略者的凶残罪行。这些弘扬民族正义的主题内容,占有他作品的绝大部分,形成了他创作思想的“主旋律”。人物形象鲜明,故事情节生动,熔乡土民俗、侠义传奇、述志言情于一炉。这种雅俗共赏的境界,形成既有积极思想内容,又有为中国人民大众喜闻乐见艺术形式的民族风格,所以受到读者的喜爱。
  1988年与家乡的弟弟——著名画家徐德隆、作家徐斌隆取得联系,1989年终于如愿得偿回国与家人幸会,先后回国六次。原本想落叶归根回乡定居,遗憾的是没能如愿。1997年秋,病故于台中医院,享年74岁。因毕生致力于文学创作,终身未娶,身后并无子女。



(注:本人校对仅是个人爱好,本作品仅供侠友学习交流之用,严禁一切商业途径使用,如有侵权,请联系本人删除,谢谢)

 楼主| 发表于 前天 17:40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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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千佛山
  司马长虹著

  内容提要
  一群权势顽童,紧紧围着一英俊少年,齐声辱骂这少年为“野种”。这少年忍辱含愤,冲破围圈,离开抚育他成人的青姨,遁入僻地。这位少年名叫徐小山。他学文习武,欲寻找双亲,铲除恶势。适逢武林败类横行江湖,血劫临迩,百姓遭残。饱尝人间苦辛的徐小山文武成,涉入江湖,与害群之马展开殊死争斗。高艺抖威,震破群魔之胆;侠肝义肠,温暖百姓之心;绵绵情爱,植根正义伟业;天伦重聚,不忘受苦黎庶。除魔扬道,铸炼一颗赤诚的侠心。全书险情迭起,曲折感人,将阅者带入一个始料不及的奇特境界中。

第一章
  斜阳西下,一条蜿蜒曲折的山岗道,踽踽地,正走着位面目清秀,却又一脸忧愁之色的孩子。
  他时而懊丧地自语道:“明天……明天……”
  敢情“明天”将是他“生”“死”的最后抉择,勿怪他抑郁不安呢?
  此时,他望了望山岗一椽篱笆茅屋;那茅屋是他临时的家,他由而感往悲今,泪水和眶而出。
  良久,他抽搐地道:“青姨,我小山必要问明父母是谁了。”
  小拳头跟着一紧,他显然决心已下。
  当他脚步快要接近篱笆院时,他的勇气忽然消失了,一幕幕的往事,锤打着心弦,他愕然的站立在暮色苍茫中的枫林前缘。
  这自称小山,年约十五岁的孩子,敢情他只知有名,却无法知姓,就记忆所及,是随着青姨来到这座“青山”岗的。
  青姨的名字是个谜,因为青姨喜穿青衫,所以称她作青姨。
  但在外面却得改称青姨为母亲了,因为身处异乡,一个妇人幼子,难免会使人臆测纷纭的!
  谁知竟因此反而成了小山的致命伤呢?
  大约半年之前,小山到“望山”屯读私塾时,青姨曾破例离开“青山”岗。
  青姨虽届三十左右年华,但徐娘风韵,使当地任何少女所望尘莫及。
  是以引起纨绔子弟的觊觎,及见她冷若冰霜,无法接近,又见她少女装束,并而有时非妇人打扮,于是恶言中伤,谣言满天飞。
  成人们说小山是有母无父的私生子;
  孩子们更变本加厉,竟说小山是猴子养的,猴子奸淫了青姨而生下小山。
  是以小山在半年以来,饱经凌辱,已到了无法忍耐的程度。
  而今天益发使他难堪了,今天私塾的老师因事缺课,又恰巧最关顾他,最同情他的爱琪姐姐没有上学,是以所受的污蔑十倍于往日。
  由于那干失了管教的顽童们知老师不在,又见爱琪未来私塾,一向嫉妒小山独得爱琪偏爱的报复心理发挥殆尽了。
  小山即或具有唾面自干的修养,却也无法忍受顽童们新发现的骂人辞令,顽童们骂他贱种!野孩子!妖怪的儿子,母亲是个养汉子的专家呀……
  于是,纸包里的火终于暴发了。
  他在忿怒之下已然忘掉青姨耳提面命,殷勤的嘱咐了。
  由而他与对付他最厉害的孩子头——王大官定了约。
  定约的内容很简单:发督瞒着老师、家长,到“葫芦”谷口的断崖上,打个不分生死不休……
  逐渐沉静下来的小山,何曾不知道王大官人多势众,此去有死无活,可是他顾不得那么许多了,他外柔内刚的倔强脾气一发,使他视死如归,使他存下杀一个是一个的报复念头。
  但他想到世上留恋的问题,心志又开始动摇了!
  父母是谁?青姨是谁?我小山又是谁呀……
  他急忙擦了涕泪纵横的脸颊,他不愿意使青姨看出他那难堪的样子,敢情茅椽在望,到家了。
  他整了整衣襟,本能地望了眼暮色苍茫,以及三里外“望山”屯的点点灯火,这才轻轻的推开门道:“青姨!小山回来了。”
  里面传出青姨的声音,道:“小山,门带好,把厨房锅里热的菜饭端来!”
  小山开了门,端了菜饭走到内套间,他突然嗓音一哑,叫了声“青姨”,楞楞地站着不动了。
  青姨噫声道:“小山,傻了不成?”
  小山怔了怔,将菜饭放在桌上道:“我……”他积压心头已久之谜,再也无法抑止了,他虽然不想问明此事,因为每当提到家世问题,相依为命的青姨会伤心的,可是不查个水落石出,明天一死了,死了还该作糊涂鬼吗?
  青姨慈蔼地摩着小山额头道:“八成受了同学的气,好孩子,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小山激动地哭道:“青姨,别老说那古话教训人了,到底我的父母是谁,您……您因何领我长大……”
  青姨偷弹珠泪,强颜笑道:“傻孩子,忘了吗?你爹是大英雄,你娘是女中豪杰,只是时机未到还不能说的!”
  小山泪眼一扬,坚决地道:“今天非说不可,不然,我……
  我就不起来了……”
  抱着青姨的双腿,不依的,纵声大哭!
  青姨楞了楞,她还是第一次看到小山如此泼辣,她那美丽而凄凉的粉颈上,也被快要枯竭的泪水遮没了。
  小山道:“青姨,你真要我作一辈子没有父母的孩子吗?”
  青姨仍然装着笑脸道:“傻孩子,时机未到呀!”
  小山小脸一绷道:“时机?时机?万一我死了呢?!”
  一句话使青姨打了个冷颤,想不到十五岁的孩子说出这等决绝话,她良久无语,显然她已柔肠寸断了。
  小山激动地道:“死了也比被人骂为野种好得多!”
  青姨倏然粉脸一寒道:“起来!为姨告诉你!”
  小山怯怯地站了起来,他见青姨面如寒霜,十数年相依为命,情逾母子的青姨从未有过如此严肃表情!
  他战战兢兢地喊了声:“青姨……”
  青姨惨然一笑道:“非是为姨不愿说出你的身家,因为你一旦知道身家为何,也许灾连祸结,小命难保!”
  小山惊异道:“为什么?”
  青姨叹道:“个中道理难说明白,现下我可告诉你姓徐了!”
  小山惊异而又感喟地念着:“我……我是徐小山了!”
  可是当他继续问下去,青姨又讳莫如深了,青姨强调告以姓氏已是不得已中的不得已,不得再问了。
  徐小山苦苦哀求道:“即使不告诉父母为谁,也得说说他们下落呀!”
  青姨想了想道:“先记住‘千佛山’这个地名!”
  徐小山道:“定是父母住在‘千佛山’了?”
  青姨沉吟片刻,摇摇头道:“可改作压在‘千佛山’了。”
  徐小山天真的失声呼道:“人压在山下,不会变成肉饼吗?”
  青姨叹息地道:“其间自有奥妙,道理为姨亦是不解,总之,你父母决没有死!”
  徐小山半信半疑地道:“姨娘不会骗小山?”
  青姨回首前尘,不胜凄戚地道:“如果你父母死了,为姨还会在这冷酷无情的世界上生存一日吗?”
  徐小山一琢磨话意,恍然地道:“原来青姨是等待爹娘的!”
  青姨神往地垂首无语,泪水湿了前襟。
  徐小山突发奇问道:“那么青姨与爹是什么关系呀?”
  青姨如触雷电,娇躯一阵战栗,嚅嚅道:“他……他是我……”
  她哽咽良久,仍是无法道出心中所要说的话!
  其实,她与徐小山父亲的关系,只能以“微妙”二字解释,她可说是徐小山父亲的爱妾,亦可说是情逾手足的兄妹,但也可解作是徐小山父亲的弃妇。
  她因而陷入了深思;
  她黯然垂泪,心灵上琢磨那不堪回首的往事。
  徐小山似也看出她表情殊异,他聪颖绝顶,忖知如想问明真象,必得趁着青姨伤心之际激动地说出。
  于是他强忍住眼泪,催问道:“爹究竟是你的谁呀?”
  青姨目光发直,神色惨淡,呓语般地道:“他……他是世界上最无情的薄幸男子!”
  “那么娘呢?”徐小山边说边想:“青姨何以骂起爹来了?”
  青姨冷笑声道:“你的娘非但失约,又且无信,我……我恨死她了,哈哈,哈哈哈……”
  狂笑声中突然将徐小山牢牢抱起;她美眸瞬也不瞬的望着徐小山。
  原来徐小山太像他的父亲了,她要在徐小山的相貌中,追溯着往年片刻的美丽憧憬。
  徐小山不敢再追问下文了,他看出青姨的表情迹近疯狂,莫非青姨因想起父亲乃致于此?她显然与爹的交情非同泛泛?……
  两人因而相拥相抱,愈发双双无言了。
  但在这无言的默契中,这双遭遇命运颠沛的异性母子,情感愈拉愈近,奔放的感情使泪水化而为一,不知泪水是谁的了!
  此际,天也在变了!淅沥的雨声,滴到天明,似是象征着徐小山与青姨的悲痛,抑或有着某种灾难降临?!
  雨声逐渐停了,天光也跟着发亮了!
  这当口:青姨与徐小山,因哭了半夜,劳累不堪,反而酣然入睡。
  岗下的鸡啼惊醒了两人不同的梦境,原来青姨梦见了小山爹来践十五年前之约,小山娘竟也不计大小,效娥皇女瑛故事,共嫁一夫,使武林传为佳话。……
  小山却梦见“千佛山”了!
  在他童心的幻想中,那山几与天齐,巍峨壮观,山上时而闪露着成千累万佛像,勿怪称之为“千佛”山哩。
  可是他梦中犹然大惑不解,父母压在山下,即使有佛像保佑,也不会生存在世间呀?
  他醒了,他脸上犹然堆满了泪痕!
  他望了望青姨,青姨也正以一双关顾而凄怨的眼神望着他,两人又相对无言了。
  半晌,徐小山望了望天色道:“我要上学了!”语气十分沉重。
  青姨道:“为姨要送送你!”言词特别关心。
  徐小山沉吟地道:“经常来去的路,用不着送了,再说,雨后山滑,姨娘还是呆在家里好些!”
  青姨帮着徐小山穿戴好,坚持的送他下了山岗。
  她像是有所预感,小山会不会一去不返呢?
  直到徐小山的背影消逝,她才匆匆忙忙的回去,她不愿叫晨起的樵夫看到,她的美丽已引起了蜚短流长,万一被人碰到,再生谣言,岂不令小山更加难堪。
  她怏怏地回到了茅屋,心旌犹自悬悬不定,记得头顶铜烛台的一代异僧顶烛人说过:千万不能告诉小山的家世,否则,魔难、血劫,将会接踵而至。
  她懊悔地喃喃自语道:“小山呀,为姨不该告诉你家世了,你……你是我的第二条命,如果……”她不敢深想了,她不相信预感,但她心里面的阴影,却扩大……扩大到无法收拾。
  而此刻的徐小山呢?当他劝住姨娘不要相送时,他那幼稚的心田,宛如碎刀零割一般的痛。
  他虽是大踏步走了,连头也不回,但那是没有勇气再看青姨一眼了,今天将是他与王大官相约决斗的一天。
  他望到“望山”屯了;他的脚步有点沉重了。
  他早已知道教席先生请了两天假,今日是无法上课的,那么一见到王大官等,就是强存弱死之际了。
  他突然在小桥流水的“三里”桥愕愕地呆住了,因为“三里”桥使他联想起爱琪小姊姊。
  爱琪仅比他大一岁,每当他受人嘲弄时,除了替他出气之外,经常带他到“三里”桥散心。
  有时他俩并肩看日出!有时他俩躺在地上寻找天上的牛郎织女星……
  两小无猜,情愫暗生,是以在徐小山心灵深处,早已镌印下爱琪的倩影,爱琪当是他患难中的唯一知己了。
  他虽然沉缅于美丽憧憬里;可是死亡的约会仍在他脑中呼唤……
  他的脚步快接近塾馆了;他的心情也沉重的快要窒息了。
  他此刻不想死了,他并非怕死,而是初悉家事,救父母脱困于“千佛山”的责任使他留恋于人生了,何况还有爱琪小姊姊?
  再说与王大官等真的是深仇大恨吗……于是他将化解这场约斗的希望寄托在爱琪的身上了。
  他知道只要再忍受几句冷言热语,爱琪一出面,就会没事的,王大官等是怕爱琪的!
  想到此处,如释重担,他挺起胸脯跨入了塾馆门。——潜在意识使他不愿露出怯意——
  可是一入馆门他大感意外而忿怒了。王大官等人早已一字排开,候在那里,在王大官等人中,赫然有爱琪在内,爱琪穿了件葱绿色上衣,淡黄色湘裙,乌油油一条凤尾辫子,捏于手,竟然与王大官有说有笑,好像没有看见自己。
  他付道:“爱琪姐姐怎会跟他等在一起……”
  王大官跨前一步,手指徐小山鼻梁道:“小野种,到葫芦谷吧?”
  徐小山微一沉吟,王大官大肚子一挺道:“不想死容易,只要承认你娘跟猴子睡觉就行啦!”
  徐小山强纳着怒火道:“谁个怕你?但我得问问爱琪姐姐!”
  ——他希望爱琪的一语解除纠纷——不料爱琪小嘴一撇,自言自语道:“男人就要有个男人的气概,怕打架的人就不是英雄。”
  徐小山心头一愕,忖道:“好怪?爱琪姐姐知道我人单势孤,为什么不拦阻呢?”
  继而又一想,恍然而悟,原来爱琪是恨铁不成钢,希望自己能够出人头地了!
  转念及此,小拳头咯地一捏道:“姓王的,走,不死不休。”
  王大官冷笑一声,大胳臂一晃道:“三眼子,四少爷,老王,周七……一块儿看老子揍野种……”
  十几个顽童跟他一哄而出,其实,他早已安排下这多人对付徐小山的!
  “葫芦”谷离开“望山”屯不过三四箭地,谷上有一断崖,谷下是两头狭窄,中间宽阔的深壑。
  失掉管头,无法无天的孩子们,突然在断崖前三丈处停止了行进。
  无疑的,这片断崖就是王大官约小山的决斗地。
  王大官冷眼一睨徐小山,耸耸肩道:“先谈谈条件再打!”
  徐小山将心一横道:“说!”
  “打不过老子?”王大官姆指一竖道:“葫芦谷就是你葬身之地!”
  “打得过呢?”徐小山恨满心头道:“又该如何?”
  “磕头陪礼,不再叫你猴子养的了!”
  “一言为定,出手吧?”
  “先派个先行官比比看!”王大官说罢,嘴巴向着位眉心有两颗铜钱疤的大孩子道:“四眼子,收拾他!”
  四眼子袖子一挽,二话不说,出手就是一下窝心掌!
  徐小山也是积忿在胸,形同拚命,一见拳头来到,竟然拚着挨打,右手划个弧线,嘴里呼声“看打”猛向四眼子耳门挝去!
  但闻“嘭”“咚”两声,徐小山抚着胸口,退了两步,四眼子眼珠一翻,一个筋斗摔在地下,爬不起来。这并非徐小山会两手,而是他打的地方,恰巧是学武人的忌害之处——“太阳穴”。
  四眼子这一吃了败仗,为首的王大官气得怒吼道:“他妈的饭桶,看老子的?”罗圈腿绕上几步便与徐小山朝了面,他仗着个子高,体力大,年龄长,气势凶,压根儿就没把徐小山放在眼里!
  更加心目中的美人儿爱琪临时面授机宜,更使他雄威百丈,气焰熏大,恨不得一下子将徐小山放平,获得爱琪青睐!
  徐小山一面咬牙预备对付强敌,一面脑中电转:“琪姐非但不劝架,还有意无意间替人助威,太令人百思不解了!”
  ——敢情王大官一出场,爱琪就以一条彩色手帕,挥之不停向他加油——
  徐小山想到三日前爱琪在桥头临别时的一番话:“小山,别跟那些没有管教的孩子一般见识,要知古圣先贤,都是从磨10
  练中长成的……”
  她的话何等的殷切啊?
  她与自己情愈手足,她……她也是个无父无母无姓,随着位剃度的尼姑长大的可怜人呀。
  他走念及此,心头宛似挨了记闷锤,在不解,又不能发问的情况下,他直觉的认为琪姊姊不喜欢自己了,琪姊姊竟也把我小山当成野孩子,猴子养的了。
  “嘭!”在他一愕然顷尔,王大官的拳头正好打在他方才受伤的胸脯之上,两次受伤,使他小脸泛白,口中一甜“哇”的吐了口鲜血!
  一旁胆小的孩子们惊叫道:“血……血……不能打了!”
  王大官得理不让人,又是一勾裆脚踢来!徐小山怒发三千丈,人在遭受“失意”与“爱情”的双重打击下,别说吐血,就是废了条大腿,也要将怒气发泄到对疾不可!
  是以他眼如喷火,犹若凶煞陈体,他已然忘掉自己是谁了,生死二字由脑中剔除,她急忙一跳的躲开对方一脚,跟着一个“羊头”向王大官小肚子撞去!
  这一头龙力几已凝聚了全身之力;王大官也是过于托大,更加一向将徐小山看低,六个劲圈袍,来了个后脑勺着地,“咚”!登时起了个栗子般大包!
  徐小山就势骑到他身上,口中骂道:“看你还敢欺负人?”双拳狂命的打下。
  孩子们大叫道:“野杂种的本事不小呀!连王大哥都不行!”
  爱琪冷笑声道:“穷嚷嚷有什么用,不会一齐上?”
  话一落音,孩子们如奉纶旨,七拳八腿,将徐小山反按在地下,王大官翻过身来,恨他不过,连抓带咬,将徐小山弄了个遍体鳞伤!
  徐小山起先还有挣扎之力,逐渐,他已奄奄一息了,耳边犹且响着爱琪的娇喝声:“打死人要偿命的,拣肉厚的地方打!”
  徐小山心中之痛,犹胜于皮肉之苦,他明白了,明白爱琪变了心,说不定今日挨打之事,还是爱琪出的主意呢?他恨自己太傻了!
  素日将她当成了天人看待,想不到她竟如此心黑手辣。
  他忍着泪,他不出声,他认为流泪出声无补于实际,而且是丢人现眼,不够大丈夫气概!
  此时王大官喘着气叫骂:“野种,赶快答应磕头陪礼,不然非打死不可!”
  徐小山相应不理,敢情他痛晕了过去!
  当他醒来时,只见爱琪居中,王大官等左右相陪,各以一种冷酷轻蔑的眼光打量着他!
  徐小山不知那里来的狠劲,一跃而起,手指着爱琪问道:“琪姊,你为何这样待我?”
  ——他尽管气愤,称谓一时改不过来——
  爱琪粉脸一沉道:“因为你是世界上最没良心的男人!”
  徐小山不解地道:“我有什么没良心的事,说说看!”
  ——他想:爱琪可能被人利用了——
  爱琪美目一眨,想了想道:“这不是解释的事,人家早已看透了你的心。”
  徐小山愤而茫然的道:“半载相处,难道我的心你不知道,难道叫我剖心明志不成!”
  爱琪冷冷笑道:“男人动不动剖心骗女人,鬼才相信!”
  “剖给你看!”
  “少吓唬人?”
  “只要有刀!”
  “老子借给你!”说话的正是王大官,王大官由腿肚子内抽出把裁纸的牛角刀,晃了晃道:
  “你要是真敢剖心,俺姓王的变乌龟也服你!”
  徐小山接过裁纸刀,心一横道:“琪姊,恐怕你要后悔了!”
  他猛的一刀向小肚子割去,他惨叫一声,他步步后退,他听到爱琪的哭叫声:“小心断壑呀!”
  来不及了,他脚下一轻,人似弹殒丸落,向壑下落去。
  爱琪哭道:“可怜的山弟弟呀!我那有心害你,都是师父……”
  下面的话哽咽的说不出口了,徐小山后半段的话,自然无法听到了。
  日午当天,壑谷风寒,小阳春的季节反而增加了孩子们的恐惧!死了人是何等的大事?
  胆小的吓走了,胆大的却呆呆地望着爱琪那双欲哭无泪,已形呆滞的美丽大眼睛!
  她良久良久方始想起放声大哭了;她有顷霍的破口大骂了:“都给我滚,你们害死了小山。”
  王大官等惶惑而不解地望了望爱琪,终于还是蹒跚地走了!断崖上因而只剩下了爱琪!
  伤心至极的她,已然忘掉太阳偏西,太阳沉没……
  夜神悄悄张开了羽翼,夜风舞动着爱琪已然蓬松的发丝,但她仍未觉来,她眼睛睁的老大,却被泪水遮没的看不清一切景物了!
  时间在无情中溜去;她本能地意识到,应该找一找小山的尸体才对。她一掠鬓角,蛮靴一跺,“嗖!”向着崖底跃去!她一路藉着崖上横生的小树接替前进,百丈断崖,仅是盏茶光景,到了谷底,原来她隐藏绝艺,有一身了不起的武学。
  此时明月如盘,高悬碧空,崖底景物一览无遗!她聚精会神的搜索着,搜索着……。
  她突然听到断续的痛楚呻吟声音了!她惊奇的寻声望去,呆了,血人?!徐小山变成血人了。
  饶她是位有着内家修为,不愿显示身份的小女侠,可是她初见世面,未走过江湖,犹然和普通儿女一样。是以她提心吊胆的,试探再试探,终于来到了徐小山身旁。
  徐小山的呻吟声转为薄弱了;徐小山的右腿竟而折断了;徐小山已然痛死过去了。
  内疚、忏悔、顿萌死志的她,终于跪在徐小山横身血沼之旁,像是梦呓般地道:“小山,醒一醒吧,我要死给你看……死给你看……”
  徐小山身子一阵颤动,似是有了知觉,他喉管中突然响起剧烈声音,脸色发白的像张纸。
  爱琪急忖:“他听出我的声音了,他恨我的一口怨气闷在肚里了,我不能叫他死呀?我要叫他说话,我……我非要和他说明白后再一同死……”
  小樱唇颤抖的凑了上去!她以内家真气调节了他的淤滞之气,不料徐小山气一调匀,竟“哇!”的一声,血溅樱唇,血扑梨面,爱琪也变成了血人——两个血人拥抱在一起!
  爱琪不顾血腥,她不敢一刻将唇离开,她深知如小山的丹田之气不能完全调元归一,反会使他提前身亡的!
  是以她不惜以内家修为,消耗真元,默默地,凄凉地,做着她所认为应该作的事!
  她逐渐体会到徐小山的真气归原!她方待坐起身来,好好地解释一下,不料徐小山猛的一个翻身时,竟以两只颤抖的小手掌,狠命地捺住她的咽喉要害。
  徐小山激动而略带沙哑地骂道:“扼死你这黑心人……”
  她窒息着,但她并不反抗,其实,她只要玉手轻挥,合上十个徐小山之力,也得震飞三丈开外!
  她无疑是以死殉情了!因而她紧紧地闭起了双眸。但她口角却掀起含着痛苦的微笑。她无疑认为死得其所,在她那稚气的芳心中,天真地在想:“我死,你也活不成了,这样就可以做鬼夫妻!”
  她脸红了,她想起某天与徐小山看牛郎织女星所说的话,她说:让我俩像牛郎织女星一样,永远不要分开;他说:那你岂不变为我的老婆吗?
  于是她娇嗔地打他;
  于是他将她抱起。
  片刻的美丽回忆,使她感到空虚中的甜蜜,她陡然一念起,人死果真会变鬼?!
  她恨到恩师清莲子。恩师清莲子虽然待己如亲生,何以竟令自己对付徐小山来,而对付小山的方法又是那样的残酷……卑鄙……无情。先是故意的叫自己与他接近;继则有计划的勾引小山;使他离不开自己,最后达到人为的陷阱。
  尤其在葫芦谷上恶作剧演变,也是师命安排的,却不料徐小山落得生不如死之境。师父何以与小山有仇?!难道是上一代的?九恨转移到下一代?
  但师父只顾发泄报复,却怎知我爱琪又那么喜欢小山呢……她忽然哭出声音,感到窒息的嗓门竟而畅通了!她猛的泪眼一睁,只见徐小山默然相望,不知何时已将扼住她咽喉的双手放开。
  她一抹泪痕,怔怔地问道:“你……你不报仇?”
  徐小山惨然一笑道:“本来我俩没仇!”
  “但王大官等人欺负你确是我从中唆使的?”
  “我知道,那是你不得已的,你必有隐情!”
  爱琪激动地道:“小山弟!你……你宽恕了我?你……我……我不能不说实话了,因为师父……”
  “琪姊!”小山急忙接道:“用不着解释,反正你是喜欢我的,不然,犯不着陪着我死呀!更不必让我扼脖子不还手呀!”
  爱琪欣慰而伤感地点点头道:“你……你知道我的心……”
  徐小山激动的情绪一过,骨折处一阵绞痛,不由再次地倒下,叹道:“你走吧……我……我忘不掉你的!我……我活不成……”
  爱琪见徐小山顿释前嫌,芳心一动道:“死小了的……快随我见师父!”
  徐小山道:“你师父不是和我有仇么?”
  爱琪登时一楞,这才意识到说话说错了,师父既然蓄意迫害小山,如果带小山见师父疗伤,岂非往虎口里送?
  她愕然佇立良久,蛮靴一跺道:“有了,不见师父也好,抱你找个市镇,寻个疗伤郎中!”
  徐小山流着一头冷汗道:“当下我骨痛如折,市镇又远,恐怕找到地头,我……我还是要死!”
  爱琪加重语气道:“实不相瞒,人家会武功呀,些许山道,难不住我的!”
  说着背过脸来,将盈眶泪水拭去,她此时发觉徐小山死状已萌,口角发青。
  徐小山无话可说,其实,他经过一番拨弄后,骨折处再溢鲜血,几已痛昏了过去。爱琪紧紧地抱着他,同时小脸贴在他胸前,语重心长地道:“你……你要活下去……”莲勾一点,展开师门绝传的“柳浪闻莺”身法,向谷口驰去!
  蓦地迎面传来声冷喝:“小妞儿,将人留下!”
  爱琪闻声却步,抬眼一望,只见百丈左右,一个身上冒着红光的怪人,迎面扑来!那怪人身法快若奔雷,错眼间,已近咫尺。
  爱琪本就骇异来人轻功不可思议,及见怪人的长像,吓得脱口呼了声:“打鬼!”
  敢情那怪人眉毛全无,少了一目,脸上火疤累累,狰狞至极,如非说的是人话,几疑他是火窟里烧死的“火鬼”了爱琪本能地退后两步,怔了怔神色道:“你……你是谁?”
  怪人突然纵声狂笑,笑如狼嗥,声振寰宇,历久不绝!笑罢独目金光暴射,道:“女娃儿,如问俺是谁,且记火中人……火中人……我是火中人呀!呵呵呵……”笑声转为凄厉,慑人胆魂!
  爱琪被对方内家真气的声浪,震得又退数步,她芳心一动,花容惨变,怪人八成是冲着小山弟来的?
  一念及此,自称火中人的怪人阴恻恻地道:“男的留下命,女的作人质,都跑不了啦!”
  说罢遍体真气凝化的红光一射,亦也发动攻势!
  爱琪早有防备,一手揽住小山腰部,一手化掌为指,点出一丝指风,企图攻破对方真气,一举收功!不料指风甫起,狂烈劲罡已至,饶她武功颇具火候,只落得打个寒噤,一愕间,小山失去了,她也呆立于地,被制住了穴道。
  爱琪举目一望,心急如焚,敢情她看出火中人有不利于小山弟弟的行为。
  此时火中人目透杀机,盯视着徐小山足有盏茶光景,突然他得意地狂笑道:“不假了,不假了,是他……”
  本已握住徐小山右臂之手,微一用力,徐小山惨叫一声,右臂“咔喳!”而断!
  徐小山血流如注,昏而复苏,骂道:“坏人,你是谁?你为何害我?……”又然晕死过去。
  爱琪目及惨状,血泪奔流地道:“饶了他吧……要杀先杀我!”
  火中人诡谲地望了望爱琪,道:“小妞儿,他是你什么人?”
  爱琪道:“不管是我什么人,只要你放过他,我……情愿替他死!”
  火中人癫面一沉道:“不用说你爱上他了,难道世上的女子都该爱姓徐的不成?”
  爱琪不解他话中含意,反而顺着对方语气道:“不错,我爱他,正因为爱他才愿替他死!”
  火中人独目凌厉一转道:“如果叫你不爱他而爱我当如何?”
  爱琪惶恐地道:“这是什么意思呀?”
  火中人冷笑声道:“以你的贞操,换得徐娃儿的小命,可是俺火中人一向不愿勉强于人,可否一字而决!”
  爱琪泪洒梨面,惨厉地疯狂叫道:“愿意……愿意……快放过小山……”
  忽然,半山巅上,传来声娇喝:“何处狂徒,逼人乃而?”
  一条倩影长泻而下,错眼间到了火中人跟前,敢情是位美若天人,看年纪不过二十开外的姑娘!
  徐小山及时醒来惊呼道:“是……青姨呀!”
  青姨忍不住哭道:“孩子,是我害了你!”
  ——青姨这番话影射到她不该告诉徐小山家世——
  ——青姨之出现无疑是放心不下赶来的——
  徐小山张口欲语,惊感心脉一震,又痛昏了过去,他在迷茫之间,犹且呓语道:“姨姨,青姨,有本事怎不传给我……”一口鲜血喷出,知觉顿失。
  青姨惨然转首,不忍卒睹,她冷笑一声,杏眼怒视着火中人喝道:“有何仇恨,竟然对付一个不满十五岁孩子?”
  火中人阴沉地道:“若问仇恨吗?哈哈!毁容残目之耻,夺妻断爱之恨……”
  青姨似有所悟道:“你……你是……”
  火中人双眸凶光一闪道:“坠儿丫头,本是相识客,相逢何不知。”
  青姨讶然忖道:“怪人何以知道我的闺名?”
  一念未已,火中人挟着徐小山大踏步走出来。
  坠儿娇躯旁射,断喝声道:“有胆的放下小山,姑娘与你一拚!”
  火中人狂傲地仰天一啸道:“难道怕你不成?”
  说罢将徐小山摔在地上,徐小山伤痕再震,惨厉地一呼,人反而清醒了。
  坠儿本有“投鼠忌器”之心,及见火中人放下小山,那里还容强敌有喘息之机?
  她昔年在武林素以狠辣著称,是以玉掌纷飞,一出手就是看家的绝招……“蹇旗擂鼓”
  这招内含变化,表面攻向敌人“肩井”“气海”二穴,骨子里却蕴孕着十成的内家罡气,打算当敌应招刹那,再形变式,一举取火中人腹结要穴,不震死他也得重伤!于是,凌厉的掌风在山鸣谷应中,益发声势险荡!
  但火中人蓄意报仇,自非等闲,此时他口角含着狞笑,目光闪射着凶焰,只见他原式不动,猛的一声断喝:“给我躺下!”护身红光大增,如火如荼,立时激荡起一片泼辣巨风,除将青姨变式后的内家罡气化于无形,同时一般薰烈炙骨潜力,沿着青姨诸经百脉泼刺直冲,几如火沸!
  青姨几曾见过这等闻所未闻的奇功异学,亏她见识较广,连忙将真气一泄,同时足点“子”、“午”、一挫蛮腰,向斜刺里疾射八尺!
  蓦闻爱琪惊叫一声:“姑姑,小心魔头的火箭!”
  此时火中人如影随形,毕集功力,屈食指一弹,但见一溜像是火圈般的罡光,向着青姨笑腰穴射去!青姨饶是功力非常,也无法避过火中人在火熔谷埋首十余年,苦学孤诣所练成的“指火”罡!
  她宛如雷殛,一阵战抖后,舌焦唇烂,身子全然失了抗衡能力,只有闭目待死一途。但她在生死间于毫芒之际,却又关心起小山的安危来。她明知跟魔头说理无用,她要尽尽人事,于是她强提一口真气道:“常言道:大丈夫报仇不能祸及妻儿,谅你也是一位成名人物,何以作出如此不能见天日之事?”
  ——她已忖知火中人与徐小山之父母有瓜葛了。
  火中人突将功力一收,狂傲地笑道:“坠儿,敢是想说情?”
  坠儿虽受内伤,仍然挺起酥胸道:“既成仇人自无情面可言,本姑娘是问你有无胆量等待小山成人?”
  这时苏醒过来的徐小山匐地仰首叫道:“魔头,就怕你不敢?”
  火中人笑声再起,声如裂帛,倏然目沉似水道:“你俩人休要逞弄口舌,老实说,即使他学到经天纬地之学,岂奈我何?”
  坠儿芳心一动,急道:“那么,你打算放过他了?”
  火中人诡谲地道:“要得有条件!”
  坠儿银牙暗咬,忖道:“只要救得了小山,再大的牺牲也值得!”当即粉脸一沉道:“你说!”
  火中人自言自语道:“报复,报复,我要有计划的采取报复。”念罢双目一眨冷咻咻地道:“作我的婢女够造化吧?”
  坠儿虽是一惊,依然沉着气道:“生死已置度外,婢女何惧?”
  火中人狰狞地道:“俺要你作上床的婢女,更要你作陪俺练‘烈火掌’的婢女,同时叫你……”
  话音一顿,似是感到下面话不宜提前道出,登时改了语气道:“总之,今后你生不如死,自由全失,任由我主宰!”
  坠儿忍着一眶痛泪,恨声道:“我也有条件!”
  火中人纵声笑道:“无非是医好你那有名无实的儿子之伤罢了,这算不得什么,还是人情作到底吧!”滑步托起了徐小山,旋进行施治,仅盏茶光景,徐小山断臂折腿之伤,全然接复!
  徐小山伤势甫愈,一口向火中人脖子咬去!他固然抱着与敌偕亡的想法,可是火中人即或未防这一着,也不会被徐小山伤及分毫的!是以徐小山被火中人应念而生的内家罡气,震飞七步开外,恰巧落在爱琪之侧!
  他挣扎的站起,凄侧地望着爱琪道:“琪,连累了你,也害了青姨,我……我真该死!”
  爱琪惨然笑道:“立大志,下决心,不要忘记替我报仇就好了!”
  青姨缓慢地走来道:“小山放心,我会尽一切能力保护这位姑娘的,但望你有一天见到父母时,不要忘记说两句话!”
  徐小山抱着坠儿哽咽地道:“我的父母究竟是谁呀?”
  坠儿略一踌躇,说道:“而今演变到生死离别之间,不能不据实相告了,要知你父亲是十五年前时,以一双‘千佛手’威慑武林的徐文麒!”
  “我的娘呢?”
  “她叫郑小苹!”
  “千佛手的名称真怪!”
  “是双伸缩自如,戴之手上若无物的佛门至宝!”
  “千佛手想来对学武有重大关系?”
  “一旦得此奇遇,则山儿就可凭藉‘千佛手’功威,到千佛山去救父母了。”
  “‘千佛手’藏于何处?”
  “你可访一位头顶铜烛的怪和尚,如他认为时机已至,会告诉你一切的,可是千万要谨记,这些话不可轻示予人,否则会引来杀身之祸!”
  “青姨?我……我知道!另外想要嘱咐的两句话呢?”
  “小山……”坠儿再也撑支不住奔放的感情了,她忘情的大哭,她牢牢地将小山拥在怀中,颤抖地道:“其实!其实,又叫我说些什么呢?……”
  火中人步似沉雷,走来道:“话已说完,条件全然履行?当下该随俺去一个不见天地的所在了。”
  说着两臂分张,红影一闪,已然挟起坠儿同爱琪飞腾而起,倏忽百丈。
  远远传来爱琪的哭叫声:“小山弟,我们来生再见了!”
  坠儿也在哭喊道:“小山……报仇!报仇!……”
  二女的心境虽然不同,命运却是一样,爱琪年纪轻,想得简单认为一死百了,天大的事都可解决的,那里知道将会面临个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局面呢?坠儿饱经沧桑,意识到问题可严重了。
  敢情她被挟制之际,已然觉察出本身的功力不知为何全失了,她原本的想法,虽不能相机杀火中人雪恨,起码保持清白尚无问题,而今这最低的希望也成泡影了。
  她所面临的遭遇是:被奸污?被利用?被一波又一波的坎坷命运所播弄了!但她更加难予预料的是,除她之外,还有一位情若断仍未断的自命方外人——爱琪的师父清莲子也难逃劫魔呢!
  ——后话暂时不提——
  此时山谷静高!葫芦谷内只剩下徐小山临风陨泣了。
  他遽逢大变,本极痛不欲生,可是为了父母所遗留下的,以及青姨同爱琪所交待下的——即将开拓的荆棘路,同着不可卒想的血恨……血恨……血恨……使他化悲愤为力量乃至坚强。他同时脑中一念又一念的旋转着:“火中人必然与青姨认识,也与父母认识,不然他怎会知道青姨是坠儿?”
  “日后找火中人算账报仇,何尝不可以寻找出救父母的一条线索?”
  他意念及此,豪情大放,天真的以为父母得救,仇人可杀,不过是时间上的因素而已。
  不过旋踵他又感到问题不是想像的那样简单了。“千佛手”果真有开天辟地之威?顶烛和尚又到那里去访寻?即使有了“千佛手”能不能打得过火中人?……他苦思良久,无法找出适当答案!
  他因则想到前途上魔影重重,黑暗茫茫了。
  正在焦灼不得已时,不知为何心头一颤,继而身似火烧,目前红光一闪,又然晕了过去……。
  当他醒来时,已是第二日的晌午了。他宛似作了场怪梦,他奇异方才的热火烧身,骨炙肉绽,来得未免突然。他只有认为这是心神交瘁的幻想所致。孰不知?火中人替他疗伤之际,已然在“命门”要害,作下手脚,今后徐小山非但练武无望,就是小命也被“子”“午”二刻引起的心火磨练,逐渐枯竭而亡。
  火中人所以阴毒至此,主要的还是恐惧着“千佛手”的出现,倘徐小山一旦获此至宝,尽管他自恃过甚,犹且谈虎变色,忘不掉昔年吃过“千佛手”的苦头。
  ——自然徐小山无法料到这一点,正因如此,他在人生途上,陡增颜色,他将会在不可预期的逆变中,屡得奇遇,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百折不挠的人——
  盘念很久的徐小山下定了决心!他的决定是先找顶烛僧人,因为这是问题的症结,尽管他也明白寻此异人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他懊丧地离开了“葫芦谷”!
  葫芦谷所留给他的伤心往事怎能抹煞?血腥气宛如在鼻端盘绕,他沉默了,他也在短短的一两日中成熟许多。于是一山又一山的在脚下溜过,好在他抱的是碰运气,那管路途遥远,时无终日?
  某天!他走到“终南”山的“狮子”崖。
  “狮子”崖濒着千仞削壑,形势极危,状如巨狮。当他好容易攀援到山峦时,蓦见迎面走来位怪老人,那怪老头顶算盘,算盘大如磨盘,两双奇长的怪手,一面拨打,一面走,口中还念念有词,只是听不出念的什么。
  徐小山童心一动,忖道:“这位伯伯好奇怪呀?”
  不由停足而望,谁知顶算盘的怪老人,咿咿呀呀的竟向崖边的断壑走去!
  徐小山失声叫道:“喂!再走就掉落山涧了!”
  顶算盘怪老人脚下一收,脑袋一仰,算盘自然的滑落背后,敢情算盘有个特制的绳套扣在两肩吧!
  他望了望徐小山张开乾瘪嘴笑道:“咱的‘算盘数’果然成功了!”
  长袖拂地,行走如风,已然与徐小山对了面!
  徐小山望了望他那三根半山羊须道:“伯伯!你在说什么?”
  “算盘数成功了!”
  “算盘数是什么?”
  “能推知未来的事!”
  徐小山大吃一惊道:“何以见得?”
  怪老人耸耸肩道:“就以方才一事作例,如非俺算定有人人之学,算盘功系横扫武林之技,只要娃儿资质不俗,这些本领不传徒弟,难道叫我带到棺材不成?”
  徐小山大喜过望,忖道:“问问师父的本领抵得上顶烛台的和尚吗?还有千佛手!”
  随即稚气地道:“师父,有位顶烛台的和尚可认识?他与师父的本领相较,谁个强?”
  算盘客眸子一闪,说道:“此老绝迹江湖已久,原名顶烛人,虽是位武学造诣非凡之士,但与为师相较,尚不可以道里计!”
  徐小山失声稚叫道:“真的找到好师父了,连顶烛人都不行,另外……千佛手呢?”
  “千佛手是件佛门至宝!”
  “据说戴在手上,可以开天辟地呀!”
  “确有如是之威,但也得本身够条件!”
  “条件是武功了!”
  “没有武功的内家修为,怎可运用得上至宝呢!”
  “我什么时候有本事运用千佛手?”
  “不出一年半载就可,至时为师随你至‘千佛山’去探寻‘千佛手’!”
  徐小山一楞,心说:“师父怎知我去‘千佛山’呢?”
  继而又是一想,师父既然会算自能算出我的出身了。于是索性将青姨遭难,火中人害得自己失家远奔,以及访顶烛人,救父母等经过说了一遍!
  算盘客听罢徐小山含泪诉说的往事,从容地说道:“小山!这等话除我之外决不能轻诉于人!”
  徐小山揉了揉红肿的大眼睛道:“知道的!如非你是师父,甬,水甬隐隐露出洞外,徽闪垂乳之光。
  徐小山说:“这地方好隐秘呀!”一念未已,怪老人早已将之挟入水甬,穿过洞门而入。
  怪老人将徐小山轻轻一放,怡然笑道:“仔细看看,这地方清净吗?”
  徐小山四下一打量,只见立身之地,方圆不及三丈,洞作八角形,每一面均悬挂着形式一样,大小不同的铁算盘。
  另外壁脚下,鼎炉香具,锦墩石床,排列的井井有条,真也古穆雄壮,令人肃然起敬。
  徐小山本就对怪老人起了敬心,及见绝壑仙厅,更加佩服的五体投地,登时灵机一动,跪下,道:“乾脆拜师父吧?”
  怪老人指着三根半山羊须笑道:“可知一日从师,终身为父的道理?”
  徐小山道:“懂得!那意思是:像敬爹爹一样的听话!”
  怪老人目一沉道:“不错,除了听话之外,更需唯命是从,有疑莫问!”
  徐小山一心想学本事,毫不犹豫地道:“一切谨遵师命!”
  怪老人恢复放诞之态道:“为师一向不拘俗礼,说过就算,站起来吧!”
  徐小山又磕了个头,恭敬地站立一旁道:“我叫徐小山,请问师父大名?”
  怪老人哈哈笑道:“三十年没有提及姓名了,姑且称之为算盘客吧!”
  徐小山天真地道:“敢是师父的算盘数最厉害,因而有了这名号?”
  算盘客狂傲地一笑道:“徒儿!料得不错,算盘数乃推究天人之学,算盘功系横扫武林之技,只要娃儿资质不俗,这些本领不传徒弟,难道叫我带到棺材不成?”
  徐小山大喜过望,忖道:“问问师父的本领抵得上顶烛台的和尚吗?还有千佛手!”
  随即稚气地道:“师父,有位顶烛台的和尚可认识?他与师父的本领相较,谁个强?”
  算盘客眸子一闪,说道:“此老绝迹江湖已久,原名顶烛人,虽是位武学造诣非凡之士,但与为师相较,尚不可以道里计!”
  徐小山失声稚叫道:“真的找到好师父了,连顶烛人都不行,另外……千佛手呢?”
  “千佛手是件佛门至宝!”
  “据说戴在手上,可以开天辟地呀!”
  “确有如是之威,但也得本身够条件!”
  “条件是武功了!”
  “没有武功的内家修为,怎可运用得上至宝呢!”
  “我什么时候有本事运用千佛手?”
  “不出一年半载就可,至时为师随你至‘千佛山’去探寻‘千佛手’!”
  徐小山一楞,心说:“师父怎知我去‘千佛山’呢?”
  继而又是一想,师父既然会算自能算出我的出身了。于是索性将青姨遭难,火中人害得自己失家远奔,以及访顶烛人,救父母等经过说了一遍!
  算盘客听罢徐小山含泪诉说的往事,从容地说道:“小山!这等话除我之外决不能轻诉于人!”
  徐小山揉了揉红肿的大眼睛道:“知道的!如非你是师父,我怎敢乱说?”
  算盘客点点头道:“只要记住这点,为师决助你完成孝心!”
  说罢由壁石一角,取了些乾粮石乳之类,令徐小山果腹。
  算盘客续道:“吃过食物就在石榻上休息,由明日起,为师开始传你功夫!”
  徐小山道:“谢谢师父!”
  算盘客直望到徐小山真的躺在石榻上,而且双眸深垂,这才缓步向“乾”方石壁处走去。
  徐小山满腹心事,怎的会睡的着?他无非是耽心师父过于劳累不忍心罢了!
  及闻脚步声走远,本能地张望一眼,只见算盘客突然身形一矮,霍的不见!
  他惊异地一跃而起,心说:“师父会地遁?”
  好奇的在洞室内查看一遍,地下无痕,那里有丝毫痕迹存在?他默默地转回石榻;他脑中油然想起一连串问题:青姨的安危?爱琪的存亡?以及算盘客的太神秘了。
  于是他在思潮起伏间进入了睡乡。忽然听到一阵细琐的声响,睁眼一望,敢情算盘客启开石门了,阳光透过水瀑四射,估计时间当是第二日清晨。
  他一跃而起,连呼:“师父!师父!起来的好早呀?”
  算盘客面色一扳道:“习武之人如此贪睡,何成大器?”
  徐小山惶恐地道:“师父!人家连日太……太辛苦了。”小脸跟着一红。
  算盘客道:“从今天起,要按时起居,定时进餐,要知习武乃是大事,没有规矩怎成方圆?”
  徐小山唯唯地道:“徒儿谨记了!”
  算盘客沉吟片刻道:“那么开始学功夫吧!”说着,一指石壁一角的铁算盘道:“将算盘拿来吧!”
  徐小山应命将算盘取到手中,不由惊呼道:“好重呀!像是铁的!”
  算盘客道:“小山,这算盘仅是其中最小的一双,往后练到精奥处,你将要手执五百斤以上的铁算盘!”
  徐小山心里一惊道:“那不变成大力士了么?我能行?“”
  算盘客庄容地道:“一旦成功,千钧易为,何况五百斤的铁算盘?”
  徐小山惊喜地道:“那请师父快教吧!”
  算盘客道:“待为师打开你‘任’‘督’二脉再说!”
  说罢令徐小山仰卧石榻,跟即力贯丹田,疾伸双掌,轮番向徐小山诸经百脉揉推而去。
  每当算盘客掌缘甫接处,徐小山如受火炙,痛得冷汗直流,但他知此举关系着未来至大,忍着痛,咬着牙,任由算盘客加功施为!
  有顷,就感到一股气流,沿着“心经”“气海”“期门”等要穴向上疾冲!忽然!那股气流凝滞不进了!又而那气流在胸头逐渐扩大,扩大……几使血脉倒流!他沉痛地惨呼一声,痛昏过去了。算盘客一面为之调息活脉,一面暗自讶异道:
  “想不到这孩子受了内家高手的内伤,亏得我即时停止行动,不然,一切计划付诸东流。”
  沉思片刻,目光一凛道:“反正这孩子在世不久,何如将计就计,瞒过一时,截断他一条大脉吧!这样他不会受‘子’‘午’内火灼烧之苦,又可达到设想目的!”
  于是他弹指截断了徐小山“气海”脉!由是!徐小山“子”“午”火热之痛虽免,却从此得了气喘症,再想练得超人艺业,没有绝大机缘,是无法实现了。
  有顷,徐小山幽然醒来道:“师父,为何行功活脉如此痛苦?”
  算盘客既想利用徐小山,乃以坚定的口气道:
  “打通任督二脉,不受痛苦,何言成就,当下为师先教你算盘数。”
  ——他忖知无法教徐小山武功了——
  于是他令徐小山顶起了算盘,乃示以练算盘数的初步方法!敢情算盘数的初步课程,是由他任意报个数字,徐小山不看算盘,盲目的勾手拨打算珠,要打得分毫不差!起先是简单的加减法,徐小山悟性极高,尚能应付,继而是繁杂的乘除,可就百无一事,困难重重了。
  移时!徐小山忍不住问道:“光是打算盘有什么用?”
  算盘客脸色一沉道:“数即机也,比如,一加一是二,此‘机’任人皆知,倘聚亿万个不同的一,绝难一想而就的;试推命理亦然,所谓能知过去未来事,即是‘数’字的先机,只要窥出个中奥秘,与一加一同样道理。”
  徐小山愈发不解地道:“数字乘除加减怎可与命理拉在一起?”
  算盘客道:“其实,命理者亦即数学也,不过是略高的数学罢了……”
  徐小山见算盘客面有不悦之色,想起有疑莫问的戒言,连忙心与愿违地道:“原来是这样!”
  算盘客再不答话,一口气报出几个繁杂数字。徐小山迭经练习,已能错对参半了,算盘客说道:“个中只可意会,不能言传,看你的天赋,一月后再传你算盘数心法。”
  晃眼一月过去,徐小山已能打算盘得心应手,毫无讹错,但一月过后他发现好几件可疑的事!
    第一、师父每夜都是看着自己睡好,方始钻入特设的地穴机关之内,当问及师父地穴内是什么呢?怎样进去的?他竟面如寒霜,强调有疑莫问,声色严厉至极。第二、师父所说的心法是什么?并未传授,他反而责备自己悟性太差,基本的打算盘功夫始终练不到家!第三、师父何以在夜静更深之际,悄悄由地面冒出,鬼鬼祟祟出了先机洞呢?一连串的问号使他对算盘客起了戒心!
  在他想:师父必有隐秘,师父所以不提早授心法,难道是怕自己推算出他的行为么?他本能地有了这个不该有的意念!
  孰不知这个意识作用,正是他每日练算盘,而在不觉中产生的最高智慧所致。
  其实!算盘客的内心恐惧,确也如此,他决料不到徐小山能在为期一月中,竟然将累称亿万数字打得不讹,尽管他声言徐小山悟性不佳,但心里却默念这孩子聪颖绝顶,盖世神童。
  他同时亦已看出徐小山的眼神中,有种说不出的慑人之威,那威在他的经验中该是反抗的征象。是以他不敢作进一步的传授徐小山了,因而他的计划有了彻底改变。他本来的目的是,授以浅显武功,令之作案。及见徐小山被高手伤了内经,乃退而求其次,希望他能在算盘数上替他负起更大的阴谋活动。可见他也恰如徐小山一样,防着徐小山了。但徐小山仅是心存忌虑而已,不过旋踵又随着他那纯厚本质化为乌有。
  算盘客却不同了!他不能允许身畔有一个可能会反叛他的人?是以他要提前发动,及早利用徐小山达到一而再的目的了。于是,他心有成竹的向徐小山说道:“小山,你的进境太差,可能因为思路不开,历练不够,为师要带你出外见识、见识!”
  徐小山欣喜地道:“那太好了!到那里去?”
  “对面的白云岭!”
  “是座山呀!有什么好历练的?”
  “因为那山住着个女人……”
  “女人?女人与阅历有关?”
  “那女人名叫琴娘子,弹了手好琵琶,听起来如珠滚玉走,百鸟争鸣!”
  “那太好听也太有趣了!”
  “另外!”算盘客话音一顿,故作神秘地道:“听琵琶之外更可学得不世之学!”
  徐小山喜得一跳道:“原来师父想藉此而传弟子本事呀!”
  继而一想,又感到不对,眉头一皱道:“听琵琶与学武功压根儿是两回事!”
  算盘客哈哈笑道:“奥妙就在此了,小山,附耳过来。”
  徐小山说:“好怪!洞中仅两人,为何要对耳说话?”
  不知算盘客说了些什么,徐小山又惊,又疑,终于忍不住笑了,他稚气地道:“是真的?”
  算盘客郑重地道:“为人师者怎可戏言?”
  徐小山连忙将手平摊,双眸闭,算盘客神出鬼没的在他手心上以炭笔写了几个字,遂道:“手抓紧,走吧!”
  两人离开了“先机洞”,此时日正过午,万里无云,四月季节,在山中清凉无比,徐小山不觉手舞足蹈道:“学了真本事,可不可以找千佛手呢?”
  算盘客道:“为师因急欲成全徒儿孝思,所以才想出这速成办法!”说罢背起小山沿着一条山壑,向着对面“白云岭”驰去。大约“辰”牌光景,两人到了岭巅一排松木林中。
  松木林中生了块空地,约有三顷大小,算盘客席地而坐,头上取下铁算盘一语不发拨打算珠。
  徐小山与他相处月余,已知师父在算卦了,不敢打扰,静静旁观,忽然师父狂笑一声道:“正其实也!”
  说罢指影缤纷,算盘拨动之音响愈来愈高,几如钟鸣鼓庆,金石破耳!徐小山看得正感不解之际,忽然三丈外弦音低沉,婉转凄恻,不旋踵,一二十许绝色美女揣琵琶走入林中,在算盘客对面两丈距离处盘膝而坐,手抚琴弦。双方哑然无语,只有铁算盘拨打音与琵琶的弦奏响!
  但两人的神色都有些异样了!
  徐小山不懂武功,无法看出双方是以内家真气,贯注于所使的外门兵器上,实乃一种以音响而伤于无形的最高绝学。他只知俩人玩得有些过火了;弹奏玩艺儿不过是消遣罢了,何需累得满头大汗呢?
  此时算盘客的脑袋摆动了,左三,右二,这是告予徐小山的信号,信号叫他按计行事,不得违误……
  徐小山紧握双拳,脑中电转:“照着师父的说法,只要偷偷的溜在琴娘子背后,环手向前一伸了,琴娘子就会传天大本事!”
  他蓦然感到这事不妥!因为这事太神秘;也太诡谲了!但他习武心切,又加不便违背师命,只好悄悄地掩去。他避过琴娘子视线,迂道而行!逐渐他到琴娘子背后!他已然探手可及了!
  他心说:“作人要光明正大,不该偷巧取胜的!”
  于是他故意地脚上作些声响,可是琴娘子宛如不觉,兀自弹着琵琶!其实!他的行动早已落入琴娘子的眼帘了!
  琴娘子因对付强敌,不敢分心,是以任由徐小山接近。
  可是她已然存下杀徐小山之心,同归于尽。很明显,徐小山是她的命中克星,尽管徐小山在生死边缘不觉,尽管琴娘子也不明白算盘客用的是什么阴谋诡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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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3 小时前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章
  这当儿!月影透过松柏,天已入夜了。松鸣风涛,曲乐同响,构成了风声鹤唳的肃杀气氛。
  徐小山悚然而惊!他直觉的认为这景象不是好兆头!他潜意识产生了个想法:师父不是好人,师父利用我小山害琴娘子?继而又一想不太可能!师父一向爱自己的,师父是位道貌岸然的君子,师父的苦心成就我,这等想法不应该,太罪恶。于是他拳头一张,双手缓缓的伸了去。
  当双手还未绕到琴娘子眼前时,他“呃”手一声,不知为何?突然怔住了……
  徐小山所以没有让琴娘子看到掌心内写的字,敢情他一愕之间发现琴娘子有些异样。人在背后固然是无法看出琴娘子的表情,但琴娘子的耳根、发梢,全然黄豆粒大的汗珠,能不令人费解?
  他略一寻思,忖知这不是寻常弹琴作乐了,定是师父的阴谋,师父是利用我害琴娘子的!
  他童心一转,不期然将手滑落下来!在他想:师父尽管是师父,不能帮助师父行凶呀!
  忽听琴娘子颤声絮语道:“孩子!如非你的心地善良,我俩早已同归于尽,因我差一点将你当成坏人以泄恨,但当下我已深受内伤,性命难保……”
  说着语音一顿,艰难的继续补充道:“人既无法得救,何不将你手中之物,叫我在死前观察个究竟?”
  徐小山惶恐地压声道:“姑姑!不可以!那不更加死得快了?”
  琴娘子惨笑道:“鸳拆侣散,生已无欢,何况这样做还可保得住你小命?”
  徐小山不解的道:“我小山怎的会死?”
  “违背算盘客之命令者,能活过几时?”
  “你是说师父要杀我?……”
  “以他的为人绝难放过你的,现已为时无几,你就伸手过来吧……”
  徐小山在茫然不解中果真将手伸了过来,他心地厚道;并非全然为己打算!他此举该是一种冲动下的意识行为罢了。
  只见手上写的是:“此情虽成千古恨,两地相思梦亦同。”
  徐小山自也看到这两句绝句了!这两句缠绵悱恻的离情艳语,自是代表着男女间的一段难堪回首的往事,徐小山固无法深解,但也能料知个中必与琴娘子有着莫大关系。
  在他惶惑犹在默念不已之际,不可期遇的大变来临了;先是琴娘子在一声惨呼中,振袂而起;继则徐小山伏搭其肩,也不由自主的随之跃去。原来徐小山见琴娘子惨啸声中向一断涧跃去,本能地想抓住琴娘子救她之命!但他那有力量拦阻琴娘子竭残余之力的冲劲呢?
  是以合两人的重力,直泄千仞涧壑,真也去势如电,快若丸落,连算盘客的惊呼声也无法听到了。此刻的徐小山人悬半空,自命必死,他已然紧闭双目,静待着命运安排。然而造化弄人,岂真能叫闯天地造化,使武林别开门户的徐小山一死百了?
  他没有死,他又逢奇遇,他身子在微一震颤中,蓦然发现一件不可思议的怪事——
  眼面前站着位面如重皂,须眉皆白的老人!尤其老人颚上银髯长可过膝,乍乍起几疑碰到了神仙。在老人身旁匍匐于地的正是琴娘子,只听她哽咽地道:“前辈?何苦救我这薄命人?”
  徐小山已忖知面前老者非但救了琴娘子,连自己也同时被救。
  他抢先一步,跪下道:“老人家,是你救了我?”
  黑面老人一捋银髯笑道:“适逢其时,不算什么,二位请起来说话!”
  琴娘子怯怯地站起道:“前辈能在千仞之下以导引掌力救我等余生,可见功力已参造化,小女子不揣冒昧,敢问前辈是何人?”
  黑面老人略一沉吟道:“老夫姓杜,人称杜叟,名字早已失记。”
  琴娘子知道老人不愿道出真名真姓,不便相强,乃含泪说道:
  “有生之年,不忘今日救生之德,小女子因要事在身,先行告辞了!”
  杜叟捻髯笑道:“老夫既已出手救人,焉有救了个一半而置之不理道理?大嫂不要瞒人,假使不出所料,人伤入内脏,自知不救,是否离开此地又欲寻死?”
  琴娘子打个寒噤道:“杜前辈既然看出小女子用心,自当谅解小女子有不得已的苦衷!”
  “敢是认为伤入骨髓,大限已至?”
  “真气用竭,五内如焚,即使苟颜于世,充其量熬上一两个岁月!”
  “倘老夫能救得娘子之伤,更能助长娘子功力又当何解?”
  “蝼蚁尚且贪生,何况于人?”
  “那么就请在俺这简陋石室,静待痊愈吧!”
  杜叟说着一指藤蔓掩映下的一株巨松,得意地寿眉一扬道:“巨松通洞府,虽说难居佳人,但佳人舍此洞内陈设也无法医得重伤,老夫不得不勉为其难了!”
  琴娘子黛眉一蹙,欲语又休,她似是发觉杜叟的言语间,有轻薄挑逗意味。
  徐小山看出琴娘子犹豫之色,关心地忙着道:“姑姑!救伤要紧!”
  杜叟望了望徐小山一眼道:“这娃儿是谁?”
  琴娘子乃将徐小山跟随算盘客到白云峰等事说了一遍,同时也道出自己姓氏。
  杜叟纵声狂笑道:“想来他是算盘客的高徒了!”
  徐小山接着道:“伯伯料得不错,算盘客确乃是我恩师!”
  杜叟一捋长髯道:“娃儿心地良善,自有善报,待老夫救得琴娘子之伤,自有好处相赠!”
  徐小山道:“谢谢伯伯,但小的必得回山见师父了。”
  杜叟脸色倏然一寒道:“娃儿敢是认为老夫之艺不敌令师?”
  徐小山刚想分辩,杜叟改颜笑道:“傻孩子!盖世奇缘,岂能错过,你就恭敬不如从命吧!”
  说着,拉起徐小山,转向琴娘子道:“请随老夫到石堂一观!”
  洒步如飞,已抵巨松之前,但见他手摸松木,微一摇动,“轧”的一声,松开门现,竟是一黑黝地梯形道。琴娘子与徐小山只好跟随进了机关松门梯道。
  两人讶然自忖:“原来松门梯道是引在山崖之内……”
  这时甬道前已有亮光,又行盏茶之际,亮光大增,忽见一座开了的石门,门内珠灯如电,照人欲昏。
  徐小山天真地叫道:“好亮的珠子,必是夜明珠了!”不禁脚下快了两步,他不知发现了什么东西,急声惊呼道:“好奇怪的石磨盘,会动?!会动……”
  一语未毕,杜叟倏的点了他“黑甜穴”,他微的一愕间,再次开眼时,已然是另一天地了。
  此时琴娘子亦已闻声赶来,不料举顾顷而,徐小山竟而不见?忙问道:“小山呢?”
  杜叟眸子一转道:“疗伤之际,有人在旁,难免分心,是以老夫将之送往另一静室!”
  琴娘子道:“静室在何处?”
  杜叟指着一石壁道:“老夫精于机关设计,所有洞内陈设,皆具生克变化,你那小友就在这石壁之内!”
  琴娘子美眸四下一打量,其实,她一方面是寻找徐小山踪迹,更主要的却是观察下小山所讲的石磨盘为何会动的原因?她此刻显然疑心大起了!她本知杜叟之名八九乃是化名,她已然臆测出杜叟是何许人了!
  当她目光闪落在石门两侧时,她的瞳孔放大,花容惨变,她久历江湖,见闻极广,已看到门两侧的石磨盘是怎么回事了,石磨盘当下虽未动,但石磨盘顶缘的四点碧绿火光,已使40
  她赫然而悟,敢情身陷险地,杜叟就是心黑手辣的毒叟!
  她冷冷地一笑道:“打开天窗说亮话,尊驾莫非就是以养盘蛇出名的毒叟前辈?”
  毒叟哈哈笑道:“琴娘子究竟不凡,居而猜出老夫以‘毒’为‘杜’的谐音,实不相瞒,老夫正是毒叟!”他脸上乌烟顿起,前后判若两人。
  琴娘子冷若寒霜地道:“请说出尊驾诱我等至此目的?”
  毒叟皮笑肉不笑地道:“绝无恶意,如有恶意也犯不着当尔等坠落山崖之时,援之以手?”
  琴娘子惶恐地道:“可是你毒叟的为人?……”
  语音一顿,感到毒叟虽是传闻阴险异常,可是对方救自己确也不假。
  毒叟道:“娘子勿须多疑,说得明白点,因为老夫一见投缘,并愿助你疗伤复仇!”
  琴娘子怔怔地道:“复仇?你知我向谁复仇?”
  “哈哈哈……”毒叟狂然笑道:“老实说!你与算盘客每十日的决斗过节,早已了如指掌!”
  琴娘子冷然应道:“既有相助之意,何以不早助小女子完成替夫报仇之志?”
  毒叟诡笑声道:“时机未至!”
  琴娘子不解的道:“时机二字当作何解?”
  毒叟目光沉道:“因老夫苦练一种绝门功夫,不便因出手而引动真气!”
  琴娘子紧逼一句道:“当前又何以愿助我复仇?”
  毒叟眸子一转道:“娘子等坠落山涧之时,也正是老夫所练绝门功夫完成之际,因而娘子的报仇大任,老夫自信能负责其半!”
  琴娘子沉吟片刻道:“前辈所云负责其半,小女子仍不甚解?”
  毒叟寿眉一轩道:“替你疗伤,伤愈后由你亲自复仇,岂非尽了俺间接的一半责任?”
  琴娘子犹豫地道:“可是那算盘客非等闲之辈呀!小女子即使伤愈,恐怕仍非敌手!”
  毒叟狂傲地笑道:“只要老夫略施小计,管保娘子夫仇可报。当下还是潜心清虑先疗伤要紧。”
  琴娘子暗咬银牙,决心已下,当即敛衽为礼道:“一切仰仗前辈了!”
  ——她虽知毒叟心怀不善,为了夫仇待雪,也只有走到那里是那里了——
  于是毒叟令琴娘子上体半裸,北向趺坐,琴娘子忖知他以极高内功化解体中因真气断竭所受的内伤,是以粉脸垂霞,仍是无可奈何的依令行事。
  因而,她褪却了亵衣!是以她洁白如玉的上身尽现毒叟眼帘……
  毒叟以一双颤抖而滚热的手在她身上游动!她感到一股刚阳之气冲破了她“心经”“气海”等要穴,于是那股被压制的淤浊之气也豁然贯通!
  那双手有时向前游走……游走……逐渐快要触及女性最敏感,亦最神秘的乳峰了!
  她倏然而惊,急忖:魔头敢是心怀不轨,她此刻已能真气运用自如,伤势泰半痊愈,她心想:“必要时争取先机,以栽脉手法制摩头于死命!”
  想是尽管这样想,但她仍然忍耐到最高极限,无疑的,报仇之念,使她权衡利害得失。
  而毒叟也及时悬崖勒马!原来毒叟早已醉心琴娘子之貌,企图染指——
  他老谋深算,知道琴娘子在武林上有琴仙美号,绝非一般女子可比,是以他苦待着机会,而机会终于在他无意中救了琴娘子而来。
  及今佳人儿在抱,他真要辣手摧花,本是易事,他虽有跃跃欲试之心,但他不愿作一时的冒失而落终身的遗憾。因为他梦想着要占据琴娘子终身呀……
  此际,双方在心念一转动间,琴娘子已然功力复初了!
  毒叟虽未过于陨越,但当下他也必得真章  相见——
  他目光发着异彩声调却异常平和的道:“娘子!可知老夫一向行走江湖从不施惠于人的规矩?”
  琴娘子粉脸一绷道:“前辈有话何妨直说?”
  “倘老夫助你完成复仇大志,将何以谢我?”
  “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言重!言重!小老儿不过中馈犹虚,只望娘子垂怜,使老夫有个精神寄托罢了!”
  琴娘子冷笑声道:“敢是要我嫁你?”
  毒叟道:“绝将娘子贮之金屋!”
  “那是说要金屋藏娇了?”琴娘子语气冰冷地续道:“可知我乃有夫之人?”
  毒叟腆颜道:“尊夫已死,夫去妇走,本乃常事,而况替夫报仇,捐弃小节,武林上能勿替娘子传为佳话?”
  琴娘子心里咕啜道:“索性将计就计吧!”
  她忍着满眶热泪,她在瞬间下了决心,她知道不藉仗毒叟之力,休言报仇,于是她凄然地一笑道:“只要夫仇得报,妾身任凭发落!”
  毒叟忙不迭地接道:“自然!自然……”
  琴娘子紧接道:“小女之夫虽云被害,却未目睹,倘拙夫仍然在世,是否另当别论?”
  毒叟口中连连承诺,心里却暗想道:“死定了,即使不死,老夫还能让他活着将人抢走?”
  琴娘子改了话题道:“那小山娃儿在那里,我要看看他!”
  毒叟哈哈笑道:“娘子敢是想到我毒叟的为人而放心不下?老实说!那娃儿根骨奇绝,老夫爱尚不及,绝不会不利于他的!”
  琴娘子斩铁断钉的道:“徒说无益,非见他不可!”
  毒叟微一踌躇道:“好!待我叫他来!”说罢双手一拱疾步走出洞室,洞室石门也倏然关合起来。
  琴娘子忖道:“久闻毒叟功力甲天下,想不到毒叟对机关设计犹有独到之处,看来报夫之仇有望!”
  念罢梨花飞泪,匍匐于地,哽咽地祷诉道:“笛哥!事成之后,琴妹决随你于地下的……”
  当琴娘子沉缅于往事之际,另一处——徐小山却面临到生命史上更大的颠簸。
  敢情他被毒叟美人一间转动的机关室后,不旋踵即陷于半晕迷状态!他在知觉上尚能辨别事物时,却未看出陷身之地,是一独具匠心的地牢;杀人场……
  而他反认为这儿的一切太好玩了!玻璃般的房子,浑然一体,竟像睡在一个光球之内。
  尤其这形似圆球的半透明石屋,还会转动,是以他在“黑甜”穴过时自开的刹那,即被旋转的机关石牢摇曳的头晕眼花!
  同时!他还嗅到绵绵不绝的香味,香味沁人心脾,并不难闻,但他却偏体如酥,动弹不得。
  因而他再次失却了知觉!忽然他在一丝清醒中,觉察到有人来了!本能地使他看出是“杜叟”呀;一瞬间,他又茫然不觉了……
  这时毒叟趋步如雷,面透杀机,望着身子浮肿,脸色焦黑的徐小山阴狠地道:“毁了我二十条‘麝蛇’还得救,你值得吗?”
  继而又一想,为了争取琴娘子芳心,再大损失,不该计较的,又不尽释然。
  他此刻居然以悲怜的眼光,望着透明石壁上的数十个透气孔,此刻透气孔内长颈半垂,敢情尽是他一手导演,及今亦已死去的麝蛇!
  他一生杀人累千,从不皱眉,显见麝蛇对他是如何的重要。
  原来麝蛇产于北印度,是种体种不大,毒性超乎任何蛇类的蛇种。麝蛇所以较其他蛇为毒,乃是因它蛇胎下有着一个攻击敌人的香囊,所谓至香则毒,一旦攻向敌人时,会喷出似麝非兰的香气,此香气沾染人体,一个对时准死无救,唯麝蛇香囊毒气喷完时,也会毒尽死亡。
  按说麝蛇之毒如此之巨,何以毒叟拚数十条麝蛇而对付徐小山一人?敢情毒叟另有阴谋,他要利用徐小山替琴娘子报仇,他企图将徐小山变成个奇毒无比,沾人身亡的毒人。
  于是毒叟按照原计划开始行事了!他以秘制的丹丸,纳入徐小山口中,同时指影如梭,分拍穴道,徐小山因而毒气被逼贮于骨髓、脉道……仅是顿饭光景,毒与人合,已不可分,命运多乖的徐小山从此陷入万劫不复之境。
  有顷,他像梦一般觉来,他惊异地望着长髯洒地,面目黧黑,却又一付道学面孔的毒叟,惶恐地道:“公公!我像是睡了个很长的觉!”
  毒叟和蔼地道:“年轻人那有个不贪睡的,且随我到一处好玩所在!”
  徐小山天真地道:“琴娘子姑姑也在那里了?”
  毒叟唯唯否否地领着徐小山,疾步走出了机关室,沿着一条长隧道,不旋踵,进了个隧道口。
  隧道极长,愈走愈暗,徐小山愕然道:“公公!去那里呀?这地方太可怕了!”
  “砰!”在耳边响了金铁交鸣之音,此时毒叟不见了,眼前伸手不见五指,略一摸索,原来被囚在个方圆不及五尺的铁笼里!
  他大声骂道:“杜叟!你……原来不是好人……”
  喊叫了半晌,只有铁壁激起了声浪回音,他知道喊也没有用。
  他默默地坐在铁笼内,想起死,也想起了很多事。
  坠儿阿姨同爱琪姊姊被火中人捉去后的情形——抑死?或是生死不明?
  师父算盘客利用徒儿害琴娘子,可见师父不是位好师父了。但琴娘子与师父又怎生结的仇?师父写的那首词句又代表着什么含意?还有……杜叟与自己无怨无恨,何故害我呆在铁笼之内,要活活饿死?一连串的困惑,使初入世道的徐小山感慨万千——
  “世上真没有好人吗?”他在想:甚而连梦寐以求的顶烛人也认为靠不住了!
  忽然铁笼之外响起了轻微声音,继而刺耳金鸣,隆然大作,敢情所居铁笼是活的,犹若向着九幽地府冲去!
  原来徐小山所认为的“铁笼,乃是毒叟特制的“滑斗”。那“滑斗顶缘有一钩手,钩着根铁缆,直通另一险地。此时“滑斗”升至顶点,蓦地又一巨响,但见“滑斗”底部中分,徐小山不由的落在一更凶险的地方了。
  敢情是一深不可测的断壑——四外峭壁插天,无处可攀,几如绝地!
  徐小山仰首望着天光一样的落日余晖,心情紧张异常,怔道:“这地方何异于自己的葬身之处?”
  忽然在断崖一洞处,闪出条人影,那人影说道:“小山!苦了你了!”
  徐小山寻声一望,依约可看出发话之人正是琴娘子!
  他激动地扯起嗓门道:“姑姑!杜叟为什么害我?”
  琴娘子道:“他不是害你,而是放你!”
  徐小山悻悻地道:“放我也不该关铁笼子吓人!”
  琴娘子道:“个中不是一言两语所能解释,总之,人心难测,你年纪轻,往后不可太相信人!”
  徐小山叹道:“这点我早清楚了,实在的,靠人不如靠自己!”
  琴娘子不胜感慨地道:“这话不错,希望小弟弟好自为之!”
  徐小山突然想一事道:“姑姑!咱们师父写的那句:‘此情虽成千古恨,两地相思梦亦同。’是什么意思呀!”
  琴娘子沉吟片刻道:“那是我与先夫笛书生生离死别之际,因感而发的口吟诗句,你还小,不问也罢!”说首,偷弹珠泪,哽咽地续道:“朝着正西方向,有一秘道口,你就可以离开险地了,快走吧!”
  徐小山关心地道:“姑姑你呢?”
  琴娘子忍住满眶热泪道:“我自有安排,你……你还是快走吧!”
  徐小山黯然地道:“那么,姑姑再见了!”
  “站住!”琴娘子语音有些颤抖的道:“当下你去那里?”
  “见一见师父!”
  “难道你不知算盘客居心不善?”
  “师父总是师父呀?起码!我得谢过他照顾之恩,再往他处。”
  “……”琴娘子欲言又止,他乃武林人,自是知道一日从师,终身为父的古训,她不便再说些什么了。
  此时落霞渐逝,天光已暗,她望着徐小山矮小的背影,逐渐……逐渐的不见了!
  她暗自叹了口气道:“但愿我报仇之际,这苦命的孩子不在场就好了!”
  怏怏地转返壁崖山穴,原来那山穴正是徐小山趁“滑斗”滑出的秘道口。
  她方行数步,毒叟迎了上来道:“娃儿走了?”
  琴娘子点点头道:“走了!”
  毒叟扬眉笑道:“不是因为娘子,俺毒叟绝不会放过他的!”
  琴娘子粉脸生寒道:“一个孩子能懂什么,再说又与你无怨无仇,而况你的居所,他也无能力记得清楚告诉他人!”
  毒叟嘻嘻地笑道:“娘子说得有理,俺只是不怕一万,而怕万一,今娃儿一走,咱们还是回内洞商量报仇之事吧!”
  琴娘子边走边说道:“奇怪,你何以不允我坐滑斗送一送那孩子呢?”
  毒叟道:“滑斗凌空垂吊,岂不吓坏了我的心上人?哈哈,哈哈哈。”
  笑声犹若鬼哭,他的本来面目愈来愈显露了。
  琴娘子知他讲的是假话,但一时间也臆测不到毒叟所以不愿她和徐小山见面的道理。
  那里知道?此刻的徐小山已然遍体皆毒,沾人者死,毒叟怎肯令到口的天鹅肉而生意外呢?
  月暗星移,天光快要破晓了。
  黎明前的刹那,更加漆黑,徐小山却在这阴沉黑暗的山道上,艰难的移动着脚步,晃动着矮小的身影。逐渐!他到达“先机洞”了。他想:师父终究是师父,即使师父存心害人不对,总算对自己有过大恩呀?他此刻天真的突然旋起一念,如果能劝师父改恶从善,岂不更好?再若师父与琴娘子的仇恨化解,岂不是好上加好?
  于是他高兴地穿过了洞口瀑布,不料石门竟然洞开,心说:“定是师父未关门等着我哩!”
  童心未退,稚气犹浓的徐小山一跳而入,他口中喊着:“师父,师父,小山回来了!”
  没有回音,他深感怪异,师父一向是出外必关门的。
  入那间悬挂着大小铁算盘的内洞室一望,果然师父已然他去。
  他忽地心中一动,念道:“师父敢是钻入那地下机关吗?”因急于要劝解师父,是以他忘记算盘客一再的交待:他不顾地下机关险恶重重,绝不可轻进的戒言!当下他要试图打开地下机关了!
  他往日留心观察,知道师父之霍而消失,是在“坎”方前七步之处,一转身就不见!
  于是他模仿着算盘客的方位:左转、右转、进一步,又退一步……
  忽然!脚下一沉,人如弹殒丸落般向地底下沉了去。
  顷刻!着了实地,这时才看清自己是被一块三尺许的石砖托引而下的!
  他蓦异地仰首一望,顶空复合,心说:想是足下这块特制的石砖之外,又有一块同样的石砖补充的。他呆了片刻,已然看清眼面前是一条长而曲折的甬道!
  他此刻忽然产生了个恐怖感,这阴森森的鬼地方师父为何每夜必到?而此地方设计谨严,机关密布,没有难以告人之隐何必如此?而今我小山要发掘这秘密了,师父会不会生气?
  倘师父一怒之下杀我怎办?!联想到白云峰算盘客利用自己加害琴娘子一节,不禁毛骨悚然,可是进尚有路,退已无路,再想出去已是不可能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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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他略一踌躇,暗念:“管他呢?虎毒不伤子,师父真的会害徒弟吗?而况小山是番好意的呢!”
  他沿着甬道继续前进了!有顷甬道已没,现出一矮小的石门!
  他用手推了推石门,石门紧闭,无法推开,回顾左右,敢情此石门是甬道的尽端,别无出路,心想:“甬道既尽,秘密必在这石门之内!”
  忽然石门内有人喝道:“谁?”
  徐小山一惊,继而一揣磨那声低弱的可怜,当不是师父的声音了,但那人又是谁?
  发话之人像是自语地道:“八成是有缘人到了!”
  这次声音不仅是低弱不堪,直如蚊子在哼,奇怪的却每一字都能清晰的进入耳鼓,徐小山不禁胆气不壮,道:“我是徐小山呀!”
  “徐小山又是谁?”
  “算盘客是咱的师父!”
  “原来是仇人之徒……哈哈……哈哈……”
  徐小山被那惨厉的笑声,震得倒退两步,原本笑声不大,而是那笑声太凄凉,太可怕了!
  半晌!徐小山惴惴地道:“你是谁?为何笑的那样惨,敢是受了委屈?”
  石室之人应声道:“难道你不知?”
  “知道什么?”
  “俺笛书生决不会将心法传予你那心地阴险的鬼师父……哈哈……哈哈哈……”
  笑声回荡甬道,悲切惨厉。
  徐小山心中一动,脱口叫道:“你是笛书生!可认识琴娘子?”
  笛书生停了片刻道:“琴娘子乃我妻室……我那苦命的琴娘子呀……”“哇”!笑声变成哭音,徐小山不禁恻然!
  有顷,笛书生断续地道:“你师父从不提琴娘子,你……你怎会知道琴娘子之事?”
  徐小山道:“四个时辰前,我才与琴娘子分手的……”
  他话音未毕,蓦闻山崩地裂一声巨响,徐小山眼前火星一冒,错眼间,石门竟而从中震开尺许大的窟窿!徐小山探首一望,只见一只半残的油烛下,赫然站了个可怜人,那人足带铁链,上身赤裸,琵琶骨还穿了根粗逾拇指的铁链。
  是以那人微一挪动,“哗啦啦”响起震抖心弦的刺耳声音。
  但那人尽管瘦骨嶙峋,眉宇间俊秀飘逸,想来昔年必是位俊俏人物,徐小山推知是笛书生无疑了!
  徐小山脑中波涛起伏,飘零人自是同情痴情人,虽然他当下无法得知笛书生与琴娘子是一种怎样的惨痛遭遇?
  笛书生自也看清楚了徐小山,他先是一愕,继而发狂地笑道:“原来是个娃儿?哈哈,娃儿……娃儿是我苟颜残喘,苦熬岁月的有缘人吗?”
  徐小山虽不懂话中含意,但听出语中有瞧不起味道,不由胸脯一挺道:“如果你真是笛书生,我小山愿为你尽一切力量!”
  笛书生双手一摊,铁链震得叮当乱响道:“笛书生怎会有假?只可惜俺笛书生毕残余之力,震破石门,想不到盼望的有缘人竟是个不懂事孩子!”
  徐小山气得脚一跺道“真的看不起人吗?”他一探腰,脚一用劲,钻入了石门之内!
  笛书生似也发觉自己说话过于不当,改口道:“小哥!不要生气,因为俺的事非你不能所为!”
  说罢,指着地下草堆,叹了口气道:“先坐下来听个故事!”说话的声音由低弱近乎喘息。
  徐小山本来一肚子火,及见笛书生喘息不定,一付悲容,同情之心油然而生,遂即应命坐于笛书生对面。
  笛书生道:“俺寿元无几,故事不能不说,即使你是奉命套我口气的,俺笛书生也只有付诸命运了!”
  徐小山道:“放心好了,只是耽忧师父回来就糟了。”
  笛书生怔了怔道:“这确实是一个问题!”倏然目光一沉,冷笑声道:
  “命运?难道俺这垂危之人的最终命运,也该如此惨酷?”
  徐小山见他激动万分,忙道:“叔叔别急,咱小山也相信命运了!”
  笛书先感动地道:“我乃垂死之人,本无所计,只是小哥你……”
  徐小山插口道:“别说不吉利的话,师父不会回来的,说故事吧!”
  ——其实!他早已担心算盘客也许走入甬道里——
  笛书生想了想道:“与其说是故事,倒不如说是家事!”
  徐小山道:“人家早已猜透了,您这叫做现身说法,对吗?”
  笛书生无力的点点头,沉吟片刻道:
  “话说七八年前,武林上出现了位年轻的侠士,那侠士心怀大志,自命不凡,以一口银笛,声言管尽人间不平事!”
  徐小山忍不住接道:“分明是您笛叔叔了,未免口气太大?”
  笛书生叹道:“正是我这不知天高地厚之人!”说罢微弱地吁了口气,续道:
  “当时因我锋芒太露,竟铸成情天难补,一场虽死而莫赎的恨事!”
  徐小山道:“想来与琴娘子姑姑有关?”
  笛书生摇摇头道:“似有关,却无关,此事应该属于另一个女子,那女子乃是女中之奇,奇中之女!”
  “这话太玄妙了!”
  “她的武功已登化境,可谓女中之奇,但她的思想确令人莫测高深,是以为奇中之女!”
  “后来呢?”
  “她找起我的麻烦来了!”
  “什么麻烦?”
  “她自称金笛仙子,专打银笛书生,敢情她用的兵刃也是一双笛子!”
  “你俩动手了?”
  “那时俺血方刚,经她一挑逗,自是比个高下,不料一合未到,竟而败在金笛仙子之手!”
  “好厉害呀?……”
  “于是她逼我再战,原来她早已对我的为人有所赏识,比武印证不过是藉而授以武功罢了!”
  “那不是好事吗?”
  “所以再次交手时,她展开了一套诡谲笛法,真乃攻其所必救,救其所不及,但她到了紧要关头时,点到而已,是以俺在惊恐之中,赫然悟出她的用心了,也因而揣知这套笛法的奥妙!”
  “事后呢?”
  “她一言不发的走了,临行时却将金笛抛置于地!”
  “送予叔叔的?”
  “也可这样讲,于是我将金笛藏于行囊之内,怀着颗空虚的心情,踏上行途!”
  徐小山大眼睛眨了眨道:“这些话似与琴娘子无关呀?”
  笛书生喟然地道:“就在我与金笛仙子分手后的一月,遇见琴娘子了!”
  说着话音一顿,凄凉的仰视着污渍斑斑的石牢顶,叹道:“那时的琴娘子正与一位武林炙手可热的人物动手!”
  徐小山心中一动道:“打架的是谁?”
  “正是你师父算盘客!”
  “他俩早就有仇!”
  “谈不到仇,而是算盘客慕琴娘子之色,逼她下嫁于他!”
  “叔叔当时怎的办?”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但对方武功太高,亏得学会了金笛仙子的几手绝招,并仗着金笛乃千古宝刃,因而挫败了算盘客!解了琴娘子之危,也招致了今日后果!”
  徐小山恍然地道:“想来琴娘子因感叔叔有解围之恩,因而相识,因而嫁给你了。”
  笛书生点点头道:“所料不差,但结婚后不久,我在无意中谈及金笛仙子一事时,蕙心兰质的琴妹竟然解开了我积压很久的谜团!”
  徐小山诧异地道:“谜团是什么?”
  “就是那只金笛!”笛书生凄苦地说道:“琴妹因感金笛仙子临去留笛,过于蹊跷,乃在金笛上发现用银针镌的几个细如蚊蚋的小字!”
  徐小山噫声道:“写的什么?”
  “留笛赠侠士,千里待君山,如是知音者,鹳鲽若神仙。”
  徐小山一琢磨字意,失声道:“金笛子也有意嫁给叔叔呀!”
  笛书生感叹地道:“罗敷有夫,岂能再娶,只有空负金笛仙子一番知遇之情!”
  徐小山稚气地道:“金笛仙子太可怜了,但她应该真言直语,不该弄什么笛上留字的把戏,不然的话……”他发觉笛书生热泪盈眶,似有无限痛苦,话音一转,改了语气道:
  “叔叔不想欺骗金笛仙子感情也就算了,不知以后是否见过面?”
  笛书生叹息地道:“金笛仙子是个要强的人,而我更是有愧于心,自然双方都不愿见面,不料这当口却在我与琴娘子归隐的白云峰处,来了算盘客!”
  徐小山天真道:“显然叔叔打败了,被捉了,但您的金笛招数不是很厉害吗?”
  笛书生一声长叹道:“可是俺已然将金笛埋于白云峰,并发誓不用金笛仙子所传的招数?”
  “那不太傻?”
  “小山!”
  笛书生泪眼一仰道:“想我笛书生蒙金笛仙子错爱,而我一时愚钝,未查金笛仙子镌字留情深意,我……我又怎能用她招数,怎愿睹物思人……”
  徐小山呐呐地道:“叔叔太老实了。”
  “命也!”笛书生激动地道:“这是命,这是我该有的下场,因而我败在算盘客独步武林的‘铁盘十八式’之下!”
  “琴娘子姑姑呢?”
  “算盘客是趁琴娘子不在家时,方始下手!”
  “结果呢?”
  “我被囚在这座石牢内!”
  “唔!”小山恍然地道:“可是师父既使受尽折磨,为何又不杀叔叔?”
  “小山!”笛书生接道:“他要我传笛音心法!”
  “笛音心法作何用途?”
  “笛音是种心韵之学,倘他如愿,对其深研苦究的‘算盘数’有莫大补益!”
  “算盘数仅可以算命呀!”
  “算命是一回事,而算珠拨打之音,如能配合宫商,亦可欺敌心脾,不战而屈人之兵!”
  “原来是这样的!”
  徐小山回想白云峰算盘客以算盘之音斗琴娘子一节,若有所悟地道:
  “显然叔叔未将笛音心法传予师父了?”
  “呃……是以他锁链穿我琵琶骨,每日酷刑相逼!”
  “师父没有提及琴娘子之事吗?”
  “一字未提!”
  “但他却对琴娘子姑姑说叔叔已然不在人间!”
  “无非是绝了琴娘子想我之念,这样即可将琴娘子弄到手中!”
  “琴娘子并没有嫁给师父呀?”
  “我与琴娘子伉俪情深,她怎能一身而事二夫,但算盘客却不能没有这天真的想法!”
  “师父的心太坏了。”
  “小山……”
  “叔叔……”徐小山颤抖的叫着,敢情笛书生面色转为灰白,声音愈发低弱,口角也沁出血丝了!
  笛书生有气无力的道:“快道出你见到琴娘子的经过……”
  徐小山逼不及待将见及琴娘子,以及她在“杜叟”处所经过,说了一遍!
  笛书生无神的眼光倏的一亮道:“杜叟……杜叟……毒叟……毒叟……”
  由杜叟而改成毒叟,显然他有所预感。他昂然地一声惨笑后,仰身跌倒,口血像箭似的射满了徐小山一脸,徐小山吓得倒退数步,半晌不知所措?
  有顷,他望着笛书生僵直的身躯,意识中知道他死了,他匐地一跪,他呓语地道:
  “是我害了你……是我引起你的伤心事招致了死亡,是我……”
  忽然笛书生口角一掀,血水随着低沉语音同时迸出:“金笛藏于白云山顶九棵盘松之间……小哥设法挖出,交予金笛仙子……因为……因为……”又一口鲜血吐出,话音遽断,徐小山放声大哭,无疑的,他认为笛书生这才真的与世长辞!
  他哽咽地道:“叔叔,我小山绝本遗命,去访金笛仙子……”
  “小山!金笛在那里?”
  背后传来冷酷声音,徐小山吓的亡魂天外,他虽未睹来人,已知是师父的声音无疑!
  “呵呵呵!”算盘客冷笑道:“想不到我一手调教出来的徒弟竟敢出卖我?闪开!”
  最后两个字犹如晴空响了记暴雷!
  徐小山扭身一望,机伶伶打个寒战,他还是第一次看到算盘客那付冷酷阴森表情——
  轻蔑掀起的口角,快要使人熔化的愤怒眼神,填起而象征无情的两个高大颧骨……
  往日所印象的慈蔼可亲印象荡然无存了!伪君子一旦露出真面目敢情是那样的憎人、可怖……徐小山在遽然受惊之下,连见师父的礼节也忘了!此时算盘客步似沉雷,正向着笛书生尸体旁移去!
  徐小山见状心惊,急念:“师父要毁笛书生的尸体?”人一急,脱口叫道:“死人是无罪的!”双手向算盘客抱去。
  算盘客转身怒吼:“索性先杀了你再说!”他反腕一掌,猛袭小山面门!
  不可想像的事降临了——当小山的身子与之甫一接触时,算盘客宛如雷殛,一阵颤抖,脸色跟着变成黑色!徐小山惊而却步,他尚不知算盘客中了毒叟的借刀杀人之计,已然身集巨毒,死在顷尔!
  背后又传来一声狂笑……紧跟着一声娇啼,两条人影甫前甫后,扑入石牢!徐小山震愕中一望来人,原来是他心目中误认的“杜叟”和琴娘子!
  琴娘子花容憔悴,目喷血泪,已然抱着笛书生的尸身,哭得死去活来!以她在武林中的经验说,自是知道笛书生之死,绝不会超过一个时辰,是以她一步来迟,未能诀别,益发痛不欲生……
  这时的算盘客益发不济事了!他宛如木偶般的钉立于地;他的脸色由黑变成紫青色了……
  徐小山遽经剧变,双手捧着头颅在想:他该是想师父何以会一碰自己,就变成这等样儿呢?!
  一旁毒叟得意地狂笑声又起,笑声像裂帛一般,又而冷呵呵的指着垂死挣扎的算盘客哂道:
  “嘿嘿!可认得老夫?”
  “毒……毒叟……”他的神智尚未失去!
  “当知你怎生中的毒?”
  “……”算盘客目光迟滞地望着徐小山,可是毒已攻心,有口难言。
  “嘿嘿!”毒叟耸耸肩笑道:“你那宝贝徒儿已变成毒人了!毒人……毒人……沾着必死的毒人了……呵呵呵……”猛的一掌拍向天灵,算盘客血花四溅,尸横于地,连惨叫的气力也没有了。
  本已惊愕的徐小山又逢异变,他吓呆了,他痴痴地望着横在地下的算盘客尸体,良久……良久始意味到是怎的回事。尽管他认为师父不是善类;但数月的感情在他敦厚的心田里,将是与日俱增,无日或忘!是以他惨厉地呼道:“还我师父命来!”
  因而他不顾一切的向毒叟一头撞去!
  毒叟断声喝道:“成全尔殉师父的义气吧!”长袖一拂,正待以“铁袖飞云”的一招“生死立判”致小山于死地!
  琴娘子哭喊声中,倏然挡在其间!神智稍清后的琴娘子无疑是抛掉私情,企图抢救有恩于她的徐小山。这一来!毒叟“投鼠忌器”,只有半途中将内家罡气中泄!
  不料琴娘子在救过徐小山顷尔,却闭起秀眸,反而向徐小山抱去……
  琴娘子此举无疑是抱定殉夫而死之志!她已然知道徐小山混身皆毒,沾者必死,她落得死在小山手里,免得失名、丧节,对不住死去的丈夫笛书生。
  毒叟视她如禁脔,早有防备,是以她娇躯甫起,毒叟以武学最高的“沾”字诀,已然随声推掌而至!“娘子,死非其时!”
  琴娘子被背后一股潜力倒引七尺,她略一收步,闪电的念头在脑中继而飞起:
  “先救小山要紧!”
  黛眉一扬,冷笑声道:“长话短说,放过这孩子再讲!”
  毒叟脸色瞬息万变,忽然他纵声一笑道:“娘子只要不毁前约,一切听命!”
  琴娘子转对徐小山道:“赶快逃命吧!”
  徐小山呐呐地道:“姑姑怎的办?”
  琴娘子蛮靴一跺道:“事到如今,你还顾得了那么多吗?”
  徐小山犹豫地道:“我想葬过师父同笛书生再走?”
  琴娘子唯恐事态有变,急道:“一切自有我料理,你……你去吧!”
  徐小山偷眼望着毒叟那双冷峻阴眸,心头一凛,不敢再逗留了,同时他想起笛书生死前之交待,应该赶快取出九棵盘松间的金笛,于是他黯然地洒泪说道:“姑姑!愿您保重了!”踽踽地走出先机洞。
  此时朝阳甫吐,大地金黄,他一步一回首地望着相处两月余的先机洞逐渐消逝乃至不见。
  他的心情也随着“先机洞”的飘渺,而归于破碎、沉寂、暗淡……。
  触景伤神,他蓦地又想起他的切身问题了……千佛山在那里?千佛手能否震开千佛山?被压在千佛山下的父母果真安然无恙。
  “姓徐的!嘻嘻!候驾多时了。”他猛的一抬头,只见山道岔口上,一个顽童正向他龇牙裂嘴的扮着鬼脸!
  徐小山略一注目,只见那男童十岁左右,黑脸、狮鼻、老虎口,两耳上各垂着一双金环,叮当山响,脑袋上还梳着三根“冲天杵”形式的辫子。
  “嘻嘻!姓徐的……站住……站住!”
  顽童见徐小山一接近,急自一退七步,小脸骤变,神态间极其惶恐。
  徐小山又惊疑地道:“你是谁?怎知咱姓徐?又为何躲着我?”
  顽童抹了抹头上汗珠,牙一龇道:“危险,危险,再离远些,不然咱可不愿讲话!”
  徐小山退了两步道:“我身上有屎,怕臭到你不成?”
  顽童肩膀一耸道:“屎虽臭而无毒,因为你是毒人呀,毒人沾人者死,我的阿弥陀佛!”
  双手合十,眼睛滴溜一转,一付刁钻滑稽像。
  徐小山这时才意识到毒叟说的话千真万确了。他暗自流泪,原来师父之死果真死在自己之手。
  顽童说道:“喂!说话呀!男子汉一哭就不值钱!”
  徐小山强忍住眼泪道:“小兄弟,怎知我姓徐?”
  顽童脑袋一晃,得意地道:“非但知道你姓徐,而且知道你叫小山,更知道你要我这个!”
  说着由背后取出支损光闪闪,一尺余长的金笛。
  徐小山脱口呼道:“是白云岭上九盘松处的金笛?”
  顽童道:“普通金笛还放在俺万能的眼里吗?接住,送给你啦!”
  金光一闪,恰巧落在徐小山手里。
  徐小山呆了呆道:“万能小弟,你又怎生知道我小山要找金笛!”
  “这与知道你姓什么同一道理!”
  万能卖了个关子,道:“实在的,你可认识顶烛人?”
  徐小山惊喜地道:“顶烛人……顶烛人……”
  “你认识了?”
  “只知其名,未逢其面,但我与顶烛人必有渊源!”
  “这还用说吗?”万能双手一摊道:“否则顶烛人那秃顶也犯不着将金笛交我转予你了!”
  徐小山噫声道:“原来金笛是顶烛人给我的,他老人家在那里?”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想见不见,不想见得见,嘻嘻,他就是这么个怪物!”
  “如此说他当下不想见我了?”
  “还用说?”万能俨然一付长者口吻道:“只怪你年少气盛,早将姓名传予江湖,害得他清修不成,四下奔跑,连带的小药王也苦兮兮!”
  徐小山一愕道:“小药王又是谁?”
  万能一指鼻尖道:“小药王乃是咱的绰号!”接着又补充道:“再说详细一些,神医向善是咱师祖,向善的儿子大愚是咱师父,该明白了。”
  徐小山益发不解地道:“向善与大愚又是谁呀?”
  万能诧异地道:“你真的不知道他俩人?”
  徐小山摇摇头道:“压根儿就没听讲过!”
  万能想了想道:“既然没听讲过,咱也就不便说了,总之,你是小山叔叔就行了,够便宜吧?”
  徐小山愕愕地道:“凭什么是你叔叔?”
  万能耳环一响道:“自有道理,否则谁愿意见人矮一辈?”
  徐小山心中一动道:“莫非你师祖、师父,与咱爹是朋友?”
  万能神秘地道:“任凭你猜好了,因为顶烛人的交待,说话要留半截,不能说完。”
  徐小山懊丧地道:“顶烛人前辈未免太使人难堪了!”
  “喂!小山叔!”万能改了改称谓,突然想起一事道:“顶烛人说的,金笛乃兵器中之宝,千万小心藏好,否则被武林败类探知,丢了金笛是小事,命也得饶上,就犯不着。”
  徐小山叹了口气道:“我已变成毒人,生不如死,再好的宝物又有何用……”
  背脸弹泪,下面的话哽咽地说不出来。
  万能不忍地道:“先别难过,还有救哩!”
  “除非恢复我不毒之身?”
  “有此希望,但必须赶往祁连山访黑烟教教主铁铮强!”
  “铁铮强是谁?”
  “你叫他伯伯绝没有错!”
  “黑烟教的名儿太怪了!”
  “教名不雅,铁爷爷的为人地道就行啦!”
  “找铁铮强有什么用?”
  “借穿石头衣!”
  “石头衣?!”
  “据说穿起石头衣来像块石头,所以称之为石头衣!”
  “石头衣能治毒?”
  “防毒可以,治毒不行!”
  “毒人依然是毒人了?”
  “只要毒不入侵,短日内绝不会死,然后再走冷心谷!”
  “冷心谷?找谁?”
  “到时向铁铮强爷爷就好了,我万能不清楚了,因为顶烛人那秃头只交待到这里!”
  两人谈话甫行告于段落,蓦闻远处传来一声断喝:“娃儿们休走!”
  徐小山心头一凛,探首一望,只见山洼下毒叟在前,琴娘子居后,风驰电掣般赶来。
  万能道:“这毒头好大的胆子,竟而追来了!”
  徐小山匆匆地道:“你也认识毒叟?”
  万能扮了个鬼脸道:“老实说吧!你在‘先机洞’里的一举一动,都被咱同顶烛人看到了,嘻嘻嘻……”言下得意至极,似未把毒叟放在眼里。
  此时琴娘子的哭喊声音亦也传来:“小山,将金笛留下,他……他就不会伤害你了!”
  徐小山尚未来得及讲话,万能插腰站在山头,指着毒叟哂道:
  “嘿嘿!你这老毒虫定是听到金笛的事,才出尔反尔的……”
  毒叟冷笑道:“算你明白,俺差点一时大意,失掉千古至宝!”
  脚下一点动,已然离开二小不及三丈!
  徐小山胸脯一挺道:“万小侄,金笛带走,我跟魔头拚了!”
  万能抡起胸袋,说道:“不要怕他,看咱的‘尿箭功’!”
  说罢开裆裤一分,掂起“老二”,对准毒叟头上浇去!
  毒叟也是自恃过甚,一时大意,讵知万能这泼尿独有传授,竟含有无比的内家真气!
  是以尿面相接,一声闷嘿,毒叟一个倒翻,滚下山坡,饶他功力深厚,也弄了个鼻青脸肿,门牙震掉两个!
  他气得“哇呀呀”怪叫道:“小兔崽子,看老夫分你的尸!”竟而二次腾身,来势如电!
  万能初出的猫儿凶似虎,一着得手,更加威风八面,正待换一手绝活,斗斗魔头,忽闻耳边有人传音道:“胆大妄为,还不按照指示,带着徐小山离开山道吗?”
  万能一拍头顶,心说:“顶烛人来了,不能成名露脸了,这老秃头最难惹!”念罢向小山点了点手道:“小叔叔,该走了!”
  徐小山不知就里,央求地道:“既能打的过毒叟,就该救琴娘子才对!”他估计不出万能的真本事……
  “有人代劳了!”
  “谁?”
  “顶烛人告诉我叫你按指示行事,他自然会料理后果!”
  “我怎么未听见他说话?”
  “顶烛人用的是密宗传音中的分音法,将来你武功成就之后,也许会明白的!”
  “唔!又是他老人家,咦?快看,何来的鬼火?”
  说话之间,一团老槐大的火焰,挡住毒叟的扑来之势,可是,他俩已没有时间再观察这一场武林绝技的罕斗了!
  因为万能一路催促,抢先疾行出十丈开外!
  当徐小山赶上万能之时,佛焰毒瘴也斗到热门之处——
  原来毒叟被平空溜来的一团怪火阻住去路了,更加怒发三千丈,但他究竟是老一辈的成名人物,已忖知这团火正乃武林一种近乎落叶飞花,驭物伤人的独门神功!
  尽管他尚未看清驭使佛火伤人者为谁?而他凭着六七十年蕴孕练成的“毒魔瘴”打算斗斗来人,更想逼使对方现身杀以泄愤!
  是以他运起毒功,双手一搓,登时由掌心冒出两股奇臭无比的黑烟,声势磅礴的,迎着佛火卷袭而上!孰料毒烟与佛火甫一接触,登时火涨烟爆,扬起一片焦灼之气,毒叟之毒烟立止,佛火反而绕着他的脖子愈烧愈高。
  他吓得胆裂魂飞,急忖:“这是什么怪火,竟能将我苦练的毒烟烧化?”
  一念未已,一灰衣老僧人,赫的展现眼帘,但见他长袖翩翩,头顶烛台,烛台上一火相承,正是围绕着脖子的那团佛火。
  他惊异的还未来得及说话,顶烛人却口喧佛号道:“孽障,苦海无边,再不回头轮劫不还矣!去吧!”
  长袖一拂,罡气四布,那团佛火由明而暗,倏忽吸入铜烛之内,而毒叟也在震愕之中,被此无名而庞大袖飚卷飞三丈之外!
  琴娘子见状暗喜,她虽不认识顶烛僧人,但她已忖知顶烛人必是位了不起的隐侠之流,于是她合十匐地哭道:“请大师示以迷津……”
  顶烛人寿眉一轩笑道:“多情自古空余恨,唯也疾情种福根……请起来,老朽有话吩咐!”
  琴娘子怯怯地站起道:“大师有以教我?”
  顶烛人冷眼望着垂头丧气的毒叟先说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不要忘掉老衲的一番教诲,赶快闭室忏悔吧!”说罢再不理毒叟的去留,乃匆匆交待琴娘子道:“及今笛书生并未死去,他不过一时气结,乍望之与死人无异罢了,方才老衲已予之活穴度药,当下可再服我金丹一粒,只需三日调养即自可痊愈,唯痊愈后你可叫他完成一大心愿!”
  琴娘子惊喜参半道:“只要拙夫保住性命,再大心愿也帮他完成!”
  顶烛人笑态可掬道:“叫他访金笛仙子……到时你……你这琴娘子不要变成醋娘子就行啦!哈哈哈……”
  笑如洪钟,震撼得林叶交飞,一付洒然豪狂之态。
  琴娘子粉脸一红道:“大师之意已明,俺琴娘子早有心愿促成拙夫与金笛仙子一段遇合,但望大师让我前去!”
  顶烛人取出一粒金色丹丸,交与琴娘子道:“老衲不了之事太多,你尽管照顾笛书生,毒叟这面则由老衲相陪!”
  琴娘子接过丹丸,伏地一叩道:“有生之日,不忘大师之恩!”
  说罢向毒叟恨恨地瞥了一眼,这才展动轻功,风驰而去!
  顶烛人估计琴娘子已将事情办妥,乃对呆若木鸡的毒叟说道:
  “施主,今日幸会,务期不忘改恶向善之言,老衲也当告辞了!”
  毒叟沉吟片刻,阴鸷地道:“谢大师成全,但俺毒叟恩怨分明,敢问大师是否武林传说的顶烛人前辈?”
  顶烛人双手合十道:“浪得虚名,施主有指教吗?”
  毒叟双手一拱道:“既是顶烛人,小老儿栽的跟斗值得了,再见!”冷笑一声,回身疾奔而去!
  顶烛人望着他的背影消失,若有所思地忖道:“为了小山之事,逼我提早现身,如此作是对小山有益?抑或无益?”
  他陷入沉思,良久……良久……任凭着山谷响起的狂风,吹打着他那件灰而褴褛的僧衣……。
  在同一时刻里,另一山道上的徐小山与万能也要形将告别了。
  万能道:“奉命转告之事,亦已说完,小叔叔前途保重!”
  徐小山叹息地道:“赴祁连山找铁铮强伯伯,犹若海底捞针,此行真不知道怎的结果?
  万能道:“顶烛人安排的事绝不会错,你就放心前去吧!”
  徐小山依依不舍地道:“小侄,你呢?”
  万能一拍头顶道:“还不是为了你的事,必得到另一处碰碰运气?”
  徐小山困惑地道:“又要找谁?”
  万能道:“穷神爷!”
  “穷神爷是谁?”
  “是位发誓不走江湖,等着进棺材的老叫化!”
  “他无疑是位武林前辈了!”
  “那还用说!”
  “找他作什么?”
  “诱他再次出山,好发动他穷家帮的徒子徒孙,找一位疯了的女人!”
  “疯女人是谁?”
  “坠儿!”
  徐小山犹如油锥贯顶,脑子嗡的一声,晕了过去!万能呆在一旁,他还不知道一句无意之言竟惹起徐小山的心事来了;坠儿乃小山情愈母子之姨娘,坠儿之疯,无疑与火中人将之胁走有关,坠儿可能失去清白,因而成了疯子!是以徐小山有念及此,一动几绝,可是当他醒来时,作梦料不到空山寂寂,夕阳斜照,万能竟而不辞他去!他欲哭无泪,他百思不解。
  他怎知万能之走,又是奉了顶烛人的指示,故意叫小山经历折磨?
  此时太阳逐渐西沉了;有顷,明月又而高悬了;虽是六月气候,但山高风凉。仍感冷月凄魂,令人引动遐思!他潜意识地联想起爱琪了!坠儿姨娘遭了异变,她又何能幸免?
  于是一张凄清惨丽的面颊拥在眼前了!
  他忘情地扑抱过去,可是幻想岂能成真,原来抱在一棵松树的树腰。
  此时月已偏移,月筛松影,他触景伤情感喟地一叹道:
  “我负人多多,又是个沾人必死的毒人,将来……将来怎可以见琪姊?”
  黯然下泪,语不成声,心情宛似乍起的霾云一样阴沉。
  良久,他意识到现实问题,现实问题不是徒劳神伤所能解的,于是他揉了揉泪眼,挺了挺胸膛又要继续那永久走不完的行途。
  不料眼面前青影一闪,一蒙面的青衣女子挡住去路。
  一愕间,刀光四射,又有七八名十五六岁的少女,分四个角落,向他围来!
  徐小山一愕道:“你们是谁?欲意何为?”
  青衣女子冷笑声道:“海可枯,石可烂,此仇不可误,相好的,你就认命吧!”
  徐小山急忖道:“原来是冲着我来的!”
  一念未已,青衣女子不动声色的突出玉掌,向他脉门剪去!徐小山本能地向旁一闪,一探腕,将金笛取在手中。其实,这是种下意识动作,他不谙武功,拿着金笛壮胆罢了。
  青衣女子似是被金笛的光影楞了一楞,半晌,她交待左右道:“一起上,可得留活口!”
  七八名少女,恭身应命,收起兵刃,各自挥动粉拳玉腿,向徐小山包抄过来!
  徐小山被困核心,乱舞金笛,边恨边呼道:“我们无怨无仇,你等要活命可就千万别碰我……”——他意指身为毒人,沾者必死——
  可是奉命捉拿他的陌生少女们怎管这些?一窝风齐拥而上,连扑带抓!
  于是,第一名少女莫来由死了!跟着,第二……第四名……同样的暴尸山麓!
  青衣女子惊呼声道:“速退,这娃儿身上有邪气!”——她怎知致死之由是出诸中毒——
  青衣女子“呛啷”一声,亮出背后青锋,凄厉地冷笑道:“不能捉活的只有捉死的!”
  剑花一挽,寒光一现,已然欺至徐小山颈项!徐小山本已着慌,再加数名少女之惨死,痛心已极了,及见剑抵咽喉,想躲避已然为时过晚!他只有闭目待死……
  但他却听到一连串金铁交鸣之音,猛一举目,敢情是一绿装少女,及时救了自己性命,同时与青衣女子龙盘虎踞般杀到了酣处!他怔了怔神忖道:“这少女的背影好熟呀?”
  心念甫动,却见青衣女子一个“倒卷荷莲”,娇躯倒射松梢,非常慌忙!
  徐小山心说:“敢是女强盗打不过绿装少女?”
  果然青衣少女持剑虚掩,沉声说道:“贱婢!阻我青衣帮行事,可知后果难想?”
  绿衣少女噗嗤笑道:“算了吧!人家又不是吓大了的,管什么青衣黄衣的,滚吧!”
  青衣女子不再答话,冷眸凝霜,率同残余狼狈的离开了松林。
  此时的徐小山却痴痴地念道:“是爱琪?是爱琪?!定是爱琪了。”
  原来他听出绿衣少女的声音太熟悉了。当绿衣少女转过身子时,徐小山反而傻了,果然是爱琪,这不会是幻想,不会是梦中?
  爱琪含着满眶热泪,亦也盈盈走来;她显然劫后余生,有着不平凡的遭遇吧?!
  但她却万语千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她只有叫了声:“小山弟……”激动地将徐小山牢牢抱住……。
  徐小山一见救他之人真的是爱琪,极端的惊喜,反而有些痴呆,是以爱琪将他抱住后,方始意识到自己是毒人,毒人沾人者必死。
  他机伶伶打个寒战,冷汗淋漓,再一望堆满着泪水的爱琪脸颊,果然面色转黑了,娇躯竟也剧烈颤抖,这状况正如甫行死去的那干不知名少女一样,显然!她中了毒。我小山害了琪姊!
  他哭嚎了一阵,乃以嗅觉体察着爱琪鼻息,不料爱琪仍有一丝余气出入,尚未断气,他愈发搂紧爱琪,其实,爱琪在拥抱他之际,小山不觉中也将爱琪紧紧抱个满怀了。
  当下他更不忍释手了,他的想法是,要死就死在一起,姓徐的绝不会有负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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