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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结] 南宫宇《辣手摧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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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昨天 18:29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南宫宇《辣手摧花》(真人真事奇案实录)

  第一章 毁尸灭迹 难查踪影
  九八七年,冬天。
  北美一个城市,竟然在七个星期之内,发生了三宗惊人的命案。
  在大都市如香港、纽约、伦敦或东京来说,那并不是甚么耸人听闻的消息。
  可是,这小城市十年之内,每年所发生的命案,不及十宗,平均每月一宗也不够。
  警务署长是个大胡子,他的名字叫庞信。
  三宗命案发生之后,市长立即召见他,没有人知道他与市长谈了些甚么。
  不过,当他回到办公室,他也立刻召了他所有的手下入内,一共是五个人。
  五个都是高级警长,他们跟随了庞信十多年,一直把这个城市的犯罪率,控制得非常好。
  庞信铁青着脸,两撇胡子翘下翘上。
  他们从来都没有见过署长有这样的表情。
  五个警长都不敢说话。
  庞署长道:“三宗连续失踪案,你们怎样看?”
  仍然没有人出声。
  庞署长道:“你们五人,可分作三组,希望你们尽快有成绩向我交代。”
  五个人分为三组。
  戴纽与贺菲,他们合作已久。
  薛卡与康堤是一双好友,自然成组。
  留下一人,贝尊崇——是个最近升上来的警长,他只有三十五岁,是个充满干劲的人。
  庞署长道:“贝尊崇,你自己一个人,有没有甚么意见?”
  贝尊崇摇了摇头。
  “好极,你们坐下。”
  署长按下电钮,这办公室立时变了一个电影院似的,一张银幕已自动滑下来。
  署长再按另一个电钮,银幕之上出现一个女人,她笑脸迎人,不算十分漂亮,但给人好感。
  署长说:“这小姐叫马雪,二十三岁,是一个护士,她是三宗连续失踪案的第一位失踪者,到而今为止,仍然没有她的消息。”
  他又再按了一下电钮。
  银幕上又出现另一个女人,这个女人漂亮得多,一头金发,妩媚动人。
  “这是另一个失踪人,利甜,二十四岁,是一个发型师,失踪多天了!我们所得的资料也就是这么多!”
  他又再按出另外一张图片,也是一个女人。
  三十多岁金发女一郞,有成熟的韵味。
  “甘丝谨,三十四岁,暂时甚么也没有发现,不过,因为这件失踪案,与上述两宗都十分相似,因此把她列在一起,希望其间可能有关连之处,这对于我们破案,一定有帮助!”
  贝尊崇道:“署长,她们只是失踪?”
  “是的,不过我相信她们大有可能都已死了!”
  贝尊崇道:“只是可能?”
  “是的,不过市长相信她们可能已遇害,我也相信,而广大的市民也相信,城内已有谣传,我们这个城市出现了一个色魔,杀人的色魔!”
  署长看了贝尊崇一眼,道:“城内的妇女,已是人心惶惶,我们不能没有交代,我还有三年便退休,你不想我背上一个大黑锅才下台?”
  戴纽道:“我与贺菲合作已久,我们选择第一宗,是马雪那件案子,贺菲,有没有问题?”
  贺菲摇了摇头。
  署长道:“好极!你们两个退休日子也近了!”
  贺菲道:“署长,我们还有时间看着你退休,希望不是背着大黑锅!”
  众人笑了起来。
  庞署长也笑,笑得并不自然,两撇须子仍是翘上翘下。
  薛卡道:“我们负责第二宗,那个叫利甜的女子,看来她身上有一段精彩的故事!”
  康堤伸出手来,对薛卡道:“再一次合作!”两人紧紧的握手。
  庞信望着贝尊崇。
  贝尊崇笑道:“我没有选择。”
  “你一个人负责这件案子,你不……”
  戴纽道:“贝尊崇年轻有为,一向喜欢有挑战性的工作,这是难得的一次机会!”
  贝尊崇道:“希望如此!”
  署长又按亮了办公室的灯,道:“你们三组,不知谁先破案,我想在我退休之前,好好为你们向上面写一份完美的报告,你们好自为之!”
  他们离开了署长办公室,分头工作。
  这三组人,戴纽与贺菲年纪最大,他们只希望破了这案子后,平平凡凡渡过四年,他们便退休了。
  因此,他们两人并没有甚么大期望。
  薛卡与康堤,他们都雄心勃勃。
  如果署长退休,他们两人都有继任的可能,不过,他们都是好友,暂时并没有考虑这个问题。
  他们两人都是中年人,干劲仍有,但冲劲稍为欠奉,不过,他们仍有信心。
  他们与戴纽、贺菲,年纪比较接近,因此,他们比较合得来。
  只有贝尊崇,他年纪最小,他向来尊重几位前辈,他是有野心的,不过,他并没有机会表现出来。
  这次,四人自动分了两堆,其实是有一些杯葛他的味道,但并不明显。
  五个人分三组,一定有一组只有一个人。
  不过,他们一说出来,便剩下贝尊崇一个人,贝尊崇是个聪明人,如何不知。
  贝尊崇对自己说:“这是个大好机会!”
  XXX
  三个星期之后。
  姜还是老的辣,两件凶案连续被揭开了。
  首先是马雪那一宗,戴纽与贺菲合作之下,发现了马雪被人勒死,并把尸体藏在她的汽车行李箱之内。
  他们顺着蛛丝马迹,跟踪她的姐夫,结果发现他因奸不遂,杀人灭口,但杀了人之后,不知如何处置尸体,因此在糊里糊涂之下,只把尸体放入了马雪的车辆行李箱之内,被两位高级警长发现了。
  凶手被捕,后来被判第一级谋杀,终生监禁。
  第二宗是利甜,薛卡与康堤合力之下,找到了利甜的尸体。
  她的尸体被发现在一条钢铁桥之下,但捉不到凶手,两位警探都认为有两个可能,第一,这人也是上述那案件的人,亦即马雪的姐夫所为,不过,他死口不认。
  第二,凶手可能是另有其人,不过,他一定不再在城内,可能是逃往其他省份。
  两位警探仍然继续努力。
  至于贝尊崇的案子,却仍然没有半点进展。
  两件骇人凶杀案,震动了整个城市。
  贝尊崇这时,备受压力。
  庞信署长召见他,虽然并没有训斥他,但贝尊崇看着他的铁青脸孔,比自己犯了案还要难受。
  贝尊崇将离开署长办公室时,道:“署长,我一定会破了这件案!”
  “你有把握?”
  “我会尽一切力量!”
  署长想了一会,道:“我派戴纽与贺菲与你一起合作,好吗?”
  “不,他们已破了这大案子,他们需要渡假!署长,我一定能独力破案!”
  “不是我对你没有信心……”
  “如果我不能独力破此案,我会在你退休之前,自动辞退!”
  “不,贝尊崇,你何必为这事而把这案子揽在身上?”
  “你相信我吗?”贝尊崇斩钉截铁的道。
  “我相信你!”
  “那已足够!”
  贝尊崇踏出了署长办公室。
  过后,他有点后悔,他实在并没有足够的信心,不过,为了自己的颜面,为了表示自己的能力,他不能不在署长面前,许下这一个像誓言一般的诺言。
  贝尊崇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他有一个助手叫莫彼德,正在那里发呆。
  “怎么了?”
  “我向老庞许下诺言,我非破此案不可!”
  莫彼德自从学堂出来之后,一直跟着贝尊崇,他们两人之间,可算亦师亦友。
  “我们工作了这一段日子,日夜不停追寻,仍然没有半点蛛丝马迹,你仍有这么大的信心?”
  贝尊崇吁了口气,道:“其实我没有!”
  “那你为甚么要许下诺言?”
  “也许因为我的性格‘衰’不得!”
  “其实我也像你一样!”
  “那好极,我们再来……”
  他们互握了一下手,又开始把这件失踪案,由头至尾再研究一次。
  事件的开始,由甘丝谨的家人来报案。
  他们打开了那份报案口供。
  据甘丝谨的父亲说:“她是在两个星期前失踪,他这么迟才报案,因为她为人好动,不回家一两天,应该是没有甚么问题的。
  “她失踪之前,是十一时多离开家,她是出外找一个好朋友,是一个女友,到酒吧去听听音乐,喝一两杯。”(在外国社会,大多数人都有这种习惯,上酒吧并不是说那人有问题,在外国人眼中,正常之极。)
  “那晚她出外之后,再没有回来,因此才来报案,甘丝谨有一辆八零年的汽车,汽车虽旧,但她一向以这车子为荣。”
  贝尊崇道:“彼德,你再说一遍,你查到了一些甚么?”
  彼德道:“我查过她银行户口,内里并没有很多钱,但在失踪前后一段日子,并没有提过款。”
  “那么,她没有可能离开本市!”
  “是的,如果驾着车子出外,确实需钱!”
  “信用卡呢?”
  “也没有用过的记录!”
  “还有其他?”
  “她因为是单身家庭,离婚虽然八年了,仍然光顾一位心理医生,她一直接受那位心理医生辅导,在过去几年,她一共去了百多次,在她失踪之前,还有下一次之约,但并没有出现!”
  “她是外出找女友,那女友呢?”
  “找不着她,据说是去了渡假,这几天要回来了!”
  “她回来时,一定要找她,我看在她身上,一定有线索的!”
  这时,电话响了。
  彼德拿了起来,道:“贝警长办公室!”
  他呆了一下,放下电话,向贝尊崇道:“发现了汽车,甘丝谨的汽车!”
  贝尊崇整个人跳了起来。他们立即驱车往现场。
  那是一辆非常旧款的车子,但十分整洁。
  有一位巡逻警员看着那车子。
  “你发现的?”
  “是的,我巡到这里,看见这个车牌,知道是我们要找的其中一辆!”
  “有没有动过?”
  “没有!”
  贝尊崇道:“我们也不要动,先让指摸专家验验!”
  不久,指摸专家来到,扫匀了整辆车子,由底到面都没有指纹。
  那位指模专家道:“全车用一只布手套或其他布块抹过,甚么指纹也没有!”
  贝尊崇道:“除了指纹,可有其他发现?”
  “没有,这人弃车之前,非常冷静地把车抹过,一丝痕迹也没有留下!”
  彼德道:“会不会是甘丝谨自己弃车?”
  “不会,有两个理由,第一,自己弃车,那会将车由底至面抹过一次?”
  “另外一个理由?”
  “她是以此车为荣,断断不会把车门打开,完全没有上锁的,你也有汽车,你会吗?”
  “如果是烂车,我也不会!”
  “不过,以甘丝谨的财富而言,这一部车子足以使她满足之极,而她父亲说过,她以此车为荣!”
  “那么,车匙呢?”
  “没有发现!”
  “车油还有很多,而且停泊得很好!”
  贝尊崇道:“快找人来,地毡式搜索!”
  “找甚么?”
  “车匙!”
  于是,他们召来了五十多个警员,在汽车附近五十米内,作地毡式搜索。
  附近草丛,河畔,一律都搜过。
  结果是没有发现。
  那时已夜深,他们两人望着前面那河。
  贝尊崇道:“搜河!”
  “甚么?”
  “那人弃车之后,可能是将车匙抛了入河!”
  “我看还是明天才动手!”
  翌日一大清早,他们召集了五个蛙人,下河搜索,不过,当时是冬天,河水大部份结冰,并不容易搜。而且十分危险。
  该队蛙人队长表示:“就算车匙是跌在河水之内,也不会再在这里!”
  “为甚么?”贝尊崇问。
  “因为上面结了冰,下面水仍流动,而这条河,此处是最深的,也是水流最急之处!”
  贝尊崇无奈,只好收队。
  回到办公室,贝尊崇似有些泄气。
  电话铃又响,是署长的询问:“有没有收获?”
  贝尊崇道:“没有。”
  “人手不够?”
  “我相信是!”
  署长道:“我已经征用了一辆直升机,机上有一副特别仪器,叫作‘热能捜索器’,可以在半空之中,知道河床下的情形,尤其是金属物品!”
  “那好极!”
  “还有,有一队义工,愿意合作,与你们再一次搜索附近地域!”
  “那更好!”
  署长道:“贝尊崇,不要说我不支持你,我已用尽一切办法,作你的后援!”
  贝尊崇道:“多谢署长!”他又再充满了希望。
  翌日,他们出动了直升机,沿河上下五百米地方飞行,贝尊崇亲自坐在直升机上,观察那个“热能搜索器”,结果仍是一无所获。
  那队义工整日的工作,他们依照警方的指示,沿河两岸作地毡式的捜索。
  这是第二次的搜索,结果仍是令人失望。
  不过,在当天的晚上,贝尊崇接到一个好消息!甘丝谨的好朋友已回到了城中。
  她是唯一见过甘丝谨的人。
  第二天早上,他一早便回到办公室,但直到了九时多,那个女人才来到警署。
  “贵姓?”
  “我姓金。”
  “和甘丝谨同姓?”
  “不,我是姓金,金钱的金,金美莉。”
  “金小姐,据说甘丝谨是在十八日那天晚上离开家,她是去找你的?”
  金美莉道:“是的,我们是好朋友,她很多时候都来找我去喝酒听歌!”
  “那天也没有例外?”
  “是的。”
  “你们到那里去?”
  “在城中的一间酒吧,名叫北极星!”
  贝尊崇道:“请你把当晚的情形告诉我们。”
  金美莉道:“甘丝谨驾着她的车子来,我们一直往北极星酒吧,在那里,我们喝啤酒,听音乐,当我们谈了一会,甘丝谨突然遇到了熟人!”
  “甚么熟人?你也认识?”
  “不,那是一对母子,后来我从她们对话中,才知道她们相识了十多年,当甘丝谨十六岁的时候,她曾经在苏家做过看孩子的工作。”
  “他们姓甚么?”
  “这家人姓苏,经过甘丝谨的介绍,我也认识了他们,那位母亲是在这间酒吧工作的,不过,当时她已下了班,她的名字是苏罗丽,她是一个五十多岁的女人,身体十分强健,她当时也喝了一些啤酒。”
  “她的儿子呢?”
  “是个廿来岁的人,名叫苏宝狄,当时他的神态有点忧郁,也喝了几杯酒,他们谈着,谈起很多往事,勾起很多回忆,大家都谈得非常投契。”
  “苏宝狄是一个怎样的人?”
  “他二十三岁……”
  贝尊崇问道:“你怎么知道得那么清楚?”
  “因为当他们谈起往事,说及当甘丝谨在苏家工作时,甘丝谨只有十六岁,而今她已是一个三十四岁的女人,而且有了两个孩子,也离了婚!
  “苏罗丽也唏嘘的说出,苏宝狄当时只有几岁,他们谈得相当投契。”
  “苏宝狄当时还得记起甘丝谨吗?”
  “并不大记得,不过,他们仍然记起一些童年往事。”
  “他有没有告诉甘丝谨,他的生活……”
  “有,苏宝狄已失业多年,现在是靠救济金过活!”
  “他是一个非常懒惰的人?”
  金美莉想了一下,道:“我看也并不是他懒惰,据说他有病,常常无法入睡。”
  “他住在甚么地方?”
  “我不大肯定,因为后来甘丝谨送我回家,他们曾提过苏宝狄的地址。”
  彼德把地址写了下来,并且对贝尊崇道:“我出去看看有没有这个人!”
  贝尊崇继续他的盘问。
  金美莉道:“他们谈了很久,大约是凌晨两时,我要回家,甘丝谨说她也要回去,并且要送我们,我们坐了她的车子。”
  贝尊崇从抽屉内拿出一张相片给金美莉看,并问道:“是不是这一辆?”
  金美莉一看,便立即道:“是的,正是这一辆!”
  “我们已发现了这车!”
  “甘丝谨呢?”
  “不见人,她的车子保持得极为整洁,不过,车内并没有甘丝谨的东西,车匙也没有了!”
  金美莉道:“他们先送我回家。”
  “那时是甚么时间?”
  “凌晨二时半左右!”
  “以后,你有没有见过甘丝谨?”
  “没有。”
  “苏家母子呢?”
  “也没有。”
  “那你去了那里?”
  “我一早已有了渡假的计划。”
  贝尊崇道:“你还记得甚么,可以提供给我们,你给我们任何的线索,都是非常重要的!”
  金美莉想了一下,道:“没有甚么了!”
  “请你暂时不要离开本市。”
  “没有问题,我刚刚渡假回来,你们需要我的时候,请随时打电话给我!”
  贝尊崇送金美莉出去。
  彼德也回来,道:“贝警长,我打过电话去查,那地方的确是有姓苏的。”
  贝尊崇道:“我们立刻去找他,小心一点,他是最后见过甘丝谨的三个人之中一个,金美莉是其中一个,看来她并没有甚么问题。”
  “还有一个是谁?”
  “苏宝狄的母亲!”
  贝尊崇道:“我们先去找苏宝狄!”
  “要带伙记吗?”
  贝尊崇道:“要一小队,我们上他的住所,下面由军装看守,我是害怕他反抗逃走!”
  他们便立即出发。
  XXX
  苏宝狄所住的地方,是一座三层的大厦。
  大厦已相当残旧,地点又在一些贫下的地方。
  贝尊崇与彼德两人上去。
  敲门之前,彼德拔出手枪。
  贝尊崇道:“我们不要打草惊蛇!”
  “不过,我们不知他是个怎样的人!”
  贝尊崇想了”下,道:“你在外面掩护我,我进去!”
  “小心点!”
  莫彼德躲在楼梯转角处,拔出手枪。
  贝尊崇按铃,等了一会,没有回应。
  他再按,仍然没有回应。
  他有点不耐烦,又再按。
  里面传来了一些声音,非常不耐烦的声音:“谁?”
  贝尊崇道:“是我,苏宝狄!”
  “怎么这个时候来找我?你知我……”
  门开了。
  一个头发蓬松,睡眼惺松的脸孔,见了贝尊崇,十分愕然地道:“你是谁?”
  “你以为我是谁?”
  苏宝狄并不理会,一手便要关门。
  贝尊崇用身体把门挡着,并拿出了证件。
  “警察?”苏宝狄的脸色骤变,
  不过,不一会便回复了他的本来面目,仍然想睡的样子。
  “找我干甚么?”
  “你认识甘丝谨?”
  他茫然的点头,道:“认识。”
  贝尊崇道:“让我进去坐坐,可以吗?”
  “不!”
  “为甚么?”
  “因为……因为里面十分凌乱!”
  贝尊崇笑了起来,道:“没关系!”
  这时,莫彼德已在贝尊崇背后。
  出乎意料之外,苏宝狄让他们进了屋内。
  正如他所说,屋内是非常的凌乱,到处都是啤酒罐,还有一些污秽的衣服。
  “你们看……王老五……住的地方是这样的了!”
  苏宝狄的神情,并不在乎他们的搜索。
  莫彼德是一个非常好的助手,他迅速在房子里看了一下,这屋子只四百来方尺,正是一眼就看完。
  厨房内堆满未洗的碗碟,也有很多空瓶空罐,苏宝狄是个好酒的人。
  忽然,贝尊崇看见那张小几上,有两个药丸瓶。
  “你吃丸的?”
  “不,那是正式的药丸!”
  “甚么药丸?”
  “是医治我失眠与头痛的!”一把从袋里拿出一张非常残旧的药方。
  “给我可以吗?”莫彼德问。
  苏宝狄道:“当然可以,最好还替我配一些回来,我今日刚巧可以入睡,却又给你们吵醒!”
  “你可以跟我们回警局调查?”
  “调查甚么?”
  “调査甘丝谨的事!”
  “甘丝谨,她发生了甚么事?”
  “你不知道?”
  苏宝狄一派茫然的样子。
  “我们还是回到警署再说!”
  苏宝狄并没有反抗,披了一件衣服,便跟着他们下楼,他并没有甚么不对之处,只是形容憔悴。
  莫彼德问道:“苏先生,你母亲在附近居住?”
  “并不太远。”
  他说出了一个地址。
  莫彼德道:“警长,我去找她!”
  “小心!”
  贝尊崇带了苏宝狄回到警署,在途中,苏宝狄一直都沉默着,没有反抗,也没有甚么表示。
  以贝尊崇的经验来说,他只觉得他是非常的冷静,出乎意料之外的冷静。
  他有一个预感,这人非常难以应付。
  不过,越是难对付的东西,无论是人或物,都具有重大的挑战性。
  贝尊崇喜欢这挑战性。
  回到警署之后,贝尊崇循例再问苏宝狄的资料。
  金美莉所给的资料也没错,苏宝狄的确是失业,正在领救济金过活。
  贝尊崇转入了正题。
  “十八日那天晚上,你见过甘丝谨?”
  “是的。”没有惊诧,没有愕然。
  贝尊崇道:“你们在酒吧中叙旧?”
  “我与她并不太熟悉,她来我家的时候,我还是个小孩子,她与我母亲叙旧!”
  “你也对她有印象?”
  “有,但十分模糊。”
  “你而今对她的印象如何?”
  “不错,她是个健谈的人,十分随和!”
  “那天,她送你们回家?”
  “不!”他想了一想,再接口道:“她是先送金美莉回家,然后才送我么!”
  “她怎样送你们?”
  “我本来想回我自己的地方,但母亲说太晚,而我还带了一些啤酒回去,我叫她与我共饮!”
  “她怎样?”
  “她没有反对!”
  “那么你们到了你母亲的家?”
  “是的,我们喝了一些啤酒!”
  “后来呢?”
  “后来……”苏宝狄的声音有一些紧张,但转瞬间又回复了平静。“没有甚么,我有点醉,我便睡了,然后……然后……我不知她甚么时候离开。”
  “你在说谎!”
  苏宝狄反问道:“我说甚么谎?”
  他的表情十分自然,完全没有做作的样子。
  “你和她做过甚么?”
  “喝酒……对……她没有喝,只喝果汁!”
  “你有买果汁回家?”
  “没有,她是从我的冰箱拿岀来的!”
  “然后?”
  “我们走下地牢!”
  “做甚么?”
  苏宝狄有点犹豫,道:“说出来你也不信。”
  “甚么?”
  “我们玩了一两局桌球!”
  “桌球?”
  “是的,她玩得很高兴,她的技术也不差!”
  贝尊崇心中自忖:“好狡猾的家伙!”
  “玩完桌球?”
  “我醉倒了!”
  “我不相信!”
  苏宝狄道:“你不相信,我也没有办法,事实是如此,我没有说谎!”
  “有甚么证据!”
  “当时我母亲也在!”
  贝尊崇实在拿他没有办法。
  他再度询问他,用尽旁敲侧击的办法,结果,完全一样,并没有甚么漏洞。
  “你母亲知道她离开?”
  “我不知道,你可以问我母亲!”
  “我自然会!”
  这时,莫彼德已回来,带了一个五十多岁的妇人,那妇人一见苏宝狄,便道:“你怎么了?”
  “没有甚么,他们说我们是见过甘丝谨的最后两人,因此盘问我!我只是坦白说。”
  贝尊崇道:“好好招呼一下苏先生!”
  莫彼德带了苏宝狄出去,然后回来。
  贝尊崇道:“彼德,你来问!”
  彼德道:“好!”
  也是循例的问题,不过,她也证实了很多事情,包括他们与甘丝谨在酒吧中相遇,喝酒叙旧。
  “你是在酒吧工作?”
  “是的。”
  “收入好吗?”
  “可以养活我自己,有些时候,宝狄没有零钱,我也可以给他一些。”
  “他常常向你要钱?”
  “不是,他喝酒,也吸烟,开支是大一些,救济金是不够的。”
  “当然,政府不会供应烟酒的!”彼德道。
  “甘丝谨她怎样?”
  “没有变,我指的是她的面貌轮廓,不过,当然是年纪大了,她已有三十四岁,我见她那年,她只是十六岁,十多年了!”
  “之后你们有没有见过?”
  “没有,你也明白,同是住在一个城市,生活圈子不同,很难见到的。”
  “你们离开酒吧之后,去了那里?”
  “我们谈兴正浓,甘丝谨送了美莉回家之后,说再上我家坐一下!
  “我没有意见,但其实当时我十分疲倦,因为我工作时间很长,不过,她既然要来,我没有反对。
  “上到楼上,我实在太疲倦,陪了他们一会,见他们说得很投机,我便去睡!”
  “你一直睡到天亮?”
  “是的,没有醒过!”
  “你在半夜,有没有听过一些声音?”
  “没有,我非常渴睡!”
  “醒来之后怎样?”
  “我不见了两人,只见甘丝谨留下了一条颈链以及一件外套!”
  莫彼德道:“警长,那两样东西我也带了回来!”
  “他们呢?”
  “我实在不知道,因为我醒了之后,没多久我又要回酒吧上班!”
  “当时,你的家怎样?”
  “客厅中有些空罐,其他也没有甚么!”
  贝尊崇再问了一些,也没有甚么头绪,便道:“你真不知你儿子怎样?”
  “实在不知道,长官,我可以走吗?”
  “可以。”
  “苏宝狄呢?”
  “他暂时不可以,不过,如果你想见见他也可以!”
  苏母道:“这个孩子一直要我操心,也好,请你带我去看看他。长官,你要扣留他?”
  “是的!”
  “为甚么?”
  “因为他有嫌疑——谋杀了甘丝谨!”
  “甚么?谋杀?杀人?他不会的!”
  “只有上帝才知道!”
  苏母有些激动。
  贝尊崇对彼德道:“带她往见苏宝狄!”
  莫彼德带了苏母往见苏宝狄,并且立即回来。
  原来贝尊崇的办公室,有一块镜是可以看到隔壁的,而隔壁并不知道他们是被监视。
  两人站在镜前,看着他们母子相聚。
  “你究竟做了些甚么事?”苏母问。
  “没有甚么,我喝醉了!”
  “她走了?”
  “我相信是,她走的时候,我也不知。”
  在这样的情况之下,他们的对话是比较真实的。
  有一点可以肯定,苏母看来一切都不知情,她只是关心她的孩子。
  “我要上班了!”
  “你去,他们也很快便释放我的!”
  “你还是少饮酒,始终会闯祸的!”
  苏母摸摸她儿子的额头,然后离开。
  一切都看在贝尊崇与莫彼德的眼里。
  贝尊崇问道:“你觉得怎样?”
  “苏母一切似不知情,我调查过她,她在酒吧工作时间很长,大小工作都要她做,十分消耗体力,她喝了两杯,上床便睡,看来是事实!”
  “苏宝狄呢?”
  “这人难说,他非常冷静,一直都是那么冷静!”
  “还扣留他?”
  “是的,我们有权扣留他二十四小时!”
  莫彼得道:“好极,我去査他的底!”
  “好极!”
  两小时之后,莫彼德回来。
  他对贝尊崇道:“是个失业汉,领救济金,他所住的地方,也是政府租给他的,在这个城市内,年轻人不做事,终日游手好闲,喝一下酒,多的是!”
  贝尊崇道:“你对他有没有怀疑?”
  “有些!”
  “直觉告诉我,他是一个凶……”
  “凶手?”
  “直觉,只是职业上的直觉。”
  “没有问题,我们可以盯着他!二十四小时盯着他,他一定有机会露出破绽,假如他杀了人的话!”
  “好极,那应先放了他!”
  莫彼德把他释放了,但派了两个警员跟踪着他。
  第一日送回来的消息,令人颓丧。
  据跟踪苏宝狄的其中一个探员道:“他从警局出来,便回家去,一直没有出来。”
  第二日的报告,也没有甚么,只记录苏宝狄出了寓所,到过一间超级市场,买了一些简单的食物,再也没有其他的动静。
  第三日至第五日,苏宝狄仍然没有甚么,只是到过超级市场,这次多买了一些东西,然后他又往一间政府酒铺买了一些啤酒,在这城镇的规矩,无论甚么酒,包括啤酒在内,由政府机构售买。
  第六日,警局人手不足。
  莫彼德本来是放假的,但他自动要监视苏宝狄,作为他的上司,贝尊崇决定与他同渡一个晚上。那夜竟然有了转机。
  凌晨二时。
  苏宝狄下了楼,那时气温十分寒冷,他披着大衣,向着河边走去。
  那是一条十分长的河。河边并没有路,那小径只是因为多人行走出来的。
  他一直沿河而走,不徐不疾,好像在散步。
  这河十分宽阔,中间流水湍急,不过,而今是隆冬,河面早已结冰。
  河上有几条桥。
  其中有几条,是用钢铁所建,可以让汽车在上经过,这个城市,便由这条河所分开。
  河的北面是市中心。
  另外,并不靠近市中心处,有几条只供行人走的桥。
  那些桥并不算大,也是用钢筋水泥所做,但汽车并不能在桥面驶过。
  天气十分寒冷。
  天上正飘下一些微雪,下雪对这个城市,并不是甚么一回事,只要没有大风,下雪并不太冷。
  披着大衣,走着路,并不感觉不舒服。
  苏宝狄一直沿河而走,直到那桥处。
  贝尊崇与莫彼德一直跟着他。
  他并没有发觉,因为这一带都有一些树木,在树木掩映之下,并不容易看见人。
  苏宝狄一到那桥处,便呆着,站立不动。
  贝尊崇看看附近的地方,十分熟悉,便问:“这是甚么地方?”
  “发现失车之处!”
  “咦,可能有问题出现!”
  “但愿如此。”
  两人屏息静气,监视着他。
  苏宝狄走到桥上,他站在桥的中央。
  雪花飘下,有些微风,贝尊崇与莫彼德都觉得有点寒冷,他们都不自觉地把大衣衣领翻上。
  但他站着,茫然的站着。
  渐渐,他的头发,外衣,都被雪花铺满了。
  再过一会,他全身都白了,站在桥上的他,看来是十分诡异。
  他一直站了差不多一个小时。
  贝尊崇与莫彼德冷得发僵,但苏宝狄似乎无动于衷,忽然,他抖开了雪花,慢慢走回岸上。
  然后,他又再沿河而下,他回到寓所,直到天亮,也没有再下来。
  贝尊崇与莫彼德以为会有所发现,但结果还是一无所得,反而是两人都冷到伤风。
  两人依然上班。
  当日他们快要下班的时候,有电话来,是跟踪苏宝狄的探员来电:“苏宝狄去找朋友,我们正在他朋友的楼下,你们来吗?”
  贝尊崇道:“我们立刻来!”
  莫彼德道:“我们监视了他差不多一个星期,不见他找朋友,也没有朋友来找他,想不到他仍有朋友的!”
  贝尊崇道:“他有可能向朋友透露他的心事!”
  “希望如此!”
  他们赶到那探员所报的地址。
  “苏宝狄上去很久了?”
  “不是,只有半个小时!”
  贝尊崇道:“你们回去,我们来接替。”
  当两个探员离开不久,他们便看见苏宝狄下来,后面还跟着一男一女。
  他们手里拿着啤酒罐,那个女的,还提着一个食物篮似的。
  他们三人,沿河而下。
  那天晚上,苏宝狄摸黑沿河而下,而今是在阳光中沿河而下,风景自然不同。
  这条河仍然是结了冰。
  软弱无力的阳光射在上面,反照出眩目的光芒,三人边行边说,看来他们是好朋友。
  不过,贝尊崇与莫彼德两人,却不敢跟得太近,因此,没有听到他们在说些甚么。
  不过,看他们的表情,并不是在讨论一些激烈的事情,他们似乎是在闲谈。
  他们喝完啤酒,那个女的拿了一些三文治出来。
  苏宝狄吃了几口,便没有再吃下去。
  他们又再喝啤酒。
  然后,苏宝狄提议回去,可是,他好像有点醉意,脚步并不太稳。
  那双男女扶着他,一同回住所去。
  他们一直扶着他上了住所。
  不久,那两男女出来。
  莫彼德上前,向他们表露身份。
  两人有点惊异,但很合作的跟了他们回警署。
  莫彼德与贝尊崇一起盘问两人。
  “贵姓?”
  “黎古树,她是我的女友珍妮。”
  “你们是苏宝狄的好朋友?”
  “是的,多年了。”
  “他来找你们,为的是甚么?”
  “没有甚么……我们喝一下酒,聊一下天,沿河散步一下而已!”
  “你们谈过甚么?”
  “甚么也谈,天南地北,我们常常都是这样!”
  “常常?这一两个月并没有!”
  “是的,你不提起我也不觉,他没有来找我们,也有一个多月了!”
  “为甚么?”
  “不知道,不,他告诉过我们,近月来,心神不定,头痛厉害!”
  “还说甚么?”
  黎古树想了一会,道:“也没有甚么重要的!”
  “他有没有说过十八日之事?”
  “十八日,本月十八日?”
  “是的。”
  珍妮道:“十八日,我们没有见过他,但二十日,我们见过他!”
  “他当时情形怎样?”
  “精神并不太好。”
  “还有呢?”
  “他自言自语,不过,我们听不到他在说甚么,其实,他常常是这样的。”
  黎古树道:“我觉得他有点不对,神情茫然,有点不知所措,我问过他。”
  “他的反应怎样?”
  “有点心不在焉!”
  “有没有说过甚么?”
  黎古树道:“没有甚么!”他顿了一顿,道:“他向我查问过一件事情。”
  “甚么事情?”
  “很奇怪的事情,他问我那些垃圾车甚么时候来,往那里去?”
  “他为甚么会问你?”
  “因为我曾在一间垃圾公司工作过!”
  “你怎样告诉他?”
  “我说这一带每星期都有垃圾车收垃圾,收完这一区之后,便直往城外的垃圾堆填区。”
  “然后他怎样?”
  “没有再问。”
  两人再问下去,但没有其他资料。
  贝尊崇道:“苏宝狄是你们的好朋友,不过,我们警方怀疑他与一件谋杀案有关,因此,请暂时不要让他知道我们盘问过你们!”
  两人非常合作。
  “你们上班?”
  “是的,我们去做一些散工。”
  贝尊崇道:“苏宝狄仍在你们家,当你们回去,如果有甚么发现,请打电话告诉我们!”
  他们两人离去。
  贝尊崇忽然有一个特别的想法,道:“看来,苏宝狄是一定有些问题,我们先去看看他的住所!”
  “好极,趁他醉了,没有这么快回家!”
  贝尊崇从抽屉拿了一些东西,放入袋内。
  他们一起驱车到了苏宝狄的住所。
  这些古老的公寓式住所,管理人是有所有住宅的锁匙,因此,在他们表露警探身份之后,那人便去替他们开门,并且答应保守秘密。
  两人入内。
  非常凌乱的一间屋子。
  这屋内只有一个睡房,一个小客厅,到处都是衣服,啤酒罐,吃剩的一些食物。
  对于这种情形,他们并不稀奇。
  忽然,莫彼德叫道:“警长,快来看!”
  莫彼德是在浴室内。
  贝尊崇走近一看,不用莫彼德解释,他也明白他的怪异叫声,因为这浴室非常整齐。
  那个浴乱非常清洁,闪闪发光的。
  “真没有理由!”莫彼德道。
  “是的,到处都是这么凌乱,只有这里最整齐!”
  “为甚么?”
  “因为他在这里做过一件事,他为了毁灭一切痕迹,把这里小心清洁过!”
  “那是一件甚么事?”
  “毁尸灭迹!”贝尊崇道。
  “那么,我们仍可能会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他们立即动手,先小心检查浴室,但并没有甚么发现,连一条头发也没有。
  然后,他们又再全屋索,只有一些苏宝狄的东西,并没有其他收获。
  贝尊崇嘘了一口气,道:“我真不相信,他真是这么小心,甚么线索也不留下!”
  “难道他果真没有做过甚么?”
  “不,我肯定他有,这个光洁的浴室便是一个好证明!你认为……”
  “我非常同意,但摆在眼前,事实又是如此!”
  贝尊崇从袋内拿了一些东西出来,道:“你懂?”
  那是一些电子零件。
  “我懂,这是偷听器,不过……”
  “我知,那是不合法,不过,这么一个深沉的人,我们怎能知他心事?那是唯一的办法了!”
  莫彼德道:“我们试一下!”
  其实,莫彼德对装偷听器十分在行,三几下,一切都安装妥当,也不露甚么痕迹!
  “收听器在我办公室!”
  两人离开了苏宝狄的住所。
  黄昏时分,贝尊崇收到了黎古树的电话,他说道:“苏宝狄已离开了我的住所,并没有留下甚么,也没有带走甚么!”
  “多谢你们合作!”
  贝尊崇在偷听器处,接驳了一个录音电话,因此,不用人在,也可以知道他每日听了哪些电话,与甚么人通过消息。
  他们等了几天,仍没有甚么消息。
  苏宝狄并没有打电话,找他的人也没有,他的电话似是形同虚设。
  想不到用这个方法,也没有收获,实在是出乎贝尊崇的意料之外。
  莫彼德有一个提议,道:“警长,你记得他们喝完了酒,是先回他母亲的家,他们一定会在苏母的寓所留下一些线索,假如命案是在苏母家中发生的话。”
  贝尊崇道:“为甚么我想不到?”
  “你太集中于苏宝狄身上!”
  “我们去搜他母亲的寓所!”
  他们到了晚上才出发,苏母仍然是在那北极星酒吧工作,她晚上一定不会回来。
  进入苏母家中,也是非常顺利。
  苏母的屋子并不是大厦式的,而是古屋,内有三层,一层是地库,一层是客厅,一层是睡房。屋内也算凌乱,不过,比起苏宝狄的地方,那却可以称得上清洁整齐。
  正如苏宝狄所形容,客厅有沙发。
  地库下面,有一张小型桌球台,上面有射灯射下,非常别致。
  桌球台已收拾整齐。
  莫彼德看了一下,道:“这里还有一个房间!”
  原来这地库之内,还有一间房间。
  房间十分凌乱,一张被子横放在床上。
  莫彼德道:“看来是个女人的房间。”
  贝尊崇开了衣柜,果然,全是女人的衣服,他记起,这房间是苏宝狄姐姐的房间,她并不是常常回来这里。
  贝尊崇看着那张床。
  莫彼德奇怪地问道:“你看甚么?”
  “我有一个问题,不知你的看法如何?”
  “说来听听。”
  “苏宝狄与甘丝谨两人,半夜三更,孤男寡女,在这地库之内,会做些甚么?”
  “苏宝狄说过,他的母亲也说过,他们喝了一些饮品之后,下来打桌球!”
  “你相信吗?”
  莫彼德笑了,道:“不!”
  “那他们会做甚么?”
  “那还用问!”
  贝尊崇道:“干柴烈火!苏宝狄并不是一个好拾收的人,照常理推断,他们一定有一些毛发或者是秽迹留下。”
  “对,如果找到一些毛发,血液……那么便成为有力的环境证物,就算苏宝狄如何掩饰,也没有用处!”
  于是,两人开始在床上捜索。
  这张床上的床单,也不算干净,加上时间太久,其实是斑迹处处,很难找到新的秽迹。
  忽然,贝尊崇在近床边处的床单上,发现有一点血渍。
  一点,只是一个一仙硬币那么大小的一点。
  血渍本应是红色,但而今已变成瘀红,不过,与床单其他痕迹比较,这一点血色,应算是新鲜。
  莫彼德小心地把血渍用小刀括了下来,并把血粉似的碎屑用纸包好。
  贝尊崇道:“如果验出是甘丝谨的血液的话,苏宝狄将是百词莫辩!”
  这夜的收获,总算带来一些兴奋。
  他们把这个血粉样本,送往化验。
  这种环境证据,科学鉴证化验是非常先进的技术,其实,这种化验与指模鉴证比较,是有异曲同工之妙。
  原来人的血液,每个人都不同。
  肉眼并不能看见分别,因为分别在于血液内所含的DNA,每个人的DNA都不同。
  化验的结果,要在五天后才知道。
  在这五天之内,他们并没有放弃监视苏宝狄的工作,他的行动如常,很少出外走动。
  为了节省人手,他们利用电话录音来监视苏宝狄。
  那天,当他们回到警署,便发现录音带动过,那是说明苏宝狄与人通过电话。
  他们立刻把录音带回卷。
  回卷也费了一段时间,证明他在夜里,拨出了几个电话。
  贝尊崇与莫彼德都小心地听着。
  “喂,老麦好吗?”是苏宝狄的声音。
  “你是谁?”
  “我是苏宝狄!”
  “是你!好吗?”
  “我近来并不好!”
  “找我有甚么事?”
  “我睡不着,想找人聊天。”
  “甚么?老苏,你以为这是甚么时候?”
  “是两点,凌晨两点。”
  “你知道是两点便最好了,你明天不用工作,但我还要的。”
  “老麦,你是我的好朋友。”
  “好朋友也要睡觉的!
  接着是“砰”的一声,对方粗暴地放下了电话。
  贝尊崇与莫彼德互望了一眼。
  贝尊崇道:“他实在是闷得发慌了!”
  “如果有人肯听他的心事,我相信一定可以知道这件事的真相!”
  贝尊崇怀着希望,再听下去。
  结果又是令他们两人极度失望,因为没有人愿意在半夜三更跟他聊天。
  苏宝狄的朋友,大都是一些工人,他们手停口停,谁会有这个心情,跟他说无聊话,听他说梦话?
  五个电话,都换来“砰”的一声,粗暴收线。
  不过,最后一个电话,情形似乎有些改变,对方是收了线。
  但苏宝狄并没有,如果他收线,放下电话,他们都可以听到那种声音。
  但是,苏宝狄并没有放下电话。
  他开始说话,自言自语的说话。
  “真闷……我真是很闷……为甚么……为甚么他们总不愿意听我说的话……我不只闷,而且怕……我怕……非常怕……脸……那张脸,为甚么我总无法避开她的脸……我不想的……我实在不想……但我无法控制……又来了,又来了……那张脸……那张脸……”
  苏宝狄的语气,开始是带有一些无奈的感觉,渐渐,他的语音变得十分激动。
  然后,他又再回复平静,仍然是一些断断续续的说话。
  莫彼德道:“这是忏悔!”
  “是的,在我们听不是!”
  “为甚么这样说?”
  “如果是外人,譬如是法官,陪审团听来,你认为他们觉得这段话有意义吗?”
  “没有,只是梦呓!”
  “但对我们说,的确是他的一些心声,你先对我说,你听了以后,有甚么感觉?”
  莫彼德道:“他杀了人,脑海丢不开那人的脸!”
  “是的,不过,他的梦呓般说话中,并没有说出他杀过人,你也可以这么说,他在想念一个人,但那是不可能的!”
  “不可能,而且我们装偷听器在他的电话上,我们也是不对的!”
  他们再听下去。
  苏宝狄却没有多说,他并没有放下电话。
  在录音带内,录音他起床,然后是一些衣袂的声音,一会是开门声!关门声。
  电话发出一些声音,那是用来提醒用户,没有把电话放好,但苏宝狄并没有理会,看来,他已是离开了寓所。
  “他去了那里?”
  “一会问负责跟踪监视他的伙伴便知道!”
  这一段录音带,对贝尊崇来说,是相当重要而有价值,因为这是第一次,苏宝狄透露出他内心是有恐惧的。
  对于证明苏宝狄杀了甘丝谨,是进了一大步,不过,这个进步对外界来说,并没有多大作用。
  不一会,有一个探员回来,向他们报告苏宝狄的行踪,正如他们在录音带上所听到的一样。
  苏宝狄在接近四时的时候,出了寓所,又再沿河而行,那时天气十分寒冷,而且天上飘着雪,不过,他仍然走了一大段路,才折回来。
  寒冷的天气,又再一次把苏宝狄的头脑冷静下来。
  之后的几天,他再没有甚么异常行动。
  贝尊崇终于等到了那个血样本的报告。
  报告上说:这是女性血液,是一个大约三十来岁金发女人的血液。
  但这不能证明是甘丝谨的血液。
  除非可以找到甘丝谨本人,再用她的鲜血来化验,再作比较,那才可以证实那血渍是否属于甘丝谨。
  而甘丝谨已失踪,如何比较?
  化验人员因为没有正式样本来比较,他们也无能为力,不过,他们后来想到了另外一个办法。
  甘丝谨不在,但她仍有父母及兄弟姐妹。
  贝尊崇结果得到甘丝谨妹妹的血样本。
  化验部把两个血样本比较,证实那血渍的确是属于甘丝谨的。
  贝尊崇与莫彼德听了这个消息之后,自然都感到十分高兴。
  几个月来的调查,总算有一些结果。
  这个结果是证明了甘丝谨的确在苏宝狄的床上。
  不过,回心一想,那也并不是甚么重大的证据。
  苏宝狄一早已承认,甘丝谨的确是到过他家,并且一起打桌球。
  他们都是成年男女。
  虽然,他们在这么深夜相聚,那并没有犯法的地方,一滴血的样本并不能证明甚么。
  最重要的一件事是甘丝谨死了。
  如果甘丝谨没有死去的话,由她自己出来辩白也好,由她指证苏宝狄也好,一切真相,水落石出。
  如果甘丝谨是真的死去的话,那一定要找到她的尸体,那才可以指控苏宝狄。
  是的,最重要的是甘丝谨的尸体。
  贝尊崇把这个想法告诉了莫彼德。
  莫彼德听了,非常同意他的说法,忽然,他对贝尊崇道:“我们都是当局人,那是当局者迷!”
  “你的意思是……”“我们可能是太钻牛角尖,也许,她根本没有死,也许她离开了这个城市!”
  “对,我们是当局者迷,我们对苏宝狄也许是有偏见,我们何不与署长商量一下?”
  他们直往庞信署长的办公室。
  庞信一直支持他们继续彻底的侦查这件案子。
  当署长听了他们这个报告之后,他也想了一会,才道:“是的,你们也许当局者迷!”
  “我们错了?”莫彼德道。
  “不一定,我看苏宝狄这人是大有问题,而甘丝谨,她无端失踪,定然有理由,她仍有两个子女,两个孩子都需要她,她没有理由离开,就算离开,也没有理由耽搁这么长的时间!”
  “她被迫?”
  庞信道:“这个可能性也不大!这件事牵涉的人并不多,最重要的是苏宝狄,苏宝狄一直在本市,他也并不是一个有甚么其他力量的人。”
  他顿了顿,道:“她死了是最大的可能!”
  “可是,找不到尸体!”
  “他会把她埋葬在那里?”
  “河底?”
  “可能性并不大,第一,河水已结冰,不容易掘开冰块,把人下沉,如果是,一定有痕迹,第二,可以埋在河岸附近,不过,我们经过两次大搜索,第一次是警方的行动,并无所获;第二次经过一班义工搜索,也是一无所获,看来她的尸体并不在河内或河的附近。”
  “杀一个人易,但毁尸灭迹很难!”
  “对,毁尸灭迹并不容易!”庞信道:“我们退一步来看整件事,先当她没有死!”
  “我们再采取甚么行动?”
  “先在地方上呼吁,包括电台、电视台,并透过其他犯罪的组织!”
  “好极!”
  这些工作很容易做得到,一个电话,已通知了所有重要传媒,电视台更答应把事件重演。
  一个星期后仍无结果。
  庞信署长向全市发出呼吁,希望有人可以在公路上或其他小市镇中发现甘丝谨。
  再过三天,也无消息。
  结果,庞信向全国发出讯息,动员各地方政府,协助找寻甘丝谨。
  这样做法,全国也有点哄动。
  甚至国际间的通讯社,有几间以一种花边新闻的形式在世界各地报导出现。

  第二章 乔装毒贩 诱惑疑凶
  在这几个星期的期间,苏宝狄似乎是提高了警惕,完全静止了所有活动。
  他连沿河散步的习惯也取消了。
  他日夕在家,最多是出来买些食物,又到酒铺买了一些啤酒。这种毫无刺激的监视,真令人烦厌。
  他甚至连电话也没有打出。
  贝尊崇实在忍不住,他要停止所有监视。
  莫彼德劝他不要冲动放弃。
  幸好多等了一晚。
  那晚贝尊崇与莫彼德很晚都没有离开办公室,因为有很多事情要做。
  当他们做完的时候,已接近十二时。
  电话响了。
  “谁?”
  是监视苏宝狄的探员打回来。
  “贝警长,苏宝狄出外,我们跟踪他,可是,在半途失去了他的踪迹!”
  “为甚么?”
  “他不知是上了一部巴士,还是截到了一辆顺风车,我们一时不察,让他逃去。”
  “在甚么地方?”
  探员说出了一个地方名字,那是近郊的地方。
  “既然失去踪迹,那也没法!”
  “并不是完全失去,我们发觉,有三个方向,他都有可能逃去,我们只得两个人。”
  贝尊崇明白他的意思,道:“你们想我来?”
  “是的,我们已预算了向东西两个方向去,如果你有空来,向北去。”
  “那是甚么地方?”
  “我也不大清楚!”
  “好极,你们等一下,我们立即来!”
  贝尊崇与莫彼德立即驱车前往。
  两个探员已非常心急的等待,他们决定依照原来计划,一个往东,一个往西,然后贝尊崇与莫彼德往北。
  北面的地方,正是城郊。
  他们驾着车,沿着公路而去。莫彼德道:“再去有一个坟场!”
  果然,走了不久,便见一个坟场,当他们的车头灯一扫而过,他们已见到一个黑影。
  那黑影并没有晃动。
  两人把车子驶过了一些,停了下来。
  “你看见吗?”贝尊崇问。
  “当然看见!”
  “这么夜,一个人在坟场干甚么?”
  “去看看!”
  他们泊好了车子,便步往那个坟场,那并不是一个大坟场,只是一个私人坟场,大约只有百多个墓碑。
  他们悄悄走近。
  只见那人仍在,不过,他是背着贝尊崇与莫彼德,看不到他的脸容。
  然而,背影是非常熟悉——苏宝狄。
  莫彼德道:“你在这边等着,我去看看!”
  他绕过了一些树丛,很快又再回来,轻声道:“是他,的确是他!”
  苏宝狄在这个时候,来到坟场做甚么?
  拜祭?没有理由在这个时刻。
  他是坐在一个新坟上,可惜太黑,没有办法看见上面的文字,不过,附近草地仍没有完全盖好,旁边也没有甚么的树木,凭这些也可断定那是一个新墓。
  苏宝狄似在沉思,他手中有一罐啤酒。
  贝尊崇心里,立即有这么一个想法:“这是他埋葬了甘丝谨的地方?”
  不过,苏宝狄只是坐着,并没有移动。
  天气相当寒冷,而他身上也有足够的衣衫,看来他是有备而来。
  不久,他的啤酒喝完,他把酒罐抛了。
  然后下来,他再往另外一个坟头走去,那也是一个新坟,他坐在坟前。
  不一会,他竟伏在坟前,他的身体抖动,看来他是在哭泣。
  这似乎是一个好现象,是证实了贝尊崇的推想,他的哭泣表示他在后悔!
  贝尊崇真想走出去,趁他激动的时候,问他一问为甚么冲动。
  不过,他并没有这样做,万一他回复理智,再问他那时已是太迟。
  唯一的办法是,让他离开后,看看这些新坟,如果上面写着甘丝谨,那便一切容易办。
  如果不是        大多数不是,因为苏宝狄并不是一个这么大意的人。
  他就算把甘丝谨的尸体埋在这些新坟之下,他也不会在墓碑上写上她的名字。
  他们一直等到天亮。
  那时天气十分寒冷,苏宝狄出了坟场,居然登上一辆车子之上。
  那是一辆极为残破的车子,就像停在路边也没有人偷的那种。
  不过,这正合了苏宝狄的心意,他偷了这辆车子来,怪不得两个探员是无法追踪他,他也是个机灵的人。
  贝尊崇道:“先追踪他!”
  “那些坟墓石碑呢?”
  “它们不会走掉的!”
  两人走到泊车处,迅速折回,追踪苏宝狄的车子,幸好公路只有一条,很容易便追上了。
  苏宝狄并没有其他方法,他把车子驶近他的住所,放弃了汽车,步行回到他自己的住所。
  贝尊崇与莫彼德却十分疲倦,他们没有再去坟场,他们先回家睡了。
  下午,他们又再上班。
  在黄昏时,他们想再去那个坟场,看看墓碑上写着一些甚么名字。
  那知道,他们又再接到探员的消息。
  这次,是在坟场打来的。
  探员道:“他坐在一个新坟上!”
  “他在做甚么?”
  “发呆,喝啤酒。”
  “他到了多久?”
  “也有一个小时!”
  “对了,他昨夜也来到坟场之内。”
  探员道:“原来你们昨夜追踪到他!”
  贝尊崇道:“你们两个人?”
  “是的。”
  “派一个人去看看墓碑名字,那三个新墓碑!”
  不一会,那探员道:“看过了。”
  他说出了三个名字。
  “石碑上有没有年份?”
  “有,不过,死者都是老人,有七十多岁的了!”
  忽然,探员又道:“他要走了。”
  “你们继续跟踪!”
  三个新坟都不是甘丝谨的名字,那并不是甚么意料之外的事情。
  第三天,苏宝狄又再去坟场。
  同样也没有甚么特别行动,他只是坐着发呆,喝喝啤酒,又过了一个黄昏。
  第四天,他再没有去。
  这次,轮到贝尊崇与莫彼德去。
  他们去到的时候,已是黄昏,夕阳斜照,把这个美丽恬静的小坟场照得很美。
  完全没有肃杀的感觉。
  依照那些探员所述,他们很容易便找到那三个新坟,那是苏宝狄呆呆对过三天的新坟。
  贝尊崇与莫彼德分别研究,那三个名字,与甘丝谨完全没有关系,与苏宝狄也是风马牛不相及。
  莫彼德道:“为甚么他要呆坐在这里?”
  贝尊崇道:“不一定有甚么原因,他的心太乱,他就在这坟场之内,找寻宁静!”
  “我不大相信!”
  “我也是!”
  贝尊崇道:“那么,我们动手吧!”
  他们从车子拿出了那些一早预备好的工具。
  一柄铁钟,一支铁锹。
  三个新坟的泥土仍然十分松软,他们不用费多少劲,便挖开了第一个。
  一副新棺木。
  西式棺木是用螺丝上紧的,很容易松开。
  那是一个老妇人,尸体已发臭,他们急忙盖上。
  第二副棺木,是另一个老妇人。
  第三副却是一个男人,年龄也大。
  莫彼德把泥土再盖好之后,立刻拿出鲜花,放在他们的墓前。
  “你害怕吗?”
  “打扰安息的灵魂,心里总有一些歉意。”莫彼德虽是个干练的探员,但说到死亡之事,总有戒心。
  贝尊崇也在三个墓前鞠躬,并且暗祷道:“请三位原谅,并且希望你们协助,一定要找到这个凶手。”
  他们离开坟场时,已是入黑,一阵风吹来,他们都感到寒气逼人。
  “苏宝狄究竟来这里做甚么?”
  “我想他是内心不安。”
  “那证明他的确是有问题,他真的可能杀了甘丝谨,他在忏悔!”
  “那有甚么用!”
  “我们一定要找到证据。”
  莫彼德道:“警长,你相信世界上有完善的谋杀案吗?”
  贝尊崇摇摇了头,道:“不,我不相信。”
  “为甚么?”
  “无论凶手如何冷静,他一定会留下证据。”
  “苏宝狄比一般凶手更为冷静!”
  “他也遗留过一些证据,譬如是血渍。”
  “没有了尸体,我们拿他没有办法!”
  “那也算是一宗完美的谋杀案!”
  “不,我一定要把他绳之于法!”贝尊崇咬着嘴唇,他早已下定决心。
  XXX
  事情好像完全静了下来。
  苏宝狄没有甚么特别的行为,他似乎自我克服了心理障碍。
  贝尊崇心内反而显得更加不安。
  这件事,暂时上司给他压力并不太大,反而是舆论的压力越来越大。
  报纸上,不单出现了很多市民投诉,更有很多学者,尤其是一些行为心理学家,甚至一些犯罪心理学家,他们都在报章上,大放厥词。
  有些是危言耸听,说这类凶案的凶手,大多是连环杀手,会一连串的做案下去,另外一些,以这么严重的凶案,引申出本市治安之坏,呼吁妇女切勿夜归,有些更暗示,不能再依赖警察。
  贝尊崇用力把那份报纸,掷在台面上。
  莫彼德道:“警长,你何必因他们的话而不安,说话是多么容易。”
  “对,说话是十分容易,随口而说,苏宝狄并不是一个乱说话的人,他的沉默,就是他减少泄露风声的一个好方法,他似乎说过一些事情。”
  “甚么事情?”
  贝尊崇拉开抽屉,那里满是有关苏宝狄的资料。
  他找了会,拿出了一个档案夹,打开之后,集中精神的看了一会。
  他昂起了头,望着莫彼德。
  “有甚么发现?”
  “你看,这是黎古树的供词!”
  “我记得!”
  “苏宝狄问过黎古树,有关倒垃圾的时间,和其他市政府倒垃圾的情形!”
  “那又如何?”
  “我们这一个假设,只是一个非常大胆的假设——苏宝狄杀甘丝谨之后,他最重要的工作,是使尸体失踪,于是,他……”
  “肢解?”
  “对,你也有这个想法?”
  “是,那是唯一使尸体失踪的方法。”
  “好了,我们决定,苏宝狄是肢解了甘丝谨,他便把她的尸体,弃在垃圾箱内。”
  “一个人的尸体体积并不小,怎会不被人发觉?”
  “分开很多小包!”
  “对,大有这个可能,因为黎古树说过,苏宝狄问有关他自己那间大厦倒垃圾的时间,也问过附近大厦的时间,而且他也问过,垃圾车会把垃圾运去那里?”
  “是的,假如他把尸体分别抛弃在附近的垃圾箱内,而时间配合得好的话,一定没有人发觉,也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为甚么?”
  “因为那辆垃圾车,收集了他们这两座大厦的垃圾之后,他们的工作便完了!”
  “没有完,他们还要去倒垃圾,把垃圾运走!”
  “立刻便要运往堆填区?”
  “是的,到了堆填区,垃圾车的司机,一拉车内的杠杆,所有的垃圾都倒下去。”
  “堆填区内臭气薰天,那会有人发现!”
  贝尊崇说到这里,把档案收回抽屉之内,道:“我们走!”
  “往那里去?”
  “垃圾堆填区!”
  莫彼德摇摇了头,道:“没用了!”
  “为甚么?”
  “因为那个堆填区,在上月已关闭了!”
  “关闭?为甚么会关闭?”
  “因为已填满了!”
  贝尊崇仍然坚持道:“我们去看看!”
  那个垃圾堆填区离市区足有两个钟头的车程,是个极为荒僻的地方。
  他们下了车。
  那地方再没有垃圾,因为所有垃圾,都被泥土掩盖了,看来整个堆填区,像个新开的地盘似的。
  贝尊崇道:“案件发生是在三个月之前,那些垃圾应该堆放在那里?”
  “没有人会知道!”
  贝尊崇陷入沉思。
  莫彼德道:“不,没有可能!”
  “你说甚么?”
  “我是说,没有人知道,事发的那个晚上,那些垃圾应该倒在那个地方,没有人会知道的!”
  贝尊崇笑道:“彼德,你几乎可以看穿了我的心,我是有翻开泥土察看的冲动,但我知道那是绝无可能!”
  莫彼德笑了,道:“莫说是翻开泥土,不知应从那里开始才对,而且市政府也未必批准,更甚一点是,那些尸骨,埋在地下三个月,找到也未必能成证据!”
  他的话实在是有道理。
  他们回到车内,贝尊崇又一次的失望。
  不过,这几个月来,他已习惯了失望,他驾车回警署之时,他一直没有作声。
  回到警署,贝尊崇道:“再把苏宝狄带来!”
  “再盘问他?”
  “是的,我不相信他的嘴会那么密!”
  莫彼德非常明白他这位上司的脾气。
  贝尊崇决定,这次盘问,由自己亲身上阵。
  找苏宝狄来警署,并不是一件难事,因为他一直都在自己的公寓内,仍然过着那懒洋洋的生活。
  “警长,”苏宝狄的脸容似乎丰满了一些,也没有个多月前那么憔悴,他续道:“又怀疑我做过甚么?”
  贝尊崇道:“你自己心知肚明!”
  苏宝狄并没有甚么特别反应,
  仍然是他那木无表情的样子。
  “我不知道你说甚么!”
  “苏宝狄,你听过那一句话吗?”
  “甚么话?”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甚么,”他并没有甚么反应,续道:“我听过,可是这话对我全无关系!”
  “你是最后见过甘丝谨的人,而且是在你家中失踪的!”
  “警长,甘丝谨是个成年人,她来我家,她并没有犯罪,我也没有犯罪!”
  贝尊崇哑口无言。
  “没有?不过她事后失踪!”
  “我说过,她是成年人,有手有脚,我不能阻止她离去,况且,我实在不知道她在甚么时候离去!”
  “你说谎!”
  苏宝狄并不争辩。
  “你杀死了她!”贝尊崇的手指,指在他脸上。
  苏宝狄并没有避开,也没有说话。
  贝尊崇放下了手指。
  “我没有!”苏宝狄答得极其冷静。
  “你不用抵赖!”
  苏宝狄道:“警长,你不能这样说的,你对我的指控,有甚么证据?”
  贝尊崇又再哑口无言。
  苏宝狄见他没有作声,道:“警长,我虽是个失业汉,也是个没有甚么知识的人,但我知道,我在这自由民主国家之内,我仍有人权!”
  “人权?甚么人权?杀人的权利!”
  苏宝狄道:“我可以保留我向你起诉的权利!”
  “你控诉我甚么?”
  “我控诉你诬蔑我!”
  这话气得贝尊崇七窍生烟,对着这一个嫌疑犯,反而要被他指控,他站了起来,一拳打过去。
  苏宝狄吃了他一拳,并没有反抗。
  这时,莫彼德进来,道:“警长,由我来!”
  他拉了贝尊崇出外,道:“警长,何必为这种人生气?也不必动粗,让他有借口!”
  “我实在无法忍受!”
  莫彼德道:“让我来试试!”
  “给他一点颜色!”
  莫彼德点点了头,他是一个老差骨(资历深),自然有他对付嫌疑犯的一套。
  莫彼德入内,对苏宝狄好言相慰一番。
  苏宝狄并没有多大改变。
  他冷静回答莫彼德的每一句话。
  “长官,”苏宝狄望着莫彼德的无奈表情,道:“你们拘捕了我,接近二十小时,我可以回家了罢?”
  莫彼德有些愤怒,道:“我没有想到回家,你却那么好想头,你要回家?”
  苏宝狄站了起来。
  莫彼德一拳打过去,把他打回椅子之上。
  “长官,你不能打我!”
  莫彼德道:“我不能打你?”然后又是一连出了几拳,打在苏宝狄的肚子上。
  苏宝狄痛极,叫道:“警察乱打人!”
  他大叫几声,莫彼德多打了几拳。
  苏宝狄大叫:“救命,救命!”
  另一个探员从外面跑进来。
  “我要投诉……”苏宝狄大叫。
  探员道:“彼德,警长找你!”
  苏宝狄道:“你看见他打我?”
  探员道:“我没有看见甚么!”
  “我要去验伤!”
  莫彼德道:“我先出去,你要验伤,可以安排嘛!”
  探员点了点头。
  当莫彼德出去之后,探员道:“你先给我看着,你甚么地方受伤?”
  苏宝狄把衣服掀起。
  探员问道:“肋骨断了吗?”
  “没有。”
  “有伤口吗?”
  “没有。”
  “有地方瘀肿吗?”
  “没有。”
  “那你验甚么伤?”
  “肚子。”
  “有甚么问题?”
  “他打我肚子,几乎使我窒息。”
  “你窒息了没有?”
  “没有!”
  “既然甚么也没有,验甚么伤?”
  苏宝狄想争辩,但探员已出去。
  莫彼德是个十分有经验的探员,他只打苏宝狄的肚子部份,是一个既令他十分痛楚而又没有伤痕的办法,大多数的老差骨都懂得这个方法。
  苏宝狄无法,只好依然坐下。莫彼德仍在门外。
  “他怎么说?”
  “他还有甚么好说!”
  两人相视一笑,莫彼德当然知道,这并不是一个对付嫌疑犯的方法,不过,对于苏宝狄这样的人,他既不吃软,便要吃硬。
  可是,看来他也不吃硬!
  贝尊崇仍没有离开办公室。
  “怎么?”他一见莫彼德便问。
  “那狡猾的家伙,要去验伤。”
  “你打得他很厉害?”
  “看来他还可以多吃几拳,没有问题!”
  贝尊崇道:“暴力也无效?”
  “看来无效,他只字不提有关案子的事!”
  贝尊崇叹了口气,道:“他是龟,是一只缩头龟,那么我们便是全无办法下手的老鼠!”
  莫彼德道:“我们当差这么久,我自问从未见过这么一个犯人!”
  贝尊崇道:“我也是!”
  “已经扣留了他差不多二十小时!”
  “先放他,明天再召他来!”
  “有其他办法?”
  “暂时还没有。”贝尊崇叹了口.气。
  翌日,贝尊崇一早回到办公室,已经有一个穿着得十分整齐的人在等他。
  “理察?”
  “是的,我是测谎专家,警长找我,有甚么可以效劳的地方?”
  贝尊崇道:“你使用测谎机?”
  “是的,我是这方面的专家!”
  “我明白,否则署长也不会把
  你推荐给我,是的,以你过去的经验,收效好吗?”
  “你是指测谎机?”
  “是的。”
  “并没有一定的数字,如果是突如其来的盘问,效果是不错的,不过,对付意志坚强的人,并不一定有效!”
  “那么,我不知这个人是否意志坚强了!”
  贝尊崇把苏宝狄的事情约略说了一遍。
  理察道:“这人实在嘴硬!”
  “有没有办法?”
  “不知道,尽力而为!”理察道。
  “我们怎样做?”
  “你再盘问他,问一些较尖锐的问题。”
  “那你呢?”
  “我会看着测谎机,然后给你一个报告。”
  “你的报告在法庭上有效吗?”
  “有效,那当然要看报告及在法官考虑之下。”
  贝尊崇想了一些尖锐问题。
  理察把他的机器弄了一番。
  不一会,莫彼德回来,并带了苏宝狄。
  苏宝狄的神情并不太好,眼神全无光彩,脸容憔悴,看来这一夜,他并没有好好睡过。
  苏宝狄一见了贝尊崇,便道:“警长,我要说的已经说了,你不用再问。”
  贝尊崇道:“你在说谎!”
  “没有!”他斩钉截铁地道。
  “你敢说没有?”
  “当然。”
  “那你要接受我们的测谎试验!”
  “没有问题!”
  贝尊崇道:“彼德,我们到另一个房间。”
  他们带了苏宝狄进入一个平日供探员录取犯人口供的房间,理察已准备好了他的机器。
  他为苏宝狄在太阳穴的位置贴上两块东西。
  贝尊崇开始他的盘问。
  “你在五月十八日的晚上见到甘丝谨?”
  “是的。”
  “请你再复述一遍,你们从酒吧开始,一直回到你的家之后,发生过甚么事情。”
  “我和母亲一起遇见甘丝谨,她是我们以前,十多年以前的兼职褓姆,我们在酒吧喝了一两杯,然后,她驾车送我们回家,先送了她的朋友,然后再送我们,但到了我家之后,我们……”
  贝尊崇看着理察,理察望着机器,没有甚么反应。
  “然后,我们打桌球,我们玩了一会,我很疲倦,我便去睡。”
  “不,你没有睡……你和她……”
  “我有权不告诉你,那是私人的事!”
  贝尊崇竟然道:“你杀死了她!”
  苏宝狄没有想到他会那么直接,有点愕然,随即叫道:“没有,我没有……”
  贝尊崇道:“你杀死了她之后,放在浴缸内!”
  “没有,完全没有。”
  苏宝狄在贝尊崇的指控下,开始有些激动,不过,他知道要控制自己。
  “然后你肢解她!”
  “没有,我没有,我只是睡了,睡醒之后,她早已离开,还留下了一条颈链和一件外衣。”
  “她去了那里?”
  “我不知道,事后我也从来没有见过她!”
  “你把她的车子弃在河边。”
  这话题一转,苏宝狄又有些激动,道:“没有,没有,我没有驾过她的车子!”
  “你有,你把车子驶到河边,把锁匙抛了!”
  “没有……”他又回复冷静。
  贝尊崇又再转弯抹角的问了一些问题,苏宝狄又回复了理性,一切问题都答得井井有条。
  理察道:“我们可以停止了!”
  贝尊崇道:“我们先出去,苏宝狄,你好好坐一下,我自然会通知你何时可以离去。”
  “我没有犯事,你自然要放我!”
  苏宝狄仍然十分自信。
  贝尊崇十分焦急地问理察,道:“怎么?”
  “有一些撒谎的现象,但那种讯号较为微弱,如果我把这个报告呈上法庭,我看并不一定接受!”
  “他真是一个那么有掩饰能力的人!”
  “如果我依报告看,他实在是个了不起的人,如果他真有犯罪的话,那更是一个掩饰谎话的专家,但也有另外一个可能,他并没有犯罪。”
  贝尊崇叹了口气。
  理察道:“我已尽力!”
  “我明白,并且非常多谢你!”
  他送了理察离开。
  莫彼德随即入内,看见贝尊崇的表情,他早已知道了结果,他道:“用好言相劝,用暴力,用测谎机,对他来说,都没有作用,苏宝狄究竟是个甚么人?”
  “我也不知,他究竟是个甚么人?”他竟然这样反问莫彼德。
  两人相视,笑了起来。
  那日,他们又只好放了苏宝狄。
  苏宝狄没有甚么表示,只是他脸上似有一股不屑之意,在贝尊崇看来,他好像在说:“你们奈何我不了!”
  两人也只得假装看不见。
  之后的一个星期,贝尊崇几乎没有再提起过这件事,反而令莫彼德不明所以。
  他忍耐不住,在星期一的早上,追问贝尊崇,道:“你放弃了这案子?”
  “甚么案子?”贝尊崇好整以暇的问。
  “当然是苏宝狄!”
  “你以为我会放弃?”
  “我不知道。”
  “对我来说,这一件案子,一定是他做的,其实一切证据都有了,只剩下要找那死者的尸体!”
  “没有尸体,甚么办法也没有!你还记得上星期苏宝狄离开之前,那个样子?”
  “那个神气的样子?”
  “是的。”
  “我当然不会忘记。”他顿了一顿,道:“我一定要盯死他!”
  “有新办法?”
  “有。”
  莫彼德道:“可以告诉我吗?”
  贝尊崇道:“我害怕署长不赞成!”
  “先说来听听!”
  XXX
  那是早上十时左右,莫彼德在贝尊崇的办公室焦急地等候着。
  莫彼德自言自语地道:“警长很少这样迟还没有上班,难道发生了甚么意外?”
  他拿起电话,正想按键盘。
  有人敲门。
  莫彼德按公式地应道:“进来!”
  门开了,外面站着一个高大的汉子,穿着T恤牛仔裤,脸孔有点相熟,但一时之间,却无从记起是谁。
  “找谁?”莫彼德问。
  那人走入了办公室,那双短靴发出“咯咯”的声音。
  他并没有回答莫彼德的话。
  “找谁?”莫彼德再问。
  “找你!”
  “阁下是……”
  那人竟然大笑起来。
  “甚么……”莫彼德也笑了起来,他仍然有点怀疑地道:“你是……”
  “我当然是贝尊崇!”
  莫彼德再小心地打量了贝尊崇一番,道:“我实在不认得你!”
  “那我成功了!”
  “甚么成功?”
  “化妆术成功,我们日夕相对,多年同事,你也认不出我,那么,苏宝狄也一定认不出我!”贝尊崇道。
  莫彼德道:“是的,谁教你化妆!”
  “是一个好朋友,他是个化妆专家,最重要的是,我的头发改变了,装束改变,不只你不认得我,连庞信也给我瞒住了!”
  “警长,你真的实行你的计划?”
  “当然,这是第一步,而且是成功的第一步!”
  “第二步呢?”
  “第二步便是接近苏宝狄!”
  “我已找到那人!”莫彼德道。
  “他靠得住?”
  “你认为线人可以靠得住吗?”
  “不一定……”
  莫彼德道:“他是一个比较靠得住的,至少,我与他交易多年,暂时没有把我拖累!”
  “甚么时候来?”
  莫彼德看看手表,道:“应该快到了!”
  这时,又有人敲门。
  莫彼德应了,一个瘦削的人进来,他脸孔黝黑,见了莫彼德,便道:“为甚么要我在这里见你?”
  “因为我要介绍一个人给你认识!”
  贝尊崇道:“我叫贝里!”
  贝尊崇并没有用自己真正的名字。
  “你好吗?贝里,我是保尔!”
  贝尊崇与他握手,道:“你认识苏宝狄?”
  保尔道:“认识,十多年了!”
  “在甚么地方认识?”
  “在警察局的拘留所!”保尔顿了一顿,续道:“我们这些人,还会在甚么地方认识!”
  “苏宝狄也入过拘留所?”
  “他是个失业汉,以前又是个读书不成的人,当然常常是警署的常客。”
  “他没有过犯罪记录!”贝尊崇道。
  “是的,他比较幸运,被警察拘捕来,大都是警戒一番,便离去!”
  “你呢?”
  保尔道:“我入过狱,最近是一年前。”
  “苏宝狄知道吗?”
  “知道。”
  贝尊崇道:“那好极了!你当我是在监狱之内认识你的,明白吗?”
  保尔道:“明白,但我不明白的地方是,为甚么要接近这无赖汉子,你怀疑他……”
  莫彼德道:“保尔,那是我们的事,你不用多问,你的责任是把贝里介绍给苏宝狄!”
  “没有问题!”
  贝尊崇道:“甚么时候?”
  保尔看看手表,道:“我试试现在,不过,这个时候,他可能还没有起床!”
  他拨了一个电话,但很久也没有人应。
  保尔放下了电话,道:“我找,到他再约你们!”
  贝尊崇道:“你只要说我是在狱中认识你,并且暗示我是个极有办法的人!”
  “那容易!”保尔离开了他们的办公室。
  莫彼德道:“警长,其实你不用亲身出马!”
  “还有甚么办法?”
  “找其他人!”
  “我也想过,不过,为了找出苏宝狄的犯罪证据,我看没有人有这样的耐性,而且,也并不一定有办法套出他的口供!”
  “你目的是……”
  “最好,最理想的是问到他收藏尸体的地方,找到尸体,找到凶器,他便无从抵赖!”
  “假如他守口如瓶?”
  “我就是不相信,他有这样大的能耐,我极有信心,能套取他的口供!”
  莫彼德顿了一顿,才道:“苏宝狄虽然是一个没有案底的人,不过,他是个深沉不露,并不容易对付的人!”
  “我们有的是时间!”
  “你打算用多少时间!”
  “没有限定,直到水落石出为止!”
  “一年?”
  “一年、两年,甚至十年!”
  莫彼德似乎无话可说。
  贝尊崇道:“当然,我希望在最短的时间内破案,而且,我并不是单独作战,还有你们!”
  “这个当然!”
  “庞信署长已给了我最大的自由,我相信我有把握把他盯死的!”
  下午,莫彼德接到了保尔的电话,他交给了贝尊崇,贝尊崇接了过来。
  “贝里,你甚么时候可以动身?我已约好了苏宝狄!”
  “甚么时候都可以!”
  “你知道他的地址?”
  “知道。”
  “那你在他住所下面的便利店中等我!”
  “好极!”
  贝尊崇放下了电话,对莫彼德道:“我去见苏宝狄!”
  “你用不用再化妆一下?”
  “不用,我这个化妆,是真正的改造,你看我的头发,并不是个假发,而是剪成的,其他的,也全是真的,我其实并不是化妆,而是改头换面!”
  贝尊崇离开了办公室,直往停车场。
  停车场内有一辆开篷跑车,他跳了上去,这辆车子是署长为他预备的,非常有型有款。
  他把汽车直驶往他们约定那间便利店内。
  保尔已在店内。
  两人并没有甚么招呼,保尔示意贝尊崇跟着他。
  贝尊崇已来过苏宝狄这个寓所多次,但全是偷偷入内,这是第一次由大门进去。
  保尔按了门铃。
  半晌,门开了,站着两眼深陷,相当憔悴的苏宝狄,保尔道:“苏,近来好吗?”
  苏宝狄并没有惯常的回答保尔,只道:“你有朋友?”
  “是的,这是我的一位新朋友,也是好朋友!”
  贝尊崇伸出了手。
  苏宝狄望着贝尊崇,他的眼光充满了疑惑,但他缓缓地伸出了手来。
  贝尊崇握着苏宝狄的手,道:“我叫贝里,你好吗?”
  苏宝狄道:“好,请进来!”
  贝尊崇只感到,苏宝狄的手是冷冰冰的,而他也只是轻轻一握,便放了下来。
  其实,贝尊崇的手也是相当的冷,因为他是害怕苏宝狄认得他的庐山真面目。
  幸好没有,他引着二人进了相当暗淡的小客厅。
  厅内相当凌乱。
  苏宝狄道:“喝些甚么?”
  两人同道:“随便!”
  苏宝狄入了厨房,从厨房传来打开冰箱的声音,道:“啤酒好吗?”
  “那也不错!”保尔回答。
  苏宝狄拿了两罐啤酒出来。
  他每人递了一罐。
  保尔接过,问道:“你自己呢?”
  “刚巧只剩下两罐!”
  贝尊崇道:“那我不要了,你喝吧!”
  苏宝狄道:“不,你是我的客人!”
  保尔道:“我去买些回来。”
  苏宝狄道:“不用了,我刚喝过!”
  保尔没有坚持,拉开了啤酒罐。
  贝尊崇也拉开了,狠狠地喝了一口。
  苏宝狄道:“保尔,近来在那里发财?”
  “刚出来没有多久!”
  “出来?你不是已出来一两年了!”
  保尔道:“最近又入了半年!”
  “为甚么?”
  “可可!”
  “你也好这东西?”
  “像我们这种人,有谁不好!”
  可可便是他们对古柯碱的俗称。
  贝尊崇一直没有打断二人的话柄。
  “你呢?”苏宝狄竟然改问贝尊崇。
  贝尊崇被他突如其来的一问,
  一时之间,真不知怎样回答,只道:“我没有甚么!”
  保尔非常机灵,接口道:“他是我在狱中认识的,他是可可的大哥!”
  “可可的大哥?”苏宝狄打量着贝尊崇。
  保尔道:“他是我的好朋友,他关照我不少!”
  苏宝狄道:“原来如此。”
  保尔道:“你近来生活如何?”
  “没有甚么,像从前一样!”
  “工作?”
  “没有了两年多!”
  “失业金也没有了?”
  “早已完了,我现在是靠救济金,有时,我的母亲也会帮我一下!”
  “那也不是长期办法!”
  “那有甚么办法!你也明白这地方……”
  “我明白。”保尔道。
  贝尊崇道:“吃过了晚餐没有?”
  苏宝狄摇摇了头。
  “那好极了,我请你们好好吃一顿。”
  苏宝狄有些犹豫。
  保尔道:“好极,往那里去?”
  “我没有意见!”
  苏宝狄也没有表示意见。
  保尔道:“离这里不远处,有一间餐厅酒吧,那里的牛扒不错!”
  苏宝狄仍然没有表示。
  贝尊崇道:“我们走吧!”
  苏宝狄道:“不,我不饿,你们去吧!”
  保尔道:“贝里大哥这么盛意拳拳,你也不接纳?”
  “不,我有点头痛,下次有机会!”
  贝尊崇道:“你不赏脸?”
  “不,我实在头痛。”苏宝狄的语气十分坚定。
  贝尊崇看见这情形,也不再坚持,苏宝狄并不是一个容易对付的人,他有他自己的一套。
  他们继续闲谈了一会。
  保尔又再提吃晚餐的事,仍然受到苏宝狄的拒绝。
  贝尊崇道:“好极,下次吧,我们还有很多见面的机会!”
  他们又再闲聊一番。
  贝尊崇首先告辞,离开了苏宝狄的住所
  当贝尊崇一离开,苏宝狄便有点紧张地问保尔道:“他究竟是个甚么人?”
  “狱中老友!”
  “为甚么要带他来见我!”
  “我知你近来并不如意!”
  “这与他有何关系?”
  “我只是想关照你一下!”
  “关照我?为甚么?”
  “以前你帮过我,因此我一定要报答你!”
  “我帮过你甚么?”
  “你替我找过一些散工,请我喝过几次酒!”
  “那并不算甚么!”
  保尔郑重地道:“不,你于我有恩,我一定要报!”
  “他究竟是谁?”
  “我不是对你说过,他是可可大哥!”
  “只是可卡因?”
  “其他甚么都有,你说得出他都有!”
  “这与我有甚么关系?”苏宝狄问。
  “他正在找一个人!”
  “找人?找甚么人?”苏宝狄有点紧张。
  “找个帮手!”
  苏宝狄吁了口气。
  保尔问:“你以为他要找个甚么人?”
  苏宝狄没有解释,道:“帮甚么?”
  “当然是与毒品有关!”
  “你自己不去?”
  “我当然有自己的办法,我暂时可以不靠他,但你没有工作,你需要这一份工作!”
  “我暂时还不想工作!”
  “哦!那也没有关系!”
  保尔见他一口拒绝,也拿他没有甚么办法,只好喝啤酒,不一会,便告辞了。
  苏宝狄送他出门。
  保尔心下嘀咕,这个懒人,有工作也不做,而且不愿交朋友,怎有改善环境的一天。
  不过,当他走了两步,苏宝狄问道:“我可以找到贝里吗?”
  保尔回过头来,道:“你又有兴趣?”
  “你给我电话,以备不时之需!”
  保尔把贝尊崇一早给他的电话号码告诉了苏宝狄,续道:“我也许要暂时离开这里!你自己找他!”
  “这人没问题?”
  “以我所知,没有!”
  苏宝狄关上了门。
  XXX
  贝尊崇在一星期内,并没有接到苏宝狄的电话,但他并没有闲下来。
  莫彼德负责监视苏宝狄一段时间,另外大部份时间,是贝尊崇亲自监视他。
  苏宝狄的生活,对他来说,十分正常。
  他日间睡觉,晚上才出来。
  出来的时候,有时是往他母亲工作的酒吧喝一两杯酒,其他时间,他喜欢在那河岸漫游。
  这些漫游都是在午夜。
  在河岸上,他也没有甚么特别的事情做,只是啜着啤酒,看着河水,默默沉思。
  究竟他的脑袋内想些甚么?
  没有人知道,而贝尊崇最想知道。
  好几次,他都想在河岸出现,装作偶然来此。
  不过,他仍然忍耐着。
  他不想打草惊蛇,苏宝狄是一个非常深沉的人,这种人最难应付。
  他不能随便行动,否则,稍一露出马脚,不但全功尽废,而且以后也再无法与他接触。
  贝尊崇忍耐着,这段时刻并不好受,不过,他仍然有信心,他一定会来找自己。
  有天早上,凑巧贝尊崇也早了一点回到办公室。
  一个抽屉内,传出电话声。
  这是一个特别电话,特别为苏宝狄而设。
  贝尊崇立即拿起电话,道:“谁?”
  “是贝里吗?”
  “是的。”
  “我是苏宝狄,你可以出来吗?”
  “暂时不可以。”
  他故意吊他胃口。
  苏宝狄似乎有点失望,道:“甚么时候可以?”
  “黄昏!”
  “好极!那里?”
  “晚餐!”
  “好极,在我附近有一间酒吧餐厅!”他说出了地址,那是一间近乎地库式的酒吧。
  贝尊崇本想不去,但回心一想,这是他们应该去的地方,难道要苏宝狄去大酒店的餐厅?
  他们约定了黄昏七时。
  这一个星期以来,贝尊崇已习惯了改头换面的化妆,更学会了许多流浪毒贩的行为。
  他更有信心使苏宝狄相信他。
  XXX
  黄昏七时。
  酒吧仍未有太多的人,正播着轻松的音乐。
  苏宝狄已在酒吧一角,最幽暗的一角。
  贝尊崇故意诈作看不见他。
  “喂,贝里!”
  贝尊崇随声望过去,随即挥手道:“啊,你来了!”他走近苏宝狄。
  贝尊崇坐下,道:“为甚么要坐这个角落?”
  “我喜欢!”
  贝尊崇道:“没有问题,你喝的是啤酒?”
  “是。”
  “天天喝啤酒,你不觉厌吗?我先要一杯鸡尾酒,你呢?”
  苏宝狄有点犹豫。
  贝尊崇道:“不用客气,我请。”
  苏宝狄道:“我也要一杯!”
  一个侍者走近,贝尊崇向他要了两杯鸡尾酒。
  当他把酒拿来,贝尊崇故意把银包拿了出来,让苏宝狄看到他银包内有相当多的现金。
  苏宝狄当然看见。
  他很久也没有喝过这美味的酒。
  贝里见他十分享受,不用征求他的意见,又再为他叫了另外一杯。
  然后,他问道:“吃些甚么?”
  “你为我叫好了!”
  “好极,你不介意的话,两个牛扒?”
  苏宝狄点了点头。
  贝尊崇摆出丄副非常懂得吃的样子,分别点了红酒白酒,来配衬他们的晚餐。
  在吃餐的时候,他们只是聊着,贝尊崇也没有提到其他的事。
  饱餐之后,贝尊崇又为他叫了一杯“白兰地”,这对苏宝狄来说,实在是难得的享受。
  这时,酒吧的人开始多了。
  贝尊崇从旁观察,苏宝狄并没有认识多少人,有一两个,也只是点头而已。
  他并不喜欢与人交往。
  “还想再多吃一些?”贝尊崇问。
  “够了!”
  “酒?”
  “也够了!”
  “那我们走吧!”
  “好极!”他站了起来,身体有点摇摆。
  “没事?”
  苏宝狄道:“还好!”
  “我送你回去。”
  贝尊崇想扶着苏宝狄,不过,他拒绝,他坚持自己十分清醒,自己可以行走。
  对于一个醉汉来说,这是常理。
  他们来到了停车场,苏宝狄仍然可以支持。
  一阵微风吹来,两人头脑较为清醒一些。
  贝尊崇走近他的车子。
  苏宝狄道:“这是你的车子?”
  “是的,是今年最新款式的野马!”
  “我知,好漂亮!”
  “你喜欢驾驶吗?”
  苏宝狄重重地点头,但没有说话。
  “那你玩一下,载我去兜风!”
  苏宝狄一直没有显示他内心的感觉,但看到了这令他心弦震动的汽车,已不能再加以掩饰。
  他坐上了汽车,贝尊崇坐在他身旁。
  他一踏油门,汽车转出了马路,直往公路去,这国家公路极多,又长又直。
  贝尊崇一直没有出声,让他驶往那里也没有关系。
  他们都把汽车的窗子开了。
  “是电动窗?”
  “是的,还有很多玩意儿!”
  “例如……”
  “例如音响!”贝尊崇开了卡式机,播出强烈的音乐,他把声音弄小了一点,道:“还有镭射碟的!”
  他按了另一个电键,立即又播出美妙的音乐。
  “还有这个加速器,你开了之后,不用踏油门……中央电动门锁,还有那显示板……”
  “啊,真是美极了!”
  “还有一点最美!”
  “甚么?”
  “速度可以到二百米,试一下……”
  苏宝狄踏尽了油门,汽车像御风而行似的。
  “没有震动,好极了!”
  “其实你喜欢也可以要一辆!”贝尊崇漫不经意地道。
  “甚么?”
  “没有甚么!”
  “我也有资格要一辆?”
  “当然……不过,天下事当然不是不劳而获!”
  “我明白!”?
  贝尊崇并没有再说。
  汽车转眼已离开城市千多米。
  “你可否跟我谈谈,我意思是详细的谈谈!”
  “可以,不过,当然不能在这汽车上!”
  “我们回去!”
  他找到一个出口,把汽车驶回市区,转眼便来到了他的寓所下面。
  贝尊崇并不想立即再与苏宝狄谈下去,他按了身上的传呼机,这种传呼机,十分先进,可以说话。
  贝尊崇道:“我突然有事,明天才再找你!”
  “好!”苏宝狄感到有一些失望。
  “再见!”
  苏宝狄有点依依不舍的离开他的汽车。
  这约会一直过了五日,贝尊崇为了使苏宝狄对他更有信心,故意并不找他。
  第六天,他的特别电话响了。
  贝尊崇拿起电话,道:“找谁?”
  “我是苏宝狄。”
  “我正要找你,你在家吗?”
  “在。”
  “好极,我立刻来!”
  贝尊崇先到厕所看着自己的打扮,他觉得他越来越像一个毒贩。
  他迅速来到苏宝狄的寓所。
  这一次,苏宝狄的寓所清洁得多,而且有了显著的收拾,这证明了他对贝尊崇另眼相看。
  “请进来!”
  他的说话也斯文得多。
  贝尊崇道:“没有喝酒?”
  “你想喝?”
  “不,做我们这一行,不能常常半醉的!”
  “是的,咖啡?”
  “也好!”
  苏宝狄走入厨房一会,便捧出了两杯咖啡!
  贝尊崇呷了一口,道:“想不到你弄的咖啡也不错,非常香醇!”
  “没有甚么,其实,我是个很懂得做事的人!”
  “我知,在没有醉的时候,可是,你大多数的时间都在大醉!”
  “不,我有事做之时,一定不会醉的。”
  “是吗?”贝尊崇的语气有十分不相信的味道。
  苏宝狄道:“你不相信?”
  贝尊崇并没有进一步的表示。
  忽然,苏宝狄站了起来,闪身往贝尊崇的背后。
  贝尊崇不知他弄甚么玄虚。
  苏宝狄这人,身手也算不错。
  他一手搭在贝尊崇的背后腰间处,那是他佩枪的地方,贝尊崇想避开,但说时迟,那时快,他已一手把贝尊崇的枪抽了出来。
  “这是甚么!”苏宝狄问。
  “当然是手枪!”贝尊崇想不到更适合的答案.。
  “你为甚么有手枪?”
  “我为甚么没有?”贝尊崇反问。
  “你是警探?”
  贝尊崇还没有回答,苏宝狄已把枪指在贝尊崇的太阳穴之上。
  贝尊崇只有干笑,道:“不要玩!”
  “我不是玩,你是警探!”他固执地道。
  “不,我不是,你早知我做甚么的!”
  “真是个毒贩?”
  “除了警探,还有谁应配枪?”
  “真的?”
  贝尊崇十分坚定的望着他。
  苏宝狄一时之间,不知怎样做才好,他的枪口仍然是指在贝尊崇的太阳穴上。
  贝尊崇心内是非常紧张的,因为只要他稍为激动一些,一颗子弹便会贯穿他的太阳穴。
  他一定要保持非常镇定。
  “老苏,你放下手枪!”
  苏宝狄慢慢的放下手枪,贝尊崇笑道:“给我!”
  苏宝狄似仍有怀疑,不过,他终于把枪交回贝尊崇。
  贝尊崇接回手枪,放在背后腰间。
  然后,他仍安详的坐下,喝着咖啡。
  苏宝狄满脸歉意地道:“对不起!”
  “那没有甚么!”
  “我不应……”
  贝尊崇装作若无其事的道:“不用再提了,我明白你的处境,喝咖啡吧!”
  苏宝狄喝了一口咖啡。
  “你约我来,想谈些甚么?”贝尊崇问。
  “保尔告诉过我,你想找一个帮手的人!”
  “是的,我说过……”
  “你可以考虑我吗?”
  “你?”贝尊崇打量着苏宝狄,半晌才道:“你知道我是干那一行的!”
  “我知道!”
  “我需要一个助手,他要孔武有力,机智灵敏!”
  “我想我有足够的条件!”苏宝狄昂起头来,他对自己似乎恢复了信心。
  贝尊崇考虑了一会,才道:“你这么瘦削,而且常常在醉酒……”
  “不,假如你给我这份工作,我不再饮酒!”
  “好极,我考虑一下,再给你答复。”
  苏宝狄非常高兴,又再为贝尊崇倒了一杯咖啡。
  他们言不尽意的谈了一会,贝尊崇告辞。
  苏宝狄一直把他送出了门口,道:“贝里,好好考虑有没有适合的工作,尽快回复我!”
  “好极!”
  贝尊崇离开了苏宝狄的住所。
  他走回自己的车上,一时之间,他竟然不知怎样开车,因为他觉得自己手脚麻木。
  他想起刚才的情形,当苏宝狄的枪指在他的太阳穴上,其实他的身子大半已走进了坟墓。
  他的生死只系于苏宝狄一念之间。
  刚才他为了自己的生命,不能表示甚么,还要力持镇定,故作若无其事,而今离开了苏宝狄的寓所,那股恐惧的寒意又再度从心泛现出来。
  苏宝秋并非一个容易应付的人。
  不过,今晚最大的收获是,鱼儿对鱼饵发生了兴趣,下一步计划可以开始。

  第三章 口供录音 全部失败
  贝尊崇回到办公室。
  莫彼德正焦急地等他,一见了面,便道:“苏宝狄上钓了吗?”
  “差不多,不过,我几乎被鱼吃掉!”
  “甚么?”
  贝尊崇把事情经过说一遍。
  莫彼德听了,也为他捏了一把汗,然后道:“假如他控制不住,你会怎样?”
  “我当然会反击!”
  “不过,你有把握打败他?”
  “没有,其实我反抗的能力也不大,因为枪口是对着我的太阳穴!”
  莫彼德道:“你以后对付他,更要小心!”
  “是的,苏宝狄并不是一个单纯的醉汉,也不是一个没有头脑的人。”
  “你打算怎样对付他?”
  “他要求我用他为贩毒助手,他目的在钱,特别希望有一辆像样的车!”
  “你雇用了他的话,怎样套取他的口供?”
  “一时之间,我仍然没有一个周详计划!”
  “其实,毒贩与他杀人之间的关系并不大?”莫彼德有点疑惑。
  “其实我这样雇用他,只是取得他的信任,只要他信任了我,他甚么事情都可以告诉我!”
  “但愿如此!”
  事情发生三天之后,出乎贝尊崇意料之外,苏宝狄并没有电话来。
  假若根据当天苏宝狄心急的样子来看,他一定会打电话来。
  可是,贝尊崇再等多三天,依然没有他的消息。
  这时,反而轮到贝尊崇觉得诧异。
  他究竟发生了甚么事?主意突然改变了?也许这是一场心理战,苏宝狄也会有他的一套想法。
  转眼又过三天,依然没有苏宝狄的消息。
  贝尊崇决定要采取主动。
  他拨了一个电话给苏宝狄,电话一直在响,可是并没有回音,显然,他并不在家。
  要找这个人,并不太难,第一个目的地,是他寓所附近一间酒吧。
  贝尊崇驱车前往。
  他走遍了附近三间酒吧,仍然没有发现他的踪影。
  那时,已是晚上十二时。
  贝尊崇忽然想起,苏宝狄是非常喜欢往河边漫步的,他决定碰一下运气。
  他把车子泊在河岸一个停车场,然后往河边去。
  这时,虽然是夏天,但晚间的空气,依然使人有刺骨的感觉。贝尊崇扣上了衣领,沿河慢步。
  走了不久,他已看到苏宝狄的身影,他手持啤酒,呆望着河水。
  贝尊崇心想:“难道他又想起毁尸灭迹的事?如果是,这是一个大好良机!”
  他故意发出了一些声响。
  苏宝狄回过头来,叫道:“谁?”
  贝尊崇道:“咦?怎么是你?”
  苏宝狄道:“你?贝里?”
  “是,怎么会在这里?”
  “我一向喜欢来这里,喝啤酒,听河水流动!”
  “我也是,你不怕冷?”
  “不怕,贝里,你不是来找我?”
  “是的,我这几天很忙,一直没有在家,不知道你有没有找过我,因此我来这里碰运气!”
  “你怎知道我喜欢这里?”
  “你告诉我的!”
  “我有告诉你?”苏宝狄的眼光,不但充满了怀疑,而且充满了一些敌意。
  “是的,那时你半醉,在酒吧……”
  贝尊崇知道,自己几乎露出了马脚,不过,说他半醉,他倒是无法抵赖。
  对一个酒徒来说,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甚么时候清醒,甚么时候酩酊大醉。
  “是的,我喜欢来这河边!”苏宝狄的敌意已消除。
  贝尊崇道:“我已找到了一个机会,你助我一臂之力,可以吗?”
  对苏宝狄来说,那应该是个好消息。
  但苏宝狄并没有太强烈的反应,半晌才道:“我又不想做了!”
  贝尊崇非常诧异,道:“为甚么?”
  “我想我不适合!”
  贝尊崇追问,道:“你身手灵敏,一切都好,只要你不喝酒便可以!”
  苏宝狄并没有回答。
  贝尊崇知道,他不能再加压力,否则前功又会尽废,明明是一条大鱼上钓,却又给他溜走。
  没有办法,这鱼太聪明了。
  他们闲聊了一会,贝尊崇提议用车子送他回寓所,苏宝狄并没有拒绝。
  XXX
  那晚,贝尊崇整晚睡不着,因为他无法明白,为甚么用对了饵,鱼儿也感兴趣了,但忽然溜走。
  难道他发现了自己的身份?
  翌日早晨,他回到办公室。
  莫彼德一见了他,便问道:“有了新发现,整夜没有睡过?”
  “刚好是相反!”
  莫彼德并不明白,问道:“有了变卦?”
  “是的,我实在不明白,上次我与苏宝狄接触的时候,他看过我的汽车时,已表明了他非常有兴趣与我一起工作,我吊他的胃口,不让他立即可以跟我,这反而使他的兴趣淡了下来!”
  “也许你给他一段时间,他冷静下来,不再被你的物质所引诱!”
  “也许是!”
  莫彼德道:“无论如何,我认为用物质来引诱他,仍然是好的鱼饵!”
  “不过,他已冷静下来!”
  “你可以‘加料’!”
  贝尊崇道:“加甚么?”
  “汽车是他所喜爱的,但他没有,仍然可以生存,其他的东西,没有便不可生存的话,那是加料鱼饵!”
  “金钱?”
  “是其中一项!”
  “高尚一些的住所?”
  “是另外一项!”
  “我可以再用金钱,住屋引他?”
  贝尊崇想了一刻,才道:“对于一个这么冷静的人,并不一定有效!”
  “我也同意,而今你不是下饵的时候,应该是播下多一些种子!”
  “甚么种子?”
  “信心!”
  “使他对我有信心!是的,这是一个好提议,怎样才能令他对我更有信心?”
  莫彼德再没有其他提议。
  贝尊崇为了这件事,想了一天一夜。
  他已有了一个好计划,他把计划告诉了莫彼德,莫彼德听了,点头称是。
  莫彼德道:“明天我在红鹿镇那间红鹿旅馆等你。”
  他离开了办公室。
  贝尊崇也离开,准备实践这个计划,加强苏宝狄信心的计划。
  他去预备了两样东西。
  第一样是一箱假的海洛英,他买了一些生粉,用透明塑料袋包好,放在一个手提旅行箱之内。
  第二样东西,是一箱钞票,本来,他想找一些拍戏用的道具钞票,但后来回心一想,苏宝狄是个相当精明的人,尤其是钞票!
  他决意往银行提取自己的现款,但他只是一个警长,积蓄有限,只有一万元左右的现款。
  他想了一个办法,利用一些道具钞票垫底,装了满满一个旅行箱,看来是真钞票一般。
  第二天一早,他拨了一个电话给苏宝狄。
  “你在家里等我,可以吗?”
  “贝里?甚么事?”
  “你不要问,可以暂时离开这里一两天?”
  “可以!”
  “我会给你报酬的!”
  苏宝狄还没有答应,贝尊崇已放下了电话。
  他立即驱车到了苏宝狄的寓所,他没有上去,只在附近的电话亭打了一个电话给他,叫他立即下来。
  苏宝狄没有推辞。
  贝尊崇在车里等他,不一会,苏宝狄来了,他上了车之后,便立即开车。
  “往那里去?”
  “红鹿镇!”
  “做甚么?”
  “交易!”
  苏宝狄没有再追问。
  从这个城市往红鹿镇,只需两个小时左右,一路上是平坦的公路。
  汽车以时速一百四十米向前直驶。
  苏宝狄开了收音机,欣赏着一些乡村音乐。
  想不到这个清醒的苏宝狄,相当斯文,机灵,竟然也有欣赏音乐的能力。
  忽然,前面有一个警察的路障。
  贝尊崇有点紧张的神苗。
  “怎么?”苏宝狄问。
  “路障,有警察,小心一点,要装作无事!”
  苏宝狄没有甚么表情。
  警察挥手,叫他们停下。
  贝尊崇停下了车子。
  两位警察只是看着二人,便挥手叫他开车。
  贝尊崇吁了一口气。
  “你怕甚么?”苏宝狄问。
  贝尊崇笑了一下,道:“我后面有两个手提旅行箱,看见吗?”
  “有!”
  “打开来看一下!”
  那是一个有密码锁的旅行箱,他当然无法开启,贝尊崇居然透露了密码。
  苏宝狄依密码开了锁。
  打开第一个旅行箱,他已口呆目定。
  “那么多钱?”
  “是的,五万多!”贝尊崇作漫不经意之状。
  “另外一个呢?”
  “你自己去看!”
  贝尊崇又再说出了另一个密码。
  苏宝狄打开了另外一个旅行箱,这一次又再使他睁大了眼睛。
  “甚么?”
  “是海洛英!”
  “怪不得你刚才那么紧张!”苏宝狄道。
  “如果他们有甚么行动,我会用枪对付他们!”
  他故意如此说,是加强刚才紧张危险的成份,也交代了他仍有枪在身。
  从苏宝狄的眼神,贝尊崇可以知道他已经对自己是极端的信任。
  “你害怕?”贝尊崇故意问。
  苏宝狄道:“没有甚么,我会尽力而为!”
  “看来我们的第一次合作,非常合拍!”
  “我还没有做过甚么!”
  “当我们到达了红鹿镇,我们会入住酒店,我们会见一个人,到时你也要小心,看我眼色行事!”
  “甚么人?”
  “既是买家,也是卖家!”
  “身份那么复杂?”
  “是的,我不想再多解释。”
  “我明白!”
  在途中,他们再没有谈论这件事,苏宝狄的确是一个了不起的家伙,他的确是一个守口如瓶的人,怪不得他对毁尸灭迹的事,只字不提。
  汽车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贝尊崇早已用电话订了酒店,入住非常顺利,他们入住的是一间双人房,还有一个小客厅。
  苏宝狄打开了一个冰箱,里面满是汽水及啤酒。
  出乎意料之外,苏宝狄拿了一罐汽水出来,递给贝尊崇,道:“喝吗?”
  贝尊崇笑道:“汽水?”
  “有工作做,当然……”
  “不用那么紧张,”贝尊崇看着手表,道:“客人要到黄昏才来,我们还有很多时间,喝啤酒吧!”
  苏宝狄咽了下口涎,道:“我不客气了!”
  他把汽水收回冰箱内,改拿了啤酒,也递了一罐给贝尊崇。
  贝尊崇接过,两人对饮。
  喝完之后,两人一起下酒店的餐厅处,吃过早餐,又再回房休息。
  贝尊崇索性好好睡了一觉。
  到了黄昏,反而是苏宝狄唤醒了贝尊崇,说道:“贝里,时间到了!”
  贝尊崇看着手表,笑道:“你比我还要紧张得多!”
  他伸了一个懒腰,起了床,往那两个手提旅行箱看了一下,便往浴室洗脸。
  两人坐在床上看电视,等待那位买家到来。
  过了差不多大半个钟头之后,有人敲门。
  苏宝狄有点紧张起来。
  贝尊崇道:“老苏,你不用紧张,一切由我来,你不用加多一言或一语!”
  苏宝狄点点了头。
  贝尊崇戴上了黑眼镜,苏宝狄也戴上了,脸孔显得非常严肃。
  贝尊崇去开门,道:“谁?”
  “火星!”
  “是朱古力?”
  “不,是地产公司!”
  苏宝狄当然明白,这是他们之间的暗语,在电视上,他曾看过多次毒品交易,想不到事实上也是如此。
  贝尊崇开门。
  外面站着一个男人,也是戴上墨镜的,他是莫彼德,不过,他已改装成一个教父的样貌。
  “请进来!”
  莫彼德道:“货与钱呢?”
  忽然,他发现房内有人,立时住了口。
  贝尊崇道:“那是我的伙计,有话尽管说!”
  莫彼德打量了苏宝狄一番,却原来,不单是贝尊崇有演戏的天份,莫彼德原来也是不错。
  贝尊崇道:“苏宝狄,这是彼德,彼德,他大有可能成为我的助手!”
  苏宝狄上前。
  莫彼德伸出了手,两人冷冷地握了一下。
  贝尊崇道:“老苏,拿我的旅行箱来!”他的声音充满了命令的语气,但苏宝狄唯命是从。
  贝尊崇道:“彼德,一箱是钱,你点收一下,是上次的尾数!”
  莫彼德打开了旅行箱,望了一下,道:“OK!”
  贝尊崇道:“这是今次的新货!”
  莫彼德接过来,打开一看,并且把其中一包拿了出来,弄穿了胶袋,把粉末倒在手掌之上,然后道:“看来不错!”
  “是一级的货式!”贝尊崇道。
  莫彼德道:“货银两讫!”
  贝尊崇道:“好极!”
  莫彼德关了旅行箱,站了起来,道:“下次再见!”
  “多多联络!”
  贝尊崇送了彼德出去。
  苏宝狄看着他们在门处细语一番,莫彼德然后离去。
  “交易完了。”苏宝狄问。
  “是的,完了!”
  “那么简单?”
  “你以为有甚么大场面出现?”
  “那人没有把白粉用舌头尝尝,为甚么?”
  贝尊崇笑了起来,道:“你以为是在拍戏?”
  “为甚么这么说?”
  “一来是你以为我们这种交易一定是非常紧张刺激,二来看毒品真伪或纯度,是靠舌头的,那只是拍戏才有的镜头,有经验的人,不会随随便便用舌头去试,拍戏才会这样!”
  “原来如此!这么简单!”
  “是的,我们工作非常简单,而且报酬丰厚!”
  苏宝狄道:“贝里,那你一定要关照我一下!”
  贝尊崇道:“当然,不过还要看机会,这次你跟我来,赚不到甚么钱,但至少我请你好好吃一顿!”
  “好极!”
  两人到了酒店的餐厅,苏宝狄很久没有吃牛扒,这晚他选了一块八安士的,配以上等红酒,大快朵颐。
  翌日,他们一早便驾车回去。
  苏宝狄对这次的短短旅程,觉得非常满意,一路上,他开了收音机,跟着强劲的节拍抖动双腿。
  贝尊崇知道,他已开始堕入自己的陷阱。
  猎物已到手,问题是如何加以处理。
  贝尊崇忽然想起,苏宝狄十分喜欢他这辆车子,便道:“你来!”
  “我驾驶?”
  “是的,不过,我这车没有买保险,你要小心驾驶,不要太快!”
  “没问题!”
  贝尊崇停了车,跟他换了位置。
  苏宝狄一踏油门,汽车顺畅地上路,他越驶越快。
  贝尊崇道:“慢一点!”
  “我的驾驶术,你大可放心!”
  苏宝狄的驾驶术是一流的,他有心在贝尊崇面前表演,更是非常精彩。
  贝尊崇见了,也忍不住赞道:“老苏,以你的身手,你一定大有前途的!”
  苏宝狄高兴地道:“贝里,你要关照我!”
  贝尊崇送了苏宝狄回寓所,并给了他三百元,对于苏宝狄来说,更是喜上加喜。
  他临下车时,说道:“我等你的电话,我随传随到,也可以开始工作!”
  贝尊崇道:“好极!”
  他驾车回到自己的家里,门一开,只见莫彼德已在里面,等候着他回来。
  “那苏宝狄有甚么反应?”
  “非常好,他已全然相信了我!”
  莫彼德道:“他没有怀疑我?”
  “有,他问我你为甚么不用舌头去尝试毒品!”
  “你怎么解释?”
  “我说那只是拍戏才有的!”
  “他信吗?”
  “信到十足!”
  “警长,你这次已下足功夫,用足材料!”
  “你的意思是……”
  “我几乎被警察追查,因为我知道,你那包白粉与钱都是真的!”
  “当然是,开始的时候,我用假的,后来觉得不妥,改用部份真的,否则如何使老苏相信!”
  “你从那里找来的?”
  “钱是自己的!”
  “白粉呢?”
  “是警察局内一些证物,暂借一用!”
  “你问过庞信署长?”
  “没有,我想过,苏宝狄并不是一个蠢人,一旦被他怀疑,我们便全功尽废。”
  莫彼德道:“好了,一切已如你所愿,他已深信你,你又如何套他口供?”
  “我一路为这问题而头痛!”他顿了一顿,道:“你有甚么提议?”
  “灌醉他,引他说话?”
  “他醉了之后,是一言不发的!”
  “那有甚么办法?”
  “我们一定要好好的想,一定有办法的!”
  两人左思右想,仍然没有想出一个满意的方法,他们都有一种“捉到鹿而想不到办法脱角”的感觉。
  莫彼德道:“我们在这里拼命抓头也不是办法!”
  贝尊崇叹了口气。
  “你这两天上演的一场戏,也够辛苦了,倒不如趁机会休息几天。”
  “休息?我不想休息!”
  “不,好好的休息几天,可能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何必给自己那么大的压力?”
  贝尊崇想了一下,他自己没有放假也有年多,事实上他费了年多的时间在这案件之上,很多时候,因为想得太多,而钻进了牛角尖。
  也许,正如莫彼德所说,休息一下,让脑筋冷静下来,也许真有益处。
  莫彼德道:“你放假,一定要知会苏宝狄!”
  ‘告诉他甚么?对,是一个一石二鸟的做法!”
  “怎样?”
  “我告诉他我这次去墨西哥,有另外重要的任务,却不能带他,使他心痒难熬!”
  “是的,这是个好方法,这样你既可放假,也可使他对你更加向往!”
  “好,便决定这样做!”
  贝尊崇申请了一个星期假,立即便获得庞信的批准,庞信也知道贝尊崇为了苏宝狄这一宗案件,废寝忘餐,他也是鼓励贝尊崇好好休息一下。
  贝尊崇拨了一个电话给苏宝狄,道:“我又再有事离开本市四天,可惜不能与你同行!”
  苏宝狄道:“为甚么?”
  “因为我要见大老板!”
  “幕后的大老板?”
  “是的,”他顿了一顿,道:“希望回来的时候,带给你好消息!”
  “那么我预祝你一切顺利!”
  贝尊崇放下了电话。
  他回到家里,洗了一个热水澡,果然真的觉得身心没有那么疲累。
  贝尊崇果然离开了本市,到了墨西哥作一次短程的旅游,那些都是落后贫困的地方,旅途乏善可陈,不过,当他在第六天回程时,他已想到了一个好计划。
  XXX
  当他回到办公室,莫彼德一见了他,便道:“警长,你的气色不错!”
  “很好,这几天你也很好?”
  “没有甚么,你有突破?”
  “有,计划已有!”
  莫彼德道:“说来听听!”
  “好,但我先打一个电话给苏宝狄,我相信他如何奸狡,再也不能逃出我的五指山!”
  贝尊崇拨了电话,道:“苏宝狄,我想见你!”
  “随时都可以!”
  “今天晚上!”
  “甚么地方?”
  “你最喜欢的地方——河边!”他放下了电话。
  莫彼德非常耐心地听着他的计划,并且频频点头,看来这的确是一个上佳良策。
  到了黄昏,贝尊崇先去买了半打罐装啤酒,然后驾车往河畔。
  那是他们多次相聚的地方。
  那时已渐入黑,天气有些寒意。
  贝尊崇翻起了衣领,当他转过了一些树丛,他看见苏宝狄一个人,坐在河边一棵树干上。
  “老苏!”
  苏宝狄回过头来,看来他的气色也不错。
  “贝里,你好吗?”
  “不错,你呢?”
  “还是这样!”
  “来,先喝一些啤酒!”
  苏宝狄接了过来,开了一罐,先递给贝尊崇,然后自己才开第二罐。
  他狠狠地喝了一口。
  贝尊崇也喝了一口,呆望河水。
  “有不如意的事?”苏宝狄问。
  “没有甚么。”
  “你瞒不过我的,假若你认为我可以帮忙的,请随便吩咐!”
  贝尊崇叹了一口气,又狠狠饮了一口酒。
  “看来我们的贝里大哥也有麻烦!”
  “是的,有一个流氓杀了我的一个好朋友!”
  他并没有说下去。
  “是生意上的兄弟?”
  “不,我和这位好朋友,自小玩到大,他并不是我生意上的朋友,他是个好人!”
  “你知谁杀他?”
  “知道!”
  “那容易之极!”
  “怎么容易?”
  “以牙还牙!”
  “噢,有谁不知道?杀这人也并不太难,难是难在怎样做得干净!”
  苏宝狄没有作声。
  贝尊崇心中十分焦急,他希望可以看到他的反应。
  可是,出乎贝尊崇的意料之外,苏宝狄依然是冷静如冰,并没有甚么反应,他只狠狠喝了一口酒。
  “你有没有办法?”
  苏宝狄道:“有很多办法!”
  “甚么办法?”
  “譬如把他的尸体抛下河去,这河床极深!”
  “当然可以,但尸体始终会浮出来!”
  “不会的,我有办法!”
  “甚么办法?”
  “用石屎块和绳缚着他的尸体,一百年之后也没有机会让他浮上来!”
  贝尊崇心中一凛,难道这是他处理甘丝谨的尸体所用方法之一?
  不过,根据警方的搜索,河底没有发现尸首,也没有石屎硬块在河床之上。
  贝尊崇下定决心,试他一试,道:“你试过杀人吗?”
  苏宝狄有些反应,他望了贝尊崇一眼,然后道:“没有!”
  他依然是那么冷静。
  “你既然没有,只凭想象……”
  “不,不是想象!”
  “那你杀过人!”贝尊崇肯定地说道。
  苏宝狄没有作声。
  贝尊崇本来想再施压力,可是,他害怕苏宝狄察觉,只好暂时忍耐着。
  那夜,他们喝完了啤酒,但没有再讨论杀人的事。
  过了两天,出乎意料之外,苏宝狄来了一个电话,他向来并非主动的人。
  “贝里?好吗?”
  “还是老样子!”
  “我听你的声音,你仍是不大开心似的。”
  “哼!”贝尊崇希望他自己说出要求。
  “我请你喝一杯!你出来?”
  贝尊崇道:“好极!”
  他们约定了地方,那是一间下级酒吧。
  当贝尊崇到达那酒吧,在震耳欲聋的音乐声中,只见苏宝狄仍躲在黑暗的角落。
  “贝里!”
  贝尊崇随声而望去,他立即保持不开心的样子。
  “来了很久?”
  “不,刚到,你要啤酒?”
  “不,我今晚想喝烈一点!”
  “那好极,不,你还是喝啤酒!”
  “为甚么?”
  “因为我想你的头脑保持清醒!”
  “保持清醒?”
  “听我的计划!”
  “甚么计划?”
  “你先冷静下来,你仍然为了你那仇人而不开心?”
  “是的,那又如何?”
  “我可以替你解决!”
  “甚么?”
  苏宝狄道:“我为你做这件事情,有两个目的,第一,我给你看一看我是个有本领的人;第二,我想你一泄心头之恨!”
  “你身体瘦削,我看……”
  “杀人并不是用蛮力,要用头脑!”
  “你有?”
  苏宝狄笑了起来,道:“我告诉你,我的计划!”
  “好极.,但那是个六尺四寸高的人!”
  “没有问题,他喝酒?吃丸?”
  “有!”
  “那便更容易!”
  “问题是怎样把他的尸体毁灭!”
  “我向你提过的方法。”
  “我不赞成,我觉得尸体始终会出现。”
  “但我有一个方法,尸体永不出现!”
  贝尊崇心中狂跳,难道他要说出他怎样毁去甘丝谨的尸体?
  可是,他又十分焦急,因为他这样出来,完全没有甚么工具,譬如是一副录音机,可以把他说的话录下来,也许可以成为呈堂证物。
  苏宝狄今晚兴致十分好,他真的要说。
  贝尊崇不想错过这个机会,可是又无其他办法找个录音机,为了使他不改变主意,贝尊崇想用拖延的手法,道:“这是十分重要的事情,这地方太吵,我害怕听不清楚你的大计!”
  “我们走吧!”
  “往那里?”
  “我家!”
  贝尊崇再没有理由推辞。
  苏宝狄一早已付了帐,因此他们立刻便可以离开,在这个时刻,贝尊崇的脑筋一直在转。
  找个甚么借口把这事暂时押后?
  用甚么方法保持他对这事的兴趣?
  有甚么办法把他所说的话变成证供?
  贝尊崇心中很乱,从酒吧一直到自己的车子为止,他仍然没有一个好办法。
  他们上了车子。
  贝尊崇在扣安全带的时候,碰到腰间的传呼机,这时,他才想到了一个好办法。
  他用手弄响了传呼机,然后自言自语地道:“甚么人在这个时候找我?”
  他开了车内的灯,作状看着传呼机上的讯息,然后作惊讶道:“大老板竟在这时候找我!”
  “大老板?那么你一定要先去。”
  “那么我们甚么时候再谈?”
  “甚么时候都可以。”
  贝尊崇为了不使他兴致勃勃的心冷却下来,便道:“你在家里等我,我见了大老板之后,再来找你!”
  “不用那么忙!”
  “不,我也十分心急想听你的计划!”
  “好极,我等你!”
  贝尊崇载了苏宝狄回他的寓所。
  他立刻一踏油门,返回办公室。
  莫彼德还没有离开。
  “好极了,见到你,彼德!”
  “甚么事这么匆忙?”
  “有没有小型录音机?”
  “贴在身上那种?”
  “是的。”
  “我看如果管仪器的还没有收工的话……”
  “不要再说了,快去看!”
  莫彼德立即过去,贝尊崇也在自己的办公室内找,可惜,他们办公室并没有可用的仪器。
  一会,莫彼德匆匆回来。
  “怎么?有吗?”
  “有,不过那位小姐说,这么晚,她不能再找一具较好的,但这具应该也可以!”
  那是一具小型录音机,半只手掌那么大,只有半寸那么厚,那应该是一具可以用的录音机。
  “来,替我缚在身上!”
  贝尊崇脱了衣服,莫彼德已拿出了胶布。
  “裹在腰间?”
  “你认为甚么地方最好?苏宝狄是一个非常精明的人,他上次发现了我的手枪,他几乎要在我的太阳穴上开一枪!”
  “那我们小心缚好一点,千万不要弄些痕迹出来!”
  莫彼德也是个非常出色的警探,他小心弄好录音机,并且试了一下录音。
  一切都十分正常。
  另一个问题是,那收音的话筒应该放在那里。
  莫彼德提议,放在内衣之内,就在颈上。
  “不会被他发现?”
  “如果他不碰你身体,相信没有甚么问题。”
  贝尊崇穿上了外衣,他走到镜前,自己前前后后看了一遍,一切都没有甚么问题。
  “好,我走了!”
  “小心一点!希望你有好消息!”
  贝尊崇道:“我害怕他不再说,也害怕这东西没有录好,就算录了,也不被法庭接受!”
  莫彼德道:“你工作了差不多一年,也是盼望着苏宝狄向你倾吐心事的一天,不要再顾虑其他,去了才说,祝你好运!”
  贝尊崇拨了一个电话给苏宝狄,他仍然没有睡,并且表示在等他。
  贝尊崇立即驾车,直驶苏宝狄的寓所。
  一按门铃,门便开了。
  苏宝狄一见了贝尊崇,便问道:“大老板找你有很重要的事?”
  “也没有甚么,事情已解决了!”
  “好极,请坐。”
  贝尊崇笑道:“不用客气了!”
  苏宝狄在贝尊崇的后面,他双手搭在贝尊崇的膊上,然后双手一直向下滑去。
  这动作应该是表示友好。
  但也有另一个可能,他在搜索一下,贝尊崇的手上有没有带上甚么。
  贝尊崇一手推开,道:“我甚么都好,就是不好这一味!”
  所谓“这一味”,意思是同性恋!
  “我也不好!”
  贝尊崇道:“你好甚么?”
  “正如你一样!”
  他们坐了下来。
  贝尊崇有些担心,不知道苏宝狄有没有碰到他身上的录音机。
  他趁苏宝狄入内找东西喝的时候,开动了录音机,一切运作正常,他的心才安定下来。
  苏宝狄道:“热吗?脱外衣,不用客气!”
  贝尊崇道:“不用客气!”
  两人喝着一些饮品。
  苏宝狄反而沉默起来。
  贝尊崇道:“告诉我你的计划!”
  苏宝狄道:“你首先把你的仇人给我描绘一下,当肯定他是怎样的人,我便有办法!”
  “苏宝狄,这件事十分严重,我不能只凭你有办法三个字便信你,我要知道清楚你的办法,甚至办法内的细节,我才有信心!”
  苏宝狄有些犹豫,但他终于说道:“我的计划是先认识了他,饮酒是一个好办法!”
  “好极,我们每日都用这方法认识朋友!”
  “然后,我灌醉他!”
  “在酒吧内,有甚么用!”
  “不,我会引他回来,待他醉了,我会斩开他十块八块!”
  事情似已到了关键所在。
  贝尊崇道:“甚么,你有办法斩开一个人十块八块?”
  “当然有!”
  “你试过?”
  苏宝狄并没有正式回答。
  贝尊崇仍穷追猛打地道:“你试过?”
  “你认为我有没有?”
  “我看你只是会说!”
  “不,我斩过一个人!”
  贝尊崇精神大振,他终于亲口承认了!
  “甚么人?”
  “甚么人你不用知道!”
  “好,那不是我们讨论的问题,你告诉我,你怎样把他斩开?”
  “用牛肉刀。”
  “在甚么地方?”
  “就在这里,浴室之内!”
  “人并不是这么容易被斩开的!”
  “当然,但人体有很多地方是较为软弱的,譬如颈、关节等。”
  “会有大量的血!”
  “没有甚么关系,只要在浴缸内进行,甚么也冲下沟渠去了!”
  贝尊崇记起,那次来搜索他这家,一切都是那么凌乱,独是浴缸光洁如新!
  他果然是在家中肢解了甘丝谨。
  “好了,你肢解了尸体之后,又如何处置?”
  “抛往垃圾箱!”
  “人家会发现,那时……”
  “那便要用头脑了!”
  “甚么头脑?”
  “我们这个城市,每天倒垃圾都有一个规定的时间,而且垃圾车所走的路线也有一定,当司机收集了最后一个站的垃圾,便不再停下,直驶往垃圾堆填区。”
  “尸体不会发出臭味?”
  “不会,因为我一肢解尸体之后,立刻倒进垃圾箱,垃圾堆填区离这里有两个多小时的车程,当垃圾倒下堆填区,便有一些巨大的压路机,把所有垃圾压下去,这城市垃圾极多,他们的工作不能拖延。”
  “那么,换句话说,尸体一被压下,将永远不会被人发现?”
  “当然,因为这么大堆填区,要往那里找?”
  贝尊崇吁了一口气。
  “你仍然不相信?”
  “是的。”
  “我就在这里,杀了一个人,肢解了一个人,并且把她的尸体抛弃,直至如今,没有人发现,甚至警方也无奈我何!”
  “她?”
  “是,是个女人!”
  “女人体轻,那比较容易!”
  苏宝狄不再说话,刚才他一直承认自己曾做过的事情,实在是有掩饰不住的表情,不知是恐惧,是回味,是激情,还是忏悔?
  半晌,他又再道:“我说得那么清楚,你仍不相信的话,我也没有甚么可以再说!”
  贝尊崇道:“不,我不是不相信你。”
  “那你还怀疑甚么?”
  “我们的组织一向不想杀人!”
  “我不是叫你杀,而是我去!”
  “你要甚么报酬?”
  苏宝狄道:“我不用报酬,只要事成之后,你正正式式让我加入你们的组织,我要用我自己的本领,来赚取我的报酬。”
  “如果你有这样的表现,我想没有问题。”
  “那好极了!”
  贝尊崇道:“我要回去再想一想!”
  “我等你的消息!”
  贝尊崇立刻告辞,他感到异常的兴奋,因为他终于取得了苏宝狄的口供,并且录了音。
  无论这录音带是否可以呈堂,
  至低限度,苏宝狄是第一次承认杀了人,而且是个女人。
  为甚么不问他那女人的名字?
  因为,就算是问他,也不一定得到答案。
  他一边驾驶,一边在思索,几乎发生了意外,他迅速回到了警署。
  莫彼德还没有离开,他也是一个心急的人,他希望在最快的时间内,知道贝尊崇这一行有甚么结果。
  莫彼德道:“很成功?”
  “相信是,他终于承认了杀人,肢解尸体,并利用垃圾车运往堆填区!”
  “一切如我们所料!”
  “是的,而且我录了他的口供!”
  “快,快解下来听一下!”
  贝尊崇立即脱下外衣,并且让彼德协助他把那个小型录音机解了下来。
  两人都感到非常紧张。
  按了电钮,录音机开始转动,发出“沙沙”的声音,他们互相望了一眼。
  贝尊崇道:“看来操作正常!”
  录音机播出。
  “热吗?脱外衣,不用客气!”
  那是苏宝狄的声音,听来也算是清晰。
  “不用客气!”
  莫彼德道:“是你的声音了!”
  然后是一些水杯放在桌面上的声音。
  “沙沙”
  “沙沙”
  两人起初还以为是一时之间收录不到任何声音,那可能是方向问题。
  那知道,他们一直坐了三分钟,仍然是只有“沙沙”声音,不绝于耳。
  贝尊崇脸色苍白,整个人弹了起来!
  他叫道:“发生了甚么事?”
  莫彼德道:“你忍耐着。”
  贝尊崇已不能再忍耐,他迅速地按了另外一个键,让录音带向前,然后再播。
  录音机播出的声音,仍然是“沙沙”的声音。
  贝尊崇满脸汗水,想不到千辛万苦去套取苏宝狄的口供,竟然发生了机械故障。
  “怎么会如此?”贝尊崇自言自语。
  莫彼德道:“开始时一切正常的。”
  “对,我记起了,当我们客气完了之后……我记不起是之前或是之后,苏宝狄曾经碰过我,我为了避开他而擦过墙壁,对,便是这一碰壁,对,便是这一碰,可能是碰坏了!”
  莫彼德也心有不愤。
  他又再把录音机开了。
  一阵沙沙的声音后,有一些声音出现,可是声音极之模糊,连分辨那是苏宝狄的声音,还是贝尊崇的声音,也没有可能。
  贝尊崇知道,这一次行动,是彻底的失败了。
  他整个人像瘫痪了一般,倒在沙发之上。
  莫彼德道:“那是天意……”
  “甚么天意?”
  莫彼德道:“苏宝狄命大,这次他堕入了你的陷阱,仍然没有问题。”
  贝尊崇狂叫了一声。
  莫彼德与贝尊崇工作了多年,从来没有见过他如此,他非常明白他的失望。
  他实在不知道找一些甚么话来安慰他,只好道:“苏宝狄既然可以对你说出真话,下一次也同样可以!”
  “下一次,还有下一次?他是个聪明人!”
  “是的,”莫彼德沉吟着,道:“再骗他……警长,其实你也不用太难过!”
  “为甚么?”
  “因为这录音带,虽然是极有力的证据,然而,并不一定被法庭接受,因此,录不到也不是甚么大问题!”
  “彼德,我明白你安慰我!”
  “也不尽是,但无论如何,你也亲自听到他认了罪,他杀了人,毁尸灭迹!”
  “是的,但那有人会相信我?更没有任何证据!”
  莫彼德道:“不用灰心,他既然承认了杀人,我们可以再拘捕他回来,详加审问!”
  贝尊崇没有吭声。
  “或者,我们往堆填区,翻开泥土,也有可能找到甘丝谨的尸骨!”
  贝尊崇已渐渐冷静下来。
  “我们还可以……”
  贝尊崇道:“彼德,我知道你是我的好朋友,好同事,不用再安慰我!”
  “你灰心?”
  “换转是你?”
  “我明白。”
  贝尊崇站了起来,道:“彼德,我先走,这里一切,你替我收拾一下!”
  “我陪你回去!”
  贝尊崇笑道:“彼德,我刚才是激动一些,不过,我仍然可以控制自己。”
  “那好极了!”
  贝尊崇回到家里,脑海仍然想着与苏宝狄谈话的情形,也想着当他发现录音机失效的情形。
  那晚,他根本是在噩梦与噩梦之间徜徉着。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睡了,还是没睡。
  翌日早晨,当他起来的时候,头痛欲裂,不过,他仍然支持着起来。
  他知道,躺在床上,只会让头痛加剧。
  回到办公室,莫彼德已到了。
  他见了贝尊崇,便道:“庞信找你!”
  “你告诉了他?”
  “他发现了我在弄录音带!”
  “他怎么说?”
  “他没有甚么表示,只是想见你!”
  贝尊崇走往庞信的办公室。
  “署长。”
  庞信望着贝尊崇,道:“你太辛苦了!”
  “你知道我的事?”
  “我知道,是莫彼德告诉我的,正如他所说,你也不用太失望,因为那录音带就算是完整无缺,也不一定被法庭所接纳。”
  “是的,不过……”
  “我明白你的心情,现代科技发达,对方的律师一定会利用这一点,反对把录音带作为证物的,而且法官若不信,陪审员也容易被误导!”
  “那我千辛万苦的工作……”
  “并没有白费!”庞信斩钉截铁地道。
  “为甚么?”
  “因为这事既然真是苏宝狄所做的,人命关天,他一定难逃法网!”
  “不过,要他再重覆说一遍,我想比登天还难!”
  “难当然是难,不过,并非绝对没有可能!”
  贝尊崇叹了口气。
  庞信道:“在你未套取苏宝狄口供之前,你也是认为根本没有办法令他开口,但结果你成功了!”
  贝尊崇望着局长,他充满信心的目光,也令他自己恢复信心。
  “这件案子没有时间限制,你好好再努力!”
  “你认为仍有办法再让他说一遍?”
  “当然有,一切看你!”
  庞信站了起来,拍着贝尊崇的肩膊。
  “对,一定有办法,我没有理由在这已望到了成功边缘之际而放弃的!”
  “对,我很高兴听到这话!”
  贝尊崇离开了庞信署长办公室。
  莫彼德并没有追问他们说过甚么,他只提议道:“我们到郊外走走?”
  贝尊崇道:“好主意!”
  他们一起离开了办公室。
  莫彼德道:“让我驾驶车子,你好好享受一下兜风的乐趣!”
  贝尊崇并没有异议。
  他一向都是自己驾车,从来没有想过兜风,而今迎风而去,实在有想不到的乐趣。
  他们一直驶往郊外。
  转眼已是离城百公里,风和日丽,天气非常好,刚巧他们经过一个油站。
  在外国,油站其实是一间小小的百货公司,除了入油之外,你可以买些汽水零食,有时更附设一间小小的餐室。
  莫彼德道:“喝杯咖啡?”
  “好极!”
  他们驶进了油站,旁边有一间小餐厅。
  当他们进入餐厅之际,有几个人正走出来。
  那是一家人,两个十来岁的孩子在前面,接着是他们中年的母亲。
  最后是他们的父亲,那位父亲拿着一个手提录像机,正在拍摄他儿子及妻子的一举一动。
  他几乎与贝尊崇撞个满怀。
  贝尊崇险些被碰倒,幸好贝尊崇手快,一手替他接着录像机,并没有跌在地下。
  那人感谢道:“谢谢你,对不起!”
  贝尊崇也道:“对不起!”他步入了咖啡室,莫彼德已找了一张桌子坐下。
  贝尊崇走到他前面,突然叫道:“有了!”
  他的声音大而突然,不单吓了莫彼德一跳,也吓得整个餐厅的人注视他。
  “有了甚么?”莫彼德问。
  贝尊崇也发现吓了众人一跳,道:“我有了一个办法!”
  他仍然是站立着。
  莫彼德道:“你先坐下要咖啡!”
  “好极,我是想……”
  “你先坐下,我要了咖啡回来,才慢慢跟你说个畅快!”
  贝尊崇这时才发觉他实在太心急。
  莫彼德终于把咖啡拿来,便坐下。
  贝尊崇仍然心急地道:“录音带作为呈堂证供,力量实在并不足够,但如果是录像带,效果完全不同!”
  “录像带?”
  “是的,我刚才进来的时侯,那人给我的灵感!”
  “怎样利用录像机?”
  “我会再安排一个戏剧性的聚会,与苏宝狄聚会,然后,你替我拍下我们当时的情形,当然,我会引他说出他杀人的情形!”
  “那是一个好办法!”
  “是的,但再引他步入我的陷阱并不容易!”他顿了一顿,道:“不过,这个陷阱,我自会布置!”
  他呷了一口咖啡,道:“彼德,你能否为我预备一队拍摄队,我想是一队人才可以!”
  “我会替你想办法!”
  “用闭路电视的拍法?”
  “这样比较容易,也不会被苏宝狄发觉,不过,这一次一定要找一个专业的,摄影要专业的,录音也要专业的,否则……”
  “我明白,我一定为你找到最好的!”
  贝尊崇有了这个新构思之后,精神顿觉振奋起来,他知道再说服苏宝狄并不容易,不过,有了另外一个构思之后,心情已尽改。
  之后的几天,贝尊崇在构思他的新计划。
  五天之后,他似乎有了一点眉目,他问莫彼德有关录像录音的事,他回复令他非常安心,因为一切已预备好了,只要他下令,工作便立刻可以进行。
  贝尊崇见一切已就绪,便开始了他的计划。
  那是用录音机之后的两个月。
  贝尊崇拨了一个电语给苏宝狄,约他出来一间酒吧饮酒,并且透露大老板已答应他入伙的要求。
  苏宝狄听了,大为开心,并且答应立即来。
  那是黄昏时分。
  当苏宝狄一来到酒吧后面的停车场,便看见三个高大的男人,正袭击另外一人。
  三人拳打脚踢,非常凌厉。
  而被打的,竟是贝尊崇!
  这情形之下,苏宝狄再没有选择,他一扑而上,加入了战圈。
  其中一个大汉叫道:“走开!”
  苏宝狄先发制人,答也不答,一拳打过去,但那大个子无法闪开,鼻孔流血。
  想不到苏宝狄个子并不高大,但他实在是个孔武有力的家伙,另一个大汉子逼近他,他从容不迫的避开,然后加以还击。
  那人手脚并不及他快,也重重吃了他几拳。
  贝尊崇有了帮手,精神大振,也三拳两脚,把另外一个大汉打倒。
  那三人见再没有便宜可占,便呼啸一声,作鸟兽散!
  贝尊崇见苏宝狄还要追上去,便叫道:“不要追了!”
  苏宝狄道:“有没有受伤?”
  “还好!”
  “是甚么人?”
  “是一些流氓地痞,我不知道甚么时候得罪了他们,被他们暗袭!”
  苏宝狄道:“报警?”
  “你开玩笑?你不知我是做甚么的?”
  苏宝狄也笑了起来。
  “喝酒?”
  “用不用换过一间酒吧?”
  “不用,有你这么一个好助手,我甚么也不怕!”
  “我不是这么好打的!”
  贝尊崇道:“你的身手真是很好!”
  两人进入了酒吧。
  酒还没有来,贝尊崇将七张五百元纸币塞入苏宝狄的手中。
  “为甚么给我这么多钱?”
  “第一,算是多谢你协助我;第二,算是给你一些准备!”
  “准备甚么?”
  “我明天带你去见大老板!”
  “他亲自见我?”
  “不一定,不过,他明天大约会到露意斯湖。”
  “露意斯湖,那是个渡假胜地!”
  “是的,我们到那里去,住在那里一天或两天,希望他有时间见到你!”
  “他愿意收我?”
  “也不知道,不过,既然要见你,成功机会也相当高。”
  “那好极!”
  “我向他极力推荐你,并且要求尽快改善你的生活,租一间较好的住所给你,买一辆车子,另外给你一些零钱,我看,你也没有甚么问题?”
  “没有,没有,那太好了!”
  “你明天甚么时间可以出发?”
  “甚么时候都可以!”
  “那我七时来接你,现在我们先喝个畅快!”
  两人喝了几杯。
  苏宝狄道:“够了够了,我不想喝得太多!”
  “为甚么?”
  “因为我们明天还要上路!”
  “好的,第一次见大老板,要留给他一个好印象!”
  “正是这个原因!”
  于是两人离开了酒吧。
  贝尊崇留意到,苏宝狄的确多么渴望加入他们的贩毒工作,他真想好好的干一番。
  贝尊崇送了他回到寓所之后,便自己回到办公室。
  他找不到莫彼德,他非常焦急。
  突然,电话响了,是莫彼德的声音:“警长,一切都预备好了!”
  “房间,摄影师,录音师?”
  “所有人和器材都准备好了,并且在下午已出发!”
  “这么早?”
  “因为他们要在那房间之内,布置好一切,找个好地方,安置好那个摄影机镜头,拍摄到最好的录影带,还有录音师,他要在房间内放置几个收音器,也是务求录得最好的声音效果!”
  “好极了!”
  “警长,你实在不用担心,这一次一定不会出岔子的了,你约好苏宝狄没有?”
  “我们一切都说妥了,希望一切顺利!”

  第四章 罪名成立 二级谋杀
  贝尊崇离开了办公室,并不是立即回到自己的寓所,经过上一次的功败垂成,他也要多作好一点准备。
  他买了几支烈酒,又往一间秘密的黄色录像带公司买了两盒小电影,这些小电影,大都是带有色情之外,还有一些性虐待狂,这样,可以更加刺激苏宝狄。
  一切都依照贝尊崇的计划。
  他在七时接了苏宝狄,在十时多便到了目的地,路途上,苏宝狄显得神采飞扬。
  其中有一段路,是苏宝狄自己请缨驾驶的,他的双手驾驶着舦盘,非常稳定。
  贝尊崇看见他如此清醒,反而有些担心,因为苏宝狄是一个聪明人,尤其是在他清醒的时候。
  不过,一切都要听天由命。
  他们到达了预订的酒店。
  贝尊崇故意让苏宝狄泊车,而他自己前往接治酒店房间一切。
  他发现了莫彼德与另外两个人,相信他们都是同来的摄影师与录音师。
  当一切接洽妥当,苏宝狄也来了。
  “怎么?弄好了没有?”
  “弄好了!唉,我忘记,行李箱后面有些东西,还没有拿来!”
  苏宝狄道:“让我去拿!”
  贝尊崇道:“我们一起去吧!”
  两人到了停车场,从车尾箱拿了烈酒与录映带,然后经过了酒店大堂,上了房间。
  进了房间之后,苏宝狄便问道:“大老板甚么时候可以上来?”
  “我不知道……不过……”
  “不过甚么?”
  “我刚才在大堂下面,发现有两三个老板的对头人,我看他未必能依时见我们!”
  “那些是甚么人?”
  “很难说,你也明白,经营我们这一行的,因利之所在,对头人是少不了!”
  “我明白。”
  “那么我们出外走走!”
  贝尊崇立刻道:“千万不要,我们在这里,算是生面的人,如果随便走动,不但弓起了别人的注意,也大有可能破坏了老板的计划!”
  “我明白。”
  “你害怕就在这里会太闷?”
  苏宝狄没有作声。
  贝尊崇道:“我早有准备了。”他从手提行李袋内拿出了两支烈酒。
  对于一个酒鬼来说,这些烈酒比黄金还好。
  可是,苏宝狄却只咽了一口口涎,道:“我不想满身酒气去见大老板!”
  “不怕的,因为他并不一定在今天来,而且他也喜欢喝酒,当然也不讨厌别人喝!”
  “酒逢知己千杯少?”
  “对,好酒犹如好朋友,我们来干一杯!”
  苏宝狄当然抵受不了这种难以抗拒的引诱。
  当酒瓶一开,酒香四溢,他只能拼命的吞口水,当贝尊崇把一杯芬芳浓郁的酒摆在他的面前,他一接过,便是一饮而尽。
  贝尊崇道:“不用心急,我们一边喝,一边谈天!”
  他们喝了几杯。
  忽然,贝尊崇道:“我还带了一些好东西给你看!”
  他把一盒录像带拿了出来。
  苏宝狄把录像带放入了录像机,然后开了电视,他被荧幕上的美女吸引着。
  那些黄色录像带的故事,永远都没有新意,可是,不同的美女,却给人们带来了兴奋。
  苏宝狄看得聚精汇神。
  忽然,他发觉贝尊崇似乎并没有多大兴趣,他只是在喝闷酒。
  “怎么?你没兴趣?”
  “不,男人对这些东西,那有不感兴趣!”
  “为甚么你又不看?只喝闷酒?”
  “我只是想起我那仇人……”
  “仇人?上次你告诉过我那仇人?”
  “是的。”
  “还没有摆平他?”
  “没有!”
  “我早告诉了你,你让我出马,既可以为你报仇,也可以在大老板面前有所表现!”
  “唉!”贝尊崇故作叹气。
  “甚么事?你信不过我?”
  “你上次告诉我的,只是一个故事!”
  “故事?”
  “是的,只是一个故作惊人的故事!”
  苏宝狄道:“不,那绝对不是故事!”
  “真的?”
  “当然是真的,我本领高强,连警方人员,对我虽有怀疑,但全无办法,莫奈我何!”
  他摆出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
  贝尊崇道:“我已忘记了!”
  “忘记甚么?让我告诉你,再告诉你一遍!”
  贝尊崇道:“先关了电视机!”
  “不!”苏宝狄似乎有些警觉,道:“我把声音弄低一些才说!”
  贝尊崇表示并不介意。
  苏宝狄道:“那是个女人!”
  贝尊崇道:“我想起了,是否一个叫甘丝谨的女人?”
  “是的,正是甘丝谨。咦,为甚么你也知道那个女人的事?”
  “有甚么稀奇?电视也有过报导,据说甘丝谨仍然失踪!”
  “当然!”
  “你禁锢了她?”
  “不,我那有这么多钱去养她,我早已告诉过你,我杀死了她!”
  贝尊崇表示非常有兴趣地,道:“你从头说一遍?”
  “好极!”他顿了一頼,道:“甘丝谨十六岁便来我家当保姆,那时我是小孩子,她是一个金发女郞,想不到二十年之后,我和母亲又再遇上她。”
  “她三十多岁了!”
  “她仍有吸引力,虽然她已有了两个孩子,而且又离了婚,不过,她记起我小时候的样子,仍然十分喜欢我,我也喜欢她!”
  “那你又怎会杀死她?”
  “你耐心地听,那天晚上,她还有一个女友,我们先在酒吧喝了两杯,然后她提议离去,她先送了女友回家,再送我们,我提议她上我母亲处坐一会。”
  “她答应了?”
  “当然,我母亲与她说了几句之后,因为她是在酒吧里工作的,十分疲倦,便去睡了!”
  “你们当然有一段好时光?”
  “是的,我们先玩桌球,她也是好手,然后,我们便……”
  “在桌球桌上?”
  “我抱了她入我姐姐的房中,我姐姐正在城内,她不会回来的,甘丝谨的金发诱人,身体也诱人!”
  “既然她与你共谐好事,你怎会……”
  “那晚我非常兴奋,忽然,我想作一些更刺激的事情……”
  “甚么事情?”
  苏宝狄说了出来,那是一种变态的行为。
  “她反对?”
  “是的,我以为她是故意的,便抱起她,那知道,她以为我要强来,便拼命挣扎,我们都跌在地上!”
  苏宝狄脸色有变,他似乎有点害怕,他喝了一口酒。
  半晌,他才续道:“她晕倒了……不,我用尽一切办法,也没有效!”
  “你可以叫救伤车?”
  “不,我当时很乱,而且,我认定她不会死的,我再抱起她,离开我母亲的寓所,回到我自己住所我想,她一定会醒来!”
  “你怎样把她弄回自己的寓所?”
  “她有车子的!”
  “回到了你自己的寓所后,你怎样处置她?”
  “我再想救醒她,但一切都已太迟了,她的身体已是冰冷!”
  贝尊崇十分心急,但又不便作出甚么表示。
  苏宝狄在酒精作祟之下,人已陷入回忆的漩涡之中。
  “我想过把她抛入河内,可是,那一定会让人发现。在酒吧中,很多人见过我与她饮酒,然后她死了,我是无法摆脱嫌疑的!”
  “你可以去自首,可以坦白说她自己死的。”
  “警察会信我们这种人吗?”
  贝尊崇没有答话。
  “我知道这件事一定要自己解决,我先把她放在浴缸之内,然后找了一柄利刀!”
  “利刀?你家里有利刀?”
  “当然有,住在那些低级寓所之内,甚么人也有,我是要用来自卫!”他顿了一顿,道:“我……我不想这样做……但她好像一直望着我……我害怕……我把她斩开了……可是她仍然望着我……”
  “你怎样?”
  “我找了一块布,把她的脸孔盖着,然后才继续,可是,每一次我斩下,那块盖着她脸的布也掉了下来,我非常惊怕……”
  “你怎样?”
  “我索性一刀把她的……砍了下来……”他十分激动,猛然喝了几口酒。
  看来,这件事一直摆在他的心内,他害怕说出来,又想说出来。
  终于,这个机会之下,他认了出来,他似乎觉得畅快得多了。
  “你在做梦!”贝尊崇又故意刺激他。
  “不,一切都是真的,我杀了她,肢解了她,然后用那些黑色的垃圾袋,分别装了几袋,运往楼下的垃圾箱,我知道那个时候,垃圾车便快来,他们收完了我们大厦的垃圾后,便会出城运往垃圾堆填区,那时,我的一切,便神不知,鬼不觉!”
  “结果如何?”
  “一切都在我计划之中!”
  “一个垃圾袋便可以载了一个人的尸体?”
  “不,我分开了几袋,分别放在附近三间大厦,那垃圾车一一载了,再不回头!”
  “没有警察找你?”
  “事后当然有。”
  “没有证据?”
  “没有,完全没有,因此,我可以向你担保,杀人的事,由我出马,一切都没有问题!”
  “你并没有把这事夸大?”
  “我可以向你发誓!”
  “那好极了,我们再干一杯!”
  两人你一杯,我一杯,不知醉到甚么程度。
  当苏宝狄醉到不能再起来的时候,贝尊崇却起来了,他并没有醉,他的脸是绯红的,并不是因为酒精,而是因为他终于套取了苏宝狄的口供,而且这一次的口供,既详尽又清楚。
  单是录音,已足够使法官相信,使陪审团信服,何况还有录像带?
  他掩不住内心的喜悦,三年多来的工作,终于有了成果!
  但他的心仍然是七上八落,他害怕历史重演一次,录音带或录像带失灵!
  他悄悄的站了起来。
  苏宝狄酣睡如猪,烂醉如泥。
  当他走近门口时,苏宝狄突然叫道:“贝里,你%你往那里去!”
  贝尊崇心中一惊,回过头来,只见苏宝狄仍是闭着眼睛,他在说梦话,也是说醉话!
  他并没有醒来。
  贝尊崇心如撞鹿,走出房外小心关门,然后把门反锁了!
  他去敲隔邻的门。
  “谁?”
  贝尊崇道:“牙鹰一号!”
  那是他与莫彼德约定的暗语。
  门开了,莫彼德亲自出来迎接他。
  莫彼德一见了贝尊崇,便道:“警长,如今这一次,实在完美之极!”
  “一切器材都没有失灵?”
  “没有,当然没有,你快来看。”
  另一位负责录像的工作人员,正在把录像带翻卷,以便可以重头看一次。
  很快,荧幕又再上演刚才的一幕。
  莫彼德道:“警长,你的演技一流,假如你不做警长,去荷里活当演员也成!”
  “说甚么笑话!他的表情十足才真!”
  “是的,他是真情流露,我看他把这件事压抑在心里很久,遇到这个机会,便宣泄出来!”
  这时,荧幕已出现了苏宝狄的脸孔,然后是贝尊崇与他对坐对饮,录音是非常清晰。
  他们都屛息静气地听着看着。一切都非常妥当。
  莫彼德道:“我看这盒东西,一上到法庭,苏宝狄再无可抵赖!”
  他们把影片一直看到完毕为止。
  三个人都认为非常满意。
  莫彼德道:“我们要采取拘捕行动了!”
  “是的。”
  “你亲自去?”
  “是的,我要他明白,天下间没有完美的谋杀案,无论凶手如何狡猾,布局如何慎密,也一定会泄露出来!”
  “你以为他的反应如何?”
  贝尊崇并没有立即回答,只道:“我想他会非常诧异,也许诧异至不相信!”
  “甚么时候行动?”
  “我先知会庞署长,才再作决定。”
  于是,贝尊崇拨了一个电话给庞信署长,然后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解释了一次。
  庞信听了,高兴地道:“恭喜你,贝尊崇,你的努力并没有白费!”
  “我要采取拘捕行动!”
  “可以,你可知会当地警方,然后一起行动!”
  “我明白,他是一个非常危险的人物!”
  他放下了电话。
  莫彼德道:“你打算甚么时候行动。”
  “现在已是下午,近黄昏时候,苏宝狄是大醉未醒,拘捕了他,也没有用,还是等明天!”
  “好极,我现在通知这里的警署!”
  他们很快便做好了预备的工作。
  那天的晚餐,贝尊崇吃得十分愉快,然后一早便上床去睡。
  翌日一早,当地警方已派了人来。
  贝尊崇有苏宝狄房间的锁匙,因此入内完全没有问题,门开了之后,贝尊崇与莫彼德一起入内。
  苏宝狄已醒,他是躺在床上。
  当他一见贝尊崇,而且旁边有一个人,他便立刻跳了起来,道:“贝里,为甚么不早点叫醒我,大老板来了?”
  莫彼德道:“我不是大老板!”
  “你是谁?”
  莫彼德拿出了警察证件,道:“我是警察,现在怀疑你与甘丝谨的谋杀案有关,拘捕你!”
  苏宝狄还以为在做梦。
  他转向贝尊崇道:“贝里,他在开玩笑吗?”
  “不是!”贝尊崇严肃地道,然后,他也从袋里拿出了警察证件,道:“我是贝尊崇警长,你从现在开始,你所说的话,都可以作呈堂证供!”
  苏宝狄知道,这无论如何都不再是梦境,他发狂地叫道:“贝里,你是警察,你出卖了我?”
  “那只是我的职责!”
  苏宝狄突然扑了起来,扑向贝尊崇。
  贝尊崇早有心理准备。
  不过,他来势极凶,贝尊崇把他整个人扑倒,两人在地上打滚。
  苏宝狄叫道:“我要杀死你!”
  他双手握紧贝尊崇的颈项。
  贝尊崇大叫,但力量却因为他在上面,而无法发挥他的膂力。
  莫彼德喝道:“住手!”
  苏宝狄仍然没有理会。
  莫彼德叫道:“你再花住手,我便开枪!”
  这时,苏宝狄用手臂压着贝尊崇,叫道:“你快开枪!”
  莫彼德当然没有开枪。
  贝尊崇被压,几乎透不过气,他翻身用力,一手推开了他,然后向横打滚。
  苏宝狄仍然有些宿醉未醒的感觉,经这一挣扎,有些力不从心,被推了开去。
  这时,其他的警员已冲了进来。
  几十枝枪指住了苏宝狄,他再没有反抗的余地。
  贝尊崇搓着自己的颈项,拿出了手扣。
  苏宝狄仍然想反抗,不过,他最终也被锁上。
  他望着贝尊崇,道:“我佩服你!”
  “佩服我甚么?”
  “佩服你有这么大的毅力!”
  “那是职责所在!”
  苏宝狄道:“你仍然没有证据控告我。”
  “有,当然有,你昨日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语,已完全被我们录映了!”
  “甚么?你这么卑鄙?”
  “你杀人灭口,肢解尸体,那是甚么?”
  苏宝秋向贝尊崇吐了一口涎沫,幸好他及时避开。
  然后,他狠狠地道:“假若你控告我不成,我想,你以后的日子也再别想好过了!”
  贝尊崇道:“你不要恐吓警务人员!”
  莫彼德道:“你回去再说!”
  几个警察走近,把苏宝狄押上了警车。
  贝尊崇望着苏宝狄上警车,苏宝狄在上车之前,仍然回过头来,狠狠地瞪了贝尊崇一眼。
  虽然是在光天化日之下,贝尊崇也感到一阵寒意,那怨毒的眼光,实在令人害怕。
  XXX
  事情似乎已告了一段落。
  贝尊崇首先放了两个星期的大假,那是庞信署长一定要他放的,因为三年多的工作,他实在需要好好的休息。
  可是,没有了苏宝狄的案件,贝尊崇反而觉得非常的不安,非常的空虚。
  他终于放完了大假,回到办公室,他开始准备把一切证供,呈上法庭。
  那一天,他正在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庞信署长亲自召见了他。
  贝尊崇觉得非常奇怪,问道:“甚么人要见我!”
  “你去到便知道!”
  一入到庞信署长的办公室,贝尊崇便看到一个西装毕挺的人,那人除了衣履光鲜之外,一切都修饰得很好。
  贝尊崇伸手出来,道:“阁下一定是一位律师?”
  “贝先生果然是一位出色的侦探,可惜,你这次只猜中了一半,我有法律学位,但现在并不是一个律师!”
  “你来自律政署?”
  “是的,我是负责你这件案子的布斯——我是指苏宝狄的案子,你做得非常好!”
  “有甚么问题?”
  布斯道:“我看过所有指控及一切证据,最重要的当然是你那卷录像带!”
  “我也看过,一切都很好,无论是摄录和收音,都是非常清晰!”
  “是的,有专业水平的效果!”
  “那么,问题出现在甚么地方?”
  “两点,第一,这件凶案,直至目前为止,仍然没有发现尸体,甚至是一些残骸也没有!”
  “你也看过录像带,苏宝狄亲口承认了,他把甘丝谨的尸体肢解了,并且被抛弃在垃圾堆填区内!”
  “是的,他说得很清楚,不过,以我过去的经验,一件没有尸首的凶杀案,是很难控告嫌疑犯一级谋杀的。”
  “为甚么?”
  “那是法律的公平处,也是不公平的地方!”
  这话充满了矛盾。
  布斯解释道:“公平的地方是没有尸首,陪审员甚至法官都没有胆量判定嫌疑犯一定是凶手!”
  “为甚么?”
  “以往有过很多例子,特别是在有死刑的国家,一个凶手被判谋杀,找不到尸体,但有足够的直接或间接证据证明他杀了人,于是陪审团一致判他死刑,那知道,行刑之后,那个所谓死者,竟然又再出来!”
  “有这样的事?”
  “有的,现代交通工具发达,很多人一走了之,到了别个地方之后,又改名换姓,现代人本着各顾各的事,也怕理会别人的事,因此,那个所谓死者,可以在案子完结了,在那个被冤枉的凶手死后才再出现,那时,有谁负得起这个责任?”
  贝尊崇其实也听过这样的例子。
  “为了审判公平,大多数的人都不敢判一个找不到尸体的凶手死刑的!”
  “法律实在不公平!”
  “不公平的地方是——我你他,甚至苏宝狄本人,也确确实实的知道,甘丝谨是被杀,然后被肢解,但苦于尸体不再出现,我们并没有一定的把握,可以使他入罪,假若他找到一个聪明的律师,在这两点内大做文章,他是大有机会,被判无罪,立即释放!”
  “那没有可能!”
  “不,谋杀案便是这样,只有两个可能,一是有罪,判以极刑,另一是无罪,当庭释放!”
  “不,我花了这么大的心血,我不能让他一逍遥法外,我一定要使他绳之于法!”
  “我明白你费尽心力!”
  “录像带上音容并茂,那一定是有力的证据!”
  “有可能是,也有可能不是!”
  贝尊崇整个人弹了起来,道:“这录像带也不能成为最有力的证据?”
  “不一定能够!”
  贝尊崇实在不相信,这个对法律那么有硏究的人,会说出如此的话。
  庞信知道贝尊崇为了这件案子,已是到了废寝忘餐的地步,一旦又是白费心血,他有点害怕,究竟贝尊崇是否可以忍受得住。
  庞信道:“贝尊崇,你冷静一些,听布斯的解释!”
  布斯道:“现代科技进步,甚么都可以假冒!”
  “我那卷录像带并不是假冒,而且有这么多工作人员可以证明!”
  “我明白,你这个安排实在是处心积累,经过非常小心谨慎的计划,才有这样的成果,我非常相信你,但陪审员或者法官,并不一定相信!”
  “为甚么?”
  “因为录音录像都可以伪做,就好像拍戏一般!”他顿了一顿,道:“如果替他辩护的律师,又再在这方面加重辩论,动摇法官和陪审员信心,那么,我们又大有可能不能控他入罪!”
  “那还有天理?法律对甘丝谨及甘丝谨的家人,那实在太不公平!”
  “是的,我也有同样的感觉!”
  “那我们应怎样做?”
  布斯道:“我和你,和庞信署长一样,都希望可以把这没有人性的凶徒绳之于法,不过,我刚才所说的话,只是一个备忘录,给你心理有准备!”
  贝尊崇的表情是若有所失。
  布斯道:“贝先生,请勿失望,我是与你站在同一阵线的,不过,我先把失望的地方告诉了你,那将来……”
  贝尊崇道:“我明白,布斯先生,我非常感谢你!”
  庞信送了布斯离开办公室,贝尊崇一直呆呆的坐着,庞信回来的时候,他仍然坐着。
  庞信了解贝尊崇的情况,他安慰道:“布斯先生是个经验丰富而非常谨慎的人,他只是把事情最坏的一面告诉我们,你的工作一定不会白费的!”
  “不,我不是害怕我们的工作白费,而是……世上真的有没有公理?”
  “当然有,就是因为我们仍相信,这个世界上仍有天理,有真理,我们相信一定可以使苏宝狄被定罪!”
  庞信的话,使贝尊崇重拾信心。
  XXX
  这件凶残的案件开审,哄动了整个城市,甚至成为了世界的花边新闻。
  经过一连串的初步聆讯,审讯开始进入高潮。
  不出布斯所料,苏宝狄的律师果然先在找不到死者尸体方面下功夫。
  以下是法庭的一段对话:
  当时是双方律师盘问苏宝狄。
  苏宝狄已被拘留了多天,开始的时候,他仍有点憔悴,但渐渐他已回复了他一贯的冷静。
  替苏宝狄辩护的律师,是由政府所委派的。
  “苏宝狄,你一直不承认杀人?”
  “是的,我没有杀人!”
  法庭内听审的人,窃窃私议。
  “不过,你在被录像了的录像带内,说出了你肢解死者的情形!”
  “那是故事,我自己作的故事!”
  “为甚么要作这么可怕的故事?”
  “因为我要令那个贝里相信,相信我是个有本领为他对付仇人的人!”
  “你杀死了人?”
  “没有。”
  “你不能只说没有,便可推该一切罪行!”
  “你们找到甘丝谨的尸体吗?”
  律师与他预定的口供,非常精采。
  辩方律师虽然经过多次反对,法官仍然认为无效。
  苏宝狄道:“甘丝谨是个活跃的人,加拿大、美国甚至整个北美洲,她都可以躲藏起来!”
  接着是控方律师的盘凋。
  “苏宝狄,你是最后声甘丝谨的人,并且你承认了与她有过身体上的接触?”
  “是的,我承认。”
  “然后你杀了她,因为她拒绝你的变态行为!”
  “没有,我没有理由因这一件小事而杀他,两个成年人的游戏,并不犯法!”
  苏宝狄本身也是个词锋厉害的人。
  “你曾说过你杀了她,并且肢解……”
  “没有,我只是把事情极尽夸张,使事情更恐怖!”
  “目的是甚么?”
  “使贝里更加信任我!”
  “你事实上是杀了甘丝谨。”
  “我不想再答下去,先生,你说我杀了人,肢解了她,你们有尸体吗?就算是肢解,有一些残骸吗?”
  律师被他反问,使他哑口无言。
  XXX
  贝尊崇也上了庭作证,接受双方律师盘问。
  控方律师问:“贝尊崇先生,你服务警界多年?”
  “十年!”
  “为甚么你费了三年多时间,为这件案子,你认为值得吗?”
  “值得,因为我们不容许一个冷血杀人犯,活在我们当中,我不想下一个无辜牺牲者,是我或是你!”
  “你与苏宝狄有无过节?”
  “没有,我以前不认识他!”
  “你乔装来侦查他,你认为过份吗?”
  “没有,作为一个警探,一个公仆,我有责任用尽一切的方法,使犯罪的人绳之于法!”
  对于法官及陪审员来说,这一句话是非常有力而正确,在旁听的席上,人们也发出同意的声音。
  “在套取口供的时候,苏宝狄有喝过酒?”
  “有,不过,他是一个经常出入酒吧,并且常常买酒回家喝的人,那些酒对他没有多大作用!”
  “你的意思是……”
  “他绝对清醒。”
  “你怎知他清醒?”
  “因为我与他一起看那些黄色电视录像带的的时候,发觉有些模糊的时候,他也懂得去弄那些开关,这证明他当时十分清醒!”
  接着,贝尊崇便接受对方律师盘问。
  “贝先生,你对饮酒很有经验?”
  “不,我只是在一般应酬场合之下饮酒。”
  “有没有试过大醉?”
  “没有。”
  “那么,我想你是没有资格鉴定一个人,喝酒之后,在甚么时候是清醒,甚么时候是醉倒!”
  这律师的口才非常厉害,只是两三句说话,已否定了贝尊崇认为苏宝狄是清醒的证据。
  “贝先生,你从事警务工作,已有十年,对于一切法律程序,非常熟悉?”
  “是的。”
  “那么你知道,当一个嫌疑犯人,在神智迷糊,在醉酒,在不愿意的情况下,他的作供是无效的!”
  “我知道。”
  “你认为一个人,在饮酒之后,不论是多是少,又或者在看了黄色录像带,心情兴奋,心猿意马的情况之下,他的证供,能否如你所料一般有效?”
  贝尊崇又再度哑口无言。
  XXX
  本来,这件轰动全城的肢解案件,由于一直无法发现尸体,渐渐社会上的舆论亦有所改变。
  苏宝狄的律师实在是个非常聪明的律师,他非常懂得利用各种时机,市民虽然并不是同情苏宝狄,但是由于一块骨头也没有发现,有些人也开始怀疑。
  这一日的盘问,也是引起市民议论纷纷的。
  “贝先生。”对方律师问道:“你查办了这件案子有多久?”
  “有三年多!”
  “你与苏宝狄是认识的?”
  “不!”
  “为甚么你对这件案子这么紧张?”
  “因为我明知他犯了罪,杀了人!”
  “你这话凭甚么根据?”
  “没有,我只是凭着做警探多年来的直觉!”
  “你可知道,直觉在法律之上,并无意义!”
  “我知道,但作为一个警务人员,我并不是对人——我不认识苏宝狄,同样,我与甘丝谨家人,亦在事前没有半点认识,我的职责是破案,因此我要用尽一切办法,证明事件的真相!”
  “你试过从证据方面下手?”
  “你的意思是……”
  “找些确实的证据?”
  “当然有,我们有过很多科学鉴证,可惜的是,因为死者在失踪之前,甚么也没有留下!”
  “既然找不到确实的证据,你应该放弃!”
  “不,我的薪金是由纳税人支付,我也有责任向纳税人交代,我一定要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
  “你是否一次便套到嫌疑犯的口供?”
  “不,是第二次!”
  “第一次的情形如何?”
  贝尊崇把第一次用录音机暗中录取苏宝狄的口供,而被他有意无意的碰坏了,再描述一遍。
  对方律师沉思了一会,道:“我的主事人,是一个非常小心而聪明的人!”
  “这点是无庸置疑的!”
  “可是,第一次不成功,你还不放弃?”
  “我想这是唯一的办法,苏宝狄是一个非常有耐力的人,他在警署被扣留四十八小时,他可以在四十八小时之内,一言不发!”
  “连去厕所的要求也没有?”“完全没有!”
  “你说出这一点,表示甚么?”
  贝尊崇道:“我是想指出,在正常的情况之下,是无法拿到他的口供,因此,唯一的办法是利用其他条件,引他开口!”
  “于是你把自己塑造成一个毒贩?”
  “是的,他是个无所事事,天天喝酒渡日的人,唯一可以吸引他,是不用太多工作,而又可以赚很多钱的工作,我想只有贩毒!”
  “你是骗他,说你是个毒犯?”
  “是的。”
  “你既然曾说过,苏宝狄是个非常聪明而谨慎的人,他会相信吗?”
  “他有点不相信,我曾经利用一些假钞票,假毒品在他面前出现,并且我也给过他金钱,这样,他才开始相信我!”
  “你用尽种种方法骗他?”
  “是的!”
  贝尊崇的律师,开始发急,因为苏宝狄的律师,正一步一步引他入了一个陷阱。
  贝尊崇却并没有发觉。
  “你一直在骗他?”
  “是的。”
  “当时你的身份是一个贩毒小头目,你以为苏宝狄会绝对相信你?”
  “不一定。”
  “你相信苏宝狄吗?”
  “当然也不尽相信。”
  “为甚么你不信他?”
  “他为了取得我的信任,更为了可以加入我的贩毒集团,他也用尽方法努力以赴。”
  “你对他并不相信?”
  “并不完全相信!”
  对方律师说到这里,便清清喉咙,道:“各位,你们都听过贝尊崇警长所说,当一个人,为了取得另外一个人信任的时候,往往会夸大事实,而我的当事人,一直都希望赚取更多金钱,他为了取信于贝先生,甚么话也可以说,从这一点,你们都可以判断得出,苏宝狄后来在酒店说的话,即是被录像与录音那一段,并不一定是事实!”
  贝尊崇道:“那时候的情形并不一样……”
  对方律师接口道:“一个人在平时已不值得别人相信,再加上酒精,黄色淫亵电影之下,你们自己可以判断,是否真实,是否可信?”
  这一番话,实在是非常有力。
  贝尊崇这时才恍然而悟,自己已陷入了对方律师的一个圈套之内。
  他感到非常颓丧。
  但对方律师仍没有罢手。
  他道:“你一直都认为,苏宝狄一定已杀人,已杀了甘丝谨,为甚么你不相信他?”
  “因为他根本上是个坏人!”
  “坏人……在你的观念上,坏人的定义是甚么?”
  “做坏事的人,包括杀人放火的人!”
  “坏人的话不可信?”
  贝尊崇因为受过上番盘问之后,已提高了警觉,免再一次堕入对方律师的圈套,可惜他又再一次重蹈覆辙。
  他没有直接回答这一句。
  对方律师却紧紧追问,绝不放过。
  “你认为坏人的话不可信?”
  贝尊崇无奈,只好道:“是的!”
  “那好极了,当时,你套取我的当事人的口供的时候,你是甚么身份?”
  “是个毒贩!”
  “在你心目中,他是个甚么人?”
  “坏人!”
  “以坏人身份去骗取坏人的口供,各位,我的盘问完毕。”
  法庭上每一个人,听了这一番话之后,似乎对贝尊崇套取苏宝狄的口供有所怀疑。
  贝尊崇知道,两次的盘问,他是大大的落在下风。
  控方的律师也为这个转变而伤透脑筋,他们都明白,这并非贝尊崇的错,而是对方律师太聪明,太懂得利用证人的弱点。
  那天离庭之后,贝尊崇一直闷闷不乐。
  控方律师也特别邀请了贝尊崇往他的办公室,商讨有关这案件的关键问题。
  布斯看见贝尊崇的颓丧,若有所失的样子,便安慰他道:“你不用气馁!”
  “我一连败了两仗!”
  “你是指两次盘问?”
  “是的,对方的律师的确是非常聪明!”
  “是的,这点是无可否认,但这并不是表示我们一定输的!”
  “为甚么?”
  布斯反问道:“你当初接办这案件的时候,有甚么感觉?”
  “一切都无从入手!”
  “是的,你本应放弃,但你结果没有,为甚么?”
  “因为我觉得一切迹象,虽然并非具体的迹象,但都是证明他有罪,因此,我不放弃,而且用尽所有办法去证明他有罪!”
  “我想,还有一个原因,你相信有天理,一个杀了人的人,一定会得到报应?”
  “是的,正是如此,我才锲而不舍的追寻下去!”
  “我们现在也应该有这个信念!”布斯顿了一顿,道:“苏宝狄是真杀了人,也真真正正的肢解了尸体,你一定要有这个信念。”
  “我当然有这个信念!”
  “好了,你既然有这个信念,那么,无论对方的律师如何聪明,如何狡辩,他仍然是逃不过事实,也不能推卸任何罪行!”
  “是的,布斯先生,他在事实上是有罪,让他怎样辩护也没有用的!”
  “好了,你明白这点,我们便可以继续奋斗下去,而且我们必定胜利!”
  贝尊崇再度奋起了精神。
  他们商讨了一会,已决定明日的战略。
  翌日开庭,对方律师更充满了信心。
  不过,这次由布斯盘问贝尊崇。
  “贝先生,为甚么你要采用这个录像、录音的方法来套取苏宝狄的口供?”
  “作为一个警务人员,我知道用录音录像的方法,并不是一个最好的方法,反而是一个最坏的方法!”
  “既是如此,你为甚么要用?”
  “因为我要使法官相信,要陪审团相信,他的确有罪,而且由他亲口说出。”
  “你用过其他方法?”
  “当然,可以用的都用了,但因为凶手十分狡猾而冷静,我承认一切办法无效,因此才采用这一个布局来骗他,我并不是误导他,而是骗出他心目中的话。”
  “好极,贝先生,你休息一下。”
  布斯传召了两个证人,一个是莫彼德,另外一个是录像师兼录音师。
  莫彼德先上证人台。
  “莫先生,你一直协助贝尊崇办理这件事?”
  “是的。”
  “你为甚么会主持这一件看似徒劳无功的事?”
  “不,并不是徒劳无功,现在的成果,那卷录像带、录音带,一切都是成果。”
  “你是基于甚么支持他一定会把案件弄得水落石出?”
  “因为我也相信,杀人者一定不能逃过法网!”
  “你不觉得那是浪费了人力物力?”
  “不,绝对不,一个人好与坏,额上并没有写上的,为了使其他人不再受害,我认为把这案件查个水落石出,是非常值得的!”
  “但他扮的是一个毒贩!”
  “是的,但我认为并不重要,因为那只是一个角色,正如我们日常生活,也扮演着不同的角色,在适当的场合下,扮演适当的角色,那是必需的,而事实上,贝尊崇只是扮一个坏人,他并不是一个坏人!”
  想不到莫彼德的供词是相当有力量,使在庭的人,也觉得贝尊崇所作的一切,并无差错。
  这一次盘问,可以说是把案件推向一个高潮,也是赢回了一仗。
  接着,布斯传召了录像师。
  “你一直在贝尊崇与苏宝狄的房间偷录他们的影像与声音?”
  “是的!”
  “你是否预先布置?”
  “有,我们布置了一整个下午。”
  “谁与你在一起?”
  “莫彼德先生。”
  “他有没有告诉你,是录甚么人的?”
  “没有。”
  然后,他又再传召另一个人,那是一个专门鉴别伪造录像录音的专家。
  “你在出庭之前,有没有检验过这卷录像带?”
  “有。”
  “你的报告指出,这卷录像带是完全没有经过删剪的,对吗?”
  “是的,以我专业知识,我可以保证这录音录像带是完全没有删剪的。”
  “以阁下专业知识,在世界各地的法庭来说,能否接纳录像带作为证供——我的意思并不是法律上的意义,而是可信的程度!”
  “当然,不同国家,有不同的要求,但以我个人的意见,在完全不为当事人所知的情况下,所录下来的声音影像,绝对可信!”
  布斯这次简单的盘问,也把局面扭转了。
  可是,苏宝狄的律师却又传召了另一个证人,这人是一个大学教授,他是个人权的研究专家。
  “李教授,你对人权的看法是甚么?”
  “是天生的,不可侵犯的!”
  “你认为人权那么重要?”
  “重要,非常重要!我们所有自由国家,花费大量金钱,人力、物力,为的也只是维护人权。”
  “人权中的私隐权重要吗?”
  “重要,因为个人没有了私隐,那么,我们会活在一个恐怖的世界里!”
  “为甚么?”
  “那是牵涉到人的尊严,人没有了尊严,活着是没有意义的!”
  “世界上有很多国家的人都没有私隐权,也不见他们活得不好?”
  “不,那只是暂时性的。”
  “那么,你认为在本案中,利用录像带在窥伺的情况下拍摄,是否侵犯了私隐权?”
  “是的。”
  “你认为可否作为证供?”
  “不能。”
  法庭内的人都起了哄动。
  XXX
  这件案子一共审了三个月。
  双方所传召的证人,都是旗鼓相当。
  那天,在结案陈词的时候,双方律师都有非常精采的说话。
  首先,由辩方律师作陈词:“各位,苏宝狄是一个低下层的人——我这样把他分类,并不是对他有偏见,反而是指出,他是在我们这个自由社会中,一些未为人们所注意的人。
  “他们失业、醉酒,但在一些不太好的地方,直接说是贫民窟,他们是被忽视的一群,没错,这些人之间,会有很多不同罪恶在他们之间纠缠,但这并不一定代表他会杀人,更不一定会肢解死者。
  “我希望法官及陪审员都明白,他们(包括我的当事人苏宝狄)很多时候,经过长期失业,他们也渴望工作,渴望成就,这包括了任何工作,他们没有足够的学问,我们当然不会希望他们找甚么高尚工作。
  “当另一个坏的引诱出现的时候,你可以想象得到,他们会利用所有能力,说谎、欺骗、讹诈……等等手段去获得工作,我的当事人便是在这情况之下被录像的。
  “另外一点,一个人长期发闷,而且自小便有沉默幻想的人,是有把幻想当为真的倾向,事实上,他是现实与幻想并不能分开。
  “最后一点,我想强调的,甘丝谨的尸体一直没有发现,根本没有理由判他谋杀,北美这么大,交通方便,她可以蛰伏任何一个地方,几十年后又再出现,这种例子已屡见不鲜,请各位陪审员好好考虑这一点。”
  然后,是布斯的结案陈词。
  “各位,贝尊崇警长锲而不舍的查探这案子,而在绝无办法之下,想到这个用心理攻势,用秘密录影的方法,相信各位也明白他的尽忠职守,敬业乐业的精神。
  “苏宝狄先生有没有杀人,相信大家在各种证供,证人的口中,都已非常明白,心里有数,至于案中有涉及各种大问题的情况,各位亦是了解。
  “自由的确是我们国家与人民所共同努力的方向,不过,一个大原则之下,我们要自由,是要在不侵犯别人的安全、空间,才能作出自由的抉择。
  “私隐权也是在同一原则之下,为了证实罪行,而并非其他,我想法官与陪审员都知道怎样去分析了解,而作适当的判决。”
  在比较上来说,布斯陈词并不算太有力。
  不过,他在对付对方所提出的大问题,是有足够的影响力量。
  陪审团退庭商议,但整个下午都无结果。
  因为这是一宗谋杀案,陪审团一定要有了结果,才可以离开,因此,他们被迫留在法庭之内,渡过一宵。
  七个人之中,都各有支持,有些人同情苏宝狄,也有人支持贝尊崇。
  翌日早晨,他们仍要经过三个钟头的投票,才有了一个结果。
  这结果由法官说出。
  法官庄严地判道:“苏宝狄,经过陪审团的判决,你的控罪——一级谋杀并不成立!”
  这话一出,整个法庭都哄动起来。
  连一向冷静的苏宝狄也高兴得泪光闪闪。
  “但是,二级谋杀罪名成立!”
  法庭再度响起了感叹声。
  “因为陪审团考虑到死者尸体并没有发现,但仍有足够的证据显示你杀人,因此你被判终身监禁,而且由现在开始执行。”
  苏宝狄冷静地坐下。
  贝尊崇也舒了一口气,三年来的工夫并没有白费,而最重要的一点,天理还在!
  在场很多人都不明白,一级谋杀与二级谋杀有甚么分别。
  各大报纸的记者也在追问布斯与贝尊崇。
  布斯道:“一级谋杀与二级谋杀,其实都是判了被告杀人,不同的地方在刑罚,两者都是终身监禁。”
  “那又有甚么不同?”
  “不同在假释!”布斯顿了一顿,道:“如果是一级谋杀而判终身监禁,是完全没有假释的,换句话说,他一生一世都要在监狱渡过。
  “二级谋杀也是终生监禁,不过,十年之后,他便可以假释!”
  众人听了,也觉得陪审团这个判决,其实相当公平,因为没有尸首,乃是这案的主要关键。
  记者也争着访问贝尊崇。
  “你以后怎样?”记者问。
  “我以后仍然是当个警长。”
  “这件案件完了,你有甚么感想?”
  “我想陪审团与法官都是公平的,基本上来说,我相信法律是公平的!”
  “如果苏宝狄提出上诉?”
  “他有他的选择。”
  苏宝狄的律师虽然是被打败了,但其实他已有了相当的胜利,这一件案子,如果是被判有罪,应该是一级谋杀,但而今被判二级,也是重大的胜利。
  记者追问他是否会上诉。
  “我要看我的当事人,如果他要求上诉,我会按照法律的程序去做。”
  “你对这案子的感想是甚么?”
  “我想,案子本身凶手是否杀了人,意义不及自由社会中的私隐权那么重要,我们要维持一个自由的社会,一定要有一些牺牲。”
  有些人并不赞同这位律师的观点。
  甘丝谨的家人,也接受了记者的访问。
  她的父亲说:“三年多来的困扰,总算是告了一段落,不再使我们日子不安。”
  “你认为公平吗?”
  “公平?我想法律是公平的,苏宝狄是会得到他应得的惩罚。”
  甘丝谨的母亲并没有甚么特别的表示,只是希望她的女儿在天之灵,在这个时候可以得到安息。
  翌日的报纸,刊登了这案子的判决,一般的舆论,是好坏参半。
  有些人担心,十年之后,苏宝狄获得假释,这么一个冷血的人,会否又再危害社会?
  因为有很多宗案子证明了一点,假释犯人往往一接触社会,又再犯事,特别是一些强奸犯人,甫一出狱,又再去强奸!
  另一些人却对贝尊崇他们所采取的查案方法,表示质疑,因为西方人一般都着重私隐权,用一个骗人的方法套取犯人的口供,很多人是认为不可靠!
  XXX
  对于苏宝狄来说,这是他另一个噩梦的开始。
  当他听到法官判他第一级谋杀不成立的时侯,他并不感到惊讶,因为他的律师早已告诉他,没有一个人,胆敢判他第一级谋杀的,因为他们一直找不到死者的尸体。
  但他却想不到会判二级谋杀!
  因为一牵涉至“谋杀”二字,无论如何,都会被判终身监禁,分别的只是假释的时间。
  他以为自己会被判误杀,如果是误杀,他会被判五年或七年,这对于他来说,他仍有时间,他只是二十多岁,五年之后,他只不过是三十多,仍有一大段自由自在的日子在等待着他!
  他对他的律师道:“我要上诉!”
  律师道:“苏宝狄,你认为这判决对你还不算公平吗?”
  苏宝狄道:“他们没有理由判我终身监禁!”
  “为甚么没有理由?”
  “因为找不到尸体!”
  “苏宝狄,其实你抚心自问,你应该是判死刑的!”
  “为甚么?”
  “因为以我职业的经验,我知道你的确有罪!”
  苏宝狄没有甚么表示。
  “但他们找不到尸体!”
  “是的,因为找不到尸体,法官与陪审团只能判你终身监禁,而且在十年之后,你又可以自由,但有些事情,你知我也知!”
  “知甚么?”
  “有些事情并非一定要以法律解决的,你杀了人,法律并不能完全惩罚你,但那并不是表示你没有杀人!”
  苏宝狄望着律师,道:“你一直认为我有杀人?”
  “是的。”
  “那为甚么你还替我辩护?”
  “那是因为职责所在!”
  “你既然相信我有杀人,你大可不必为我辩护!”
  “不,我放弃这工作,仍然有人会担任这个工作,另一个人始终要为你辩护!”
  “我实在不明白,你为甚么仍要做!”
  “说一句老实话,我下个月不再做政府的律师了,我自己出外挂牌了!”
  苏宝狄恍然而悟道:“你利用了我?”
  “不,只有像这样轰动的案子,才有助于我的名声,因此我一定要替你辩护下去!”
  “你卑鄙!”
  “不,我用非常正当的方法,在为自己争取名声!”
  苏宝狄再没有作声。
  正如这位大律师所言,他因为这件案件,名声大噪。
  苏宝狄被送入监狱,过去那几个月,他都是被扣留在警署的拘留所,而且是单独的,不过,这次正式送入监狱,他才知道事情并不是那么简单。
  那是一个相当大的监狱。
  这监狱内所囚的犯人,都是曾被拘留相当长的日子,换句话说,他们所犯的罪行,都是相当严重。
  苏宝狄一被送入监狱,便有一大群囚犯围着他,他向来是个非常冷静的人,此刻他仍然保持冷静。
  有人道:“你杀了人?”
  “我看过新闻,他是肢解女人的人!”
  这话使所有的人对他刮目相看。
  苏宝狄并没有甚么表示。
  突然有人走出来,叫道:“打他,打死他!”
  另外一人叫道:“他杀死人,为甚么让他生存在这里!”
  开始有人围拢上来。
  苏宝狄不能再保持冷静,他大叫:“救命,救命!”
  那些狱卒听了,赶紧跑来才免了一次皮肉之苦。
  原来那些囚犯,都认为那个法官与陪审团判得并不公正,引起议论纷纷,有些囚犯提议,既然法律不能制裁这个凶狠的杀人犯,他们自己来解决他。
  苏宝狄被拘在一个单独的囚室之内,不见天日,他整日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没有人知道,他的内心在想着一些甚么。
  有一天,他要求狱长,派一个牧师或者神父来,但他并没有解释为了甚么原因。
  狱长对这些囚犯的行为,都是十分有经验的,他猜测苏宝狄可能会自杀,但在自杀之前,要把心中的话说了出来,使他们的良心减去一些压力。
  结果,一位牧师进入了囚室。
  “苏宝狄,你想找的牧师来了!”
  苏宝狄望着牧师慈祥的脸孔,但良久也一言不发,那牧师耐心地等着。
  终于,苏宝狄开口道:“牧师,我很害怕!”
  “害怕甚么?”
  “我害怕有人打死我!”
  “你现在单独一人囚在这里,不会有人侵犯你!”
  “我不是说这些囚犯!”
  “那是谁?”
  “一个人!一个我只要闭上眼睛便看见的人!”
  “谁?可以告诉我吗?”
  “你知道我是甚么人吗?”苏宝狄反问。
  牧师点点头道:“我知道。”
  苏宝狄不言,又再度流露他的冷冷目光。
  “法官没有错判你?”
  苏宝狄没有回答。
  “你究竟有没有杀人?”
  他仍然没有回答。
  忽然,他好像在自言自语,又好像对牧师道:“她来了,她本来是盖着一块头巾的,可是,头巾一直的滑下来,她的眼睛一直望着我。”
  “你是杀了她?”
  苏宝狄没有回答,只道:“牧师,你可以不可以替我把那个影像赶走?”
  “我不知道!”
  “那是一个魔鬼,你要替我驱走那魔鬼。”
  “我不是驱魔人,我只是个牧师,我可以替你做的工作,只是一起祈祷。”
  苏宝狄没有作声,这时,他似乎陷入了一个迷茫的世界。
  牧师为他祈祷,然后离开,苏宝狄好像完全不知道似的,他目光开始散乱。
  之后的一段日子,苏宝狄好像陷于半疯狂状态。
  半个月之后,他已瘦至不成人形,不过,他仍然没有死去,直至现在,他仍生存。
  究竟苏宝狄有没有杀人?仍是一个谜,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不过,上天公平的,法律惩罚不了他甚么,但他日夕被自己的良心惩罚着!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这个道理,无论中外,都是真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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