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回密码
 点我注册

QQ登录

只需一步,快速开始

查看: 87|回复: 0

[完结] 上官庸《死亡广播》(小鬼子传奇08)

[复制链接]
发表于 前天 21:48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上官庸《死亡广播》(小鬼子传奇08)

  第一章 神秘电波 干扰电视
  周探长紧皱着双眉,使劲地吸着烟斗,烟圈一个一个地袅袅而升,一个一个地消逝在空气中。
  坐在周探长面前沙发上的是一个风韵犹存的半老徐娘,她手中拿着一条手帕,俯首啜泣着。
  周探长一面喷着烟,一面在客厅中踱来踱去,站在他背后的陈警官,两道剑眉也深锁着,一双狐疑的眼光,望定了那个半老徐娘。
  “潘太,你——可以从头再说一遍吗?”周探长终于在那半老徐娘的面前停下脚来。
  潘太太仰起了首,布满红丝和黑眼圈的两只眸子牢牢望定了周探长,良久,她才道:“为什么?”
  周探长取下了烟斗,道:“刚才你所说的一切,实在……实在……”
  “你的意思是说,实在太不像话了,是不是?”潘太说。
  周探长缓缓地点着头,道:“可以这样说。”
  “可是我说的全是事实!”
  “潘太,在没有査明真相之前,你的话只能给我们作参考之用。”
  “可是我为什么要骗你们?”潘太抹一下眼泪,道:“有这个必要吗?”
  周探长又使劲地抽了两口烟,道:“潘太,请你再把潘先生逝世的经过说一次,好吗?”
  潘太清了清喉咙,道:“是这样的,今天晩上七时半左右,我们正在观看电视节目——”
  “且慢,除了你和潘先生之外,还有谁?”周探长插口问。
  “还有佣人四姐,”潘太道:“当时她正在替我们开饭。”
  “好,继续下去。”
  “七点半这个时间,正是新闻报导的节目,朝辉习惯一边吃饭,一边看新闻报告。”
  “于是,荧光幕上便出现了那个模糊的人影和声音了?”周探长问。
  “不错,当新闻报导员正在叙述越南战况的时候,声音忽然戛然而止,而且发出了‘沙沙’的声响来,”潘太道:“当时,朝辉以为电视机坏了,赶忙过去扭它的掣,怎知……怎知……”
  周探长和陈警官对望了一眼,等待潘太继续说下去。
  潘太抽啜了一下,又道:“荧光幕忽然消失了那广播艺员的影像,代之的是一个十分模糊的人影,跟着,一个非常低沉的声音出现了,他一开口便说:‘潘朝辉,今天晚上是你蒙主宠召的时刻了!’声音甫毕,电视机又恢复正常。”
  “那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周探长问。
  “是的。”
  “当时你和四姐都听到了?”周探长问话时,一双眼光向站在厨房门口的一个女佣射去。
  那女佣急忙点了点头,道:“我亲耳听到的,探长。”
  “朝辉听到那个声音,忽然面色大变,饭才吃到半,便站起来冲进书房,砰地一声把门关了,”潘太呜咽着道:“我知道事情有点异乎寻常,急忙趋上前拍门,怎如道朝辉死也不肯把门打开,半个小时后,我们合力将门撞开,朝辉……朝辉……朝辉他已经……”
  “他不是自杀而死的,”周探长道:“这一点我敢确定,当你们撞开门时,可曾发现房间里有可疑的迹象?”
  “什……什么可疑的迹象?”潘太仰起了首问。
  “譬如说窗户有没有打开,房间里有没有人,或者,被褥凌不凌乱等等?”
  潘太摇着头,道:“没有,他就像刚才你们的人抬走他时一样,很安详。”-
  周探长双眉扬了一扬,喃喃地说道:“这只有等待验尸报告了。”
  “探长,我丈夫不会无缘无故地逝世的,一定有人害他!”
  周探长喷了一口烟,他当然也知道潘朝辉不会无缘无故死去,问题是:谁害死他的?
  如果潘太所说属实,那么出现在荧光幕上的那个模糊的影像便是凶手,然而,有这个可能么?
  本市的无线电视台拥有数百万观众,如果刚才真的有那种情形出现在荧光幕上,其他的观众也应该看得到才对!
  这时,电话铃响了起来。
  四姐趋上前接听,跟着把眼光射向周探长身上,道:“你的电话,探长。”
  周探长接过电话,“喂”了一声。
  “周探长,我是冯志强。”对方说。
  “电视台怎么样说?”周探长劈口便问。
  “他们接到了数十个电话,都是询问当新闻报导时,为什么突然有模糊影像出现的原因。”
  “很好。通知无线电组,截査是谁干扰无线电视的正统广播。”
  “是。”
  挂下电话后,周探长向潘太走过去,道:“潘太,你刚才所说的一切被证实了,七时三十分左右,全市的电视观众都收看到你们所收到的一幕!”潘太将手帕掩住脸,抽泣了起来。
  周探长向陈警官打了一个眼色,说道:“潘太,我们走了,明天我会给电话你的。”
  两人向大门走过去时,四姐急忙趋上前来开门。
  离开潘宅后,陈警官急不及待地问:“探长,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周探长将烟斗里的烟灰敲了出来,苦笑一下道:“天晓得这是怎么一回事!”
  XX
  周探长将一叠文件大力地抛到书台去,骂了一声,道:“来历不明的强力电波,无线电侦査组到底在做些什么事的?”
  “探长,那干扰性电波来得太突然了,所以无线电侦査组的人来不及截査来源,”陈警官道:“这也怪不得他们!”
  “可是上头吩咐下来,要我们尽速破案,”周探长靠到高背椅上,长长地吁了一口气。道:“什么头绪也没有,怎样去破案?”
  “潘朝辉的验尸报告出来了吗?”
  “在台上,你自己看去。”周探长有气无力地说:“死因未明,嘿嘿,他们这样轻而易举地向我们交差,我们却怎样向上面交待?”
  陈警官翻阅了一会文件,喃喃道:“验尸部门有最高级的医官,没有理由验不出死因的。”
  “这是初步验尸报告而已,如果要详细地知道死因,只有等他们将尸体剖解,”周探长道:“可是,那还要等二十四小时。’
  “我们有充份的时间的,不是吗?”
  “小陈,可是你想到吗?在二十四小时之内,谁能担保没有第二桩命案发生?而发生的情况就和潘朝辉一模一样?”
  陈警官咬了咬唇,缓缓地点着头。
  周探长的办公室里,一下子全缄默。
  “小陈,把电视机扭开。”周探长忽然道。
  陈警官先是呆了一呆,望望腕表,正是七时十五分,距新闻报导的节目还有十五分钟,他急忙趋上前去,将摆放在文件柜上的一个十七寸黑白电视机扭开了。
  中文台正播映着一个日本配音片集,周探长和陈警官很少在这个时候观赏电视节目,此时却眼眨也不眨地盯住荧光幕。
  幕上正常地播映着,没有半点岔子。
  日本配音片集播映完了,荧光幕做着一种香烟的广告。
  广告做完之后,便是“新闻报导”的时间了,周探长和陈警官都坐直了身子,提高了警觉,并且吩咐无线电截査组随时留意。
  “新闻报导”开始了,头条新闻是关于越战和谈的消息。
  周探长原本很留心越战局面。像他这样成功的探长,除了关心本市的新闻之外,还要留意国际新闻,增广自己的知识领域。
  新闻继续报导着,好几次荧光幕一抖,两人都紧张得睁大了眼睛。
  然而,那只是电视机的天线有问题而已,并没有他们预料中的“影像”和声音出现。
  半个小时就好像半年那样久,然而还是过去了。一点没有异样,新闻报导完满地结束了。
  周探长和陈警官对望了一眼,颓然坐了下来。
  “探长,依我看,他们是会出其不意地下手的,”陈警官说道:“绝对不会笨到在我们的警戒下再次重施故技的。”
  周探长皱着眉不出声。
  如果潘朝辉的死是出于谋杀的话,那么,犯罪组织的阵容一定大得出吓自己想像之外。
  一个配备了最现代化仪器的犯罪组织,是不容易对付的,周探长深明这一点。
  现在,只有等候“死亡广播”的重现,才能査出无线电的来源,从而破获犯罪组织。
  可是,那种“死亡广播”几时会再重现?
  警方虽然有充足的人手,却如何二十四小时地监视那突如其来的“死亡广播”?
  想到这里,周探长不由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也知道“守株待兔”并不是办法,然而除了如此外,还有更好的办法吗?
  翌日,全市的日晩报几乎都把潘朝辉之死做了头条新闻,其中还有不少生动的描写。
  有一间大型报还向看过那种“死亡广播”的观众进行了访问。
  在一篇特写中作者这样写:“警方掌握了什么线索?怎样去追缉凶手?”
  周探长看过报章后,不禁又皱起了眉头来,老实说,警方直到目前为止,还不曾掌握到任何有关潘朝辉之死的证据!
  现在唯一的希望是彻底调査潘朝辉的死因!
  他拿起了电话,拨下一个号码,电话立即接到“验尸组”去。
  “陆主任,潘朝辉的详细验尸报告出来了吗?”周探长问。
  “刚好在五分钟之前出来。”陆主任回答,“我立即派人送来给你。”
  “谢谢。”
  挂下电话后,周探长又是兴奋,又是担心,兴奋的是如果彻底了解了潘朝辉的死因,总算有点头绪,担心的是万一仍然是“死因不明”的话,便十分棘手了。
  不久,验尸报告送了进来,周探长急不及待地翻开査阅,只见他脸上神色变幻不定。忽然嘴角露出一丝笑容,忽然双眉深锁。
  这时,陈警官推门进来,一见周探长正査看着验尸报告,趋上前来,道:“探长,怎么了!”
  “你猜猜看潘朝辉是怎样死的?”
  陈警官耸了耸肩,道:“有一百种以上的死法,怎猜得到?”
  周探长道:“照你估计,最有可能的是那一种?”
  “自然暴毙?”
  “不错!”周探长一拍大腿,“他是因心脏衰弱,突然暴毙的。”
  “那是很普遍的死法呀,为什么验尸组一时之间査不出来?”陈警官诧异地问,道。
  “关键就在这里,”周探长又皱起了眉头,指著文件上的一行小字,道:“上面说他有血液中毒的迹象。”
  “血液中毒?”陈警官凑首过去望了一眼,喃喃地道:“那是慢性食物中毒所造成的!”
  “现在,你猜到了吗?”周探长深意地望着陈警官。
  “潘太的嫌疑最大!”陈警官失声叫道。
  “那个四姐的嫌疑也不轻!”
  “探长,咱们立刻找她们去!”
  “且慢,”周探长道:“别把事情想得太简单,电视机的‘死亡广播’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如果只是一桩谋杀亲夫的案子,荧光幕上的物像和声音怎样解释?”
  “这是以后的问题,”陈警官说:“只要査出潘朝辉食物中毒的来源和原因。也许可以迎刃而解!”
  周探长缓缓地点着头,披上了外套。
  不久,他们来到了潘宅,潘太正打算,出去。
  “潘太,我们有几句话想问你,”周探长礼貌地说:“阻你几分钟可以吗?”
  “好吧,请进来。”
  在客厅中坐定后,周探长问道:“四姐呢?”
  “四姐?”潘太愕了一然,反问:“探长找四姐甚么事?”
  周探长道:“没有,我顺便问问而已,她在吗?”
  “她辞工不做了。”
  周探长闻言心中一动。问道:“甚么时候辞工的?”
  “今天早上,”潘太皱了皱眉头,道:“她突然向我辞工,执了包袱便走了,我正打算到荐人馆去找个工人。”
  “潘太,你知道四姐为甚么突然辞工的原因吗?”周探长问。
  潘太摇着头,答道:“她没有说,不过,照我的猜想是——”
  她说到这里,忽然停住了。
  “潘太,你的猜想是甚么?”
  潘太苦涩地笑了一笑,道:“我先生莫名其妙地在家中暴毙,四姐是个十分迷信的人,也许她认为这里是‘凶宅’,不宜再住下去吧?”
  周探长点着头,道:“有这个可能。不过你知道她会到甚么地方去吗?”
  “探长,难道四姐和我丈夫的死会有关系?”潘太脸色忽然一变,猜到周探长为甚么一直查问四姐踪迹的原因了。
  周探长沉吟了一下,终于向她点点头,道:“也许会有一点关系。”
  “确切的地址我不知道,不过,我知道她经常去找一个姐妹,她名叫银娣,在东区某高尚住宅区打工。”潘太说:“我认识银娣的主人。”
  “很好很好,”周探长说:“你可以把那个地址给我吗?”
  潘太仰首想了一会,说出一个地址,周探长吩咐陈警官记下了。
  然后,他又问道:“四姐除了负责打扫地方,洗熨衣物之外,你们的三餐是她弄的吗?”
  “是的,”潘太问:“难道我先生是食物中毒而死的?”
  “有这个迹象,”周探长道:“只要找到四姐问问,也许可以得到答案。”
  潘太咬了咬牙,喃喃地道:“她为甚么这样做?我们并没有亏待她啊!”
  “潘太,目前还不能肯定是四姐下的手,”周探长站起身来,说道:“我们走了。”
  “你……你们想去找四姐?”
  “是的,”周探长答道:“我们有办法将真相査出来的。”
  离开潘宅后,陈警官问道:“探长,咱们现在真的要去找四姐?”
  “唔。”周探长点点头。
  “难道潘太本身没有嫌疑?”
  “所以我要你留下来暗中跟踪她,看她是不是要到荐人馆去。”
  “好吧。”
  “小心,潘太精明得很,不要让她发现你。”周探长叮嘱道。
  “放心好了,”陈警官笑着说:“我跟了你这许多年,难道一点跟踪术也学不到吗?”
  周探长踏上汽车,发动了马达,朝东区高尚住宅区急驰而去……
  XX
  “你的成绩怎么样?”周探长劈面便问。
  陈警官耸了耸肩,说道:“她在我们离开之后,一直没有出来,我打电话回来召派冯志强接力,先回来看看局里有甚么事。”
  冯志强也是周探长的得力助手,为人聪明机智,由他来暗中监视潘太是游刃有余的。
  “探长,你找到了四姐吗?”陈警官问。
  周探长苦笑了一下,耸着肩。
  “她不在?”
  “根本没有去过,”周探长喃喃地道:“奇怪,四姐到底去了那里?”
  “总会査出来的。”
  “但我们要争取时间,”周探长说道:“上面下了命令,要尽速调査潘朝辉之死。”
  “上面一受到舆论的压力,便会转到我们身上,”陈警官苦笑着道:“那一桩案件不是要我们‘尽速调査’的?”
  “小陈,把电视扭开吧,”周探长忽然道:“是新闻报告的时间了。”
  陈警官刚扭开电视机,画面一阵模糊,跟着,一种低沉沙哑的声音便出现了:“张文宗,今天晚上是你蒙主宠召的时刻了!”
  两人先是一呆,但立即明白到底是甚么一回事了,那是他们等待已久的“死亡广播”!
  声音甫毕,迎面又是一片清晰,播映着“新闻报告”。
  周探长当然不会去留意这时候的电视节目,他倏地冲上前去,拉开房门,向外奔去。
  陈警官知道周探长要去甚么地方,转身拿起一具电话,按下一个小掣,说道:“王警目,立刻率领兄弟们在广场候令,快!”
  放下电话后,陈警官来到“电讯室”,只见周探长正和无线电讯的组长硏究甚么东西。
  陈警官一踏上前去,周探长便道:“那是在海心呀!”
  “不错,是在海心,”组长皱起了眉头,道:“依我看来,那种强力电波是自一艘船发射出来的。”
  周探长沉吟了几秒钟,拍拍陈警官的肩膊,说道:“姑勿论如何,咱们赶去看看!”
  他临离开时,向那组长吩咐道:“拍个无线电给第一号水警轮,叫他们在‘第三号码头’等我们,还有,吩咐强力电波发射地附近的水警轮,留意那里的神秘船只!”
  “是!”
  周探长和陈警官来到广场上时,王警目早已率领了七名军装警员,荷枪实弹排列在一架升火待发的吉普车前候命。
  两人一跨上去吉普车的前座,周探长便向司机道:“第三号码头,快!”
  王警目和七个军装警员迅速地上了车,在那“死亡广播”发射后还不到三分钟,周探长立即率众去截査了!
  由于事态紧急,周探长吩咐拉起警号,吉普车在挤拥的街道上冲红灯,风驰电掣。
  不一会已终来到“第三号码头”,码头上停泊着一艘水警轮,正是周探长指定的“第一号”。
  第一号水警轮是体积最大,设备最完善的一艘水警轮,周探长领先跳上甲板,陈警官,王警目和七名军装警员,自后跟上。
  “第一号”水警轮的负责人刘警长早已和无线电讯组联络过,知道那“死亡广播”发射时的方位,一等众人上船,立时下令开船。
  水警轮迎风破浪,向测定了方位急驰而去,一面和其他水警轮联络着。
  “他们发现到甚么神秘的船只吗?”周探长问。
  “没有,”刘警长答道:“附近只有渡海轮和几艘大货轮。”
  这时,电讯员忽然摘下耳筒,道:“报告警长,第六号水警轮发现一般豪华游艇,正加速离开现场。”
  刘警长向周探长望了过来,询问他的指示。
  “截査它!”周探长咬了咬牙,道:“告诉第六号水警轮,我们立即过来。”
  “是。”
  水警轮有了“目标”,加速地鼓浪前进,此时天色已暗,海面点点归帆,都是出海捕鱼作业的渔船。
  “探长,你看那些渔船有没有嫌疑?”陈警官问。
  周探长摇了摇头。
  “为甚么?”
  “第六感告诉我,”周探长满怀把握地,“问题一定在那艘豪华游艇上。”
  陈警官见他说得这样肯定,只好沉默了。
  不一会,在水警轮前哨强力灯光的照射下,豪华游船出现了。
  那是一艘体积很大,艇身髹上白色的豪华游艇。周探长接过刘警长手中的望远镜,向前望去。
  右舷下有四个中文字,周探长仔细一看,依稀看得出是“玫瑰夫人”四字。
  一看到那“玫瑰夫人”四个字眼,周探长双眉一扬,放下望远镜,向刘警长道:“慢慢驶过去!”
  刘警长呆了一呆,目标就在前面四五百码处,正该加速赶上去才对,为甚么反而要减速?
  怀着满腹疑惑,刘警长向机轮长下令减低速度,慢慢向前驶去。
  “怎么了?”陈警官发现警轮速度减低,好奇地问。
  “你自己看看。”周探长把望远镜递给他。
  陈警官接过来一看,不由也是脸色一变。
  “那是谁的游艇?”周探长苦笑着问道。
  “是……是立法局议员邱坤的游艇。”陈警官讷讷地道:“看来我们找错目标了。”
  周探长沉吟了一会,道;“不一定,先驶过去看看才说。”
  当水警轮缓缓驶过去时,周探长隐约看到甲板上有人正在暴跳如雷:“你们这算是干甚么,我正要赶去参加威利法官的生日舞会!”
  第六号水警轮的何警长陪着笑,一直在说:“对不起,对不起,只耽搁你几分钟的时间。”
  这时,邱坤的眼光向第一号水警轮望了过来,当他看到站在甲板上的周探长时,脸色一喜,趋上前来,叫道:“到底是甚么一回事?”
  周探长苦笑一下,吩咐水警输将跳板架了起来,向“玫瑰夫人”的甲板走去。
  邱坤是个五十余岁的名流,他家财亿万,如果将他本身的名衔印在卡片上,起码要有一丈长的卡片才容纳得下,这时却满面怒容,额上青筋暴现。
  甲板上还立着不少外籍男女,看上来都是富贵之人。
  “老周,我不明白你们在搞甚么,我正招待美国银行界的朋友们游艇河,而你们——”
  “邱绅士,”周探长将他拉过一旁,低声道:“这也许只是一个误会。”
  “误会?你们想耽搁我去参加威利法官的生日宴,是不是?”
  “不,不,我们绝对没有这个意思,刚才我们收到一个干扰电视台广播的强力电波,方位刚好在这附近,所以——”
  邱坤不待他说下去,便道:“笑话,那关我甚么事?”
  “邱绅士,请你冷静一下好不好?”周探长陪着笑脸说。
  “冷静一下?叫我在区局长面前冷静一下倒是可以的!”
  周探长闻言脸色一变,他这人最恨的便是有人在他面前抬出他的上司。
  周探长知道邱坤和他的上司区局长很熟,然而这是办案间,就算他抬出总督也是枉然。
  “邱绅士,我们想到舱里去看看,可以吗?”周探长正色问。
  “为甚么?”邱坤面色一变,道:“在我这许多贵宾的面前?”
  周探长道:“邱绅士,这是公事,希望你原谅。”
  “你以为我的游艇上装有非法发射电台?”邱坤咄咄逼人地问。
  “不敢,”周探长顿了一顿,面前这位名流绅士倒是不能贸然得罪的,他接着又道:“这只是例行公事而已,花不了多少时间。”
  邱坤铁青着脸,道:“我要和区局长讲话!”
  周探长心下一懔,这邱坤如果坚持不肯让自己入舱去搜査而弄成僵局的话,事情可能要闹大。
  然而在这种情况之下,周探长又不甘心放弃这惟一的蛛丝马迹收兵,他沉吟了一会,道:“邱绅士,区局长昨天到英国渡假去了。”
  邱坤冷哼了一声,道:“那么替我接金副局长,我要当面问问他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邱绅士,你千方百计阻止我们入舱捜査,是不是舱内有见不得光的事?”周探长忽然说道。
  邱坤先是呆了一呆,随即道:“废话,我邱坤光明磊落,有名誉有地位,有甚么见不得光的事?”
  “那么,让我们进去看一看有甚么关系?”周探长和颜悦色地道:“那只要耽搁你们几分钟的时间。”
  邱坤沉吟了一会,终于向周探长点点头,道:“好吧!”
  周探长松了一口气!向刘警长打了个眼色,立即有几个拿着探测仪器的警员自跳板上走了过来。
  邱坤过去向那几名满面诧异的外籍贵宾解释着,周探长和陈警官跟着进舱去。
  当周探长一踏进舱里时,不禁轻轻低呼了一声,这才明白为甚么人要有钱和有钱后的奢华享受到底可以达到甚么程度。
  先别看船舱的面积多大,只看见那种豪华奢侈的装饰,便令人张大了口合不拢来。
  整个船舱由上至下,除了几个圆型的玻璃窗之外,全铺上了乳白色的长毛“墙纸”。
  将它说成“墙纸”,其实有点委屈了它,因为周探长在荷里活电影中看到,美国大亨用它来铺在床上作“床罩”!
  这个船舱,根本便是个“安乐窝”!
  船舱里的家俬,全部新潮设计,初看上去根本不知道作何用场,然而多看两眼,便知道它的奥妙的地方了。
  一张W型的吹气沙发,是用来弥补做爱时的姿势用的,一张玻璃台子,椅脚装着圆型铜球,除了可以活动移动之外,上面还有许多小掣,大概是用来控制舱里其他装置的……
  然而,周探长并没有心情去欣赏这一切,他急切地想清楚这豪华游艇“玫瑰夫人”之中,到底有没有非法电台的存在。
  那几个探员拿着仪器四处探测,从他们脸上的表情看来,周探长也知道此次可能徒劳无功。
  过了十分多钟,邱坤踏进舱来,道:“你们搜査完了没有?”
  周探长知道目前是没有可能査到甚么,向那几个探员道:“你们可以收队了!”说着转过头来,向邱坤款笑道:“邱绅士,对不起,耽搁了你宝贵的时间。”
  邱坤冷哼了一声,道:“区局长回来的时候,我倒要问一问他,究竟我邱某人做过甚么错事,要劳烦大探长兴师动众捜査我的游艇。”
  周探长涩然一笑,道:“我走了。”
  回到第一号水警轮时,陈警官也叹了一口气,道:“邱坤的气焰倒不小!”
  周探长苦笑了一下,道:“有钱有势的人,那一个不是如此?”
  “探长,张文宗这个名字你熟吗?”
  “张文宗,没听说过,”周探长双眉一扬道:“咱们打个电话回局里看看。”
  两人来到电讯室,接通了无线电话,周探长劈口便问:“半个小时之内,本市发生过命案吗?”
  值日警官立时回答:“有的,半山区高尚住宅中,有一个律师突然暴毙,我们接到电话赶到现场时,他已经死了。”
  “他叫甚么名?”
  “和广播里的人名一样,张文宗。”
  周探长心下一沉,果然又是“死亡广播”!
  “他怎样死的?”
  “也是吃晚饭时看电视而死的。”
  “是否在看过了那个‘死亡广播’之后?”
  “不错。”
  “好,把地址给我。”
  陈警官在旁将地址抄下来后,周探长立即命令水警轮尽速向附近码头驶去。
  XX
  “请问这里是不是张宅?”周探长掏出证件,道:“我们是警方人员。”
  “请进。”女佣打开大门,让身给周探长和陈警官进内。
  “张太太在吗?”
  卧房里走出一个头发蓬松,三十岁上下的少妇来,她满面泪痕,双眼布满红丝,显然才哭过不久。
  “你就是张太太了?”周探长跑上前去。
  少妇点着头,也不请周探长和陈警官坐,又抽泣了起来。
  “张太,你可以告诉我们张先生是怎样死去的吗?”周探长问。
  “他……他正在看电视,那个声音便出现了,于是,他……他伏在餐台上,就……就这样去了。”张太呜咽着说。
  “当时张先生有甚么反应?”
  “反……反应?”
  “我指的是他听完那个声音后,表情如何?”周探长问。
  “这个我……我不大清楚,”张太讷讷地说:“当时我正在喂小文吃饭。”
  “小文是令郞吗?”周探长向卧房口一个三四岁的稚龄童子望去。
  张太点着头,道:“是的。”
  “张先生是在听到那个广播后立即伏在台上死去的,是不是?”周探长又问。
  “是……是的。”张太答话时,眼泪已经簌簌而下。
  “你怎能确定他死了?也许他突然昏过去而已呢?”
  “不,我知道的,我知道的!”
  周探长心中一动道:“凭那一点?”
  张太呆了一呆,半晌才道:“我……我探过他的鼻息,已经没有呼吸了。”
  周探长和陈警官对望了一眼,对张太的答案并不觉得满意。
  “我立刻打电话报警,你们派人来把他抬……抬走了。”
  刹那间,周探长觉得张太有甚么事瞒着自己,否则说话不会这样呑呑吐吐,神情也不会如此闪闪缩缩。
  然而她究竟有甚么事要瞒住警方呢?
  周探长道:“张先生平日有甚么严重的隐疾吗?”
  “没有,”张太摇着头,“他一向很健康,只是近月来患了神经衰弱症。”
  周探长皱起了眉来,“神经衰弱”是很普遍的都市病,并不足以猝然杀人。
  “除了神经衰弱之外,他还有其他的病症吗?”周探长问。
  “我……我不知道。”
  “刚才你不是说张先生一向很健康的?”
  “我说过吗?”张太一面揩着泪,一面道:“他就算有甚么不舒服,也不会对我说,他怕我为他担心。”
  周探长本来想说一句“张先生倒是一个好丈夫”,可是,话到口边又咽回了,那只会加深面前这位“未亡人”的痛苦而已。
  “照你的猜想,张先是自然暴毙的,抑或有人谋杀呢?”周探长试探着问。
  “我——”张太沉吟了半晌,才答:“我不知道。”
  “张先生有仇家吗?”
  “他是好好先生,”张太道:“除了办案上堂之外,很少出去。”
  “张先生会不会在法庭上,结下了仇家?”
  “这个我更不清楚了。”
  周探长站起身来,道:“张太,我们会随时和你联络的,我想明后天你便可以去办理认尸手续了。”
  张太缓缓地点着头,眼泪不经不觉地又自眼眶里流出来,滴在地板上。
  离开张家时,周探长吁了一口气,说道:“她是个深爱着丈夫的好妻子,是不是?”
  “如果我们没有跌眼镜的话,她爱丈夫更甚于爱她自己。”陈警官答。
  “可是你也看得出刚才她犹未尽言。是不是?”周探长侧头望住陈警官。
  陈警官点了头点,道:“不错,而且是很重要的一点。”
  “有甚么办法使她说出来?”
  “我们没有办法的,一来她不是犯人,二来她是个弱质女子,除非她自动肯将心底下的秘密告诉我们,否则,我们是没有办法的。”
  周探长叹了一口气,苦笑着又道:“又要去劳烦验尸组的人了。”
  “还要随时留意那‘死亡广播’的第三次出现。”陈警官道。
  “你以为还有第三个?”
  “很难讲。”陈警官耸着肩,“这样庞大的犯罪组织,他们要对付的绝对不会仅止两个人。”
  周探长暗暗点头,面前黑暗重重,荆棘披路,凭自己的力量,有可能解决么?
  他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目前只有见一步行一步,看看“第三个”究竟是谁了!
  XX
  白小妹聚精汇神地看着报纸,忽然道:“小鬼子,周探长这一回糟了!”
  小鬼子正啃着甘蔗,闻言呆了一呆,道:“甚么事糟了?”
  “你看过昨天晩上的电视没有?”
  “你指的是那个怪声音?”
  “是啊,今天报上说,原来三天之前已经发生过一次,也死了一个人。”
  “那个张文甚么的果然死了?”
  “是的,今天报纸上这样登着,原来还是个律师。”白小妹说。
  “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电视广播竟能杀人!”王小克喃喃地说。
  “不,那不是电视台播映的,是有人利用强力电波发射出来的。”
  “哦?”王小克愕了一然,道:“可以这样做吗?”
  “当然可以,不过要专门人材和精密的仪器才做得到。”
  “可是我还未听说过电视广播可以杀人!”
  白小妹仰起了首来若有所思。半晌才道:“也许只是一个幌子,杀人是有预谋的。”
  “唉!天下间所有的凶手在杀人时都惟恐消息泄漏,那有像这种大肆宣传张扬的!”王小克不置信地说:“我看里面一定另有秘密。”
  “所以我才说周探长这一回糟了,”白小妹道:“你说怎么办?”
  “怎么办?”王小克笑了一笑,道:“咱们又帮不了他。”
  “咦,以前许多棘手的案子,不都让你这‘小鬼子’插手破掉的?”
  “那只是胡打乱撞,周探长也没有记我的功劳。”王小克道。
  “喂,小鬼子,你说这次周探长会不会来找你?”白小妹忽然问。
  “找我?”王小克诧异地反问:“找我干甚么?”
  “找你这个‘神探’呀!”
  “算了,我在他心目中,根本仍然是一个擦鞋童而已!”
  白小妹摊开报纸,把眼光射到漫画版上。
  这时,一个人影缓缓地踏上前来,在两人面前停下,一双灼灼的眼睛注视着报纸头条的标题。
  忽然,白小妹只觉双手一空,报纸被人抢了过去,她抬头一看,站在面前,抢去她手中的报纸的正是邻居王必武。
  王必武是个失业汉,以前是搭棚工人,租了半山一幢木屋,他没亲没戚,孑然一身,所以虽然失业数月,却不急于去找工作。
  “阿王,你干甚么?”白小妹心下有气,站起身来便欲去抢夺报纸。
  然而当她接触到王必武脸上的表情时,伸出去的手忽然僵住了!
  只见王必武神情张惶,双唇上下抖动着,飞速地阅读着那头条新闻。
  王小克放下手中甘蔗,也向王必武瞧去。
  两人对望了一眼,均是心下诧异,那头条新闻和他有甚么关系?
  莫非张文宗是王必武的亲戚或朋友?
  然而,看他那副紧张的神情,却又不像。
  王小克和白小妹缓缓地靠近了他,王必武忽然将报纸往王小克怀里一塞,转身便跑。
  “喂!阿王,你干甚么?”
  王必武并不理会王小克的叫唤,飞快地向石级奔去,王小克耸了耸肩,道:“发神经!”
  “小鬼子,”白小妹道:“你猜阿王为甚么这样紧张?”
  “天才晓得!”
  “喂,这件事和他会不会有关系?”
  王小克呆了一呆,道:“事不关己,己不劳心,咱们以前理了太多的闲事,也碰上了好多烦恼,还是不要理他吧!”
  这时,阿发忽然从石级处奔了过来,一面叫道:“小鬼子,小鬼子!”
  王小克向他望去,只见他满面张惶,一边跑过来,一边喘着气。
  “干甚么?”
  “阿王,阿王他——”阿发右手向后指去,却说不出话来。
  王小克心下一懔,道:“阿王他怎么了?”
  阿发透过一口气来之后,道:“他从石级上摔下去,满身是血,也不知道是死……是死是活!”
  王小克心中陡地一动,那条石级王必武不知走了多少千百次,从来未听过他摔过交,如今摔得头破血流,必定是刚才奔下去时心情太过激动的原因!
  王小克拉了白小妹一把,道:“咱们过去看看!”
  “咦?刚才说过不理人家闲事的。”白小妹含笑道。
  王小克赫然一笑,向石级处奔去,白小妹迟疑了一下,也自后跟上。
  只见石级下围满了一大堆人,王必武满头鲜血伏在地上,动也不动一下。
  王小克急忙奔下石级,穿过围看热闹的人墙,来到王必武身前,叫道:“阿王,阿王!”
  王必武眼皮动了一动,却睁不开来。
  王小克这才松了一口气,只要他还没有断气,那就还有药救。
  “有人打电话去报警吗?”王小克转头问。
  看热闹的人群没有一个回答,王小克深知本市市民向来有“各家自扫门前雪,勿理他人瓦上霜”的陋习,休说有人自石级掉下来,就算发生了火灾,一样没有人自告奋勇打电话报警——除非有迹象波及自己居住的单位。
  王小克向站在一旁的阿发道:“阿发,你去打电话。”
  阿发犹豫着,站在那里不动。
  “我叫你去打电话,听到没有!”王小克一边托起了王必武的头,一边叫道。
  白小妹拉了阿发一把,道:“来,我陪你去。”
  王小克垫高了王必武的头,道:“阿王,你不碍事吗?”
  王必武缓缓地睁开了眼睛,一见王小克,嗫嚅地道:“小……小鬼子,你……你救救我……”
  “放心,救伤车就来了。”
  “不,不!”王必武挣扎着要坐直起身,然而那里还有气力?只听他微弱的声音道:“我……我不要进政府医院!”
  王小克以为他怕的是政府医院的“非人生活”,安慰着他,道:“阿王,我认识警局里的人会吩咐他们小心照顾你。”
  “不,不!”王必武忽然面色大变,还喘不过一口气便昏倒在王小克的怀里。
  王小克轻轻将他放下地来,转身向看热闹的人道:“你们那一位有驱风油?”
  没有人回答他,王小克叹了一口气,只好等阿发和白小妹打电话回来后才设法了。
  不久,王必武又幽幽醒转,他一睁开眼,便道:“不要把我送……送到政府医院!”
  王小克叹了一口气,除了政府医院之外,像他这样的失业汉,住得起医药费昂贵的私家医院吗?
  这时,阿发和白小妹打完电话回来,二人合力将王必武抱到斜坡处放下来,等待着救伤车。
  看热闹的人也纷纷地散去了。
  十分钟后,远处传来了救伤车的“呜呜”声,王必武忽然睁大眼睛,挣扎着要坐直起身。
  “我……我死也不进政府医院!”
  “阿王,你放心,我们会一直陪着你的。”王小克柔声安慰他。
  王必武这才吁了一口气,又闭起了眼睛。
  救伤车在附近戛然而止,从车上跳下几个穿着制服的救伤人员,挑着担架床,跑上前来。
  “那一位是他的亲人?”一个穿制服的救伤人员望了王小克,白小妹和阿发一眼问。
  王小克沉吟了一会,道:“我!”
  “好,你跟我们来吧。”
  王小克向白小妹说道:“我去去就回来。”
  这时,王必武已经被救伤人员弄上救伤车,王小克自后跟了上去。
  救伤车的“呜呜”声又响了起来,朝着马路急驰而去……
  在政府第一医院的急症室外面,王小克望着壁钟,双眉深锁。
  “急症室”的门打了开来,一个鼻梁上架眼镜的医生向王小克道:“你是不是刚才陪伤者一块来的?”
  “是,是!”王小克急忙跑上前去,问道:“他怎么了?”
  “没有大碍,只是伤了几根肋骨,破了几处皮肤,我们已经替他缝了针,”医生道:“他想见你,你进去吧。”
  “是。”王小克向“急症室”走去。
  “且慢,你只能跟他谈几分钟。”医生吩咐道:“他现在绝对需要休息。”
  王小克向他点了点头,推开“急症室”的门,踏了进去。
  病榻上躺着王必武,他头上包絮着雪白的绷带,只露出一双眼睛。
  王小克向他走过去,女护士竟然拉了一张椅子过来。王小克向她说了一句“谢谢”,坐下去。
  “小……小鬼子,你……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王必武有气无力地问。
  王小克向他点点头,道:“如果我做得到的,我一定尽力。”
  王必武感激地望他一眼,却缄默着。
  王小克见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也不追问,只是凝视着他。
  王必武忽然叹了一口气,道:“可是……可是……”
  “可是怎样?”
  “唉,小鬼子,我……我不该连累你的。”
  王小克不禁愣了一愣,实在不明他的意思。
  “你心中有甚么话尽管说好了,咱们同姓,五百年前是一家人,还分彼此?”
  王必武欲言还止,一副十分为难的样子。
  “阿王,难道你信我小鬼子不过?”
  “不,不!”王必武急忙道:“我……我绝对信任你,可是可是这件事太太那个了!”
  王小克心中陡地一动,莫非有关那“死亡广播”的事?
  想到已经有两个人在看到“死亡广播”后便不明不白地暴毙,王小克不禁不寒而栗,倘若真是有关“死亡广播”之事的话,自己倒是明哲保身为好,幸运之神不会一辈子站在自己一旁的!
  忽然间,王小克觉得自己应该尽速离开这里为妙!然而,他回心一想:朋友有难时溜之大吉,还算是人吗?
  王小克虽然贪生怕死,一点点“义气”倒还是有的,他不动声色,柔声问:“阿王,你到底有甚么事要我帮忙,说出来吧,别这样婆婆妈妈……”
  “小鬼子,我——我知道自己活不长久了。”王必武声音黯然,似乎对前途丧失了希望。
  王小克心下一懔,又想到那“死亡广播”。
  “唉!算了吧,我何必连累你!”
  王小克闻言脑际一亮,看来他要自己帮忙的事,一定涉及自己的生命安全,既然如此,还是不要追问下去方好。
  所以,王小克缄默着。
  “小鬼子,这样吧,如果我侥幸还能活下去,你——你明天来看我一趟,好不好?”
  王小克沉吟了一下,道:“好的。”
  “你一定要来,”王必武语气十分激动,道:“或者……或者明天我便会有决定的。”
  王小克向他点了点头,道:“我一定会来。”
  “现在,你回去吧。”
  王小克早已感到如坐针毡,闻言如逢大赦,当下站起身来,向外走去。
  女护士也过来推王必武的病床,打算将他安置在普通病房中。
  王小克离开“急症室”,脑中思潮起伏,猜不透王必武呑呑吐吐,欲言又止的原因。
  忽然,他碰到了一个人,抬头望去,正是周探长,不由愕了一然。
  “周探长!”
  “小鬼子!”周探长也大感意外,道:“你来这里干甚么?”
  “陪一个朋友进来的,”王小克道:“对了,我正要找你。”
  周探长一怔,道:“找我干什么?”
  “我那个朋友意外摔伤,他最怕住政府医院,你知道,公家医院护士小姐的嘴脸要多难看有多难看,所以,希望你可以关照一声,对他特别照顾。”王小克说。
  周探长苦笑一下,道:“那你该向医务总监投诉,我只是负责追缉罪犯的警务人员而已,莫说力有不逮,就算做得到,也不能用自己的权力假公济私!”
  王小克脸上一红,周探长说的是事实,然而投诉有什么用?只不过增加麻烦而已。
  不过,照刚才那位护士小姐的服务态度看来,又不如外面形容之甚。
  “那么没有事了,再见。”
  “喂,你到那儿去?”周探长问。
  “回家。”
  “等等,我有话和你说。”周探长搭住他的肩,向内走去。
  “什么话?”
  “许久不见,叙叙旧行不行?”周探长语调虽然轻松,脸上神色却一点也不是。
  “是不是为了那件‘死亡广播’的事?”王小克试探着问。
  “咦?你怎么知道?”
  “报纸上天天都有登载,我怎会不知道?”
  周探长最初觉得王小克回答得甚有道理,但回心一想,王小克向来不看报纸——他根本看不懂,怎有理由从报章上看到有关“死亡广播”的消息?
  他凝视着王小克道:“你几时看得懂报纸了?”
  王小克脸上一红,讷讷地道:“是白小妹告诉我的。”
  周探长这才释然,道:“不错,昨天死去的张文宗的太太,今天忽然自寻短见了。”
  王小克愕了一然,道:“为什么?莫非殉情?”
  周探长苦笑着,道:“也许是吧?不过人死不能复生,而且,他们还有一个四岁多的孩子,父亲意外死了,母亲也跟着,而去,叫一个小孩子怎样活下去?”
  “如果那个张太太是聪明人,她应该想到这一点。”王小克插口说:“除非她对唯一的儿子没有感情。”
  “天下间那有对儿子没有感情的母亲?”周探长说道:“何况还是独生子?”
  说话间,已经来到一间病房门前,周探长望了望门边的号码,说道:“这里是了。”
  周探长领先踏进病房,病榻上果然躺着张太,只见她脸上苍白无血,闭着眼似乎入睡了。
  女护士趋上前来,周探长拿出证件扬了扬,低声问道:“她睡着了?”
  “刚替她打了一针镇静剂,”女护士回答:“现在大概睡着了。”
  “为什么要打镇静剂?”周探长诧异地问。
  “她一直乱嚷乱叫,”女护士回答:“主任医生吩咐替她注射的。”
  周探长皱眉道:“她嚷些什么?”
  “听得不很清楚,”女护士道:“好像有人要抢走她的丈夫一般。”
  “抢走她的丈夫?”周探长道:“她的丈夫已经死了。”
  “是的,她的意思即是说有人要杀掉她的丈夫一般。”
  “除此之外,还叫了些什么?”
  “她声音一会儿大,一会儿小,小的时候好像在恳求她的丈夫,叫他答应一些什么条件。”
  周探长双眉一扬道:“什么条件?”
  女护士耸了耸肩,道:“我不知道,只听她这样说:‘文宗,你答应他们吧,只要你答应他们,我们便不必像现在一样,提心吊胆地生活了。’”
  “哦?”
  “她又叫又嚷又哭又笑,医生担心地将来会神经失常。”女护士说。
  “等一下镇静剂的药力过后,她还会不会像以前一样乱叫乱嚷?”
  “我想会的。”
  周探长点了点头,忽然问道:“电话在什么地方?”
  “走廊右边有一具,是街线。”
  “好,谢谢你,”周探长迳身开房门,出去打电话。
  王小克望着病榻上陷于昏迷的张太,以手支颔若有所思。
  不久,周探长打了电话回来,向女护士道:“我吩咐人等一下拿一架录音机来,当她开始又叫又嚷的时候,把它录下音,你可以帮这个忙吗?”
  “当然可以。”
  “张太一时间大概不会苏醒过来?”
  “药力可以持续四个小时,”女护士答道:“暂时是不会醒来的。”
  “好,那么我们走了。”
  离开医院后,周探长搭着王小克的肩,向停车场走去。
  “探长,一定有一个势力很大的犯罪集团在后面搅鬼!”王小克说。
  “不错,可是到底是什么性质的犯罪集团呢?”周探长道:“我们调査过两个死者的身份,都是没有案底的市民,尤其是后者张文宗,他执业律师有年,一向是个安份守法的良民。”
  “既然这样,他们杀人的动机是什么?”王小克迟疑着道:“而且还要在电视机上大肆宣传?”
  “其中当然有原因,”周探长道:“只是我们一时猜不透而已。”
  “事情总会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可是到底要到那一天呢?”周探长忧形于色,“上面追得很紧。”
  王小克沉吟了一会,道:“探长,也许我可以帮你一个忙。”
  “哦?”周探长侧头望了王小克一眼,脸上全是不以为然神色:“甚么忙?”
  “现在还谈不上,”王小克笑了一笑,道:“要到明天才能确定,现在,你先送我回家,好不好?”
  “好吧。”
  当王小克跨进汽车的时候,他已经决定了一件事,明天无论如何要再到医院来一次!”

  第二章 邻居好友 猝然暴毙
  王小克付过了车资,和白小妹先后下了车。
  “小鬼子,我叫你不要再多管闲事,你不听我的话,以后如果有甚么事发生,可不关我的事!”白小妹说。
  “放心好了,这次不会有甚么事发生的,”王小克道:“别说阿王叫我今天去看他,就算他不叫,大家一场邻居,他出了事住在医院,也该去探望他一下。”
  白小妹撇了撇嘴,不出声了。
  两人踏上了“市立医院”的石级,向医院左翼走了过去。
  刚来到王必武的病房门口,王小克便愕了一然,只见门口站着两个军装警贝,房门洞开着。
  王小克心下一凛,暗想莫非王必武发生了意外?可是,在医院中有这个可能的马?
  他拉着白小妹的手,向前奔去,向房中一望,更是一呆,周探长和陈警宫也在里面。
  那两个军装警员也不认识王小克和白小妹,以为是两个瞧热闹的小孩子,其中一个踏上前来,粗声粗气地挥手道:“走开走开!”
  周探长刚好在这个时候回过身来,一眼瞥见王小克,向他招手,道:“小鬼子,快进来!”
  那两个军装警员对望了一眼,均是想不到探长竟会认识这两个小孩子,只好退了开去。
  王小克和白小妹踏进房,周探长指着病榻上双目紧闭的王必武,道:“你认识这个人吗?”
  王小克见他脸上全无人色,皮肤收缩,心下一凛,冲上前去,道:“阿王,阿王!”
  “他死了!”周探长说。
  王小克心头一震,料不到自己的猜想竟然对了。望着王必武干痛的脸孔,怔怔地说不出话来。
  “小鬼子,你认识他吧?”周探长又问。
  “是我送……送他进来的。”
  周探长向站在一旁的女护士打了一个眼色,道:“你把纸条拿给他吧。”
  女护士将一张纸条递给王小克,道:“这是死者临死前叫我写给你的。”
  王小克接了过来,只见上面是两个姓名和地址,自己认字有限,将纸条递到周探长面前,道:“上面写些甚么?”
  “那是两个人的名字和地址。”
  “阿王为甚么要给我这两个人的名和地址?”王小克喃喃地道:“难道他昨天要告诉我的就是这些么?”
  周探长望了那张纸条一眼,道:“你认识戚维心和倪光华这两个人吗?”
  王小克摇了摇头,道:“这两个名字我还是今天第一次听到。”
  周探长忽然好像想到了甚么东西,道:“咱们立刻去找他们!”说着拉了王小克一把,道:“快!”
  周探长领先冲出房去,王小克一时之间,摸不着头脑,拉着白小妹在后追上去。
  上车之后,王小克不解地问道:“探长,戚维心和倪光华是甚么人?”
  “我也不知道,”周探长声音激动,“可是一找到他们,‘死亡广播’之谜也许可以解开了。”
  当周探长将汽车马达发动之后,王小克问道:“王必武的死和‘死亡广播’有关系吗?”
  “我们在‘中午新闻简报’又收到了‘死亡广播’,这次是王必武,我们赶到医院来的时候,他已经一命呜呼了!”
  “他……他是怎样死的?”
  “那要等验尸报告,”周探长道:“不过他一直有女护士陪着,没有人进过他的房间,不会是谋杀。”
  王小克咬着唇不出声。
  “那两个人的名字和地址是他咐吩女护士写给我的?”王小克问。
  “不错。”
  车子风驰电掣地向前驰着,王小克忽然脑际一亮,道:“探长,你怀疑那戚维心和倪光华会是‘死亡广播’的第四和第五个下手对象。”
  周探长点着头,说道:“有很大的可能。”
  “那么我们为甚么要跟着来?”王小克问。
  “——”周探长侧过头望了他一眼,说道:“死者王必武,是你的朋友,对不对?”
  “那又怎样?”
  “难道你不想替他报仇?”
  王小克苦笑了一下,他和王必武虽然是邻居,却没有甚么深交,王必武这次死得不明不白,然而报仇云云,却是谈不上的。
  可是在这种情况之下,难道叫周探长将车子停下来,好让自己回家?
  王小克望了白小妹一眼,见她并没有怨怼之意,心想反正跟周探长看看而已,没有甚么大关系。
  周探长又望了纸条一眼,道:“咱们先去找戚维心。”
  王小克没有出声,先找那一位都是一样,反正自己不会涉足其中。
  车子转上了一条斜坡,那是通往西区徙置区的道路,戚维心的经济情况大概和王必武差不多,并不见得特别丰裕。
  不久,车子已经来到西区徙置区,周探长停下车来,向一个路人问道:“请问第十六座在那里?”
  路人向前一指,道:“再过两座便是了。”
  “谢谢。”周探长踏下油门,车子继续向前驶去。
  不久已经来到第十六座,周探长把车子泊在骑楼底下,领着王小克,向进口处走去。
  像西区徙置区这种地方,自然没有电梯,周探长领前走上楼梯,不一会上了五楼,不禁气喘连连。
  “还没到吗?”
  “八楼,”周探长苦笑了一下,道:“还要上三层楼!”
  王小克和白小妹年轻力壮,上了五楼仍然面不红气不喘,不过周探长也只是稍息一会,又领前向楼梯走去。
  三人来到八楼时不禁呆了一呆,原来这个徙置区的楼宇只有七层高,八楼已经是天台,那里有人居住?
  周探长望了纸条一眼,上面分明写着八楼,并非自己眼花看错。
  这时,有个小童背着书包登上楼梯,周探长向他招了招手。道:“小朋友,这里有人住吗?”
  “没有,”小童诧异地望了三人一眼,道:“这里是天台学校。”
  “学校?”
  还没等周探长再问下去,小童两步作三步地跳了上来,向天台奔去。
  “喂,”周探长急忙一把拉住了他,道:“小朋友,你认识一个名叫戚维心的人吗?”
  “啊!戚老师,”小童眨着眼,问道:“你们找戚老师干甚么?”
  “我们有很重要的事要见他,”周探长眼睛一亮。道:“你可以带我们去见他吗?”
  “好,你们跟我来。”
  周探长吁了一口气,跟着那小童向前走去。
  原来天台有一半辟作操场,另一半用铁板间格起来遮风挡雨作课室,而课室的一半在后面上所以,刚才周探长他们看不到。
  小童领着三人来到一个课室前,只听里面传来了朗朗书声。
  小童向二人打了一个眼色,示意自己进去通报。
  他刚踏进课室,便传来一个盛怒的声音:“陈得宝,你怎么又迟到,快说……”
  周探长闻声望了王小克一眼,想不到那“戚维心”会是个女的!
  “戚老师,外面有几个人想见你。”是那个小童嗫嚅的声音。
  一张满布皱纹的脸探了出来,疑惑地望着周探长,王小克和白小妹三人。
  “你们是——”戚维心托了托老花眼镜,缓缓地踏上前来。
  “阁下便是戚维心女士?”周探长问道。
  “是的,甚么事?”
  周探长取出了他的证件,向戚维心扬了扬,说道:“戚女士,可否借一步说话呢?”
  戚维心满面疑惑之色,半晌才道:“你们等等。”说着转身入课室吩咐学生自修,然后出来问周探长道:“到教务处来吧。”
  王小克打量了戚维心一眼,只见她身材矮小,年纪大约四五十岁,但满头白发,老花眼镜的镜片甚厚,也不知道有多少度数。
  四人来到一间面积极小的房间,戚维心拉了三张椅子,道:“请坐。”说着,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睛,分别打量着王小克和白小妹。
  王小克一接触到她的眼光,心下不由一动:这个老妇虽然在徙置区的“天台学校”执教,却绝对不会是一个普通人!又见她举止雍容,气派不凡,因何沦落到这个地步?
  “戚女士,请问你认识王必武吗?”周探长开门见山地间。
  戚维心脸色骤然一变,但随即恢复了常态,淡淡地道:“他怎么了?”
  周探长沉吟了一下,道:“不知道戚女士这几天有没有看电视广播?”
  “我的工作忙得很,”戚维心摇着头,道:“那有时间看电视?”
  “那么,看过报纸吗?”
  “这个——”戚维心迟疑着,道:“本来是看的,可是近这个星期正逢学校大考,家中堆积了一大叠报纸,还没有时间看,怎么了?”
  周探长在凝视她,缓缓地道:“除了王必武之外,看你也认识潘朝辉和张文宗两人?”
  戚维心双眼在镜片后一转,镇定地答道:“探长,大概一定发生了甚么不寻常的事,对不对?”
  “不错,这三个人先后离奇暴毙了,”周探长道:“而且都在看到电视上的‘死亡广播’后死的。”
  戚维心双眉一扬,声音微颤着道:“……甚么死亡广播?”
  周探长把电视荧光幕上面出现的模糊影像和声音叙述了一遍,只见戚维心脸色变幻不定,耐心地听着周探长叙述完毕。
  “如果你认识这三个人,那么,也许你也有危险了,”周探长道:“王必武临死前,将你和另外一个人的名字,留了下来——”
  “另一个是谁?”戚维心抢着问。
  “倪光华。”
  戚维心忽然垂下头来,摘下眼镜,用书抹拭着双眼。
  王小克心下明白,她只是借这个动作来掩饰心中的惊恐而已。
  周探长道:“戚女士,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哩!”
  “甚……甚么问题?”
  “刚才我问你认不认识王必武,潘朝辉和张文宗三人?”
  戚维心沉吟了一下,才答道:“除了王必武之外,其他的人,我……我都不认识。”
  周探长皱了皱眉头,显然不相信她的话。
  “我……我真的不认识!”戚维心忽然抬起了头,说道:“而且我什么也不知道!”
  周探长道:“戚女士,我们只是想帮忙你而已——”
  “我很好,我不用你们帮忙,”戚维心戴上眼镜,站起身来,道:“现在,我要回课室上课了,再见。”
  周探长料不到她的态度如此坚定,只得站起身来,不过他还不肯死心,道:“请问戚女士和王必武是什么关系?”
  戚维心先是呆了一呆,才答道:“我们……我们很久以前是邻居。”
  “多久之前?”
  “大约十年前吧?”
  “那时你住在那里?”
  “老了,十年前的事全给忘了,”戚维心好像在躲避着一些什么,道:“对不起,我真的要去上课,否则那班猴子要作反啦。”
  周探长叹了一口气,想不到乘兴而来败兴而回。
  离开徙置区时,王小克道:“探长,这个老妇人不简单,你如果想进一步探明消息的话,何不试试那个倪光华。”
  “对!咱们现在就去!”
  倪光华的住所在半山的高尚住宅区,当三人上车向那幢豪华花园大厦走过去时,王小克忍不住道:“探长,你发现到事情有点蹊跷吗?”
  “哦?”周探长愣愣地望着王小克,道:“什么蹊跷?”
  “王必武只是一个住在木屋区的搭棚工人,他认识在徙置区执教的戚维心绝不稀奇,可是这位倪先生却住在半山的高尚住宅,身份太过悬殊了。”
  周探长缓缓地点着头,王小克分写很有道理。
  “也许这个倪光华,是他十年前认识的,”周探长道:“十年后发迹了也说不定。”
  说话间,三人已经来到花园大厦入口处,看更一见三副陌生的脸孔,在柜台后欠着身问道:“三位找谁?”
  “四楼B座的倪光华先生。”周探长道。
  “啊,倪先生几分钟前出去了。”看更回答。
  周探长闻言一阵失望,道:“他家里有人在吗?”
  “我想倪太会在。”
  “谢谢你。”周探长说着,向电梯走去。
  “花园大厦”只有两个单位,分AB两座,一踏出电梯,右边便是B座,周探长按下了门铃。
  特制的门铃响起了一阵柔和声,有人隔着大门问道:“找谁?”
  “倪光华先生在吗?”
  “谁找他?”
  “周,”周探长隔着门应道:“请开门。”
  “他出去了。”
  “我是警方的周探长,”周探长叫道:“请问倪太在吗?”
  门打开了一道小缝,一双灼灼的眼光向周探长射来,周探长急忙取出证件递上前去。
  大门终于打开了,是个白衫黑裤的女佣。
  “倪太在吗?”
  女佣点了点头,道:“请进来。”
  三人刚在舒适的沙发上坐下来,对面卧房门便出现了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子。
  女佣赶上前去,在女子耳畔说了一句话,那女子面色一变,道:“探长有什么贵干?光华几分钟之前出去了。”
  “请问,倪先生到那里去?”周探长问。
  “我不清楚,”倪太回答:“他接了一个电话,匆匆忙忙地出去了,甚至没有说回不回来吃饭,探长找他有什么事?”
  周探长沉吟了一下,道:“请问倪太认识王必武其人吗?”
  “王必武?”倪太诧异道:“没有听过这个名字。”
  周探长道:“他可能是倪先生十余年前的朋友。”
  倪太闻言赧然一笑,道:“就算是光华的朋友,我也不会认识。”她顿了一顿,又道:“我和光华上个月才结婚!”
  “啊!”周探长不由恍然,难怪面前这位“倪太”如此年轻。
  “这样说来,打扰了。”周探长说着站了起身。
  “那里那里。”
  临走前,周探长要了倪家的电话号码,并且嘱咐倪光华一回来便打电话给他。
  三人进了车后,王小克道:“探长,现在可以送我们回家了吧?”
  周探长眼望前方若有所思,半晌才缓缓地点头,
  XX
  “有没有人打过电话给我?”周探长一踏进办公室便问。
  “没有。”陈警官向他摇了摇头。
  周探长一坐下办公台便拿起电话,拨了一个号码,电话接通后,周探长问道:“倪光华先生回来了吗?”
  “他还没回来,你是——”
  “周探长,我今天下午来过,”周探长道:“你是倪太吗?”
  “对了,探长,光华已经出去了几个钟头,到底会不会发生意外?”倪太的声音带着忧虑:“他以往出街时无论到什么地方,都会向我说明,而且也甚少一去便是好几个钟头的。”
  周探长闻言心中陡地一动,会不会是戚维心约了他出去?他立时掩住电话筒,向陈警官道:“小陈,査査西区徙置区第十六座天台学校的电话号码。”
  “是!”
  周探长转向倪太道:“请放心,倪先生多数不会有什么意外的,我们正在四处,找他。”
  挂断电话之前,周探长又叮嘱了一声:“如果倪先生随时回来,叫他打个电话给我。”
  “好的。”
  周探长放下电话后,陈警官也已找到了西区徙置区第十六座天台学校的电话号码,拨了过去,良久都没有人来接听。
  “也许放学了,学校里没有人。”陈警官说。
  周探长皱着眉,道:“照我推测,戚维心是住在学校里的,不应该没有人来接听电话。”
  “可能出去吃饭了呢?”
  周探长把电话挂下来,道:“算了吧,王必武的死因是什么?”
  “和潘朝辉一样,”陈警官答道:“也是食物中毒的迹象。”
  周探长扬了扬眉,道:“医院里的伙食有问题?”
  “不,我们调査过了,王必武是慢性食物中毒,和医院的伙食没有关系。”
  “那强力无线电波的来源呢?”周探长问。
  “也是一样,”陈警官答道:“匪徒十分聪明,利用公海发射,我们赶到现场时,已经失了踪。”
  周探长吁了一口气,照这个情形看来,匪徒将会继续下手杀人,即将会有第四个,第五个以至无数的受害者。
  本来,既然知道戚维心和倪光华可能会是第四和第五个受害者,应该有办法加以防范的,然而戚维心对此事似乎漫不经心,倪光华又神秘失踪,到底应该从何着手才是?
  周探长大力搓揉着额角,一时之间竟是半筹莫展。
  “探长,你想知道有关张太太的情形吗?”陈警官忽然问道。
  周探长心中一动道:“她怎么了?”
  “我们录了一段声带,你听不听?”
  “好极了,”周探长精神一振,道:“快放来听听!”
  陈警官扭开台面上一架录音机,周探长侧起耳朵,细心倾听。
  只听录音带放出来的声音十分微弱,起初是一阵阵的呻吟,然后,张太开始在喃喃自语了:“文宗,你……你为什么不听我的话,顺……顺从他们?你……你不为自己着想,也应该为我们母子两人着想啊!”
  周探长和陈警官对望了一眼,事情总算有了一点头绪,起码知道有一个势力雄大的集团在背后恐吓威胁着张文宗,而更重要的是张太知道其中的来龙去脉!
  只听张太继续说道:“你……你去了之后,我们怎……怎么办啊……”说到这里,竟是细声抽泣了起来。
  陈警官按熄了录音机,道:“我们目前只录下这一些。”
  周探长点着头道:“已经足够了!”
  “现在我们应该怎样做?”
  “你说我们应该怎样做?”周探长微笑着反问,神情充满了信心。
  XX
  王小克坐在床畔为婆婆捶着背,阿发忽然气喘喘地跑了进来,叫道:“小鬼子,小鬼子!”
  王小克望了床上的婆婆一眼,见她正欲入睡,急忙白了他一眼道:“噤声!”
  阿发向他招了招手,神神秘秘地道:“你过来,小鬼子!”
  王小克见婆婆已经入睡,悄悄离开床畔,来到阿发跟前,低声道:“到屋外去说话。”
  “不,你怎能出去!”
  王小克呆了一呆,愣愣地望住阿发,道:“为什么?”
  阿发道:“外面有个凶神恶煞的大汉在找你!”
  王小克“哦”地一声,脑际间转过几个念头,自己几时又得罪了人?
  “我听到他在向人査问你住在那里,又见他目露凶光,似乎不怀好意,”阿发低声说道:“你这一出去,立时便会碰上了他。”
  “那大汉到底是什么人?”王小克问道。
  “我怎知道?”阿发道:“但看他的模样,似乎不是善男信女。”
  王小克蹑足踏上前去,轻轻把木门掩上了,自缝隙间向外张望。一个身穿唐衫的彪形大汉,正在挨户査看。
  王小克心下暗暗诧异,自己绝不认识那个大汉,他从何处得到地址,来找自己有什么事?只见大汉越来越近,眼看再过几分钟便会査到这幢木屋来,不由暗暗着急。
  他一眼便看出那大汉绝非善男信女之辈,如此挨户查问自己,一定不安着什么好心,忽然灵机一触,俯身在阿发耳畔说了几句话。
  阿发先是露出犹疑的神色,然后缓缓地点着头,道:“好吧,咱们试试看。”
  王小克转身向床底下爬了进去,拉下床单遮住自己。
  阿发上前把木门打开了,拉了张椅子坐在门口。
  不久,那大汉已经査问了王小克住所,笔直向这边走了过来。
  大汉一在门口出现,阿发便站起身来讷讷地问道:“先生,你……你找谁?”
  大汉一双灼灼的眼光上下打量着阿发,道:“你便是王小克了?”
  阿发迟疑了一下,向他点点头。
  大汉闪身踏进屋内,瞥眼看到床上的婆婆,不禁皱了皱眉头。但还是转身把门关了。
  “你……你干什么?”阿发的声音已经禁不住心中紧张的微颤。
  大汉一言不发,四下打量了一眼,见屋中没有别人,径自在一木椅上,坐了下来。
  “小朋友,我有一句话问你,”大汉望定了阿发,声音出奇的温柔:“你认识那个王必武,是不是?”
  阿发当然认识王必武,当下,点了点头。
  “他临死之前,除了给你两个姓名地址之外,还说了些什么?”
  阿发一时间摸不着头脑,道:“他……他……”
  “快说!”大汉话甫出口,便觉自己太过激动,于是自袋中取出一小叠钞票,递到阿发面前,柔声说道:“只要你把他对你说的话源源本本地告诉我,这些钱就是你的。”
  阿发望了大汉一眼,又望了他手中的钞票一下,嗫嚅者说不出话来。
  那大汉怎知阿发对这件事一无所知,还以为他故意不说,沉吟了半晌,又取出另一小叠钞票,正色道:“小朋友,这里一共是五千元,你究竟想不想要?”
  阿发舐了舐嘴唇,他那里见过这许多钞票?如果王必武生前向他说过什么话,这时早已全部搬了出来,可是他对此事根本一无所知,暗想财神送上门来,绝不能让它轻易溜走,一双眼晴不由自主向床底下望去,只盼王小克自己出来接受这笔意外之财。
  大汉发现阿发眼光有异,正欲循势看去,忽然大门打开来,白小妹手中提着饭菜,出现在大门口。
  白小妹瞥眼之间,看到屋内只有阿发和一个彪形大汉,而那大汉手中又拿着一大叠钞票,似乎在劝阿发收下,一时间猜不到是怎么一回事,呆呆站在当地。
  大汉骤然间看到大门打开,先是脸色一变,随即看到是个十五六岁的文秀少女,立时露齿一笑,道:“小妹妹,你来得正好。”
  白小妹满腹疑云,缓缓地踏进屋里来,一面向阿发问道:“阿发,这是您么一回事情?”
  大汉闻言一怔,望定了阿发,道:“你……你叫阿发?”
  阿发赧然一笑,刹那间,不知怎样回答。
  白小妹不知就里,问道:“小鬼子呢?他到那里去啦?”
  大汉立即恍然,把那叠钞票塞回袋里,站起身来,道:“王小克呢?”
  白小妹眼珠一转,立时明白了面前情形,道:“他大概出去了。”
  阿发见王小克并不现身,知道其中必定另有原因,接口道:“是啊,王小克出去了。”
  大汉狠狠瞪了阿发一眼,道:“刚才你为何冒认是他?”
  “我……我跟你闹着玩的。”阿发赧然一笑。
  大汉冷哼了一声,再不理会阿发,转头向白小妹问道:“他去了那里?”
  “我怎知道?刚才我出去买菜时,他还在家里的,”白小妹道:“先生找他干什么?”
  大汉沉吟着并不作答,半晌才道:“算了,我等一下再来找他,”
  望着大汉魁梧壮硕的背影远去,阿发急忙蹲下地来,向床底叫道:“小鬼子,你可以出来了。”
  王小克一骨碌自床底爬了出来,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那人是谁?”白小妹诧异问道:“你怎么不敢见他?”
  王小克摇了摇头,道:“我猜那人一定是害死阿王的人!”
  白小妹和阿发闻言心中一凛,讷讷说不出话来。
  “小鬼子,刚才我们的对话你都听到了?”阿发问。
  王小克点了点头。
  “他拿了五千元出来!”阿发惋惜地说道:“可是你为什么不现身?反正他只想知道阿王临死之前跟你说过什么话而已,这五千块太容易赚了!”
  王小克苦笑了一下,道:“阿王临死前根本没有向我说过什么话,就算说了,我也不会告诉他。”
  “为什么?”阿发和白小妹异口同声地问。
  王小克双眉微蹙,道:“如果我说了出来,性命便有危险了!”
  白小妹缓缓地点着头,阿发犹自不明,追问其中究竟,王小克向他挥了挥手,道:“阿发,还不回去吃晩饭?”
  阿发见王小克不肯说,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去了。
  王小克望了望床上酣睡中的婆婆一眼,忧形于色。
  “小鬼子,咱们要不要把今天这件事告诉周探长?”白小妹问。
  王小克犹疑了一下,缓缓地说道:“说不定周探长会要求我帮忙他们,那时怎么办?”
  白小妹皱起秀眉,道:“如果不告诉周探长的话,你能应付他们吗?”
  “王必武根本没有向我说过什么,我照实告诉他们便是。”
  “可是他们会相信吗?”
  王小克刚才那句话也只不过是在安慰自己而已,那个神秘犯罪集团既然一连下手杀了三人,又怀疑王必武向自己说出了他们的秘密,怎肯轻易放过?
  他沉吟了半晌,道:“只好去见周探长了。”
  王小克正欲踏出屋去,阿发忽然满面惊惶奔了回来,道:“小鬼子,不好了,那大汉守在石级处!”
  王小克闻言心下一凛,那条石级是木屋区唯一出口,如今竟被那大汉监视住了,如何离开此地?
  他转念一想,那大汉未必认得自己,倘若略经化装安然离去,大汉未必察觉得出。
  “小妹,去拿条裙子给我。”王小克说。
  白小妹一呆之下,已经明白他的用意,道:“如果你要去找周探长,我和阿发都去得,何必出去冒险?”
  王小克觉得也是道理,道:“好吧,你们那一个肯替我去通知周探长?”
  “我去!”阿发抢先回答。
  王小克倒是料不到阿发竟会自告奋勇,道:“也不必亲自去到警署,只要下去打个电话,叫周探长来一趟便行了。”
  “我陪你去。”白小妹道。
  两人问明了周探长办公室的电话,双双出门。
  “小妹,等一下那个大汉如果问我们要到那里去我们怎样回答?”阿发问道。
  “告诉他我们下去买点东西,”白小妹道:“天还没全黑,谅他也不敢对我们怎样。”
  阿发这才放心,和白小妹迈开大步,向石级那边走了过去。
  两人来到石级处,果然看到那个大汉口含香烟,靠在石级旁边铁栏之旁,正在喷着烟雾。
  白小妹向阿发使了一个眼色,若无其事地向他走了过去。
  那大汉偶尔一回头,看到了白小妹和阿发,抛下手中烟蒂,大力用脚踩熄。
  白小妹和阿发对望了一眼,均是心下惴惴。
  两人来到大汉跟前,佯装看不到他,正想踏下石级,那大汉伸手拦住两人去路,道:“你们要到那里去?”
  “到下面买些东西。”白小妹一颗心怦怦乱跳,表面上却装成十分镇定。
  “买什么东西?”
  “刚才我忘记了买盐。”白小妹回答说。
  大汉疑惑的眼光之下打量着两人,道:“好吧,买了东西立即回来。等一下王小克回来后,你们大家都有好处。”
  白小妹料不到他轻易放行,拉着阿发的手,向石级走去。
  两人来到石级尽头,转头一看,只见大汉仍然靠在铁栏之上,不禁暗暗松了一口气。
  “等一下周探长来了便有苦头他吃!”阿发悄声道。
  两人踏着大步向前赶路,怎知迎面碰到了一人,白小妹定眼一看,原来是个十三四岁的小童。
  那小童被白小妹一碰之下,不知怎地仆倒下地,半晌爬不起身来,白小妹刚才一步一回头,生怕大汉忽然改变主意自后追来,因此才会碰上了他,心下甚感歉疚,俯身要去扶他。
  怎知白小妹双手一触到小童身子时,他忽然“哇”地一声哭了起来,道:“妈呀?我的腿摔断了啦!”
  白小妹呆了一呆,刚才一碰之力并不大,怎会将他的腿撞断了!
  “小弟弟,你……你那里痛?”白小妹问。她倒也慌了手脚。
  小童指住右腿膝头,道:“这里好痛,一定是跌断了!”
  “不会的!”白小妹安慰着他:“好端端的腿,怎会一碰之下便断,来,我拉你起身!”
  小童展开双臂。但白小妹才将他扶了起来,他忽然“哇”地一声,又哭了起来了。
  “干什么?”白小妹问。
  “这里……这里好痛!”
  阿发急忙上前帮手,把那小童抱了起来。
  “我妈妈的车就在那里,”小童向不远处一辆白色小型房车指去,道:“你们把我抱回车吧。”
  阿发不及细想,抱着小童向那辆小型房车走过去。
  白小妹见那小童虽然痛哭失声,但眉宇间却没有疼痛的表情,反而隐约有捉狭之意,正暗自猜疑,但见阿发已经将他抱了过去,当下自后跟上。
  阿发走近那辆小型房车,果然看到司机位坐着一个妇人,白小妹这才放心,趋上前替阿发打开车门。
  阿发刚将那小童放下座椅,忽听前座那妇人阴恻恻地说道:“你们也一同上车来吧!”
  两人愕了一然,白小妹眼快,已经看到一把黑黝黝的短枪握在那妇人手中,枪嘴正对着自己。
  “快上车!”妇人又道。
  白小妹向她望去,车厢中光线昏暗,但白小妹还是看出了她的轮廓,心中不由一震,那妇人,正是天台学校的教师戚维心。
  戚维心望了阿发一眼,大概发现不是意料中的王小克,不由愕然道:“你那位朋友呢?”
  “他……他不在家。”白小妹回答。
  戚维心又望了两人一眼,道:“既来之则安之,你们两人上车吧!”说着扬了扬枪,白小妹只得俯身踏上车去。
  那小童一进车厢之中,立时生龙活虎地跳了起来,笑道:“戚老师,你的计划真行,咱们——”
  “住口!”戚维心蓦地大叫一声。那小童吓得伸了伸舌头,住口不敢再说话。
  “孙小龙,你到前座来。”戚维心向那小童说。
  “是。”孙小龙答应了一声,爬到前座去。
  戚维心将手枪交给他,正色道:“你用这把枪监视住他们,如果发现他们有什么异动,立即开枪!”又向白小妹和阿发道:“告诉你们,我这个学生是最佻皮,你们可不要搅什么花样,害了自己。”
  孙小龙将枪握在手中,食指深深地扣住枪掣,满面得意之色。
  白小妹一时之间猜不到戚维心的用意,向孙小龙涩笑一下,没有出声。
  “小心,我要开车了。”戚维心说着将车子倒退出来,掉了个头,向大马路驶去。
  且说王小克自白小妹和阿发走后,不断自门缝后张望出去,见天色越来越黑,只希望周探长决点来到,否则天一黑下来,匪徒若有什么不良的企图,便容易下手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白小妹和阿发走了近二十分钟,仍然没有回音。
  他心下暗想:打一个电话,怎用得着二十分钟?莫非那身份神秘的大汉猝然留难?
  正急得在房中团团乱转,忽然外面传来杂乱人声,有人高声呼叫道:“火烛呀,起火了!”
  王小克心下一凛,木屋区中经常发生火灾,而且通常一发不可收拾,不知起火的地方在那里,若是在附近的话,被波及了可不是玩耍。
  他不及细想,摇醒了婆婆,道:“婆婆,附近发生火灾了!”
  婆婆在酣睡中醒来,骤然听到火灾,不禁脸上失色,急忙道:“那里火灾?你决出去看看!”
  “是!”
  王小克奔到门口,不由犹疑了起来,这一出去会不会碰上了那大汉?转念之间,觉得还是逃命要紧,况且还有个盲眼婆婆,于是咬了咬牙,开门出去。
  只见不远处火光冲天,不少人提着水桶来回灌救,起火的木屋竟然是王必武生前的住所!
  王小克脑际间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为什么偏偏是王必武的木屋?一定是有人故意纵火!
  他立即又想起一个人来!那个大汉!
  眼见火势越来越大,王小克不及细想,向火场奔了过去。
  这时风高物燥,附近木屋全是用快把板间格起来的,火舌波及,立时燃烧了起来,虽然数百人提水救火,一时之间仍然灌救不了,火势而且向外蔓延了开来。
  王小克望了灾场和自己的木屋一眼,估计就算火势失去控制,亦要半个小时后才能波及,这才稍为放心,但想到住在这木屋区中的全是餐揾餐食的贫苦居民,这把火烧多一会,便多几家人流离失所无家可归,一时间也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他这时再也不顾那神秘大汉是否仍然在监视自己,上前接过一个老妇手中的水桶,道:“七婶,让我来!”
  王小克年轻力壮,身手极其敏捷,他抢了那桶水,直向烈烧中的木屋冲去。
  这时有人叫了起来道:“小鬼子,小心!”
  王小克咬实了牙龈,挽起水桶,朝火势正旺的一个地方泼了下去。
  火势虽然熄了一熄,但旋即死灰复燃,又旺了起来,王小克知道若非消防队及时到来,绝对救不了这场大火,但目前最要紧的乃是先阻一阻向外蔓延的火势。
  他眼珠一转,已经有了主意,向手忙脚乱的救火人丛奔了过去,叫道:“大家排成一行传递水桶!”
  这时,大家虽然万众一心想救熄火灾,然而缺乏合作,各自为政,水虽然一桶一桶向火场泼去,却是丝毫不见作用,经王小克一叫,众人立时恍然,不一刻间已经排成一条长龙,水桶一个接一个地自后山传递了过来。
  王小克和另几个孔武有力的邻居站在最前面,接过后面递过来的水桶,便向火场中泼去。
  在这种有系统的灌救情况下,火势果然略被控制,一时之间是不会再扩大了。
  就在这个时候,远处已经传来了救火车的“呜呜”声,登时有人叫了起来:“救火车来了,救火车来了!”
  “别理救火车,大家照样传水。”王小克大叫道。
  本来动作已经缓慢了的居民,听王小克一叫,立时又加快了动作。
  忽然,一个大汉冲上前来,伸手夺下王小克手中的水桶,向火场泼去,然后放下水桶,拉了王小克的手,向外奔去。
  王小克仰首一看,正是下午那个神秘大汉。
  “你想干什么!”王小克挣扎着。
  然而,那大汉五只手指便像铁钳一般,王小克那里挣扎得脱。
  大汉不发一言,拉着他向火场外奔去,这时人人都集中精神救火,四下里人声沸腾,有谁听得到王小克的喊叫?
  王小克心下暗暗叫苦,被那大汉拉着下了石级。
  大汉向前一望,只见附近驶来了几架消防车,救火人员正在驳水喉车预备冲上去救火,急忙掩住王小克嘴巴,向黑暗中奔了过去。
  那大汉力大无穷,王小克被他扼住颈脖,竟是做声不得。
  大汉来到一辆汽车之前,腾手打开车门,把王小克推上车去,迅速爬了上车,发动马达,车子怒吼一声,朝马路急驰而去。
  王小克坐直了身子伸手往车门触去。
  “别动!”大汉蓦地大叫一声,右手不知什么时候竟多了一把短枪,枪嘴指住了王小克,沉声道:“我并不想杀你,但如果你乱来的话,可怪我不得!”
  王小克见他一手把舦,一手持枪,车子仍然顺利安稳地向前急驰,驾驶技术显然十分高明,当下坐定下来,不敢妄动。
  “你……你要带我去什么地方?”王小克问。
  “放心,只是问你几句话而已,”大汉道:“不会伤害到你的。”
  “问什么话?难道在这里问不成?”
  大汉侧眼望了王小克一下,道:“是另外有人要问你。”
  “谁?”
  “到时候就知道了。”大汉说。
  王小克吁了一口气,暗想一定是有关王必武临死前向自己说过什么话。然而,除了两个姓名地址之外,王必武却未曾向自己说过什么!
  如果照实回答。他们会相信吗?
  王小克暗暗盘思,应该编排一些什么谎话以求脱身才好?
  可是,自己对“死亡广播”根本一无所知,万一编排出来的谎话不符,岂非弄巧反拙?他皱起了眉头,饶是平素精灵古怪,此时也是想不出答案。
  就在这个时候,车子来个急剧转变,向一条斜路驶去。
  大汉刚要踏下油门,忽见前面有架汽车横置于路面,车头似乎碰上了路旁的栏杆。
  这条斜路面积甚窄,被前面那辆汽车塞住,那里驶得过去?大汉咒骂了一声,把车子停下来。
  大汉拉上手掣,正想下车察看,王小克忽见车窗外人影一闪,有人欺身上来。
  跟着,只见一把黑油油的枪管伸进来,抵住大汉脑袋,车外那人阴恻恻地道:“下来!”
  这一下事出骤然,大汉手中虽然也有短枪,但要害受制于人,只得打开车门,缓缓下车。
  那人头上蒙住丝袜,身穿黑衣,见大汉下了车,立时向后退了几步,枪嘴指住了他戒备着。
  大汉说道:“兄弟,做世界也要分清楚,我——”
  大汉话未说完,那黑衣人沉声道:“住嘴!”向车中的王小克招了招手,又道:“下来!”
  王小克料不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心想反正都是歹徒,自己落在谁的手中都是一样,当下跨下车来,向大汉走过去。
  黑衣人摇了摇头。道:“过来!”王小克见他头上蒙着丝袜,容貌宛如僵尸木乃伊一般说不出的异样,迟疑了一下,缓缓向他走了过去。
  黑衣人早已缴了大汉的短枪,他等王小克来到自己身畔时,向大汉挥了挥手,道:“走吧!”
  大汉口唇阴动,正欲说话,黑衣人扬一扬枪,提高了声音道:“快走!”
  王小克见他每说一句话都是短短的两个字,而且好像还逼着嗓子,脑中念头一闪,眼前这黑衣人要不是生性沉默寡言,便是故意不肯露出自己的声音。
  大汉无可奈何地向车子走去,等他的车子掉头往斜坡绝尘而去时,黑衣人才吁了一口气。
  王小克隐约觉得面前这黑衣人较那大汉好得多了,虽然他脸上蒙着丝袜,样子十分恐怖,却也生了亲近之意。
  “小朋友,你就是王小克?”黑衣人忽然问。
  王小克迟疑了一秒钟,才向他点了点头。
  黑衣人缓缓地点着头,搭住王小克肩膊,道:“来吧!”
  “先……先生,你是谁?”王小克满腹狐疑,禁不住问道。
  黑衣人凝视着王小克,并不答话,迳向那辆横栏在路中心的汽车走去。
  “你……你要带我去什么地方?”
  “你想去什么地方?”
  王小克心中一动,听他的意思,似乎可以放自己自由一般,然而,自己和他素不相识,他怎会冒险来救,而且知道大汉会将自己掳到这里来?
  刹那间,王小克答不出话来。
  只听那黑衣人道:“如果你回家的话,他们一样会找到你,再次把你捉去。”
  “他们是谁?”王小克试探着问。
  “小朋友,难道你还不明白自己现在的处境?”黑衣人道:“你知道得越多越是危险啊!”
  王小克道:“先生,我……我真的不明白,到底我有什么危险,他们为什么又要捉我呢。”
  黑衣人叹了一口气,道:“小朋友,我唯一可以告诉你的是小心自己,最好………最好不要回家,在外面躲避一阵。”
  “难道和‘死亡广播’有关?”
  黑衣人身子一震,讷讷说不出话来,半晌才道:“上车再说吧。”
  车子掉头往斜坡驶下去时,黑衣人问道:“小朋友,你想到去什么地方吗?”
  王小克摇了摇头,道:“除了家,我还有什么地方可去?”
  “对了,你居住的地方刚才发生了火灾,现在不知扑熄了没有。”
  王小克心中一动,原来黑衣人老早就在木屋区附近,想是他亲眼看到那大汉绑架自己,驾车子抄近路拦途将自己救了。
  王小克想不明白的是:他何以要救自己?
  “先生,你还是送我回木屋区吧。”王小克心急如焚,惦念着婆婆的安危。
  “我最多只能送你到街口,”黑衣人道:“你身上有没有零钱?”
  王小克先是一呆,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看来他是不肯以真面目示人,又恐怕车到木屋区附近时,被人看到蒙面不妥。
  “有的。”王小克答。
  不久,车子已经来到了闹市街口,黑衣人将车子停下来,道:“小朋友,再见……”说着他打开车门。
  王小克望了他一眼,忽然道:“先生,你是不是姓倪的?”
  黑衣人没有回答,“砰”地一声把车门关了。
  王小克望着车子绝尘而去,脑际间一片迷茫,倏地想起了家中的婆婆,急忙召了一架的士,向木屋区而去。
  的士在石级前停下,王小克见上面已经没有火光,这才放下心头一块大石,三级作两级向上爬去。
  经过王必武木屋前,只见附近十余间木屋已经烧成灰烬,几十个木屋居民围坐在灾场之前,有的在呼天抢地,有的在暗暗哭泣。
  王小克叹了一口气,倘若是“死亡广播”那班人放火的话,他们的罪孽更大!
  王小克惦念婆婆安危,瞥了灾场几眼,便向家门奔去,忽然背后传来熟悉的叫声:“小鬼子!小鬼子!”
  王小克转头一望,正是口衔烟斗的周探长。
  周探长亦步亦趋地赶上前来,道:“小鬼子,你跑到什么地方去啦。”
  王小克一时间也不及细说,拉了周探长,道:“到我家中看看。”
  一踏进门,见婆婆安然坐在床上,这才松了一口气。
  王小克安慰了婆婆几句,和周探长离开屋子,周探长急不及待地问:“起火时你在吗?”
  王小克点着头,忽然望定了周探长,道:“你也怀疑是有人故意纵火的。”
  “唔,”周探长狠狠地吸了几口烟,道:“王必武死后,我们曾经派人来检点他的遗物,根本没有留下火种,他家中也实在没有什么可烧的东西。”
  王小克缓缓点着头,忽然问道:“探长,白小妹有没有打过电话给你?”
  “没有啊!”周探长诧异反问:“打电话给我干什么?”
  “那么……那么他们人呢?”说到后来,王小克已是声音微颤。
  “刚才,我跑过来找你时,见不到她啊!”
  “她和阿发去打电话给你的,”王小克将神秘大汉登门找自己,人在石级处监视自己,以及刚才被掳又遭黑衣人救出险境的情形约略说了一遍。
  周探长等王小克叙述完毕,双眉早已紧紧地皱在一起。
  王小克四下里张望,那里有白小妹和阿发的影子,不由急得满头大汗,向阿发住的木屋跑了过去,踏进门去,只见阿发的父母正和几个邻人在倾谈刚才火灾的情形,问道:“阿发呢?”
  “不知道啊!他下午出去到现在还没回来,”阿发妈答道:“这死鬼不知又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王小克闻言心下一沉,颓然转身离开,周探长赶了上来,道:“不见人?”
  王小克摇了摇头,道:“他们……他们一定遭遇了意外!”
  “莫非又被歹徒掳走了?”
  “除了那大汉和黑衣人之外,难道还有另一帮人?”王小克喃喃地道:“这件事和阿发根本扯不上关系啊!”
  周探长吸了一口烟,道:“现在的情形非常显明,‘死亡广播’犯罪集团以为王必武向你说过什么秘密,因此要将你掳走,至于他们纵火烧屋,莫非王必武会留下什么文件足专使他们的组织败露?”
  他沉吟了半晌,向不远处的陈警官走去,道:“派人好好守住灾场,明日一早捜査王必武的遗址,看看有什么发现!”
  “是。”陈警官回答。
  周探长又来到王小克身畔,见他站在当地呆呆出怔,道:“小鬼子,你还是跟我回警局吧。留在家里只有给予他们下手的机会而已。”
  王小克苦笑了一下,当“死亡广播”事件发生时,他已打定了主意不涉身其中,想不到一向不惹人注意的邻居王必武竟然与此事有关,而自己由于一时好心助八,反而卷入了漩涡之中,如今白小妹和阿发生死未明,神秘大汉又欲掳拿自己,最安全的地方当然是警署了。
  他沉吟了半晌,回家向婆婆交代了几句,随着周探长来到警局。
  一踏入探长办公室,案头的电话便响了起来。
  “喂,我是周探长。”
  “探长。我是冯志强,”对方道:“潘太和女佣四姐,收拾细软,似乎要有远行。”
  “哦?”周探长扬了扬眉,道:“你査一査,看她们究竟要到甚么地方去,然后立即回报。”
  “是!”
  放下电语后,周探长往后背大力一靠,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探长,你说白小妹和阿发他们会落在谁的手中?”王小克忧心忡忡地问。
  周探长苦笑了一下,道:“我又不是神仙,我怎会知道?”
  王小克当然也知道周探长不可能知道,只是事出突然,他一时间方寸大乱,只盼周探长能说几句安慰而已。
  半晌,王小克忽然问:“那个张文宗太太呢?”
  “今天出院了。”
  “你们查到了甚么?”
  周探长苦涩地笑了笑,道:“甚么也没査到,她守口如瓶,十问九不知。”
  “那么,你应该派人去监视她,”王小克道:“也许,从她身上,可以査到一丝端倪。”
  “告诉你,我们甚至在她家装了电话窃听器——”说到这里,台上一盏红色小灯忽然一闪一闪地亮了起来,周探长神色紧张,拿起了电话。
  “探长,张太在拨电话。”
  “拨给谁?”
  “她刚拨到第五个号码——”
  就在这个时候,话筒里传来一个娇滴滴的声音:“喂,国际航空公司通宵服务部。”
  “请问明天飞往日本的班机有位子吗?”是张太的声音。
  女职员査了一会,道:“下午的四零三班机有位子,请问要多少。”
  “一张全票,一张半票。”
  “好的,好的,请你把姓名地址告诉我们——”
  周探长细心倾听着,猜不透为何张文宗尸骨未寒,张太便要携子远行的原因。
  张太将自己和儿子的姓名说了一遍,航空公词女职员说道:“好的,请在下午二时之前,到本公司中区办事处取票,谢谢。”
  “的”地一声,电话挂断了。
  周探长也放下了电话,坐在椅上呆呆出怔,喃喃地道:“何以她们都急着要出走?”
  他按下台面电话机的一个小掣,道:“跟踪监视张太的李探员有甚么转告?”
  “张太一回家便没有出来,”对方回答:“除了刚才打到航空公司的一个电话之外,没有人打给她,她也没有打过给任何人。”
  周探长失望地挂下了电话,这样说来,张太是没有可能接到别人的恐吓而离开本市的了。
  然而,如何这般凑巧,两个因“死亡广播”而死的未亡人,要这样匆匆地离开本市?
  周探长深知个中必有蹊跷,然而却又是甚么?
  这“死亡广播”事件发展到现在,似乎越来越神秘,越来越令人如垂五里雾中了。
  周探长咬了咬牙,无论如何要把它的真相査出来,他偶尔瞥了王小克一眼,见他以手支颐若有所思,问道:“小鬼子,你在想甚么?”
  “探长,你和那个倪光华接触过了吗?”王小克问非所答地说。
  “他——”周探长叹了一口气,说道:“直到现在为止,我们还不知道他在那里。”
  “那即是说,倪光华失踪了。”
  “可以这样说。”
  “戚维心呢?”
  “她向学校请了假,”周探长有神无气地道:“也不知所踪了。”
  “探长,如果找到这两个人,说不定‘死亡广播’便可以真相大白。”
  “可是到甚么地方去找?”
  “你是探长,你应该有办法的,”王小克望定了周探长,道:“同时,白小妹和阿发的失踪也和此事有关,你要负责将他们找回来。”
  周探长双手掩面,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饶是他经验丰富,骤然间碰到了这许多难题,也感棘手异常。
  “那个名流邱坤呢?”王小克又问道:“你们调査过他吗?”
  周探长愣了一愣,道:“他和这件事有关系吗?”
  王小克耸了耸肩,道:“我只是顺便问问而已。”说着站起身来,向外走去。
  “小鬼子,你要到甚么地方去?”
  “出去走走,”王小克答:“吃点东西。”
  “要不要我陪你?”
  “不用了,你不是要留在这里等消息吗?”
  王小克离开了警署,立时跳上一辆的士,往“游艇俱乐部”而去。
  车子在长堤之前停下,王小克付过车资,左右望了一眼,见四周寂静如死,没有半个人影,他略一沉吟,便沿着长堤走去。
  长堤两旁泊着不少游艇,有的简陋不堪,有的豪华异常,王小克眼力过人,一边走着,一边留意游艇的式样。
  他绕着长堤走了两遍,仍然找不到自己的目的物,这时,远处海面忽然传来一阵悠扬的乐声。
  王小克抬头循乐声来处望去,只见一艘体积巨大,灯火通明的豪华游艇,正向这边驶了过来。
  王小克迟疑了一下,向不远处的码头跑去,伏身藏在一堆缆绳之后。
  那乐声越来越响,偶尔一阵风吹来,乐声中还混杂着男女的笑声。
  王小克探头向前望去,只见那豪华游艇已缓缓驶近了码头。
  就在这个时候,一架汽车驶近了长堤,有人从汽车中跳了下,向码头走来。
  王小克不知来人是谁,急忙将身子一缩,生怕被他发现了踪迹。
  那人手势极快,不一会已到了码头侧,这时游艇已经泊岸,不少男女自跳板上岸。
  “各位再见,晚安!”是邱坤粗豪的声音。
  “再见,邱绅士。”
  “谢谢你的招待,邱绅士。”
  “那里那里,改天有空请再来玩玩。”邱坤哈哈地笑着说。
  王小克向外偷望出去,只见一个身材魁梧的男子,来到跳板之前,也不理鱼贯上岸的宾客,急步踏上跳板。由于他动作太过粗野,有个女宾尖声叫了起来。
  那人毫不理会,双手乱推,向游艇走去。
  邱坤瞥眼见到那个大汉,先是脸色一变,随即恢复原状,向络绎告别的宾客道着晚安。
  王小克见邱坤在那男子耳畔说了一句话,那男子立即转身踏进舱里。
  不一会,游艇上的宾客已先后离去,水手将缆绳绑好,也回后舱去了。
  王小克沉吟了一下,窜上前去,踏上了跳板。
  游艇内依然灯火通明,王小克左右望了一眼,决定躲在一个木箱之后向内窥伺。他身手灵活,提气窜上前时丝毫没有发出声息。在木箱后躲起来之后,又侧耳听了一会,这才缓缓地弯起身子,自窗口向内望去。
  舱里右边沙发上坐着那个身材魁梧的,满面阴鸷的男子,左边坐着邱坤,口中衔着雪茄,别过头去,望也不望那男子一眼。
  “邱老大,最近发生这许多事,到底是甚么意思?”男子忽然问。
  邱坤缓缓喷着烟雾,并不作答。
  “是不是你搅的鬼?”男子又问。
  邱坤淡淡一笑,仍然不置答。
  “邱老大,你要知道,这件事闹了出来,对大家都没有好处!”男子提高了声音。
  “谁说对大家有好处了?”邱坤吸了一口雪茄,道:“我们正在设法阻止它继续发生下去。”
  “真的?”
  邱坤望了他一眼,点点头。
  王小克听得清清楚楚,暗想他们所指的会不会是有关“死亡广播”的事?
  像邱坤这种大富豪,就算做点走私犯法的生意也不为奇,所谓“马无野草不肥,人无横财不富”,也许他们两人所谈的是有关甚么走私贩毒的生意呢?
  王小克大气也不敢透一口,伏在外面偷听下去。
  “庞清,你来找我的目的是为了甚么?”邱坤忽然道:“你可知道刚才的举动很没有礼貌吗?”
  庞清淡淡一笑,道:“邱老大,自从那件事发生后,我一直四处找你,可是你彷如神龙见首不见尾一般,今天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你,便是想问你一声,这件事将如何了结!”
  邱坤仰起首来吐着烟圈,半晌才道:“庞清,你应该知道,主意不是我出。”
  “但你是有权制止这种事发生的!”
  邱坤苦笑一下,道:“庞清,你太天真了,须知今时不比往日,我做不到。”
  “难道任它继续发生下去?”
  “只要大家表明立场,那是不必担心轮到自己身上的。”邱坤淡淡地说。
  庞清脸色一变,道:“表……表明甚么立场?”
  “庞清,你是聪明人,难道还用得着我解释吗?”邱坤凝视着庞清说。
  “我——”庞清垂下头,猛力插着头,艰涩地道:“怎样表明立场?”
  “像以前一样嘛!”
  庞清忽然抬起了头,呆呆地望住邱坤,满面都是茫然之色。
  王小克听到这里,一点也猜不到他们究竟在说些甚么,只盼两人继续说下去,也许可以在其中等到一点端倪,然而,庞清忽然站起身来,道:“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吗?”
  “恐怕没有,我想。”邱坤答。
  庞清叹了一口气,道:“好,那么我走了。”
  “且慢!”
  庞清回头望定了邱坤,说道:“怎么样?”
  “你——好好考虑一下。”
  庞清脸上露出惨然笑容,道:“是的,我要好好考虑一下。”
  “联络电话还记得吗?”
  “记得。”
  “很好,那么我衷心希望你拨那个号码。”邱坤弹了弹雪茄上的烟灰,道:“我也要回家了,你有车子?”
  庞清点了点头,两人一块离开船舱。
  王小克双腿也已站得有点酸软,当下坐到甲板上,皱着眉沉入思维之中。
  邱坤要庞清表明甚么“立场”?听邱坤的话,他们上面似乎还有决策的人,到底是谁?
  同时,这究竟是甚么组织?在做着甚么“生意”?
  当然,那绝对不会是合法的勾当,是走私,是贩毒,抑或是一种令人不能想象的非法行动?
  王小克苦思良久,仍然找不到答案。
  这时,舱中灯光熄了,四下里立时陷,入黑暗之中。
  岸上的车子开走了,不一会,船上的几个水手也相继离去,还将跳板拉上岸。
  王小克一时之间倒想不上岸,他此来的目的还未达到,非査个水落石出不可。
  于是侧耳听了一听,知道船上再也没有人,才闪身向舱口走去。
  舱房关着,王小克一扭门柄,发觉并没有锁上,不由大喜。
  他早已清楚舱中情形,踏着地毡,向一道小门走去。原来这是一个布置得美轮美奂的房间,王小克沉吟了一下,取出袖珍电筒,照射了一番。

  第三章 豪华游艇 内有乾坤
  房间里全部是第一流的设备,根本没有甚么值得怀疑的地方。
  王小克离开房间,四下捜査着,发觉游艇上的设备正常得很,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强力无线电发射仪器。
  在游艇上逗留了几近两个小时,王小克已觉肚饥辘辘,记得雪柜中尚有不少食物,于是拉开雪柜,取了一条香肠和几块火腿出来,坐在沙发上大嚼。
  吃过东西后,王小克拉开雪柜,又取了一瓶汽水出来,可是却不见有开汽水盖的罐头刀,他在雪柜中寻找着,忽然发现这雪柜体积甚大,但容物的空间极小,不由望住了雪柜呆呆出怔,一时间也不理那罐头刀究竟放在那里了。
  他伸手在夹层弹了一弹,发现声音有异,立时放下那瓶汽水,按亮袖珍电筒,四处打量着雪柜。
  左右两面和雪柜门都没有可疑之处,王小克将袖珍电筒咬在口中,伸手将雪柜扳了出来。
  怎知雪柜极重,他费了好大力气,才把贴着舱板的雪柜搬开。
  王小克家中虽然没有雪柜,却也知道它大致上的构造,眼前这雪柜背后没有散热板,反而有一块钢板封实着。
  他拿着袖珍电筒上下检査了一遍,伸手一拍,那块钢板应手弹了开来,原来里面另有暗格。
  王小克心下大喜,向暗格里一看,竟有一把短枪和几盒子弹,手枪下压着一本薄薄的部子。
  王小克看见那部子和手枪一块放在雪柜暗格中,料想一定相当珍贵,当下拉了出来。
  他以为那本部子大概是记载着甚么秘密事件,怎知一看之下,却是个地址簿。
  簿子是油印的,王小克略翻一下,大约有一百多个姓名地址,有的是中文,有的是英文,王小克认字不多,立时把簿子原位放回。
  他蹲在地上沉吟了半晌,将钢板拉回,然后把雪柜搬回原位.。
  这时,他也不想再喝汽水了,把它放回雪柜里,站起身来。
  游艇和长堤之间的跳板虽然已经被水手搬开,但艇身离岸甚近,王小克一振气便跃上岸去。
  他把手插在裤袋沿着长堤向马路走。
  就在他来到长堤尽头,黑暗里人影一闪,有人挡在他的面前。
  王小克的心猛地一跳,还看不清楚来人是谁,已经吃了一拳,仆倒下地。
  那人趋上前来,扬脚向王小克面门踢来,王小克急忙着地一滚,避开一脚,但那人动作奇快,又另一脚朝他下部踏下。
  王小克已渐恢复镇定,心想这时只有躲避对方的攻击才行,在地上翻滚着,躲开那人的连环脚。
  他此时已在长堤尽头,向内一滚,又回到长堤上,黑暗中看不见,忽然右肩一空,竟是滚下长堤,向海中便掉了下去。
  王小克这一惊非同小可,急忙伸手扳住石隙,阻住下堕之势。
  他身手敏捷,扳住一处石隙,翻身便想爬上长堤,忽然一双大手夹住自己脑袋,整个身子被拉了上来。
  王小克脑袋被他挟住,那里还敢挣扎,只听那人叫了一声“上来!”整个身子如腾云驾雾一般,被他拉了起来,放在地上。王小克惊魂甫定,向那人望去,微弱的灯光,依稀认得正是那个庞清!
  庞清叉腰站在王小克跟前,冷冷问道:“你鬼鬼祟祟在这里干甚么?”
  王小克定了定神,道:“我……我是住在附近的,天天晩上来这里游玩的。”
  “呀?”庞清上下打量了王小克一眼,说道:“那么刚才你躲在舱房外面干甚么?”
  王小克闻言心下一怔,刚才自己躲在舱房之外,以为神不知鬼不觉,怎知却被他察觉出来,可是他刚才为何不揭发出来,而故意在这里等待自己。
  刹那间,王小克讷讷地说不出话来。
  庞清忽然踏前一步,提高了声音,道:“快说!”
  “庞大哥,我……我好几天没有吃东西了,想邱先生的豪华游艇上也有值钱的东西,所以……所以……”王小克苦笑着没有接下去。
  庞清双眉一皱,道:“真的?”
  王小克摸了摸肚皮,道:“想不到值钱的东西没有,吃的东西可不少,我填饱了肚皮,还留在游艇上干甚么?”
  庞清闻言脸色稍缓,可是随即又睁圆双眼,问道:“刚才我们说的话都被你听到了。”
  “你……你们说甚么话来?”
  庞清忽然欺身过来,一手箍住王小克颈脖,厉声道:“还不从实招供。”
  “庞大哥,你……你先放手。”王小克急忙道:“我说便是。”
  庞清放松了他,道:“你到底从那里开始听起?”
  王小克眼珠一转,知道在这种情况下绝难佯装一切不知情,于是道:“我听到那个姓邱的似乎在逼你做一件坏事,而你不肯。”
  庞清双眉一扬,道:“你怎知道那是坏事?”
  “唉,那姓邱的虽然是名流绅士,但谁不知道他不是好人?”王小克舌灿莲花,娓娓而谈:“像你庞大哥这样的堂堂男子汉,当然不屑与他为伍了!”
  “我问你怎知道那是坏事!”
  “这个——这个是我自己推想的,”王小克道:“试想想,那姓邱的既然不是好人,他怎么会要你去做甚么好事了?庞大哥,你不肯答应他,真不愧是个英雄好汉!”
  王小克高帽子一顶一顶地飞送出去,庞清一时间倒是难以发作,他声音不知不觉已经缓和下来,道:“除此之外,你还知道甚么?”
  王小克耸了耸肩道:“不知道啊!”
  庞清咬唇注视着王小克,似乎在忖思怎样解决王小克的问题。
  王小克何等精灵,早已看出这庞清一身武功,正是江湖上的好汉,而这种“江湖好汉”最重义气,急忙道:“今晚有幸认识了庞大哥这等好汉!实在是我王小克几生修来的福气,不知庞大哥看不看得起交了我这个朋友?”
  所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饶是庞清来势汹汹,这时再也不能发作,他沉吟了一会,道:“你说就住在这附近,到底那里?”
  王小克随便向远处一幢唐楼指去,道:“就在那边,不过,我经常不回家睡,今晚认识了庞大哥,我们不如去喝杯啤酒吧?”
  庞清是粗豪汉子,沉吟了一下,便向他点头道:“好吧!”
  王小克大喜过望,心想只要他不找自己麻烦,请一杯睥酒倒无所谓。
  两人来到附近一间小餐室,王小克叫了两瓶啤酒,殷勤替庞清斟满了一大杯。
  庞清酒量甚豪,片刻间一口接着一口,骨碌骨碌地把两瓶啤酒都灌到肚里去。
  王小克偶尔也喝点酒,但只是模仿大人的玩意,根本喝不了多少,如今眼见庞清将啤酒当作水喝,不由得吓得口合不拢来。
  “再来两瓶!”庞清说。
  “是,是,”王小克转身向伙记吩咐:“再来两瓶大啤。”
  两瓶啤酒送上来不久,又被庞清喝光了,王小克见他眉宇间似乎隐有重忧,心下念头一闪,又叫伙记取酒来。
  还不到一个小时,庞清已经连尽六瓶大啤,王小克面前的一杯,才喝了一半。
  庞清越喝越有精神,又招手叫伙记取酒.。
  王小克摸了换袋里的钱,不由暗暗担心,看他这样喝下去,算一下够不够钱埋单。
  “小兄弟,不用担心,”庞清似乎看穿了他的心事,拍着他的肩头,道:“今晚由我付账。”
  “这怎么成,我是专诚请庞大哥喝酒的。”
  “唉,小兄弟,酒逢知己千杯少,这一顿酒喝不穷我,”庞清笑道:“来,你也干一杯!”
  王小克见他豪气干云,便和他对干了一杯,等一下账单已经有了着落,于是又叫伙记取酒。
  两人一直喝了两个多小时,王小克见庞清已有点酗酗然,知道是时机了,当下试探着问道:“庞大哥,你似乎有甚么心事呢?”
  “心事?”庞清赧然一笑,道:“甚么心事?”
  “你一直喝酒不说话,还说甚么酒………酒逢知己千杯少。”王小克道:“人家是一边喝酒一边谈天说笑才过瘾。”
  庞清皱眉叹了口气,将酒杯大力往台上一放,缄默着。
  “庞大哥,如果有心事的话,倒不如将它说出来,还来得痛快!”王小克怂恿他。
  庞清伸手抹了抹脸,又长叹一口气。
  “庞大哥,别看我只是一个小孩子,”王小克更进一步说道:“如果你有甚么为难的地方,说不定,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庞清忽然抬起了头,呆呆地望住王小克。半晌才道:“自作孽不可恕,你帮不了忙的!”
  王小克愕了一然,说道:“庞大哥,你是不是做过一件错事,对人不住?”
  庞清苦笑了一下,道:“岂止一件,又岂止对一人不住?”
  王小克咀嚼着他的话,一时间竟是摸不着头绪。
  “说出来总比蹩在肚子里好。”王小克道。
  “说不得,说不得!”庞清说毕又骨碌骨碌地喝了一杯啤酒。
  王小克一面替他添酒,一面问道:“我就不相信以庞大哥的为人,生平竟然做过不可对人言的事!”
  “小兄弟,你年纪多大?”庞清忽然问道。
  “过了年满十五岁啦。”
  “唔,那么你还不懂,”庞清苦笑着摇头,道:“你还不懂……”
  王小克咬了咬唇,道:“庞大哥,那是不是一种难以弥补的过失?”
  庞清长长地吁了一口气,道:“可以这样说吧!”
  “刚才邱坤要你表明甚么立场?”
  庞清忽然大力一拍台子,圆睁着双眼,道:“这件事你干万不要管!”
  王小克料不到这句话会惹来他大发脾气,登时不敢再问。
  庞清伸手入袋取了一叠钞票来,数了几张抛在台上,道:“我们走吧!”
  王小克随他离开餐厅,道:“庞大哥,你住在那里?要不要我送?”
  “笑话,我还要你送?”庞清搭住他的肩膊向前走着,脚步却有点虚浮,他道:“小兄弟,记住我的话,你所看到和听到的,都不要向别人说!”
  “是的。”
  “好,你回去吧!”庞清向他挥了挥手,说道:“有机会的话,我们还会见面的!”
  “再见!”
  庞清口里哼着小调,向前面街口走去。王小克犹疑一下终于决定自后跟踪!
  庞清来到一架小型房车之前,取出锁匙打开车门,跨进车去,好一会才发动了马达,车子缓缓地自车位中驶出来。
  王小克左右一望,见附近亦无的士,庞清车子一出了马路,自己欲跟无从了,正暗暗焦急时,忽然看到远处有一辆的士驶来,急忙伸手将它截住,跳上车去,向司机道:“跟着前面那架汽车!”
  庞清虽然喝了不少啤酒,神智却依然十分清醒,驾着车子向前直驶。
  大约十余分钟之后,车子来到一幢大厦之前停下了,庞清就把车子泊在门口,跨下车来。
  王小克向那幢大厦一望,但见招牌林立,有一个写着“庞清武馆”,心下不禁恍然,难怪庞清武功这样使得,原来他是个教武师父。
  既然知道了庞清的住所,王小克也不想上楼去观査了,迳向司机道:“警察总部。”
  不久,王小克已来到警察总部,他付过车资,跳下车来,径自向周探长的办公室走去。
  “唔。小鬼子,周探长找得你好苦!”值日警官问道:“你到那里去了?”
  王小克也不分说,只是向他笑了一笑,推开周探长办公室的门,踏了进去。
  周探长和陈警官正在谈话,一见王小克,立时站起身来,道:“小鬼子,你跑到那儿去了?”
  “咦?我不是说过出去吃点东西?”
  “吃东西亦花这许多时间?”周探长疑惑地看着他道:“你到底还去过甚么地方?”
  “到游艇俱乐部里走了一遭。”
  周探长先是一呆,随即说道:“小鬼子,邱坤是本埠的名流,你可不许对他胡来。”
  “谁说我对他胡来了?”王小克耸了耸肩,道:“再说我也没有这种能耐!”
  周探长坐了下来,道:“好,那么你到游艇俱乐部去干甚么?”
  “探长,难道你不怀疑邱坤的‘玫瑰夫人’中有鬼么?”王小克问。
  “我们现在忙的,是关于‘死亡广播’的事,”周探长道:“邱坤的‘玫瑰夫人’,到底有甚么鬼惑,那是另外一个问题。”
  “照我猜想,‘死亡广播’的发射站一定就在‘玫瑰夫人’上面。”
  “哦?”周探长失声笑了起来,道:“那天我们不是亲自搜査过了吗,有甚么发射台?”
  “也许他巧妙地掩盖了起来呢?”
  “怎会的,我们是利用最精密的电子仪器去査的啊!”周探长说。
  站在一旁的陈警官忽然插口道:“探长,如果那个发射台由绝缘体包裹住,探测仪器是否能够査得出来?”
  “这个——”
  “探长,”王小克抢着说:“我刚才小心査过了,艇上的确没有甚么值得怀疑的地方,只是,还有一个所在被我们忽略了。”
  “甚么所在?”周探长和陈警官不约而同地问。
  “游艇底下。”
  周探长和陈警官对望了一眼,均是轻轻低呼了一声:“不错!”
  “我不会游水,但相信你们可以派人下海看一看。”王小克说。
  “对!”周探长按下案头一个小掣,道:“派两个潜水蛙人在广场候命!”
  不一刻,潜水蛙人已经准备就绪,周探长,王小克和陈警官来到广场,上了警车,朝“游艇俱乐部”而去。
  途中,王小克问道:“死亡广播还有出现吗?”
  周探长摇了摇头,道:“可是戚维心和倪光华也失踪了。”
  “那个张太太呢?”
  “我们刚才正在讨论这件事,”周探长道:“她和一个死者潘朝辉的太太,不约而同地到S埠去了。”
  “你们没有阻止?”周探长苦笑了一下,道:“她们又没有犯罪,我们凭什么理由阻止?”
  “也许她们到S埠去见什么人呢?”王小克道。
  “见人?”周探长喃喃地,忽然一拍大腿道:“是呀,我竟想不到这一点!”
  “探长,她们的班机已经在三个小时前开出,”陈警官道:“来不及了。”
  “可是我们可以通知那边的警方,请他们协助监视这两个未亡人。”
  “我已经打了长途电话吩咐过了。”陈警官道。
  “你真行!”
  陈警官和王小克对望了一眼,微微而笑。一个是称赞对方心细如尘,一个是佩服对方办事有效率。
  “探长,如果我们在‘玫瑰夫人’底部,发现了发射台,那便怎样?”陈警官问。
  “当然是立刻拘捕邱坤!”周探长握着拳头,道:“非法藏有广播发射台,这一条控罪也够他受了。”
  “探长,白小妹和阿发的踪迹呢?”王小克问。
  “放心,只要査到了发射台的所在,他们一定可以无恙脱险归来!”
  王小克叹了一口气,他何尝不知道这一点?只是那神秘发射电台究竟在那里?会不会如自己所料,就在“玫瑰夫人”的底部?
  王小克忽然想:要不要将今天晚上碰到庞清的事对周探长说出来?正沉吟间,车子已经来到“游艇俱乐部”的长堤。
  众人跳下车来,王小克领着他们来到“玫瑰夫人”之前,周探长已吩咐两个蛙人准备下海探真相。
  那两个潜水人检査了随身携带的仪器一番,互相点了点头,向海中跳了下去。
  周探长和王小克站在码头旁,望着海面上一团白沬,谁也没有出声。
  不久,潜水人扭开了水底灯,两人隐约看到海面四五尺底下,有人在活动的影子。
  王小克向周探长望了一眼,只见他双眉微皱,显然并没有信心。
  陈警官拿着一具无线电对讲机,踏上前来。
  “探长,金副局长要和你说话。”陈警官说。
  周探长缓缓地回过头来-道:“什么事?”
  “他的声音很急促,大概有什么重要的事。”陈警官回答。
  周探长转身向警车走去,陈警官搭住王小克的肩膊问道:“小鬼子,你猜得到金副局长有什么话要和周探长说吗?”
  王小克沉吟了一下,道:“难道邱坤附近有人看到了我们的行动?”
  “这并不出奇。”陈警官说。
  不一会,周探长垂头丧气地走了过来,问道:“他们有什么发现?”
  陈警官望着不断自海底浮上来的水泡,摇了摇头。
  “叫他们快点!”
  “探长,是不是邱坤去向金副局长投诉了。”陈警官问。
  周探长咒诅了一声,咬着牙龈,道:“他妈的邱坤,只会耍这种手段!”
  陈警官按下了无线电对讲机,道:“你们有什么发现?”
  “没有。”潜水人的声音自无线电对讲机传来。
  “全捜过了。”
  “是的,游艇底下光溜溜的,什么东西也没有,”潜水人回答:“我们正在码头附近捜索。”
  陈警官望了周探长一眼,等待他的决定。
  周探长犹疑了一下,道:“叫他们上来吧!”
  陈警官立即下令两个潜水人上岸。
  周探长早已转身向警车走去,打开车门踏进车去,闷声不响。
  王小克蹑足来到警车旁,见周探长双眉深皱,似乎在想着什么重要的事情,当下轻轻打开车门,坐到他身畔。
  不一会,陈警官领了两个潜水人过来,问道:“探长,咱们回去了。”
  “不回去呆在这里干什么?”周探长情绪不佳,说话也是粗声粗气的。
  车子经过木屋区附近时,王小克忽然叫司机停车,周探长诧异地望着他,问道:“怎么了?”
  “我——想回家看婆婆。”
  周探长迟疑了一下,终于向他点一点头。
  王小克下了车后,朝石级爬上去。此时已经夜深,四下里静悄悄地,一点声音也没有。
  当他踏上了第一级石级时,忽然有个人影自黑暗里闪出来,王小克心下一凛,定眼一看,原来是个小孩子。
  那小孩子眉清目秀,正是戚维心的学生孙小龙,他一双眼睛滴溜溜地望住王小克,道:“你是不是小鬼子?”
  王小克心下大奇,反问道:“你是谁?”
  “是我先问你的,应该先答我。”孙小龙说。
  王小克苦笑一下,向他点点头,道:“是的,现在可以告诉我你是谁了吧?”
  “来,你跟我来!”孙小龙向他招招手,径自转身向前走去。
  王小克心下大奇,对方虽然只是一个十二一岁的小孩子,却也不能没有戒心,他犹疑了一会,道:“喂,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哩!”
  “我姓孙,叫孙小龙,”孙小龙说:“是你的女朋友的朋友。”
  王小克先是呆了一呆,随即明白他的意思,心头不禁跳了一跳,趋上前去抓住他的手臂,颤声问道:“你说什么?”
  “喂,你抓痛我了!”
  王小克只得放手,柔声说道:“刚才你说我的女朋友,她……她是不是叫白小妹?”
  ‘对啊!”孙小龙笑了起来,道:“她长得好漂亮好漂亮,是不是?”
  “不错,”王小克急忙追问道:“她在那儿?”
  “和她在一起的,还有一个阿发,是不是?”孙小龙问非所答地说。
  王小克心下更无怀疑,问道:“小龙,你告诉我,他们究竟在那里?”
  “在我家里。”
  “你家在——”
  王小克还没有说下去,孙小龙又向他招招手,说道:“我现在就带你去,好不好?”
  王小克不禁犹疑了起来,眼前这位孙小龙虽然天真可爱,然而,他背后的人呢?这会不会只是一种诡计,骗取自己入彀的呢?
  他托着下颔,凝望住孙小龙,说:“如果你不告诉我你家在那儿,我便不跟你去。”
  “不成的,老师吩咐,不许告诉人家,”孙小龙忽然神神秘秘地说:“否则,我们都有危险。”
  “你老师是谁?”王小克心下疑惑更甚,他绝对想不到面前这位小孩子便是戚维心的学生。
  “咦?那天你不是和人来学校找过我的老师吗?”孙小龙说。
  经他一提醒,王小克不禁恍然。
  王小克道:“你老师叫你来带我回去,是不是?”
  孙小龙点着头,道:“是啊,我站在这儿等了很久,你要是再不回来,我便要回去了。”
  王小克沉吟了一会,终点头,道:“好吧,我跟你去。”
  孙小龙大喜过望,伸手拉住王小克,向大马路走去。
  王小克虽然满腹疑团,然而并没有疏忽四周的环境,他左右望了一眼,忽然发用前面街口转角处人影一闪,有人缩了回去。
  王小克心下一凛,不由放缓了脚步。
  “小鬼子,走呀,老师一定等得急死了…”孙小龙催促他。
  王小克眼珠一转,已猜到了街口人影到底是谁,同时也隐约知道对方的用意。
  对方若是想对自己不利,大可以出现,一个大汉对付两个小孩子自是绰绰有余,他躲在一旁窥伺,自然是要暗中跟踪自己了。
  王小克不动声息,低声向孙小龙道:“小龙,你喜不喜欢捉迷藏?”
  “喜欢!”
  “唔,我告诉你,有一个人在暗中跟踪我们,想看看我们要去什么地力,我们能够带他去吗?”
  “不行的!老师说有许多坏人在找她!”孙小龙急了起来:“我们不能——”
  王小克急忙掩住他的嘴巴,禁声说:“小声一点,不要让他听到。”
  孙小龙也是聪明伶俐的孩子,当下立即不再出声,半晌之后才问道:“咱们怎样做?”
  “咦?我刚才不是告诉你了吗?咱们跟他捉迷藏?”王小克说。
  “好极了!”孙小龙精神一振,道:“怎样捉法?”
  “咱们故意朝相反方向走,”王小克低声道:“然后再想法子甩脱他。”
  孙小龙连连点头,向左边马路走去。
  “你老师住的地方方向和这边相反?”王小克问。
  孙小龙点点头,道:“咱们走快一点,还是走慢一点?”
  “不必太决,也不能太慢,”王小克说话时侧耳一听,果然发现有极小的脚步声自后跟来。
  “小鬼子,他……他是谁?会不会突然间追上来捉住我们?”孙小龙担心地问道。
  “他当然是坏人,”王小克安慰他:“不过你放心,他不会追上来捉我们!”
  两人不徐不疾地向前赶路,后面仍然有人跟着。
  王小克一面走着,一面盘念甩脱那大汉的方法,可是这一带没有横街也没有小巷,根本没有法子。
  又走了十分钟左右,王小克心知这样子下去,对方一个忍耐不住,说不定真会上前捉人,一抬头,看到“庞清健身院”的招牌,心头不由一亮。
  他拉了孙小龙的手,道:“咱们上去吧!”
  孙小龙不知就里,但还是跟着王小克踏进大厦大门。
  两人一踏进大厦门口,立时向楼梯奔去,来到了二楼,见左边门旁挂着“庞清健身院”的招牌,于是上前拍门。
  王小克拍过门后,侧耳一听,果然听到有急促的脚步声奔了过来。
  然而,没有人来应门!
  王小克脑中念头一闪,暗叫不妙,庞清和自己分手时,喝了不少酒,这时会不会醉卧床上不省人事。
  想到这一点,王小克不由暗暗顿脚。
  正想转身朝后楼梯奔去,大门忽然开了,庞清揉着惺忪睡眼,出现在门口。
  庞清一见是王小克,不由愕了一然,王小克也不及解释,拉着孙小龙冲进屋里,一面叫道:“快关门!”
  庞清一时间摸不着头脑,向楼梯口望去,只见一个大汉气急败坏地追上前来,正是日前守在石级处等王小克的那个大汉,他和庞清打了个照面,忽然停住了脚步,转身下楼。
  庞清见了那个大汉,神色也是一变,‘砰”地一声,将大门关上了。
  王小克喘着气,道:“他……他有没有追来?”
  庞清面色凝重,向王小克走过去,沉声问:“到底是什么一回事?”
  “庞大哥,那个坏人要害我!”王小克说。
  “你怎知道他要害你?”
  “他——他一直跟着我们,难道还安着好心吗?”王小克说话时,也留意到庞清的脸色有异。问道:“庞大哥,你……你认识他?”
  庞清先是点了点头,随即道:“不,不,我怎会认识他?”
  王小克何等精灵,当然看得出庞清言不由衷,可是心下不禁暗暗奇怪,就算他认识那个大汉,又有什么稀奇,为什么要隐瞒。
  庞清望了孙小龙一眼道:“是——”
  “噢,是的,他是我的朋友,叫孙小龙,”王小克道:“我们刚才出来消夜,回家时便发现有人自后跟踪,正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刚巧来到你楼下,暗想有庞大哥在,再恶的坏人也不怕了,你一定会保护我们的,对不对?”
  王小克这几句话不但交待了为何会碰上那大汉,还套住了庞清,令他不能袖手旁观。
  然而,庞清却轻轻叹了一口气,垂下头来。
  “小鬼子,咱……咱们一直在这里躲下去吗?”孙小龙焦急地问。
  “不,万事有庞大哥替我们出头,”王小克面对着孙小龙,其实却是故意在说给庞清听,他道:“庞大哥会想办法。”
  庞清缓缓抬起了头,望定王小克,半晌才道:“你们想到那里去?”
  “我想送他回家而已。”王小克指着孙小龙答道。
  “你住在那里?”庞清目光灼灼地望住孙小龙。
  “我——”孙小龙讷讷地,答不出话来。
  “庞大哥,他只知道回家的路,叫不出街名,”王小克急忙道:“你下去替我看看那恶人还在不在,如果他不在的话,我们便走了。”
  “这样吧,我送他回家便行了。”庞清说。
  “庞大哥,这怎好意思?”王小克道:“只要你出去打发了那个坏人,我会送他回家的。”
  庞清沉吟了一会,终于点点头,道:“好吧,你们在这儿等我,不论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你们都不可以开门出去,知道吗?”
  “知道了。”
  庞清临走之前,忽然转身取了门匙,向王小克道:“为了安全,我还是把你们锁住了才出去!”
  “庞大哥,你——”王小克心下一凛,急忙道:“那恶人很难对付么?”
  庞清两道浓眉深深皱在一起,叹了一口气道:“我是为了你们好,知道吗?”
  王小克点着头,事实上他也看得出庞清为了替他们打发那个大汉,心底下十分为难。
  王小克暗想,早知道这样麻烦,自己想个办法脱身算了。
  庞清果然锁上了大门,王小克听见他的脚步声下楼,脑际念头一闪:倘若庞清和那大汉是一党,自己岂非送羊入虎口自投罗网?
  他伸手拉了拉门,竟然纹风不动,不由暗暗叫苦。
  “小鬼子,你说这个庞大哥可以把那恶人赶走吗?”孙小龙问。
  “我——我不知道。”
  “庞大哥身材这样强壮,那恶人一定不够他打的!”孙小龙是满怀放心:“依我看,那恶人一见了庞大哥,早吓得逃跑了!”
  王小克苦笑一下,世界上的事情有时不是单讲武力的。好像自己,若非鬼计多端,早已被人打得变成真鬼了!
  “小鬼子,你怎么不回答我?”孙小龙问。
  “结果如何,等一下便知道了,我当然也希望庞大哥将恶人赶走!”
  孙小龙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走过去拿起一个小型哑铃,试着推举。
  王小克见大厅中摆满了哑铃双杠等健身器具,他对这种玩意毫无兴趣,在一张椅子上坐下来。
  孙小龙走到窗口张望了一会,转身道:“怎么不见庞大哥?”
  “他或者在楼梯口处和那人讲数吧?”王小克说着向窗口走去,望向街口,忽然发现庞清的车子不见了!
  刚才自己为躲避神秘大汉的跟踪而上来这里时,亦无留意到大厦门口是否仍然泊着庞清的车子,可是,庞清和自己喝过酒后,立时回家睡觉,相隔几个钟头,车子怎会不翼而飞?
  显然地,车子是刚刚驾走的。
  庞清为甚么突然间驾车走了?王小克脑中念头一闪,暗呼不好!
  “小龙,我们要赶快离开这里!”王小克说。
  “干嘛?”孙小龙诧异地望着他:“庞大哥叫我们在这里等他,他正在外面打发那个恶人呢:”
  王小克苦笑了一下,道:“庞大哥走了!”
  “走了?”孙小龙脸色一变,隹问:“你怎么知道?”
  “这个你不必理。”王小克趋上前去试开大门,一面道:“咱们要尽快离开这里。”
  “可是庞大哥将门反锁住了!”
  王小克用力扳了一扳,大门纹风不动,不由骂了一声粗口。
  “小鬼子,如果那恶人仍然在下面,这——”
  王小克并不理会,箭一般奔到窗口,向街上望去。
  庞清的健身院就在二楼,离地下只有几尺高。然而,跳下去不小心的话,也很容易跌断了腿。再说,孙小龙年纪这么小,从这样高度跳下去,更易摔伤。
  王小克皱起了眉头,朝孙小龙道:“小龙,你有没有胆子跟我爬下去?”
  “爬下去?”孙小龙先是一呆,随即拍拍胸口,道:“当然够胆,你做得来的事,我‘孙悟空’都做得来——”
  王小克闻言一愣,说道:“甚么孙悟空?”
  孙小龙笑了一笑,得意地道:“学校里的同学都这样叫我!”
  王小克大喜,奔进庞清的睡房,将床单揭了起来,就把剪刀剪成对半,然后结在一起。
  他将床単缚在窗子的铁架上,用力一试,向孙小龙道:“你先还是我先?”
  “我跟你!”
  王小克笑了一笑,想不到自己一向自负鬼灵精怪,这个“孙悟空”孙小龙也不输他!
  他提了一口气,跳上窗前,然后转身背外缓缓爬下去。
  双脚落地后,王小克向四周望了一眼,此时已是凌晨二时多,街上半个人也没有,那有庞清和神秘大汉的影踪?
  “小龙,轮到你了!”王小克仰首尖声叫道。
  孙小龙略一迟疑,也自上面爬了下来。
  “你说这条床单怎么办?”王小克侧头问:“让它这样放着?”
  “不行的,让贼人见了,还不乘机上去偷东西?”孙小龙道。
  王小克缓缓点着头,孙小龙倒会为人想,他转身取了一块石头,包住床单,向上一抛,把床单抛入屋去,然后拍了拍手,道:“走吧!”
  两人走了一会,有架的士驶来,王小克将之截停,和孙小龙踏上去。
  孙小龙向司机说了一个地址,低声问:“你身上有没有钱?”
  王小克点了点头,暗想孙小龙年纪比自己小,心事可真精细。
  不久,车子已抵达目的地,王小克向外一望,原来是一幢旧楼。
  付过车资后,孙小龙领着王小克向楼梯走去。
  “咱们这样晚回来,一定把你的家人吵醒了!”王小克道。
  “我爷爷是聋的,”孙小龙回首一笑,道:“他听不到。”
  “你只有一个爷爷?”王小克好奇地问。
  “是的,我爸爸和妈妈都在美国。”
  说话间,已经来到二楼,孙小龙伸手叩了叩门,“笃,笃笃”三下,显然是一个暗号。
  门几乎立时打了开来,出现在门口的,果然是戚维心!
  戚维心一见了两人,长长地吁了口气,道:“你们终于来了!”
  这时,白小妹和阿发自内奔了过来,一见了王小克,也是大喜,白小妹拉住王小克的手,只是笑着。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色,均是缓缓地点着头,经过这一段日子的相处,他们已经可以猜到对方的心意,那一下点头表示别来无恙。
  “快里边坐。”戚维心把门关上,领先向大厅走去。
  穿入在宽敞的客厅坐下后,王小克问:“小妹,为甚么不回家?”
  白小妹望了戚维心一眼,笑道:“安娣不许。”
  “那你起码应该叫小龙带个讯给我,”王小克道:“也好让我定一定心。”
  “小龙找不到你呀!”白小妹道:“而且,那些无耻小人一直在我们家附近钉着。”
  王小克转首向戚维心望去,说道:“好了,我已经来了,你打算甚么时候放我们走?”
  戚维心淡淡一笑,道:“你们随时可以走,没有人会阻止你。”
  “真的?”王小克不置信地问:“那么你为甚么要将他们捉来这里,又不许他们走。”
  “小鬼子,安娣是为了我们好?”白小妹抢着说。
  王小克听她把“安娣”这个称呼叫得这般亲昵,不禁颓丧地望了戚维心一眼,暗想这个老太婆究竟在弄些甚么把戏?
  “小鬼子,如果你现在想走,我并不反对,”戚维心道:“不过,在你离开这里之前,我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甚么事?”
  “首先让我知道,你愿不愿意听。”
  王小克见她问得奇特,不禁望了白小妹一眼。
  “小鬼子,安娣要向你说明这件事的来龙夫脉!”白小妹道:“同时,还要你,帮一个忙。”
  王小克心下疑惑越来越甚,瞧这个样子,白小妹是站在戚维心一边的了!
  王小克很了解白小妹,知道她不是一个胡乱下判断的女孩子,既然她站在戚维心的一边,相信其中一定有其原因。
  “是不是有关‘死亡广播’的事?”王小克问。
  “可以这样说。”
  王小克心中一动,道:“好极了,我正想弄清楚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其实说穿了非常简单,”戚维心道:“那只是一种把戏而已。”
  “把戏?”
  “还是让我从头说起吧,”戚维心除下了老花眼镜,揉了揉眼,问道:“好不好?”
  王小克点了点头。
  “那是二十余年前的事了。”戚维心望着茶几上的灯罩,不徐不急地道:“当时我们的国家发生了一场大变乱,许多人都逃到外埠去,变成有家归不得。”她说到这里,顿了一顿才接着说下去:“政治的事你们小孩子不大懂,所以,我还是简略一点来说吧,当时我们的国家一分为二,形成十分尴尬的局面——
  “谁不希望自己的国家统一?可是照当时的情形,是绝对办不到这一点的,于是有人暗中组织了一个集团,呼吁海外的国人另竖旗帜,成立第三势力。
  “我就是其中一份子,”戚维心苦笑了一下,戴上眼镜:“当时,我只想到为国家尽一份力,事实上组织的口号也叫得很冠冕堂煌,天下间谁不爱国?想不到我对国家的热情。却被人利用了。”
  她咽了一口口水,又道:“原来组织这第三势力的头头心怀叵测,希望挑引起国人爱国的热情,培植他自己的势力,暗中,却和外国合作,想要瓜分我们的国家。
  “这种阴谋,很快便被我们知道了,可是当时的第三势力已经发展到世界各地,许多有地位名望的学者也参加了集团,成员包括了殷商巨贾,市井流氓,都希望推翻两个政府,重新建立国家。
  “我们知道了这阴谋时,计划已实行了一大半,从中怂恿支持的A国和J国也看到时机暂趋成熟,打算下令行动。
  “在第三势力集团里,的确有不少投机取利的份子,但真正爱国的也不是没有,得悉了个中真相后,便纷纷脱离了集团。
  “我们的组织是犯法的,而且,组织的成员还算得上是‘汉奸’,因此,有人向政府告密,捉了几个干事,其他人也都战战兢兢地生活着,怕被政府捉去,判以‘叛国’罪名,那是要枪毙的。
  “五六年来,由于分离组织的人越来越多。已经起不到甚么作用了,最近他们忽然想重整旗鼓,继续不曾实践的计划。
  “我接到重回组织的通知,他们当然也接到,可是,我们已经明白了他们出卖国家的阴谋,同时也坚定了自己的立场,肯听从命令的,已经没有甚么人了。”
  王小克听到这里,忽然心念一动,难怪邱坤要庞清表现甚么“立场”,而庞清又犹疑不决,看来邱坤和庞清都是组织中的一份子,至于王必武以及张文宗,潘朝辉,倪光华他们,当然也是“第三势力”的一份子了。
  戚维心又道:“他们当然不肯放过,于是才有‘死亡广播’的事出现。”
  王小克忍不住插口问:“为甚么他们一听到那种广播便突然死了?”
  戚维心苦涩一笑,道:“说起来好像神话或天方夜谭一样,但却是铁一般的事实,我们参加这个组织时,曾经签过‘生死册’,也曾吃过‘生死丸’,以示患难与共,祸福同当。”
  “生死册?”
  “是的,”戚维心道:“生死册上面,有我们的工作范围,出生年月,血型,以及家庭详细情况和参加组织的日子等等资料。”
  “生死丸呢?”
  “那是一种用胶囊包裹住的慢性毒药,如果到时候不打针消毒的话,胶囊一破,便立即能置人于死地。可是死状便像心脏病猝发一般——”
  戚维心说到这里,王小克“啊”地一声叫了出来,难怪警方的医官也验不出死因了!
  “生死册上都注明几时服过生死丸,几时要打针,”戚维心叹了一口气,道:“再过几天,便轮到我啦!”
  王小克问道:“如果你是再和他们合作的话,他们会不会替你打针解毒?”
  戚维心点着头,道:“可是,祸国殃民的事,谁肯去做?除非是那些丧尽天良的无耻小人!”
  王小克点点头,戚维心这几句话说得正义凛然,心下对她敬意之心油然而生。
  “当时大家不知道个中真相,因此才参加他们的组织,如今既知自己从事的是出卖国家的勾当——唉!”戚维心叹了口气道:“王必武他们都这样牺牲了!”
  王必武虽是王小克的邻居,但两人平日绝少来往,只见他吊儿郞当,想不到他宁死不肯出卖自己的国家,像他这样的人,才算不枉了此生,王小克暗暗告诉自己,改天要到王必武墓前鞠几个躬——如果他有墓地的话。
  “可是‘死亡广播’呢?他们为甚么要这样做?”王小克问。
  “近年来,不少脱离组织的人都到本市来了,他们见附和的人不多,想到杀一儆百的俗套方法!”戚维心凝望着王小克,道:“电视是最快的传播媒介,尤其像我们这种人,是最留意国际新闻的,所以他们故意在‘新闻报导’的时间,用强力电波播出‘死亡广播’,一来提醒我们早日答复归队,二来也起恐吓作用。
  “据我所知,他们这一招果然很收效果,已经有数百人去向他们报到了。”
  王小克点了点头,正如戚维心刚才所说,说起来其实十分简单!
  “小鬼子,我希望你不要将这件事告诉别人,”戚维心道:“我戚维心虽然一时糊涂,却绝对不会是个出卖国家同胞的无耻汉奸。”
  “我不会的,安……安娣!”王小克道:“所为知错能改,善……善甚么大甚么的。你不要放在心上!”
  戚维心感激地望了他一眼,道:“现在,你肯帮我做一件事吗?”
  “甚么事?”王小克毫不犹豫地道:“只要我做得到,一定帮你!”
  “我要那部‘生死册’!”戚维心说道。
  王小克心下一凛,诧异问道:“为……为甚么?”
  “当年服用‘生死丸’的,只是任务比较大的成员而已,普通的成员,是不必服用的,”戚维心道:“可是他们的名字资料,全部记载在‘生死册’上,据我所知,其中不少人已经离开了组织,认清了自己的立场,我是怕万一他们老羞成怒,把这些人的名字呈报政府,那时——”
  王小克一拍大腿,叫道:“不错,不能让他们借刀杀人!”
  戚维心欣慰地点着头,道:“你的女朋友说你可以帮我的忙将它偷回来。”
  王小克不由望了白小妹一眼,白小妹向他扮了个鬼脸,道:“小鬼子,这是很有意义的工作啊……”
  王小克苦笑了一下,他也知道这是很有意义的工作,然而,“生死册”在甚么地方?究竟是怎么样子的?自己因一无所知,就算知道了,是否可以偷到手呢?
  “小鬼子,好几百人的性命,在你的手中啊!”戚维心正色说道:“你想想清楚。”
  “可是我——”
  戚维心不待他说下去,便道:“我也知道你的为难,他们的爪牙惟恐你已经得悉秘密,因此欲得你而甘心,我不能露面,小龙年纪又小,惟一可以帮我的,只有小鬼子一个了。”
  王小克沉吟了一下,道:“那‘生死册’究竟是怎么模样的?”
  “那是一本薄薄的册子,上面列着许多姓名——”
  王小克“啊”地一声低叫了起来,他蓦地想起曾经在甚么地方见过这样的一部册子!
  对了,那是在邱坤的游艇“玫瑰夫人”上面,册子藏在雪柜后面暗格中,里面还有一把手枪!
  “我知道它在甚么地方了!”王小克叫了起来:“我见过它!”
  戚维心双肩一扬,道:“你在甚么地方见过它?”
  “邱坤那里……”
  戚维心咬了咬牙道:“哼!原来在这个丧心病狂,利欲熏心的大头目身上!”
  “他是大头目?”王小克问。
  “唔,他当年的职司是东南亚总联络主任。”戚维心答。
  “那么,首领呢?”
  “我们不叫首领,叫总司令,”戚维心道:“他侨居美国,没有人见过他,据说他是当地的大财阀!”
  客厅中一片缄默,半晌,白小妹道:“小鬼子,既然你知道那‘生死册’的所在,立刻去把它偷来吧!”
  王小克咬了咬唇,道:“好!”
  “这个倒也不必忙于一时,”戚维心望了王小克一眼,道:“你大概很困倦了吧?”
  王小克望一望腕表,原来已凌晨四时多,当下打了一个呵欠,果然有点睡意。
  “这样吧,你先好好睡一觉,明天才偷不迟。”戚维心道。
  “好吧。”王小克伸了伸懒腰,事实上已经过一晩折腾,他也疲倦得要命了。
  “后面有个房间,你和阿发将就一晚吧。”戚维心说着站起身来。
  阿发领着王小克来到寝房,关上门后,道:“小鬼子,明天你带我一起去,好不好?”
  王小克愕了一然,想不到阿发竟会自动请樱。
  “带你去干甚么?”王小克故意问:“看热闹?”
  “不,不!”阿发急了起来,道:“我……我也想做一点有意义的事。”王小克躺到床上,又打了个呵欠,道:“明天再说吧!”
  XX
  王小克犹豫了一会,终于伸手拍了拍门。半晌,大门才打了开来,庞清一见是他,不禁愕了一然,道:“你昨天晚上跑到那里去啦?”
  王小克笑了笑,径自踏进屋去,这时,正有几个上身赤裸的青年男子在举重练身。
  “庞大哥,昨晩你又到那里去啦?”王小克问。
  庞清脸色一变,拉了拉他的手,道:“到我房里说话。”
  两人来到房间,庞清转身将门关上了,道:“小兄弟,你还来这里干甚么?”
  王小克仰首凝望着庞清,诚恳地道:“庞大哥,我只是来瞧瞧你。”
  庞清搔了搔头,莫明其妙地道:“瞧我?我有甚么好瞧?”
  “庞大哥,我甚么都知道了!”
  庞清先是呆了一呆,随即笑道:“你知道个屁!”
  “庞大哥,”王小克正色说:“我知道你的烦恼,也知道你和你以前的组织的事!”
  庞清收敛起笑容,颓然坐到床昨,垂下首来。
  “庞大哥,”王小克走到他身前道:“我很佩服你的勇气,我真的很佩服。”
  庞清苦笑了一下,缓缓地抬起头来,道:“那又怎样?像这样的大事,只能错一次。”
  “告诉我,庞大哥,你的‘生死丸’甚么时候发作?”
  庞清脸色霍然一变,颤声道:“你……你连这也知道了?”
  王小克缓缓地点着头。
  庞清长长叹了一口气,道:“唉!提它来干甚么?”
  “庞大哥,你知道我为甚么要来找你吗?”王小克柔声道:“也许我可以想出办法,替你解毒呢?”
  庞清抬起头来,凝视着王小克。
  王小克道:“庞大哥,相信我吧,我是一番好意。”
  庞清又叹了口气,说道:“下个星期一。”
  王小克屈指一数,道:“今天星期五,还有两天!”
  庞清苦笑着,道:“小兄弟。是谁告诉你这一切的?你知道得太多了!”
  “庞大哥,难道你没想到反抗?”王小克忽然问。
  “反抗?”庞清凄然一笑,道:“如果可以反抗的话,还用得着你提醒么?”
  “解药在甚么地方,你知道吗?”
  庞清沉吟了一会,道:“以前,我们是到邱坤那里去接受注射的,解药大概就在他那里。”
  王小克拍掌叫道:“这就得了,咱们去找邱坤,叫他把解药交出来!”
  庞清摇着头,说道:“小兄弟,你的一番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此事根本没有可能。”
  “庞大哥,”王小克正色说:“我不相信天下间有绝对没有可能的事。”
  “邱坤的别墅有多少手下守卫,你知道吗?”庞清问。
  “这个——”王小克搔了搔头,半晌才道:“总之只要有机会制住他,便可以迫他交出解药了。”
  “唉?我老实告诉你吧,那种解药是自美国寄回来的,邱坤未必随时会有,”庞清叹了一口气,道:“那天我到‘玫瑰夫人’去见他,本来是想制住他,逼他拿出解药的,可是后来发觉舱外有人,最初,以为他的手下,后来才知道是你。”
  王小克心下好生抱歉,道:“庞大哥,是我不好破坏了你的事。”
  “也不能这样讲,邱坤早已想到我们会有此一着,他是有防备的,否则这几年来,他那能安安稳稳地活下去?”
  “庞大哥,咱们总须想个法子向邱坤要了解药来!”
  庞清苦笑一下,道:“小兄弟,不必费心思了,我庞清认命算啦。”
  王小克见他话虽然是这样说,但脸上一不无黯然之情,心下暗暗盘算着,无论如何要设法向邱坤将解药拿来。
  王小克最初认识庞清时,口里一派胡言博取他的好感,料不到庞清真诚以待,心下好生过意不去,暗想庞大哥毫无机心,我却一开始便欺骗于他,未免太不够朋友,于是千方百计要为庞清做一点事。
  庞清见王小克俯着首若有所思,便道:“小兄弟,你在想甚么?”
  王小克抬起头来,道:“没……没甚么。”
  “小兄弟,你对我的一番心意,我……我……”庞清感情甚为丰富,说到后来,声音竟是有点哽咽,只听他接着说道:“我是已经不久于人世,也没有甚么好东西留给你,这样吧。你喜不喜欢学拳?”
  王小克生平最恨的便是学东西,当日曾经暗下决心读书认字,还去买了不少旧书回来,可是现在那些旧书竟丢在那里,连他也不知道了。
  正想开口拒绝,一瞥见庞清脸上全是殷切的神色,忖道:“庞大哥以义气待我,小小一件事也不能如他所愿?”当下点了点头道:“好极了,庞大哥肯教我武功?”
  “也算不上是甚么武功,只是我十余年来自己潜心练悟出来的几招防身之术而已,”庞清道:“我从来不曾教过人,如果你有兴趣,传给你算了。”
  王小克儿时最喜欢看武侠连环图,知道武林高手通常有“不传之秘”,庞清身手之高强自己领受过,如果他肯教自己几招防身,将来也不会再受人欺凌了,立时精神一振,道:“庞大哥的独门武功,当然有兴趣!”
  当下卷起衫袖,摆开功架,扎稳马步,一副急不及待想学技习武的样子。
  庞清淡淡一笑,道:“也不必这样紧张,你等等。”说着出外遣散了在大厅中健身的门人,拿了两大瓶啤酒,笑道:“小.兄弟,咱们一面喝酒一面学武怎样?”
  “好极了!”
  两人也不拿杯,抓住酒瓶,骨碌骨碌地喝了起来。
  王小克酒量本来不甚好,但这时受到庞清豪气影响,一口气竟然喝了半瓶,打了个呃。
  “小兄弟,我这几招有个总名称,叫做‘威风八路拳’,你记清楚了!”
  “好名称!”王小克大姆指一翘,赞道。
  庞清微微一笑,说道:“顾名思义,它一共有八个招式,你瞧着了——”他放下酒瓶,抱元守一,右脚向前带一步,左手握掌为拳,横架胸前,右手捏拳“呼”地一声击了出去,道:“这是第一式,名叫‘初试啼声’,本意在试试对手虚实而已。”
  王小克口唇念动,凝视庞清出拳,他聪明透顶,要记住如此简单的拳术,自然并不为难。
  庞清一面比划示范,一面将名称叫了出来,只听他口随手动,瞬间叫了几个名称:“一矢中的,再接再厉,直捣黄龙,稳操胜券,独步归穴,反败为胜!”
  王小克看得眼花襟乱,庞清变招奇快奇准,继续又试演了一遍,转头问:“瞧清楚了没有?”
  王小克犹豫了一下,道:“庞大哥,第六式既然叫‘稳操胜券’,为什么第七式又叫‘反败为胜’
  庞清淡淡一笑,道:“问得好,有道‘一山还有一山高’,稳操胜券云,根本不能站得住脚,如果碰到强过自己的对手,第六式便没有用了,是不是?”
  王小克向他点了点头。
  庞清将“反败为胜”又演了一遍,道:“这一式避重就轻,既攻且守,就算对方再硬,未必能胜得它,所以叫‘反败为胜’。”
  王小克点了点头,道:“庞大哥,我练一遍给你看看好不好?”
  “好极了。”庞清头一仰,骨碌骨碌地将大半瓶啤酒喝了下肚。
  王小克当下将那八式“威风八路拳”演练了出来,庞清看得不断点头,道;“小兄弟,你聪明过人,如果肯好好锻炼身体的话,将来在武学上的成就,一定十分出色,现在你的拳路虽然分毫不差,可是出拳时还缺少了力道,根本没有办法制敌的。”
  “那……那我学来干什么?”
  “小兄弟,力道可以慢慢锻炼,任何人都练得来,技术却不然,”庞清道:“而且,你学会了这八路拳法将来就算碰到有人欺负你,打将出来,就算不能讲对方制住受创,吓吓他也够了!”
  王小克点了点头,忽然大喝一声,一招“乘胜追击”直击而出,正好击在庞清手中的空啤酒瓶上。
  “砰”地一声,庞清手一松,啤酒瓶掉下地去,跌成粉碎。
  “好极了,你竟然悟出以速度创敌的窍门!”庞清大喜,道:“事实上也只有如此,才可以达到目的……”
  说着,他又将“威风八路拳”演练了几遍,并且教给王小克怎样气运丹田,调息养气的窍门。
  这一天下午,一大一小在“健身院”之中练武比划,喝了十瓶啤酒,王小克暗想晚上还有任务在身,向庞清告辞而去。
  临定前,庞清很关心地说:“小兄弟,这八路拳术我本来不打算传授给人的,我现在既教了给你,但愿你好自为之。”
  “当然,庞大哥。”
  “好,你去吧!”
  王小克依依不舍地望了庞清一眼道:“庞大哥,我明天再来看你,好不好?”
  “明天我有点私事要办,”庞清脸上露出凄然神色,道:“你不用来了。”
  王小克咬了咬牙,转身离去。
  他噙着眼泪下楼,暗暗肯定无论如何要向邱坤将解药讨来!

  第四章 祸国殃民 丧尽天良
  夜已深。
  王小克抖擞了精神,将戚维心交给自己的手枪放在腰间,离开“孙宅”。
  戚维心,白小妹,阿发和孙小龙把他送到门口,望着他一级级地下了楼梯。
  王小克心里知道,此行不单要去偷那“生死册”,有可能的话,还要为庞清夺取解药。
  所以,他反对白小妹和阿发的提议,宁愿单独行动,人多了反而不妙。
  王小克召了一架的士,来到“游艇俱乐部”前面的长堤前。
  下了车后,他向码头一望,不由倒抽了一口冷气:“玫瑰夫人”不在码头!
  他眼力甚好,虽然黑夜中,也看到避风塘里根本没有“玫瑰夫人”的影踪。
  难道邱坤又驾着它出海了?不会的,此时已是深夜十二时多,如果出海,也应该回来了。
  他奔到码头,向海面眺望,忽然看到远处海心有一点灯光,定眼一看,似乎是“玫瑰夫人”!
  王小克眯住了眼睛仔细一看。不错是“玫瑰夫人”停泊在海心,显然地,邱坤在游艇上面。
  王小克坐了下来,耐心地等待“玫瑰夫人”回航,然而,半个小时过去了,“玫瑰夫人”仍然泊在海心,一点也没有开动的征兆。
  瞥眼间,王小克发现码头侧有一艘小艇,两块木桨平放在艇心,脑中念头一闪,站起身来。
  他缓缓拾级而下,向四周望了一眼,见没有其他人,于是一跃上了小艇。
  小艇稳定后,王小克才拿起木桨,向外划了出去。
  片刻间,小艇接近了“玫瑰夫人”,王小克侧耳一听,游艇上阒无声息,只有舱中透出一点灯光。
  他将小艇靠近船舷,缓缓站起身来,伸手握住船边栏杆,猛地提了一口气,爬了上去。
  王小克悄悄上了甲板,自窗口向舱里望去。
  舱里有两个人正在谈天,面向着王小克的是邱坤,背向王小克的被沙发遮住了头,只露出两只脚来。
  只见邱坤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道:“现在,着不多有大半的人重回组织了,只剩下你们几个执迷不悟,告诉你,如果明天还不下决定的话,那我也就无能为力了!”
  王小克闻言心下一动,看来坐在邱坤对面的,也是一个不肯出卖自己国家民族的好汉子。
  邱坤对面那人缄默着,并不答话。
  “想清楚吧!”邱坤望了望腕表,道:“你还有四十八小时的时间。”
  邱坤对面那人忽然站起身来,王小克双眼一花,竟然是庞清,暗道:“庞大哥又来找邱坤干什么?”
  只见他皱着眉在舱里踱来踱去,半晌,才在邱坤面前站定,道:“邱大哥,我决定了。”
  邱坤双眉一轩,道:“好得很,你终于想清楚是应该怎样做。”
  “是的,”庞清趋上前去,伸手抓住邱坤衣领道:“我要你陪我一块去死!”
  邱坤大惊失色,呐呐道:“庞清,你……你不要胡来!”
  庞清冷笑一声,道:“我绝对不是胡来,杀了你虽然会害了不少人得不到解药离奇暴毙,然而总好过他们屈服你们的淫威之下,做出伤天害理,祸国殃民的事来!”
  邱坤恢复了镇定,淡淡笑着说:“庞清,你太天真了,想杀我也不是这样容易的事啊——”
  话说到这里,忽然有人叫道:“庞清,将邱大哥放下来!”
  庞清循声望去,只见舱房出现了一个大汉,手中拿着装有灭音器的短枪,枪嘴正指着自己。
  王小克差点叫出声来,那正是不断跟踪监视自己的大汉!
  庞清叹了一口气,把邱坤抛回沙发中去。
  “庞清,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样执迷不悟!”邱坤“啧啧”地摇着头,道:“只要你点一点头,将来便有享受不尽的荣华富贵,为什么你——”
  话说到这里,向那大汉使了个眼色,示意大汉下手将庞清杀了!
  大汉踏上前来,正要扳动枪掣,忽然“砰”地一声,大汉双目圆睁,手中短枪“噗”地掉下地,他缓缓弯下身子,仆倒下去。
  这一下变故大出庞清和邱坤意料之外,四道眼光不约而同向舱上望去。
  王小克手持短枪出现,枪嘴正在冒着烟。
  “庞大哥,你过来!”王小克向庞清招了招手。
  庞清突然看到王小克出现,不禁又惊又喜,道:“小兄弟,你怎会在这里?”
  王小克双眼望定了邱坤,以防他突然发难,缓缓踏进舱去。
  “庞大哥,现在咱们可以逼他交出‘生死丸’的解药了!”
  邱坤脸如土色,呆呆地望住王小克道:“你……你就是小鬼子?”
  王小克向他点了点头,道:“不错,‘生死丸’的解药呢?”
  邱坤望了庞清一眼。
  庞清点着头,道:“他什么都知道了。”
  邱坤清了清喉咙,道:“小鬼子,解药并不在我身上。”
  “那在什么地方?”王小克沉声问。
  “在我别墅中。”
  王小克早已料到他会这样回答,一时间拿不定主意,向庞清望去。
  庞清脸上并无欣然之情,他向王小克摇着头,道:“小兄弟,没有用的,他就算死了也不会将解药交出来的。”
  “为——为什么?”王小克不明地问。以目前情形来说,己方占尽了优势,还怕邱坤不屈服?
  “这是组织里的规则,”庞清道:“身为负责人,如果擅自交出解药的话,将会被处极刑而死,那种死法,是任何人所不能想象的。”
  王小克望定了邱坤,道:“你宁愿现在被我杀死,还是交出解药来?”
  “我——”邱坤呑了一口口水,道:“我说过解药不在这里,就算我想交出来,也,也……也无能为力啊!”
  庞清冷冷一笑,道:“邱大哥,不用惺惺作态骗小孩子了,你岂肯把解药交出来?不怕上面降罪么?”
  “如……如果你们跟我回别墅,那么,我……我便把它交给你。”
  “真的?”庞清双眉一扬,眼前出现了一丝生机。
  “当然,擅自交出解药虽然罪名不小,但总还有转弯余地,”邱坤望着王小克手中的短枪,道:“好过立刻便被你们杀死。”
  王小克将信将疑,道:“庞大哥,他的话信不信得过?”
  庞清沉吟了一会,道:“难说得很,不过只好信他一次了。”
  邱坤脸上露出喜色,道:“好吧,你们跟我回别墅去!”
  “且慢!”庞清摸了摸下颔,朝王小克道:“小兄弟,你把枪交给我。”
  王小克依言把短枪交给庞清。
  “小兄弟,”庞清诚恳地道:“你已经帮了我一个大忙,为了不想连累你,还是让我自己跟他回别墅去拿解药吧!”
  王小克犹豫着,正不知道要如何回答,忽然有人自舱外笑道:“我也去,行不行?”
  三人料不到舱外还有人,不禁吃了一惊,只见一个中年男子,笑吟吟地踏进舱来。
  “倪兄!”庞清大喜,趋上前和他握手,道:“你也来了!”
  王小克只觉声音好熟,一时间却想不起在那里听见过。
  那人来到邱坤跟前,道:“邱大哥,这几年来,你倒是享尽了福啦!”
  邱坤一见那人出现,脸上泛起一阵沮丧神色,勉强笑道:“托福托福,许久不见你了。”
  “邱大哥,你既肯慨然赐庞兄解药,不如连我的也一倂给了,行不行?”
  “这个——”邱坤涩笑了一下道:“也罢,我把唯有的两份解药给了你吧!”
  “哈哈,不坏不坏!”那人笑了起来,向庞清道:“庞兄,咱们可以逃过一死了!”
  庞清道:“倪兄,这姓邱也不知道是真情假意,须防他故意引我们到别墅之中,突施暗算。”
  “不错,不错!”那人说着,一双灼灼的眼光向王小克望来。
  王小克只觉他声音之熟,自己绝对在什么地方听过,只是一时想不起来而已,如今一接触到他的眼光,心下不由一亮。
  “你——你是倪光华!”王小克叫了出来。
  “不错,你也听过我的名字?”倪光华笑道。
  “那天……那天是你救我的?”王小克说着指一指的在地毡上的大汉,道:“你用丝袜蒙住了头,是不是?”
  倪光华点了点头,道:“是啊。”
  邱坤忽然插口道:“倪兄,原来你早就在和我作对了!”
  “邱大哥,咱们的勾当本来便见不得人,这位小朋友和警方十分熟,何必惹上他呢?”倪光华向邱坤说道:“老实说,当日我阻止你派人掳劫他,也全是为了你啊!”
  邱坤冷哼了一声,不再说话了。
  王小克本来还有点担心,如今知道面前这个倪光华救过自己,道:“庞大哥,这位倪先生既是自己人,咱们便一块到邱坤的别墅中去吧!人多了也好有个照应,不怕他使奸!”
  庞清沉吟了一下,终于点点头。
  “走吧!”庞清扬了扬手中的枪,向邱坤道:“吩咐机房开船!”
  邱坤无可奈何地拿起一具内线电话,吩咐船长开艇。
  艇上水书机房中,平日若无邱坤吩咐,不敢擅自上来,机房和舱房之间有隔音板,因此,刚才王小克开了一枪,机房中的水手竟是浑若未觉。
  众人俱觉艇身微微一颤,缓缓地开动了。
  由于“玫瑰夫人”艇身甚大,因此平稳异常,虽在海中航行,舱里却一点都不觉得。
  庞清手握短枪,丝毫不敢大意地监视着邱坤。
  王小克则在沙发上坐下,忽然又跳了起来,叫道:“对了,还有一件事!”
  庞清诧异地望了一眼,问道:“什么事?”
  王小克搔了搔头,道:“这样重要的事,我竟然差点给忘了!”
  倪光华闻言也不禁望定了王小克。
  “生死册!”王小克叫道。
  三人一听到这个名词,脸上均是微微变色。
  倪光华急忙问道:“生死册怎么?”
  “我知道它在那里!”王小克道:“今天晩上,我就是来偷取生死册的!”
  倪光华和庞清均是神色紧张,不约而同地问:“它究竟在那里?”
  王小克向那雪柜一指,道:“就在里面!”
  倪、庞两人向邱坤望去,只见他脸色灰败,料想王小克之言不虚。
  王小克早已奔到雪柜前,将它搬开,大力一拍。暗格门弹跳出来,他伸手入内,取了那本小簿子,道:“你们看看是不是这一本?”
  倪光华趋上前接过去一看,满面都是喜色,道:“不错,不错,正是它!”
  邱坤身子动了一动,庞清急忙叫道:“别动!否则,我开枪杀了你可是咎由自取!”
  邱坤只得颓然坐回沙发上,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倪光华翻看那本“生死册”,嘴角泛着胜利的微笑,忽然,他自怀中取出一件物事来,王小克双眼一花,只听“砰”地一声,庞清向地毡上扑去。
  这一下变故大出王小克和邱坤意料之外,倪光华手一扬,跟着又是一声巨响,邱坤大叫一声,双手掩住胸部,慢慢软了下去。
  王小克已经看清楚倪光华手中握着的是一把精致之极的手枪,只是不明为什么突然变节杀了庞清和邱坤。
  倪光华根本不把王小克瞧在眼里,走上前探一探庞清和邱坤鼻息,肯定两人已死,这才转过身来。
  然而,当他转过身面向着王小克时,不由倒抽了一口冷气。
  王小克手中也握着枪,枪嘴正对着自己!
  “把枪抛下地!”王小克沉声喝道。
  倪光华犹豫了一下,依言把枪抛下地去。
  “你——你为什么要杀了庞大哥?”王小克咬着牙,恨恨地问。
  倪光华耸了耸肩,沉吟着没有回答。
  这时,艇身忽然一震,似乎碰上了什么东西,倪光华一个立足不牢,仆倒下地去。
  他乘势向前一滚,左腿同时向王小克踢去!
  王小克躲在雪柜侧,身子晃了一晃,倪光华的脚已经扫了过来,只觉腕上一痛,手枪脱手而去。
  好一个倪光华,他动作奇决,着地一滚之后,立时将刚才抛在地毡上的手枪拾了起来。
  王小克的动作也不慢,正想将手枪拾起,倪光华已经喝道:“别动!”
  王小克仰首一望,倪光华牢握短枪,站在自己跟前,他刚才蓦遭奇变,自暗格中取了邱坤藏着的短枪指吓住倪光华,料不到瞬息之间又反胜为败受制于人。
  王小克脑际间闪电般转着念,他既然毫不犹豫地杀了庞清和邱坤,当然不会在乎多杀自己一个,暗想这次是难逃一死的了!
  就在这个时候,外面忽然传来扩音筒的声音:“我们是第一号水警轮,游艇里的人举手走出来!”
  倪光华脸色一变,刹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王小克向外一望,原来游艇已经泊近码头,刚才那一阵震动,大概是艇身碰上码头木柱发生的。
  “游艇里的人统统举起手走出来!”扩音筒的声音又传了进来。
  倪光华眼珠一转,忽然趋上前抓住王小克衣领,道:“走!”
  他把王小克拉到舱口,向外一望,只见一艘水警轮停在游艇附近,甲板上不少水警站着,其中一人手持扩音筒,正向这边呼叫。
  王小克认得那人正是刘警长,不由大喜。
  “干什么?”倪光华叫道。
  “刚才我们听到枪声,”刘警长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倪光华咒骂了一声,没有回答。
  此时,岸上也传来“呜呜”的警车声,倪光华双眉一皱,又骂了一声粗口。
  警车在码头戛然而止,自车中跳出几个人来,正是周探长和陈警官。
  周探长接到报告,率领几个军装警员赶来,他用无线电通讯器和刘警长通了话,约略知道刚才的情形,向游艇叫道:“听到没有?你们快出来!”
  机房的水手和艇长举手自游艇内走了出来,周探长向陈警官打了个眼色,陈警官趋上前把他们扶上岸来。
  “刚才发生了什么事?”陈警官问。
  “我……我们不知道。”艇长讷讷地答。
  “艇上还有人么?”
  “邱先生在里面,”艇长回答:“还有一个姓庞的。”
  陈警官点了点头,向周探长道:“邱坤在里面。”
  周探长叫道:“邱坤,你被我们包围了,快出来吧!”
  倪光华紧紧箍住王小克的颈脖,没有出声。
  周探长又道:“如果你再不出来,我们上来拜候你了!”
  倪光华闻言咬了咬牙,用枪嘴抵住王小克的脑门,缓缓地离开舱房,来到甲板上。
  这时,警车的车头灯大亮,照住了舱房出口,周探长骤然见到王小克竟然在游艇上,不由愕了一然,随即又看到他受制于人,更是惊愕无已。
  “探长,你认得这个小朋友吧?”倪光华叫道。
  周探长看到他手中的短枪,心下虽然暗暗焦急,表面上却不动声色,道:“阁下是谁?”
  “我便是你们一直在追査的倪光华了,”倪光华神态自若地笑道:“探长,现在请你们借条路,我想离开这里!”
  倪光华的意思周探长自然明白,但猜不到为什么倪光华要以王小克为挟。
  “探长,我想你知道我的意思吧?”倪光华道:“快吩咐你的伙记让开!”
  周探长一时之间弄不清楚族艇上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目前情况,却不由他不让倪光华离去,于是向身畔几个军装警员打了个眼色道:“把枪收起来吧。”
  那几个军装警员依言把手枪取回枪袋里,倪光华微微一笑,挟持着王小克,踏上岸来。
  “周探长,劳烦你送我一程,如何?”倪光华道。
  周探长无奈,只好向车子走去,打开车门。
  “探长,还是你请!”倪光华紧紧箍住王小克,手枪依然抵在他的脑际。
  在这种情形之下,王小克一点也没有法子,不由暗暗叫苦。
  周探长上了司机座后,倪光华叫王小克打开车门,踏上车去。
  “探长,你一直驶出去好啦,”倪光华道:“我会叫你在什么地方停车。”
  周探长开动了车子,问道:“小鬼子,你不碍事么?”
  王小克颈脖被倪光华紧紧箍住,做声不得。
  周探长刚要回过头来,倪光华便叫道:“探长,当心驾你的车子!”
  周探长苦笑了一下,无可奈何地转回头。
  车子来到街口时,倪光华忽然叫道:“好!停车!”
  周探长依言把车子停下来。
  “探长,劳烦你把佩枪和车匙递给我!”倪光华道:“记住,慢慢地。”
  周探长只得依言把佩枪解下来.,连同车匙交给倪光华。
  “好,请你下车吧!”倪光华道。
  周探长打开车门,跨下车来,倪光华接着也下车,但却打开旁边一架小型房车车门,将王小克推上车去。
  “探长,只要你合作,这位小兄弟的性命是没有问题的,”倪光华一面跨进车厢,一面道:“现在,请把身转过去,不要回头!”
  饶是周探长历尽惊险波折,这时也是一筹莫展,他实在猜不透倪光华为什么要以王小克为胁离去!
  当然,倘若周探长知道倪光华在半个小时之前才开枪杀了两个人的话,他是绝对不会轻易放过倪光华的。
  倪光华的车子是有“自动波”设备的,所以,他另一手仍然握着手枪,道:“小兄弟,如果你识相的话,就不该妄动,否则,我绝对不会在乎多杀一人。”
  直到这个时候,王小克才有机会开声说话,他高声道:“你为什么要杀了庞大哥?”
  “唉,他反正也难逃一死的了,”倪光华笑了一笑,道:“我现在只不过将他人道毁灭,说起来,他还要感激我哩!”
  王小克哼了一声,道:“邱坤不是答应过给解药你的吗?现在你把他杀了,将来‘生死丸’在你体内发作时,你也逃不了一死!”
  “哈哈,老实告诉你,”倪光华哈哈笑了起来,道:“我根本不曾服食过生死丸!”
  “哦?”王小克愕了一然。
  “当日他们情感冲动,服下了‘生死丸’以示坚贞不二,我却早已想到会有这一天,所以,只是把它含在口里,背着人将它吐掉了!”倪光华得意地说。
  王小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暗想原来这人如此深谋远虑,倒是不易对付。
  “但你为什么一定要杀庞大哥?”王小克恨恨地说道:“难道,你有杀人狂不成?”
  倪光华摇了摇头,道:“你小孩子不懂这么多的了!”
  这时已是凌晨一时多,马路上汽车稀少,倪光华猛踏油门,风驰电掣地朝郊区驶去。
  半小时后,车子来到一块麦田,倪光华将速度降低下来,一扭舦盘,前面出现了一座木屋。
  那座木屋筑在麦田,甚为简陋,但面积甚大,倪光华将车子驶进左侧的一个车房,吩咐王小克下车,撒了些稻草盖住车子。
  “跟我来!”倪光华把短枪插进腰间,径自向外走去。
  剥那间,王小克念头一闪,何不使用庞清教的“威风八路拳”夺路而逃?
  “快来……”倪光华向他招手,随即发现他眼光有异,笑道:“小兄弟,还是不要耍花样了,你逃不过我的掌心……”
  王小克心下一凛,好厉害的倪光华!
  倪光华搭住王小克的肩膊,道:“其实我可以随时杀了你,但我没有,你知道是什么原因?”
  王小克也暗暗奇怪他何以不下手杀掉自己,虽然说以自己为要挟脱离险境,但目前已脱离警方,他不单不下手,态度反而比刚才亲热,究竟为了什么?
  “进来再说吧!”倪光华取出锁匙,打开锁在木门上的一把大锁。
  他推开大门,道:“进去吧!”
  王小克踏进屋去,倪光华立时扭亮了电灯,只见屋中布置得美轮美奂,既有沙发,也有砵柜酒柜,屋中心甚至还有一具电视机,那像是乡下地方的木屋?
  “这地方怎样?”倪光妻问。
  “你——你住在这里?”
  “唔,不过也是暂时性的,”倪光华过去斟了两杯酒,递一杯给王小克,笑道:“来,咱们干杯!”
  倪光华的反常态度使王小克疑惑莫名,拿着那杯酒呆呆出怔。
  “怎么?你怕酒里有毒吗?”倪光华笑着领先一仰而尽,道:“如果我要害你,一只手指头就够了,何必如此大费周章吗?”
  王小克满腹狐疑,脑际转过不知多少念头,都不明白倪光华到底在搅些什么把戏。
  “喝呀,这是八十年白兰地,味道不错哩!”倪光华说着,又为自己斟满了一杯。
  王小克犹疑了一下,终于仰首干了,酒液经过喉咙时,口腔里果然芳香甘醇,不由舐了舐嘴唇。
  “不错吧?”倪光华走了过来,又替他斟了一杯。
  王小克这次慢慢地啜饮着,诧异问道:“倪……倪先生,刚才你还没有把话说完!”
  倪光华先是一呆,随即笑了起来,道:“对了,你想问我为什么不杀你,是不是?”
  王小克点了点头。
  “小兄弟,在不必要的情形下,我是不喜欢杀人的,”倪光华道:“正如那天邱坤派了手下去捉你,我从中把你救了一样,做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也免了许多麻烦。”
  王小克暗暗觉得好笑,既然懂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刚才为何开枪杀了庞清和邱坤?
  一想到庞清之死,王小克心下恨意又生,冷冷地望着倪光华。
  “我们组织的事,你都知道了?”倪光华忽然问。
  王小克向他点了点头。
  “是谁告诉你的?”
  王小克心中犹疑一下,答道:“戚维心。”
  “果然是她!”倪光华顿了一顿,才接下去说道:“邱坤这人做事时不经大脑,他没有想到绑架了你,只会把事情扩大,‘生死册’没有到手之前,我是不希望警方集中全力来调査这件事的。”
  王小克凝视着他,许多疑问又升上了心头。
  “所以,我把你救了,并且希望你不要再理这件事,怎知你——”他说到这里,忽然泛起笑容,道:“其实,如果不是你的关系,我未必可以得到这本‘生死册’的!”
  倪光华自袋中郑而重之地取出那本“生死册”翻阅着。
  “倪先生,你……你要这本‘生死册’何用?”王小克问。
  倪光华把它放入袋中,笑了笑道:“用处可大了……有了它!我可以大大地发一笔财——”
  刹那间,王小克把一切想通了,失声叫道:“你想利用它去敲诈勒索!”
  “可以这样讲。”倪光华笑着答。
  王小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倒亏他想出了这个办法!
  “小兄弟,你可有兴趣和我合作发一笔大财?”倪光书道。
  “和……和你合作?”
  “不错,‘生死册’上的名单,不少已经成为百万富翁,千万富豪,”倪光华兴奋地说:“我们掌握了这些资料,向每人要个十万八万,绝对不是难事。”
  王小克想不到倪光华竟然会提出和自己合作的要求,一时间不知怎样回答。
  “小兄弟,你仔细考虑清楚,”倪光华道:“生死册上有几百个人的名单,每人五万块来说,也有干余万了!”
  他说着拿出“生死册”,翻开一看,指着其中一个人名,道:“这个姚祖荫的名字你听过吗?”
  王小克摇了摇头。
  “他是本市最著名的地产商,家财以亿万计算,”倪光华道:“单是他,我们便可大大地敲上一笔!”
  王小克沉吟了一会,问道:“你为什么要和我合作?难道你有财不会自己去发么?”
  “这个——”倪光华呆了一呆,笑道:“好聪明的你,我老实告诉你吧,邱坤虽死,他还有不少手下,必定四处在找我,我是不适宜露面的。”
  “所以你才要我合作。”
  “不错,”倪光华道:“其中一切细节由我策划,你只是负责去和他们联络而已。”
  “难道你不怕我乘机溜了。”
  “除非你眼见着几百万,甚至几千万不要,”倪光华顿了一顿,接道:“不过,如果你乘机溜走的话,我也有办法找到你的,那时候,我不会只送你一颗子弹,我懂得怎样去将一个人凌迟处死,让他受尽苦楚!”
  王小克闻言心下一凛,他相信倪光华绝对做得到这点。
  “怎么样?”倪光华问。
  “我要考虑考虑。”
  “好吧,反正我们有的是时间,”倪光华又斟满了酒杯,道:“躲在这里,任何人都找不到的。”
  王小克呷了一口酒,让香醇的液体润泽了口腔,望着窗外出怔。
  倪光华打开雪柜,取了一碟鸡肉出来送酒。
  屋里缄默着,王小克和倪光华各自打着主意。
  良久,倪光华问道:“小兄弟,决定了没有?”
  王小克抬起头。问:“怎样分账?”
  倪光华脸上闪过一阵喜色,说道:“四六分账,你占四,我占六,这算公平了吧?”
  王小克沉吟一会,道:“好吧,咱们的第一个对象是谁?”
  “就先拿姚祖荫开刀!”
  “怎样开法?”
  “来,先为我们的合作干杯,然后我才将详细的计划告诉你!”倪光华举起酒杯。
  王小克举起杯子和他碰了碰杯,一仰而尽。
  XX
  王小克睁开眼晴,窗外阳光明媚,时间已经不早,他一骨碌爬起身来,倪光华坐在他对面,正在看报纸。
  倪光华听到声音,把报纸放下来,道:“醒了!”
  王小克到洗手间用水抹了抹面,道:“倪先生,我可以出发了吗?”
  倪光华摇了摇头,说道:“还要等一下。”
  “难道计划更改了?”
  “不,”倪光华微笑着说:“只是还要等一个人。”
  “等谁?”
  “就到了,”倪光华望了望腕表,道:“不用心急。”
  就在这时候,屋外传来汽车的马达声,倪光华抛下报纸,冲出屋去。
  王小克跟在他背后,只见屋外停了一辆小型白色房车,一个艳光照人的少妇,正跨下车来。
  那少妇,正是倪光华的新婚太太,倪光华忙趋上前去,问道:“有没有人跟踪你?”
  倪太摇了摇头,道:“我留意过了,没有。”她看到丈夫背后的王小克,不禁呆了一呆,道:“他是谁?”
  “他叫王小克,帮忙我们行事的。”
  倪太打量了王小克几眼,转身自车中取出大包小包的食物,递给丈夫。
  倪光华转递给王小克道:“拿到屋里去。”
  王小克知道他故意支开自己,当下接过那些食物,转身回屋。
  未几,倪光华和妻子踏进厅来,向王小克道:“现在你们可以去了。”
  “什么,她——她也去?”王小克心下一凛,讷讷地问。
  倪光华笑了一笑,道:“计划不变,还是由你出面,我太太只不过在旁协助而已!”
  王小克苦笑着,话是这样说,其实却叫倪太在旁监视自己。
  既然倪光华的太太也可以出动,为什么不干脆叫她去办?却要和自己合作?王小克转念之间,已经明白是什么原因了!一来倪太是女流之辈,二来,就算被要挟者不服,万一突萌杀机的话,也是自己遭殃。
  “你等等,我去看看照片。”倪光华说着转身向内厢走去。
  不久,他拿了几张湿淋淋的照片出来,说道:“唔,照得还不差!”
  “那是什么照片?”倪太问。
  “是‘生死册’的照片,”倪光华得意地说道:“我把姚祖荫的部份,拍了下来,如果他肯给钱,我便将原件撕下来给他!”
  “如果不给钱?”
  “不会的,”倪光华向妻子说:“以他现在的名誉地位,除了妥协之外,根本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
  王小克接过照片,上面果然有姚祖荫加入“第三势力”,意图推翻政府的誓言签字和一切详细资料。
  “好,你们走吧!”倪光华道:“祝你们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XX
  姚祖荫是本市的大富豪,他白手兴家,是地产建筑界的顶儿尖儿。
  虽然家财上亿,姚祖荫仍然保持着十余年如一日的勤奋作风,每天早上九时便回到办公室,署理一切文件图则,从未间断。
  王小克在倪太的带领下,来到“姚氏地产有限公司”门口,向内望了一眼,犹疑着。
  “进去啊!”倪太催促他:“我在门口等你。”
  王小克这才打开车门,向“姚氏地产有限公司”走去。
  他推开玻璃门,“接待处”的女职员瞥了他一眼,又低下头看小说。
  “小姐,请问——”王小克一颗心怦怦乱跳,结巴巴地问道:“姚祖荫先生在吗?”
  一提到董事长的名讳,女职员慌忙放下手中小说,仰首问:“那一位找他?有卡片吗?”
  王小克涩笑一下,说:“是一个老朋友,没有卡片。”
  女职员诧异地望了王小克一眼,见他只有十余岁,那像是董事长的“老朋友”?不由将脸一仰,冷声问道:“有预先约定吗?”
  “没……没有。”
  “对不起,姚董事长正忙着,没有时间见客。”女职员说。
  王小克急了起来,道:“我有几张照片交给他,是很重要的!”
  女职员沉吟了一下,拿起案头的电话,按下一个掣,道:“董事长,有一位人客想见你,他说有几张很重要的照片要交给你。”
  王小克紧张地望着那女职员脸上的表情,她仰首望了王小克一眼,问道:“贵姓?”
  “陈,陈小忠。”王小克随便制造了一个姓名。
  女职员对着电话回报,只见她频频点着头,道:“是!是!”
  跟着女职员放下电话,道:“你跟我来吧。”
  王小克随着她穿过一条甬道,来到一个办公室门前。
  女职员伸手敲了敲门,听到里面有人应道:“进来!”这才打开门,向王小克道:“进去吧。”
  王小克拍了拍袋中的照片,将倪光华教给自己的话默念了一遍,踏进办公室。
  那是一间布置装饰得十分豪华高贵的办公室,流线型的写字台后面,坐着一个双鬓灰白的老者,正托高眼镜,打量着自己。
  “你是——”姚祖荫诧异地问。
  “我叫陈小忠,”王小克鼓起勇气踏上前,将照片拿出来递上前,道:“请看看这些照片。”
  姚祖荫托了托眼镜,皱住眉向照片望去。
  王小克留意着他的表情,只见他先是呆了一呆,随即脸色大变,霍地站起身来,颤声问:“是谁交给你的?”
  “当然是拥有原件的人。”王小克镇定地回答。
  “原件……原件在那里?”
  王小克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来,慢条斯理地道:“姚先生,你很想得到它,是不是?”
  “快说,原件在那里?”姚祖荫掩不住心底下的激动,声音仍然微颤。
  “叫我来见你的那个人说,如果姚先生能付出一个适当的代价,他立即可以把原件还给你。”
  “什……什么代价?”
  王小克道:“那个人说,姚先生自己先开个价钱。”
  姚祖荫颓然跌坐回椅上,半响才道:“五万块,怎样?”
  王小克笑了起来,道:“姚先生,那人说原件不止值这些钱。”
  “那么他要多少?”
  “只要姚先生将数目加到合乎他的理想,那就行了。”
  “十十万?”
  “太少了。”
  “二十万?”
  “也太少了,”王小克淡淡地说:“那人说,如果他把原件影印一万份,寄给你所有的朋友,同时再寄几份给政府,恐怕你——”
  姚祖荫不待王小克说下去,忽然大叫一声,道:“究竟要多少?”
  “两百万!”
  “两……两百万!”姚祖荫低呼了一声,道:“荒谬,荒谬!”
  “那人说,姚先生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应该为下一代想想,更应该为姚家名誉着想。”王小克道:“他说,两百万并不算多。”
  “那人是谁?他在那里?”姚祖荫道:“我要见他!”
  “姚先生,他却不想见你。”
  姚祖荫长叹了一声,道:“我那有这笔钱?”-
  “那人说,可以先付一半,其余的三日后付清。”王小克说。
  “一百万也不是随时可以筹到的!”姚祖荫脸色灰败地望着那些照片。
  “别人也许不能,”王小克道:“那人说,他知道姚祖荫先生在银行里的信用,随时可以透支一两百万现款的。”
  姚祖荫闻言吁了口气,对方这样清楚自己,看来是逃不过的了。
  “好吧,我签一张支票给你。”
  “姚先生,那人说最好付现钞。”王小克道:“我可以在这里等。”
  姚祖荫道:“好,我现在就可以付钱,原件呢?”
  “我会在五分钟内送到,”王小克道:“如果姚先生信不过的话,也可以派人跟我去拿。”
  姚祖荫又是吁了一口气,签写了张支票,按铃叫人进来,将支票交给他,说道:“多带几个人去提款,记住,要大额钞票。”
  职员点头答应一声,转身离去。
  一个小时后,职员提了两个大皮袋进来,说道:“董事长,数目清楚,请你检收。”
  姚祖荫挥了挥手,道:“得了,出去吧!”
  等职员离去后,姚祖荫道:“要不要点一点?”
  王小克打开皮袋一看,果然是花花绿绿的钞票,笑道:“两百万要点到几时?不用了!”
  说着提起皮袋,道:“我五分钟之后将原件送来如何!”
  “且慢!”
  “怎么了。”
  “我我跟你去拿。”
  王小克犹豫了一下,道:“好吧!”
  两人来到门口,倪太已经等待不耐烦,忙打开车门,问道:“搅妥了?”
  王小克向她点点头,道:“把原件交给姚老先生吧!”
  倪太并不放心,揭开皮袋一望,见果然是一叠一叠的钞票,这才自手袋中拿出一个信封,递给姚祖荫,道:“全在里面了。”
  姚祖荫急不及待地打开一看,知道是真本,这才转身回去。
  “上车吧!”倪太向王小克笑道:“干得好!”
  王小克踏上车去,暗暗计算着,两百万巨款就在身旁,自己若占四成的话,也有八十万了!
  八十万对他来说不啻是个天文数字,可是,他知道绝对不会属于自己,倪光华岂会把它分给自己?
  回到木屋,倪光华见两人果然马到功成,将一叠一叠的钞票搬了出来。
  “两百万,哈哈!”倪光华吻着手中钞票,笑道:“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明天咱们继续第二宗生意!”
  “下一个轮到谁?”倪太问。
  倪光华取出“生死册”翻看了一会,道:“我小心硏究过了,咱们要先拿大的开刀,第二个是邵德生!”
  “啊!他是本市的黑社会头目!”倪太闻言低呼了起来。
  “那又怎样,管它黑社会白社会,”倪光华得意地说:“有了这本‘生死册’,还怕他不就范?”
  “光华,我想,咱们还是不要冒这个险吧!”倪太迟疑着说。
  “不冒险怎能得到大钱?”倪光华向王小克道:“明天你们便去向邵德生下手,详细计划,我今天晚上会教你。”
  “倪先生,这些钱我……我可以占多少?”王小克指着那一大堆钞票问。
  “这个你放心,我一定会分给你的。”倪光华响手,道:“快帮手将钱收起来。”
  王小克一面收拾着一叠叠钞票,一面打着主意,无论如何,自己要想法子脱离倪光华,看他的样子,自己是绝对占不到半点好处全身而退的!
  XX
  王小克一看到门口那个凶神恶煞的大汉,心下便不由一懔,迟疑着不肯下车。
  “快下车!”倪太拿出手枪,抵住王小克的腰际,沉声道。
  王小克眼珠一转,打开车门下车,他来到那个大汉面前,陪笑道:“这位大哥,邵老大在不在?”
  大汉斜着眼上下打量王小克,冷冷问道:“找他干什么?”
  “我……我有两张很重要的照片要当面交给他。”王小克说。
  大汉沉吟了一下,说道:“好吧,他就在里面。”说着,向门内另一个大汉打了个招呼,叫道:“放他进去,他要见老大。”
  王小克战战兢兢地踏进大门,门内那大汉将他领到一道门前,向内指了指。
  王小克轻轻敲了一下门,忽然有个声音传进耳畔:“进来!”
  他不禁呆了一呆,侧头一看,原来墙边装着一具入墙扬声器,声音正是发自那里。
  王小克推门进去,看到的是一个豪华办公室,和一个满面阴鸷的中年汉子。
  那中年汉子面上长满了横肉,一望而知不是什么善男信女,王小克战战兢兢地踏上前。
  “你说有什么重要的照片给我?”中年汉子伸出手来,冷冷道:“拿过来!”
  王小克一呆,他怎么知道?转念一想,大概门口也装着传声器,说不定还有电视摄像管,把前来找他的客人,连声音容貌都收下来,办公台对面不远,不是有一具电视机么?
  “你——你是邵先生?”王小克问。
  “不错。”
  “我可以借打个电话么?”王小克问道。
  “打给谁?”
  “打给周探长——”王小克话甫出口,登时后悔失言,在黑社会头子面前,怎能提到周探长。
  果然,邵德生双眉一轩,冷冷望定了王小克,道:“什么意思,说!”
  “邵先生,你不要误会,我……我是被人逼来见你的,”王小克慌忙解释,道:“我打电话给周探长只是望他——”
  “把照片拿来,”邵德生脾气出奇地暴躁,不让王小克说下去,便大声叫道。
  王小克栗了一栗,自袋中取出几张照片,递了上去。
  邵德生接过照片一看,脸色大变,霍地抬起头来,两道如电一般的眼光,望定了王小克,道:“是谁叫你将这些照片拿给我的?”
  “他——他叫倪光华。”王小克急忙答,这时但求脱身,那里还需要庇护倪光华?
  “倪光华?”邵德生皱着眉头,喃喃地道:“这个名字好熟,他是谁?”
  “邵先生,他也是‘第三势力’的一份子。”王小克道。
  邵德生脸上肌肉起了一阵抽搐,道:“他在那里?”
  “在……在郊外。”
  “好,好!”邵德生似乎镇定了下来,凝视着王小克,道:“他要你交这些照片给我之外,还有其他的事吗?”
  王小克点着头,却不敢说出来。
  “什么事?你说!”
  “他……他要向你勒索。”邵德生先是呆了一呆,随即仰天哈哈大笑起来。
  他笑了半晌,才道:“好笑啊好笑,竟然有人来勒索我,哈哈,哈哈!”
  “那个倪光华说,如果你不答应给他钱,他便会翻印几十份,分别寄给政府机关!”
  “哦?”邵德生坐直了身子,脸上神情紧张异常,道:“他要多少钱?”
  王小克竖起两根手指。
  “二十万?”
  王小克摇摇头。
  “二百万?”
  王小克点着头,道:“不错,是两百万!”
  邵德生干笑了两声,把那几张照片大力往台上一抛,骂了一声粗口,道:“发他妈的清秋大梦!”
  “邵先生,我只是传达人而已,”王小克道:“现在,我可以走了吗?”
  “不行!”
  王小克望着邵德生,只见他缓缓站直起身子,向自己走来。
  王小克不由自主地倒退一步,望定了他。
  “小兄弟,你和倪光华是什么关系?“邵德生沉着声问。
  “没……没有什么关系,我……我是被他逼着来的。”王小克又向后退了几步。
  邵德生道:“你知道‘第三势力’的事,对不对?”
  “不,我不知道!”王小克背后冷汗涔涔而下,微颤着声,道:“我……我真的不知道。”
  “可是你看过那几张照片了,是不是?”邵德生步步逼近。
  “是的,”王小克摇着手,说道:“可是我不识宇,我根本不知道上面写些什么。”
  邵德生冷哼一声,道:“小兄弟,你带我去找倪光华,好不好?”
  王小克心下一动,这倒是个脱身的机会,不过门口守着倪太,这一出去,她说不定会拔枪相向。
  邵德生看到他脸上有为难的神色,道:“小兄弟,你不肯?”
  “不是不肯,门口有人守着。”
  “那是我的人。”
  “不,不,我的意思是,门口车子里的女人,”王小克道:“她是倪光华的太太。”
  “那容易得很,我派人打发她便可以了,”邵德生说着按下在台上一个对话机的掣,道:“阿标,门口车子上有个女人,把她打发掉。”
  “邵先生,她有枪的!”王小克提醒他。
  邵德生双眉一扬,向对话机道:“小心,那女人很棘手,有枪,你们小心了,不可让她逃走!”
  “是!”对方回答。
  “好,我们可以走吧?”
  王小克咬着唇,这个邵德生也不是好人,跟他去找到倪光华之后,他说不定会杀了自己灭口。
  正盘念脱身之计时,外面忽然传来一响枪声,跟着听到汽车马达发吼着,有车子驶了出去。
  邵德生面色一变,道:“糟糕,让她逃回去报讯便惨了!”说着抢出房去。
  王小克自后跟上,只见外面乱作一团,有人自内奔出,也有人自外奔入。
  “大哥,阿标被那姐儿开了一枪,打中胸部!”一名大汉趋上前来报告。
  “伤得厉不厉害?”邵德生道:“快将他抬进来再说。”
  “是!”大汉说着转身出外,邵德生忽然又叫道:“派了兄弟去追截那个妊儿不曾?”
  “阿炳阿虎驾车追上去了!”
  “加派几个兄弟!”邵德生额角出汗,忙着指挥手下截人:“阿成阿蛇,你们驾我的车子去!”
  “是!”两名大汉答应了一声,冲了出去。
  邵德生回头一望,却不见王小克踪迹,急忙回房一看,房中空空如也,那有王小克的影子。
  “喂,刚才那个小孩子呢?”邵德生叫道。
  几个大汉不禁面面相觑,均是答不出话来。
  “谁见到了他?”邵德生急得连连跳脚,暴声喝道。
  “刚才……刚才我见到他自你房中出来,因为外面发生了事故,一个不留心,便不见了……”
  “饭桶……”邵德生一巴掌掴了过去。
  “拍!”地一声,大汉吃了一掌,半边面登时红肿起来。
  “快去追!”邵德生挥动拳头,道:“站在这里干什么!”
  众大汉急忙向外奔去。
  且说王小克乘邵德生的巢穴乱作一片时溜了出来,他穿过一条横巷,拼命奔逃,不一会已经离开了几条街,回头一望,见后面没有人追来,这才放缓了脚步,慢慢喘着气。
  望着马路上车来车往,王小克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虽然还有大敌,但目前总算自由了。
  他本来打算到警局里去将这一切告诉周探长,然而回心一想,倪光华那里有两百万的现钞,岂能白白放过?
  以目前情况来说,倪光云明,自己在暗,如果折回去伺机下手,很容易达到目的的。
  他在一爿士多铺借打个电话到孙小龙家中,报导自己安全无恙,听电话的是戚维心,她欲待追问,王小克已经挂断了电话。
  王小克在街上走着,脑际间盘念:现在立刻去下手,抑或等到晚上。
  他抬头望一望天色,只见空中阴霾密布,看来会下一场大雨。
  这时候,倪太逃回郊外木屋不曾?
  如果倪太不理后面有人追踪,直接逃到郊外木屋去的话,那么,她是一个大笨蛋!王小克想:倪太是个聪明人,她不会那么笨把邵德生的手下引到木屋去。
  所以,这时候她九成九大概还驾着车子和邵德生的手下在街上兜圈子。
  想到这一点,王小克立时跳上了一辆的士,向司机说出郊外木屋的地址。
  在车子中,王小克又想,自己要趁倪太未回家之前下手,否则,倪太一回家便会将一切告诉倪光华,夫妻俩大概便会逃之夭夭了!
  王小克并非贪财如命,只是他亲手接触过,数过那一叠叠的钞票,同时,倪光华又答应分他百分之四十,王小克不敢奢望拥有八十万现款,可是,偷个一两万出来,使婆婆和白小妹有好一点的日子过,倒是不错的。
  不一会,车子已经抵达木屋附近,王小克吩咐司机老远停了车。
  他蹑着足向一片麦田走去,来到木屋附近,探头望了一眼。
  这一眼不望犹可,一望之下,整个心不由跳了跳,门口泊着倪太的车子!
  她竟然已经回来了,而且还顺利地摆脱了邵德生手下的跟踪!
  刹那之间,王小克把不定主意,上前去呢?抑或折回头去。
  他脑际电般转着念,终于咬了咬牙,既然来到,就在屋外窥伺一番,有机会的话便下手,没有机会则溜之大吉,反正不会有什么损失。
  他小心翼翼地掩到一扇窗户外面,向内望去,只见倪光华正把一叠一叠的钞票搬进一个大皮箱之内,倪太双手叉腰在旁看着。
  倪光华一面搬着钞票,一面咬牙切齿地道:“他妈的那个小鬼,下次若叫我碰到他,管叫他活不了!”
  “快点吧,等一下姓邵的手下追上来,咱们首先活不了!”倪太催促丈夫。
  “快,快!你站在那儿不帮手,怎快得起来!”倪光华埋怨妻子。
  “光华!”倪太忽然取出手枪,指住丈夫胸口,道:“抬起头来!”
  倪光华依言把头抬起来,瞥眼见到妻子手中的枪,不由呆了一呆。
  “你……你干什么?”
  “光华,有了这两百万,何必和你分享,是不是?”倪太笑着问。
  “太太,咱们大敌当前,你——你还有心机和我开玩笑!”倪光华话虽这样说,声音已呈微颤,心底下显然震惊不已。
  “正因为大敌当前,我一个人走总较两个人走容易,”倪太扣紧着手掣,沉声说:“光华,我和你根本没有什么感情,现在,乖乖把‘生死册’交出来吧,也许我日后钱花光了,还有用处。”
  “你——”
  “快!”倪太扬一扬手中的枪。
  倪光华面如土色,伸手入袋,将“生死册”取了出来,放在台上。
  “很好,”倪太嘴角露着狡黠的笑意,道:“现在,我送你回去吧!”
  王小克在窗外放眼看到这一幕,最初还以为是两人在开玩笑,可是“砰”地一声枪声,倪光华缓缓地软下地去,倪太见利忘义,竟然亲手杀了自己的丈夫!
  王小克倒抽了一口冷气,脚下一软,踩中了枯枝,倪太在屋内听到了,娇叱一声:“谁!”
  王小克站在当地,不知转身逃走抑或站着不动,只听厅里脚步声响,倪太追了出来。
  王小克暗叫不好,心想这女人连自己的丈夫都可以杀,自己不能例外,拔脚便欲逃走。
  “站住!”倪太叫道。
  王小克只得僵立着不敢动弹。
  “原来是你!”倪太缓缓踏上前来,手中仍然握着枪,道:“进屋去!”
  王小克知道她想在屋里下手,这一脚踏进屋去,那里还有命在?脑中念头一闪,也不理后果,忽然大叫一声,一招“一矢中的”,蓦地向倪太手腕击去。
  倪太料不到王小克出手如此之快,手腕中招,短枪“噗”一声掉下地去。
  王小克得势不饶人,施展起庞清所教的“威风八路拳”,倪太是女流之辈,因此,王小克出拳虽然不重,却也打得她连连后退。
  王小克并不追击,俯身拾起了短枪,笑笑道:“倪太,现在轮到我叫你进去屋了!”
  倪太俏脸上,没有半点血色,勉强笑道:“小鬼子,我……我是和你闹着玩的。”
  “哦?难道你下手杀了丈夫,也是闹着玩的吗?”王小克握着枪,沉声道:“进屋去!”
  倪太凄然一笑,转身入屋。
  望着台上大皮箱里的钞票,王小克呑了一口口水,说道:“把钞票搬回旅行袋里!”
  “小鬼子,你听我说,咱们二一添作五平分,不伤和气——”
  “哈哈,笨蛋才和你二一添作五!”一个声音自门口传来。
  王小克和倪太均是心下一栗,王小克正欲转头去看,只听一声大喝,有人道:“别动,否则我开枪了!”
  王小克站在那里,脑际间电一般转过一个念头,这把声音陌生得很,以前绝对不曾听过。
  “把枪抛下地!”一个硬管顶住王小克的背部。
  王小克只得把枪丢下地去。
  忽然有一个人趋上前来,俯身拾起手枪,王小克望了一眼,不由得大出意料之外。
  那是潘太!第一个因“死亡广播”而死的潘朝辉的太太,她竟然自S埠带了人回来!
  “你是谁?”倪太朝着一名中年男子间。
  “就算我告诉了你们,又有什么用?”那中年男子道:“你们绝对活不着离开这幢屋子。”
  王小克打量他一眼,只见他胡须满面,双目如炬,握枪的手十分老练,显然是一个不寻常的人。
  倪太眼珠一转,道:“你是不是美国来的?”
  “不错,是美国来的。”
  倪太掩住嘴,半晌才低呼了一声,道:“你就是‘第三势力’的主持人!”
  “倪太,他是谁你管不着,”潘太望了地上倪光华的尸体一眼,又望了台上的钞票一下,摇着头,道:“你们这班人的眼光太短小了,就为了这一点点钱!”
  “咱们怎样做?”中年男子朝潘太问道。
  “上面吩咐我们怎样做,我们便怎样做。”潘太淡淡地答。
  王小克心下一栗,看来这次难逃一死了,急忙道:“潘太,原来你也是‘第三势力’的人!”
  潘太拿起台上的那本“生死册”,微笑道:“不错,而且,我还是东南亚区的秘书!”
  “可是……可是,你先生为什么……为什么却被他们杀死了?”王小克不解地问。
  “他和我志不同道不合,不肯为组织效力,留着他干什么?”
  王小克闻言不由打了一个寒栗,倪太为钱杀了丈夫还情有可原,因为她婚前是一个舞女,两人又不是为爱情结合,可是潘太呢?她是潘朝辉的结发妻啊!
  “理想重要过一切!”潘太望着王小克,道:“你小孩子不懂这许多的事!”
  王小克摇着头,刹那间,他只觉得女人太恐怖了,难怪有人常说“蛇蝎美人心”这句话!
  “罗干事,你还不下手?”
  “且慢!”王小克又道:“死亡广播的发射站,你们知道在那里吗?”
  “你想知道?”
  王小克点着头,道:“是不是在邱坤的‘玫瑰夫人’艇上?”
  “有时候是,有时候不是,用的时候是,不用的时候丢在海中。”
  王小克“啊”地一声叫出来,原来如此!
  “好了,你还有什么话要问,”潘太冷冷地瞧着王小克,道:“拖延时间对你有什么好处?唔?”
  王小克被她说中了心事,不由一窘,然而这是生死关头,性命要紧!
  “罗干事,咱们来之前,上头吩咐过你听我的命令的,是不是?”
  那中年男子点了点头。
  “那么。下手吧!”
  罗干事缓缓地举起手枪来,对着王小克。
  “且慢!”王小克叫了起来。
  “还有什么话说?”潘太冷冷地问。
  王小克根本无话可说,当下张大了口,结巴巴地不知怎样开口。
  潘太向罗干事打了个眼色,罗干事又举起枪来,倪太忽然乘机转身向屋外逃了出去。
  “阻止她!”潘太叫道。
  罗干事枪嘴转向倪太背影“砰”地一声过后,倪太仆倒下地,王小克何等精灵,立时一拳向前递去,又是那招“一矢中的”。
  罗干事不防王小克有此一着,手枪掉下地去,王小克向地上一扑,指尖才碰到枪柄,倏地一只脚扫了过来,把手枪扫到屋角。
  王小克抬头一望,正是潘太,骂了一声“臭婆娘”,转身又去抢地上的手枪。
  潘太早已将王小克抛到地上的枪拾起来,放在手袋中,此时打开手袋,取出枪来……
  “砰”地一声,王小克脑际一麻,以为自己绝难幸免,可是,身体上一点异样也没有,他缓缓转过头去,只见门口站着周探长,背后还有戚维心,周探长手中握着手枪,枪嘴兀自冒烟。
  潘太中了一弹,软下地去。
  “罗干事,你还认得我吗?”戚维心冷冷地问。
  王小克骤见救星到来,不由大喜过望,向外看去,白小妹、阿发和孙小龙相继出现。
  “小鬼子!”白小妹趋上前来,两个人四只手紧紧握在一起。
  “罗干事,你是要我放了你,还是要吃一颗子弹?”戚维心问。
  “我,我——”
  “罗干事,”戚维心缓缓踏进屋来,道:“我看你还是走吧,只希望你回去告诉他们一声,如果他们再这样逼人太甚的话,总有人不顾一切揭发他们,我将会是第一个!”
  罗干事长叹了一声,道:“好吧!”
  戚维心拿起那本生死册,将它撕作片碎,向窗外一抛,道:“你走吧!”
  罗干事谢了一声,头也不回地走了。
  “安娣,你怎能放走他?”王小克急忙道:“还有许多人‘生死丸’之毒未解,正好拿他去换取解药啊!”
  戚维心苦笑着,侧头望了周探长一眼,道:“探长,你不会怪我这样做吧?”
  周探长面色凝重着,半晌没有说话。
  王小克上前问道:“探长,你怎会知道我在这里?”
  周探长淡淡一笑,道:“是倪太的枪声惊动了邻人报警,那时我刚巧接到戚女士的电话,于是载了她一块儿来。”
  “这是我们以前每月聚会一次的地方,”戚维心望着地下的尸体,喟然道:“我大约有十年没来过了。”
  周探长到外面汽车命人进来收拾尸体后,朝王小克道:“小鬼子,我送你们一程吧!”
  上了车后,王小克忽然想起一事,道:“探长,我得罪了一个人,你可不可以帮我打发他?”
  “谁?”周探长诧异地问。
  “邵德生。”
  “啊哈!你放心好了,他一个手下中了枪伤,我们闻讯派人去调査,发现他办公室台上有几张照片,一个警员不知就里拿起来一看,被他打得脱了几只大牙,”周探长得意地说:“我们以前一直无奈伊何,这次他居然殴打军装警员,一定要好好地整一整他!”
  “那是什么照片?”白小妹问。
  “不知道啊!”周探长道:“真不明白,何以邵德生这样紧张。”
  王小克淡淡一笑,低声在白小妹耳畔说:“我知道是什么照片,回家告诉你好不好?”
  白小妹一呆,随即俏脸一红,她大概误会了王小克的意思,想到歪里去了,伸手捏了王小克的大腿一下,痛得他大叫起来。
  “干什么?”周探长转头问。
  “没……没什么。”王小克赦然笑着。
  周探长回过头,车子,缓缓地驶了出去。(完)
您需要登录后才可以回帖 登录 | 点我注册

本版积分规则

QQ|Archiver|手机版|小黑屋|古龙武侠网 ( 鲁ICP备06032231号 )

GMT+8, 2025-12-17 04:47 , Processed in 0.086024 second(s), 17 queries .

Powered by Discuz! X3.5

© 2001-2025 Discuz! Team.

快速回复 返回顶部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