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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结] 南宫宇《一箭恩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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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昨天 18:29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南宫宇《一箭恩仇》

  第一章 山野打猎 误射姑娘
  山野打猎广阔的草原,传来清假的马蹄声。
  “飕”的一声,一箭射出,那只大雁在半空之中,发出一声痛苦的悲鸣,便往地面坠下。
  那只猎狗非常机灵,早已拔足飞奔。
  而在草原的另一面,五只身体并不太大、但劲道十足的小猎犬也同时奔向那大雁。
  凌天志骑在马上,抽了另一支箭在手。
  因为他的猎犬离大雁较远,竟然被另外那五只小猎犬捷足先登。
  凌天志对自己说道:“那有这个道理?”
  他搭箭便要射去。
  “少爷!”在他身旁的一个小家仆叫道。
  “甚么事?”凌天志一边放箭,一边问道。
  “不要……”
  小家仆的话尚未说完,箭已射出。
  同时,草原处闪出了一个白色的身影,在绿色的草丛之中,特别显眼。
  “你刚才叫我甚么事?”凌天志问。
  那小家仆没有回答他,只是惊叫道:“少爷,你的箭射中了……”
  凌天志也看见了,箭是射在那白色的身影之上。
  他非常惊愕,因为他完全没有料到,竟然有人会在这草丛中出现。
  “凌远,快去看!”
  小家仆凌远也是骑着一匹小马
  ,他双腿一挟,马便如箭的奔往前面。
  他们的大猎犬已至,狺狺而吠。
  那五只小猎犬没有理会大雁,也没有理会大猎犬,只是围着那白色的身形。
  凌远已骑马而至。
  他迅速下马,只见躺在地上的白色身影,竟然是一个女孩子。箭插在她的右腰之上。
  本来是雪白的衣裳已染满了鲜血。
  五只小猎犬守护着主人,不让凌远接近那位姑娘。
  凌天志已策马走近,问道:“怎么样?”
  “你的箭射中了一位姑娘!”
  “甚么?她怎会无端在这草丛出现?”
  有三只小猎犬忽地转身奔向凌天志。
  它们突然飞奔而至,吓得他的马匹也惊叫而人立,几乎抛了凌天志下来。
  凌天志的大猎犬发出轰然吠声,吓得那三只小犬退后。
  “你看看那姑娘!”凌天志仍在马上。
  凌远已下了马,不过,仍然是无法接近那姑娘,因为那两只小猎犬依然护着它们的主人。
  “我无法走近。”
  两只小犬竟然扑向凌远。
  凌远迅速退后。
  这时凌天志下了马,他的大犬与三只小犬,正在扭作一团,互相嘶咬。
  凌天志向那倒卧在地上的姑娘走去。
  两只守护着主人的小犬猛扑向他。
  凌天志脚穿长皮靴,并不害怕这些小犬,但那小犬也无惧他,扑向他的长靴,一口咬下。
  凌天志一蹴,那小犬被踢上半空。
  另一只见此情形,也无惧色,再扑向凌天志,企图咬他大腿。
  凌天志又再一脚蹴出。
  说也凑巧,他踢出的力道相当大,小犬被长靴蹴上了半空,与刚才小犬在半空相撞。
  两只小猎犬无声坠下,似是死了。
  凌天志走近,只见那姑娘的右腰上下,已染满了血迹,而她右胁地方,仍然插着那箭。
  凌天志俯身,推了那姑娘一下,他只觉那姑娘的脸颊,非常冰冷。
  他惊得退后。
  他的小家仆凌远亦已摆脱那些小犬,他走近道:“她受了重伤?”
  “我想不只……”
  “死了?”
  “我不知道,不过,她的脸非常冷。”
  凌远道:“快找人救她!”
  “我看太迟了。”
  凌远也惊惧起来,道:“那怎么办?”
  三只小猎犬仍然与他们的大猎犬纠缠,这时,却听到大猎犬“汪汪”狂叫。
  不要小看这三小猎犬,竟然合力咬得大猎犬头破血流,其中一只,更咬着他的喉咙不放。
  大猎犬再“汪汪”狂吠了几下,竟然倒在地上。
  其余两只小犬,改转了方向,冲向凌远。
  凌远被吓得躲在凌天志的背后。
  那两只小犬来势实在凶猛,扑不到凌远,自然是扑向凌天志。
  凌天志顺手抽出配刀,向横一挥。
  首先到达的小猎犬,直攫其锋。
  第二只见同伴被杀,仍无惧色,昂然奔上,有视死如归的气概。
  凌天志也被它的气势所吓倒。他退了两步。
  小猎犬扑上,凌天志再挥刀,小犬半边脑袋被他锋利的配刀削去。
  顿时,整个草原也静了下来。
  “少爷!”凌远道。
  凌天志如梦初醒。
  他再回首看看那姑娘。
  凌远道:“少爷,我们走吧!”
  凌天志有些踌躇。
  凌远道:“看来这姑娘一定是附近那恶霸的女儿,如果他知道我们射杀了他的女儿,我们的农庄,一定会被他铲平。”
  凌天志上前,把那姑娘的头托起。
  只见那姑娘十分美貌,可惜失血太多,非常苍白,有点令人害怕。
  凌天志心中也非常害怕。
  凌远说得没错,附近方圆五十里,只有一家恶霸,平日他爹爹也与那人多少有交情,常常送上厚礼,倒也没有甚么。
  不过,如今杀死了他女儿,那是甚么厚礼也补偿不了。
  他双手发抖。
  “走吧,走吧!”凌远道。
  “不,这么一走……”
  “附近没有人看到,那么……”凌天志想了一下,也是道理。
  一走了之,倒是免去所有麻烦。
  凌天志退后,迅速上马。
  凌远却走上前去,把那死去的猎犬抬了起来。
  凌天志问道:“怎么?”
  “这种猎犬,虽然附近都有,但留了下来,总是使人不安,倒不如毁尸灭迹。”
  想不到这小小的凌远,思想也周密。
  他把死犬搭在他的马匹屁股上,然后上马。
  两人挟马开步。
  走不了两步,凌天志勒马停步。
  凌远却已走远,他见主人停步不前,也只好回头,催促道:“还不快走?”
  凌天志道:“不,我们仍留下证据。”
  “甚么证据?”
  “大雁,箭!”
  那箭是有他们“凌家庄”三字的。
  他们急忙策马回转。
  凌远一手把那大雁拾起,大雁身上仍插有箭,他也一手拔起,揩去血水,递回给少爷。
  但少爷却在那姑娘身前呆呆站着。
  “少爷……”
  “这里仍有我的箭。”
  “快拔!”
  凌天志似乎是下不了手,始终这是一个人。
  凌远赶近,催促道:“有人来时,想拔也不能拔!”
  凌天志一咬嘴唇,用力一拔。
  可是,箭入太深,竟然是无法一手拔出,凌远见他狼狈,也伸手合力。
  两人用力一拔,才把箭拔出来。
  不过,使那姑娘身上的伤口,极其难看。
  两人也不再理会,迅速上马。
  他们尽量催马匹向前跑,一直跑到两匹马筋疲力尽才停了下来。
  凌天志下了马,坐在一块石头之上,道:“你以为那姑娘一定是那恶霸的女儿?”
  “不一定,不过,附近没有人,相信是……”
  他叹了一口气,道:“我并不是想射她,她也是,我已射下那大雁,为甚么她还要放狗抢我的猎物?”
  “也许她认为这是她的猎物。”
  “没有可能。”
  他停了口,因为他明白,而今再说甚么也于事无补。
  凌天志道:“当我们回到农庄,一定要好像日常打猎回家一样,千万不要露出马脚。”
  凌远道:“我不会说甚么,只怕你……”
  “我当然不会说,假若真是……”
  “你我不说,没有人知的!”凌远安慰他道。
  话虽如此,不过,凌天志的心总是忐忑不安的。
  XXX
  黄昏时份,他们终于回到了农庄。
  这时秋收已过,农庄上下并不太忙。
  几个佃工见少爷回来,簇拥上前。
  其中一个家人问道:“少爷,今天可有甚么猎物?”
  凌远道:“有一只大雁。”
  凌远把大雁交给那人,轻松地道:“看你能弄些甚么好菜给少爷吃。”
  “这大雁气味极骚,不太好吃。”
  另一人道:“没有其他?野兔?小鹿?”
  “没有。”凌远道。
  “去了一整天,只有这雁,你们的箭法……”
  凌天志有些恼怒,道:“关你们甚么事!”
  那些家仆都有些奇怪,因为凌天志向来都没有少爷架子的,也没有少爷脾气,而今被少爷抢白了一句,心下有点不舒服。
  那人道:“我知道了。”
  凌天志与凌远却停了下来,异口同声问道:“你知道了甚么?”
  “我……”他本来是想开个玩笑,但想不到二人的语气竟会如此紧张。
  “我知道,这个时候再没有甚么猎物出来,所以你们才没有收获。”
  两人听了,才松了一口气。“我爹爹和娘亲呢?”
  “在屋子内。”
  凌天志向凌远道:“你小心把我的弓箭弄好。”
  凌远道:“我知道了。”
  忽然,有一个家仆又匆匆上前,问道:“你们带去的阿旺呢?”
  “阿旺”是他们的猎犬。
  凌天志道:“它……它走失了。”
  “走失?猎犬怎会走失?”
  凌远道:“它跌下了一个大洞,死了。”
  “死了?甚么死了?”
  凌天志望着向他走来的娘亲,道:“娘亲,没有甚么,我是说阿旺死了。”
  “阿旺死了?”
  “是的,它走过那水潭时淹死了。”
  “甚么?阿远却说是跌下一个大洞死的。”家仆道。
  凌天志只是顺口而说,想不到却与凌远所说的大有出入。
  他随即改口道:“死了。”
  凌母道:“天志,你怎么这样魂不守舍似的?你爹在大厅内等你。”
  “等我做甚么?”
  “我也不知道,你去看他,我也要看看厨房打点好了没有。”
  “娘亲小心!”
  凌天志心下有点不安,爹爹找自己做甚么?
  他一边走,一边想,到了大厅。
  大厅之内,坐着一个眉清目秀的老者,这人正是凌天志的父亲凌霄。
  而今他是个淡薄名利的农庄主人,但十年前,他并不是,他在江湖上,也有过一段叱咤风云的日子。
  如今他是隐逸于山林之间。
  凌霄一见了儿子,便道:“天志,你往那里去了?”
  “与凌远去打猎。”
  “到很远的地方去?”
  “百多里以外……”
  他夸大了数目,目的是避免他父亲追问下去。
  可是,却想不到他竟再问道:“是向南的?”
  凌天志点点头。
  其实,对他来说,甚么方向也没有特别的意义,他只希望父亲不用再多问。
  “那么,你有没有看到一队人马来过?”
  “人马?”他顿了一顿,看着父亲的表情。
  “是的,我十天前已收到消息,我当年的好友敖世杰,也厌倦江湖。”
  “只是探访一下我们?”
  “不知道,他带着一家人来,也许要像我一样,找个农庄,过下半辈子。”
  “一家大来,一定是人多马壮。”
  “也不是,他只有一位夫人与一位千金,最多也是有一两个家人僮仆。”他顿了一顿,道:“你在途中有没有见过他们?”
  凌天志摇摇头。
  “照时日计算,他是应该到达了,难道是发生了甚么意外?”
  凌天志道:“怎会?这位世伯也是武功了得的吗?”
  “他在江湖上也算有些声名,他使的‘五绝掌爪指’,也使很多人闻名丧胆。”
  “‘五绝掌爪指’,他完全不使用武器?”
  “他的手已是最好的武器!”
  忽然,凌天志想起了一个问题,道:“你说他有一个女儿随行?”
  “是的。”
  “多大年纪?”
  凌霄计算了一下,道:“你今年已十九岁,那么,他的女儿应比你小两岁。”
  “十七岁?”凌天志悚然而惊。
  “是的,我见她的时候,她是在襁褓,怎么样,你有见到他们吗?”
  凌天志忙道:“没有,没有。”
  凌霄道:“其实你也见过她的。”
  “没有,没有,我没有见过她。”凌天志忽然有些不安,语气急躁。
  凌霄道:“有,那时你只有两岁多。”
  凌天志听了,才松听了口气。
  凌霄又道:“这几天,你也不要再出去,假若敖世伯一家大小同来,你也要招呼他们一下。”
  凌天志唯唯诺诺。
  他回到自己的房间,心中更为不安。
  那个被自己的箭射死的姑娘,会不会是这位敖姑娘?
  没有这么凑巧吧!
  如果真是他实在不敢再想下去。
  忽然,有人叫凌天志。
  凌天志仿似从梦中惊醒,道:“谁?”
  “当然是我!”凌远已站在他的面前。
  “找我为甚么这么鬼鬼祟祟?”
  “我并没有鬼鬼祟祟,只不过是你在做白日梦吧!”
  “找我有甚么事?”
  “吃晚饭。”
  “我不想吃。”
  凌远道:“少爷,你叫我回来之后,要装作若无其事,而你却……”
  “有人发现我心神恍惚吗?”
  “迟早会有,假如你不吃饭。”
  凌天志回心一想,凌远的话实在有道理,他向来是个好动的人,假若忽然沉寂下来,反而不妙。
  他决定跟随凌远出去,陪双亲用膳。
  那只大雁并不好吃,因为雁太老,而且充满骚味,没有一般野味的诱人。
  凌天志只吃了几口便回房休息。
  凌霄对夫人道:“孩子打猎回来,好像有些异样。”
  夫人道:“可能太疲倦吧!”
  凌霄没有再多言。
  凌远听了,恐怕凌天志控制不了他的情绪,便到他房间去。
  房内竟无一人。
  凌远心想:“少爷去了那里?”
  他望出窗外,夕阳仍在斜斜的照着,他忽然想起,少爷定是去了后山。
  每当他不开心的时候,他便会到后山去。
  夕阳斜照,满天红霞。
  凌天志果然坐在后山山坡一块大石之上,过去他常坐在那里,尤其是当他有心事的时候。
  “少爷,少爷!”凌远大声地叫着。
  可是,凌天志却没有回应。
  凌远走近,用手推他。
  凌天志整个人跳了起来,摆出一个起手的姿势。
  “怎么是你?你吓坏人了!”凌天志道。
  凌远道:“你才吓坏人!”
  “找我作甚么?是不是……”
  “有事没事也好,少爷,老爷夫人似乎开始有些怀疑了。”
  “怀疑甚么?”
  “其实并不是怀疑甚么,不过,你只吃了几口饭,吃完后又逃了出来,那么,就算本来没有疑心的,也变成有了。”
  “只是你多疑吧!”
  凌天志沉默下来,他实在不能忘记那女孩子的脸,那完全没有血色的脸。
  “少爷,你一定要小心,否则早晚会出事。”
  “你叫我怎么办?”
  “是的,我也不知道,其实我也不好受,因为我也是……”
  “不关你的事!”
  “不,少爷的事,便是我的事。”
  凌天志感激的望着他。
  半晌,凌天志道:“假如将来一旦被发现,我一定要走。”
  “我跟你走。”
  “往天涯海角去?”
  “往天涯海角去。”凌远说得毫无悔意。
  凌远是个孤儿,无名无姓,幸得凌天志父母捡他回来,替他取名凌远,使他成为家人。
  凌远比凌天志少一岁,一直陪着他长大。
  两人的关系犹如手足,主仆情深。
  “我实在很后悔,其实她并非抢我甚么,只是区区一只大雁,也不算不了甚么。”
  “我明白你的心情的。”
  “我却不明白自己,为甚么要发箭?”
  凌远道:“这也是人之常情,假若我的猎物被人抢去,我也会发箭。”
  “我只是想吓吓她而已。”
  两人又沉默下来。
  凌远道:“我看你还是不要再胡思乱想了,过两三天便会渐渐忘记。”
  “我实在难以忘记,我最怕的就是,恐怕是那个敖世伯的女儿,那我便……”
  “没那么凑巧吧!”
  “如果不是她,那地方根本是人迹罕至的……”
  凌远道:“真的没有这么巧吧!”
  两人望着逐渐下沉的太阳。渐渐,暮色四合。
  一阵寒风吹来,二人都感到有些寒意。
  凌天志站了起来。
  凌远道:“我们也没有对打练功好几天了,来来来,试试我这几拳。”
  他说罢便施出连环几拳。
  凌天志无法不接,于是,二人便在山坡上对打起来,虽然是点到即止,但两人武艺相若,招式十分紧凑。
  可是,凌天志接了十来招,一个晃身,人已跃离山坡,往下面草地去。
  “我还是不想打。”
  凌远也跳了下来。
  “不打?我们可以坐一下。”
  他俩便坐在草坪之上。
  这时天色已暗下来,但仍可在草丛处看见附近模糊的景物。
  忽然,凌天志呆了,望着下面的山坡。
  “看见甚么?”
  凌天志作了一个手势,示意不要作声。
  凌远也伸长脖子,向下望去。
  只见山下似有人影晃动。
  “甚么人?”凌远问。
  “我也不知道,这地方人迹罕至,为甚么会有人来?来干甚么?”
  凌远道:“我们回去,告诉老爷夫人。”
  “我们先看一会吧!”
  下面似有十来人,有些闪光,好像是携有武器。
  此地只有他们一间农庄——凌家庄,不是来攻他们,还会是甚么?
  凌天志与凌远迅速从另一边下山,从一条捷径回到农庄去。
  凌霄与夫人仍在客厅内闲话家常。
  凌天志一入厅内,便道:“爹,有人来袭!”
  “来袭?你说甚么?我们在这里十年,一向平静,那会有盗贼?”
  “我看不是盗贼那么简单!”
  凌天志把山后看见的情形说了一遍。
  “果有这种事?”凌霄半信半疑,不过,凌天志也没有理由说谎的。
  “随我来!”
  他们走到庄前的一个高高的更楼上。
  这个更楼本是用来登高防火,也有防范敌人来犯的作用。
  凌霄入内,纵身而上。
  凌霄在此隐居多年,一向没人来犯,而他却一直在练习武功,至今身手仍是不弱。
  凌天志也跟着跃了上去。
  “没有甚么!”凌霄看了一会。
  凌天志也看不见甚么,站在上面居高临下,附近若有甚么风吹草动,是不能逃过他们的眼睛。
  “也许是躲起来了!”
  “躲起来?”凌霄跃了下去,对凌远道:“你召集佃工到大厅来。”
  他们然后回到大厅。
  那些佃工也有男有女,很快便到齐了。
  凌霄道:“你们来我凌家庄之前,早已知道我退出江湖,不理世事的。”
  众人都点头附和。
  “你们当中,也是和我一样,只希望下半辈子过些田园庄稼生活,平淡渡过,不过,眼前来了一些人,不知他们目的是甚么。”
  众人开始窃窃私议。
  凌霄续道:“无论他们的目的是甚么,我们也要守卫我们这多年辛苦得来的家园。”
  众人齐声说是。
  “不过,假若他们是误闯这里,我们也不计较,因此,我们一定要看清楚才可动手,也尽量少伤人!”
  众佃工都点头答允。
  于是,他们各自散去。
  这些佃工本来也是江湖中人,武功根基不错,不过,他们早已厌倦了江湖中的风险。
  而今晚对着一群来历不明的人再次掀起他们一种敌忾同仇,跃跃欲试的感觉。
  他们各自到了把守的岗位。
  凌霄与夫人退回他们所住的小楼。
  那小楼并非甚么精美的建筑,只不过是整个农庄中最高的地方,凌霄可以在那里指挥一切。
  凌天志与凌远则守候在他们的门外。
  渐渐,农庄灯火尽灭。
  外面看来,好像是所有人都在休息了。
  那些隐伏在农庄外的黑衣人,也慢慢地接近农庄,在阁楼观察着的凌霄,一直忍耐着。
  当那些黑衣人从农庄各处闯入,他才正式发号施令,一时之间,农庄灯火通明。
  那些黑衣人有点惊愕,因为他们本是秘密进攻,一来到便有人出来应敌,看来是有备而战。
  可是,他们却毫不犹豫,向整个农庄散开攻打。
  一时之间,兵刃碰撞的声音不绝于耳。
  有五个黑衣大汉进攻凌宵栖身的小楼。
  凌天志与凌远各持刀剑,非常勇敢的应敌。
  那五个黑衣大汉全都手持大刀,他们都是肌肉贲起的汉子,膂力惊人,大刀破空之声,使人毛骨悚然。
  可是,凌天志的长剑在他们的大刀之中,却毫不逊色,他以柔制刚的剑法使那些人一时间都无法攻下。
  而凌远的大刀,在这些黑衣人中也极具气势,无论是劈、削、刺、砍,与那些人比较都不遑多让。
  凌霄已握剑在手,准备二人稍有差池,便会现身拼搏。
  不过,两人应付五个黑衣贼,似是游刃有余。
  夫人看着凌天志一守一攻,本是极具条理,可是,有一两招露的破绽却太多。
  夫人道:“天志也算颇得你的真传了!”
  凌霄道:“他临敌经验不足,有些胆怯,唉!”
  “你叹甚么气?”
  “我实在不想天志舞刀弄剑,这么多年来,你我都饱历江湖风险……”
  “幸好我坚持你要教导天志,否则,今天……”
  忽然,其中一个贼人一刀劈下。
  凌天志好像有点心神恍惚,幸好他警觉刀风袭体,横身一闪,避过来势。
  他趁那人大刀未收,招式已老,一剑使出,简单的一招“仙人指路”,立时刺伤了那贼人。
  凌霄看了,道:“这招使得实在不错,夫人,你可有感到天志似乎满怀心事,总是无法集中精神,把他所学的剑法尽量施展出来。”
  夫人道:“不只天志如此,凌远也似乎有同样的毛病。”
  “他们心中顾忌甚么?”夫人没有回答。
  那是因为凌天志又几乎中了险招,这一刀劈下,本是显眼分明,凌天志几乎又避不了。
  幸好他仍能在间不容发的一刹那避开来势。
  对于在上面观看的凌霄夫妇,几次都为他捏一把汗,凌霄几乎忍不住要跃下来。
  忽然,外面传来一阵长哨子的声音。
  夫人道:“那边有火光!”
  他们由阁楼后窗望去,只见那边牛棚与马厩冒出浓烟,且有火光。
  那些牛马在夜间发现火光,更觉不安,发出阵阵嘶叫。
  幸好那些黑衣贼人已开始退却。
  看来他们是利用放火这一招,使他们忙于应付,而有机会逃去。
  果然,下面五个黑衣汉子也互相交换一个手势,然后虚晃一招,各自散去。
  那些贼人来得快,也跑得快。
  凌霄在上面吩咐凌天志道:“快去指挥救火!”
  凌天志与凌远立即前往。
  凌霄回身对夫人道:“你自己小心点!”
  “你去看看他们,我会照顾自己。”
  凌霄往牛棚马厩那边走去。只见众佃工都合力挑水救火,幸好火势不太大,他们人手也算充足,火头很快便淋熄了。
  凌霄向众人道:“你们看看有没有人受伤,有甚么损失,再来大厅报告。”
  凌天志与父亲、凌远伴着他们,一同走进大厅。
  不一会,众佃工也来了。
  几个工头向凌霄报告,只见有几个佃工受了皮外伤,另外有几头牲畜因受惊乱撞而致死。
  凌霄道:“既是损伤不大,你们各自回去休息吧,请陈一、李二和张三三位留下。”
  这陈一、李二与张三都是佃工的工头。
  他们本是江湖中人,但既然投靠了凌家庄,打算隐逸务农,也不再用本身名字。
  凌霄道:“你们三人对这事有何看法?”
  陈一道:“看来他们定是那边恶霸的人。”
  “他们并不似来抢庄。”凌天志道。
  李二道:“他们只是试探我们,但想不到我们会有备而战。”
  张三也道:“如果他们要来犯,其实大可明目张胆的进攻啊!”
  众人想了一会,仍无结论。
  凌霄道:“我想可能是近日他们那边发生了事,这事对他们来说,是非常严重的,他们怀疑是我们的所为,但苦无证据,因而不敢堂而皇之来进攻。”
  陈一道:“庄主说得是。”
  凌霄道:“你们手下有没有开罪那胡人恶霸?”
  张三道:“咱们在秋收之后,打禾晒谷,极之繁忙,也没有时间去生事!”
  李二道:“我手下也是为卷干草过冬而忙个不了,也没有人会去生事。”
  “你呢?”
  陈一道:“我们也是在谷仓工作,希望可以在这十多天内尽量把谷物收藏储好,也没有人到外面去。”
  凌霄忽然望着凌天志道:“天志,你近日有没有到过那些胡人那边?”
  “没有,没有!”
  “你打猎往那边走?”
  “东边近湖处。”
  “那里并不是胡人恶霸的地方……”凌霄顿了一顿,道:“各位,既然事情已发生,自然会有水落石出的一天,但你们却要小心防备,他们也许会再来的。”
  众人齐声道:“我们自会防备。”
  凌霄道:“好极,众兄弟还有甚么需要,只管开声。”
  他们都退了出去。
  凌天志也向父亲道:“我也要回房休息了。”
  “不,你留下来。”
  凌天志心中有点惊恐。
  凌远轻轻用手碰了凌天志一下,道:“镇定点!”
  凌天志心中忐忑。“难道爹爹知道……”
  “天志,天志!”
  凌天志如梦初醒。
  “天志,你为何如此神不守舍?”
  “不,我没有甚么。”
  凌霄道:“刚才我在小楼上,看你与凌远二人与贼人对打,你的身手相当生硬,以后要勤加练习。”
  “是的,爹爹。”
  “凌远,你也要好好照顾少爷。”
  “是的,老爷。”
  “那么,你们回房休息吧,说不定他们甚么时候又再来,本来我早已不想动刀动剑,但他们来攻,我们也是无法,这是你爹爹辛辛苦苦创的基业,天志,你一定要继承这一切。”
  “爹爹放心,孩儿自会尽力。”
  “好,你们也去歇息吧!”
  “待孩儿送你回去。”
  “不用了。”
  凌霄离开了大厅。
  凌天志与凌远回到自己的房间。
  凌远道:“少爷,你不要再失魂落魄了,否则,老爷早晚会知道。”
  “我还以为他已知道了。”
  “相信暂时不会。”
  “难道那位姑娘是那胡人恶霸的人?”
  凌远道:“我看不是。”
  “为甚么?”
  “因为如果他们为了一位姑娘失踪,大可名正言顺的来。”
  “但他们没有找到尸体,也没有甚么凭证,因此,他们不敢乱来。”
  “你说得也有道理。”
  “凌远,我真的不知怎么办。”
  “我也没有办法,唯一的办法,是随机应变,只要你绝口不提,相信没有人会知道的。”
  “我害怕……”
  凌远虽然读书不多,但为人比较踏实,他年纪比凌天志少一岁,却很有主见。
  凌天志一直没法好好安睡。之后的几天,胡人恶霸那边的人也没有来犯。
  凌家庄上下都戒备十足,不过,表面上他们仍是从事务农工作。
  转眼又过了三天。
  凌霄召集了凌天志、凌远以及三个工头在大厅内,夫人也随伴在侧。
  众人都觉得奇怪,庄主好像有些事情要宣布。
  凌天志更感不安。
  凌远却安慰他道:“如果老爷发现了这事,不会召这么多人来说的。”
  凌天志回心一想,也认为有理,才安心下来。
  凌霄见众人齐集,便道:“各位,我这几日将有好友到访,可是却一直毫无音讯。”
  夫人道:“这位朋友是咱们的生死之交,他们在中原,本也有些家当,而今既然飞鸽传书来,当然是有重大原因,我们急于要见他……”
  凌霄道:“我们这儿相当偏僻,一般人并不易找,而且敖大哥大半生在中原,对我们这些地方更不熟悉,我害怕的是他们会迷路。”
  凌天志听了,原来父亲担心的是来访的世伯一家人,心头大石才稍为放下。
  陈一道:“我近日比较空闲,我可以替你往附近看看,如果是迷路,也很容易找到的。”
  李二道:“我与陈大哥同往。”
  张三正欲说话。
  凌霄已接口道:“我心中已有一个想法,你们三人的好意我明白,但你们却不认识我这位好友。”
  陈一道:“附近也没有甚么人,面生的中原人,我们一见便能认出。”
  李二也道:“我们自会询问一切。”
  凌霄道:“是的,找到他们,大家问个明白,也非难事,不过,我害怕的是,他们不信任各位。”
  张三道:“庄主这话也有理,一家人人生路不熟,有陌生人走近,虽是来帮助的,心中少不免会有顾忌。”
  “对,张兄说得是,因此,我决定自己去……”
  凌天志插口道:“爹,让我去吧!”
  凌远道:“我陪少爷前往,免得老爷舟车劳顿。”
  凌天志道:“这里也要爹爹主持大局啊!”
  凌霄本来是想亲身前往的,但如今经凌天志一说,也觉得凌天志与凌远应该可以担当这任务的。
  夫人道:“我看……”
  凌远道:“夫人,你不用担心,我定会好好照顾少爷,并且把你们的客人带来。”
  凌霄不想亲自前往,原因也是为了整个农庄,也为了夫人。
  他想了一下,然后道:“你们有何意见?”
  众人都没有说甚么。
  凌天志道:“我若找不到敖世伯,也在五天之内回来,那你们该放心吧!”
  凌远道:“一定可以找到的。”
  凌天志道:“爹爹,你对我也不信么?”
  “不!”凌霄道:“我只是担心你做事没有经验,轻率欠稳。”
  凌远道:“老爷,这是给少爷一个好好的练习机会,你不用担心。”
  凌霄望一眼夫人。
  凌天志立时道:“娘亲,你一定要信我啊!”
  凌夫人笑道:“好,好,你还是问问你爹爹吧!”
  “爹爹!”
  凌霄想了一下,道:“你好自为之。”
  凌天志听了,登时雀跃万分,他是年轻人的心性,困在家里多日,极想出外散心。
  不过,近日因曾有过胡人恶霸来袭,他们都没有借口离开农庄。
  凌远已一溜烟去预备马匹。
  秋日的草原,开始枯萎,到处有枯黄的落叶。
  一阵风吹过来,略有寒意。
  两人上马,尽情向前奔走,那两匹马似乎与他们有着同样的感觉,困了多天,定要好好地奔驰一番。
  转眼之间,他们已再看不见凌家庄。
  凌天志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这几天实在闷死我了!”
  “我也是。”凌远道。
  “最担心还是那件事。”
  “我看那只是一个普通猎户的姑娘,也没有甚么大不了,假如……”
  “假如甚么?”
  “假如是一个猎户,赔他们几锭黄金便没事了。”
  “但人命关天……”
  “当然,我们绝口不提,也没有人知道。”
  忽然,凌天志道:“你会告诉人吗?”
  “当然不会!”
  “你发誓?”
  他立刻跪在地上,仰头道:“假若我说出来,我被碎尸万段,不得好死!”
  凌天志道:“也不用发这毒誓。”
  “这是表示我的诚意。”
  忽然,他们听到一声鸦叫。
  凌天志道:“这个时候也有乌鸦?”
  “乌鸦甚么时候也有的。”
  “乌鸦不是好兆头。”
  “我们百无禁忌,少爷,你越来越迷信了。”
  凌天志笑了起来。
  他们又再策马向前跑了一段时间。
  当他们人马都倦了,便停在一个小水潭边,他们洗一把脸,也让马儿吃些草、饮些水。
  忽然,天空传来一阵嗥叫。
  “又是乌鸦?”凌天志问。
  “不是。”
  “是甚么?”
  “是食尸鹫。”
  “食尸鹫?那么,附近一定有野兽死了。”
  他们抬头看见天空中有三五只食尸鹫正在上空盘旋。
  食尸鹫本是非常孤独的飞鸟,它们很少会结伴飞行,除非附近发现有尸体。
  渐渐,它们都向东南飞去。
  它们似乎发现了猎物,美食在等着它们。
  凌天志向它们所飞之处望去。
  凌远也看着,皱起眉头。
  凌天志道:“那是甚么地方?”
  凌远道:“我们打猎之处。”
  “难道……”凌天志已跃上了马。
  凌远道:“少爷……”
  凌天志并不理会他,但凌远向前跑去,拦在马前,道:“我们何必自找麻烦?”
  “我害怕那尸体会出现。”
  “怎会呢?我们已把她埋在地下。”
  “不,我还是去看一下才心安哩!”
  凌天志的坚持使凌远无法不跟随。
  他们上马,扬鞭策马,转瞬已到。
  他们并没有直接走近,因为他们看到几只食尸鹫正在孤独的站着。
  它们没有行动。
  一阵风吹来,已传来了腐尸之味,中人欲呕。
  凌天志下了马,掩着鼻。
  凌远道:“我们去看看。”
  “不,”他顿了一顿道:“那些食尸鹫已十分饥饿,它们也不敢走近,定有原因。”
  凌远道:“我们把马送入那草丛,然后走近细看。”
  他们把马送入草丛,那些草高过马头,外面没有人会看见。
  然后,他们围了过去,看看食尸鹫为何还不大快朵颐。
  他们走近些,腐尸味道更浓。
  他们再走近。
  忽然,他们看到三个人影。
  那三人正在腐尸的附近。凌天志拉着凌远走近一堆草丛,那草丛也很高,不过他们仍可看到那三人的动作。
  三人似乎也来了不久。
  那三人的衣着看似是来自中原,他们手中握剑,应该是江湖中人。
  那三人看了一下,其中一人道:“尸体已腐,而且模糊,又给野狗咬过,根本无法看清楚。”
  另一人道:“是女的?”
  另一人又道:“不敢肯定。”
  “抬回去?”
  “不,抬回去也没有用,证明不了甚么,反而惹人伤心。”
  “不过,我有些预感,她是……”
  “我也如此想。”
  另外一人非常愤怒,道:“师妹不是惹事生非的人,为何会遭此不测?”
  “可能是一些山贼所为。”
  “山贼?附近有山贼?”
  “这地方偏僻,甚么人也有。”
  他们又沉默下来。
  忽然,其中一人道:“你们看!”
  他们三个人都蹲下了。
  凌天志与凌远离开他们相当远,草丛又十分浓密,无法看见甚么。
  “是,这是师妹的。”
  “这是师妹离开前戴着的。”
  “那么,我们不用再找了。”
  三人站了起来。
  看来,他们是找到一些属于他们师妹的物件,足以才证明死者的身份。
  凌天志轻声问:“他们找到甚么?”
  凌远摇摇头。
  其中一人道:“你看,这些食尸鹫都站在一旁,只要我们一离开,它们便会来吃!”
  “我们不能让师妹曝尸荒野,更不能让这些怪物吃掉,我们快动手。”
  “看来也没有用,因为这尸体也早被人埋过,仍然被野狗拉了出来。”
  “我们一起掘一个较深的洞吧!”
  三人无言,开始掘洞。
  那些食尸鹫似乎显得不耐烦了。
  其中一只嗥叫起来,声音极之刺耳,然后另一只和应,其他的一起嗥叫起来。
  一时之间,非常吵耳。
  不久,有一只食尸鹫实在不耐烦了,它展开双翅,用力一拍,向空中飞起。
  突然,它俯冲下来。
  三人狂叫道:“杀死它!”
  其中一人手拿着一个铁铲,看准那食尸鹫俯冲而下,连忙一扫。
  这一扫劲道十足。
  立时把那食尸鹫拍了开去,并且瘫痪在地上。
  这一下,没有鹫鸟敢再动了。
  鸟儿也是欺善怕恶的。
  三人又再挖洞。
  此刻,这些食尸鹫实在熬不住饥饿,但又不敢扑击那三人。
  其中一只飞起,却又慢慢落在那只不知是死了还是昏了的食尸鹫身旁。
  它们慢慢走近,其中一只用喙啄了一下。
  那食尸鹫没有反应。
  它再啄一口,仍然没有反应,看来这只鹫鸟早已死去了。
  于是,其他鹫鸟也飞来,你一啄,我一啄。
  它们有了食物,也不计较是甚么了。
  那三人继续掘下去。
  忽然,有人高声叫道:“你看这是甚么?”
  “是一个箭头。”
  “箭头?”
  凌天志听了,心中惊惧不已。
  “这是射死师妹的凶器?”
  “有没有甚么标志?”
  “没有……有,上面好像有一个字。”
  “甚么字?”
  “两点水,另外一边却十分模糊。”
  “两点水的字很多,姓氏也不少,例如姓冼的、姓冯的……姓凌的。”
  “姓凌的?”其他二人异口齐声。
  凌天志更是心惊胆战。
  凌远的脸色也变得苍白了。
  “你留下的箭头?”凌远轻声问道。
  “我不知道。”
  那三人又再沉吟了一会,但因为他们的声音很低,而且两人都是心慌意乱,已没有心情去听他们究竟在说些甚么。
  凌天志道:“那怎么办?”
  “附近再没有甚么人家,就算有也不是姓凌的,或是三点水作边的姓。”
  “那怎么办?”
  凌天志似乎只会说这句话。
  凌远没有说话。
  忽然,凌天志站起来。
  凌远也早知他会如此,手拉着了他,道:“你决定了如此?”
  “还有甚么办法?”
  凌天志道:“这事我一力承担,你不用来。”
  “不,我说过,少爷你水里水去,火里火去。”
  凌天志没有说话,只是感激地望了他一眼。
  两人同时向着那三人一跃。
  那三人完全没有预料到有人从天而降,稍为后退,但凌天志与凌远已是齐齐攻上。
  三人拔出佩刀。
  凌天志与凌远早已为剑在手,他们一句话也没有说,齐齐出招。
  那三人的武功,完全不是他们心目中那样,十招过后,其中一人佩刀已被震脱出手。
  凌天志上前,见他左手仍然紧握,知道他是拿着刚才挖掘出来的箭头。
  凌天志一招“声东击西”,那人不知就里,翻身一滚,想避开凌天志的剑,岂料凌天志目的并不在他胸口,而在他的手。
  他的剑狠而准。
  那人狂叫一声,左手已齐腕而断。
  另外两个人见如此情形,都非常惊怯,想用虚招脱身,但凌远却不放过他们。
  凌天志见那人在地上呻吟。
  突然,心中发狠,一剑向着那人心窝插去,不用多久,那人已是了无声息。
  凌远仍然与那两人互打,那两人武功也是差劲,已被凌远的剑刺得遍体鳞伤。
  当他们听到那人被凌天志刺毙的狂叫,心中更加惶恐,刀法已不再成章法。
  两人分别向不同的方向逃去。
  于是,凌天志追其中一个。
  他一个“燕子穿帘”,剑先人至,已插入了那人肩膊,那人弃了刀,反身叫道:“好汉饶命!”
  凌天志却不多言,一剑向他心窝刺去。
  那人完全没有躲避,眼巴巴的望着凌天志,他的心口喷出了鲜血。
  凌天志把剑拔出,鲜血染满了他的剑。
  他呆呆的望着那人。
  那人眼神茫然,但充满了恨意,然后倒下。
  凌远那边也差不多,那人想逃,但逃不过凌远的剑尖,他的衣衫已被削得破烂。
  凌远其实想杀他,但此人与他无仇,并且屡屡求饶,他实在下不了手。
  凌天志看见如此,突然一个翻身,飞身到了那人的背后,人尚未落地,翻身一剑刺出。
  这一剑拿捏得非常准确。
  那人“哇”的叫了一声,剑已从他背后插入,他呆了一下,就倒在地上。
  三人都死了,死在凌天志的剑下。
  原本是杳无人迹的草原,而今却充满了血腥味。
  那些鹫鸟嗅到了血腥,更不肯离去。
  他们喘气了一会。
  凌远道:“少爷,你没事吧?”
  “没有,你呢?”
  “我也没事,我们把这三个家伙葬了?”
  “不,先看看他们找到些甚么。”
  凌远道:“对,最重要的是那箭头。”
  他走到那个仍然紧握着拳头的人,手腕已断,拳头却依然紧握。
  凌远看见,有点害怕。
  凌天志催促道:“是甚么东西?”
  凌远只好把那人的手指扳开,只见手里有一枚戒指,并不是甚么箭簇。
  凌远道:“是一枚戒指。”
  “戒指?”
  凌天志跑上前来,看见只是一枚戒指,上面有一些非常特别的花纹。
  他拿起戒指,纳入怀中。
  “看看另外两人。”
  凌远去搜查,那两人却没有甚么箭簇。
  凌远道:“没有箭头。”
  “他们刚才说甚么?难道我们听错了?”
  凌天志心有不甘似的,再往那半腐的女尸旁,左看右看,也没有甚么发现。
  他只好用泥土把那女尸盖上。
  凌远看见少爷动手埋尸,他也想掘开一个坑,把这三人的尸体埋葬。
  凌天志道:“不,不用埋葬他们。”
  “为甚么?”
  “我害怕埋葬了以后,又再有野狼野狗出现,把他们拉了出来,岂不是又有麻烦?”
  “那怎么办?”
  “既然有食尸鹫在附近,就让它们吃个饱吧!”
  凌天志似乎变得越来越心狠手辣。
  凌远无言。
  “我们往那边去。”
  两人走到草丛处,找回马匹。
  凌远道:“我们往那里去?”
  凌天志道:“不,我们在这里看着,等那些食尸鹫将三人吃掉,我们才动身。”
  凌远不敢细看。
  但凌天志看着那些食尸鹫飞下,啄了几下,其他的食尸鹫也同时飞近。
  不消一个时辰,地上只余一些骸骨。
  凌远道:“走吧,少爷,我不敢看。”
  “你这么胆小,”他顿了一顿,道:“为免麻烦,我们也不要留下骸骨。”
  “那怎么办?”
  “放一把火烧了。”
  那时,食尸鹫已吃饱,一只只的离去。
  凌天志见凌远不敢看那些骸骨,便道:“你去找些干草,我把骸骨叠起。”
  凌远去找干草。
  凌天志把三副骸骨叠起,铺上干草,然后用火折子燃点起来。
  那时是秋天,天气干爽,转眼之间,已燃烧起来。
  他们一直看着,直到那些骸骨完全变了灰烬,他们才离去。
  他们上了马匹,向他们熟悉的一个小乡镇而去。
  凌天志心下如释重负。
  凌远仍然心事重重。
  当他们来到那小乡镇,已是入黑时分,他们在一间简陋的食店吃了一些东西,顺便向那个老板兼伙计的老头査问。
  凌天志问道:“近日有没有一家人走过?”
  “一家人?十来个?”
  “是的,是中原人士。”
  “有,只是前两天,他们似乎是人疲马乏,不过吃了一些食物,便往北走。”
  “那家人中有些甚么人?”
  “有两个中年人,看似夫妇,还有一个男子,跟你们差不多年纪,似是他们的儿子。”
  “其余的呢?”
  “是几个家人。”
  “他们可说过些甚么?”
  “我不大听得懂,不过,他们似乎是走失了一个人,可是却找不到。”
  凌天志心中一凛。
  “他们往北去了?”
  老头点点头。
  凌天志道:“这附近有没有旅店?”
  “没有,这小镇最大的地方,也是我这面店了。”
  “那我们在那里过夜?”
  老头没有答话,半晌才转身道:“离这里不远,有一间山神庙,以前有些香火,但而今也没有人去拜,那里还有一间破庙,可以容身。”
  凌远道:“是,我们以前也去过。”
  于是,两人离开面铺,直往山神庙。
  这时已是入夜,路上并无行人,而且吹来的风开始有点寒意。
  凌天志道:“听这老头说,敖世伯一家人应该是迷了路,找不着我们,不过,既然是北上,我们明天循路去追寻,应该是可以找到他们的。”
  凌远道:“是的,找到他们……”
  “你又担心甚么?”
  “担心的是,那姑娘与那几个家人是不是……”
  “如果真是他们,我也没有甚么办法,我也不是想杀他们。”
  “我明白。”
  两人边走边说,已到了那小小的山神庙。
  这破庙到处是颓垣败瓦,杂草丛生。
  他们几经辛苦,才移开了那道破门,内里仍有一个神位,但那山神已不在位。
  凌远很快便在一角收拾好,让他们有一个地方可以歇息一下。
  当他们打算入睡的时候,屋顶传来雨滴的声音。
  凌远道:“幸好我们走得快,否则便变成落汤鸡!”
  “为甚么这个时候会下雨?”
  “怎知道?”

  第二章 欲盖弥彰 肇起祸端
  雨声越下越大。
  外面下雨,他们所在的山神庙内也下雨,因为四处都漏水,弄得他们十分狼狈。
  幸好他们又再缩在一角,勉强避开了雨水。
  当他们正在睡觉,忽然,他们听到了人声。
  人声?
  那根本是没有可能的事情,因为这里根本没有人烟,怎会有人来?
  凌远道:“让我出去看看。”
  “我也去。”
  于是二人往山神庙的前面去,只见雨中有十多人走来,情形十分狼狈。
  “有避雨的地方了!”其中一人叫道。
  “我们怎好?”凌远问。
  “也没有甚么,他们是过路的,也应让他们避一下雨。”
  那十多人已走近庙门。
  “有没有人?”对面的人叫道。
  另一个人道:“这荒山野岭怎会有人?”
  凌天志大声道:“有,我们是人。”
  这话一出,反使外面的人静了下来。
  凌天志与凌远推开庙门。
  只见外面足有十人之多。
  一个中年人上前道:“在下路经此地,迷失了路途,只想进来避雨而已。”
  “好,请进来,我们也是路经此地的。”
  他们进入山神庙之内。
  因为到处漏水,他们无法安顿。
  凌远为他们弄了一个火。
  那中年人上前道:“多谢这位小哥。”他又转向凌天志道:“在下姓敖,请问……”
  “姓敖?可是敖世杰世伯?”
  那人诧异地道:“公子怎会认识在下?”
  “小侄凌天志,拜见世伯!”
  “凌天志?”
  敖世杰身旁的女人道:“天志!你是凌霄的公子爷?”
  “岂敢,世伯母,在下正是。”
  敖世杰道:“啊,好极了,我们找了大半个月,才找到你。”
  “你是来找我们的?”
  “是的,可是路途不熟,几番转折,也无法找到你们的凌家庄。”
  “明天我带你们去,家父也是惦念你们,恐怕你们迷失,叫我来找你们,想不到在此山神庙见了你们。”
  “唉,总算天有眼。”敖世杰道,他顿了一顿,道:“子佳,快来拜见世兄!”
  一个年轻人上前,拱手道:“世兄,在下子佳!”
  凌天志也拱手,道:“子佳,不用客气,令尊令堂是我父母世交,咱们真如兄弟。”
  敖世杰又介绍了一些家人。
  那些家人都是跟了他们多年,敖世杰已把他们当作了自己人一般。
  凌远领着那些家人,为他们主子找个好睡的地方。
  凌天志陪着他们说话。
  “路上可平安?”凌天志问。
  敖世杰的夫人一直都沉默寡言,没有甚么表示,但一听到凌天志这一问,却哭了起来。
  “什么事?”
  敖世杰道:“夫人只是担心,其实,我们此次北上,是带着我两个孩儿。”
  “除了子佳兄之外,还有……”
  “还有一个女儿!”
  “女儿!怎么不见?”凌天志问。
  “我们经过草原,没有东西吃,他们两个便要出外猎些东西回来,可是……”
  “可是什么?”凌天志有点心惊。
  “可是女儿却一直没有回来。”
  “为什么?”
  “我们也不知道,我们分散人手去找,找了几天,仍然没有半点踪迹。”
  夫人泪如雨下,道:“不知道她会不会……我早说过,她是女儿家,不能自己去。”
  敖世杰道:“她也不是自己去。”
  敖子佳道:“那是我的错,我照顾不了姐姐……那些草原,处处看来差不多,我们找野兔,奔入了一些草丛,再回头,已不见了她。”
  “你没有找?”
  “有,当然有,找了一整天,我也迷路。”子佳也哭了起来,续道:“我不见了姐姐,也不敢回来……”
  敖世杰道:“我见他们很久也没回来,于是我去找他们,找不到他们,却遇到了几个山贼。”
  “山贼?什么山贼?”
  “那是一些胡人,他们出口是胡言乱语,根本不知他们说些什么,他们似乎想劫我财物,于是,我们打了起来,幸好他们都不是我们对手。”
  “那些胡人,可能是我们附近一族恶霸,不过,他们向来也不侵犯我们。”
  “也许他们欺我是个过路中原人。”敖世杰道,他想了一下,续道:“我后来碰见了子佳,却一直没有再看到我的女儿。”
  子佳道:“那时已入夜,我们只好回来,因为母亲一个人,我们也不放心。”
  敖世杰又道:“接着的几天,天气阴晴不定,我们派了家人去找,依然不见。”
  子佳道:“今早我们再派三个家人前往,又不见了他们回来。”
  凌天志越听越惊,口唇竟然颤抖起来。
  “世侄,你怎么了?”
  “天志兄,你觉得不舒服?”
  凌天志勉强镇定了自己,他心中只是想:“为什么会这么巧?天下事会这么巧?”
  “天志兄,天志兄……”
  凌天志如梦初醒地道:“我……”
  敖世杰道:“世侄找了我们几天,也是十分疲倦的了,好好休息。”
  凌天志道:“你们也已十分困倦,也要好好休息!”
  这时,凌远已回来。
  敖世杰的家人道:“老爷,夫人,我们已为你找到一处可睡的地方。”
  敖世杰道:“世侄,我们明天才说,好好睡一下。”
  凌天志整夜也没有好好睡过。他忽而看见那个姑娘复活,忽而看见那三个家人从火中走了出来。
  那一切都是梦境,十分可怕的梦境。
  他发出狂叫,声音充满恐惧。
  凌远一手推醒了他,问道:“你怎么了?”
  凌天志抹去额上的冷汗,道:“我不幸闯祸,而且闯了一个不可收拾的祸。”
  凌远因为没有听他们的对话,因此不知道,他只好简单地说了一遍。
  凌远听了,也是冷汗直冒。
  “怎么会这么巧?”
  “我也不知是否与我们所遇一般?”
  凌远道:“这草原人烟不多,还会是其他人?”
  “那么我们怎办?”
  “当然是要若无其事,接了他们回家。”
  “我有一个想法……”凌天志道。
  “什么想法?”
  “他们在途上遇过那些胡人恶霸,我看这件事可以推托在他们身上。”
  “对,他们又不懂我们的说话,而且他们惯做恶事,杀了几个人,也不是什么怪事。”
  凌天志道:“对,推在他们身上便可。”
  想到这里,他的心才放了下来,在天亮之前,总算好好睡了一觉。
  翌日早晨,敖世杰自己一个出来,对凌天志道:“夫人因风寒病了。”
  “很严重?”凌天志问。
  “也不是,她是记挂着女儿,我行李内也有一些药,我让她吃了一些,会好的。”
  凌天志道:“这地方离我们凌家庄也不算太远,只是一天脚程左右,不过,而今你们人又未齐,伯母病了,倒不如你们仍住在这里,我们回去,差两辆大篷车来,接你们到凌家庄。”
  “这样也好,不过是麻烦世侄。”
  “也没有什么,家父听到找到你们,一定高兴得亲自来迎。”
  “那好极了!”
  凌天志道:“我担心你们……”
  “不用担心,我可以照顾便了,而且外面仍有雨,我们想赶路也不能。”
  “雨是难不倒我们,我看我现在便起程,你们一定不要离开这山神庙。”
  “好极!”
  敖世杰决定留在此处,等凌家派篷车来接。
  这一连串的不如意事,使敖世杰也失了一些信心,他本想与家人来投靠凌家庄,以便安闲过下半辈子,想不到未到凌家庄,途中已遇了这么多事。
  幸好碰到凌天志,总算是找到了落脚处。
  凌天志与凌远,骑了马匹,冒着细雨,立即上路。
  他们预备挑一条小路,想在一天之内,可以来往,以便尽快接了敖家前往凌家庄。
  敖世杰见他们冒雨前去,也是十分感激。
  凌天志与凌远骑着马,过了一大片草原,转眼已是午间,天气也开始放晴。
  忽然,他们看见前面尘头大起。
  他们知道一定是有大批人马,因此,他们先躲在草丛之中,看清楚来者是什么人。
  不一会,人马杂沓而到。
  凌天志一看,便知是那些胡人恶霸。
  凌远轻声道:“照他们这个路途而去,一定会到那山神庙。”
  “他们会遇到敖世伯家人?”
  “是的,这些人都是不讲理的。”
  “敖世伯也不会放过他们……不过,他们没有足够人手,总是吃亏。”
  凌天志道:“我们……”
  “我们回去,抄那小路,一定可以快过他们,我们先到,可以与他们稍作防备,还是躲起来。”
  凌天志道:“不……”
  “为什么?”
  凌天志想说,可是话到了嘴唇边,却无法说出来。
  凌远起初不明,但细看这位主人的表情,他已猜得七七八八,便道:“也许他们遇不上……”
  凌天志没有说话。
  凌远道:“假如遇上的话,那是他们运气不佳,不关我们的事。”
  凌天志道:“这也怪不得我们。”
  这时,那些胡人恶霸已离开他们。
  凌天志心中实在有些不忍,如果赶回去,让他们躲避一下,一定可以避过此难,但如果这样下去,他们一定会被这些胡人恶霸所欺。
  可能这一下子又令他们顿失人命。
  他实在于心不忍。
  可是,回心一想,自己可能是杀死了他们家的人,假若一旦被发现,他自己是逃不了。
  最惨的是,他的父亲凌霄,一向是以重义出名,当他知道自己杀了敖世杰的女儿,虽说是无奈,但他一定不会因为自己是他儿子,而加以维护。
  凌天志十分了解父亲的性格。假如他们受了这批胡恶霸所伤,一来他们不再怀疑自己,二来他们也暂时不会追究他们女儿之事。
  这事可瞒一时得一时,假若他们被害,那么更是免了麻烦。
  凌天志叹了口气。
  凌远问:“你怎么叹气?”
  “我很卑鄙。”凌天志道。
  “这个时候,我们也没有什么办法,也许这是天意,胡贼杀了他们,其实也是天意。”
  凌远的话,使凌天志转为安心,凌远这个小孩子,只是为了凌天志暂时的安心,什么话也敢说。
  他是一个忠心的仆人,但有时这种愚忠,也可能会害死凌天志。
  凌天志只想把自己所犯的事情掩盖,他再也不计较这么多了。
  他们见那些胡人远去,才继续骑马回凌家庄。
  当他们回到凌家庄,凌霄与夫人正在担心,一见了他们便问:“找到了他们吗?”
  “找到,在山神庙内。”
  “那好极了,我们立刻去。”
  凌天志突然捧着肚子,道:“我有些不舒服,要歇一下才好去。”
  凌霄道:“天志,你休息一下,我与凌远去便可以了,你不用担心。”
  凌天志其实是想拖延一下时间。
  可是一听凌霄如此说,他也没有什么办法。
  凌霄预备了两辆篷车去接敖世杰一家人。
  XXX
  凌远领着凌霄,直往敖世杰众人所躲藏的山神庙内。
  凌天志一直在凌家庄内等着。
  他非常担心,行为上表现得非常暴躁,他的母亲全看在眼内。
  夫人终于忍不住的问他道:“天志,你究竟有什么心事,使你这么暴躁不安?”
  凌天志道:“没有什么,我也并不暴躁。”
  夫人道:“你也不用骗我。”
  “真的没有什么。”
  夫人道:“如果你不告诉我,当你爹回来之后,我把事情告诉他,你才有麻烦。”
  凌天志虽是一个习武之人,但自小便在凌家庄长大,并没有经历过什么人生风险。
  在凌家庄之内,那一个佃工、那一个佣仆,不让他七分,因此形成他总有些骄横的性格。
  凌霄严厉,因此才使他常自警惕。
  不过,他始终是个裙脚孩儿。
  没有事情发生的时候,当然有他男儿气概,但而今一旦事情发生,而且有关性命之事,便使他六神无主。
  这件事当然不能与爹爹商量。
  凌远虽然曾多番向他保证,他会一力承担这事,但无论如何,这杀人之事,总是自己干的。
  他被母亲三番四次的逼问之下,实在忍耐不住。
  他明知母亲帮不了他多少,但仍然有个好的聆听者,于是,他决定告诉娘亲。
  他未语泪先流。
  夫人道:“天志,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娘亲,我杀了人!”
  “什么?”夫人真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的,我杀了一个女孩子。”
  “怎会的?”
  于是,凌天志索性把整件事情告诉了娘亲。
  夫人听罢,非常惊惧,良久不能言。
  凌天志道:“我是无意杀她的。”
  “我明白……不过……”
  “本来,我意外杀了这位姑娘,在荒野之中,并无人见,我想并不是什么大问题,问题是……”
  “这姑娘……”
  “是,这一带草原,人根本不多,汉族的姑娘可以说是全无。”
  “那可能是敖家的姑娘……”
  凌天志按着他娘亲的口,轻声道:“不要乱说,恐防隔墙有耳。”
  夫人坐了下来。
  凌天志续道:“我后来证实了,她其实是敖家姑娘。”
  “你怎知道?”
  凌天志又把发现食尸鹫,然后与那三个家人相斗的事情,又述了一遍。
  “他们发现了什么?”夫人问。
  “我起初以为他们发现了我的凶器,因为我是用箭射死她,我恐怕箭留在她体内。”
  “结果呢?”
  “结果并不是,我因太恐惧,而且我也不能让这三个家人回去,把事情告诉他们的主人,并且认得我的样子,因此……”
  “你又多杀三人?”
  凌天志点了点头。
  夫人呆呆的望着凌天志,道:“孩儿,你闯了弥天大祸了,敖世杰与你父亲,有八拜之交,情如手足,你杀了她的女儿,而你是他唯一的独子,我不知……”
  凌天志道:“这事千万不能与爹说,不过,你也不用担心,那三个家人我也把他们烧了。”
  “烧了?你肯定他们尸骨都化成了灰?”
  凌天志点了点头。
  夫人似舒了一口气,道:“这事只有你知,凌远和我知,如果我们能守口如瓶,相信也不会泄露出去。”
  “我害怕……”
  “事情已发展至此,害怕也无补于事。”
  凌天志想了一会,道:“娘亲,我还是把事情告诉爹爹,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就让他把我交与敖世伯,听候他发落。”
  夫人急道:“孩儿,这事你千万不可轻举妄动,你爹爹虽然退出江湖,但为人仍是义重情深,他大有可能,把你在敖世伯面前,一掌打死。”
  凌天志听了,心下更为恐怖,道:“那我应怎么办才好?”
  夫人想了一下,道:“你肯定没有人看到?”
  “没有。”
  夫人忽道:“其实,敖世杰来找我们,应该并不困难,整个草原之上,这一带只有我们凌家庄。”
  “是的,他们是乱了阵脚,因而迷失了。”
  “怎么会乱的?”
  “第一可能是女儿的失踪,使他们已是六神无主,加上他们也遇贼劫。”
  “贼劫?”
  “是,相信是那边的胡人恶霸。”
  夫人道:“他们有否损伤?”
  “当然有,财物损失,人也损失。”
  “那么……”夫人眉头一皱。
  凌天志道:“我想,他们把女儿的失踪,也会归究在那些胡人恶霸的身上。”
  “我也是这么想。”
  “你认为大有可能?”
  “为什么不?那些胡人恶霸,可恶之极,他们早已面对过,一切事情,如太过紧逼你的话,推在胡人身上便可,那一切都会推得干干净净。”
  “我仍害怕。”
  “害怕什么,他们也不懂咱们的语言,有机会再作一些事情出来,就不会想到你的身上。”
  凌天志得到娘亲的安慰,总算是舒了一口气,不过,他外表是放下了一些心事,但内心仍是充满恐惧。
  他杀人的罪恶,是深种在他心内,他是无法把这罪恶抖开。
  两日之后,凌霄已把敖世杰一家人接回凌家庄之内。
  夫人领着凌天志迎接他们。
  敖世杰与凌夫人有过一面之缘,但她却从没有见过敖夫人,于是凌霄给大家引见。
  众人坐在大厅之内。
  凌霄道:“此次敖兄来找我,实在是多灾多难。”
  敖世杰也叹了一口气,道:“本来我也不想打扰大哥,不过……”
  “自己人何必说这话。”
  敖世杰道:“而今中原,处处烽火,民不聊生,打家劫舍,无日无之,我又不能为民做些什么,索性仿效凌大哥,隐居山林。”
  凌霄道:“这实在是明智之举。”
  敖世杰道:“本来,我一切都安排得十分妥当,可惜途中小女失踪……”
  凌夫人假装关心道:“她往那里去了?”
  敖世杰只是叹了口气。
  敖夫人遣:“我这女儿,既懂武功,又懂女红,实在是个乖巧伶俐的女儿……”她说着也哭了。
  敖世杰道:“我想是有两个可能,一是在途中,遇到了野兽,另一个是遇到了强徒。”
  凌夫人道:“强徒?这附近也没有什么强徒!”她望望了丈夫。
  凌霄道:“这一带,在我凌家庄范围之内,是没有什么人敢来犯,但你们所经之处,那些胡人恶霸也许,也许他们会……”
  敖夫人道:“我们也曾遇劫,那些人口中不知说的是甚么话。”
  凌夫人道:“那可能便是那些胡人恶霸了。”
  敖世杰道:“我想他们大有可能是掳了小女去……”
  敖夫人听了,更是泣不成声。
  凌霄道:“世杰兄,你安顿好夫人及家人之后,明天我们便去探那胡人恶霸的营寨。”
  “他们离此不远?”
  “也有五百里之遥。”
  一直没有作声的敖子佳,也道:“我也同去。”
  凌天志道:“我也去!”
  敖子佳道:“如果我发现有人害了我妹妹,我定要他碎尸万段。”
  敖世杰道:“子佳,这地方咱们是人生路不熟,你要好好向世兄学习。”
  凌天志谦虚了几句。
  这时,家人进来,请他们往饭厅用膳。
  凌霄道:“世杰兄,你来到此处,便像回到自己的家一样,不用客气。”
  敖世杰一家,经过差不多个多月来的风尘,路途险阻,这一餐接风酒,才稍为吃得安乐。
  他们两位故人,在席中互饮,叙了一番旧情。
  翌日一早醒来,敖世杰仍然宿醉未醒。
  凌天志一直在大厅等候他们,可是他们一直没有来,最后是敖子佳出现。
  “世兄,你久等了?”子佳道。
  凌天志道:“我想令尊与家父都因昨晚喝得多了,那才没有醒来。”
  敖子佳道:“家父并没有大醉,不过,我娘亲有些风寒,他不想让她一人独处。”
  “令堂既然有病,你也应该……”
  “天志兄,我们有另外一个想法。”
  “什么想法?”
  “你们口中的胡人恶霸,是十分可怕的?”
  “那并不是,对一般平民百姓,他们当然可怕,但他们也领教过我们凌家庄的厉害,也不敢再来放肆。”
  “那么,他们并不是那么可怕。”
  “不……”凌天志斩钉截铁的道。
  敖子佳道:“我妹子已失踪半个月有多,如果是遇到了野兽,也是无话可说……但如果……”
  “如果给胡人恶霸抓去了?”
  “是的,我不忍心她被囚禁,或者……”
  凌天志道:“我明白!”
  “迟一天去救她,她便要多受一天苦。”
  “是的。”
  “那么,我们两人去。”
  “去胡人恶霸处?”
  “是的,如果我们到那里,可以救我妹妹出来,那当然是最好不过,但如果不能,可作咱们父亲的先头部队,打探一下。”
  凌天志当然知道,敖子佳的妹子并不在胡人恶霸那里,不过,为了掩饰自己所作的事,他是一定要陪他前去,可是,两人势单力弱,他又不想贸然起行。
  敖子佳看出他有些犹豫,道:“你害怕?”
  “不,我会害怕什么?”
  “如果你认为不便,我可以单独前去,只要你画一个地图给我便可。”
  “不,你不懂这里的地势,一片青草,你不能分辨东南西北,我陪你去。”
  “那好极!”
  凌天志道:“你去取回你的兵器,我也去换过衣服,我们在外面的马厩见。”
  敖子佳道:“我不知如何谢你!”
  凌天志道:“咱们父亲是世交,那么我们自然便是好兄弟。”
  “你多少岁?”
  “十九岁!”
  “那我少你一岁,我叫你哥哥。”
  “子佳弟!”
  两人年少,一时豪情激发!
  他们取了佩剑,决定前往胡人恶霸地区,他们选了两匹快马,直向东面而去。
  其实,“胡人恶霸”只是他们口头上称呼那些胡人,那些胡人也像凌霄一般,有一个农庄,他们早已受了这一带的汉人同化。
  他们言语自成一格,一般汉人听不懂。
  可是,他们却懂一些汉语。
  他们不擅耕作,但擅于畜牧,多年以来,因为牛羊都受瘟疫所损,因此,他们为了生活,很多时候,也要来骚扰一下附近的汉人。
  那些汉人大都是两三户联合一起的庄稼汉,他们当然无法对付他们的强悍。
  渐渐,他们知道,劫这些汉人,也不是什么难事,因此,索性不事工作,有所需时,几个胡人骑马而来,抢劫一些东西。
  这一带人都讨厌他们,统称他们是“胡人恶霸”。
  他们试过来凌家庄,不过,他们知道凌家上下人等,都有厉害武功,因此,这几年来,也没有再来犯。
  凌霄是个十分有计划的人,他知道这些胡人是防不胜防,但他们吃过苦头,也不那么容易再来。
  胡人恶霸的农庄,设备比起凌家庄,当然是简陋得多,而且他们也没有汉人那种组织能力。
  当他们抵达胡人恶霸地盘之时,已是下午。
  跑了大半天,他们感到疲累之极。
  敖子佳道:“我们便这样进去?”
  “不,他们知道我们来,也不会这么容易放过我们,不过,入夜之后,他们便会防守松懈,因为他们黄昏吃餐,一定喝酒,有了酒意之后,他们什么也忘记了。”
  “那么我们入黑才行动。”
  两人在附近一处隐蔽的小山丘躲着,两匹马也放在高高的草丛之中。
  他们吃了一些干粮,便在阴暗之处睡了一会。
  入黑的时候,他们醒来。
  凌天志领着敖子佳,直往“胡人恶霸”的田庄。
  田庄之内,是一个一个的帐篷,这些胡人,早先是惯于四处游牧,居无定址,因此,他们不会搭房屋,而是用帐篷,以方便拆卸,然后立即上路。
  虽然,他们已定居在此,仍然使用帐篷。
  那时,并不算太晚,帐篷内仍传出一些饮酒作乐的欢乐声,而外面巡逻的人,间中有几个,可是,他们都是有些醉意,因此,他们很容易经过一个一个的帐篷。
  敖子佳道:“这一个一个帐篷,看来没有什么特别。”
  凌天志道:“那边便是胡人恶霸的帐篷。”
  他们指的帐篷的确与一般帐篷不同。
  那个帐篷并不是以简单的布块搭成,而是大部份都是以皮所搭,显得非常坚固。
  而那个帐篷又非常高。
  凌天志指指上面,然后飞身上了那帐篷。
  帐篷的周围,有很多绳索,敖子佳也接着腾身而上,他两人的轻功不弱。
  他们在帐篷之上,定了身子。
  然后,凌天志拿出了一柄短刃,轻轻一割,便把帐篷割了开来。
  他往下一望。
  然后他示意敖子佳也来看。
  敖子佳用绳子一荡,也过了凌天志处,他向那洞望去,只见下面是灯火辉煌。
  五个打扮奇特的胡人,正在围着一堆篝火。
  帐篷之内,竟有篝火。
  篝火之上,竟然缚有一人。
  那是个年轻的胡人。
  他们从上望下去,因为不习惯,开始还以为他们在烧猪只,但那并不是猪,而的确是一个人。
  一个只有下身缚着一截布带的人,而上身及手脚,全是赤裸。
  几个胡人似在审问那年轻人。
  那年轻人像是死口不认。
  几个胡人,命令旁边的人把绳索放下。
  那年轻胡人,呱呱大叫。
  于是,他又被扯上,这样扯上扯下,利用那篝火,来逼那人说话。
  敖子佳当然是一句也听不懂他们在说些什么。
  但凌天志却是非常集中精神的听。
  敖子佳想问,但不敢出声。
  只见凌天志一边听,脸上露出一些非常紧张的神色,过了一会,凌天志向远处一指,示意他离开这里,到了那边才再说。
  敖子佳先飞身下去。
  接着凌天志也下去,然后直往那边一处小树丛之处。
  敖子佳已急不及待的问:“你听见了什么?”
  “那几个胡人是审那个年轻胡人。”
  “审什么?”
  “听他们说来,那人好像是见过你的妹妹。”
  这时,敖子佳也紧张起来。
  “怎样?”
  “那五个胡人,在审问他曾怎样对付你妹妹……”
  “他怎么说?”
  “那人吞吞吐吐……不过,他害怕那火烧,终于说了出来。”
  “说什么?”
  “他说……你要镇定一点。”
  “什么?”敖子佳已预料到有什么事情发生。
  凌天志似乎是不知怎样说才好。
  “快说。”
  凌天志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才道:“他承认奸杀了你的妹妹。”
  敖子佳发狂似的站了起来,便向前冲。
  “你怎么了?”凌天志一手拉着他。
  “我要去杀死那人。”
  “你这么去,怎能抓到那人?”
  敖子佳道:“怎么不能?”
  “你先冷静下来,让我告诉了你,那些胡人的习俗,你才作打算,你的事也是我的事,我们商量好才去。”
  敖子佳勉强镇定下来。
  凌天志道:“那五个胡人恶霸,也是要处死那年轻胡人,因为他们知道,在这边疆地区,杀死汉人女子,一定有大麻烦,他们也提及我父亲。”
  “怎么?”
  “他们要自己杀死那青年。”
  “那太便宜了他。”
  “那你想怎样?”
  “我不能让他这么轻易死去,我要挖他的心肝出来,祭我之妹。”
  “好,只有这样做,我们才能安慰一下你妹妹在天之灵。”
  “我们这样去,先掳了那人才再审问他。”
  “我看掳了那人是重要,审问也大可不必,因为我们既不熟悉他们的语言,他也会死口不认。”
  敖子佳已是心乱如麻,一切都由凌天志摆布。
  事实上,凌天志是在借刀杀人,他害怕终有一天,敖家会发现自己杀人的事实,因此,当他看到五个胡人恶霸在审讯一个年轻犯人之时,他便想到这一石二鸟之计。
  既可一笔钩销他的杀人嫌疑,也可使敖家对他更具好感,更不会怀疑是他所为。
  这事最好的地方,是一切任由他摆布,因为无论敖家那一个人,都不懂胡语。
  他们决定再晚一点才行动。
  敖子佳在草丛之内,非常暴躁不安。
  “好,我们走吧!”凌天志道。
  他们再度到那五个胡厶恶霸的帐篷。
  他们仍然飞身上去,不过,帐篷之内,再没有人,那堆篝火也熄灭了。
  同时,那年轻犯人也不见了。
  他们跳下来,再找遍所有帐篷,仍然是没有那个年轻囚犯的踪影。
  敖子佳埋怨道:“我们不走便好,可以见到他们把那人囚在那里。”
  凌天志道:“你不用急,我们总可找到他。”
  可是,他们继续的搜索整个胡人的田庄,也不能找到那个囚犯所在。
  敖子佳道:“我看他仍在那个大帐篷之内。”
  “你是指那个审讯的帐篷?”敖子佳点了点头。
  凌天志道:“好极,我们再去看一遍。”
  他们又再攀上那大帐篷之上,里面也是空空如也,一眼望过去,根本连个人影也没有。
  他们都失望,敖子佳是特别的失望。
  当他们正想离去,忽然,他们都听到了一声呻吟。
  是的,一声呻吟。
  呻吟来自篷顶。
  原来这个帐篷特大,上面顶部的圆顶之上,原来有另一个小帐篷。
  那声呻吟便是来自那小帐篷。
  两人向声音来处,再一跃上。
  敖子佳一刀割开,便见到那个青年胡人。
  那青年胡人半躺在这小帐篷之内,他身体一部份已烧伤了,动弹不得。
  敖子佳把帐篷再割开。
  那人半昏迷之中,仍有知觉。
  凌天志一手按着他的口,便想一刀砍下。
  敖子佳道:“不,先掳他回去,再审问。”
  “还有什么好问。”
  “至少也让我爹爹知道,由他处置。”
  凌天志也不再坚持。
  敖子佳在帐内,拾起了一些绳索来,便把那人缚了起来。
  凌天志道:“你先下去接应。”
  “好!”
  敖子佳下了帐篷,四周漆黑一片,幸好那些胡人大醉,没有发觉。
  凌天志一见敖子佳下去,便拿出那柄匕首。
  那年轻胡人,虽然半昏迷,但一见到匕首,人也醒了一大半,发出了一嗥声。
  凌天志立时一刀刺去。
  那胡人青年早已被缚,虽然反抗,可是,刀已插入了他的咽喉。
  他再没有声音,连生命也没有了。
  凌天志目的是要这胡人青年做一个替死鬼,而且要一个不会说话的替死鬼。
  只有死人最能守口如瓶,因此,他决定先结束了他的性命,才放他下去。
  当敖子佳接那人下来时,他也觉得不对劲。
  那人已全无感觉似的。
  再看,咽喉处有血流出,他知道,这人一定是在上面反抗。
  当凌天志下来,道:“快走!”
  “为什么杀他?”
  “他反抗!”
  敖子佳叹了口气。
  凌天志道:“挖他的肝出来,走!”
  两人拽着绳索,抬那尸体走出这胡人田庄。
  他们迅速找回马匹,赶回凌家庄。
  当他们到达的时候,已是天亮。
  两人离开凌家庄,前后已有三天,他们离开并没有留言,弄得凌霄与敖世杰二人,不知如何是好。
  本来打算天亮之后,便立刻组织人马去找他们,如今见他们回来,还带了一具尸体,都纷纷来问讯。
  凌天志道:“先把尸体收好了再说。”
  凌霄道:“那是个什么人?”
  凌天志道:“是杀死敖子艳的人。”
  “什么?”敖世杰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敖子佳道:“是的,他是杀死妹妹的人。”
  “你们怎知道?”
  凌天志把事情说了一遍。
  这时,敖夫人也来了,听到了她宝贝的女儿被人奸杀,立时恸哭起来。
  两父子都去劝她。
  敖夫人道:“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凌天志道:“他们都是野蛮人,没有人性,敖姑娘不幸遇见了他。”
  敖夫人又大哭起来。
  敖子佳道:“娘亲,我们已把凶手带回来了。”
  “在那里?我要食其肉、寝其皮!”
  敖世杰道:“那人已被他们杀死。”
  “那我们也要挖他心肝出来,祭祀子艳。”
  凌霄道:“我已叫家人,为你们设灵堂。”
  “子艳……子艳,你为什么死得那么惨……”敖夫人的哭声,震动了整个凌家庄。
  灵堂的布置十分简单。
  一个灵牌,一双白色蜡烛,灵堂满是肃杀的气氛。
  白头人送黑头人,难以形容的悲哀。
  当一切祭祀仪式已过,敖子佳便要往外走。
  敖世杰问道:“子佳,你往那里去?”
  “我去拖那杀害妹妹的仇人进来,挖他的心肝祭祀妹妹,使她在天之灵安息。”
  敖夫人泪眼汪汪,仍狠狠的道:“好!”
  “天志兄,请你助我!”
  天志道:“好!”
  两人便要走出厅堂。
  敖世杰道:“不必了!”
  众人都看着他。
  “为什么?”凌天志与敖子佳异口同声问。
  “算了,那人已死,他的罪孽已完。”
  敖夫人道:“他便死了我也不能放过他。”
  敖世杰道:“夫人,这又何必,我们已捉到了凶手,而且他又已死,一切怨恶,也算是完了。”
  凌天志道:“不,他杀死了姑娘,他一死并不能抵去他的罪行。”
  敖世杰道:“天志,我明白你为我们损失了女儿而激愤,也为我们咬牙切齿,我想天下有血气的人,都会如此,不过,一切已成过去。”
  凌天志道:“挖那人心肝祭祀姑娘,只是便宜了他。”
  他不理会敖世杰,转身便走。
  敖子佳亦步亦趋。
  凌霄想阻止也来不及。
  敖世杰道:“凌霄兄,我想天志世侄为人正义,他的行为我是十分欣赏,但我实在不想。”
  凌霄道:“我明白,我去阻止他们。”
  “找个地方,把那人埋了吧。”
  敖夫人道:“相公,为什么你不想挖那人心肝出来,我要看看那人心肝是否黑色的。”
  敖世杰道:“这一切都已是无补于事,女儿在天之灵,知道我们在这安详环境之下祭祀她,她也会感到平静宁息,她会去得非常安心,假如弄到这里一片血腥,惨不忍睹的场面,而那人根本已是死了,那又何必!”
  敖夫人只是恸哭不已。
  她也是一个知书明理的人,不过,女儿的死,对她打击惊在很大。
  这时,灵堂之外,传来一些对话声音。
  看来是凌天志与敖子佳把尸体抬来,而凌霄在外面劝止他们。
  敖子佳为人比较纯和,他也明白他父亲的胸怀。
  他不再坚持。
  反而是凌天志坚持要抬那尸首入内。
  凌霄力劝,最后,他才罢休,他并且吩咐了两个家人,把那具尸首抬往山后葬了。
  敖子佳与凌天志再入灵堂。
  敖夫人已稍为减少了悲恸,她见了凌天志,便道:“世侄,你杀了那人,已为我们报了仇。”她上前,向凌天志深深一揖,续道:“大恩不言谢了。”
  凌天志连忙起来,道:“敖伯母你为何如此客气,折煞小侄了。”
  敖世杰也上前,深深一揖,道:“小女在天之灵,也会多谢世侄。”
  凌霄上前道:“两位何必如此客气。”
  凌天志也向他们深深一揖,并且鞠躬,他被两位老人家的行动所感动。
  他的内心其实是更为激动。
  他才是两位老人家的仇人。
  他射杀了那位姑娘,虽然并不是故意如此,但无论如何,他是凶手。
  凶手被人感谢,那种滋味实在难受,他哭了,其实是为他自己而哭。
  他有生以来,也想不到自己是这么一个卑鄙的人。
  敖家上下,看见凌天志如此恸哭,都心下慨叹,凌家此子,心肠如此好,实在难得。
  忽然,两个仆人跌跌撞撞跑了进来。
  “什么事?”凌霄问道。
  其中一人道:“那边有火光,一大队人马来了。”
  “什么人?”
  另外一人道:“看来是那些胡人恶霸。”
  凌天志道:“你怎知道?”
  “我认得他们的马匹,那些火把,也只是他们才有,决不是我们汉人的。”
  登时,灵堂之内有些不安。
  凌霄道:“快去通知三位工头。”
  他回首对两位夫人道:“你们快回避一下,我们几个男人自然可以应付。”
  两位夫人颔首,由一些佣仆扶了入内。
  凌霄对敖世杰道:“我们一同去看看。”
  凌天志与敖子佳随着。
  他们的凌家庄,外面有一道小小的门墙,他们上了门墙,果然看到一排火把,伴着几十匹骏马。
  转眼之间,他们已来到凌家庄门口。
  火光之后,凌霄已看得清楚,只见五个凶悍的胡人,正在破口大骂。
  他们并不知道那些胡人在骂些什么,只是见他们神情恶毒,大有产平凌家庄的气势。
  众佃工已就绪。
  三位工头也上了墙头。
  “庄主,我们怎办?”
  凌霄道:“我们人手可够?”
  “共有三十多人,我看并不会输给他们。”
  凌霄道:“你们之间有没有人懂他们的胡语?”
  没有人回答,那是说没有人。
  不过,有人懂也来不及,因为那些胡人已开始行动,那五个为首的胡人,已一起挟骑前冲,企图以马撞开庄门,那庄门是用大树干所组成,并不容易撞开。
  五匹马一撞不开,便向两旁散去。
  然后是一排扎实的大树干,由八匹马把树干向前推动,立时,庄门便被撞开了。
  凌霄道:“世杰兄,我看我们是有理说不清了。”
  世杰道:“二十年前,我们试过并肩上阵,想不到今夜又再重温一次。”
  两人随手抓了一枝木棒,向城墙之下跃去。
  凌天志与敖子佳亦抽出佩剑,随着众人下去。
  登时,一片喊杀之声。
  五个强悍的胡人,围着凌霄与敖世杰。
  他们的兵器也是奇形怪状。
  一个手持狼牙棒,使起来冬冬有声,咄咄逼人。
  另一个是一双鹿角似的武器,看来是用精铁打成的,也是使得劲道十足,威风凛凛。
  第三个使的是一双有牙的刀,一挥一砍一削一剁,都极具威势,几乎连凌霄的木棒也削断。
  还有两个,一个使八节铁链,一时毕直如木棒,一时柔弱如丝线,一放一收,出人意表。
  另一个手持巨钩,钩尖之处,收放自如,若是被他钩着,定是体无完肤。
  凌霄与与敖世杰手持木棒,兵器虽是平平无奇,可是,他们武功高强,武艺精湛,五人犀利的武器,仍然不能接近他们。
  反而是屡屡被他们木棒所挥,被他们内力所震倒。
  凌天志与敖子佳对付八个围攻的胡人,他们是如狼似虎,不过全没有武功,只有凶悍的打法。
  凌天志剑光游走,屡伤那些胡人。
  敖子佳也是剑法佳妙,或刺或撩,或挥或削,皆蕴含了多种变化,也使人无法接近。
  三个佃工工头,陈一、李二与张三,就以农具作为武器,对付那些胡人,胡人虽有长刀大斧,仍然是不及他们的锄头犁耙。
  一时之间,只见刀剑往来,胡人渐渐不敌。
  凌天志与敖子佳都是年轻人,少见这么大阵仗的场面,两人越战越勇,转眼已把五个胡人打伤,但他们人多势众,又再补上。
  忽然,有号角声回响。
  众胡人稍作后退,暂时脱不了身的也想法溜开。
  号角声更近。
  一匹黑马自黑夜之中迈步而来,起初是看不见其形,但在火光之下,竟像一只黑玛瑙所雕成的宝马一般。
  马上坐着一位黑实的胡人。
  这胡人相当年轻,但他现出的风范却是令人慑服,众胡人已散开。
  那五个为首的胡人也回首,向那黑色座骑恭敬行礼。
  黑马上的胡人向五个胡人询问一番,不过,并不得要领。
  忽然,他双手摊开,五胡人也散开。
  那匹黑马便自动上前,他大声喝了几声。
  在场的人,虽然并不懂他在说些什么,但已明白他是一人出来,向凌家庄的一人挑战。
  他又说了几句,然后是大声叫了几个单音:“因……因……因……”
  凌霄实在不明白他所说。
  反而是敖世杰较为冷静,道:“让我先出去应战。”
  “不,你是客,我是主。”
  当他们讨论之际,凌天志却默然无声,一跃而出,并且以剑作了一个挑战的把式。
  那胡人见有人来,也便下马。那边的胡人开始围拢,火光之下,那黑色的胡人,就像一只黑豹。
  凌天志又把剑圈了一个剑花。
  那胡人并没有拿武器,他双手挥动,似是要以空手来对抗凌天志。
  凌天志立时把剑也抛了。
  凌家庄的人一声叫好,发出哄动的喝采声。
  凌天志被那声音所激励,立即使出了他所学的“凌家拳”第一招,这招式是简单的“日出东升”,这一起手之式,却连带着五个余招的变化。
  一招五式,使那黑豹般的胡人连连退却。
  他并不是示之以弱,而是看清楚形势。
  他退了三步,已有了回击。
  他也是简单的一招,并无变化,然而一招未得逞,另一招已出。
  他出拳简单有力,是硬桥硬马的功夫。
  凌天志感受到那黑豹般的胡人的威力。
  他决定以柔制刚。
  黑豹胡人越是强劲,他使出的凌家拳越见飘忽。
  那一进一退,若有若无,黑豹胡人每一拳一掌,都显得非常实在。
  两者是不相伯仲,无分轩軽。
  凌天志也是年轻人,他没有太多的耐性,却用这个以柔制刚的手法,否则,再持续一段时间,他的胜算应该较为大。
  不过,他耐性实在不够。
  那黑豹胡人突然一个空门大开。
  凌天志也知道那可能是一个陷阱,不过,他仍然要搏一搏,也以重拳一击。
  这一击用了他八分功力。
  那知道那黑豹胡人,闪身躲开了他的重拳,然后身体半跃而起,一拳击下。
  这一拳蕴含了两种力量,一是他本身拳的力量,另一是他身体的力量。
  双重力量下击,凌天志没有闪避的能力。
  他的背部狠狠地被打中了一拳。
  他弯腰,以止那痛楚,然而,黑豹胡人把握这个机会,再连续出拳三下,俱打中凌天志的双肩及背后,那黑豹胡人也是以必胜的力量击下。
  他的力量,一定要打败凌天志,以树立声威。
  凌天志后退,“哇”的一声,吐了一口鲜血!
  凌霄道:“退下!”
  他一跃而出,并不是直接与那黑豹胡人相斗,他是爱子心切,先看儿子。
  那知道那胡人实在可恶,他趁凌霄并未站稳脚,也未加注意,他便一拳打出,使凌霄整个人也被打退几步。
  敖子佳见状,一跃而出,止住了黑豹胡人的来势。
  两人又在当中打了起来。
  凌霄看了儿子,一按心脉,知他所伤只是皮外之伤,体内稍有震荡,但并无大碍,才放下心来。
  而敖子佳与黑豹胡人又再打得灿烂。
  敖子佳身体比凌天志较为结实,也比他高大,他学的也是硬桥硬马。
  这次两个都是硬桥硬马的人,对打起来,在旁的人看得更是刺激。
  他们每一拳每一掌,都是非常干脆刷落,铿锵有声,“隆隆”之声,不时传出。
  可是,以体力来论,敖子佳总是欠缺了一些,而那黑豹胡人,却似有用不完的力气,越战越有劲道,越有力量,这样,他渐渐更占上风。
  敖世杰在旁看着,知道这样下去,只有出丑当前,但自己却也不能这样无端插手。
  对于这些蛮人,虽不用说什么江湖义气,不过,他总是江湖人,不能不顾江湖道义。
  这时,黑豹胡人一掌打出。
  敖子佳似无招架之力,他被掌力震开。
  那黑豹胡人随即随他而上,另一掌拍下。
  敖世杰想抢救也也来不及。
  敖子佳也自知不能幸免。
  可是,出乎意料之外,黑豹胡人那一掌并没有拍落,他的掌停在半空。
  众人见了,都觉奇怪,都静了下来。
  那黑豹胡人哗啦哗啦说了一大堆话。
  凌家庄的人你眼望我眼,不知他在说什么。
  忽然,凌家庄处有一个佃农走出来,向凌霄道:“凌庄主,我懂一些胡语,看看有没有帮助。”
  凌霄道:“好极!”
  那佃工上前,也哗啦哗啦说了一些话。
  黑豹胡人慢慢的放下了掌,然后又说了几句。
  佃工道:“庄主,他是来拿人的。”
  “拿什么人?”
  “拿那个胡人。”
  “你对他说,他是杀死敖家姑娘的凶手。”
  那佃农说了一遍。
  黑豹胡人呆了一呆,又说了一番话。
  那佃工也似乎听得十分迷惑。
  “什么事?”凌霄问。
  凌天志本来受伤,这时也支持起来,往前来问:“他说什么?”
  “他说他们这人是在他们北面的沙漠捉回来的,昨天之前,他仍在漠北,而敖家姑娘是在附近被杀,没有理由是他杀的。”
  凌天志听了,心下大为震惊。
  本来,他想找一个胡人,作为自己的替死鬼,那知却惹来这一连串的事故。
  他的计划本好,但人算还是不及天算。
  凌霄道:“那么我们是劫错了人,也是杀错了人。”
  黑豹胡人又说了一段话。
  佃农翻译道:“他说那是他们一个叛族要犯,无谓是生是死,也一定要找回!”
  敖世杰道:“霄兄,如果我们这样交回给他,他们一定不会罢休。”
  “不还给他们,也是不能罢休。”凌霄道。
  凌天志道:“那便说他闯入我们凌家庄,被家人误会是贼,打死了!”
  敖世杰道:“我看这是唯一的解释。”
  凌霄道:“你对他们如此说。”
  他说了一遍。
  黑豹胡人有点震惊,也有点恼怒,不过,他仍忍耐着,因为他似乎非要回尸首不可。
  佃农道:“他们要回尸首,不过,他们知道,我们昨夜有人探过他们营地。”
  “他们怎知?”
  那佃工问了一次,便道:“有一个半醉的族人看见,开始以为是鬼魅。”
  凌霄道:“不要多问,把尸首交给他们算了。”
  佃农道:“他反问我们庄中有何人死亡。”
  凌天志道:“那不关他们的事。”
  凌霄也觉得这些事与他们无关,也不想他们过问。
  那佃工忽道:“他问我们,是否有位姑娘死了?”
  敖世杰连忙道:“问他怎么知道?”
  佃工问了,回首对敖世杰道:“他们有一个族人,五天之前,看见一位汉族姑娘被人射死了。”
  “射死了?”
  “用箭射死的。”
  “那人呢?”
  佃工细问一番。
  但凌天志已上前,对佃工道:“这些人胡说八道,把尸体交给他们I叫他们走好了。”
  “世侄,我看他们没有理由说谎话。”
  佃工道:“那个族人,昨夜大醉,醉至而今还未醒,不过,他告诉我们,他并不是想藉这件事与我们修好,他只想让我们知道,他们族人并没有害过我们汉人。”
  敖世杰道:“可找他那族人作证?”
  佃工问了,道:“可以!”
  凌天志道:“敖世伯,这些人胡说八道,千万不要相信,他只是想我们放了他的人,又想诱我们入他们的营地,好作复仇。”
  敖世杰却并不如此想。
  他知道要为女儿复仇,小小的线索也不能放过。
  敖世杰问:“什么时候可找到那人?”
  佃工问了一会,回首道:“再过几天,当他们弄好了这个他们族人中要犯之后,你可以随时去找他。”
  “怎知是那人?”
  “他说那是他们全族人之中,最矮小一个,名字叫特芙,意思是侏儒,你只要到他们营中,一定可以找到这人,一切他才清楚。”
  凌天志听了,心中十分震骇。
  假若这特芙真的见过自己,这岂不是一切真相都要暴露了出来,自己是凶手的事就不能再掩盖。
  他怎能面对父母,更不能面对敖伯父母。
  也不能面对敖子佳。
  如果他知道,是他杀死了他的妹妹,不知道他会怎样,他定立刻杀死自己。
  这时,那具尸首已搬了出来。
  黑豹胡人见是尸体,有点忿恨,但情形已至此,他似乎知道再无办法。
  那黑豹胡人吩咐手下收了尸体,又向凌庄主说了一番话。
  那佃农翻译道:“庄主,他说这一场打斗,纯粹是一场误会,他不想再无端惹下仇恨。”
  凌霄道:“你对他说,五日之后,我们自然会亲来拜访他们,找出那人细问一番。”
  黑豹胡人高举了双手,然后慢慢退却。
  众人也随着凌霄与敖世杰走回庄内。
  凌霄向陈一、李二兴张三,吩咐他们小心戒备,因为营怕他们因为他们族人被杀死,记仇在心,或许会无端又再来攻一次。
  众工头都回去布置。
  凌霄与敖世杰入内,敖子佳扶了凌天志入内,因为他身体有些受伤。
  然后,他再回大厅,与父亲一起谈论为妹报仇之事。
  敖子佳自小与这位妹子一起,感情非常好,这次与父母同来这边塞之地,知道生活将不如中原的美好,但他妹子仍认为在偏远之地练功,武艺定然会更快进展。
  可惜,话犹在耳,人已不在。
  他决定,无论千辛万苦,也要为妹子报仇。
  凌霄与敖世杰正在谈论。
  他们见敖子佳进来。
  敖世杰问:“世侄没有什么事了?”
  “没有,有的只是皮外之伤,假若那胡人真的一掌打下,他的内脏一定会受重伤。”
  凌霄道:“是的,那胡人总算是手下留情。”
  敖子佳道:“看来那些胡人,并不一定如我们想象中那么蛮不讲理。”
  敖子佳道:“我们什么时候起程找那特芙?”
  凌齐道:“待过了几天,我们才起程,这几天我们仍然要好好布防一下,我只是担心他们引我们去了,他们大举攻来。”
  敖世杰道:“是的,小心驶得万年船。”
  凌霄道:“我也与你们一起同往。”
  忽然,外面传来一些声响。
  “什么人?”
  他们都觉得似有人在外面一闪。
  敖子佳首先窜身出外,并没有
  见到什么,他只道:“可能是一只猫。”
  他们并不以为意。
  敖子佳回到房里,他一直是与凌天志同在一房。
  当他回到房内,只见凌天志的被铺有些凌乱,他似乎是起过床似的。
  敖子佳轻声道:“天志,你怎么了?”
  凌天志道:“没有什么?”
  “你好好安睡,我以后还要你帮手。”
  “帮什么?”
  “当然是去找杀死我妹妹的凶手。”
  凌天志没有立即回答。
  “你不帮我?”
  “不,我一定帮你,我一找到那凶手,我一定要把他碎尸万段。”
  “那好极了,你好好休息,体力才会恢复。”
  凌天志那里能够好好安睡?
  他的脑海整夜都被过去的事所萦绕着,他无法入睡,但他也不敢动。
  刚才他去过大厅,偷听他们所讲,几乎被敖子佳发现,幸好自己快窜一步。
  否则……他实在不敢再想下去。

  第三章 梦中呓语 泄露秘密
  后来,他朦朦胧胧的睡着了,却被那一些胡人所惊醒,他看见一个侏儒,一个非常矮的人,他张大口,把见到的事情说了出来,并且指证他是凶手。
  他从恶梦中惊醒过来。
  “天志,天志,你说些甚么?”敖子佳在他的面前摇晃着。
  “我……我没有说……”
  “你说,你见到了……那位突然窜出来的姑娘……那姑娘死了……死了……”敖子佳重复着。
  “我这么说?”凌天志道。
  敖子佳却笑了起来,道:“你开口说梦话,梦中你也是记着我妹妹的事……”敖子佳却是非常感动似的,续道:“天志,你暂时把这事放下,当你身体复原之时,我们再从长计议!”
  凌天志听了他这番说话,才放心下来。
  虽然自己开口说梦话,但他并没有怀疑自己,反而以为自己太关心这事,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凌天志仍然有点不放心,问道:“我还说了一些甚么?你听到吗?”
  “没有甚么……只是断断续续的,关于我妹子,你常常重复着,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天志,这事情你太上心了,根本上是不关你的事!”
  凌天志知道敖子佳对自己绝没有怀疑。
  他放下了心头大石,又再睡了。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他又再度从梦中惊醒。
  这次他并没有吵醒敖子佳。
  他慢慢的起来,自觉身体非常酸痛。
  睡了多天,他的身体相信已经复原,他慢慢的走出了睡房。
  他感到肚子非常饿,他不期然的走往厨房。
  厨房之内,并没有人。
  外面天气十分晴朗,云间露出一轮明月,看来应是夜深的时候。
  炉火仍然烧着,上面有些东西在煮着。
  他打开来看,是一大锅粥。
  他不理会是甚么人所煮,一连吃了三大碗。
  有食物下肚,他整个人也精神起来,他回到房中,只见敖子佳仍然熟睡。
  看他样子,也是相当疲累。
  可能是这几日,凌家庄上下要小心布防,害怕那些胡人恶霸又再来攻。
  看着敖子佳,凌天志实在难受。
  他自幼没有孩子跟他玩,因此一直没有一个知心的朋友,可是,敖子佳与他却是一见如故,两人是谈得非常投契,假若不是这件事,他们应该是一双好朋友。
  然而,事情竟是这样,实在是天意弄人。
  他又卧在床上,辗转反侧。
  忽然,凌天志有这一个想法:“去胡人恶霸处,先下手为强,杀了那个侏儒,那岂不是以后也再没有人知道这事,我仍然可以成为敖子佳的好朋友?”
  这个想法更令他睡不着。
  他坐了起来,伸展一下四肢,并没有异样,他悄悄的换上了夜行衣服。
  他到马厩找了一匹马。
  马厩之中,有人守卫,但那人认得是凌少爷,问道:“少爷,你要马匹?”
  “你在这个时候仍守在这里?”凌天志问。
  “是的,凌少爷,这几天,庄主害怕那些胡人恶霸来攻,因此日夜也不松懈……少爷,这么晚了,你也应该休息休息!”
  凌天志道:“不,我休息了多天,我也想骑马,在田庄之内走一个圈,看看众兄弟是否紧守岗位!”
  “好极……”那人为他牵了马匹。
  凌天志上马,他感到有些晕眩。
  不过,他仍然安稳的坐了上去。
  他一直出到农庄大门。
  这里守卫更是森严。
  “少爷?”壮年汉子问。
  “是的,我想出外看看。”
  “少爷,这个时候?已是很晚了!”
  “我正要趁这机会,巡视一下农庄一带,以免胡人恶霸有机可乘!”
  凌天志是凌家庄少庄主,他们当然不能阻挠,他出了农庄,一直向前跑去。
  他对附近路途十分熟悉,为了尽快到达胡人恶霸的营地,他抄了几段小路。
  这样他可以省回很多时间。
  当胡人恶霸的营地在望的时候,已接近天亮,他又再跑近,在附近系了马匹。
  他在营地之前,发觉胡人守卫也加强了。
  上次他来之时,是如出入无人之境,不过,这次,他也看到几个胡人守在营地大门之前。
  因近天亮,他们都睡着了。
  凌天志跃上了营地前一棵大树,借着树枝的力量,荡秋千般荡入了营内。
  那几个睡着的守卫,竟是懵然不知。
  营地之内,满布了营房。
  左一个,右一个,全是乌灯瞎火。
  那个侏儒究竟在那一个营房之内?
  凌天志踌躇起来,怎么找?
  逐一个营房去看?那不单费时失事,而且容易被人发觉,那时自己一定没命。
  会囚在上面那地方?不会的,那人并不是个囚犯,没有理由是被囚禁着。
  在来这里之前,他完全没有想到这些问题。
  他只是想找到那侏儒,一刀刺下,让他永远不能在人前说话,也永远不能指证他。
  不过,来到这里,却急而无办法。
  忽然,有两个胡人正在下面巡梭。
  凌天志心生一计。
  他拍拍锦囊,有足够的暗器,他一定要其中一人为他带路找侏儒。
  他首先向一个营房的帐幕,发出一颗铁莲子。
  “蓬”的一声。
  那两个胡人呆着,抽出了佩刀戒备。
  他们说了几句,便分头而行,这正合凌天志的心意,他先跟着其中一个。
  当他们各转了一个弯角,凌天志又再射出一颗铁莲子,那胡人当然不敢动。
  凌天志道:“我要找侏儒。”
  那胡人望着他,一脸茫然。
  这时,他才记起,这些胡人不懂他的话,这怎能叫他去找侏儒?
  他根本不明白,杀了他也是不明白。
  忽然,凌天志作了一下手势。
  一个非常矮的手势。
  那胡人开始并不明白,但渐渐他已领会。
  “带我找他!”凌天志一边说,一边作了手势。
  那胡人不断点头,口中依依呀呀。
  凌天志用刀背指在他的颈上,他又不敢再多发出声音,那胡人带着他,一直往一个小小的营房。
  那胡人指着里面。
  大概是那侏儒居住在此。
  凌天志一手推了他在前,以作挡箭牌。
  那营房并没有锁,一推即入。
  营房之内,并没有床,地上躺了五个人,五个都是身体十分矮小的人。
  他本来以为是只有一个侏儒,可是,眼前却是五个熟睡的侏儒。
  难道真的五个人都杀了?
  有杀错,不能错过?
  凌天志道:“那一个是看见我的?”
  胡人当然不明白,而这一句话,也无法用手势表示出来的。
  一时之间,凌天志真不知如何是好。
  他想了一会,自言自语道:“杀!”
  他本来是个非常良善的人,可是,碰上这个难题,他竟然变得如此凶狠。
  一杀便杀五个人?他有些犹豫。
  这一犹豫,便给了那胡人一个大好的机会,他猛力向后一推。
  凌天志没有防备,他会在刀背威胁之下,仍有此一着,竟然被推跌了。
  那胡人一跃,跳入了那五个侏儒之中。
  五个侏儒惊醒,大叫。
  那胡人咕噜咕噜说了几句话,五个侏儒已齐齐围着凌天志。
  他们手中也有刀,刀光一闪,五人齐攻。
  凌天志拔出了佩剑。
  这五个侏儒虽然是矮小,但身手灵活,而且似是合作纯熟,围攻凌天志,使他无从离开。
  这时,外面已有了人声。
  看来事情已败露了,凌天志而今只望脱身,那五个侏儒却并不肯放过他。
  他屡晃虚招,希望能有一缺口,可以逃去。
  但五个侏儒洞悉他的诡计,他们各占一方位,紧守之下,密不透风。
  忽然,围着营房的四边帐幕,自动脱了下来。
  只见外面已围满了人。
  外边的是一支一支的火把,近营房的,个个都是钢刀在手。
  凌天志知道,今日可能再无生命逃离。
  他咬了一下嘴唇,心中想:杀一个便是多赚一个,他的佩剑使出,招招凌厉。
  其中一个侏儒闪开,可是,凌天志这时剑法已是大变,他不再防一守,招招是杀着。
  他是空门大开。
  其中一个侏儒看准了他的漏洞,一刀削去。
  这一削便拦腰削中了凌天志,衣衫裂开之后,并带着了一些鲜血。
  凌天志中刀,不但没有胆怯下来,反而更是剑招凌厉,追杀侏儒。
  他已下决心,自己死并不要紧,一定要杀了这五个侏儒,就算自己死了,也要保留这个秘密——他杀死那位敖姑娘的秘密。
  他又再受另一刀伤。
  两个侏儒亦已躺在地下。
  其他的人开始攻上。
  但那三个侏儒喝止,似乎是要亲手为他们兄弟报仇,那才甘心。
  凌天志那种拼死的打法,使他本来已是十分厉害的剑法,更厉害三分。
  一剑刺出,直入了其中一个侏儒胸前,与此同时,他也中了另外一个侏儒一刀。
  他感到背后一阵凉快,然后是一阵锥心的痛楚。
  这时,围着的人不再忍耐,一扑而上,眼看凌天志便要死在乱刀之下。
  忽然,外面有人狂叫,四边火光熊熊!
  几百个围着的胡人,都散了开去。
  但围着凌天志的人并没有散开,刀剑之下,他的头脑显得十分模糊。
  他不知甚么时候,倒了下去。
  当他醒来,发觉自己竟在一个人的背上,他拼命张开眼睛,只见那人挥着剑,背着他,在人丛中,正杀开一条血路。
  那背着他的人,正是敖子佳!
  “子佳……我……”
  “你醒了……”他一剑挥出,发出震耳的刀剑碰撞声音,他勉强再张开眼……
  敖子佳一剑拔出,亦杀了两个胡人。
  那边厢,敖子佳的父亲敖世杰亦与一班胡人激斗,厮杀的声音,震人心弦。
  “我爹……”
  “他也来了,正在另一边……你不用担心,凌家庄的兄弟快来了……”
  忽然,一刀飞下,几乎削中敖子佳,幸好他侧头一闪,避了过去。
  他回手一剑,一人狂叫,倒在血泊之内。
  凌天志本想下来,助他一臂之力,那知道,他全身已受了多处刀伤,只觉痛楚非常。
  如果不是敖子佳背着他,他根本不能动弹。
  不一会,外面声浪更响。
  敖子佳道:“凌家庄的人来了。”
  他越战起勇,背着凌天志,从人群之中杀了出去,凌天志在模糊之中,看见外面的人互相残杀,场面十分激烈。
  敖子佳不敢恶战下去,他背着了凌天志,去找马匹,然后向着荒野逃去。
  XXX
  原来天亮之时,敖子佳第一个发现不见了凌天志,他走出马厩。
  马厩内的马伕上前告诉了他,凌天志已骑马出外巡梭,敖子佳立时发觉不对。
  他去告诉父亲,并通知了凌霄。
  凌霄最知自己儿子的脾气,知道凌天志一定是去了胡人恶霸之处。
  他们三人立即飞马而至。
  其他凌家庄佃工,也跟着来了。
  当他们到达之时,五个侏儒正围攻凌天志,而凌天志已身受多处刀伤。
  敖子佳杀入侏儒重围,把半昏迷的凌天志负在背上,迅速突围而出。
  他一直奔至一处没有人迹的地方,才停了下来。
  他放下了凌天志。
  凌天志所受的伤实在不轻,有几处伤口仍然汨汨流血。
  如果让血继续流下去,他会有性命危险。
  一定要找一处阴凉的地方,让他松弛的躺下,不能让他再受震荡。
  敖子佳终于找到一个山洞,里面阴凉,并有小山涧流下,最适宜凌天志养伤。
  他安放好凌天志在洞内之后,便走出洞口,希望可以找到一些山草药,可以为他止血。
  他也希望找到一些食物,煮一些汤水,使凌天志恢复体力。
  止血的山草药并不容易找到,但小野兔却不难找到,他终于两样东西都找了回来。
  当他回到山洞口之时,他便听到了声音。
  他不敢立即入内,恐怕是那些胡人恶霸跟踪而来。
  他伏在洞口。
  静心倾听,却只是有凌天志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声音,敖子佳一步一步走进去。
  “是我,是我……我承认是我……”
  凌天志躺在地上,口中念念有词,有些可以听得清楚,有些是含糊一片。
  “天志,天志……”
  凌天志并不回答他。
  敖子佳上前,只见凌天志脸上赤红,他按一下他的额头,热得烫手。
  凌天志又道:“我……我是无意的……她突然窜出来……箭已发出……”
  他说了另一些呓语。
  “她中了箭……血从箭上流出……我……我杀了她……我实在不想……”
  敖子佳静了下来,细心听听他的梦呓。
  “我……我不想有人知我杀了人……尤其是一个姑娘……我不想杀人,不想……”
  敖子佳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他试图接口道:“那个姑娘?”
  “我不知……后来我知道……”
  “是谁?”
  “是……敖姑娘……”
  那个“敖”发音低沉,在他喉间透出,并不清楚。
  “是敖姑娘,是我妹妹!”
  凌天志并没有回答他,只是重复着:“我……放火烧了她……没有人看见……没有人看见……”
  “你烧了她?”
  “我不能让人知道……还有……我又杀了那几个人……那几个胡人……”
  “胡人?”
  “不知是甚么人……总之我又再杀人……我一错再错……我不能再错下去。”
  “你杀了很多人?”
  “为了这件事,我杀了很多人……但我实在不想……我实在后悔……”
  敖子佳听到这里,似乎已听出了一个模糊的印象。
  凌天志无意中杀了一个姑娘。
  这姑娘可能便是自己的妹妹,他是无意如此做,但为了掩饰这事,他开始杀人,杀了很多人。
  敖子佳望着半昏迷而发出呓语的凌天志。
  想不到这个一见如故的好友,竟是自己的杀妹仇人!他在梦呓,他实在不敢肯定。
  他想起他的妹妹。
  他好像看见含着泪的妹妹,正用哀求的眼光望着他,似要为她报仇似的。
  敖子佳心底一阵凉一阵热。
  看着躺在地上的凌天志,他拔出刀来,他说过要把杀死妹妹的凶手,碎尸万段。
  眼前便是这个凶手。
  他举起了刀,正想一刀插下。
  忽然,凌天志似是醒来,道:“水……水……”
  敖子佳把刀呆在半空。
  凌天志道:“你,你在做甚么?”
  “我……”敖子佳放下了刀,道:“我去找些水给你喝!”
  他用树叶,兜了一些水滴下他干焦的口唇。
  凌天志失血很多,脸色十分苍白。
  如果在这个时候,一刀插下,凌天志完全没有逃离的机会,这个仇实在可以一刀了却。
  不过,这对凌天志并不太公平。
  因为他可能是因发高热而乱说而已,这些话应该是算不得准。
  也许,事情的真相与他的梦呓有些出入,不让他有一个机会坦白,似乎也并不太公平。
  敖子佳终于把刀收藏起来。
  可是,这一切一切,都看在凌天志眼内。
  他身体虚弱,不过,这时他是非常清醒,他明白,敖子佳可能已知道了事实,并且想杀自己。
  他真想他一刀快快下来,这样可以了却良心受苦,可惜他并没有。
  他实在想死,不单想弥补罪过,而且身上的痛楚,也使他想得到一个快捷的解决。
  但敖子佳并没有下手。
  他反而退了出去。
  凌天志又开始昏昏迷迷的睡,在睡梦之中,他忽寒忽热,一时是被敖姑娘进逼,一时又被胡人恶霸追杀……
  可是,当他睁开眼睛,眼前却是宁静一片。
  并且有阵肉香传来。
  凌天志伸开双手,勉强可以伸了一个懒腰。
  敖子佳捧了一碗汤进来。
  “天志,你醒了?”
  凌天志慢慢起来,道:“我睡了多久?”
  “两天两夜了!”
  “我怎么了?”凌天志试探道。
  “没有甚么,你失血多,身体一定非常疲倦,你试试我熬的这肉汤……”
  凌天志想坐起来。
  敖子佳放下肉汤,扶了他起来。
  凌天志心下纳罕,敖子佳并没有恨他的意思。
  “你喝一口!”
  凌天志轻轻啜一口,那肉汤像山珍海味般。他再一口气喝了几口。
  敖子佳道:“你慢慢喝,我外面还有!”
  他喝完了之后,又再问:“我在发热昏倒其间,有没有说过甚么?”
  “没有……有也只是一两个字,我不知你在说些甚么!你不用担心,好好养伤,痊愈了再说。”
  凌天志实在不明白,为甚么他不会恼怒?
  他喝完之后,又躺了下来。
  他那日醒了之后,是亲眼看见敖子佳拿起刀来,要一刀插下他的胸膛。
  但他没有。
  而今他仍然是那么友善,他的葫芦里究竟卖些甚么药?其中有何阴谋?
  凌天志在胡思乱想。
  不过,他的身上的伤口仍然有痛楚,因此,他不再多言,转眼之间,又沉沉睡去。
  他不担心敖子佳会在他梦中杀死他,他大有机会在任何时间内杀死他,他没有下手,自然有他的道理。
  难道他果真等待自己痊愈?
  假若真有一天,自己又如何去面对这个好友,去解释这一连串的事情?
  他不知道,他更不敢想下去。
  凌天志醒来,便有肉汤。
  敖子佳一直服侍着他,不在的时候,他便是往外面打猎去。
  一直过了五日。
  凌天志的病其实是好了七七八八,不过,他仍然假装不能起床,神智不十分清醒。
  敖子佳也没有怀疑,仍然为他煮肉汤,也替他换身上一些药。
  第七天,凌天志知道自己已完全恢复,他趁敖子佳不在的时候,下床走动,活动筋骨。
  一切都正常,只是那些伤口仍有些痛,但已不碍事。
  他想:“假若敖子佳在这个时候回来,一定会再质问自己,那时,自己如何作答?他对自己是个大恩人,而自己却是他的大仇人?”
  他内心很惆怅。
  忽然,他想一走了之,是的,一走了之。
  他匆匆穿上一件外衣,那可能是敖子佳留下的。
  他走出山洞,听见不远之处,有马嘶声。
  凌天志跑了过去,他那匹马仍在,他走上前去,拍拍马头,那马似乎仍然认得他。
  他跳上了马。
  马儿没有受他缰绳所控,自己便开步跑。
  他也乐得让马儿跑,他心下并没有目的地,他只想离开这里一切,不见所有他认识的人。
  他半躺在马背之上,任由马儿跑。
  他不知跑了多久。
  马在一个湖边停了下来。
  XXX
  当敖子佳回到山洞,不见了凌天志,他便知道他已走了,他恨自己的柔弱,下不了决心。
  他策马去找,找了半天,完全没有凌天志的踪影。
  他又回到山洞,希望他会回来。
  当他一回来,他便要好好质问他,如果他果真是杀死妹妹的凶手,他无论如何,也要一刀杀死他,以慰妹妹在天之灵。
  他等着,等着,凌天志当然没有回来。
  凌天志不敢回来,这是明显的表示,他是畏罪,不敢来面对自己。
  他非常后悔,竟然一直把他当作一个推心置腹的朋友,他看错了人。
  最后,他收拾了所有东西,赶回凌家庄。
  当他一回到凌家庄门,便有人迎上来,佃工道:“敖少爷,你到那里去了,我们整个山庄的人都在找你,找了十多天!”
  敖子佳没有答话。
  这时,他的父母与凌霄听了通传,一起跑出来迎接他,他的母亲看见失踪了十多天的儿子,忍不住上前,拥着他抱头痛哭。
  敖夫人哭道:“我还以为你又是像你妹妹一般,一去便不回来了!”
  敖子佳道:“娘,我怎会如此?”
  敖世杰也道:“子佳,你究竟去了那里?天志呢?他不是与你在一起的吗?”
  凌霄也问道:“天志呢?”
  敖子佳道:“他走了。”
  “走了?”
  “往那里走?”
  敖于佳道:“这事说来话长……”
  敖世杰道:“我们进内再说!”
  众佃工伴了他们入大厅,然后预备饭菜,为这位敖少爷压惊。
  他们分别坐在大厅的太师椅上。
  敖子佳道:“我与凌天志在西边的一个山洞内,过了十天,因为他受了极重的刀伤!”
  “为甚么不回来?”
  “因为我害怕移动,会令他身体更加受损。”
  凌霄问:“他好了没有?”
  “好了,否则他怎能离开!”
  凌霄实在不明白,有些气恼道:“他离开,他为甚么要离开?”
  “因为他是杀死我妹妹的凶手!”
  这话一出,三人都非常愕然。
  敖世杰道:“子佳,你这话怎说?”
  敖子佳道:“当他受了重伤之时,口中发出呓语,我在断断续续的梦话之中,发觉了他才是杀死我妹妹的凶手……他是用箭射死她的……”
  他哭着。
  凌霄道:“子佳,你能否证实?”
  敖世杰也道:“子佳,梦呓不能作准!”
  “是的,我也是像你们所想。”
  敖夫人道:“子佳,你把整件事情说一遍!”
  “好的!”
  于是敖子佳便把他从胡人恶霸的营地,救了凌天志出来,为了避免胡人追踪,没有直接回来凌家庄,然后在山洞为他疗伤的经过,一一细述。
  众人听了以后,默然不语。
  敖子佳道:“我也知道,梦呓作不得准,否则,当日他仍躺着的时候,我便一刀了结他的生命!”
  “你为甚么不?”敖夫人毕竟是爱女心切。
  “我只是希望,他伤势好转之后,才正式问他,那知道他早已洞悉一切,并怀疑我知道了真相。”
  “凌庄主,请恕我冒犯,我一直都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天志一直都抢先为我们杀敌!”
  敖子佳道:“是的,当他一知道胡人恶霸那边,有些风声是有关我妹子的,他便是第一个去探查!”
  “他杀死了那个会说汉语的胡人!”
  “他要偷袭胡人恶霸,找出那个侏儒,目的不在问他们口供,而是目的在毁灭他们的口供!”
  “还有,他这次一走了之,无疑是表明心迹,承认了他的罪孽!”
  凌霄听了,也知道这件事一定与自己儿子有重大的关连,否则他没有理由,连家也不敢回来。
  敖夫人听了,不断地落泪。
  她知道自己丈夫与凌霄是八拜之交,而且,他们举家来此,也是投靠他,可是却发生了这样的事。
  她忽然站了起来,向她相公道:“相公,这事一切都由你决定!”
  “娘,你没有甚么?”
  敖夫人摇摇了头。
  敖世杰道:“子佳,你先陪你娘亲去休息!”
  敖子佳陪着敖夫人离开。
  大厅之内,只留下凌霄与敖世杰两人。
  他们都没有出声,大厅内的气氛非常沉闷。
  终于,凌霄打开了沉默,道:“世杰兄,这事我也不知如何说好!”
  “我明白你的为难,一切都不关你的事!”
  “不,如果这事真的是天志所为,我一定把他交出来,由你处置!”
  敖世杰默然。
  凌霄道:“我一直以为,隐居于此,与草原牛群为伴,便可以摆脱江湖之事。”
  “我也是如此,不过……”
  敖世杰也实在不知如何是好,一个是自己的女儿,一个是生死之交的儿子。
  他想了一会,道:“凌兄,这事还是要先找天志回来,大家说清楚,才作决定。”
  凌霄道:“是的,最重要还是找他回来!我首先派出人手,在方圆五百里之内找他回来,我看他也不会走到那里去的!”
  “他会不会走入中原?”
  “我想他是在这地方长大,他不能适应中原的生活,不过,无论如何,先在附近找找看。”
  敖子佳已换过了衣裳,走出大厅,知道了他们的决定,也没有多言。
  凌霄召集了众佃工前来,他吩咐了陈一、李二与张三三人,把手下分作三组,往三个方向分头去找。
  三人领命,分头而去。
  凌霄道:“我们三人,也分别去找。”
  敖世杰道:“好的……”
  凌霄道:“你信不过我?”
  “不,”他顿了一顿,才道:“这件事我们无论如何也需要解决的!”
  敖子佳道:“我会自己去找,我一向与天志十分投契,他喜欢躲藏的地方,我会知道!”
  事情便这样决定。
  凌夫人一直没有出大厅,因为她有病在身,不过,她的侍婢早已把凌天志的事告诉了她,她一直非常担心,等待她的丈夫进来。
  凌霄满怀心事的进来。
  凌夫人道:“你相信这事是天志所为?”
  凌霄愕然,道:“你知道了这事?”
  “当然知道。”
  “既然知道,你也明白!”
  凌夫人道:“我不相信天志会杀人!”
  “为甚么?”
  “他一直那么乖巧孝顺,他平日也不是一个暴躁、蛮不讲理的人!”
  “他是你的儿子,你才会这么说!”
  “他不是你的儿子?”
  凌霄道:“夫人,你一向明白我的性格,无论这件事是否天志所为,我一定要把他找出来,问个明白!”
  “如果真是他做?”
  “那便要交与敖世杰处置!”
  夫人听了,哭起来。
  “你哭甚么?”
  “难道你忘记了,他是我们唯一的香火继承人?”
  “那又如何?”
  夫人无言以对。
  凌霄道:“他是大丈夫,好汉子的话,他一定要面对这事实!”
  凌霄这话,已表明了他的心迹。
  凌夫人明白,她的丈夫个性耿直,以往在江湖的日子,也是因为这样的性子,而无端树立很多仇敌。
  他们之所以来这塞外避世,也与此有关。
  有道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她知道再劝他下去,也是无益,反而增加怨愤。
  她不再说话,下了床去。
  “夫人,你往那里去?”
  “没有甚么……我听了这件事,心里一直非常不安,心头十分翳闷,我想到花园处走走!”
  凌霄道:“我陪你走!”
  “不用了,你自己好好休息!”
  凌夫人来到花园,但她并没有找她的侍婢,也没有在花园中流连。
  她一直往佣仆的住所而去。
  凌天志的僮仆凌远正在他自己的小房间内发呆。
  忽然,有人敲门。
  他望出去,赫然是凌夫人。
  他连忙出去,道:“夫人找小人?”
  夫人道:“你可有空?”
  “有。”
  夫人道:“你跟我来!”
  他们一直到了花园处,那时天已入黑,四野无人,夫人道:“凌远,你知道少爷没有回来?”
  “我知道。”
  “你知道他为甚么不回来?”
  “我不知道!”
  “他们说他是畏罪,不敢回来。”
  凌远没有作声。
  “你相信他是畏罪?”
  凌远依然没有作声。
  “你一直是跟着少爷的,你一定知道这事情的真相,少爷是否……”
  “我不知道!”
  “你怎会不知道?”夫人厉声道。
  “我……我……不能说!”
  夫人心头一震,这话很明显是他知道事情真相,只不过是不说而已。
  “少爷杀了人?”
  凌远倒是忠心,一言不发。
  “你不说反而使我欢喜,你连我也不说,那么,甚么人再问你,也不会说。”
  凌远摇摇头。
  “假若敖家的人找到了少爷,你以为他们会怎样?”
  “他们会杀死少爷。”
  “假若庄主找到呢?”
  “我不知道!”
  “你跟了我们不少日子,难道你没有感觉?”
  “有,老爷为人正义,他也会……”
  “是的,你说得对,不过,你想少爷死吗?”
  “当然不想,”他顿了一顿,道:“少爷究竟在那里,你知道吗?”
  “如果我知道,我也不用来找你!”
  “夫人有甚么吩咐?”
  “你也去找少爷。你跟了少爷这么多年,你一定明白他的心事,你去找一定是事半功倍!”
  “我现在便去。”
  “不,我不想其他人注意你,不过,我告诉你,你找到了少爷,千万不要叫他回来!”
  “应该怎样?”
  “叫他远走高飞,往天涯海角也好,但千万不能回来凌家庄!”
  “是的!”
  “最好是入中原,中原这么大,再没有人那么轻易找到他的!”
  “是的。”
  夫人从身上拿了一包银票出来。
  “入中原,或往其他地方,需要银钱,这一包银票,你先拿着!”
  凌远接了过来,他立时感到自己责任重大。
  夫人又道:“少爷是我们凌家唯一继承人,有甚么错失,你我也担当不起!”
  “是的!”
  夫人不再说话,离开了花园。
  凌远拿着那些银两,呆了一会,才回到自己的寝室,那晚他并没有好好的睡过。
  翌日,佃工已分派好了人马,往三个不同的方向搜索,凌远本来也是预算跟随陈一的,但而今他有另外任务,借故说身体不适,并没有随队而去。
  凌霄也自己上马出发。
  敖世杰与儿子敖子佳一同上路。
  凌远在他们出发之后,也找了一匹马上路,他心目中并没有甚么地方,可以找到凌天志。
  其实,凌远一直为凌天志担心,因为他是最清楚明白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可是,他却无法跟任何一个人说。
  特别是凌天志与敖子佳夜探胡人恶霸营地之后,失了踪影,他更加担心。
  他曾经试过出外找少爷,却毫无头绪,走遍了草原,也是无迹可寻。
  忽然,他骑的马作了一个人立。
  他在胡思乱想,几乎被抛了下马,他立时紧勒檀绳,不过马匹似乎不受控制。
  凌远开始的时候很惊,唯一的办法,是让他自己去跑,他慢慢放松情绳。
  马越跑越快。
  凌远任由它跑,马儿似乎是有一个目的地,那是湖边,平日凌远有很多时间,与凌天志来这湖边游玩。
  凌远忽然有这么一个想法,难道少爷果真来了这个湖边,他真的躲在这里?
  马越跑越快,也越来越接近湖泊。
  忽然,他又听见了马嘶声。
  他自己的马也回应了一声,看来这匹马是找到它相熟的一匹马?
  换句话说,岂不是可能找着了凌天志?
  因为凌天志的马匹一定来自凌家马厩,自己的马也是凌家的。
  那一定是凌天志也在附近。
  凌远不用催促,马匹也加快了脚步。
  不一会,湖泊已清楚在眼前,而湖前更有马一匹,那匹马一见凌远的马,也便跑来。
  凌远下了马。
  两匹马互相用颈相磨,它们果然相熟的。
  湖的近岸,满是碎石。
  凌远叫道:“少爷!”
  没有回首,他又再叫,仍然是没有回声。
  凌远心想,他是个被追踪的人,没有理由这样被人叫了两声便走出来。
  他走上一块大石之上,向前远眺。
  这湖泊是一个内湖,这里是非常平静,但外面却是一条河流,河水是非常湍急。
  他又再叫了几声。
  忽然,在碎石滩头处,似有人影晃动。
  凌远迅速跃过石滩,半攀半爬,半走半跃的过了那些石滩,向人影而去。
  那人影并没有因他来而离去。
  他已经可以看到了凌天志的人影。
  “少爷!”
  凌天志也跑近了一点。
  “是你……”凌天志叫道:“我其实一早便知是你!”
  “为甚么?”
  “因为这湖泊是我们以前常来的地方,而且这地方靠近胡人恶霸的营地,暂时来说,凌家庄的人来追踪,也不会来此地!”
  “你不害怕胡人?”
  “胡人也不会,因为这地方险峻,周围并没有树木遮挡,他们最害怕这些地方!”
  “因为胡人不会来,凌家庄的人也不会来,你才来这里暂避!”
  “是的,为甚么你会来?”
  凌远道:“也不是我想来,是那匹马带我来的!”
  凌天志道:“啊,那两匹马那么好,对,它们是一对母子,你骑的那匹马,只是个小孩子!”
  果然,两匹马一大一小,相映成趣。
  凌远问:“你暂对躲在这里?”
  “是的。”
  “但这地方没有甚么遮挡,很容易被人发现!”
  “我知,我只是暂时住下来,我打算从水路离开,这样比较安全一点!”
  “水路?”
  “是的,我正在想办法做一只小船,你来了,也可以帮我?”
  “可以。”
  凌天志道:“他们也叫你捉我回去?”
  凌远不知怎样回答。
  凌天志道:“我知道你不会,不要再在这地方说话,跟我来!”
  凌天志领路,他们走过了一小段石滩,来到一块大石之后,那里竟有一个石洞。
  石洞对开,是另一边的湖泊。
  那水边已有了一些树干,看来凌天志已经动手做船,希望可从水路离开。
  他们进入了石洞。
  石洞内出乎意料之外的干爽,当中有一个熄了的火种,那是凌天志每天所吃的来源。
  地上有很多鱼骨,这湖泊盛产鱼类,每天所吃的,看来并没有多大问题。
  凌天志道:“你随便坐下。”
  凌远坐在地上。
  凌天志问:“他们都在找我?”
  “是的。”
  “我爹要怎样对待我?”
  “你明知你爹爹的脾气。”
  “是的,也是这原因,我不敢不走,如果我被他抓着,他一定把我交给敖世伯,他不会放过我,我是杀死了他的唯一心肝宝贝女儿的凶手!”
  “你不是故意的。”
  “你可以接受我这个解释吗?如果你是那位姑娘的父亲,你会原谅我吗?”
  凌远摇摇了头。
  凌天志道:“我知道,他们父子可以放过我,敖夫人也不肯。”
  凌远从怀里拿出那些银两,交给凌天志。
  凌天志道:“谁的?”
  “你娘亲叫我交给你的。”
  “娘亲,她怎么说?”
  “她叫我来找你,找到你之后,叫你立刻远离此地,最好是入中原!”
  凌天志想起了母亲,也有一点黯然,他接过了银两,有足够的银两,的确是较易上路。
  “凌远,你想跟我走吗?”
  凌远没有出声。
  “你要明白,逃亡的滋味是不好受的,你不想去,我也不会勉强你!”
  “不,怎样难受,我也要跟着你!”
  “为甚么?你不喜欢可以回去!”
  “不,你自小便对我像兄弟一般,你有困难,我一定帮你的!”
  凌天志望着凌远,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他离开了凌家庄多日,那种孤凄寂寞的感觉并不好受。
  他握着凌远的手。
  凌远道:“好,我们开始!”
  他们出了洞外,凌天志正想把几条树干用藤蔓扎在一起,可是,因为昨日只得自己一个人,并不能扎得好,而今有了凌远的帮手,做起来比较容易,也较为扎实。
  两人一直做到下午。
  他们已扎好了一个木排,放下水中,浮力非常好,凌天志又用一些干草,织了一块草席。
  用干草织情,是他们儿时玩的游戏之一,想不到这时却用得着。
  两人合力织了一大块,是用作帆,希望可以利用一下风力,减少虚耗体力。
  然后,他们各持了一支尖竹,乘那木排,往湖中央插鱼,作为晚餐。
  当他们下水的时候,天气仍然非常好,可是,当他们来到湖中,天色开始暗了下来。
  一片乌云盖住了阳光。
  然后,突然一阵旱天雷,天上便洒下了一阵雨。
  雨下了后不久,风又加大。凌远竟然叫了起来。
  “甚么事?”
  他还没有说完,他自己也叫了起来!
  原来天上洒下的,不再是雨,而是一颗一颗的石子般的东西,坠在他们头上,使他们叫起来。
  那不是雨,而是冰雹。
  一颗一颗的打下来,他们避无可避。
  而水流这时也开始变急,一阵狂风吹来,他们的木排已不受他们控制。
  凌天志道:“小心!”
  凌远小心抓紧木排,风越急,水流更急。
  他们不能再坐在木排之上,而是趴了下来,半趴着,不让动荡的木排摆动而抛他们下去。
  最令他们害怕的是,木排并非向湖边而去,而是一直飘向湖心,再飘出些的话,那便是入了外面的河流。
  外面河流的水比起湖内,更为湍急。
  如果被冲出湖,他们更加无可自救。
  可是,冰雹已停,雨水又下,两人身体尽湿,而风力与水力已把他们冲至外河处。
  两人在木排上,根本无法控制一切。
  凌天志道:“这次我们死定了!”
  凌远也是十分惊怕,叫道:“小心!”
  木排已被冲入了河流,木排顺着河水,向南边而去。
  两人已抱着必死的决心。
  木排迅速的向着下游而去,忽然河水激起,他们的木排便撞向一块大石之上。
  木排立时散了。
  他们两人,各抱一条树干,顺流而下。
  忽然,凌天志看到一只船,不,不是船,而是一只独木舟似的东西。
  这东西并非汉人惯用的独木舟,而是胡人所用,这独木舟两头都是尖的。
  不过,独木舟却翻了。
  凌天志趁那独木舟浮过,一手抓着它,然后一个翻身,那独木舟极为轻巧,也跟着他翻了过来,他一纵身,上了那艘满是水的独木舟。
  独木舟仍是半浮,他用双掌,把部份水掬了出来,而凌远在那边大叫:“救命!救命!”
  凌天志迅速伏在独木舟之上,以双手作桨,划向凌远处。
  水流冲激得非常厉害。
  当独木舟一近,凌远又被冲去。
  终于,他抓住了一块尖石,凌天志把独木舟划向他,一手扶了他,让他翻身上了独木舟。
  凌远上了独木舟,凌天志才松了一口气。
  “你没有事?”
  凌远摇摇了头,并没有回答,看来他满肚子是水,身体极端疲乏。
  忽然,凌天志又看见了水中有黑色的东西在飘浮着,那是一束头发!
  这独木舟不会无端的出现,一定是有人拥有,而那主人——那束头发便是这独木舟的主人?
  无论甚么人也好,也应该把他救了上来再说!
  凌天志又再用双手作桨,拼命的划向那束头发,水势依然十分湍急,不过,凌天志有了救凌远的经验,也懂得了独木舟的性能,这次稍为容易。
  不过,当他的独木舟接近那束头发,水面突然起了一个漩涡,漩涡有下卷的力量。
  那束头发也似快被卷下去。
  他们的独木舟也开始旋转。
  凌天志根本已无法控制,大叫道:“凌远,你可以帮一下手吗?”
  凌远奋力,叫道:“我很晕……”
  “你试一下,稳定船身。”
  凌远用双手猛划河水,船身并没有稳定下来,但却可以让凌天志试图拉起那束头发。
  他试了几次,仍不成功。
  凌远的神智似乎已恢复,他叫道:“是个人,快快,快捞起他!”
  凌天志把身体向前伸出了一些,这样他可以更有效的使用身体的力量。
  他一手抓去,已抓着那把头发,然后一抽。
  这一抽已尽了力。
  可是,由于他的身体已倾向前,这一用力,几乎自己也被拖进水里。
  幸好凌远也手急眼快,一把拖着了他。
  凌天志用力再拉,那人已被拉了上来。
  这一番搏斗,使凌天志双手发软,他拖了那人上来之后,也不多望一眼,便伏在舟中休息。
  凌远忽然叫道:“少爷,是个女人!”
  凌天志听了,好奇地回首一望,被救上来那束长头发的主人,竟然是个姑娘!
  那姑娘已是昏迷。
  这时,他们的独木舟已离开那个漩涡。
  凌远道:“快救救她,否则她会……”
  凌天志翻过了身,坐了起来,双手拍向那姑娘的背部,那姑娘吐了一大口水出来。
  他摸一摸她的手脚,只觉她全身冰冷。
  凌天志道:“河水已没有这么急了,我们先找一处地方靠岸!”
  两人合力,终于在一处浅滩上岸。
  上了岸之后,他们合力抬了那姑娘,凌天志再用双手压向姑娘的背,使她吐出水来。
  她呕了很多水。
  一会,她已有知觉,道:“哦……”
  她所说的话,两人都听不懂。
  凌天志道:“你想说甚么?”
  那姑娘看着他,又说了一连串但断断续续的话,可惜他半只字也不能听懂。
  凌天志道:“你听到她说甚么吗?”
  凌远也摇摇了头。
  凌天志道:“姑娘,你不用担心,先休息一下。”
  这时,天已渐黑,风吹过来,有些寒意,加上他们衣衫尽湿,更是寒气逼人。
  凌天士心道:“你小心看着这位姑娘,我去看看有没有地方可以暂时歇息。”
  凌远道:“少爷,不要走得太远!”
  凌天志走上石滩,再走近一个小树林,赫然发现一间小茅屋。
  这茅屋的形状,与中原族人所建的并不是一样,那是一间圆圆的小屋。
  凌天志自小便在这草原长大,也熟知附近那些胡人的生活习惯,他一看这茅屋,便知道这是胡人所建,因为这种形式的茅屋,并不适合汉人。
  胡人本是游牧民族,他们并不习惯定居下来,就像胡人恶霸那些人,他们虽已定居下来,但一切都布置照旧,一说要走便可以走的。
  他的爹爹也曾经告诉过他,这种茅屋千万不要走近,因为里面可能有些机关,会危害性命,另外,如果被胡人发现,进他们的茅屋,他们一定不会放过闯入之人。
  他不敢走近。
  他转向另一边,幸好有个山洞,他决定先把那姑娘抬进去,弄干衣服,过了这一晚再算。
  于是,他转向了石滩。
  当他出了小树林,已看见那位姑娘已坐了起来,并且与凌远在指手划脚。
  他迅速的走近。
  “少爷,你来了便好,她并不是汉人!”凌远道。
  “是甚么人?”
  “我不知道,但看她样子,是个胡人!”
  凌天志用了一两句简单的胡语问道:“你是胡人?”
  那姑娘点了点头。
  “为甚么……你在河中?”
  姑娘忽然笑笑,用汉语道:“我出来捉鱼,不知为甚么天气突然变了……”
  两人听了,都感到惊奇,道:“你懂汉语?”
  她点点了头。
  凌远道:“早知便不用跟你指手划脚,划了半天,也不知道在说些甚么!”
  姑娘笑了,苍白的脸孔,配着那高高的鼻子,与一般汉人的女孩,又有不同的美丽。
  她打了一个寒噤。
  凌天志道:“上面有山洞,我们进去再说,你可以走吗?”
  “可以!”姑娘站了起来,不过,经过这一番在水中挣扎,一时之间,无法站稳。
  凌天志扶了她一把,然后让她试试站稳。
  她站稳了之后,双手抱拳,向凌天志与凌远道:“两位大哥,多谢你们救命之恩!”
  凌天志道:“你们也懂得恩义?”
  “为甚么不懂?”姑娘问。
  “因为……”他实在说不出,他当然不能说他们仍是未开化,是野蛮的一族。
  “两位大哥叫甚么?”姑娘的汉语说得不太好,但他们却明白。
  “凌天志!”
  “凌远!”
  “你们是来至那边的凌家庄?”
  “是的!”凌天志道:“你怎知有凌家庄?”
  “怎会不知?不过,我们过去并不是好朋友!”她顿了一顿,道:“你们后悔救了我?”
  凌天志道:“救人怎会后悔?姑娘,你高姓大名?”
  那姑娘似乎听不懂他在说些甚么。
  凌远道:“我们问你,你叫甚么?”
  “我叫翠丝岱!”
  “好趣怪的名字!”凌天志道。
  翠丝岱接口道:“你的名字也古怪,天知,天知,天甚么都知!”
  凌远笑了起来。
  凌天志道:“不是天知,是天志!”
  “知”与“志”两个字不同,声音也异,可是,对于这个胡人姑娘,却无法找出不同的地方。
  他们进入了树林。
  翠丝岱一见林中那茅屋,便道:“你们不怕没有东西吃了!”
  “为甚么?”
  “因为这茅屋内是储有粮食的!”
  “你可以进去?”
  “当然可以,这是我们族人的屋,方便来这里打猎的族人!”
  “你是胡人……”
  “我是胡人翠丝岱加格!”
  “加格?甚么加格?”凌天志问。
  “加格,便是你们汉族的公主!”
  “公主?”
  “不,我不是皇帝的女儿,只是……只是……”她在一时之间,找不到适当的汉语作为解释。
  凌天志已明白,她定是胡人恶霸的女儿,这一带胡人恶霸就像一个山寨王,她自然便像公主一般。
  翠丝岱在小茅屋边找出了一枝竹签似的东西,把竹签插入门处,那门便可以推开。
  “进来。”
  “我们……”凌远道:“胡人的东西,我们还是不用最好,否则有杀身之祸!”
  翠丝岱道:“你们救了我,没有胡人敢对你们不尊敬的,快进来!”
  从外面看来,这圆圆的茅屋,非常狭小,但进到里面并不太狭窄。
  翠丝岱进了里面,好像回到家中一样。
  她先在一个泥灶上弄了个火,又在茅草墙壁内,拿了一些猪肉出来。
  他们把外衣服脱了,让炉火烘干,屋中有了火,他们不再觉得寒冷。
  不一会,翠丝岱居然可以弄了一些好像是饭,也像是粥的东西出来给他们吃,还有那些腊肉,味道虽不太好,却可饱餐一顿。
  翠丝岱道:“你们先去睡,明天天亮,我便通知族人来救我们!”
  “救我们?”凌天志道。
  “是的,你救了我,我告诉我爹,他一定待你们非常好。”
  “我是汉人,而且是凌家庄的人!”
  “我看也没有甚么关系!我爹爹很好,很爱惜我,我不会让他对我的恩人有甚么不敬!”
  凌远轻声道:“我看明天我们自己走吧!”
  凌天志道:“明天再算。”
  那夜他们睡得很甜。
  天亮之时,凌天志睁开眼睛,却不见了翠丝岱,而凌远仍然睡得很熟。
  “凌远!”他推了他一把。
  凌远醒来,道:“少爷,我们走吧!”
  他们一起走出外面,只见翠丝岱正在茅屋之前,生了一个火,并且用一些茅草,向那火煽去。
  火并不猛,但升起了浓烟。
  翠丝岱看见他们出来,道:“你们醒了,我已弄了一些东西给你们吃,吃完便有人来接我们了!”
  “你在弄甚么?”凌天志问。
  “我弄一些烟,族人看到了,便来接我!”
  凌天志与凌远都觉得非常有趣,只见翠丝岱用些茅草压向火,然后放开,又再压向火。
  这一放一压,便有一股一股的浓烟升上半空。
  这是胡人通讯的方法。
  凌远道:“我们在凌家庄,很多时候,都看到这些一股一股的烟,原来是有用的!”
  翠丝岱道:“你们去吃东西!”
  两人进入了屋内,果然已有一些烧熟的腊肉。
  不一会,翠丝岱也进入来。
  今日所见的翠丝岱,与昨天的完全不同。
  她已把头发梳好,脸上再不是苍白一片,而且衣服也弄干,十分整齐。
  翠丝岱望着两人,道:“我有甚么好看!”
  凌天志忍不住的道:“你很好看!”
  翠丝岱只是微笑的望着他们,反而是凌天志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你的族人来了?”凌远问。
  “不知道,他们还没有答复!”
  “答复?怎么答复?”
  “他们也会弄起一团烟来。”
  翠丝岱又走了出去,过了一会,她仍然没有进来,凌天志与凌远便一起出去看她。
  只见翠丝岱仰高了头,望着天空。
  “还没有烟升上来?”
  “没有,我看是出了一些问题,我们也不要再等了,你随我一起回去。”
  凌天志道:“不!”
  凌远道:“少爷,如果你不跟这位姑娘去,那你是没有地方可以立足的。”
  “可以去中原!”
  凌远道:“去中原是一个办法,不过,我想这件事其实你并不是故意的,你一定要与他们解释清楚!”
  凌天志道:“是的,你说得对!逃走也不是办法,终有一天,我也要面对敖世伯、伯母!”
  翠丝岱问道:“你们谈些甚么?”
  “你不明白的!”凌天志叹了一口气。
  翠丝岱道:“我们仍然乘独木舟回去!”
  “你不怕?”
  “不,那天只是反常的天气,以前这一带河水与湖泊都十分平静,完全没有危险!”
  凌天志问凌远道:“你怕吗?”
  “我怕,不过姑娘不怕,我便不怕。”
  于是,三人收拾了一些东西,又在茅屋之中找了两只木桨,然后又到河滩处。
  他们把独木舟推入河中。
  这种独木舟并不是全用木做的,有大部份是用皮做的,所以有点像浮泡,那些皮在水中,似有自动收缩能力,并不容易入水。
  三人坐着独木舟,顺着水势,一直回到他们先前来的地方。
  三天之前,这一带河水有如翻天覆地那么厉害,而今却是波平如镜。
  他们很快看到了那个湖。
  翠丝岱并没有划进去,她一直把船划上上游。
  不久,他们已看见胡人恶霸的营地。
  翠丝岱一直望着那边,脸上呈现一些忧郁。
  “甚么事?”凌天志问。
  翠丝岱道:“他们一直没有回复我的烟,看来营地之中,一定有些问题。”
  他们上岸,附近有一群牛马,几个孩子在看牛马,也在草地上玩耍。
  翠丝岱上前,所有的孩子对她都非常恭敬。
  他们对翠丝岱说了一些话。
  翠丝岱听了,有些紧张。
  她又吩咐几个较大的孩子,那几个孩子便走了。
  凌天志道:“发生了甚么事?”
  “凌家庄的人来攻!”
  “甚么?”
  翠丝岱道:“他们已打了很久。”
  这时,三个孩子骑了三匹马来。
  翠丝岱道:“你跟着我回去,他们见了我,自然不会伤害你。”
  翠丝岱一跃上马,她的骑马技术非常好。
  两人也上了马,但这些无鞍的马,使他们感到非常不舒服,幸好两匹还驯良,并且跟着翠丝岱走,也不懂他们用甚么技术来驾驭。
  他们走了一会,过了小山坡,便看到更多的幕帐。
  开始有人出现,他们都是胡人武士,把守着这个后门重地。
  不过,他们见到翠丝岱却十分恭敬,他们也看见凌天志与凌远,有些戒备,不过,当翠丝岱说了两句,都对两人没有甚么。
  三匹马经过了两个关卡之后,已听见刀剑撞碰之声。
  翠丝岱道:“两位大哥,我看而今情形,你们现身反为不便,倒不如你们躲一下。”
  两人没有异议。

  第四章 恩怨勾销 皆大喜欢
  翠丝岱带了他们进入另一个营地。
  那里有一些屋,屋瓦是用木条所搭成,与外围的营幕又显然不同。
  他们下了马,跟着翠丝岱进入了其中一间木屋,木屋内非常大。
  翠丝岱道:“你们好好休息一下,我一会便来,当他们打完之后,我再带你们找我父亲。”
  这木屋之内,其实是一个简单的家居,甚么也有。
  离开之前,翠丝岱道:“看来我父亲与你们还有一些误会,请你们不要随便到外边,我恐怕你们会与我们的人再发生误会,那时我也很能再作解释。”
  两人唯唯诺诺,到此地步,他们也再没有其他办法。
  翠丝岱把门关上。
  门关好之后,似乎是另一个世界,因为这些用大木干做的房子,做得极好,把外面的声音隔绝。
  想不到胡人善于做帐幕,但房子也做得这么好。
  两人说了一会话,便在床上睡着了,经过多日来颠沛流离的生活,很快便睡着了。
  因为环境极为幽静,他们不知睡了多少时候。
  不过,起来不久,便有胡人进来,送上洗漱所用的水,并且有一大盘烧熟的肉。
  两人想向那胡人探听,但那胡人却不懂他们的言语,不过,态度还算很好。
  他们吃了睡,睡饱又吃。
  当他们再度醒来,吃饱之后,已再无睡意。
  凌远忽然指着凌天志的脸道:“少爷,你脸上的胡子也不少。”
  凌天志摸摸脸颊与下颔,果然有些刺手,他每两天都要刮一次胡子,但因困在这里,没有剃刀。
  换句话说,他们困在这地方,已超过两三日以上,因为日夜不分,一时之间,无从计算。
  “我们留在这里多久?”
  “三天,或者三天以上!”凌远道。
  “为甚么翠丝岱还没有来?”
  “也许外面仍然在打!”
  “也许她已忘记了我们!
  “也许她不能说服她的父亲!”
  一连串的猜测令他们非常不安。
  凌远站了起来,走向大门,他想开门,看看外面的情形怎样。
  可是,门紧闭着,凌远用尽了力量,也不能动那门一丝一毫。
  门仍然是丝毫不动。
  看来是外面上了锁,或者有其他机关,使这门根本无法开启。
  凌远心急地道:“我们被困在这里,那个翠丝岱,当我们是囚犯!”
  “不会的。”
  “为甚么不会?”
  “因为我们救过她的性命!”
  “那些胡人,并没有读书,他们不知道报恩,只知道我们与他们不同……”
  凌远见凌天志似乎不大喜欢他如此责怪,也便停了下来,不再说话。
  不过,过了一会,他仍然忍耐不住,道:“或者,他们被我们凌家庄打败了,他们便要把我们控制着,以便与庄主讨价还价。”
  凌天志道:“那胡人恶霸,根本不知道我们被囚在这里!”
  “为甚么不知道?”
  “因为他们没来过。”
  “翠丝岱不会告诉他们吗?”
  这话使凌天志哑口无言。
  凌远又再去试图开门,累得满头大汗,他又跑上了屋顶处,屋顶上有很多横梁。
  他踏着横梁走。
  上面的结构也十分坚固,他想找一处缺口出去,找了半天,也找不到。
  忽然,凌远静了下来,坐在横梁之上,一边脸贴在另一条梁木之上。
  “你又在弄些甚么?”凌天志问。
  “不要吵。”凌远似乎在细心聆听着。
  一会,他向凌天志招手道:“你上来听听!”
  “听甚么?”
  “你自己听听。”
  凌天志跃了上梁上,也学他贴耳在梁上,果然,他听到了一些声音。
  一些很远很远似的声音,声音是一些呻吟的声音。
  “是谁?”
  “我知道!”
  “一定是在附近的屋子,看来翠丝岱一开始便没有好心肠,把我们囚在这里!”凌远道。
  凌天志没有开声。
  凌远道:“这些屋子,根本是他们胡人恶霸的囚屋,专门囚禁犯人的!”
  凌天志心下实在不相信,翠丝岱会是这样的一个人,不过,摆在面前的事实如此,再加上凌远的话,他的信心开始摇动。
  凌天志道:“你记得这里并不是单独一间屋子?”
  “不,是一排过去的。”
  “那么,我们出不了外面,也可以到隔壁!”
  “对!”
  于是,两人开始在木墙上捜索,看看有没有一些地方较为薄弱。
  终于,他们在墙脚之下,发现一处因日久而霉烂的地方,凌远一脚把那地方踢了开来。
  凌天志再用力一拉,一块木板拉了开来。
  凌远身体较为细小,几经辛苦,竟然可以过去。
  凌天志轻声问:“那边是甚么?”
  “是另一个房间!”
  “有甚么东西?”
  “没有,但非常黑暗,看不清楚,你也试试过来!”
  凌天志又再用力,拉开另外两块木板,窜身过去。
  那边十分黑暗。
  忽然,外面传来一些声音。
  两人闪身,走近了一些好像是木柜的东西。
  那边门开了。
  那阵外来的光线使他们暂时张不开眼睛,幸好门关上,那人并点上了灯。
  那是一个大胡子。
  他身上配有一柄狠牙棒似的武器。
  凌天志心想:“这地方有门进来,假若制服了此人,定然可以恢复自由。”
  他望了凌远一眼。
  可惜,大家都在黑暗之中,并不能看清楚对方的脸容,因此无法表示。
  凌天志一手推了凌远一下,然后作势要出去。
  凌远看得清楚,点了点头。
  凌天志看到那大胡子似在检视一些东西,他把身一弓,向上一跃,已来到那人的身边。
  大胡子讶然,但凌天志双掌齐下。
  那人无法抵挡,晕了过去。
  而凌远也同时出来,他一手抢了那人腰间的狠牙棒,一棒打下,整个人倒在地上。
  “先绑起他。”
  两人合力,在房中找到了一些绳索,很快便绑起了那人。
  那大汉子身体十分强壮,很快便醒来,破口大骂。
  他们害怕外面有人听到,凌远找到一块破布,把他的口也塞住了。
  那人非常有力,因此他们绑扎也异常费力。
  当大胡子再动,凌远索性又再拿起那人的狠牙棒,一棒打下,那大胡又再晕了。
  凌天志在他身上,搜到了一些门匙。
  凌远道:“我先看外面有甚么情况。”
  他走到门处,轻轻一推,门已开了。
  外面是一条走廊。
  凌天志也伸头出外看,道:“不要理会这是甚么地方,出了外面再算!”
  长廊两面都有长明灯,走过一些,开始看见一些牢房似的房间,但内里并没有囚犯。
  他们走着走着,忽然,有声音传来。
  声音来自前面一个房间,这房间是在这走廊尽头,里面传出吆喝之声与一些呻吟的声音。
  两人定了下来。
  “虎,虎……”是两声皮鞭的声音。
  接着是两声狂叫。
  凌天志道:“小心,这房内有人在行刑。”
  两人蹑足走近那门。
  门缝处他们看见前面有一个人,被缚在木柱之上,袒开胸膛,垂下头来。
  另外便是一些胡人,一个人正挥鞭而下。
  那被缚的人,被皮鞭所抽,异常痛楚,把头昂起。
  这一昂起,使凌天志血脉沸腾。
  因为这被鞭子抽打的人,正是敖子佳。
  他这时想不顾一切,冲门而入,幸好凌远一手拉着他,低声道:“犯不着冒这个险。”
  凌天志道:“你也看到了。”
  “看到,是敖少爷。”
  “我们要救他。”
  凌远道:“里面不知有多少人,硬闯并不容易,我们先想个办法。”
  凌天志也冷静下来。
  凌远道:“跟我来。”
  他们退后了一些,在那些囚仓之内,找到了一些干草,凌天志会意。
  两人合力在那门前燃点了一些干草。
  一时之间,火光熊熊,且烟雾弥漫。
  里面的人,有一个走出来看。
  凌天志早已预备好了他们刚才带出来的狼牙棒,一棒击下,那人无声无息的倒下。
  门开了,烟雾攻入。
  那些人都跑了出来。
  凌天志与凌远两人,分别守在门的两侧,出来一个便打倒一个。
  最后,有一人出来。
  看来他是这囚仓中最大的一个,他边走出来,一边破口大骂。
  凌天志一棒击下。
  那人机警,昂头一闪,但凌远却在下面用木棒一插,那人无法可避,双膝痛极,倒了下来。
  凌天志再加一棒,那人再机警也没用了。
  他们等了一下,再没有人出来。
  两人迅速闪入,再看清楚,果然再没有人,于是,他们弄熄了火,并且把那几个人推入了隔邻的囚舍,并把门锁上。
  凌天志入内,叫道:“子佳!”
  敖子佳睁开眼睛,见了凌天志,喜不自胜。
  两人迅速把敖子佳放下来。
  只是他全身皮破血流,十分痛楚。
  凌天志道:“你怎会被囚?”
  敖子佳道:“说来话长……”
  凌远道:“这里不是谈话之所,我们想办法走出这地方,才再打算。”
  敖子佳道:“推开那门。”
  那是囚房后面的一道门,凌远一手推开,只见外面是个树林。
  凌天志扶着敖子佳,问道:“可以走吗?”
  “勉强可以!”
  凌远担任开路,他们出了那囚房,进入了树林。
  “你知前面是甚么地方?”凌天志问。
  “不知道。”
  凌远道:“进入了树林,应该是安全一些。”
  三人迅速入了树林,这地方树木茂密,不过,再深入一些路较难行。
  忽然,他们听到了一些狗吠似的声音。
  凌天志挟着敖子佳,放慢了脚步。
  凌远道:“是狗叫。”
  凌天志道:“不,是狼叫!”
  “狼?”敖子佳自然是知道狼的厉害。
  凌天志道:“我们不能再前进的了。”
  “怎办?”
  凌天志望望上面参天的树木,道:“凌远,你上去看看,可否躲藏一下!”
  凌远点头,立即像只猿猴般上了树上。
  一会他下来,并道:“上面可以歇一下。”
  凌天志道:“子佳,你小心抓着我双腿,我们一起上去暂避一下!”
  凌远道:“少爷,你也拉着我的腰,我们一起上去!”这样你拉我,我拉你,他们费了一段时间,才上到了树上,出乎
  意料之外,这些大树,从下面往上看,看不见甚么,上了上面,却见枝叶茂密,好像一个屏障似的。
  凌远把一些枝干拉近,又找了一些树枝,用一些附在树上的攀附植物,竟然可以扎成一处暂可安身的地方。
  下面的狼声更近。
  幸好他们及早爬了上来,否则不知怎样与那些狼纠缠,他们三人默然相对了一段时间。
  凌远道:“少爷,你看着敖少爷,我从这些树过去,看看有没有出路!”
  凌远又再像猿猴一般,穿过了树叶,往另一边去。
  凌天志与敖子佳默然相对。
  敖子佳道:“天志,多谢你救命之恩。”
  “子佳,我们是好兄弟,不用如此说!”
  两人又默然。
  凌天志道:“子佳,我有一件事情,一定要告诉你,否则我一辈子也不安乐!”
  “甚么事?”
  “你的妹妹……”
  “我的妹妹已死,这时候提来作甚么?”
  “她死了……她是我杀死的。”凌天志终于鼓起了勇气,说了出来。
  出乎意料之外,敖子佳并不是十分激动,只道:“我已猜到了几分。”
  “你恨我?”
  “我只是不明白。”
  “不明白甚么?”
  “你怎会杀我妹妹,她与你无仇无怨!”
  “我也不是想杀她的。”
  敖子佳叹了口气。
  凌天志道:“事情是这样的……”
  他把事情描述了一遍。
  敖子佳听了,道:“她突然窜出来,抓你的猎物,你一时心急,以为是其他动物……”
  “是的,我手中有箭,也从来没有想过,这荒野之中,竟会有人出现。”
  敖子佳道:“你只是无意之失,想不到却一箭便杀死了她。”
  凌天志道:“我一直非常不安。”
  敖子佳道:“我也发觉,当我们述及妹妹的事情,你便表现得十分紧张,而且,每当我们发现一处可以找到我妹妹死因的时候……”
  “我便是去毁灭那可能透露事情真相的人,我杀了胡人,那侏儒……”
  凌天志说到这里,眼睛含满了泪水。
  “我明白你的心境。”
  敖子佳这一说,令到凌天志再也忍耐不住,泪水如缺堤般泻下。
  敖子佳道:“我……我……”
  一时之间,他不知如何安慰凌天志。
  凌天志道:“我为了这件事情,没有一天好睡过,我明白我总有一天要面对事实……我而今向你说了出来,心头好过了很多,至于你怎么对付我……我是绝无怨言的……”
  敖子佳道:“人死了,一切也不可再复还,唉……你是我杀妹的仇人,也是我救命的恩人,你叫我……”
  “你不用介怀,当我们出去了之后,我会去见你的父母,听从他们的发落。”
  敖子佳道:“也许这是天意的安排……我会向爹娘解释……不过,妹妹是他们非常痛惜的,我不知道……”
  “我不会怨他们……”
  两人都有一种异常悲伤的感觉,可是,两人相对,却也没有甚么办法。
  敖子佳知道,自己这一次陷入胡人手中,自忖再没有性命回去,一定会被他们折磨而死,可是,偏偏想不到,却是凌天志来救了他的性命。
  既是恩人,也是仇人,他实在是无从抉择。
  他自己容易说服自己,他只担心爹娘的不谅。
  这时,树叶传来沙沙之声。
  原来是凌远回来。
  凌远道:“这一带都是树林,暂避这里是没有问题,不过,很难出去……”
  “为甚么?”
  “因为那边有很多胡人驻守,只要一露脸,没有法子逃过他们的弓箭。”
  “他们知道我们逃了没有?”
  “我想还不知,因为他们一发现,一定会搜寻这树林,因为这是我们唯一可走的路。”
  “那么,我们再等一下,入黑之后再算。”
  坐在树上,虽然不甚舒适,不过,暂时也没有危险,他的不知不觉之间都睡着了。
  忽然,他们被一些狗吠声吵醒了。
  这一次,他们可以听得非常清楚,是一些狗吠了,而并非狼叫。
  敖子佳道:“胡人是有猎犬的,他可能是用猎犬找寻我们……”
  “那就避无可避。”
  凌天志又再转向凌远道:“如果有甚么事发生,你要保护敖少爷!”
  敖子佳道:“不用怎样保护我,幸好我这些是皮外伤,只是痛楚,但并没有内伤,如果要搏斗,我还有力量与他们一拼。”
  “那好极了。”
  这时,狗吠声更近。
  三人各预备了一些武器。
  凌天志把那狼牙棒交给了敖子佳,他与凌远身上还有佩刀。
  三人坐在树上,耐心地等待。狗声终于停在下面。
  那些胡人大叫,有人摇动树木,不过,这些树都是非常粗大,并不容易摇动。
  不一会,有胡人爬上来。
  三人都有预备,一见有人伸出头来,敖子佳的狠牙棒击下,没有一个人可以上来。
  另外有两人,靠近凌天志不远,他们还未看清楚,两人已被一刀劈了下去。
  没有人再敢上来。
  可是,那并不是代表他们放弃。
  因为他们虽然看不见下面,但仍然可以听清楚那下面的人声与狗吠声。
  他们等了一会,仍没有攻上来的动静。
  凌远悄悄把树叶拉开了一些,连忙又放手,道:“少爷,他们点火来攻。”
  不一会,果然有烟火冒上。
  火并不大,但烟雾却是越来越浓,这些胡人都是控制烟雾的能手,一股一股的烟上升,令他们无法睁开眼,也无法呼吸。
  “走!”
  凌远向另外一边的树木窜过去。
  凌天志与敖子佳也跟着过去。
  下面的胡人,虽然看不见三人,但似乎十分明白他们的动向。
  那些猎狗先向其他树木移去。
  胡人亦跟着移动。
  不过,渐渐狗声与人声皆远去,因为下面树林更密,并不容易走过。
  在上面,他们攀着一些藤蔓与树枝,倒也容易由一棵树爬到另一棵树,直到再没有胡人与狗吠声为止。
  他们饿极,在树上睡了一会。
  入夜,寒风阵阵。
  他们在寒气中醒来,三人既饥且冷。
  凌天志道:“我们再躲下去也不是办法!”
  敖子佳道:“还有甚么其他办法?”
  凌远道:“我们退出这树林,我看他们至多是守在树林出口,我先去看,看看有否在半途退出的方法。”
  凌天志道:“在这树林内,根本没有方向,我们若有一人迷失,那便麻烦,我们三人共同进退!”
  “好极。”
  三人攀过了树木,向原来的方向退出。
  走了不久,他们都感到极倦,因为整天在树上逃亡,使他们身心俱疲,完全没有食物补充,稍一移动,便觉身体十分衰弱似的。
  敖子佳身体上有多处鞭伤,更是支持不住。
  凌天志见他摇摇欲坠,道:“我们下去。”
  “不,让我一个人下去,可以扰乱他们的注意力,你们走吧!”
  “不,我们说过三人共同进退!”
  凌远道:“我先下去,看看有没有通道。”他说完便开始向下滑去。
  他们两人也在后面跟着。
  凌远拉开了一些枝叶,看见下面是个空地,回首道:“天助我们,下面是空地!”
  两人也滑下了一些。
  果然,看来下面是个很好的逃脱地方。
  凌远向他们挥手示意他们先下去。
  敖子佳正想说话。
  但下面已传来一些叫声。
  “我们下去看看。”
  两人一起滑下。
  下面是一片泥地,跌下去并不难受。
  可是,两人一着地已觉不妥,只觉那软软的泥土原来是伪装的。他们一碰到,那泥地模样的东西已自动抽起。
  那是一个网,一个早已布置了的陷阱。
  凌远已在一个网中,因此他大声叫,想是警告二人,可惜,效果刚好相反,反而是催促他们滑下。
  凌天志与敖子佳已分别坠入不同的网中。
  三人均被吊着。
  这种网本来用于捉野兽的,胡人一向生活在荒野之中,非常擅长捕猎野兽,这种绳网,一经坠入,任你是狮子、老虎,也不能挣脱。
  三人又惊又怒,吊在半空,人在网中,无法逃脱。
  他们身上的佩刀,对于这种绳网,也不大济事,虽然可以割断一些,但费了半天劲,仍然只有一小缺口。
  这时,天已开始亮了。
  突然,有一队巡逻的胡人经过,看见三人已掉入陷阱,非常高兴,他们留下了一大队人看守,分外派人去通知他们的首领。
  凌天志望下去,只见他们都手持尖锐长矛,蓄势以待,看来是难逃一死。
  想到“死”字,他们反而觉得心安理得。
  不久,胡人恶霸来到。
  他首先吩咐人解下那绳网,放了三人在地上,然后打开绳网,不让他们有反抗的机会,便把三人分别的缚在大树干之上。
  然后,他们打响了锣鼓。
  敖子佳并不是生长在这地方,根本不知他们在弄些甚么把戏。
  但凌天志与凌远却非常清楚,当这些胡人敲打起这些锣鼓,便是表示行刑。
  因此两人都显得非常颓丧。
  敖子佳问道:“他们要杀我们?”
  凌天志点了点头。
  “用甚么方法?”
  “那要看我们的运气!”凌远插口道。
  原来这些胡人,杀人并不是一定用刀砍头,或是一矛刺入心窝,而是看他们心情而定。
  他们越是痛恨的人,所用的行刑方法越是残酷。
  这时,鼓声突停。
  胡人恶霸站了起来,咕噜的说了一番。
  然后,十多个弓射手已排众而出。
  他们都是非常厉害的弓箭手,已一起搭上了箭。
  胡人恶霸一声令下。
  箭已射向三人。
  三人被缚,并没有躲闪的机会,他们都闭着了眼睛,可是,他们只觉劲风扑面而来,但并不感到痛楚。
  张开眼一看。
  只见那一支一支的箭,都是插在他们身旁离他们身体三两寸的地方。
  所有胡人都轰然大笑。
  原来他们是用箭来吓他们,并不想立刻杀死他们,他们都想,这恶霸胡人可能还有其他花样。
  这样被人折磨下去,并不易捱。
  忽然,胡人当中,响起了一些叫声。
  三人睁开眼睛,只见林外,一个红衣少女,骑着一匹白马而来。
  那是翠丝岱公主。
  众胡人都让开了路。
  白马本已停了下来,但忽然又再发步狂奔,直奔向凌天志处。
  只见她侧身下马,双腿仍挂在马背与马肚之上,然后挥出利刃,把三人的绳索都斩断了。
  凌天志非常机警,一挣断了,便飞身上了翠丝岱的马上,并用手箍着她的颈项。
  众胡人大惊。
  胡人恶霸叫众人退后。
  翠丝岱好像十分惊慌似地,说了几句话。
  胡人哑然,又再散开。
  那胡人恶霸与他的手下都来了,他们拿着古怪的兵器,看来是不会让他们逃离。
  不过,胡人恶霸十分爱护翠丝岱,并没有让他的手下动手。
  翠丝岱又再说了一番话,似乎是十分激动。
  不久,已有胡人另外牵着两匹马来,停在他们前面,凌远第一个上马。
  敖子佳也接着上了马背。
  翠丝岱轻声对凌天志道:“跑!”
  他们立刻向前冲,凌远与敖子佳也跟着跑。
  转眼之间,他们跑过了胡人的营地,并且一直向凌家庄进发。
  胡人的马队追来,但追到了一半,便不敢再追。
  凌天志道:“翠丝岱,多谢你救了我们。”
  “我只是学你们。”
  “学我们甚么?”
  “你救过我,我一定要救你!”她顿了一顿,道:“这叫作甚么?”
  “报恩!”
  “是的,报恩!”
  “你这样做,你的父亲也不会罢手!”
  翠丝岱道:“跑回你们凌家庄再算。”
  他们跑了一会,前面已出现了凌家庄的人,他们看见少爷回来,都十分高兴,护着他们,直入凌家庄。
  凌霄夫妇,敖世杰夫妇都接到了报告,在凌家庄门口等着他们。
  父子相逢,有说不出的激动。
  凌天志道:“爹爹,这是胡人恶霸的女儿。”
  “我是翠丝岱!”
  各人见这明眸皓齿的姑娘,一点也不像那个胡人恶霸的模样。
  凌天志道:“是她救了我们,没有她,我们早已死在胡人的手里!”
  那边敖世杰与夫人,亦看见爱子遍体鳞伤,尤其敖夫人,十分痛心。
  凌霄道:“你们好好休息一下再说!”
  他又吩咐众佣工,道:“那胡人恶霸会随时攻来,你们小心守庄!”
  众人答允,少主人都回来了,他们十多天紧张的心情,暂时松弛下来。
  他们各自更衣沐浴,休息了一会。
  翠丝岱由夫人带领着,让她也换过衣裳。
  她换了汉人衣衫,除了鼻子稍高之外,一切看来,都像个汉家姑娘。
  他们一同吃了一顿饱餐之后,才再聚在大厅。
  凌天志首先把事情经过报告了一遍。
  众人听了,都觉得他们此行十分危险,幸好吉人天相。
  凌天志一直想向敖世杰夫妇剖白他射杀了敖家姑娘的事情,不过,他总是提不起勇气。
  但敖世杰夫妇一直非常高兴的样子,看来敖子佳也并没有把这事告诉他的父母。
  凌天志知道,这事不能一再拖下去。
  当酒酣人散,他们各自回到房间。
  凌天志无法入睡,他决定先找他的父亲,看看父亲怎样发落自己。
  他立刻起来,穿了一身白衣,并且拿了佩剑,他一直走到父亲的卧房。
  凌霄并没有睡。
  这多天以来,与胡人的打斗,一直使他不安,这么多年来的建庄心血,他实在舍不得放弃。
  凌天志进入了父亲卧房,便跪在门口。
  凌霄看着他的模样,急道:“发生了甚么事?”
  “孩儿不孝,请爹爹发落。”
  “究竟是甚么事?”
  “杀死敖姑娘的凶手,正是我。”
  “你说甚么?”
  凌天志把配剑呈了给父亲,并把事情的真相详细地告知了凌霄。
  凌霄听了,脸色发白。
  凌天志说完之后,道:“爹爹,事情已至此,我也自知有罪,请你为我作主!”
  凌霄道:“我也一直觉得奇怪,你对敖姑娘被杀之事,一听到有甚么线索一直采取主动,原来……”
  “我实在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但你却杀了人,而且是杀了我这个八拜之交的女儿。”
  “我知罪!”
  “我没有其他的选择。”
  “你杀我吧!免得我也日夜心里受苦!”
  “不……不……我……”凌霄行走江湖几十年,从动荡的江湖生活,直至归隐的平静生活,不知下过了多少决定,但从来没有这个决定那么困难。
  凌霄看着凌天志,满眼泪水。
  半晌,他才挪剑道:“我要把你交与敖世伯。”
  凌天志并没有异议。
  凌霄道:“天志,看你的造化!”
  他站了起来。
  “不!”是卧室内传来的声音。
  他们一同回首,只见凌夫人站了出来,道:“相公,我们不能把儿子交出去。”
  “为甚么?”
  “因为他是我凌家庄的唯一后继人,这一点香火,一定要传下去!”
  “可是,他杀了我兄弟的女儿!”
  “我明白,不过,我们可以尽量拖延时间。”
  “娘,不可以,我自己也试过拖延,不过,我越是拖延,我内心越是痛苦……”
  凌夫人也满眼泪水,道:“我明白你的心境。”
  两父子移步。
  夫人上前,拦着他们,道:“而今已是深夜,你们这样去告诉敖世杰,使他们一头雾水,倒不如明天一早,才去吧!”
  凌霄听了,也觉有理。
  凌夫人对凌天志道:“这事你有没有告诉其他人?”
  “谁?”
  “敖子佳!”
  “今晚敖世杰似乎仍不知道这件事,也许表示敖子佳还没有告诉他的父亲。”
  “娘,这件事我实在不能再隐瞒下去,我已因为这事多杀了几个人,我不能再……”
  “娘明白你的心,你是个心地非常好的孩子,可惜是天意弄人……你先回去休息,明天娘陪你去见敖世伯,希望他网开一面。”
  凌天志仍跪在那里。
  凌夫人道:“你先回去睡!”
  凌天志无奈,只好回到自己的睡房,他睡在床上,左翻右翻,无法入睡。
  忽然,有人轻声叫他,他回首一望,只见他的母亲一身夜行的打扮,向他喷了一口香气。
  他想说话,但已失去知觉。
  XXX
  翌日早晨,凌霄便起来,这夜他根本没有好好睡过,因此,站起来也觉头重脚轻。
  他梳洗之后,便立即去找凌天志。
  可是,差不多整个山庄找遍,也没有了他的踪迹。
  “他自动向我请示,他是没有理由逃去的!”
  忽然,有人传报,道:“庄主,敖爷有请!”
  “他们在甚么地方?”
  “在大厅。”
  凌霄直往大厅。
  一入大厅之门,他已感觉不对。
  敖世杰是满脸忧愁,而敖夫人却是铁青着脸,敖子佳也在旁,他的精神也并不好。
  凌霄望着敖世杰,他不发一言。
  敖夫人反而先开口道:“凌庄主,我们正想找你。”
  “甚么事?”凌霄其实是知道甚么事。
  “他……”敖夫人是指着她的儿子,道:“他已告诉了我们一切!”
  “哦!”凌霄实在不知如何作答。
  “凌大侠!”
  敖夫人这个称呼,使凌霄觉得极其刺耳。
  “夫人,你有甚么事,何妨直讲。”
  “我记得凌大侠说过,如果找到了杀我女儿的凶手,你一定要把他抓到我们跟前!”
  “是的!”
  “而今已找到了!”
  凌霄无言。
  敖世杰道:“凌兄,这是事实吗?”
  敖夫人已抢先道:“难道你连自己的儿子也不相信?”
  凌霄道:“是事实,昨天晚上,凌天志已想向你们自首,不过,他先来向我说出实话,并已有必死之心!”
  “人呢?”敖夫人道。
  “昨夜,我不想打扰你们……”
  “这种事情怎会打扰?”
  “我预算今早才把他交给你们,任由你们发落!”
  “好极!”敖夫人话里似有讥讽之意,并不真心相信凌霄所言。
  “可是,我今早找遍整个庄院也不见他!”
  “当然不见!”敖夫人道。
  凌霄听了,极其诧异,道:“你的意思是……”
  “他是你唯一的儿子,怎会把他交给我们。”
  “夫人,凌兄不是这种人!”
  “是不是这种人,有事实作证!”敖夫人语出讥讽,实在使凌霄难以忍受,不过,他而今的确是不见了凌天志,一时之间,也无法反驳!
  凌霄想了一下,道:“假若我一找到他,我立刻会把他交与你们。”
  “假若……假若。”敖夫人语气仍带鄙视。
  “娘亲,凌天志可以把事实告诉我,他是不会逃走的,他……”
  “你不用多说。”
  “不,我要说,凌世伯,没错,天志承认错手杀了我妹妹,不过,他也救过了我”
  “这两件各不相关,”敖夫人道,看来她是忆女心切,对凌天志非常憎恨。
  敖世杰道:“子佳,其实这事你应先告诉我。”
  “先告诉你,那你便放过凶手?”敖夫人道。
  敖世杰道:“我没有这样说过。”
  敖子佳道:“我也不是告诉娘亲。”
  敖夫人道:“这件大事,当然是要先告诉我,幸好天有眼,我昨夜为你盖被之时,你开口说梦话,一一说了出来,我才知道。”
  敖世杰道:“原来是如此!”
  敖子佳道:“假若不是天志兄以命相搏,我早已被胡人杀了,妹妹被他无意中错手杀了,而他一连救了我几次,这都可以相抵了。”
  “相抵了?你看我们的凌大侠,昨夜明明可以把儿子交给我们,却说要今早,今早已有一大段时间,让他远远逃离凌家庄!”
  “如果要逃,我也早逃了!”
  “你还要顾全你凌大侠的声名!”
  凌霄被敖夫人多番抢白,正是有口难言。
  “尊夫人呢?”
  “我也找不到她!”凌霄道。
  敖夫人大声地道:“我早已预料得到,你叫你夫人把儿子一起送走,然后,敷衍了我们之后,你再动程。”
  “不,不,我并不知道他们离去。”凌霄道。
  敖夫人仍不放过凌霄,道:“凌大侠,有道是父债子偿,而今子债又如何?”
  凌霄道:“当然是子债父偿。”
  “是你自己所说的。”
  其实,在场的人都明白,那是敖夫人逼凌霄说的。
  凌霄道:“当我一发现天志,我一定把他交在你们手中,假若他不回来,你们便处置我吧!”
  “这也是你自己所说的!”
  敖夫人说完这话便离开了大厅。
  大厅之内只剩下敖世杰父子与凌霄。
  这时,翠丝岱进来,看见他们三人目光茫然,便问道:“你们发生了甚么事?”
  敖子佳叹了口气。
  “有甚么事不能说?”
  敖子佳把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翠丝岱道:“我看凌天志是不会这么一走了之,我看他一早有忏悔之心,不过……”
  “这话要令我娘亲相信才可……”
  凌霄道:“想不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暂时,我们也不能离开这里,因为胡人……你爹爹会因你来攻我们。”
  “你不用怕,我在你们手上,他们并不会轻率下手,我也会帮助你们解决这事!”翠丝岱说。
  众人没有说话,反而是翠丝岱再安慰他们道:“你们好好休息一下,我相信事情一定可以圆完满解决。”
  敖世杰也安慰凌霄道:“凌兄,请勿怪责我妻子,她是爱女心切……”
  “我明白!”
  敖子佳道:“我累了天志兄及你们,天志兄救我的恩义,我却又不知怎样偿还才好。”
  凌霄道:“算了,你也不用介怀。”
  他们父子离开了大厅。
  敖世杰回到卧室,却不见了他的夫人。
  他在卧室中呆了一会,敖夫人回来,立即向敖世杰道:“相公,这事你一定要立刻处理一下。”
  “甚么事?”
  “我去凌家上下打探,发现凌夫人牵了两匹最好的马,一早已从后山逃去了!”
  “那只是谣传吧?”
  “不,绝对不是,记得早起的仆人说,他看见凌夫人与她的儿子鬼鬼祟祟的逃走,并且穿了夜行衣服,凌夫人怎穿夜行衣服?一定是打定主意要逃。”
  敖世杰没有搭讪。
  敖夫人更道:“我又另外找到一个凌夫人的近身婢女,她告诉我,凌夫人拿了很多黄金走,而且她那个藏有珠宝的箱子,已随他们失踪了!”
  “你们是胡言乱语!”
  敖夫人怒道:“你才是胡言乱语,凌天志杀了我们的女儿,而今摆在眼前,是她母子畏罪潜逃,我们实在不能放过他们……”
  “你叫我怎样?”
  “杀死凌霄。”
  这话似霹雳一声,震憾了敖世杰。
  “这有甚么出奇,他自己也应承过我们的。”
  “杀了他?”
  “是的,这样才可以泄我心头之愤,也可以慰我女儿在天之灵!”她怒火中烧,一会又变为非常凄凉,泪如雨下。
  “那你想我怎样?”
  “立即找凌霄算帐。”
  “你要我杀死他?”
  “那又如何,是他儿子杀死我们的女儿。”
  敖夫人已不再理会敖世杰,她半拉半拖的把敖世杰一直拉往凌霄的卧房。
  出乎意料之外,凌霄并不在内。
  “走了,他一定是逃了!”敖夫人道。
  敖世杰道:“他怎会如此?”
  “为了命,他甚么也可以做得出来,走!”
  他们两人迅速的走遍了整个凌家庄,却真是找不到凌霄,这样更加证实了敖夫人的话。
  更令人怀疑的,是翠丝岱也不见了。
  敖夫人便猜测道:“当他们回来之时,翠丝岱与凌天志共乘一马,他们已情投意合,她会护着凌霄,一起逃离凌家庄!”
  “她怎会?”
  “怎么不会?凌霄将来可能是她的家翁。”
  这种推断,真令敖世杰啼笑皆非。
  就在这时,凌家庄的警告锣声响起,这锣声是表示胡人恶霸来攻。
  敖世杰道:“夫人,你还是小心回避一下,我去指挥佃工,对付胡人!”
  敖子佳也赶来,二人上了更楼指挥。
  这指挥的工作一直由凌霄负责,而今没有了凌霄,那些佃工虽然死守,但却敌不住胡人。
  胡人来势极凶。
  转眼之间,他们已攻入了凌家庄。
  恶霸胡人并没有亲自来,但他三个手下,如狼似虎的进来,一见了敖世杰,五人全力以赴,用最迅速的手法,似要俘虏敖世杰。
  敖世杰虽然武功厉害,但也斗不个这五人。
  最令他手忙脚乱的是,敖夫人也被擒了,为了不使敖夫人多受皮肉之苦,他决定投降。
  敖子佳也成了阶下之囚。
  想不到凌霄不在,凌家庄转眼便被攻陷了。
  三人被押回胡人营地,被困在一个黑房之内。
  敖夫人大哭,并且不断说出她的猜测,她说道:“凌霄已与胡人通敌,合作消灭咱们父子三人。”
  敖世杰开始并不相信。
  可是,一连串巧合的事情,令他的意志也有点动摇了,首先是凌天志母子失踪,再是他自己失踪,翠丝岱也不见了,然后又是胡人来攻。
  这一切都似乎早安排好的。
  胡人多天没有来攻,为甚么凌霄一失踪了,他们便来,他们那会有天耳通?
  在黑暗的房间内,已是非常烦燥,加上敖夫人不断的说,很多本来是不合理的事情,渐渐也成了有些道理。
  当他们再饿了几天,那些有些道理的推测,更变成可能是事实的感觉。
  敖夫人也饿极,道:“世杰,你与凌霄拜结是多少年前的事?”
  “二十年了!”
  “二十年,十年人事已是几番新,何况二十年?他也许以前是大侠士,但而今人老了,隐居在这些地方,除了他的儿子之外,还有甚么指望?”
  “是的,他为了儿子……”
  敖夫人见他信心动摇,也更加卖力的道:“他为了儿子,会不借任何代价。”
  这些话不止敖世杰渐渐相信,连敖子佳也信了。
  当他们把相信凌霄的信心,改变为一定要把凌霄杀死的想法时,囚门大开。
  可是,他们再没有力量,他们饿得双腿发软。
  胡人拿上了一些食物,却没有多说半句。
  更奇怪的是,当他们饱餐之后,仓门也没有上锁,也没有胡人来看管他们。
  敖子佳第一个发现这事实,急道:“走!”
  三人没有选择,只是见路便跑。
  忽然,前面人影一闪,敖子佳一手拉了他的母亲,往树林内闪避。
  当他们站定细看,前面的人影,不是别人,正是凌霄,只见他也是脸带惶恐。
  为甚么他也被胡人擒至此?
  敖夫人向敖世杰道:“你还不替女儿报仇?”
  敖世杰有些踌躇,但敖夫人已故意发出哭声,敖世杰无法再为这事而逃避。
  他逃避这事,其实并非害怕,而是他觉得他们两家人之间的恩怨实在太多,根本是无法计算清楚。
  凌霄也看见了敖世杰,道:“你怎会也在这里?”
  敖世杰想说话,但敖夫人在后面现身叫道:“凌霄,你害怕交出儿子,畏罪逃亡,想不到是逃到这里!但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在这胡人地方,也给我们遇到!”
  凌霄道:“我不是逃来此地……”
  敖夫人见敖世杰仍不动手,突然一个出其不意,整个身子冲向凌霄。
  凌霄并没有预防,只是见有人冲来,自然的以双掌护着自己。
  敖夫人冲力大,被凌霄掌力反弹也大。
  她倒在地上,震怒道:“他连我也要杀死了!”
  凌霄看见这位嫂夫人如此横蛮无理,知道他一定要与敖世杰来一次正面的接触。
  凌霄道:“世杰兄,事实已到了如此地步,你我再没有甚么恩义可言,你放马过来。”
  凌霄如此说,也只是为敖世杰解窘。
  可是,敖世杰心里,因为他夫人的不断在他耳边游说,已渐渐开始相信凌霄与他相隔十多年,人已变质,而今再听他这么说,心底更多一些怒意。
  敖世杰道:“话是你说的!”他一掌打出。
  这一掌并不是蓄势而发,但掌力之雄浑,实在是出乎凌霄意料之外。
  他不得不硬接这一掌。
  两人掌力相撞,发出“啪”的一声,两人功力悉敌,各自暴退。
  敖夫人看了,火上加油道:“而今他那会顾兄弟之情,如果你不杀他,他也杀你!”
  两人又再奋身而上。
  凌霄不敢大意,因为他知道敖世杰已听了她夫人之言,不过,他仍然是以守为攻。
  敖世杰又再欺身而近,这次他一连使出五招,每一招有另外五式的变化。
  五五廿五,这一连串快速而刁钻的招式,使凌霄只有招架之功,无还手之力。
  他一直后退,直到他逼近了一棵大树。
  他是退无可退。
  而敖世杰在这五招快速动作中,不单是攻敌,而是使他自己内力在动作中凝聚。
  当凌霄已退无可退,他的掌力亦已凝聚,他一掌打出!
  凌霄感到一股难以抗拒的力量正向自己心口压来,掌未到,那种压力已使他有想呕吐的感觉。
  他再没法忍受,只能向上跃去。
  他一跃足有五丈之多,而敖世杰这一掌,足有他九成功力,掌力极其猛烈!
  “咯勒”一声,凌霄身后那棵树已应声而断了。
  那树倒下,竟引起一串人声。
  原来他们聚精会神在拼斗,而不知附近已是布满了胡人,而那胡人恶霸也在当中。
  凌霄知道,胡人恶霸并不是蠢人,他正是利用他们两人互相残杀,作生死之斗!
  凌霄至此,恍然大悟。
  敖世杰也明白,他们可以吃饱东西而自由出来,根本便是胡人恶霸所安排的。
  “打!打!打!”胡人一起发出了哄叫声。
  胡人恶霸也咕噜咕噜的大叫,然后也附和着:“打!打!打!”
  敖夫人虽然要为女儿报仇,但她这时也明白,胡人恶霸用心良苦,目的是消灭他们。
  凌霄飘身下来,道:“打吗?”
  “当然打!”
  他俩交换了一个眼色,突然闪身易位,两人立时由敌对又变成了并肩。
  敖子佳也一跃,欺身上来,站在父亲的身旁。
  凌霄道:“可惜天志不在,否则我们四人合力,也不怕他们千呼万唤!”
  而这时他们正想冲出胡人包围之时,一个人从天而降,而那人正是凌天志!
  “怎么会是你?”凌霄问。
  “说来话长,我们先抗敌再说。”
  众胡人已攻了上来,他们再不是胡乱的攻上,而是一排一排,看似极有计划的攻上。
  一排去后,另外一排又再上。
  这样的车轮战法,无论他们四人武功如何了得,也不能支持太久。
  当战意最浓之时,突然间蹄声得得。
  一只白马似是从天而降似的,从胡人的战阵后奔出来,在他们当中停下了。
  坐在马上,英姿飒爽的,正是翠丝岱。
  “不要打了!”她的声音并不太大,但每一人都听到,而且都自然的停手。
  胡人恶霸出来,向翠丝岱说了一番话。
  而翠丝岱听完之后,又再咕噜咕噜的回答。
  胡人恶霸听了,望着凌天志。
  凌天志被他看得十分不舒服。
  翠丝岱又再向她父亲胡人恶霸说了几句。
  胡人恶霸点了点头。
  翠丝岱向四个汉人道:“各位,我已告诉了我的父亲,我的命是凌天志所救的,没有他在河上把我救起,我早已不在这里!因此,凌天志是我的恩人,也是我们族人的恩人!”
  翠丝岱用他们的土话,向族人解释一番。
  族人都向凌天志发出“呵呵”的叫声,那声音对他们来说,相当可怕。
  翠丝岱道:“他们在感谢你!”
  凌天志向他们拱手回礼。
  翠丝岱续道:“凌家庄与我们族人,互相对峙也有一段日子,我父亲现已明白,凌庄主来此,并不是来侵占我们土地,而是来隐居,过着田园农庄的生活,我们族也是如此想,我们根本不想敌对……”
  凌霄道:“是的,我也不想敌对!”
  “好了!”翠丝岱道:“我先吩咐我们族人散去,才给你们解决其他问题。”
  她向族人咕噜说了一些话,族人都兴高采烈的离去。
  连胡人恶霸也学他们拱手而离开。
  翠丝岱下了马,向众人招呼,已有土人拿出粗糙的台椅,让他们坐下。
  翠丝岱为他们倒茶。
  敖夫人见此情形,心想:“我的女儿的仇恨,就此轻易抹过?”
  她想说话,但翠丝岱已先开口,道:“我刚才出外,目的是找寻凌天志母子,他们想离开这边塞,被我的族人看见,我知凌公子并不想走,但凌夫人却害怕儿子被杀,因此才出此下策。
  “其实我在河里被救起之后,与两位公子相处了一段日子,我已明白,你们之间是恩义怨恨交缠!
  “凌公子错手杀了敖姑娘,这点他也承认,可是他又救回敖公子一命,这一命与另一命,应该是相互抵销!”
  翠丝岱看着众人。
  敖夫人依然是不服,道:“我没有了女儿!”
  “人死不能复生!你想一下,你杀死凌天志,你也一样是一无所有。”
  敖夫人无言。
  翠丝岱又道:“两位长辈,凌天志告诉过我,你们是拜结兄弟,何必再为……这些事也不容我说,你们自己决定吧!”
  敖世杰道:“霄兄!”
  “世杰弟!”
  两人都是饱经风浪之辈,都明白其中误会重重,事已至此,他们才觉挚友之情,尤为可贵。
  两人上前相拥。
  凌天志也走上去与敖子佳相拥着。
  只剩下敖夫人一人,单独茫然站着。
  翠丝岱道:“夫人,你还想有个女儿吗?”
  “当然想。”
  “那么我作你的女儿,如何?”
  敖夫人开始愕然,继而是笑了,她忽然想起凌夫人,便问道:“凌夫人呢?我对她……”
  这时,凌夫人已从树林中走出来。
  凌霄上前,道:“夫人无恙?”
  “没有甚么。”
  这时,族人又再出来,他们正准备一切,为今夜胡汉两族人和好而庆祝!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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