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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结] 马腾《气吞斗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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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古陌阡 于 2025-12-16 23:10 编辑

  马腾《气吞斗牛》

  第一章 相府失金 惊动京师
  南宋末年。
  临安城内,发生了一宗惊动朝廷的案子。
  ——一宗盗窃案。
  本来,盗窃案时有发生,可说是极普通的案子,不可能会惊动朝廷的。可是,由于那件盗窃案发生在一个朝廷大官的身上,因而惊动了朝廷。
  那个大官乃是权倾一时的宰相贾似道。
  宰相失窃——被盗贼窃去黄金万两,这事非同小可,不但惊动了贾似道,也惊动了临安府,更惊动了皇帝。
  当时,贾似道权倾朝野,炙手可热,大胆贼盗居然胆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可说狂妄胡为,不知死活。
  贾似道大为震怒,下令临安府尹十日之内务必缉拿盗贼归案,要不,头上乌纱不保。
  皇帝特为此事,召贾似道进宫,安慰有加,赐其珍玩十件,以作补偿。
  相府失窃黄金万两事,不消半日,哄传整个京城。
  京城内,上自朝廷百官,下至贩夫走卒,都在谈论着贾府失窃这件耸人听闻的事件。
  临安府尹更会同总捕头余先达亲赴相府求见,了解案情。
  接待两人的,是相府总管鲁丰年。府尹徐祖光跟总捕头余先达不但见不到宰相大人,在鲁丰年面前,还要自称下官及卑职。而鲁丰年不但架子十足,还显出一付瞧不起两人的样子,两人虽然心里有气,却不敢表露出来,恐怕得罪了这个小人,向宰相大人进谗,重则头上乌纱不保,轻则吃不了兜着走。
  事实上,满朝文武,有那一个敢不瞧贾似道的面色的。
  正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宰相府中人,有那一个不是飞扬拔扈,不可一世的,就连贾府看门的,也是狗眼看人低,等闲人物,不看在眼内。
  招呼徐、余两人喝过茶后,鲁丰年便道:“徐大人,余捕头,鲁某有事要办,失陪了。鲁某会着副总管带两位去案发的地方勘察,两位若有甚么疑问,只管向副总管问询,他会尽他所知,解答两位的疑问。”
  说完,向外呼唤一声:“仲文,进来。”
  一个年约三十许的壮年人应声自外面走进来,并不理会徐、余两人,迳向鲁丰年施礼道:“总管呼唤,有何吩咐?”
  鲁丰年道:“仲文,这两位是府尹徐大人跟余捕头,特来勘查府中之失窃案,本总管有事要办,徐大人跟余捕头在府中查案事宜,就由你来招呼。”
  说完,向徐、余两人拱拱手,说声:“失陪。”便走出外面。
  徐、余两人不但还礼不迭,还起身相送,直到鲁丰年走出外面,才敢坐下去。
  可是,两人马上又要站起来。
  是副总管陈仲文“请”两人站起来。
  “徐大人,余捕头,请跟区区到案发的地方去勘察。”虽然说话的语气及神态比鲁丰年客气恭敬多了,但他的表情,似给人一种自高自大的感觉。
  照情理,徐祖光是临安府尹四品官,一个相府的副总管,无职无禄,身份与平民没有两样,就算见了七品县官,也要自称小民或小人,何况是四品府尹!问题是,他不是普通的百姓,是相府的一个副总管,因而身份大是不同,正所谓不看僧面看佛面,水涨船高之下,他的身份无形中亦高起来,自然不甘心自称“小人”。
  徐、余两人惧于贾似道的权势,不得不忍下这口气。
  “有劳副总管了。”余先达还客气一句。
  陈仲文没有再说甚么,引领徐、余两人往库房那边走去。
  相府内那座库房颇大,建造牢固,是用一块块大石砌建起来的,只怕就算用炸药也未必能够将之炸塌,两扇大门几乎有半尺厚,两面皆用铁皮包起来,而库房内的天花板是用铁板造成的,盗贼想从瓦面上偷入屋内,根本不可能——被那层天花板阻隔住,无法到达里面。
  整座库房只有三个窗口,开在天花板与瓦面之间的墙,少说也有丈二三上下。每个窗口大小不到一尺,还装了两支寸许粗细的铁枝,不要说是人,就连身躯肥大的猫儿,也很难从那间隙中钻过,进入库房内。
  不但库房外面有人守着,库房内亦有人守值。徐、余两人进入库房内,不由同时在心里惊叹,整座库房简直犹如一座铜墙铁壁的堡垒!
  原来,进入库房内便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守值室,一年三百六十日,每日十二个时辰,皆有两名库丁当值,日间另有一名掌管账目的“司库”座镇,凡是有关库房的钱财宝物之进出,都要经过他的监察。而在进入库房前,先要经过一道铁门,才能进入库房重地。库房内,又分三进:第一进存放铜钱白银;第二进存放黄金;第三进存放珍玩珠宝等贵重之物,每一进皆有一道铁门。日间,库房内的所有钥匙皆由那个“司库”掌管,晚间,则存放在内府总管包唯一那里——一处由机关开启的秘密暗格内,纵使是在库房内值夜的库丁,也不能够监守自盗,遑论是外人。
  如此坚固严密的库房,居然会失窃黄金万两,实在叫人惊诧不解,匪夷所思。
  除非盗金者有遁地穿墙之能,否则,叫人想不出怎能够从那铜墙铁壁般的库房内盗去黄金万两!
  是黄金一万两!不是一两。
  要知道,一万两黄金足有几百斤重,不要说偷,就是两个人抬,分两次也未必抬得动!
  察看过库房内外后,余先达对徐祖光道:“大人,依卑职勘察所得,要从库房内一次偷走万两黄金,没有可能!”
  陈仲文道:“余捕头,你这样说,可是怀疑本府……”
  徐祖光忙截断陈仲文的话:“陈副总管别多心,先达不是那个意思。”
  余先达也急急解说:“陈副总管,在下绝无那个意思。在下不过是……勘察过后……据实直说了,请别误会。”
  陈副总管冷冷道:“余捕头,区区愚鲁,请说得明白一点。”
  余先达吸口气,按捺下心中那口气,说道:“在下意思是说:如此坚固严密的地方,外人根本不可能到里面偷窃财物,更别说万两黄金了,在下怀疑,盗贼可能挖掘地道,从地道中进入库房,偷走黄金。”
  陈仲文撇撇嘴:“余捕头,你的思疑,咱们早已想到了,发觉失窃后,内府包总管已着人查察过库房的地面,看看有那里是中空的,结果是,地下没有一寸地方是虚空的!”
  余先达呆了一呆,跟着道:“陈副总管,请问可有将库房内的每一个放在地上的箱柜搬开勘察?”
  陈仲文愕了一下,摇摇头道:“那倒没有。”一顿,又道:“放着箱柜的地方,下面若是有地道,也不可能从那里钻出来,每个装载钱银财物的箱子,皆是镶嵌了铁皮,载了金银,每个少说也有几十斤重,下面的人如何移动得了?”
  余先达道:“陈副总管,你们既然没有勘察过放了箱柜的地方,那就有可能……下面有地道口,那也是唯一的可能,因此,有必要勘察一下!”
  陈仲文面露不豫之色。“这个……这个……岂不是劳师动众?”
  徐祖光忍不住暗哼了一声,沉声道:“为了破案,甚么事不可以做?陈副总管,你也希望能破案吧?”
  陈仲文连声道:“当然,当然,区区这就去吩咐一声,召集人手来搬开箱柜。”说完,往库房外面走去。
  徐祖光看着陈仲文往外走的身形,无声地冷笑一下,在心里道:“狐假虎威,老鼠跳上天秤!本官说甚么也是四品朝廷命官,岂会被你难倒!”
  未几,陈仲文带了七八个壮汉进入库房内,吩咐那几个壮汉逐一将放在库房地上的箱子搬开,好让余先达勘察地下是否有地道。
  折腾了约有半个时辰左右,全部查过原先放着箱柜的地面,结果是白费气力,没有任何发现。
  至此,完全确定库房的地下没有地道。
  换言之,盗贼并不是从地下偷进库房内盗走万两黄金的。
  这就令到余先达跟徐祖光大惑不解了。
  折腾了近半个时辰,一无所获,陈仲文忍不住冷言冷语道:“余捕头,地下看过了,毫无发现,你还有何奇想异见?嘿嘿,老爷正等着两位的回复啊!”
  余先达听着虽觉不是味道,却不敢说甚么,徐祖光却忍不住,毕竟他是朝廷的四品命官,当下微哼了一声,说道:“陈副总管,贾大人那里,自有本官担当,不劳你担心!”
  说完,一拂袖子,走出外面,向那个姓陆的司库道:“本官想听听,你是怎样发现库房失窃的。”
  那个姓陆的“司库”大概是个读书人,懂得礼仪,起身向徐祖光施礼道:“徐大人请坐,待学生禀告。”
  徐祖光在一张椅子上坐下来,姓陆的司库才说道:“徐大人,发现失窃,是在昨天黄昏时分。当时,大总管遵照相爷之命,提取一千两黄金,就是在那时发现失去万两黄金。是学生亲自点算的,学生马上派人知会大总管,接下来,将所有的库丁召集起来查问,并搜查他们的住处,一无所获,每一个库丁都大呼冤枉,矢口否认监守自盗。大总管亲自带领一干人等査勘过库房内外,都不得要领,才决定报官的。所有的人都大惑不解,万两黄金怎会不翼而飞。照说,万两黄金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就算叫人搬出去,也不可能一下子便会搬得完,如今却闭门失窃,真教人匪夷所思。”
  徐祖光听完姓陆的话后,沉吟了一会,才对早站在一旁的陈仲文道:“陈副总管,本官欲再逐一查问众库丁一遍,可否?”
  陈仲文碰过一次钉子,知道徐祖光不好惹,不敢再那样嚣张,当下说道:“徐大人吩咐,区区敢不照办!”仍然语带讽刺。
  徐祖光没有跟陈仲文这种小人计较,道:“本官欲尽快查问一干库丁。”
  陈仲文翻翻眼,道:“区区这就去将一干人等召来。”说完,走出外面。
  XXX
  徐祖光跟余先达离开相府前,仍然见不到贾相爷,只见到相府的大总管林焕章。
  林焕章向徐、余两人传达贾相爷的话,务须于半月之内,缉拿窃犯归案,追回失金。
  跟着,林焕章还向徐祖光解释贾相爷没来接见的原因,因贾相爷奉召进宫,商议军机大事。
  出乎徐、余两人意料之外,林焕章对他俩还算客气得体,不像鲁丰年跟陈仲文那样自高自大。
  离开相府,返回府衙,徐祖光示意余先达跟他到书房去,坐下后,待一个仆人送上茗茶,喝了两口,徐祖光才对一直站着的余先达道:“先达,说说你的看法。”
  余先达似乎早已料到徐祖光会那样问,马上答道:“大人,小的对那件失窃案,只能用一句话来形容:大惑不解,匪夷所思。”
  徐祖光连连点头:“本府也是这个想法!这宗失窃案,怎样想,也想不出其可能发生的原因!”
  “大人,既然不可能发生,会不会……”余先达犹豫了一下,才说下去:“是相府中人捏造出来的!”
  “住口!”徐祖光疾喝一声,目光往窗外扫瞥一眼,才放缓语声道:“这种话岂可乱说,小心隔墙有耳!”
  余先达悚然惊道:“大人,小的该死!”
  徐祖光吁口气,缓缓道:“那宗窃案传遍京城,连皇上也闻悉,你可知道,对相府及贾相爷是一件不光彩的事?大大丢了面子,以贾相爷之尊,又岂会往自己脸上抹黑?”
  余先达惶恐道:“大人,是小人一时……失口说错话,请大人……不要见怪。”
  徐祖光摇摇手。“说过就算了,以后说话要小心,切记,祸从口出这句话!”
  余先达唯唯应诺:“是,大人,小的谨记大人教诲。”
  徐祖光嘉许地点点头,喝口茶,道:“先达,既然外人无从进入库房内盗窃,那你以为,是否监守自盗?”
  余先达点头道:“大人,那是唯一的可能。”
  “然则,所疑何人?”徐祖光看着余先达。
  余先达犹豫了一下,才说道:“大人,有关人等似乎都有可疑,但又找不到可疑之处。”
  徐祖光双目一睁。“说了等于没说!废话一句!”
  余先达忙道:“大人,实情确是那样。一干人等都脱不了嫌疑,但盘问过后,可又没有一个是有嫌疑的!每一个都撇脱得一清二白的,无法从任何一个人的话中,找出一丝一毫的嫌疑。”
  余先达说的是实情。事实上,徐祖光也是那个想法,无奈那不是等闲的失窃案,关系到相府的事情,就算是芝麻绿豆的小事,也会变成天大的事情,若不能在限期之前破案,缉获盗窃者,只怕他头上的那顶乌纱帽再也无法戴得稳,因此,怎不教他心焦。
  “无论如何,也要在期限前破案,将盗窃者缉获归案,要不,你别想在临安府干下去了,卷铺盖返家乡讨生活吧!”
  余先达知道徐祖光不是吓唬他,想到自己的前程系于这件事上,虽然心里没有把握,口里却说道:“大人,小的定当悉力以赴,务必在期限前破获此案,捉拿窃犯归案法办!”
  “嗯。”徐祖光挥挥手。“事不宜迟,火速查办!”
  “是,小的遵命。”余先达向徐祖光行了一礼,立刻离开书房,着手侦办相府那宗万两黄金失窃案。
  XXX
  聂甘生来到临安府,便遇上一件怪事。
  他是第一次到临安府。
  自宋室偏安江南,定都临安,多年经营之下,变成江南最繁华之地。由于朝廷不思进取——驱除金人,收复江北失地,沉于安乐,这些年来,临安府醉在一片歌舞升平、醉生梦死里。
  初来乍到,目睹京城一片繁华热闹,聂甘生看得目弦神摇,满有兴致地在街上走着看着,惊讶于到处呈现的繁华景象,歌舞升平。
  他就是在那条热闹繁盛的大街上,遇上那件怪事的。
  那是在一家酒楼的前面,他看到一个后生小子被几个店伙追打着跑出来,那后生小子的手上仍然紧紧地抓住一只卤鸡,虽然狼狈万分,却仍不忘咬一口鸡肉,囫囵吞下肚中,瞧他的猴急相,似乎有几日没东西下肚,要不,怎会在逃跑时,不顾后面有人气汹汹地追着,仍要咬一口鸡肉,因此慢了一慢,被紧追在身后的一个店伙抢奔一步,伸手一把抓住他的后衣领,那后生小子顿时怪叫一声,欲挣脱后面那个店伙抓住的衣领,就在那霎间,怪事发生了。
  那个店伙的裤子蓦地滑脱下来,双脚便被绊着,脚步一跄,一下子仆跌在地上,很自然他,松开了抓住那后生小子衣领的手,那后生小子陡觉领后一松,不由自主往前踉跄一步,几乎跌倒,手上的鸡却一直抓得紧紧的,藉着那往前跟跄之势,往前飞窜,一下子抛开身后追逐的那几个人。
  跑着的人忽然裤子滑脱,并不叫人感到太奇怪,因为,有时裤带绑不紧,便有可能松脱开来,令到裤子脱滑下去。可是,其他的几个人亦跟着几乎是同时裤子脱滑下去,那就叫人大感奇怪了。
  就在最先那个店伙裤子脱落、跌倒的刹那,紧跟在后面的四个店伙亦同时裤子倏然脱落,都被脱落的裤子绊倒,那情形好不狼狈惹笑。
  要知道,在大庭广众中,裤子脱落,是何等丢人现眼的尴尬事情,虽然并不是光着屁股,里面还穿着短裤,那也令人尴尬得无地自容!
  五个店伙跌倒在地上,顾不了疼痛,各自手忙脚乱,急急将脱落到足踝的裤子往上扯,那情形,惹得附近的途人忍俊不禁笑起来。
  那些妇女见了则羞得脸红耳热,急急别转头或是闭上眼不敢看。
  ——非礼勿视。
  那个后生小子已一溜烟跑得不见影踪。
  瞧热闹的人只觉好笑,没有甚么人感到奇怪——为何五个店伙都在同一时间裤子脱滑下去,难道五个人都那么巧,同时没有绑紧裤带,因而同时裤带松脱,令到裤子同时脱落?
  聂甘生于好笑之余,便想到这其中可能有蹊跷,大感奇怪。
  他马上四下张望,看看可有值得注意的人,但却发觉不到那一个人有何特别之处。
  那五个店伙狼狈万分地将脱落的裤子拉扯上,顾不了系好裤子,急急跑回酒楼。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聂甘生百思不得其解。
  唯一勉强可以解释的是:暗中有神仙在作法,令到那五个店伙的裤子几乎是在同时脱落下去。
  可是,世间上真的有神仙?
  这个么,聂甘生并不尽信,因他从未见过神仙。
  眼见没有热闹可看,围观的途人很快便散去,眨眼间,只剩下聂甘生一个人仍然站在那里发呆,想着那个百思不解的奇怪情景。
  待到他惊觉到有几个途经的人向他投以好奇的目光时,他才猛省到,自己呆站在那里,样子有点傻兮兮的,难怪别人对他投以奇怪的目光。
  拍拍自己的脑袋,自己也感到好笑,禁不住咧嘴一笑,继续往前走。
  走前不远,经过一家酒楼的门口时,几乎跟两个从里面走出来的汉子撞上,幸得他反应快,身法敏捷,斜斜往外抢出一步,堪堪避过那两个汉子。
  那两个汉子居然毫不领情,双眼一翻,几乎是同声喝道:“吠!那来的狗崽子!走路不带眼,几乎撞到大爷们!”
  其中一个汉子口动手动,一拳砸向聂甘生身上。
  聂甘生再好涵养,也忍受不了那两个汉子的蛮横无理,气往上冲,那霎间亦挥拳相迎,“啪”一声,两拳相击,那个汉子怪叫一声,往后跄退一步,几乎给脚后的门槛绊跌,白着一张脸,摸着右拳,雪雪呼痛。
  另一个汉子愕了一下,似乎料不到那个狗崽子的拳头那样硬,脸色骤变间,哗啦声中,从腰后抖出一条铁链,兜头盖面向聂甘生砸下去。
  聂甘生气得哼了一声,倏地身形疾欺前去,右手往那个家伙执链的手肘上一握,只听“喀”一声,那家伙手上的铁链脱手往上飞起,口里发出一声痛极的嚎叫声,一张脸扭搐成一堆,一条手臂怪异地侧转,垂下。
  途经的人看着,都不敢停留下来瞧热闹,急步离开,免得惹上麻烦。
  你道那些途人为何不像先一会看到那五个店伙脱落裤子时那样驻足围观?他们为甚么全都加快脚步离开?
  原来,那两个蛮不讲理的家伙是官府的捕快!
  俗语有谓:贫不与富斗,富不与官争。那时候,虽然是一个小小的捕快,要是枉法强横起来,足以令人无端惹上官非,重则倾家荡产,轻则得受一顿皮肉之苦。是以普通的百姓都知道那些“大爷”惹不得,避之则吉。
  如今,竟然有人胆敢对那两个捕快不敬,那些急急离开的途人中,不少人暗暗替聂甘生担心。
  聂甘生似乎仍未看出那两个汉子是公门中人,气愤地道:“你们是何许人?怎会蛮不讲理,动手打人?”
  那个握着拳头的汉子忍痛吼喝道:“好大胆的贼子,竟敢殴打官差!造反啦!”
  另一个手肘脱了臼的汉子也龃牙咧嘴,恶狠狠吼道:“天子脚,你这个反贼,不想活了么?还不束手就缚!跟大爷们回衙门!”
  聂甘生居然一点也不惊惧,反而露齿一笑。“两位先别嚷嚷,可知区区是谁?”
  “管你是狗崽子龟孙子兔儿子!”摸着拳头的那个一口气道:“殴打公差,乃是一条大罪。”样子凶巴巴的,一副想将聂甘生一口吞下肚的样子。
  聂甘生不等那家伙说完,嘻嘻笑着从身上取出一块镶金玉牌,往那两个捕快的眼前一晃:“认得这面玉牌吗?”
  两个捕快定眼一瞧,顿时脸色骤变,浑身如遭电殛,“啪”一声跪倒下去,连连叩头:“小王爷大人大量,请恕小的们有眼无珠,冒犯了小王爷,小的们该死!请小王爷饶过小的们,小的们感恩不尽!”
  聂甘生边收起那块比手掌略小的玉牌,边冷笑道:“你两个狗腿好会作威作福啊!哼哼,若我是一个普通百姓,岂不是任由你两个鱼肉?”
  两个家伙叩头如捣蒜。“小王爷,小的们知错了,万望小王爷念在小的们上有高堂,下有妻小,饶恕小的们一次。”
  聂甘生虽然痛恨那两个家伙仗着官势作威作福,欺压百姓,但看到两人变得像狗熊一样,叩头如捣蒜,额头皮破血流,心中不忍,于是喝道:“别装龟孙子了,饶过你们这一次,下一次若给我看到你两个狗才劣性不改,决不饶恕!”
  两个家伙如闻大赦,顾不了头破手伤,叩了三个响头,口里连声道:“谢小王爷开恩,小的不敢再犯。”
  聂甘生没有再理会那两个家伙,大步往前走。
  待到那两个家伙爬起身来,聂甘生已走出老远。两人那有颜面停留,夹着尾巴溜回衙门。
  两边店铺的人看着,大感痛快。
  XXX
  聂甘生在一家酒楼的二楼雅座凭窗坐着,想到刚才教训那两个捕快的痛快情形,禁不住咧嘴直笑。
  窗外街上,行人如鲫。
  “嘻嘻,小王爷,这个身份倒是唬人啊。那两个狗腿看到那块玉牌后,吓得屁滚尿流,十足奴才相!嘻嘻,可惜我不是小王爷,不过,我也不想做真正的小王爷。”聂甘生兀自咧嘴笑着,喃喃自语,直到一个伙计送上他要的酒菜,才惊觉地马上闭上嘴巴。
  他却没有留意到,坐在另一副座头上的一个青年人,正在留意他的动静。
  吃着喝着,边凭窗下望街上的行人,聂甘生一副悠闲自得的神态,全然没有留意楼上其他的人物。
  越近晌午,楼上的食客越多,渐有人满之患。
  聂甘生并没有怎样留意这种情形,因他早已占了一张桌子在吃喝,不用担心没有座位,他一直满有兴趣地欣赏着街上川流不息的各色人等。
  蓦地,一把脆生生的语声在他身边响起。“兄台,可否搭个座儿?”
  聂甘生闻声忙扭转头看一眼,桌前站着一个年约二八的俏丽少女,正自微笑地看着他。
  如此丽人,聂甘生不由目光一直,横竖自己只有一个人,坐不了三张凳子,与人方便,自己方便,当下一笑,说道:“没相干,姑娘只管坐。”
  那少女眼眸轻转,道谢一声,盈盈坐下——跟聂甘生对面而坐。
  这一来,聂甘生想不看那少女也不成了。
  那少女落落大方,向趋前来招呼的伙计要了酒菜,便凭窗往街上俯览。
  本来,聂甘生一直悠闲自在的,自那少女坐下后,顿感局促失措。
  令到他局促失措的,当然是那少女。
  原来,每一次他斟酒,喝酒,吃菜,自然要面对那女子,不得不看那少女一眼,有几次那么巧与那少女的目光相触,吓得他急不迭移开目光,免得被那少女误会他一直在瞧着她,以为他心怀不轨,是个色鬼。
  那少女每次跟他目光相触,都向他笑了笑,并没有流露出任何讨厌或是不屑之色。
  聂甘生本来坐得很舒服的,自那少女坐下后,他便感到身上像蚁咬般坐不安宁,于是埋头吃喝起来,一心只想吃完了,便马上结账离去。
  那少女似乎察觉到聂甘生的“异样”,瞥了聂甘生一眼,樱嘴微微噏动一下,欲言又止。
  原来,一个伙计将她要的酒菜送上来。
  待那伙计退开去,少女斟了一杯女儿红,微微喝了一口,优雅地吃喝起来。
  聂甘生埋头吃喝,一直不敢抬眼瞥看那少女一眼,终于,酒喝光,菜也吃得七七八八,透口气,抬起头,欲叫伙计过来算账,那知恰好又与那少女的目光碰个正着,慌得他急忙移开目光,只觉脸上一阵发热,冲口向一个伙计叫道:“算账。”
  那少女显然料不到聂甘生这么快便结账离去,讶异地停筷张口欲说,但又咽住——那是因为少女的矜持,待到那个伙计走过来算账,她更加不好意思说了。
  待那伙计算过账,聂甘生拿出一块不到一两重的碎银,放在桌上。“多了的赏给你。”便起身往楼下走去。
  那少女也一直目送聂甘生走下楼梯,才收回目光,她却没有发觉到,在斜对面靠墙角的一副座头上,已有一个青年人在注视着她。
  走出酒楼大门外,聂甘生长长吐口气,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整个人都轻松起来。
  是那个少女对他造成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面对那少女的时候,他不知道为何会那样,那大概跟他很少接触异性有关吧。
  事实上,他自小到大,很少接触到跟他年纪相若的女性。
  因此,当那个少女与他如此接近,同台吃喝时,由于不习惯,加上对女性的羞怯,因而产生的异样感觉,令到他感受到一种无形的压力。
  挥动一下手臂,走了几步,恰好走到他刚才所坐的地方的窗下,聂甘生不由自主抬头向楼上望去。
  那一望,令到他心跳加速,慌不迭将抬起的头垂下来,加快脚步往前走。
  你道他为何会那样着慌?原来,他抬头往上看时,恰好看到那个少女凭窗俯看,并朝他一笑,跟着向他挥挥手!那怎不叫他因羞怯而心头卜卜直跳,走避不迭。
  对于那少女的亲善,他一时间接受不了。
  一口气走出老远,聂甘生才敢透口气,放慢脚步。
  那少女为何朝我笑?是甚么意思?以前没有见过她的呀,素未谋面,她向我笑,还向我挥手,一个女孩子家,未免不知矜持了!
  聂甘生边走边胡思乱想着。
  那少女……很俏丽啊!她到底是甚么人?一个女孩子家抛头露面的在酒楼吃喝,脸皮比我还厚。
  忽然间,他撞在一个人的身上,几乎将那个人撞倒。
  那个人被撞得斜跌出一步,嚷嚷起来:“喂,你这人走路不带眼么!乱碰乱撞!差点给你撞散!”
  聂甘生停步,正想向那人道歉,一眼看清楚那人,不由将到口的话咽住,改为“咦”一声,说道:“是你?”
  那人原来就是手抓一只卤鸡,被五个店伙追逐,弄到那五个店伙忽然裤子松脱的后生小子。
  那后生小子双眼一翻,老气横秋地道:“是我又怎样?哈!我跟你并不认识啊!”
  聂甘生不由笑笑:“我跟你虽然不认识,但我在不久前,曾见过你!”
  那后生小子上下打量着聂甘生,一脸狐疑。“见过我又如何?”
  聂甘生笑道:“没甚么,那情形很好笑。小兄弟,你是怎样弄脱那五个店伙的裤子,令到他们狼狈万分的?”
  听聂甘生说起那件事,那后生小子禁不住笑起来,“嘻嘻,很有趣啊!五个人的裤子一起滑脱下去,想想,也叫人忍不住笑!”
  跟着又警惕地道:“你是谁?”那模样像一只遇到危险的箭猪,全身的箭毛都竖了起来。
  聂甘生友善地朝那后生小子笑笑。“小兄弟,我姓聂,三耳聂,刚从别处来到京城。”
  “别处是甚么地方?”那后生小子依旧两眼直直地瞪视着聂甘生。
  “江阴县。”聂甘生道:“小兄弟,你似乎怕我会伤害你,是吗?”
  那后生小子眨眨眼,摇头道:“我阿爹生前时常对我说:防人之心不可无。我不认识你,怎知你是好人还是坏人?”
  聂甘生摇头笑起来。“小兄弟,我若是对你有恶意,早已帮那几个店伙捉住你了!还等到现在?”
  那后生小子抓抓头发,瞟了聂甘生两眼,点头道:“你说的也是。不过……”
  “不过甚么?”
  “你未必有本领捉到我。”那后生小子直眨眼,撇撇嘴。
  聂甘生的年纪大不了那小子多少,当下童心大起。“要不要试试?”
  那后生小子目光一闪。“那我跑了,然后你才追。”
  “嗯!”聂甘生用力点一下头:“要是我捉到你,怎办?”
  那后生小子道:“我跟你做个朋友!”一顿,接道:“捉不到呢?”
  聂甘生笑道:“既然捉不到你,你当然跑得没了影踪,我找也找不到你,那就当你我没有见过面。”
  “好!一言为定!”后生小子伸出右手,竖起手掌。
  聂甘生伸手竖掌,跟那后生小子用力击一下掌。
  那后生小子立刻转身便跑。
  聂甘生直待那后生小子跑出约十丈远,才好整以暇地拔脚往前追去。
  前面那后生小子拼命往前跑,聂甘生则一直在后面约十丈远近追着。
  那后生小子几次回头,看到自己虽然使出吃奶的气力飞跑,后面追着聂甘生却没有被抛得远远的,但也没有怎样追近,不由在心里嘀咕起来。“那姓聂的莫非会法术,怎么一直跟在后面,既没追近,也没有抛远,真玄!”眼珠一转,飞跑到前面不远处的一个巷口前,忽然间拐了进去。
  那是一条短巷,后生小子跑入巷内,飞一样跑到短巷的另一头,转入左边另一条巷子时,乘势扭头往后瞥望一眼,聂甘生才跑入巷口,不由他在心里发出一声得意的笑声:“嘿嘿,这片地方的街巷像八阵图一样,姓聂的追到这,头,我已跑入另一条巷子内,根本看不到我跑入那一条巷子,看你怎追到我!”心念未停,前面出现一个巷口,他立刻转进去。
  接连转折了几条巷子,那后生小子几乎连他自己也不知跑到那个地方了,后面追着的聂甘生更是“追得”不见了影踪。
  又再穿过几条巷子,后生小子已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料想聂甘生无法追到他,不,应该说聂甘生已走失了方向,不要说追到他,就算找到他,也不可能。因此,他停下来,停在一面墙下,直喘气。
  他弯下腰,垂下头,张开口喘着气。
  刚才,他实在跑得太过拼命了,若不是用手扶着墙,他可能因太过疲累而站不住,倒下去。
  喘了足有一盏茶时间,气息才渐渐平复下来,咽下一口唾沫,后生小子直起腰身,抬起头来。
  头抬起来的刹那,后生小子陡地双眼暴睁,骇然张口惊叫一声:“你……”往后跌退一步。
  原来,后生小子的眼前,站着一个人!
  “小兄弟,想不到吧?”那人含笑看着后生小子。
  那人赫然是聂甘生。
  一个自己认为不会出现的人蓦然在你眼前出现,你不感到惊诧骇然才怪。
  后生小子总算将张开的口合上,吞下一口气,定下神来:“你……怎追到我的?”满脸诧讶之色。
  聂甘生道:“小兄弟,不要说是你,一匹马我也有本领追上它,何况是你,信不信由你!总之,我追上你,你抵赖不了的!”
  后生小子眨眨眼,羡慕地道:“你一定会轻功,是不是?”
  聂甘生点点头:“你懂功夫?”
  “懂一点点。”后生小子道:“不懂轻功。”
  聂甘生笑道:“你要是会轻功,也不会被那几个店伙追得那样狼狈。”
  一顿,收起笑容,认真地道:“说过的话算不算数?”
  后生小子用力点一下头。
  “你叫甚么名字?”聂甘生问。
  “金赐福。”
  “多大年纪?”
  “大约十五岁吧。”
  “住那里?”
  金赐福咬咬嘴唇,凄然摇摇头。
  “你是个孤儿?”聂甘生大感意外。
  金赐福用力吸一口气:“是又怎样?瞧不起人?”
  聂甘生急忙道:“我没有那个意思。不怕对你说,我也算得上是一个孤儿。”
  金赐福哼一声,撇撇嘴道:“别骗我了,你穿得那样整齐干净,怎会是个孤儿?”
  聂甘生正色道:“我骗你干吗?我自小便没了父母,是我义父养大我的!”
  “你有义父养,便不是孤儿!”金赐福执拗地道:“像我,打从懂事起,便只有孤零零一个人,自己讨生活,有一顿没一顿地长大,没有饿死,没被野狗咬死,算得上命大!像我这样,才算孤儿!”
  想到自己跟金赐福的身世相同,但金赐福比自己凄凉多了,聂甘生对金赐福大为同情。
  “小兄弟,一个人自小便没有父母、兄弟姐妹,一个亲人也没有,便是孤儿,我跟你一样,虽然有义父抚养长大,可是,没有父母,兄弟姐妹、叔伯兄弟、姨舅表兄妹,还不是个孤儿?”
  “可是,我比你凄苦多了。”金赐福眼红起来:“你有义父抚养长大,我要靠乞讨过活,真是同人不同命!”
  聂甘生听着,心里一阵难过,伸手抚着金赐福的头顶,温声道:“小兄弟,我跟你身世相同,正所谓同病相怜,若你不反对,我们结为兄弟,从今后,我们便有了亲人、兄弟,互相照顾。”
  “大哥,当真?”金赐福一把抓住聂甘生的一条手臂,直直地看着聂甘生,生恐他会摇头。
  聂甘生心头一热,用力点一下头。“义父教诲,一个人切不可胡乱说话,说出去的话,有如泼出去的水,绝不能收回!”
  “大哥,我们马上去结拜!”金赐福高兴得跳起来,拉着聂甘生便往前面走去。
  聂甘生边走边道:“到甚么地方去结拜?”
  “关圣帝君庙!”金赐福拉着聂甘生走得飞快。“有最重情义,最灵验的关圣帝君见证,我跟你结拜为兄弟,才当真的!绝不能反悔!”说得异常认真。
  聂甘生也认真地道:“好啊,在关圣帝君面前结拜,最适合不过。”
  XXX
  关帝庙内。
  聂甘生与金赐福双双在关圣帝君前上香,跪下叩拜,同声祷誓:“弟子聂甘生,金赐福真心诚意结为异姓兄弟,生死同心,祸福与共,帝君圣鉴!”
  向关圣帝君拜罢,两人相对互拜,然后手握着手站起来。“兄弟!”聂甘生激动地叫一声。
  金赐福更是激动得眼中含泪。“大哥!我好高兴!”
  “兄弟,从今后,我们便是兄弟!”聂甘生眼中有点润湿。
  金赐福抹一下眼,咧开嘴直笑,跳着道:“大哥,从今后,我有了你这个大哥,不再是孤零零一个人了,我终于有了兄弟!太好哪!”
  聂甘生看着金赐福高兴得忘形的样子,也高兴得直笑:“兄弟,跟我来,去喝杯酒祝贺一下。”拉了金赐福便往外走。
  其实,他真正的用意是想替金赐福买一套新衣。金赐福身上那套衣衫不但残破,而且满是污垢,应该换了。
  买了新衣后,因要找地方给金赐福梳洗换衣,而聂甘生本就想找家客栈租个房,便先找了家客栈,要了个房间。
  换过新衣,经过一番梳洗后的金赐福,倒也眉清目秀,像是脱胎换骨,换了个人般。
  聂甘生不由赞一声:“兄弟,好俊秀啊!差点认不出是你!”
  金赐福换上一身新衣后,似乎有点不习惯,这里扯扯,那里摸摸,听聂甘生那么说,傻气地咧嘴笑笑。“大哥,我怎比得上你的一表人材。嘻嘻,我这个人大概做惯乞儿,污脏惯了,穿上这套新衣,不知怎的,就是不舒服。”
  聂甘生拍拍他的肩头:“兄弟,慢慢就习惯的了。你是我兄弟,我不会让你再做乞儿,扔下你不管。”
  “大哥,无论去甚么地方,你都会跟我一起?”金赐福紧张地抓住聂甘生一只手。
  聂甘生点一下头:“兄弟,咱们不是在关圣帝君座前起过誓,生死同心,祸福与共吗?”
  “大哥,你真好!”金赐福语声有点哽咽。
  “走吧,去喝两杯!”聂甘生一把搂着金赐福,走出房外。
  走出客栈外面,聂甘生道:“兄弟,你是这里的‘地主’,你拿主意,到那里喝酒?”
  金赐福眼珠转了转,“到老张那家小酒铺去吧,他卖的酒不错,没有怎样掺水。”
  聂甘生看了金赐福一眼,马上看出他的真正意思。“兄弟,可是怕我太花费?你的好意我知道,放心吧,我还花得起,别替我担心。”
  一顿,又道:“这里那一家酒楼最好?”
  “杏花楼。”金赐福一口便说出来,同时咽了口口水。
  “那就到杏花楼去吧。”聂甘生道:“兄弟,你带路。”
  金赐福犹豫一下:“那里的酒菜价钱很贵的啊。”
  “放心去吧。”聂甘生推推金赐福,从身上摸出两片金叶子递到金赐福眼前。
  金赐福忙道:“大哥,快收起来,财不可露眼啊!”
  聂甘生笑着将两片金叶子收起来。“现在放心去了吧!”
  金赐福欲言又止,大步往前走,带着聂甘生往杏花楼走去。
  金赐福说得没有错,杏花楼是一座大酒楼,虽则只有两层,但每一层可坐近百食客,装饰得美仑美奂,单是大门上面那块金漆招牌,便引人注目,而“杏花楼”三个大字,据杏花楼的老板说,乃是前朝抗金名臣辛稼轩所题。
  光顾杏花楼的客人,不乏达官贵人。由于招牌响亮,价钱虽然贵一点,一样门庭若市。
  金赐福以前曾经在杏花楼前经过,但却从未踏入里面一步。因为,杏花楼前站着四个招呼宾客的店伙,不准衣衫袜褛或乞儿进入,免得里面的食客被骚扰。
  因此,杏花楼对金赐福来说,是一个可望不可及的地方。
  跟聂甘生走到杏花楼的大门前,金赐福禁不住脚步超赵不前,模样怯怯的,特别是当他看到那四个分站在大门内两边的店伙,几乎想转身便溜。
  原来,他曾经被那四个店伙呼喝驱赶过。
  聂甘生马上发觉金赐福神色有点不对,看了他一眼,马上明白他为何会那样,当下轻拍一下他的肩头,温声道:“兄弟,你已不是以前的那个……不用怕,万事有我,挺起胸,他们会像迎接贵客一样,招呼你进去。”
  金赐福听聂甘生那样说,不由胆气顿壮,吸口气,挺胸昂首跟聂甘生一起往杏花楼内走去。
  不过,他一颗心却砰砰直跳。
  走到杏花楼大门前的刹那,金赐福紧张得手心出汗,要不是聂甘生一直抓住他的手,他真会“临阵退缩”,转身撒腿便跑。
  那刹那,他一颗心几乎停止了跳动。
  “两也公子请进,欢迎光顾,两位公子是楼上雅座还是地下大堂?”四个“迎宾”店伙满脸堆笑,哈着腰,向两人做出一副请进的姿势。
  聂甘生拉着金赐福边走入杏花楼,边说道:“楼上雅座。”
  一个店伙立时殷勤地将两人带到楼梯前,弯腰对两人道:“两位公子请上楼上。”待聂、金两人拾级而上,才直起身,抬头向上拉长声音“喝”道:“贵客两位,楼上雅座。”
  楼上立时有一个站在楼口的店伙应喏一声。
  看着这种场面,金赐福怀疑是在梦中,真是大开眼界。
  直到在雅座内坐下,店伙殷勤奉上香茗,金赐福才从“虚幻”中回过神来,知道一切都是真实的,顿时睁大双眼,好奇地向四下张望一眼,赞叹道:“好雅致富贵的场面。嘻嘻,我不是在作梦吧!我居然能够坐在杏花楼内,大哥,告诉我,是真实的吗?”
  聂甘生含笑拍拍金赐福的手背:“兄弟,日头还未下山,睡觉没有这样早,当然是真的!”
  金赐福乐得直笑,手舞足蹈的,喝一口茶,连呼:“好香,好香的茶,活了十几年,头一遭喝到这么清香的茶!”
  聂甘生虽然含笑看着,心里却一阵难过——金赐福以前的日子是何等的孤苦艰难。
  “大哥,多谢你。”金赐福忽然正正经经地向聂甘生抱拳一拱。
  聂甘生诧道:“兄弟,谢我甚么?”
  金赐福激动地道:“谢你令我梦想成真。”
  聂甘生看着金赐福,等他说下去。
  金赐福道:“以前,我想也不敢想有一日能够坐在杏花楼内吃喝一顿,那简直是异想天开,像我这种人,走近杏花楼一步,也会给站在门前的店伙呼喝赶走。连在门前站一下也不可能,更别说在里面坐了。倒是在梦中,梦见自己身在杏花楼内,吃喝个不亦乐乎,醒来,几乎想哭!我一样是人,为何别人可以在杏花楼内大吃大喝,我连在门前站一站,也不能够!我对自己说,若是能够在杏花楼内享受一顿酒菜,情愿少活十年。”
  说到这里,语声有点异样,聂甘生忙道:“兄弟,从今后,你不用再吃苦,也没有人会瞧不起你,我有甚么,你也有甚么!”
  “大哥,我有你这么好的一个大哥,不知几生修到的福。”金赐福感触得流下泪来。“我愿为你做任何事。”
  聂甘生也感动得眼里一阵润湿。“兄弟,我们是好兄弟,我不要你替我做任何事,我们要互相照应,甘苦与共,知道吗?”
  金赐福连连点头。
  聂甘生道:“快抹去眼泪,你瞧,伙计捧上酒菜了,别让他瞧到,以为我欺负你。”
  金赐福偏首瞥望一眼,一个店伙果然捧着酒菜走过来,急忙低下头,用衣袖抹去泪水。
  伙计送上的酒菜尽是杏花楼的美酒佳肴,喝着吃着,金赐福连说“好酒”,“美味”!
  难怪他不住地说“好酒”,“美味”的,事实上,他是有生第一次品尝到这么上等精美的酒菜。
  聂甘生怕他喝醉,不敢让他喝得太多,不断要他吃菜。结果,两壶酒他喝了大半,菜么,则是金赐福吃了大半。
  看看吃喝得差不多,聂甘生才说道:“兄弟,别跟我客气,你喜欢再吃甚么,只管叫。”
  金赐福摸摸肚子,打个饱呃:“大哥,我倒是很想再吃,可是,那会吃爆肚子啊,不吃了。”
  “那喝杯茶吧。”聂甘生招手叫来一个店伙,着他送一壶茶来。
  那个伙计喏喏连声,马上送上一壶清香扑鼻的茗茶。
  喝着茶,聂甘生想起金赐福被店伙追的那回事,不由问道:“兄弟,你怎会被那几个店伙追的?”
  金赐福挺挺腰(因为吃得太饱的关系),扮个鬼脸道:“我饿得挺不住,昨日一整天只吃了半个饼,便偷入那家饭店内,乘店里的人不觉,偷了一只卤鸡,刚溜到门前,不巧被一个伙计发觉,追出来,我当然拼命逃跑,若被他们抓住,就算不送到官里,也会被痛打一顿,嘻嘻,幸好那几个店伙忽然全都裤子松脱,我才能逃过一顿皮肉之灾。”
  “不是你弄脱他们的裤子?”聂甘生问。
  金赐福立时大摇其头。“我在前面跑着,只顾着逃,那有余暇去弄脱他们的裤子?再说,我一个人怎能够同时弄脱他们五个人的裤子!”
  聂甘生大感奇怪。“兄弟,我还以为是你暗中做了甚么手脚,令到那五个店伙……”
  “大哥,他们是活生生的人,睁大双眼站着的!”金赐福截住聂甘生的话,“我要是有那种能耐,在他们身上做了手脚他们却懵然不知,我就不用受那么多苦,被那几个店伙追得上气不接下气了。”
  “然则,那五个店伙怎会突然间,身上的裤子一起脱落?”聂甘生太惑不解。“他们断不会自己故意弄脱裤子吧?”
  “那么丢人现眼的事,谁肯故意那样做。”金赐福直摇头。
  聂甘生突然轻拍桌面,伸手指着金赐福,“兄弟,别装蒜了!你会法术!”
  金赐福双手乱摇:“大哥,我要是会法术,何用去偷致被人追打,经常有一顿没一顿的。只要施展法术,甚么没有?”
  聂甘生听他那么说,想想也是道理。既然不是他“作怪”,那么,五个店伙的裤子绝不会无缘无故一齐脱落,莫非暗中有人出手帮他?
  聂甘生认为这个可能性最大:“兄弟,你认识的人中,可有懂得法术的人?”
  金赐福摇摇头:“我认识的全是像我那样,无亲无故,靠乞讨为生的乞儿,他们当中要是有人会法术,还用做乞儿?还可以使我们过点好生活。”
  一顿,睁大眼看着聂甘生。“大哥,你以为有一个会法术的人,暗中施展法术,弄脱几个店伙的裤子,助我脱身?”
  聂甘生点点头:“只有这个解释最合情合理。不是我夸口,若有人以暗器割断五个店伙的裤带子,那个人的暗器手法再怎么出神入化,仍然无法逃过我的双眼!”
  “大哥,你会武功?而且很了得?”金赐福钦羡地看着聂甘生。
  聂甘生笑笑:“是义父教我的,说不上了得。”
  “大哥,你义父真好。”金赐福眨眨眼:“他不但养大你,还教你武功,不会受人欺负。”
  跟着又道:“听说神仙才会法术。神仙在天上,不会下凡救我这个乞儿的,难道凡人也晓得法术?”
  聂甘生点点头:“嗯!道家不少流派都懂得修练法术,密宗一派更能修练成天眼通,千里耳之神通。纯阳道仙一派便能够施展点石成金,五鬼搬运之术。我义父他老人家对我说,世上多的是奇人异士,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教诲我切不可目空一切。为了让我见识到外面世界之大,他要我到外面去闯荡一番,开开眼界,免得坐井观天,夜郎自大。”
  金赐福听得连连眨眼。“大哥,你不说,我还不知道世上真有人会法术,除了武功之外,还有那样多的名堂!你义父太好了,我若有一个对我那样好的义父,情愿减寿一半!可惜,我没有你那么好福气。”说着,大概感怀身世,眼眶有点发红。
  聂甘生忙安慰他:“兄弟,我会像义父待我那样待你,从今后,你不会再吃苦……”
  “大哥,你对我这样好,一生一世我也忘不了。”金赐福激动地道:“我居然有这么好的福气。”
  “兄弟,以后别再说那些感恩戴德的话啦!”聂甘生真诚地道:“我们已经是兄弟啊!”
  “嗯!”金赐福激动地用力点一下头。
  聂甘生忽然发觉,天已黑下来,楼上已点起明亮的烛光,闹哄哄的坐满了食客。
  亮起灯火后的杏花楼,更觉华丽,似宫殿一样。
  金赐福看得双眼大睁,赞叹不已。
  聂甘生本想结账离去,看到金赐福那种惊叹好奇的样子,便暂不结账,多坐一会。
  凭窗下望,街上灯火明亮,行人络绎,皇城帝都确是不同别处,自有一番气象。
  蓦地,他看到一队捕快军兵,押着十多个双手被缚起来的人往杏花楼这边走来,那些捕快军兵不时发出呼喝声,对那十多个“犯人”手推脚踢,来到杏花楼下,停下来,其中四个捕快、六个军兵走入杏花楼,其他的留在门外。
  跟着,楼下传来一阵呼喝声与骚动声。聂甘生不知那几个捕快军兵进入杏花楼干甚么,而楼下大门前站着的十多个“犯人”到底犯了甚么事。因之,他心里很好奇。
  金赐福只顾欣赏楼内的灯饰,似乎察觉不到楼下发出的声响。聂甘生本想告知他,看到他那种“出神”的模样,将到口的话吞回去,转身再往窗下俯望。
  这一望,恰好看到四个军兵呼喝着,将三个粗壮的汉子推出杏花楼,留在门外看着“犯人”的捕快军兵立时将那三个汉子绑起来,然后推到那十多个“犯人”当中。那三个汉子大呼“冤枉”。
  到底发生了甚么事?到处抓人!
  聂甘生心里想着,耳听一阵沓沓的楼梯声传上来,忙转头往梯口那边望去,只见刚才进入杏花楼的捕快军兵气势汹汹地冲上楼来。几个捕快军兵才在楼上现身,本来闹哄哄的食客顿时静下来,几乎落针可闻。
  两个捕快、三个军兵以一种不可一世的目光扫视了楼上的食客一眼,接下来,才开始逐桌巡视,仔细地打量每一个食客。
  楼上大多数的食客都惴惴不安地注视着那几个捕快军兵的举动,只有几桌食客没有理会那几个捕快军兵,继续吃喝。
  两个捕快三个军兵所经之处,那些食客不是陪个笑脸,便是避开他们凌厉的目光。蓦地,一个捕快逼视着一个食客,厉声喝道:“你!姓甚名谁?家住那里?干甚么营生?”
  那个食客三十多四十不到,粗眉大眼,肤色黝黑,但穿着甚是华贵,看上去跟他的人不大相配。
  那食客冷不防之下,吓得几乎跳起来,慌忙答道:“小的姓苏,名贵良,家住南门平阳巷,干绸缎买卖,朝里张大人,韩尚书大人,中书史大人……府中,小的每月都有送绸缎去。”
  “得了,得了!”那个捕快不耐烦地挥挥手。“哼!瞧不出你还是个做绸缎生意的,真是人不可貌相。”说完,继续往前走。
  接下来,两个捕快向一副座头上的三个食客弯腰行礼,谄媚地道:“王大人,林大人,赵大人,小的们扰了三位大人,该死,该死!”
  三个军兵亦急忙向那三个“大人”抱拳行礼。
  三个“大人”中,一个留了长髯的中年人板起脸道:“捉贼捉到这里来,简直胡闹。这种地方,光临的都是有身份的人,那来的盗贼!还不快快离去!”两个捕快连声应喏,像哈巴狗儿那样。
  聂甘生看着,忍不住笑出声来。
  这一来,他可有麻烦了。
  对那三个“大人”像哈巴狗儿一样的两个捕快正想离去,听到有人发出笑声,立时扭头张望,一眼看到聂甘生在笑,顿时双眼一翻,找到一个出气袋了,马上气汹汹地向聂甘生走去,那样子就像两头恶狗。
  那个长髯“大人”看到两个捕快仍不离去,哼了一声。
  金赐福吓得缩了缩身子,聂甘生忙向他说一声:“别怕!”毫无惧色地看着那两个走来的捕快。应付那两个捕快,他已胸有成竹。
  两个神态狰狞的捕快来到聂甘生面前,其中一人劈胸向他抓去,口里呼喝道:“小子,贼头贼脑的笑甚么?一定不是好人!”
  聂甘生那刹那飞快地晃了晃,那个捕快顿时抓空,随觉手腕一紧,有如被箍住,定眼一看,原来手腕被那“可恶的小子”紧攫住!
  另一个捕快眼见同伴被那“可恶的小子”抓住手腕,更加凶恶,喝道:“臭小子,好大的胆子,殴打官差,找死么!”拔出腰间钢刀,欲向聂甘生斩去。
  那个长髯“大人”本在两个同僚的劝阻下,隐忍不发,如今两个捕快变本加厉,无法再忍,猛地一拍桌面。“放肆!”霍然站起身来。
  雅座内的聂甘生比那长髯“大人”的反应更快,一下子亮出那块玉牌,递到那个拔刀欲斩的捕快眼前,冷然喝道:“大胆狗才!睁大狗眼看清楚!”
  那个捕快一眼看清楚那块玉牌上彫刻的花纹、文字后,顿时脸色发白,浑身震抖一下,颤着声道:“小人该死,小人瞎了眼,冒犯小王爷!请小王爷饶恕!”双脚一软,“噗”地跪倒下去。
  被聂甘生一手抓住手腕的捕快,也看清楚聂甘生手上的玉牌,乃是京城中一王府之信物,吓得魂飞魄散,顾不了手上的疼痛,慌不迭跪倒下去,要不是手腕被抓住,不能叩头,他真会叩头如捣蒜。“小王爷,小的们有眼无珠,罪该万死。”
  “住口!”聂甘生沉喝一声:“好可恶的狗才!我若不是王爷身份,哼哼,只怕犯死罪的是我!是不是?”
  另一个捕快叩头如捣蒜:“小王爷大人不记小人过,小的知罪,还请小王爷高抬贵手,恕过小的一次。”
  那边厢,长髯“大人”跟两个同僚都面露讶异之色,坐在左边那个“大人”悄声道:“赵大人、王大人,那位小王爷,怎么下官从未见过?”
  坐在右边的那个“大人”满面狐疑,接口道:“是啊,京城内各王府的小王爷,我有那一个不认识的,怎么这一个……”
  “会不会是假冒的?”右边的林大人脱口失声道。
  长髯赵大人“嘘”了一声,压着声道:“两位大人,管他是真是假,由得那‘小王爷’教训一下那两个狗才,看他们以后还敢仗着官威,胡作妄为!”
  两个“大人”连连颔首,不再说话,等着看好戏。
  聂甘生哼了一声:“可恶的狗才!不过区区一捕快,狗矢不如,居然仗势作威作福,欺凌百姓,当此金人隔江相逼之际,不图安定民心,替朝廷安抚百姓,哼,哼,罪该万死!”
  “小王爷饶命,小的们下次不敢,改过自新……”两个捕快连连叩头,哀声求饶。
  聂甘生摆出一副小王爷的架势,冷笑几声,喝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饶,掌嘴!”
  两个捕快如闻大赦,急急道:“小的谢小王爷恩典。”跟着直直地跪着,双手交替,大力自掴嘴巴。
  “噼噼啪啪”之声清晰可闻,楼上的食客莫不指指点点,脸露“解恨”之色。
  对于那些仗着官势,气势凌人的官差,那一个百姓不是隐怒于心,恨透了他们。
  看到两个捕快自掴嘴巴,楼上的食客都感到大大出了一口鸟气。
  一直看着的金赐福更是看得目定口呆,心里好不痛快,恨不得出手掴那两个捕快一个大嘴巴。
  两个捕快掴得两边脸颊又红又肿,却不敢停下手,因为,聂甘生没有叫他们停手。
  站在一旁的三个军兵看着,吓得垂下头,不敢吭声。
  “长髯”赵大人摇头说一句:“自作孽!”
  “停手!”聂甘生看到两个捕快嘴角流出血来,才喝一声。
  两个捕快如皇恩大赦,停下手,连连叩首道:“谢小王爷恩典。”
  “滚!”聂甘生挥手:“下次若给我看到你俩再狐假虎威,决不放过!”
  两个捕快急忙叩个响头,“谢小王爷。”夹着尾巴,急急溜下楼去。
  聂甘生不想再坐下去,招手叫来一个伙计:“算账。”
  那个伙计听那两个捕快称聂甘生小王爷,那里敢收酒菜钱。“难得小王爷赏脸,驾临敝店,蓬摹生辉,与有荣焉!敝东说请也请不到,怎敢要小王爷破费,请小王爷赏个脸,让敝东做东……”由于肚里墨水有限,那伙计搜肠刮肚,将想到的文词都说出来,仍是有点词不达意。
  幸好聂甘生总算听懂他的意思,摇摇头,放下一块约三两重的碎银。“王子犯法,与民同罪!吃东西也一样,跟普通百姓一样要付钱!”话未说完,拉着金赐福便往楼下快步走去。
  那个店伙拦又不敢拦,急得手足无措,追在聂、金两人身后,结结巴巴地道:“小王爷,这……那……小的怎能收……小王爷的钱……请小王爷您……”下面的话还未说出口,聂、金两人已蹬蹬地跑下楼梯,一阵风般走出杏花楼外。
  原先留在店外的捕快军兵及一干“人犯”,已不见了。
  XXX
  走出杏花楼所在的那条大街,聂甘生才将脚步放慢,长长吁口气,仰天直笑。
  金赐福莫名其妙地看着聂甘生。“大哥,你笑甚么?”
  “想起在杏花楼上唬得那两个捕快屁滚尿流,吓得要死的样子,怎忍得笑!”
  金赐福“嘻”的一声笑起来,拍掌道:“好痛快!看着那两个狗公差大力自掴嘴巴,像狗熊那样,直想放声大笑,哼哼,憋得我好辛苦。大哥,你替京城的百姓出了一口气!”
  “那两个公差太可恶了。哈哈,日间,我也用同一的办法,教训了两个公差一顿。”聂甘生笑得好痛快。
  “大哥,你骗我!”金赐福忽然瞪视着聂甘生,一副受骗的样子。
  聂甘生讶异地道:“兄弟,我骗你?”
  金赐福大声道:“你不是孤儿,也不是由义父养大的!你是小王爷,身份尊贵的王族子孙!”
  聂甘生恍然道:“兄弟,你误会了,我不是甚么小王爷,身份跟你一样。”
  “你还要骗我?”金赐福指着他的身上。“你身上带着那块代表你身份的玉牌,那两个狗公差不会瞎了眼,会认不出那块玉牌的真假!他们口口声声叫你小王爷,难道还会假的?”
  聂甘生笑道:“玉牌是真的!小王爷的身份却是假的!”
  看到金赐福仍然睁着眼,不相信地看着他,于是又说道:“给你说个清楚明白吧。那块玉牌是一个跟我年纪差不多的青年人送给我的。他没有对我说姓名,只说是京城里一个王爷的幼子,为了报答我救他一命,他送我那块玉牌护身。起初我不肯要,他说,我若不收下,他也不领我的情,就算不自刎,也自断一手。我见他不是说着玩的,真的过去拾起金贼遗下的利刀搁在自己的手臂上,我只好收下。那个小王爷才将利刀扔掉,对我说,像我这种四处游玩的江湖人,不会怕惹上麻烦,但若惹上蛮不讲理的官府中人,只要亮出那面玉牌,就算是一品官吏,也不敢留难,恭敬奉承还来不及。我当时听了,并没有怎样放在心上,直到三日前,在路上遇到一队军兵,欲奸淫三个农女。自忖凭一人之力,很难解救那三个农女,情急下,上前去,向一个带队的军官亮出那面玉牌,那个军官看清楚玉牌之后,慌不迭跪下行礼,口呼小王爷,于是,我便装出小王爷的气派,斥责他放纵部下胡作非为,要他立刻下令放了三个农女,将那些动手欲奸淫三个农女的军兵各鞭五十马鞭。那个军官喏喏连声,但求我不加追究就心满意足了,放了三个农女,并亲自动手鞭打那几个军兵。看到那块玉牌有如此妙用,真感激那个小王爷送我这块玉牌。”
  “你说的都是真话?”金赐福问道。
  “兄弟,我说的句句属实,如有半句虚言,天地不容!”聂甘生神态严肃。
  金赐福忙道:“大哥,我相信你,别怪我。”
  聂甘生展颜一笑:“兄弟,不怪你,是我事先没有向你说明,难怪你这样想的。如今说明白了,咱们仍是好兄弟!”
  金赐福紧紧握住聂甘生的手。
  半晌,他好奇地问:“大哥,你怎会救了那个小王爷的?”
  “是在北固山上的多景楼外救了那个小王爷的。当时天已向晚,我在楼上隔江眺望被金人侵占去的江北大片土地,心潮翻涌,恨不得飞到江北,杀尽金狗。离开多景楼后,于下山途中,仍是气难平,快走到山下时,突然听到左边的树丛中传出哑闷的呼叫声,忙扑入树丛中,只见几个汉子正将一个手脚被捆绑起来的人塞入一个大布袋中,附近的地上倒着四个人,那几个汉子乍见我出现,惊愕了一下,跟着吆喝出声,像恶狗一样挥刀向我扑出,听口音,原来是金狗!居然潜渡过江南掳人,不由热血上冲,挥剑反击,只想手刃金狗,一泄心中愤忿之气,出手绝不留情,结果,六个金狗全死在我剑下,事后,我有点后悔不留活口,好查问金狗潜渡江南的目的,还有多少金狗潜渡到江南,在甚么地方上岸。后来救起那个将被塞入布袋的人,才知道他是一位小王爷,因而猜测,金狗潜渡到江南,欲绑架那小王爷回江北,必有阴谋。说不定,金狗欲立那小王爷为傀儡,动摇江南人心,并借以收买江北人心,又或是以小王爷之生命,威胁朝廷,总之,虽猜不到金狗的真正目的,却可肯定其中有一个大阴谋,要不,何须冒险偷渡到江南,欲掳小王爷回江北!”
  “好可恶阴毒的金狗!”金赐福咬牙握拳。“若让我撞上那些金狗,不但宰了他们,还要生啖他一顿,钦羡地道:“大哥,你的武功一定很厉害!我想……学……”
  聂甘生拍拍金赐福的肩头。“你若肯学,大哥一定教你!”
  金赐福高兴得直跳起来,拍掌道:“好啊,学会武功,以后就不怕被人欺负……”
  聂甘生正色道:“兄弟,学会武功并不是天下无敌!俗语谓:天外有天,人上有人。还有,习武者切忌挟技作恶为非作歹!”
  “大哥,我会谨记你的教诲!”金赐福正经地道。
  聂甘生忽然想起一事。“兄弟,先前在杏花楼上,我从窗口下望,看到那些公差捕快抓了不少人,还到杏花楼内东査西问,你知否发生了甚么事,那些公差军兵像恶狗一样到处乱窜,查问、抓人。”
  “大概是为了相府失窃黄金万两那回事吧!”金赐福道:“自从相府失窃后,那些公差军兵每日都像疯狗一样,到处窜吠,凡有可疑的人,一律抓回衙门审问,侥幸放出来的,身上都脱了层皮,城里的百姓看到那些公差军兵,莫不像见到凶神恶鬼般,躲避不及。”
  “原来如此。”聂甘生道:“窃金者也可算胆大包天了,居然胆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哼!相府失窃黄金万两,城里的百姓虽然恐惧怕被无辜抓到衙门审问,暗地里却人心大快,拍手称好。那位贾相爷对驱除金狗,收复中原没有良谋妙策,但对敛财之道却花样多多,只知享乐,沉迷斗蟋,枉食朝廷俸禄!”金赐福越说越气愤,越说越大声。
  聂甘生忙压着声道:“兄弟,小心被狗公差听到,不得了。”跟着一拉金赐福,“有甚么话,回客栈再说。”拉着金赐福往客栈那个方向走去。

  第二章 壮士悲歌 情怀激烈
  夜沉沉。
  长街寂寂。
  几条鬼魅般的人影悄没声地扑向一座小宅院。
  小宅院内乌灯黑火,里面的人大概好梦正酣。
  几条人影扑到小宅院的墙下,并没有翻墙潜进去,各自从身上的牛皮袋中,拿出一团物事,其中一人晃亮火折子,将手上那团物事燃着,其他几个人纷纷凑过去,将手上的那团物事递到火折子的火头前,燃着那团物事。
  那些人影手上的物事燃烧起来,火光下,可以看到,那是浸了油的破布团,怪不得燃烧得那样“猛”。
  几条人影互相点一下头,各自甩臂将手上的“火团”掷入小宅院的围墙内。
  火团曳着火光,飞过围墙,落入小宅院内。
  那几条人影没有实时离去,匿在墙下等待着。
  不消一刻,小宅院内有几处地方着火燃烧起来,火舌窜冒,火光闪亮,匿在墙下的几条人影看到高于围墙的火光映亮了夜空,可见火势很大。
  小宅院内传出动静。大概里面的人惊醒过来,急于救火。
  墙外的几条人影跃跃欲动。
  看来,那几条放火的人影意图趁火打劫。
  莫非小宅院内藏有大批钱不成?
  本来,房子起火,屋内的人发觉后,大都会放声大叫,惊动附近的左邻右里赶来救火。可是,小宅院内除了发出一阵声响外,并没有人发出呼叫。
  更奇怪的是,小宅院内的人似乎一下子扑灭了火势,本来火光熊熊的,一下子又变得黑沉沉的,归于沉寂。
  匿在墙外的几条人影一直注视着围墙内的情形,里面本来火光闪亮,忽然一下子消失了,火烧东西的“哔剥”声也一下子消失了,这情形,怎不叫那几条人影感到奇怪。
  几条人影你眼望我眼,其中一人伸手往上指一下,其他几人点点头,先后飞身跃上围墙上面。
  当他们看到小宅院内的情形时,全都傻了眼,张大口,一脸愕然。
  小宅院内,黑沉沉的,火势全熄灭了,黑暗中,仍然可以看到几处地方留下火烧的痕迹,但却没有救火的痕迹。围墙内可以看到的地方没有一个人影,亦没有半点动静,彷彿刚才没有被火烧过似的。
  这情形,简直匪夷所思。
  几条人影明明将几团火球扔入小宅院内,引起火烧,眼前怎会像从没有发生过火烧那样,而且根本听不到有人扑救,这是怎么回事?那有起火燃烧后,不需扑救,火势便会熄灭的?
  这可是天大的怪事!
  莫非小宅院内有鬼魅作祟,将火一下子弄熄?
  趴在墙头上的几条人影面面相觑,心头一阵发毛。
  那可从几人眼中射出的惊疑慌恐之色显露出来。
  “邪门得紧啊!”其中一人对身旁的同伴悄声说。
  那个人禁不住打个寒颤。“怎办?”压着声在对他说话的同伴耳边说。
  “撤!”另一人当机立断。
  第四人有点不甘心地道:“就这样空手而回?”
  第五个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说撤的那一个道:“里面透着古怪,若闯进去,只怕会着了道儿!”
  话落,那人当先跃回地上。
  其他几人纷纷落回地上。
  “走!”最先落地的那人一挥手,往一处屋角后掠去。
  其他几人紧跟着晃动身形,掠向那处屋角后。
  几条人影才闪没于那处屋角后,小宅院内实时有了动静。
  首先是房子的一个窗内亮起灯光,接着从屋内闪出两个人来。
  两个人才闪出屋外,其中一人马上纵掠上屋旁一棵树上,四下张望一眼,再掠回地上,对站在地上的那个人道:“蝶姑娘,跑了。”
  那个人原来是个女子。
  从她的身形,一点也看不出来,因她身上穿了一件宽大的长衫,身形一点也不苗条。
  蝶姑娘吁口气,仰脸望天。“这个地方既然有贼子摸来,不宜再留!”
  那个从树上掠下来的汉子应道:“是,蝶姑娘。”跟着又道:“京城的耗子真多,赶不去,避不了。”
  蝶姑娘接口道:“此地既然鼠贼横行,咱们还是尽快离开为上。”
  “只等回江北联络的人回来,咱们就可以马上离去。”那人说。
  蝶姑娘道:“快回屋内知会老郝他们一声,咱们马上离开这里。”
  那个汉子答应一声,快步走入屋内。
  蝶姑娘抬手掠一下鬓发,自语道:“城里的鼠辈已晓得摸到这里来,官府的狗腿迟早也会得到风声,别要功亏一篑,回不了江北!”
  自语未毕,从屋内走出八个人,其中六人的背上都背着一个沉甸甸的袋子,另外两人手执利刀,两人之中,其一正是先前跟蝶姑娘闪出屋外,掠上树上张望的那个人。
  “蝶姑娘,可以走了。”那个人道。
  蝶姑娘回身打量那几个人一眼。“没有留下甚么吧?”
  那个人道:“该带走的全带走了。”
  蝶姑娘点一下头。“咱们走。”身形一动,有如飞蝶一样,掠上左边的院墙上,往外打量一下,四下一片沉寂,夜空就像一只反扣的大黑锅,夜色深沉。
  蝶姑娘回头望一眼八个汉子,便快步走到院墙下,朝那八个人点点头,飞身掠出院墙外,飘落地上。
  八个汉子先后掠上墙头,奇怪的是,他们其中六人的背上背着的袋子不见了,莫非他们不打算将那六个袋子带走?那为何又背着走到院墙下?
  八个汉子飞身跳落墙外地上,向站在丈外的蝶姑娘走去。
  令人奇怪的是,在那个蝶姑娘的脚下,放着六个袋子,正是那六个汉子刚才背在背上的那六个袋子!
  怎会如此神奇的?
  蝶姑娘掠出墙外的时候,六个人的背上还背着一个袋子。六人没有背着跳出墙外,但那六个袋子却神奇地在蝶姑娘的脚前放着,简直令人匪夷所思!
  莫非是那蝶姑娘或是八人之中的一个,会法术不成?
  又或是,蝶姑娘他们那伙人中,有人会五鬼搬运大法?那只有两个可能,才解释得了那叫人难以置信的情形。
  那八个人似乎对那神奇的情形一点也不感到惊奇,快步走前去,一声不吭,各自拿起一个袋子,背在背上,蝶姑娘当先转身往前走,六个背着袋子的汉子跟着,两个拿刀的汉子押后,转眼间,消失在深沉的夜色中。
  不知那六个人背在背上的袋子里,装着的是甚么东西?
  XXX
  由于聂甘生初来此地,城里面有那些地方可供游览的,一概不知,金赐福算得上是临安城的地头蛇,带领聂甘生到京城各处游览之责,便很自然地落在金赐福身上。
  吃过早饭,金赐福便带着聂甘生在城内到处逛,指点解说一番。
  来到城北一高楼前,金赐福指着高楼道:“那是望江楼,登临其上,可遥望长江,平日最多骚人墨客,有志之士登临北望,赋诗吟哦,乃是京城中最多游人的地方。大哥不可不登临其上,北望中原,一抒胸中意气。”
  聂甘生听金赐福说得动听,不由笑道:“兄弟,听你说得文词并茂,不像胸无点墨之人,是那一个教你的?”
  金赐福难为情地咧嘴直笑。“大哥,别笑人家啊,我那有读过甚么书,我刚才说的,都是在这里听那些读书人说的,听得多了,便记在心中,不期然便说出来。”
  “兄弟,你虽然没读过书,别人说的你都能记着,这就是你聪明之处。”聂甘生赞他一句。
  金赐福可乐了,拉着聂甘生的手,蹦蹦跳跳往望江楼走去。
  望江楼楼高四层,从地下到第三层,供游人吃喝饮茶,第四层——也就是最高那一层,专供游人眺览风景,赋诗啸吟之地。
  聂甘生跟着金赐福直上第四层楼。
  楼上满是游人,每一个窗前,皆挤满了人,尤其是向北那面的窗子,游人更多。谁不想北望中原,一抒胸中意气?
  而众多的凭窗遥览的游人中,以文人墨客最多,不少人即席赋诗作词,慷慨激昂,亦有人在壁上题诗写词。聂甘生身在其中,不禁热血沸腾,蓦地,听得一人声调激昂,高声吟唱……
  北望神州路,试平章这场公事,怎生分付?记得太行山百万,曾入宗爷驾驭,今把作握蛇骑虎。若去京东豪杰喜,想投戈下拜真吾‘父!’,笑谈里,定齐鲁。
  两河萧瑟惟狐兔!问当年祖生去后,有人来否?多少新亭挥泪客。谁梦中原塊土!算事业须由人做!应笑书生心胆怯,向车中闭置如新妇;空目送,塞鸿去。
  唱吟者乃是一个意气风发的文士,在他唱吟间,众人不由自主击掌拍和,待那文士唱吟毕,众人只觉热血沸腾,意气激昂。
  陡地,只听一人跟着高声吟唱——
  万竈猥林,便直欲,扫清关洛。长淮路,夜亭警燧晓营吹角,绿鬓将军忽下马,黄头奴子惊闻鹤。想中原,父老已心知,今非昨。
  狂鲸剪,于菟缚,单于命,春冰薄。正人人自勇,翘关还槊。旗帜倚风飞髦影,戈镖射月明霜锷。且莫令,榆柳塞门秋,悲摇落。
  那文士吟唱才歇,屏息静听的人丛中,突有人振臂高呼:“驱金狗,复中原!”
  听得一腔悲激昂扬的众人顿时一呼百应,振臂高呼:“驱金狗,复中原!”声震长空。
  聂甘生于高呼声中,瞧到带头呼叫的那个人是一彪形大汉,气概豪迈,不由生出一股欲结识的冲动。
  他马上一扯金赐福,往那个大汉所站的地方挤过去。
  蓦地,楼下(三楼)传来一阵呼喝声,跟着是一阵急促杂沓的楼梯声响,众人不由惊讶地往楼口望去,只见当先冲上来的是一个公差,口里大声吆喝:“何事喧哗?扰乱秩序!”跟在那公差后面的,是七八个腰拴铁索铁铐的捕快。
  那个气概豪迈的彪形大汉挺身而出。“难道咱们高呼驱除金狗,光复中原,也算喧哗,扰乱秩序吗?”
  那彪形大汉比那公差高出半个头有多,加上意态豪迈,自有一股慑人的气势,那公差禁不住畏缩地退缩了半步。
  适才吟唱的长髯文士也挺身道:“差大爷,你们是食朝廷粮,替朝廷做事的,难道你们不想驱除金狗,光复中原?”
  那公差原来是个捕快头儿,听那长髯文士那么说,愕了一愕,翻起双眼道:“驱除金狗,光复中原,是朝廷的事,又岂是尔等一众百姓在此喧嘈呼叫便能办到!”
  第一个高声吟唱的书生大声道:“国家大事,难道百姓不可以议论吗?若没有百姓,那来国家?正所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
  那公差头儿被说得哑口无言,半晌,在众人的训笑讥讽声中,羞恼地道:“不管怎么说,你等在此高声喧哗,不难引起骚乱,便触犯了刑律。”
  聂甘生突然挺身而出。“狗才,满口乱言!吾等在此宣泄对金狗之仇恨,对光复中原河山之热切,也有罪?你这狗才根据的是那一条律例?”
  那公差头儿确是随口乱说,那里说得出来,他们一向作威作福惯了,从来只有他们说的,那有百姓反问的余地,如今居然有人向他质问,不由恼羞成怒,睁眉怒道:“你是甚么人?你想知道犯了那条律例,跟我回衙门,你自会知道!”
  聂甘生冷笑一声。“狗才,只怕你将我带回衙门后,想送我走,凭你,还担待不了!”
  跟着又沉声道:“你想知道我是甚么人?看看这块玉牌就知道!”话未落,手上拿着一块玉牌,往那公差头儿眼前一亮!
  那公差头儿定眼看清楚聂甘生手上那块玉牌上面的饰纹及篆刻,立时吓得一张脸由青转白,轰一声跪倒下去,叩首道:“原来是小王爷大驾!小人有眼无珠,冒犯小王爷,望小王爷恕过小的。”
  站在后面的八个捕快听说聂甘生是王室贵冑,慌得急不迭跟着跪倒下去,连声道:“小的们参见小王爷,请小王爷恕罪。”
  楼上众人听闻聂甘生乃是一位小王爷,大出意外,莫不好奇地瞧着他,低声议论纷纷,有些胆小怕事的,想溜,却溜不掉,因那公差头儿跟他的手下就堵着楼口跪着,那些人焦急得站立不安,诚恐留在这是非之地,有可能会惹上麻烦!
  聂甘生见众人都以好奇的目光瞧着自己,感到浑身不舒服,又恐怕自己的身份会被拆穿,不敢逗留下去,向那公差头儿喝道:“还不快滚?本王爷今日心情好,不跟尔等计较,下次若再给本王爷看到尔等仗着官势作威作福,不分青红皂白,严惩不恕!”
  那个公差头儿连向聂甘生叩了几个响头。“谢小王爷开恩,饶过小人。”跟着爬起来,急不迭带着八个捕快溜下楼去。
  有人在那伙捕快背后说道:“欺善怕恶,卑躬屈膝,就是这种奴才坏了家国大事!”言中意有所指。
  聂甘生看那说话之人,原来是那气概豪迈的彪形大汉,本想上前结识,看出那大汉似乎对朝廷中人有成见,生恐会碰钉子,加上怕被人识破身份,便打消那念头,朝那大汉抱拳道:“壮士气概,佩服,佩服!”一扯金赐福,往楼下走去。
  那气概豪迈的彪形大汉确是对朝廷中人有成见,对聂甘生的话报以一声重重的“哼”声,别转头,不看向楼下走去的聂甘生。
  XXX
  走出望江楼,金赐福道:“大哥,那块玉牌真管用,亮出来便教那些狗公差跪下叩头,看着他们那种诚惶诚恐的奴才相,又怒恨又想笑,真想在他们的屁股上踢一脚。”
  一顿,又道:“要不是那面玉牌唬住那伙狗公差,只怕那个彪形大汉及长髯文士有麻烦,脱不了身。”
  聂甘生笑道:“那块玉牌威力真大,以前倒是意想不到,想想,真的要多谢那位如假包换的小王爷送我这块玉牌,不但替我省却不少麻烦,也免却不少人惹上官非。”
  金赐福羡慕地道:“原来做王爷不但尊贵,权势也那么大,若我是一个小王爷,那有多好。吃的是珍馐百味,穿的是绫罗绸缎,受人巴结奉承……”
  聂甘生正色道:“兄弟,我义父时常教诲我,做人要脚踏实地,不可有非份之想,贪慕虚荣,恪守道义,有所为有所不为,我希望你是那种人。”
  金赐福被聂甘生说得愧然垂首。“大哥教训得是,兄弟不该有那非份之想。”
  聂甘生不想再在这上面说些甚么,免得金赐福难堪,转过话头:“兄弟,刚才你说的那位壮士,不是我看扁那伙公差,凭他们,奈何不了那位壮士,他要离去,再多一倍公差也阻不了他。”
  “大哥,那位壮士跟你相比,谁的武功高?”金赐福满有兴趣地问。
  聂甘生肃然起敬道:“兄弟,我没有看过那位壮士的出手,如何比?不过,我看得出,他是一个值得结交的人。”
  “那你刚才怎不跟他结交?”金赐福问。
  聂甘生道:“刚才,我确想上前去跟他结交,但那时不是适合的时候,那里也不是适合的地方,日后若有机会再遇到他,我一定会跟他结交。”
  一顿又道:“那位壮士气概豪迈,教人心仪,不是寻常之辈。”
  金赐福道:“大哥,我肚子饿了,找个地方吃点东西吗?”
  聂甘生连连点头。“走了半天,我也感到饿了。原先,打算游完望江楼,便在楼下吃饭,被那几个公差一闹,恐怕再在那里逗留,被人识破我是西贝王爷,所以急急离开那里……”
  金赐福老实不客气道:“大哥,我身上一个铜钱也没有……”
  聂甘生拍拍金赐福的肩头,接着拉他快步往前走。“放心吧,我身上带着的银两,足够咱们花用一年有余。这附近有那一家饭店的东西好吃?”
  金赐福想也不想就道:“这条大街尽头处,往左转,有一家叫聚德居的饭店,听人家说,那里的菜做得很好吃,到那里试试好吗?”话未说完,已吞口口水,不好意思地向聂甘生笑笑。
  聂甘生笑道:“既有那么好的店子,还不快走!”
  金赐福不由加快脚步。
  XXX
  一个脸膛紫黑的汉子,才自临安城南门外,右边距护城河不到十丈外的一座独立小宅院内走出门外,便被四个年纪由三十至四十左右的汉子一字排开将去路堵住。
  紫黑脸膛汉子愕了愕,神色一下子变得冷沉起来。“四位,俗语谓:好狗不挡路。请让开,容某家过去。”语声跟他的神色一样冷沉。
  四个汉子纹风不动,当中一个长了一双粗短眉,年约三十五六的汉子翻眼道:“郭东海,别装了,你自己干过甚么事,自己知!瞧你不是牛皮灯笼,该猜到咱们的来意了吧?”
  紫黑脸膛汉子脸色征变了一下,微吸一口气,目中精光暴射,凌厉地扫瞥了四个汉子一眼。“四位说些甚么?别是找错人吧?”
  仍是那眉粗短的汉子说话:“郭东海,别装虎扮羊了,咱肥水四杰既然找上你,当然摸清楚了你的底,有所为而来的,如今官府已四出缉查相府失窃黄金万两那回事,你敢说跟那回事没有关联?哼哼,咱们若不是念在同是武林同道,江湖好汉,早已告到官里,你居然不识好人心,词色峻厉!倘你再不改容相对,咱立刻发啸召来守城官兵,看你如何脱身!”
  就这说话之间,其他三个汉子已迅速地往两边闪掠开去,将郭东海——紫黑脸膛汉子堵截起来。
  郭东海在听闻眼前四人就是肥水四杰后,心头暗自震动了一下,知道再不能装“羊”下去,当下直接地道:“四位何不将来意坦白相告?”
  “这才爽快!像个谱儿。”粗短眉汉子左边的眉毛耸动一下,露齿一笑。
  “咱也是爽快人!一句话!既是武林同道,那自该患难相扶,不可独食。咱们只想分一半,不算太过份吧?”
  郭东海虽然未曾跟肥水四杰照过面,却早已听闻江湖上有这四号人物。江湖传言,肥水四杰不是省油灯,颇为棘手。自忖若是一对一,绝对应付得了,一对二,大概仍能应付,若要以一应付四人,肯定力有不逮。一时之间,拿不定该如何是好,因而默然不语。
  粗短眉汉子见郭东海不言语,“嘿”地冷笑一声道:“郭东海,别打歪主意,咱们摸清楚这里只有你一个人,才现身找上你的。”
  别看粗短眉年纪在四杰中不是最大,但却是四杰中的“马首”,无论在任何场合,面对任何事,都是由他出头应付,其他三杰都听他的。
  粗短眉汉子姓徐,大名一个玄字,在四杰中排第二。但在四杰中却是最会出主意,口齿最伶俐的一个。
  原来,其余三杰不是说话口吃,便是含糊不清,因而轻易不开口说话,免得被人训笑。他们都晓得“献丑不如藏拙”这道理。
  老大是年约四十出头的邓智能。
  老三年约三十三四,只比老二徐玄小一年。姓王,大名一个威字。
  至于老四,姓刘名刚。年约最小,约三十出头。
  郭东海眼见徐玄咄咄逼人,不由动了气,重重地哼了一声。“郭某身上只有二十两银子,四位既然要分一半,郭某念在武林同道份上,给你们一十两银子!”说着话,伸手入怀中,作势拿出银子。
  徐玄两道丑怪的粗短眉往上怒耸了一下,厉声道:“郭东海,你这个混账王八蛋,胆敢寻咱们的开心!你娘的,敢情是敬酒不喝喝罚酒。”
  郭东海对母亲最是尊敬孝顺,听徐玄连他母亲也侮辱,气炸了肺,勃然震怒,暴喝一声:“闭上你的狗咀,郭某今日不将你四个狗贼手刃,怎消得了胸中乌气!”
  “好哇!”徐玄吆喝一声:“弟兄们,上!看姓郭的有何能耐,口出狂言!”
  其他“三杰”立时呼应一声,各持兵器,扑向郭东海。
  郭东海已豁了出去,吆喝一声,抽出随身带着的一柄朴刀,施展出一招横扫千军,刀风呼啸中,划出一圈锋芒,硬是将肥水四杰逼退开去。
  不过,肥水四杰可不是省油灯,一退即进,徐玄往上扑,王威身形一矮,几乎是贴地窜攻郭东海下盘,老大邓智能与刘刚则前后夹攻郭东海,刹时间,郭东海陷于四人的天罗地网中。
  事实上,肥水四杰施展出的这一合攻之势,就叫地网天罗。
  郭东海上下前后受敌,依然不惧,吼啸声中,身形纵跳能来,手上朴刀舞起一团白花花的乃光,将自己全身上下护住。
  只听一阵铿铿锵锵之声不绝于耳,肥水四杰身形翻飞闪挪窜跃,四杰人影交织成一个影网光罗,“罩击”在罗网中幻成一团刀芒的郭东海。
  陡地,响起一阵兵器震击声,刹那间网散光碎,肥水四杰闪退开一步,仍在四人包围中的郭东海以朴刀拄地,支撑住摇摇欲倒的身躯,腿上,背上及左臂膀上,皆流着血,那把朴刀刀锋亦崩缺了几个缺口。
  看样子,他吃了肥水四杰一个大亏。
  肥水四杰却安然无损,只是气息有点促,狞视着郭东海。
  “姓郭的,要耍强充硬也要秤秤自己有多少份量!”徐玄踏前一步,手上的虎头刀直指着郭东海。“这时候答应咱们的要求,为时未晚!”
  郭东海用力吸口气,呸地向徐玄吐出一口血水,凛然无惧地道:“郭某头可断,命可丢,决不给你四个狗贼一分一毫!”
  “老……二,他奶奶的,跟跟他说甚甚么么!擒擒擒下他,到到到他不不不答应应应应!”说话的是老大邓智能,听得人耳朵受罪。
  “老……大……说……得……对。”老三王威一字一顿,像牙牙学语的婴孩,听得人辛苦。
  “杀杀杀杀……啊!”老四刘刚说话像缺堤的洪水,一发不可收拾,一个字说出口,一连要说五六个字才能刹住,若一句话要说十个字,那句话可长了。
  首先扑过去的是老三王威。
  徐、邓、刘三人跟着扑向郭东海。
  郭东海受伤不轻,不但受了外伤也受了内伤,此刻他不过在勉力支持住,不要说四个,就是四杰中的任何一个向他出手,他也应付不了。
  不过,他已豁了出去,应付不了,他还有能力举刀自刎。
  宁死,也不愿落在肥水四杰的手上。
  纵使丢掉生命,也不让肥水四杰有机会从他身上知道那批黄金的下落。
  就在肥水四杰先后向他扑击过去的刹那,他张口发出一声悲啸,霍然举起朴刀往颈脖上一横,就要抹去。
  “郭兄弟不可!吾来也!”蓦地一声霹雳也似的巨喝声传来,震得肥水四杰心头震动了一下,一条人影有如天马行空,彩虹飞渡,“飒”一声飞扑而至,人影接触中,只听一人响起一声惨叫,身形斜飞出去,紧跟着是一阵铿铿锵锵之声响起,徐、王、邓三人接连跄退开去。
  至于斜飞出去的那个人,原来是刘刚。
  刘刚是被那条如虹飞渡般飞掠而至的人于交手一招间,被击飞开去的。
  徐玄三人跄退开一步,张眼瞧去,只见一个气概不凡的彪形大汉如山岳般站立在郭东海的身旁,一只手有力地扶住他,气势威凌地扫视着徐、邓、王三人。
  徐玄一眼看清楚那及时赶来,解救了郭东海的彪形大汉后,刹时想起一人,心头震动了二下,不敢肯定地失声道:“项自豪?”
  邓、王两人亦自惊疑不定地直打量着那彪形大汉。
  彪形大汉语宏亮。“正是项某人!”
  一顿,目中威光凌凌。“肥水四贼!找生活竟然找到项某人朋友的头上,看来,项某人要好好打发你们走路了!”气势慑人。
  徐、邓、王三人听闻彪形大汉果是江北第一条好汉力拔山兮气概盖世的项自豪,禁不住相顾失色,四人虽然一向天不怕地不怕,但面对江北第一好汉项自豪,却心生怯意。
  你道项目豪是何许人物?
  他不但是江北第一好汉,豪迈盖世,更是江北道上,统领一众武林同道抵抗金狗的领袖,并是中原沦陷地区其中一股义军的首领之一,极受武林同道爱戴敬重。凭他的身份,不知比肥水四杰高出多少。肥水四杰,怎惹得起他。何况,他们刚才已领教过他的本领,三招不到,便将刘刚击伤,并将其他三人击退。
  而躺在那边地上,兀自挣扎不起来的刘刚,就是他们的样板。
  “郭兄弟,你伤得很重。”项自豪自顾自地对郭东海说话,没有再看肥水四杰一眼。
  郭东海确是伤得很重,要不是项自豪扶住他,早已跌倒在地上,亦亏项自豪及时喝住他,要不,他早已一刀抹在颈脖上,自杀身亡。“项大哥,谢谢你。”
  项自豪一双大眼陡睁。“郭兄弟,这个时候还说这种话?”
  郭东海牵唇一笑。“项大哥,小弟说的是由衷之言。”语气间透出一种发自内心的敬重之意。
  项自豪道:“不要再说话,待愚兄替你包扎伤口。”边说边扶郭东海坐在地上。
  肥水四杰站在那里,一副迟疑难决的样子——不知是马上溜走还是硬着头皮撑下去才好。
  还是项自豪替他们找了个下台阶。
  抬起头,看到徐、邓、王三人仍站在那里,项自豪重重地哼了一声,气势逼人地道:“尔等还不速离此地,不是要项某人送尔等走吧!”
  徐玄三人心头震动一下,那里还敢再留,急不迭过去扶起躺在地上的刘刚,灰溜溜地急急离去。
  项自豪从身上拿出一瓶伤葯,仔细地敷在郭东海身上的伤口上,再撕下他身上的衣衫,替郭东海将伤口包扎好。
  郭东海在项自豪替他裹伤时,感激地道:“项大哥,亏你及时赶到……”
  项自豪露齿一笑,“要不,愚兄便痛失一位好兄弟了!”一顿,接道:“肥水四贼找上你,可是为了相府那批被窃的黄金?”
  郭东海点头“嗯”一声。“他们要分一杯羹——五千两!”
  “好大的胃口!”项自豪眼中威棱闪闪。“他们怎会踩上你的?”
  郭东海摇摇头。“我至今仍是莫名其妙,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项自豪边扶起郭东海,边沉吟道:“肥水四贼踩上你,说不定别的人亦得到消息,我看,咱们要尽速运走那批黄金。道上见利忘义的败类大概还应付打发得了,若被官府得到消息,凭贾似道的权势,官家的势力,就算我们脱得了身,那批黄金恐怕也运不过江北!”
  郭东海听他那么说,心里大是着急,自责道:“项大哥,都是小弟不好,露了光,被肥水四贼踩上。”
  项自豪拍拍郭东海的肩头,安慰他。“郭兄弟,不关你的事,愚兄想过了,鸡蛋那么密,也有缝隙,咱们干得虽然秘密,始终免不了会走漏消息。愚兄后悔放走肥水四贼,没有从他们口中问出他们是从那里得到消息的!”
  郭东海担心地道:“项大哥,肥水四贼吃亏溜走,会不会怀恨在心,向官府告密?”
  项自豪想一下,摇头道:“我看不会,肥水四贼犯案累累,对官府中人躲避还来不及,那还敢向官府告密。何况,武林道中一直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不可为了一己之私,勾结官府,迫害同道。他们若真的那样做,不要说咱们不会饶过他们,就是江南江北的武林同道,也不会放过他们!江湖之大,那有他们容身立命之处!”
  郭东海仍是忧形于色。“项大哥,我仍担心除了肥水四贼之外,还有别的武林人物会找上我们,打那批黄金的主意。咱们不可以马上将那批金子运到江北么?”
  项自豪摇摇头。“要是可以,那一日从相府中窃出金子后,还不马上运去江北?待在这里干吗?等官府来捉拿咱们?”
  一顿,又道:“郭兄弟,你也知道,江北那面,金狗屯驻了重兵,沿江北一带,皆有金狗驻扎,咱们不易偷渡过江北,江北的义军亦不容易接应咱们,一定要江北那面的人手布置妥当,咱们才能够将金子运到江北。”
  “项大哥,江北方面甚么时候才布置妥当?”
  “现在还不知道。”项自豪道:“要等江北方面派人偷渡过来,捎来消息才知道。”
  跟着又道:“郭兄弟,这个地方要放弃,不能再呆下去,你还能走吗?”
  郭东海吸口气/挺挺胸。“腿上那点伤算不了甚么,走得了。”
  “那我们走吧。”项自豪仍然伸手去扶持。
  郭东海咬牙忍住痛,在项自豪的扶持下,往南沿着护城河飞奔前去。
  XXX
  聂甘生跟着金赐福在临安城内逛了一日,一点也不疲累,兴致不减。
  金赐福走了一日,感到有点累,那是因他从没有走过那么多地方——一日之内。听聂甘生说去吃晚饭,立刻迭声说好。
  前面就有一家金庆酒楼,金赐福当先向金庆酒楼走去。
  走入金庆楼,里面的伙计殷勤招呼两人,聂甘生看到有二楼,便往楼上走去。
  根据他来到临安城后光顾两家酒楼的经验,楼上总比楼下店堂清静一些,而他又是一个不喜嘈杂的人,因此,他宁花多一点钱,到楼上去。
  上到楼上,见已上了七成座,其中有不少是武林人物。聂甘生大感奇怪,怎么忽然间临安城内来了这么多江湖人?边心中暗忖,边在一个伙计的招呼下,走向靠墙角的一副空座头。
  楼上的江湖人并没有像在别的地方那样,粗声大气说话,全都很安静地说话吃喝,没有人吆五喝六地猜拳喝令,大概他们在天子脚下,都自觉地收敛往日的粗鲁之态,免得引来公差干涉,惹上麻烦。
  不过,楼上那些江湖人对走上楼来的聂甘生颇为注意,其中有几个江湖人看着聂、金两人在靠墙角那副座头上坐下来,才收回目光。
  待那个伙计走开后,金赐福悄声对聂甘生道:“大哥,怎么这里那么多江湖人来光顾?不是这里的酒菜特别适合江湖人的口味吧?”
  最后那句话听得聂甘生禁不住笑起来。“兄弟,你以前曾光临过这里?”
  金赐福摇摇头:“大哥,我那有钱光顾这种地方?你不觉得这里比我们曾光顾的杏花楼多一些叫人扎眼的江湖人吗?”
  聂甘生不想金赐福知道太多的江湖事,道:“别管他们,咱们是来吃喝的,别让那些事情影响了咱们吃喝的兴致。”
  他口里是那么说,实则一直留意着楼内那些江湖人的说话及动静,希望从中探悉,因何京城忽然来了不少江湖人。
  金赐福还是个大孩子,听聂甘生那么说,便将那份好奇心抛到脑后。酒菜送上后,专心吃喝起来。
  楼上的江湖人一直扮斯文,一直没人放肆地高谈阔论,更没人吆五喝六在斗酒,说话的声音都尽量放轻,聂甘生边吃边留意听着,却听不到甚么新奇秘密的话。那些江湖人大都在谈说一些江湖传闻,武林恩怨——都是一些无关痛痒的话。
  越是听不到,越加引起聂甘生的好奇心。因他知道,那些江湖人不会无缘无故在京城出现,必有甚么事情,才会吸引到那些江湖人赶来“凑热闹”。
  江湖中人都是豪放粗鲁的人,但决不会无的放矢。
  聂甘生隐隐猜到,京城必是有甚么足以吸引江湖中人赶来的因由,而那未知的因由,肯定是一重大的事情。
  他的好奇心越来越大了。
  他在心中对自己说,一定要想办法查清楚,是甚么事情令到江湖中人来到京城朝相。
  蓦地,他心头一动:莫非那些江湖人是为了相府失窃前万两黄金而来?
  他几乎立刻可以肯定。
  对于江湖人的德性,聂甘生虽然年纪轻轻,却知之甚详。因他义父经常对他说及江湖上的趣闻。而他义父未退隐之前,乃是一个老江湖,闯荡了几十年。在江湖上的名头响当当,对于江湖上的人事,有其独到见解。
  在江湖上闯荡的人,大致可分为两类人,一类人抱着行侠仗义之心,救危扶弱,扬名立万,创一番事业。另一类人却只有一个目的,为了生存,为了钱财,不择手段,那里有利可图,便往那里钻,总之想捞一把,分一杯羹,那管他甚么侠义正邪,该不该为。一句话,唯利是图!
  聂甘生相信,在京城内出现的江湖人,若真的为了相府那笔失金而来,那来的江湖人大多是贪财为利那一种。
  当然,其中亦会有行侠仗义之辈。
  在金庆楼内不得要领,返回客栈后,聂甘生却在无意中,听到一个消息。
  那个消息是他以天赋异能听到的。
  原来,他与生俱来,有一种异能神通——可以听到很远传来的声音。
  那种异能神通,密宗一派称之为千里耳神通。
  而道家一派则称之为顺风耳。
  在密宗及道家练气一派而言,那种异能神功是可以凭修练而成。
  聂甘生俱有的异能神通,却是与生俱来的。
  他义父对他说,他那种天生异能,由于他本身不懂得如何催发,因此不能随心所欲,随时随地凭着意念催发那种异能神通,必须待内功修为有成,才能达到意动神通显现境界,那起码需要有二十年以上的内功修为。
  他义父是在详细检查过他的身体及经脉后,对他那样说的。
  他义父还说,他那种特异的神通由于潜藏于他体内太深,加上不太强盛,因此不容易诱发出来,但是不时因受到外界某种不可知的神秘力量的诱发,会突然出现!
  事实上,打从他五岁那年于野外迷失路途时,忽然间清晰地听到一阵说话声,他好奇地循着那说话声走去,终于找到路径,并见到那两个说话的人坐在靠近路边屋前空地喝酒谈天,那是两个猎人,距他迷失路途的地方足有半里路!
  起初,他只是奇怪怎会突然间听到半里外的两个猎人的说话声,根本不知那是怎么回事,回家后对他义父说起,他义父先是很惊奇,后来面露喜色,告诉他,那是一种与生俱来的异能神通,名叫千里耳。
  自从知道自己俱有千里耳异能神通后,正如他义父所说,他并不能随心所欲,随时随地催发那种异能神通,每一次神通显现,都是在突发,事前完全没有征兆的情形下发生。一年之中,也不过十次八次。
  他义父一再叮嘱他,切不可在人前提及自己俱有千里耳异能神通那回事,免得惹祸上身。
  因此,他从没有对任何人说及,只有他自己跟义父知道那种异能神通功能。
  那种神通要来便来,他控制不了。
  就像这一次一样。
  当金赐福去了澡房沐浴后,他一个人坐在房中对窗望明月,圆月当空,蓦地,脑际灵光一闪,顿觉脑中一片澄明,跟着,他便听到从客栈另一边厢房的其中一间传来的极细微的说话声:“老二,你真的查到了?”
  “老三,我清清楚楚地看着那个姓周的走入那个地方,便没有再出来,在附近足足守候了个多时辰,姓周的仍不露面。那地方不是他们的落脚点是甚么?”
  “那地方你还认得?”
  “放心吧,这么要紧的事情,我会不留心记认,待二更过后,我们从客栈后面溜出去,保证找到那个地方!”
  “老二,你的家伙都带在身上?”
  “老三,你是怎么了?像老太婆一样,一会担心这,一会担心那……”
  “老二,那是关系到我们下半生是否能够安乐生活,自然心里紧张。”
  “放心吧,你几时看到我不将那些家伙随身带着?”
  “我不过提醒你一声,免得入宝山空手回。”
  “老三,放心吧,保证你会满载而归。”
  “老二,时候还早,要不要叫小二拿点酒菜来,吃饱喝足才去干?”
  “好哇,我正有此意。”
  之后,是开门声,脚步声,呼叫小二的声音,吩咐小二拿酒菜来的声音,当然,还有别的房间传出的声响——包括叹气声、咳嗽声、拍打声、自语声、辗转声,不一而足。
  老二与老三的声音消失了,其他的声音仍然不停地钻入耳中,聂甘生已没有兴趣听,但却不由他不听,就算他用双手掩上耳朵,仍然听到远近不断传来的各种声音。
  他有点烦厌地用力甩甩脑袋,希望可以将那种突如其来的特异神功甩掉,但不能够,他不由呻吟一声。“但愿我没有这种异能,免得被那些厌烦的声音弄得心里烦躁。”
  却原来,在众多钻入他耳朵内的声音中,他还听到一种叫人感到尴尬,难为情的异声——男女在床上快活时的喘气声、呻吟声,总之是淫声浪话。
  有时候,身具一种不由自己控制的异能,并不是一件乐事。
  直到喝下一大碗茶,一片澄明的脑袋忽然间嗡的一响,各种钻入耳中的声音倏地一下子消失无踪!
  聂甘生顿时如释重负,大大地吐了口气。
  看看金赐福还未回来,聂甘生决定到客栈的另一边厢房去看一下,瞧瞧他听到的说话声,是否确是其中一间客房内的两个人说旳。
  走出房外,悄然来到号一边的那排厢房前,聂甘生凭着刚才听到的说话声的所在,蹑足掩到第三间客房前,将耳朵贴在窗房,倾听房内的动静。
  本来,那扇窗是开着的,他只要往窗内瞧看一眼,便知道房内有些甚么人,但可能会被房内的人发觉,因此,他选择了“听”。
  窗内有灯光透出,房内肯定有人。
  他听到吃喝声,斟酒声,房内的人只顾吃喝,似乎没有兴趣说话。
  聂甘生忍耐着继续窃听下去。
  足足有一盏茶时间,终于听到房内响起说话声。“老二,有了钱后,你会不会替妙红那粉头赎身,跟她厮守到老?”
  “老三,我几时对你说过,喜欢妙红那骚娘儿?”另一把声音说。
  “老二,你当然不记得了。有一次,你喝醉了,乱说话,被我听到的,哈哈,可肉麻了,我听着也脸红心跳。”
  “所以,你忍不住扔下我在客栈吐得一塌糊涂,自己跑去觅芳楼快活!”
  “老二,那怪不了我,是你的醉话,挑起我一腔欲火,不得不找个娘儿煞煞那股火气。”
  房内的两个人——老二老三继续满有兴致地说下去,聂甘生却听不下去,横竖已证实了先前“千里耳”听到的话就是他们说的,再听下去,只会脏了自己的耳朵,当下蹑足离开那个房间的窗下,返回房中。
  才走入房间,便见到金赐福。“大哥,你去了那里?”
  聂甘生道:“刚才有点内急,上茅厕。”
  金赐福透口气,开玩笑地道:“大哥,我还以为你嫌我累赘,偷偷溜了。”
  聂甘生急忙道:“兄弟,咱们既已结拜为手足,我怎会……”
  金赐福忙摇手道:“大哥,我不过跟你说笑,别当真,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人。”
  “兄弟,你若困了,先上床睡吧,我到澡房去洗个澡。”
  金赐福道:“大哥,只管去洗澡,不用理会我,我困了自会上床睡。”
  聂甘生没有再说甚么,走出房间,到澡房去洗澡。
  XXX
  默算快到二更了,聂甘生偏头看一眼睡在床里的金赐福睡得正酣,发出轻微的鼾声,他马上蹑手蹑脚下了床,穿上外衣、快靴,再拿了放在枕下的短剑,悄然开门外出,将房门轻轻关上,往另一边的厢房掠去。
  不过,他没有在另一边的那排厢房前停下来,掠到厢房后面的院墙下,找了个隐蔽的地方匿起来。
  静寂的夜空,突然传来清楚的更鼓声——二更天了。
  聂甘生立时紧张起来,留意着那一排厢房的动静。
  飒飒两声,向那排厢房的其中一个房间的后窗内,穿掠出两条人影,落地后立刻往后院掠去。
  聂甘生匿着的地方恰好可以看到那排厢房的动静,两条人影从其中一个房间的后窗穿出来,他马上看到,两条人影是从第三个房间的后窗内掠出来的,他敢肯定,那两条人影就是“老二”与“老三”!
  两条人影掠到后院,在距聂甘生匿处不到一丈的地方越墙出客栈。
  聂甘生待两条人影掠出墙外,才自匿处闪出,纵上墙头,一眼瞥到两条人影往南面掠去,他立刻掠出墙外,小心地追踪着那两条人影。
  他之所以“多管闲事”,全是由于好奇心,他想知道,那两个“老三”“老二”到底去甚么地方,干甚么。
  前面两条人影于飞掠中,不时查察是否有人跟踪,但却没有发现聂甘生在后面暗中跟着。原因是聂甘生跟得很小心,加上身形又掩蔽得好,身法又快,才没有被发现。
  两条人影一直来到南门附近,突然改变方向,沿着城墙往东掠去,大约掠出不到一里,又窜入一条街巷内。
  那条街巷直通向城墙脚下。
  聂甘生追入那条街巷内,却失去了那两条人影的影踪。
  他立刻在城墙脚下附近捜寻起来。
  在他掠上一棵树上,以便搜寻那两条人影的所在时,终于让他发现那两条人影所在。
  两条人影正伏在距聂甘生所在的那棵树约三四丈外,贴着城墙脚下的一座房屋的瓦面上,正自轻轻地揭开瓦片,看来有所图谋。
  而那座房屋里面的人似乎没有发觉到瓦面上有人在做手脚,大概屋内的人好梦正酣。
  由于不知那两条人影是何许人,亦不知屋内的人都是些甚么人,更不知那两条人影有何企图,因此,聂甘生没有马上对那两条人影采取行动。
  他一直匿在树上窥视着瓦面上那两条人影的动静。
  那两条人影在瓦面上足足呆了半个时辰。其间,聂甘生在窥到其中一人似乎从身上取出一两件物事,摆弄了一会,跟着似乎有一缕烟升起,由于夜色太黑,看不清楚,他不敢确定。
  聂甘生心头一动:“莫非那两个人是采花贼,施放的是迷香?”
  一念及此,他心里急起来。
  那两条人影终于从瓦面上跃落地上,不再掩蔽身形,大步走到那座房屋的大门前,用短刀插入两扇大门的隙缝中,将大门撬开,进入屋内,随即将大门关上。
  聂甘生在两条人影走入屋内后,自树上跳落地上,纵掠到那座房屋的侧面,飞身掠上屋檐上面,夜猫子一样轻盈地窜掠到适才那两条人影伏着的瓦面前,看到那里果然有一个被掀掉两块瓦片的瓦洞。
  两块掀掉的瓦片就在瓦洞的旁边。
  聂甘生屏着呼吸,跪下去,凑落那个瓦洞前,睁大双眼往下窥望。
  才往下望了一眼,他便血脉贲张,几乎按捺不住,要踏破瓦面,穿堕落屋内!
  下面屋内,亮起昏黄的灯光,瓦洞的下面,是一个房间,床上躺着两个女子,年纪约在二八双十之间,兀自昏睡不醒,床前站着两个年纪在四十上下的汉子,其中一人色迷迷地伸手在向躺在外面的一个女子的身上狎摸着,口里发出一阵淫笑声。那只手放肆地自那女子丰满的胸脯上摸落到肚子上,欲扯脱那女子的裤子。
  另一个刚点了躺在床里那个女子身上几处穴道的汉子立时压着声道:“老二,先干正经事,再寻乐子不迟!”
  那个汉子——老二暂时停住手。“老三,不可以通融一下?”眼中欲火熊熊。
  另一个汉子——老三道:“老二,别因小失大,有了钱,还怕没有娘儿投怀送抱跟你寻快活,明知此地不宜久留。这屋内的人吸了你的幽香迷魂烟,不怕他们不听咱们的摆布,但别忘了,他们还有别的伙伴,万一被别的伙伴撞见咱们,岂不是见财化水,呜呼哀哉?”
  聂甘生在瓦面上听着,气愤不已,知道下面屋内的“老二”跟“老三”不是好东西。他本想马上下去救人并将那两个家伙擒下,教训一顿,念头一转,勉强按捺住,听听那两个家伙使用那么下三滥的恶劣手段对付屋内的人,到底意欲何为。
  “老二”被“老三”说得脸上讪讪的。“老三,要不是我亲眼看到你跟红院内那个叫玉香的粉头干得死去活来,还以为你是个阉人!”
  顿一下,用力吸口气,说道:“好,听你的!不过,问完了,可要让我跟这俏妞儿销魂则个!”
  老三道:“那还不拿出解药给她嗅嗅,好让她醒过来,问她藏的地点。”
  老二连连点头,先在那女子的胸脯上摸了一把,才从怀中拿出一个玉瓶儿,拔出瓶塞,将瓶口凑到那女子的鼻端,约三下呼吸后,才拿开瓶子,塞上瓶塞,放回怀中。
  老三伸手轻掴那女子的脸颊,三数下后,那少女的头摇动一下,跟着嘤咛一声,眼睫毛眨动一下,张开眼来。
  她立刻张口发出一声惊呼。
  她是被站在眼前的老二、老三吓得惊恐难禁,失声惊叫。
  老二与老三笑嘻嘻地瞧着惊骇欲绝的那个女子,其中又以老二的目光淫邪得不用开口说话,教人一眼便看出不怀好意。“姑娘,别怕,只要你老老实实说出咱兄弟要知道的事情,咱兄弟决不会难为你。”说话的是老三。
  老二淫恶地笑一声,接口道:“若你不乖乖的有问必答,嘿嘿,我会先跟你快活一番,待你变成我的人后,也会乖乖的说了。”说着话,伸手在那女子的脸上拧了一下。
  那女子顿时像被毒蛇噬了一口般,既惧怕又愤怒地尖叫一声,别转脸。
  老三瞪了老二一眼,才放缓语声道:“姑娘,你们自相府中窃出的那批金子,藏在那里?只要你说出来,马上放了你。”
  那女子倏地拧回脑袋,一双眼眸睁得大大的,愤忿地看着老二老三,厉声道:“你们是甚么人?我根本不知你说甚么?我不过是一个寻常人家的弱女子,那有能耐从相府中盗出金子!你们那里听来的消息?找错人了!”
  老三嘻嘻笑道:“姑娘,别装羊了,咱兄弟可不是无的放矢!那一晚,你们在城内大排栅那座小宅院被湘中五虎欲以火攻逼你等露面,结果湘中五虎不得要领便溜走,未几,你们放弃那座小宅院,那回事,咱兄弟一直暗中看在眼内,可是却被你们狡脱了,害我兄弟在这附近找寻查探了几日,总算査探出你们藏匿在这座房屋内,否则咱兄弟早已找上你们了!”
  那女子失声道:“原来……你们早已跟踪上我们!”
  老二冷笑一声:“要不,咱兄弟怎会偏偏找上你们!”一顿,狞恶地道:“到底说不说?”
  那女子头-昂。“死也不说!贼子,杀了我吧!”
  老二口里发出连串叫人头皮发麻的淫邪笑声。“姑娘,杀了你?太可惜了,嘿嘿嘻嘻……”
  女子惊恐地道:“恶贼……你想……怎样?”
  老二伸手在女子的胸脯上摸了一把。“我想怎样?嘿嘿!我要奸了你!”
  那女子身上穴道被点,动弹不得,惊怒羞愤得一张脸又红又白,用力咬着嘴唇,双眼喷出怒火,“丧尽天一艮的恶贼!你……我……纵使受尽凌辱,也不会说!”嘶声大叫。
  “嘿嘿,我倒要看看你是……”下面的话没有说出口,老二用行动代替,“嘶”一声,将女子的衣襟撕开来!
  女子发出一声骇叫!
  “该死淫贼!”随着一声怒喝,只听哗一声,碎瓦断木纷堕下来,一条人影自瓦面上穿过瓦洞,飞堕下屋内!
  尘瓦木碎飞堕中,老二、老三大惊失色,慌不迭往房外疾窜出去!
  可是,两人身形才动,实时张口发出一声闷哼,重重地扑跌在地上。
  自瓦面上砸破瓦面,飞堕下屋内的人,当然是聂甘生!
  “尘埃”未定,聂甘生已堕落地上,双掌连劈,将堕落向床上那两个女子身上的碎瓦断木击飞开去,免得那两个女子被砸伤。
  聂甘生也可谓设想周到了。
  不过,仍有一些碎瓦断木堕跌在两个女子的身上,那个衣襟被撕开,露出肚兜的女子发一声痛叫。
  聂甘生脚才沾地,立刻扑向那两个跌在地上欲动的老二、老三,一招连环腿,将两人踢得飞撞向墙角!
  老二与老三重重地撞在墙上,闷嘿一声,反弹落地上,死狗一样动也不动。
  聂甘生这才返身抢到床前,一眼看到那女子衣襟撕破,露出肚兜及少许雪白玉肤,忙别转头,脱下身上的外衣盖在那女子的身上。
  那女子睁着一双明眸,惊疑不定地看着聂甘生,“你……是谁?”虽然不知聂甘生的来意,但从他的举动,那少女看得出,他不是像那个老二那样的淫恶之徒。
  ——若是淫徒色鬼,又怎会脱下外衣,盖在她身上。
  “区区聂甘生。”聂甘生抱拳道:“姑娘,要不要区区避出房外,待你穿上衣衫!”
  那少女在聂甘生转过身来,向他说话时,瞧清楚了他的相貌,一颗芳心禁不住“怦”然跳动:好俊朗的男子!没来由地脸上一红,急急道:“你……我身上穴道被点,动也动不了,如何穿衣?”
  听那女子一说,聂甘生才省觉床上的两个女子都被“老三”、“老二”点了穴道,要不,那女子怎会眼睁睁躺在床上,任由“老二”轻薄。但他长了这么大,甚少跟女人接触,因而,他不知如何是好。“姑娘……那怎办?”
  那女子急于解开穴道,冲口而出道;“少侠,你不是不会解穴吧?”
  聂甘生不知所措道:“会。不过……区区怎能替你解穴?”
  “既然会,怎么不能?”女子冲口失声道。
  聂甘生呆了一呆,红着脸道:“姑娘……男女授受不亲……”一句话,说得那女子一张脸也红起来。
  聂甘生道:“屋内还有其他人——女子吗?”
  女子吸口气。“少侠,屋内还有其他人,但全是男的。”
  “那怎办?”聂甘生大为着急。
  女子也想不出别的办法,心里焦急万分,跟聂甘生僵在那里。
  不过,那女子很快便作出决定。
  “少侠,事急从权,请少侠你勉为其难,抛开世俗之念,替我解开穴道。”
  原来,那女子乃是一个女中豪杰,自忖自己的身子已被那恶贼——“老二”的狗爪子碰过,又何在乎给聂甘生碰触,因而才出此言。
  聂甘生仍然犹豫不决。
  那女子大急。“少侠,别那样迂腐了,这里只有你可以替我解开穴道呀!”
  聂甘生吸口气,镇定心神,硬着头皮颔首道:“姑娘,你不会怪我冒犯你吧?”
  那女子又好气又好笑。“少侠,我感激还来不及,又怎会怪你,求你快动手吧!”
  聂甘生吐口大气,走到床前,呐呐道:“姑娘,你说吧。”声音有点颤。
  那少女看着聂甘生那副战战兢兢,诚惶诚恐的样子,心里又爱又怜,开口道:“左右肩井穴,膻中穴……”
  聂甘生依照那女子所说的穴道,逐一替她解开。
  那女子身上穴道全解了,透口大气,挺身坐起来,一眼看到躺在墙角下地上的“老二”、“老三”,立时恨怒攻心,眼中喷火,咬牙切齿地跳下床,却忘了身上盖着聂甘生的外衣,挺坐起来虽没有滑脱下去,跳下床时,终于自身上滑跌下去。
  聂甘生急忙别转头,不敢瞧。
  那女子羞赧得慌忙拾起跌落地上的衣衫,穿在身上,想到若不是那淫贼“老二”,她怎会在聂甘生面前“出丑”,不由怒火更盛,杀机陡生。
  身形一纵,那女子纵到躺在地上晕死过去的老二老与三身前,看清楚了那一个是老二,抬脚愤然踏落他的脑袋上。
  只听一阵叫人头皮发麻的骨头碎裂声清楚地响起来,老二的脑袋在那女子的脚下扁塌下去,七孔流血,五官扁扁的挤压在一起,聂甘生耳听那阵骨碎声,扭转头看到那女子踏扁了“老二”的脑袋,并没有加以阻止。
  ——那老二如此淫恶,万恶不赦,他认为,死有余辜!
  那女子杀了老二,总算稍解心中恨怒,移开脚,马上蹲下来在“老二”的身上搜出那个曾让她嗅过的玉瓶,两步走到床前,将瓶塞拔开,放在躺在床内侧的少女的鼻端,让她嗅吸。
  那少女呼吸了几下,马上醒转过来。
  那女子立刻将玉瓶递给聂甘生。“聂兄,麻烦你拿着这个瓶子,到别的房间去救醒其他人。”
  聂甘生答应一声,接过玉瓶,快步走出房间。

  第三章 驱金复土 义不容辞
  屋内还有两个房间,分别躺着四个昏迷未醒汉子。
  聂甘生以玉瓶逐一救醒他们,当然少不了向他们说明白发生了甚么事。那八个汉子感激地向聂甘生连声多谢搭救之恩。
  待到聂甘生将八个汉子全部救醒,欲返回那个房间,两个少女已由房中走出来,被“老二”轻薄过、年纪较大的女子手上执着老三的衣领,将他拖出来。
  最先被救醒的一个大汉已在厅中点着灯火,厅中一片明亮。
  年纪略大的那个少女重重地将“老三”往地上一摔,痛得老三痛叫出声。
  却原来,老三已被两个少女弄醒,并点了穴道,动弹不得。
  那年纪略大的少女看到聂甘生,忙对身旁那年纪略小的少女道:“蝶妹,就是这位聂少侠解救了咱们,要不,后果不堪设想。”灯光下,那女子自有一股英气。
  年纪略小的少女忙向聂甘生施礼致谢。“聂少侠,多谢援手解救之恩。”
  聂甘生抱拳还礼不迭。“姑娘别客气。既同是武林一脉,自该拔刀相助。不足挂齿。”目光跟那少女两道柔柔的眼波相触,禁不住心头“怦”然跳动,生出一丝从未有过,说不出来的异样感觉。
  原来,那少女长得清丽脱俗,冰肌玉骨,恍似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
  聂甘生在江湖游历了近半年,游玩过的地方不少,却是第一次见到使他心动的少女。
  那少女——蝶妹似乎也被聂甘生的英挺俊朗吸引,柔柔的眼波在聂甘生的脸上停留了一刹那,才收回目光。
  就在聂甘生跟“蝶妹”说话时,那女子已吩咐四个汉子到屋外四面把守,以防再有人来偷袭,并着两个汉子夤夜赶去一个地方。之后,才含笑对聂甘生道:“聂少侠,小妹失礼了,忘了报上姓名。”
  一顿,不等聂甘生说话,便自说道:“小妹向紫迎。我义妹柳玉蝶。”
  至此,聂甘生才知道两个女子的芳名。抱拳向两人道:“原来是向姑娘跟柳姑娘。”
  向、柳二女还礼不迭。
  “聂兄请坐。”向紫迎请聂甘生在一张椅子上坐下来。
  聂甘生却道:“向姑娘,区区也该告辞了。”
  向紫迎忙道:“聂兄何以匆匆别去?小妹还有话说。”
  聂甘生道:“区区义父常对我说,江湖中,各门各派,各帮各伙,皆有不足为外人道的隐秘,若遇上,务须速速回避,免犯猜忌。”
  向紫迎道:“聂兄,小妹看你也是个侠义之士,一介君子,何况,相信聂兄已略知一二有关咱们之事,又何用对你隐讳,请聂兄不须介意。”
  柳玉蝶听聂甘生欲离去,眼中闪泛起一抹失望之色。
  待向紫迎说完,马上接口道:“聂少侠,何不坐下来听个分明。我猜,你一定很想知道我们是甚么人,今晚发生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聂甘生讶然望着柳玉蝶,奇怪她怎会猜到自己心里所想的跟她说的一样。“两位,聂某若不留下,未免矫情。”好奇心毕竟盖过理智,聂甘生在一张椅子上坐下来。
  向、柳两女亦坐下来。
  “恶贼,报上姓名!”向紫迎厉声对躺在地上,动弹不得的“老三”娇喝,一副女中豪杰的模样。
  老三虽然不能动弹,却能够说话,咽口口水,说道:“仇三!”
  “变成死狗的那个淫贼呢?”
  “申义!老二。”仇三说。
  “申二仇三余一!恶贼,尔等不就是在江湖上恶名远播的孤山三恶?”
  仇三不说话,默认了。
  “还有一个余一呢?”向紫迎两道目光直盯着仇三,“江湖传闻,孤山三恶干甚么都会在一起,只有死,才会分离!”
  仇三脸上的皮肉抖颤了一下,“老大给江南龙老爷子杀了。”
  “哼哼!如今申二那淫贼也死了,只剩下你一人,你也该到地府去跟他们团聚吧。”
  仇三急急道:“姑娘,仇某自知该死,望姑娘念在仇某没有冒犯过姑娘,饶了仇某……狗命。”
  “住口!”向紫迎听他说起被申义轻薄一事,心里便怒恨不已。“饶过你?不去说你等以往干下的恶事,单是这一次,居然丧心病狂打我们的主意,便该万死!”
  仇三惊恐得一张脸青白不定,嗫嚅了一会,才说出话来。“求姑娘高抬贵手,仇某不该打你们的主意。但……你等既……从相府中窃盗黄金万两,仇某向你们下手,也不至于该死吧?否则,那不成了只许……州官可以……放火……不准百姓点灯?”
  “住口!”向紫迎忿怒得一张脸胀红,柳眉倒竖,冲口说道:“仇贼!你可知道,咱们自相府中盗取出来的金子,作何用途?乃是运往江北,送给抗金义军作购买粮草、兵械之用的。”
  聂甘生怎也想不到,向紫迎他们之所以盗取相府金子,乃是为了江北的抗金义军,不由肃然起敬,站起身,肃然抱拳向二女道:“原来两位乃义士所为,是为了替江北抗金义军筹措粮饷,其行可嘉可敬,请恕聂某失敬了!”
  二女忙起身还礼。“聂兄见义勇为,拔刀相助,其侠行才教人敬佩。小妹等人所干的,乃是每一个不甘心被金狗铁蹄践踏我中原河山的大宋子民份所当为之事,不值一提。”说话的是向紫迎。
  柳玉蝶虽然没有说话,两道柔柔的眼波轻轻灵灵地在聂甘生的脸上溜转着。
  聂甘生可以感觉到,柳玉蝶两道柔美的眼波恍似两股春风拂抚着他的脸面,感到一阵无法言喻的舒畅。
  可是,他却不敢着痕地看着柳玉蝶,只敢飞快地闪瞥她一眼。不过,他心里却充满了一股莫可名状的喜悦。
  “聂某义父常对我说,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并时常教训聂某,驱除金狗,光复中原河山。凡我大宋子民,纵使粉身碎骨,义不容辞。聂某常思报国,可惜苦无机会,与两位姑娘跟一众义士相比,聂某实在惭愧!”
  柳玉蝶开口说道:“聂少侠,难得你有报国之心,始终有机会让你一偿心愿的!”
  向紫迎朝聂甘生笑笑:“聂兄请坐下再说话。”
  聂甘生坐下来。
  向紫迎转眼看着仇三。“若要我等饶你不死,老老实实地说出,你们怎会知道相府失金之事是咱们所为?”
  仇三急不迭道:“咱……跟老二是从一个叫赖荣的泼皮口中打听到的。咱兄弟只花了二十两银子。”
  “那赖荣怎对你们说?”向紫迎问。
  “那泼皮说,那一晚,他输光了钱,不得不回家睡觉,走着走着,忽觉内急,便在一处隐蔽的地方小解,忽然间看到几条人影飞快地闪入一座小宅院内。他大感好奇,等了一会,偷偷掩到那么小宅院前,潜了进去,匿在一个窗下,从窗缝中瞥到屋内有几个男女,地上放着几箱黄澄澄、金闪闪的金子,看得他双眼大睁,忽然间,那几箱金子奇异地消失不见了,屋内的人一点也不感惊奇,他却惊诧得瞪大双眼看个清楚,屋内原先摆放着金子的地上,空空如也,那有金子。他以为自己看花了眼,再看清楚,屋
  内地上仍是空空如也,忽然间,他心里一阵发毛,莫不是遇上鬼魅?要不,怎会金光闪闪的金子忽然不见了!不敢再瞧下去,急急溜出那座小宅院。”
  “甚么时候的事?”
  “五日前。”
  “你们将那个泼皮怎样了?”
  “杀了!”
  “赖荣可有对别的人说过?”
  “他说没有。咱不相信。”仇三道。
  “像赖荣那种泼皮,为了钱财,甚么事干不出。”一个汉子插口道:“一个二十两,十个二百两!真是奇货可居,生财有道。这种人死不足惜!”
  “但愿他没有向官府告密。”向紫迎道。
  “向姐,那……赖荣要是已向官府告密,只怕官府早已来缉拿我们,他亦不能奇货可居,依小妹看来,他仍未向官府告密,便被仇三他们杀了。”柳玉蝶开口道。
  “向姑娘,仇某甚么都对你说了,该放了我吧?”仇三希冀地道。
  向紫迎哼了一声。“虽则答应饶你不死,但却没有答应放了你!为了咱们的安全,在咱们未离开返回江北之前,咱们不会放你!”
  话声未落,屋外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及低语声,屋内的向、柳二女及聂甘生等人心里吃一惊,急将目光移向屋门那边,同时暗里作出随时应变的架势。
  屋门开处,当先走入一人,是那个奉了向紫迎之命守在门前的汉子,众人顿时松口气。
  那汉子欢喜地向向、柳二女道:“项大哥来了。”
  话声未落,一个彪形大汉走进来,向、柳二女立时站起身来,欣然向那彪形大汉唤一声:“项大哥!”
  那彪形大汉气势豪迈,咧嘴一笑。“向妹子,柳妹子,都没事吧?”
  目光忽然落在惊异地霍然站起身来的聂甘生身上,嘴里“咦”了一声,眼中顿时威凌闪射。“嘿,小王爷,怎么你也在这里?”
  “小王爷?”向、柳二女诧讶得失声叫出口,惊异地瞧着聂甘生。
  柳玉蝶眼中有一抹受骗的愤怒。
  聂甘生呆了一呆,认出那彪形大汉就是在日间于望江楼上遇到,极欲与之结识的那个气概豪迈的彪形大汉,脱口道:“壮士,是你!”
  “小王爷,你还记得某家?”“项大哥”——也就是项自豪脸上的笑容已收敛起来,代之的是一脸沉肃。
  “项大哥,他是小王爷?”二女失声问。
  项自豪沉沉地“嗯”了一声。“是这位小王爷在望江楼上当众向官差表露他的小王爷身份的!还有假?”
  二女立时怒视着聂甘生:“你隐瞒身份,有何企图?”
  两个汉子一手按在刀把上,身形一闪,将聂甘生堵住。
  聂甘生心道这个误会可大了。忙不迭道:“这位壮士,两位姑娘,你们误会了,区区那个小王爷的身份,是假冒的。”
  “哼哼,还想狡赖?”项自豪眼中威凌四射:“说!你混入咱们当中,可是想将咱们一网打尽?”
  聂甘生急得差点跳起来。“壮士,区区姓聂,名甘生,第一次到京城来,根本不是王族贵胄,区区假冒小王爷身份,无非是想镇住那些作威作福的公差,省却麻烦。”
  “废话!”项自豪喝道:“那些官差见了你亮出来的那块玉牌,连呼小王爷,那块玉牌会是假的?”
  聂甘生道:“玉牌确是真的!但区区却是假的小王爷。那块玉牌,乃是一位真正的小王爷送给区区作护身之用的!”
  “骗得了谁?”项自豪道:“那块玉牌既然是真的,就等如皇帝老子的玉玺一样,代表其身份地位,又岂会随便送人,若是落在奸人之手,那还得了?”
  聂甘生道:“壮士,那玉牌确是一位小王爷送给我的……”
  “哪位小王爷?”项自豪问。
  “这……”聂甘生呆了呆,照实说道:“那位小王爷并没有向区区说出他的姓名。”
  “哼嘿,分明一派劫言!”项自豪截断聂甘生的话:“那玉牌是何等紧要之物,赐你玉牌之人又怎会不示姓名?”
  二女听着,脸上疑怒之色更浓。
  聂甘生急得真想剖开自己的心肝给他们看,以证实他说的是真话。“壮士,区区从金狗手上救出他的时候,根本不知他是甚么人……”然后将救出那位小王爷的经过,一五一十全说出来。
  “其实他为了谢我救了他,免遭金狗掳回江北,便送我那块玉牌,才向区区表露他的身份。区区本无意要那玉牌,他坚要我收下,并对区区说,带着玉牌,等如带着护身符,遇上官差军兵盘查,亮出来,不但省却麻烦,并可通行无阻。硬是将玉牌塞在区区手上,连姓名也没说,便走了。区区只好收下来,想不到果然可以用来唬住那些官差。”
  项自豪跟二女听聂甘生说完那番话,似乎有点相信了。“你是那里人?”项自豪问。
  “南剑(县名)双溪人氏。”聂甘生道。
  项自豪双眼陡地一睁。“南剑双溪四十多年前,出了一位名噪一时的武林前辈,人称剑啸东南……”
  “壮士,你说的可是区区义父他老人家?”聂甘生色然喜道。
  项自豪双眉一扬。“你义父是谁?”
  “义父他老人家退隐江湖多年,尊姓伍,大名天宏。”
  “剑啸东南伍天宏前辈真是你义父?”项自豪显得很激动。
  聂甘生肃然道:“没有义父他老人家养我,便没有区区,义父于区区恩同再造,区区焉敢冒认!”
  项自豪喜道:“聂兄弟,项某适才……还望不要见怪则个!”
  二女听项自豪那样说,顿时脸现欢容。说真的,她们都不希望聂甘生是甚么小王爷,从此变成陌路人。
  原来,二女打从心里喜欢聂甘生。
  “壮士,区区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会见怪。”聂甘生见项自豪终于相信了他,喜不自胜。“听壮士的话,莫非认识区区义父?”
  项目豪点点头:“说起来,该是十多年前的事了,那时,项某不过二十出头,跟你现在年纪相若。那时候,项某年轻气盛,不知天高地厚,自以为无敌于天下,目空一切,结果,得了一个终生难忘的大教训!教训项某的人,就是伍前辈。”
  说到这里,顿了一下,才又说道:“伍前辈虽然令项某在大庭广众中出乖露丑,项某仍对他老人家感激不尽,一辈子也会记住那一次的教训,戒骄戒躁,一生受用不尽。”
  “项大哥,说来说去,却不说伍前辈怎样教训你,叫人心痒痒的!”向紫迎嘟着嘴道。
  “向妹子,别心急,这就说到了。”项自豪道:“那一次,是在南剑县城内。项某于一家酒楼内喝酒,大约有六七分酒意,因一些小故,与一个人吵起来,继而动手,那人不敌,赔礼道歉,项某却得势不饶人,要那人扮狗在店堂内爬一圈,吠叫三声才饶过他。当时,项某气焰万丈,咄咄逼人,一个在酒楼内喝酒的老者终于看不过眼,上前劝解,规劝项某得饶人处且饶人。项某嗤之以鼻,那老者一点也不动气,要跟项某打个赌:将一杯茶举起来,然后翻转往下倒,用气吹之,若那一个将倾倒的茶水吹动,并吹得最远,那一个便赢,若他赢了,项某跟那人的过节便揭过算了,若项某赢了,他跟那人一起扮狗爬,学狗叫。项某欺他老人家年老气衰,一口答应,由项某先吹。结果,项某鼓足气劲,只能将倾倒的茶水吹动一半,其他一半落在桌面上,吹出也不过三尺远近;轮到伍前辈他老人家吹,简直神乎其技,也不见他怎样运气作势,茶水倾倒下去时,他老人家只是像普通人一样,轻闲地一吹气,可是,倾倒下去的茶水却像一支向外射出去的箭般,由头到尾,箭射出丈外的墙上,没有一滴茶水落在桌面上,看得所有的人目瞪口呆,项某几乎不相信看到的是真的,伍前辈他老人家没有说甚么,便施施然往外走,只留下一句话!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得饶人处且饶人,狂妄自大,吃亏的只会是自己。”
  说到这里,项自豪又顿了一下,脸上露出缅怀的神情,继续说下去。“那时候,项某已酒醒了几分,听着伍老前辈的话,先前还不觉怎样,蓦地脑中灵光一闪,整个人彷彿开了窍,省觉到遇上了隐世高人,忙追出去,追上伍老前辈,跪倒在他面前向他赔罪认错,他老人家一笑将项某挟起,说一句:孺子可教。之后,跟项某盘桓了三日。在那三日之中,可说是项某一生中受益最多的三日,他老人家不但谆谆教诲项某为人处世之道,还指点项某武功。临别之时,他老人家一再嘱诲项某:男儿当自强,国家多难,河山蒙尘,大丈夫男子汉,当以有用之身,保家卫国,干一番有益国家、拯救百姓于水火的事业。项某一直谨记伍老前辈的教诲,虽然未能干出一番事业,但却没有违背他老人家的教诲,总算干了一些对国家百姓有益的事。”
  向紫迎大声道:“项大哥,你领导江北武林道高举抗金义旗,出生入死,坚持跟金狗对抗,拯江北百姓于水火,那还不算干出了一番事业?”
  柳玉蝶也接口道:“项大哥你一直置生死于度外,一腔热血,全为了国家民族光复之大事,江北百姓没武林道,那一个不对项大哥你尊敬有加,比起那些只懂享乐,吃朝廷俸禄的昏官佣吏,项大哥你当得上是个英雄人物!”
  项自豪摇手道:“两位妹子这一说项某惭愧得无地自容,愧对江北百姓!每念未能驱除金狗,拯百姓于金狗的铁蹄之下,光复中原河山,项某便痛心疾首,食不下咽,深感有负伍老前辈当年教诲!”
  聂甘生听着,顿感热血沸腾,斗志昂扬,对项自豪生岀无限敬意。“项兄忠肝义胆,为国为民,不怕抛头颅洒热血,实乃顶天立地真豪杰!区区与项兄相比,有如萤火之对皓月,教区区直感无地自容!”
  项自豪一拱手,向聂甘生道:“聂兄弟,适才多有冒犯,还请兄弟原宥则个。”
  聂甘生忙抱拳还礼:“项大哥对区区身份怀疑,乃人之常情,区区又怎会见怪。”
  项自豪豪爽地笑了几声。“伍老前辈的义子,果然胸襟过人!聂兄弟,将来你的成就,只怕如日当空!”
  “项大哥,要不是聂少侠,小妹恐怕,无面目……”向紫迎想到差点被“老二”申义污了清白,羞恨得说不下去。
  项自豪道:“向妹子,聂兄弟及时相救之事,路兄弟已在路上对项某说了。”一顿,转对聂甘生抱拳道:“聂兄弟仗义相救之恩义,项某在此向聂兄弟你致谢。”说完,向聂甘生抱拳一礼。
  聂甘生还礼不迭。“项兄,区区不过做了应该做的事情,实在不值项兄你一提。”
  “项兄弟,别站着,坐啊。”项自豪笑着向聂甘生做了一个“请坐”的手势。
  聂甘生谦道:“项兄不坐。区区何德何能……”
  项自豪打断他的话:“聂兄弟,咱们都是江湖儿女,别拘礼,快请坐下说话。”
  聂甘生听项自豪那么说,不再客气,一笑坐下。
  “项兄弟,请恕项某冒昧。请问如何会知道孤山三虎找到向妹子这里,及时救了向妹子他们?”项自豪在一张椅子上坐下来后说道。
  聂甘生道:“说出来,项兄你们大概不相信,区区有一种与生俱来的特异神通。区区义父说,相等于密宗一派的千里耳,由于那神通在区区体内不太强烈,所以,区区未能像运功发劲一样控制自如,只是来去突然。这晚,忽然神通突现……”接将他以千里耳神通听到老二、老三的对话说了一遍。末了,说道:“区区出于好奇心,极想知道申义仇三有何图谋,便暗中跟踪着他们,幸而多管闲事碰到。”
  在聂甘生说出他有千里耳神通时,项自豪与向、柳二女都面露诧异之色,待他说完,项自豪道:“聂兄弟,幸好你的千里耳神通突现,要不,后果不堪设想。”
  向紫迎忍不住道:“聂兄,你跟咱蝶妹可说是天生一对。你有千里耳神通,蝶妹子也具有五鬼搬运,测知人心事的神通,也是与生俱来的!”
  一句“天生一对”,令到聂、柳两人脸上羞红过耳,垂下头,一副羞不可仰的模样,看得项、向两人不由掩嘴直笑。
  项自豪细细打量聂、柳两人一眼,禁不住暗暗点头,在心里赞一声:“好一对金童玉女,确是天生一对!”生出欲撮合两人在一起之意。
  半晌,聂、柳两人总算羞意渐退,回复常态。
  向紫迎打趣地道:“聂兄弟,凭你的神通功力,可要拜咱蝶妹为师。她的神通比你高明多了。她可以凭自身的功力,控制发放神功。”
  聂甘生听向紫迎那么说,不由抬眼向柳玉蝶瞥一眼,那知道柳玉蝶刚好亦抬眼向他瞟去,目光相接之下,两人心弦震动一下,慌不迭各自收回目光,一副难为情的样子。
  项自豪咳一声,站起身道:“此地既已被孤山三虎中的二虎发现,难保没有别的人也得到消息,向妹子,此地不宜再留了。”
  向紫迎颔首道:“小妹亦有此意。项大哥,怎处置这仇三?”伸手指一下躺在地上的仇三。
  仇三立刻说道:“孤山三虎虽然恶名昭彰,但不至于丧心病狂到天良尽泯!若咱知道你们自相府盗金,乃是为了江北义军抗金之用,咱就算饿死街头,也不敢打你们的主意!咱仇三虽然不是一条汉子,还有一点热血!为了咱所做的错事,咱愿意受死!”
  向紫迎哼了一声:“谈的比唱的还好听。你这种人的话一文钱也不值!你以为我会答应不杀你,便乐得说漂亮话!”
  仇三叹口气:“姑娘,先前仇某还不想死。自从听了项大侠的话后,仇某惭悔得无地自容,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羞耻!你如今就算改变主意,杀了仇某,仇某也不会怪你!”
  向紫迎狠狠地瞪了仇三一眼,没有再说话。
  项自豪打量了一眼躺在地上的仇三。“仇三,你既有悔悟之心,项某就放了你!希望项某没有看错你,从今以后洗心革面,能够做些有益于国家民族的事!”
  跟着上前出手,依照向紫迎所说的,逐一解开仇三身上被点封的穴道:“仇三,你走吧。”
  仇三翻身站起来,沉沉地看了项自豪一眼,向他抱拳一拱,一言不发,走出屋外。
  直待仇三走出屋外,向紫迎再也忍不住,开口道:“项大哥,像仇三这种人,不怕他向官府告密?”
  项自豪笑笑道:“向妹子,得饶人处且饶人。纵使万恶之人,亦有血性的!放心吧,项某不会看错人的,仇三还不至天良尽泯,且有悔悟之意,何不给他一个自新的机会?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聂甘生接口道:“向姑娘,项兄所言,区区深有同感,区区敢打赌,项兄不会看错人。”
  项自豪忽然对聂甘生道:“聂兄弟,可有兴趣到江北一行?一展你报国为民之抱负?”
  聂甘生大喜过望:“项兄,正有此愿也,不敢请尔!”
  二女听说聂甘生愿随他们去江北,欢喜不已。其中又以柳玉蝶芳心暗喜不已。
  大概是三生石上,姻缘已定吧,她已暗中喜欢上聂甘生。
  “聂兄弟,江北义军得兄弟之助,必定士气奋发,斗志昂扬驱除金狗!”项自豪目光闪闪,显得很兴奋。
  聂甘生激昂地道:“项兄,区区有幸参与抗金义军行列,感到无上光荣。区区必定尽展所能,不畏死生,驱除金狗,复我中原河山!”
  “好!好!好豪气!不愧是伍老前辈一手教育出来的!伍老前辈若知道兄弟你没有辜负他老人家的谆谆教诲,必定高兴得浮一大白。”
  聂甘生听项自豪提起他义父,不由生出孺慕之情,由衷地道:“但愿他老人家长命百岁,有一日看到光复大宋河山,金狗鼠窜回关外,以慰他老人家生平之愿。”
  “聂兄弟,只要咱们此志不渝,人心不死,终有一日必复我大宋河山!”项自豪意态昂扬。
  柳玉蝶忽然道:“项大哥,快天亮了,该走了。”
  项自豪被柳玉蝶一言提醒,忙道:“嗯,该走了。”
  聂甘生想起金赐福还留在客栈内睡觉,自己就算要到江北,也该跟他说一声。当下对项自豪道:“项兄,区区有一个兄弟还在客栈内睡觉,区区要回去对他说一声,待天亮后,才赶去跟你们会合。”
  项自豪点头道:“好吧,天亮后,项某会派人到客栈找你,带你到会合的地点。”
  一顿,又道:“兄弟住在城内那一家客栈?”
  聂甘生道:“泰安客栈,在城南大街上。”
  项自豪记下。“聂兄弟,你先走吧。”
  聂甘生道:“项兄,两位姑娘,区区先走一步。”向三人抱拳一拱,快步走出屋外。
  聂甘生离开不久,项自豪跟柳、向二女亦带着几个汉子,离开那座房屋,沿着城墙脚下走出二三十丈,自那里翻过城墙,往城外疾奔而去。
  XXX
  聂甘生返回客栈房中,金赐福仍然好梦正酣。
  其时,天色经已破晓。
  聂甘生本想叫醒金赐福,看他睡得那样甜,又不忍心,想到项自豪随时会派人来找他,令到他一时间不知如何才是,在房间内来回踱步。
  忽然间,金赐福张开眼,醒过来,张口向聂甘生叫道:“大哥,你回来了。”
  聂甘生见他忽然醒来,惊喜地两步走到床前。“兄弟,你醒了。”
  金赐福向他眨眨眼,扮个鬼脸。“我根本就没有睡,见你回来,装睡罢了。”
  聂甘生伸手拧拧他的鼻子。“小鬼头,骗我!怎么不睡啊?”
  金赐福苦着脸道:“半夜醒来后,不见了大哥你,我便没有阖过眼,不知你去了那里,又怕你一去不返,我又变成孤零零一个人,又怕你会不会遭遇到意外,总之,心乱如麻,那里睡得着。终于盼到大哥你回来,欢喜得不得了。但又怕你责怪我不睡觉,只好装睡,但又忍不住张开眼叫你。”
  聂甘生听着,心里一阵恻然,不由伸手在他头上抚着。“兄弟,咱们既已结为手足,我又怎会丢下你一走了之!兄弟,只要你愿意,今生今世我都不会离开你。”
  金赐福接口道:“大哥,这一辈子我是跟定你的了!无论上刀山,下火海,我都陪着你。”
  聂甘生听得心头一阵暖热。“兄弟,若我到江北去,加入抗金义军,你会跟我去吗?”
  金赐福毫不犹豫地道:“大哥,别说到江北去杀金狗,就算上天屠龙,我也跟你去!”
  聂甘生拍拍金赐福的臂膀,说道:“兄弟,江北已失陷在金狗铁蹄之下,有如地狱。你跟我到江北去,随时有生命危险,若落在金狗手上,九死一生,你不怕?”
  金赐福摇了摇头。“大哥,跟着你,我甚么也不怕!未遇到大哥之前,我是个孤儿,朝不保夕,说不定甚么时候会病死或饿死在路边。对于死,我一点都不怕,有时候饿得难受,真想一死了之。死了,甚么活罪也不用受。若是跟大哥你到江北去杀金狗而死,那可是死得其所,没有白活这十几年!”
  聂甘生听金赐福说得凄苦,心里一阵难过,忍不住将他的脑袋搂住:“兄弟,到了江北,只要我一天活着,决不会让你有生命之险!”
  “大哥,你对我太好了。”金赐福用力握住聂甘生搂住他脑袋的手,声音有点哽咽。
  聂甘生连连拍打着金赐福的臂膀:“兄弟,既然我们是生死与共的手足,以后别再说那种傻话。”
  金赐福忽然道:“大哥,我跟你到江北,会不会碍手碍脚?我只略懂三招两式拳脚。”
  “兄弟,到了江北,我会教你功夫,不要担心。”
  接又道:“快起来洗个脸,随时有人来我们,带我们到一个地方去,与江北来的一伙义士会合。”
  金赐福马上下床,跑出去洗脸。
  XXX
  来客栈找聂甘生的人,原来是柳玉蝶。
  聂甘生既感意外又惊喜,忙不迭招呼她坐下,亲自倒了一杯茶给柳玉蝶。
  柳玉蝶有点羞涩地低头说了声谢谢,跟着稍稍抬起头道:“聂少侠,项大哥恐怕派别的人来,你不认识,所以派我来找你。”
  “有劳柳姑娘尊驾……”聂甘生话才出口,金赐福突然走入房间来,害得他忙将下面的话咽住。
  金赐福洗完脸自外面走回来,料不到房内多了一个人,一个清丽脱俗的少女,禁不住呆了呆,暗自在心里赞叹一句:好美的一个姑娘,仿如下凡的仙女!
  柳玉蝶看到金赐福一头闯入房间,猜想是聂甘生所说的兄弟,便朝他露齿一笑。
  金赐福看着,心中一酥,傻了眼。
  幸好聂甘生就在这时向他说道:“兄弟,这位是柳姑娘,特来找我们,带我们去跟江北的义士会合。”
  金赐福这才如“梦”初醒,忙向柳玉蝶抱拳一礼。“赐福见过柳姑娘。”
  柳玉蝶起身还礼。
  聂甘生对她说道:“柳姑娘,他就是我的兄弟。金赐福。”
  柳玉蝶唤一声:“金小弟。”
  金赐福有如喝了蜜糖水,心里甜滋滋的,禁不住冲口而出:“大哥,柳姑娘比仙女还美!”话出口,他才知道自己失礼了,张口结舌,一副做错事似的,不知该怎样才好的样子。
  柳玉蝶一张粉脸顿时染上霞彩,羞喜得垂下头。
  聂甘生看到柳玉蝶娇脸泛红,低首含羞,更加娇美可人,心中一漾,几乎失态,看得目光发直,忙收摄心神,向金赐福轻责道:“兄弟,怎么这样对柳姑娘说话。”
  金赐福眨眨眼,理直气壮地道:“大哥,我是实话实说,柳姑娘确是美赛天仙啊!难道不是吗?大哥你刚才不是也看得两眼发直!”最后那句话令到聂甘生一张脸火辣辣般红,难为情得他真想一头钻入地下去。
  本已羞红渐退的柳玉蝶脸上又泛红潮,这一次连耳根也红了,头垂得更低,一颗心“噗噗”直跳。不过,她心底深处却泛起丝丝甜意。
  看到聂、柳两人那种羞窘难禁的模样,金赐福才省觉到自己真的说错了话,眼珠转了一下,嘻嘻笑道:“大哥,你别羞窘得要死啊!柳姑娘那样美,相信世间上没有多少个男人看到她,怎不多看两眼的。我刚才也忍不住多看两眼,相信就是老太婆看到柳姑娘,也忍不住被她的美貌吸引,也会多看几眼!其实,那没有甚么啊!就如面对美味的菜肴那样,谁也会多吃几口!”他一心想替聂甘生解窘。
  他那番话确是解了聂、柳两人窘迫。
  吸口气,聂甘生尴尬地道:“柳姑娘,请别怪区区兄弟口没遮拦,冒犯了你。”
  柳玉蝶脸上红潮未退,仍然低垂着头,轻轻地“嗯”了一声。
  为免难为情,聂甘生对柳玉蝶道:“柳姑娘请稍坐一会,待区区收拾好随身行囊,好跟姑娘你走。”
  柳玉蝶仍然没有抬起头,仍是轻轻地“嗯”了一声。
  聂甘生马上收拾行囊,走过金赐福身前时,瞪了他一眼。
  金赐福咧开嘴巴,吐吐舌头,扮个鬼脸,跟着帮手收拾。
  XXX
  在临安城东门外约里许远近的地方,有一座别庄。
  聂甘生兄弟就在那座别庄内见到项自豪。
  见到聂甘生到来,项自豪热情地欢迎他,为他一一介绍其他义士。
  那几个有点身份地位的人分别是:
  黑豹子秦起。
  铁桨翻江蒋蛟。
  金刀雷钧。
  赛温侯方勇。
  一马当先洪先策。
  飞鹰燕冲。
  六人皆是江北道上有头有面的人物,在项自豪的感召下,加入抗金行列。
  六人皆听闻过伍天宏的大名,听项自豪介绍聂甘生乃是伍天宏的义子,莫不对他亲热有加。
  聂甘生也向项自豪介绍了金赐福,给金赐福跟他的关系及身世说了一遍。项自豪等人对金赐福的加入,大表欢迎。
  复国之事,乃是每一个大宋子民的责任。多一个加入,便多一份力量。
  金赐福活了十几年,第一次受到那么多人的欢迎与认同,令他感到自己是一个真正的人。因此,他开心不已。在心里对自己说:决不会辜负众人当他其中一分子的尊重,下决心为抗金复国大业贡献出自己的一分力量,甚至生命。
  一番热闹后,众人转入正题。
  “各位,项某接到江北人带来的消息:江北的同道将会在初九晚,也就是四日后的晚上,引开驻守于江北石头营的金兵,咱们就在那里上岸!”
  “项大哥,请问押运黄金到长江边的沿途事宜,已安排好了吗?”金刀雷钧问。
  飞鹰燕冲接口道:“从安到长江边,要走两日,随行有大批金子,肯定会惹起官军的注意。项大哥,可想列应付之法?”
  项自豪道:“一切已筹划好,咱们会分成三拨上路。第一拨先上路,负责打探路上的情形;第二拨负责押运金子;第三拨负责接应。本来,项某打算夜行晓宿的,临时得聂兄弟加入,令项某改变了主意,改为白天赶路,不须遮掩。”
  项自豪话声才落,黑豹子秦起道:“项大哥,白天上路,未免招摇!加上官差对相府失金一事查缉已紧,小弟恐怕……”
  项自豪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笑笑道:“秦兄弟,项某若不是有十足把握,又怎会改变主意,公然在白天上路?”
  众人看着他,等他说下去。
  项自豪含笑地看一眼聂甘生,才说下去:“众位兄弟,项某是想起聂兄弟身上有一件护身符,足以保护咱们一路平安,项某才敢改为白天上路。”
  向紫迎马上想到项自豪所说的护身符是甚么:“项大哥,你说的可是聂兄弟身上的那块玉牌?”
  项自豪点点头:“众位兄弟,聂兄弟身上那块护身符,乃是一位小王爷送给他的,那是一块代表那位小王爷的身份的玉牌。项某曾亲眼看到,聂兄弟于官差眼前亮出那块玉牌,那些官差都吓得慌不迭跪倒下去,口称小王爷,咱灵机一触,何不利用聂兄弟手上那块玉牌,替咱们开路?咱相信,凭着那块玉牌,足以令沿途遇上的官军‘辟邪’!安全到达江边!”
  众人听自豪那么说,都想看一下那块玉牌,聂甘生从身上拿出玉牌,交给燕冲等人传阅,一开眼界。
  众人看毕,赛温侯方勇道:“这块玉牌有如此妙用,太好了。说不定,咱们还可以用这块玉牌征调一队官军,替咱们沿途护驾,咱们便可以大模大样地将那批金子运到江边。有官军沿途护驾,谁敢动咱们一根毫毛?”
  “方兄弟的主意妙绝!”一马当先洪先策击掌道:“项大哥,咱们可以扮成官军,不就万无一失!”
  项自豪连连点头道:“方兄弟,洪兄弟,你两人的主意不错。可是,到那里去弄一批官军穿着的行头?”
  向紫迎快口快语:“项大哥,可以叫蝶妹子施展神通,弄些回来。”
  众人连声说好。
  项自豪看着柳玉蝶:“蝶妹子,又要劳烦你了。”
  柳玉蝶忙道:“项大哥,小妹份在当为,义不容辞。”
  项自豪转向聂甘生:“聂兄弟,有劳你假扮小王爷了。”
  聂甘生道:“义不容辞。”
  项自豪又对金赐福道:“金小弟,委屈你扮作聂兄弟的小随从,乐意吗?”
  金赐福坐在那里,一直不受人注意,正感无聊,听项自豪那么说,顿时欢喜得连声道:“项大侠,只要有用得到小福子的地方,只管吩咐,小福子无不从命。”
  聂甘生忽然想起一件极欲知道的事情,忍不住问道:“项大哥,若可以说的话,区区想知道,相府守卫森严,项大哥你们怎样从相府中在人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运走了万两黄金,莫非你们有偷天换日之能?”
  向紫迎“噗嗤”一声笑出声来:“聂兄弟,你忘了小妹曾对你说过,蝶小妹有五鬼搬运之异能神通?”
  项自豪等人却含笑看着聂甘生。
  聂甘生脱口失声道:“向姑娘,柳姑娘施展五鬼搬运大法,从相府的钱库中偷运出一万两金子?”
  向紫迎颔首笑道:“说出来像是太玄了,实情正是那样。蝶妹子在相府外面一个地方施展她的神通法力,神妙地从相府的库房内,搬运出十箱金子!”
  聂甘生虽然具有“千里耳”的异能神功,听到向紫迎说得那样神奇,仍然禁不住惊奇不已,感到不可思议。“太神奇了,简直是仙法!要不是区区也具有一种叫人难以相信的‘千里耳’神通,区区不会相信,世间上真有如此神奇的法力!柳姑娘,有机会,区区想见识一下你的奇能异术!”
  在向、聂两人说及她所具有的异能神通时,柳玉蝶一直安静地低首垂目坐着,没有吭声,就像一个怕羞的少女般。
  项自豪道:“聂兄弟,你一定有机会看到柳妹子施展的异能神通,说不定,在路上你便会看到。”
  雷钧道:“项大哥,你忘了在起程之前,柳妹子便要施展神通,将藏在地下的金子变上来吗?聂兄弟,不需等到在路上才有机会看到,待会你便可以看到。”
  金赐福拍掌道:“先是从相府的库房中‘变’出金子,然后又‘变’到地下,再从地下‘变’上来,那比玩戏法精彩多了!柳姑娘,小福子自小便听人说,只有天上的神仙,才有那种法力,柳姑娘你貌赛天仙,是不是下凡的仙女?”
  最后那句傻里傻气的话,加上一脸认真的表情,逗得众人忍不住笑起来。
  柳玉蝶虽然难为情得脸泛红霞,亦忍不莞尔。
  金赐福见众人直笑,起先不知众人为何事那么好笑,后来恍然觉察到是自己说的话逗得众人笑起来,不由亦咧嘴笑起来。
  XXX
  聂甘生跟金赐福在天亮前,见识到柳玉蝶的神通法力。
  柳玉蝶坐在一张椅子上,坐姿就像一般的武林人调息运功那样,先深深地吸了口气,跟着双目凝视于一点,紧闭着的嘴唇忽然噏动几下,众人都屏息注视着椅子上的柳玉蝶。
  聂甘生与金赐福都有点紧张,双眼睁得大大的,定眼注视着,唯恐一眨眼便会错失了任何一个奇迹显现的机会。
  反观项自豪等人,大概由于已见识过柳玉蝶奇异的神通法力,见惯不怪,他们的表情一点也不紧张。
  奇迹出现了。
  突如其来地出现。
  事先一点征兆也没有。
  亦没有金赐福想象中的,地面忽然出现一个大洞,洞内放着金子。
  那情形,就象是从空气中变幻出来的那样。
  就在众人的注视下,柳玉蝶坐着的椅子前面的地上,蓦地出现了一个箱子,彷彿那个箱子本来就是放在那里似的!
  金赐福惊诧得双眼瞪着,差点便惊呼出声,幸好他及时用手捂住嘴巴。
  那简直匪夷所思,难以置信!
  聂甘生眨眨眼,他以为自己眼花,看到的是幻觉,就在他眨眼后睁大眼再看个清楚时,地面上又多了一个箱子!
  换言之,在刹那之间,地上又出现了第二个箱子。
  金赐福终于忍不住心中的惊异诧奇,叫出声来:“神仙,神仙才能够施展这样神奇的法术!”
  幸好他是捂着嘴巴叫的,几乎只有他自己听到,并没有打扰了柳玉蝶的施法。
  三个、四个、五个六个……十个箱子就像母鸡生蛋一样,接连在地上出现,却仍然有其他的袋子,匣子之类的物事继续出现在地上。
  终于,柳玉蝶长长地透了口气,神态疲累地抬起衣袖,将额上的汗珠抹去。
  向紫迎立刻上前,轻轻地将柳玉蝶搂住。
  数一下,地上一共是十个式样一样的箱子,另外还有七个绑着袋口的袋子,六个首饰匣子。
  项自豪上前,对柳玉蝶道:“柳妹子,辛苦你了。”
  柳玉蝶整个人像是花了大气力般,有气无力地道:“项大哥,小妹要到房中歇一歇。”
  说完,在向紫迎的扶持下站起来,似有意若无意地瞟了聂甘生一眼,向大厅外面走去。
  聂甘生忍不住对项自豪道:“项大哥,若不是亲眼目赌,实难相信,世间上果然有如此神奇玄妙的异能神通。柳姑娘似乎耗去不少元气……”
  项自豪道:“柳妹子的功力还未到达那种收放自如不会耗损元气的境界,越搬运得多,元气损耗越大。每次施展五鬼搬运神通,她都要歇息一会,施法越久,恢复的时间也越长。”
  聂甘生道:“区区每一次突生‘千里耳’神通后,两耳嗡嗡作响,脑袋有点痛,大约一盏茶时间才消失。柳姑娘的异能神通比区区高明多了,损耗的元气自然更甚。”
  这时,打开箱子、袋子瞧着的燕冲等人已逐一瞧看过,完完整整,没有缺损一锭金子,洪先策向项自豪说道:“项大哥,全都换装到厅外那些箱子内?”
  项自豪扭头道:“嗯,全装到那些衣箱内。”
  金赐福看着那一箱箱黄澄澄、金闪闪的金子,呆了。他从未见过这么多金子,还有袋子内的珍玩。首饰匣子内的珍珠玛瑙宝石,每一件皆价值不菲。“骨嘟”一声,他吞了口口水,惊叹道:“这些东西原来这样耀人眼目,叫人心爱!怪不得做官的,家财万贯的人,见钱眼开,想尽办法,绞尽脑汁敛财!怪不得常听人说:财可通神。这么可爱的黄白物,怎不叫神仙也动心!”
  众人听他那么说,不由都笑起来。
  聂甘生看着金赐福,正色道:“兄弟,钱财虽则教人动心,但却要取之有道,切不可不择手段攫取!一个人若心里只有一个钱字,便会变成一个俗物!也会变成一个卑鄙无耻的人!”
  金赐福见聂甘生一睑严肃,忙道:“大哥,我不过说说罢了,我不会变成那种眼中只有钱的人!”
  “兄弟,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人。”聂甘生走过去搂住金赐福,摸摸他的头:“兄弟,快帮手将金子装到衣箱内。”
  金赐福点点头,马上动手帮忙。
  XXX
  一切按照原先拟好的计划进行。
  第一拨人手已在天明后起程上路。
  那一拨人由飞鹰、燕冲、赛温侯方勇领头。
  第二拨在午前动身上路。
  这一拨人手最多。
  因他们的责任最重大,负责护送由相府中“偷窃”来的万两黄金及从各贪官污吏、富商巨贾处“窃”来的财物。
  一行人足有二十之众,由项自豪、聂甘生、柳玉蝶、向紫迎、蒋蛟、秦起率领。金赐福扮成聂甘生的亲随,其他的人手均扮成王府侍卫亲兵,押着三辆马车,往前进发。
  这一拨人之中,由于聂甘生的身份是“小王爷”,因此,便以他为主,项、蒋、秦三人皆“屈”就护王之职。至于柳、向二女,则充任聂甘生的侍女。
  聂甘生这一次可谓排场十足。
  至于第三拨人,则由金刀雷钧、一马当先洪先策率领,于午后起程。他们这一拨负责押后,驰援。
  第一站,他们打算在永兴镇打尖。
  路上,虽然不时遇上官军盘查行人,但却不敢留难项自豪等一行人。
  王府的人,谁敢得罪?
  一路上,看到那些官军借着盘查之名,刁难、勒索行旅贩商,更甚的是,有一伙官军竟然调戏两个妇女,若不是聂甘生出头喝止,那伙官军还不会停止。恨得向、柳二成牙痒痒的,几乎忍不住要出手教训那伙官军。
  在前头负责探路的燕、方那一拨人手并没有消息传回来,看来,前路风平浪静。
  一路上,他们仍不敢掉以轻心。
  日落西山,飞鸟投林。
  项自豪那一拨人依照原先所估计的,来到永兴镇。
  才进入镇口,便看到一个叫周志的汉子站在一家店铺的外面,向他们打了个事先约定好的手
  那个手势表示,镇内平安无事。换句话说,没有发现不寻常的情形。
  而周志则是燕、方那一拨,第一拨中的一个。
  他是燕、方两人派到镇口,向项自豪等人报讯的。
  项自豪那一拨人就在镇口那条大街上,一家叫安泰的客栈住下来。
  他们包下了客栈的整个后院。
  在进入安泰客栈之前,他们看到周志走入安泰客栈的斜对一家叫昌泰的客栈。
  那表示燕、方那一拨人在昌泰客栈投宿。
  安顿好后,项自豪等人便吩咐店家弄两桌酒菜送入后院。
  已是掌灯时分。
  吃过晚饭,安排了人手值夜,项自豪跟聂甘生、柳、向二女,还有蒋蛟、秦起,坐在厅中谈话。
  秦起笑对聂甘生道:“聂兄弟,幸好有你这位‘小王爷’随行,要不,一路上怎能那么顺利,肯定麻烦多多!”
  聂甘生笑道:“那都是拜那块玉牌的威慑之力。说起来,要谢谢那位送区区玉牌的小王爷。”
  向紫迎一脸怒容,气恨恨地道:“一路上看到那些官军盘查留难商旅行人的所作所为,要不是有责任在身,真想杀他几个,以警效尤!”
  “最可恨的是,他们借着盘查之便,任意调戏妇女,朝廷养了那些混蛋,怪不得无力渡江北伐,将金狗驱赶出中原!”
  蒋蛟握拳道:“那些官军只会欺压百姓良善,遇上金狗,少有不曳甲弃兵,屁滚尿流,闻风而逃的!指望他们将金狗赶出中原,恐怕是痴人说梦!”
  项自豪听着,感触地长叹一声:“朝廷不思进取,就于偏安享乐,百官上自贾似道,下至七品小官,没有多少个切志光复江北中原河山,驱逐金狗的,若教有志贤能之士于朝中当道,怕不早已旗敝江,挥军北渡,扫荡金狗,光复河山!”
  项自豪最后那两句话听得聂、柳、向、秦、蒋等人莫不热血沸腾,意气昂扬。
  “但得长缨在手,缚尽金狗!”聂甘生慨然唱吟。
  柳玉蝶瞟他一眼,虽然没有说话,神态却流露出一份爱慕之意。
  可惜,聂甘生并没有看到。
  “聂兄弟,此去江北,定会让你得偿所愿,仗剑屠金狗!”秦起道。
  聂甘生意气昂扬地道:“此生誓必驱金狗,复中原,死而后已!”
  项自豪击掌道:“若得人人像聂兄弟那样,壮怀激烈,何愁不灭金狗,复我大宋河山!”
  众人正说得意气风发之际,蓦地外面响起一阵吆喝声:“甚么人?乱闯进来!”
  “站住!小王爷休憩之地,岂容你撒野!”
  “几位义士高抬贵手,仇某有紧要事面见项大侠!”
  “仇三,是你!上次项大哥放过你,你却不识好歹!不知死活,还敢再来……”
  “义士,仇某这次来,别无歪心。实是有异常紧急之事面告项大侠。”
  项自豪等人在屋内听着,互相看了一眼,秦起道:“待兄弟出去看看。”
  项自豪伸手拦住他。“外面的仇三指名道姓要见项某,待项某亲自去瞧瞧是怎么回事。”说着话,他已起身往外走。
  众人互相觑看一眼,不约而同起身跟着往外走。
  走出屋外,项自豪一眼便看到近院门的地方有几个人正在纠缠。
  忙喝一声:“停手!”
  那几个人立时停手,扭头看着快步走来的项自豪。
  其中一人急切地叫道:“项大侠,仇某有事相告!”
  其他几个人阻拦那人走过去。
  项自豪挥手说道:“兄弟们,让仇老兄过来。”
  那几个极力阻止仇三的人才让开去,让仇三走向项自豪。
  仇三急急走到项自豪身前,顾不了行礼相见,口里急急说道:“项大侠,仇某有紧急之事相告。”
  项自豪道:“仇老兄,有甚么事到屋内坐下再说。”
  仇三犹豫一下,点头道:“项大侠怎说怎好。”
  跟在后面走来的聂、秦等人看到是孤山三虎中的老三仇三摸黑找来,全都讶异地瞧着仇三,目光中透着疑问。
  仇三在聂、秦等人的注视及“护送”下,坦然随着项自豪走入屋内。
  项自豪请仇三坐下,正欲开口询问仇三有何紧要之事相告时,仇三已急不及待开口道:“项大侠,仇某打听到一个消息,以阴山二怪为首的一伙江湖败类,会于今晚动手劫掠你们运去江北的金银财物,仇某探听属实,马上赶来相告。”
  项自豪向仇三抱拳一礼:“仇老兄仗义相告,项某代表江北义军,向仇兄你致谢。”
  仇三还礼不迭:“项大侠言重了。仇某得项大侠你宽宏大量,不计较仇某所犯之大错,令仇某愧悔得无地自容。仇某对自己发誓,终此有生之年,改前非,做些有益于国家民族的事!”
  蒋蛟冷冷道:“仇三,你那里打听来的消息?不是玩甚么花样吧?”
  仇三对蒋蛟最后那句话一点也不生气,马上说道:“蒋大侠,仇某若有半点歪心,天地不容!消息么,乃是有份参与今晚行动的那伙江湖败类的其中一人,狼心狗肺莫仁亲口对仇某说的。”
  “莫仁为何会告诉你?”秦起的语气充满怀疑。
  仇三仍然不以为忤,舔舔嘴唇,说道:“因他想仇某加入。当时,仇某既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他却一再叮嘱我,无论我参与否,务必守秘,要不,主其事者必杀仇某。”
  “难道你不怕死?却来告知我们!”向紫迎每想到那一晚的遭遇,便生出无限恼恨,连带对仇三也恨上。
  仇三慨然道:“人生自古谁无死!那日听了项大侠一番慷慨激昂的话后,令仇某有如当头棒喝,痛改前非,立下大决心改过,于有生之年,做些有益国家民族之事,至死无憾!再者,感激项大侠不杀之恩,心存图报,难得有这个报答的机会,仇某豁了出去,也要来告知你们,能使运去江北作义军粮饷的钱财得以不失,仇某就算因此而遭到不测,总算在有生之年做了一件好事,死亦瞑目。”
  项自豪肃然起敬道:“仇兄浪子回头金不换,实教项某肃然起敬。”
  聂甘生也道:“知过能改,善莫大焉!仇阁下,区区在此向你表示一份敬意。”说完,肃然向仇三抱拳一礼。
  仇三还礼不迭,愧然道:“仇某纵使万死,也未能赎以前所犯之罪孽的十分之一,仇某怎当受得起少侠之谬敬?”
  项自豪抱拳向仇三道:“仇兄,项某代表江北以及抗金义军,致谢仇兄你向咱们通风报讯。”
  仇三忙闪开去,不敢受项自豪拜谢:“项大侠,请别如此,折杀仇某了。仇某不过做了一个大宋子民该做的事,平常得很。”
  众人听他说得诚意,全都对他摒弃前嫌与成见,秦、蒋两人诚恳地道:“仇兄,适才言语间有不敬之处,尚祈见谅。”
  仇三大是感激,连连摇手道:“难得两位大量,不记仇某以前所作之恶。仇某感激还来不及,那会见怪两位!”
  一直没有开口的柳玉蝶突然开口道:“项大哥,小妹忽然心生警兆!咱们要立刻准备应变!”
  众人都知道柳玉蝶不但具有“五鬼搬运”异能神通,亦具有预测危险的异能神通。每有异于寻常的危险逼近,便会突然感应到。因此,他们都相信她的说话,顿时紧张起来。
  项自豪不敢怠慢,马上对众人道:“各位兄弟各就各位,严防来犯之人!”
  众人答应一声,马上奔出屋外,各就各位。
  聂甘生跟向、柳二女负责保护放于屋内的金钱财物,而项自豪则居中指挥全局。
  眼见各人皆各就各位,仇三站在那里不知怎样才好!走又不是,不走又不是,只好硬着头皮对项自豪道:“项大侠……”
  项自豪被仇三一言提醒,马上道:“仇兄还不走?”
  仇三呐呐道:“仇某想跟你们在一起,出一份力,未知项大侠是否信得过仇某?”
  项自豪马上挥挥手道:“难得仇兄仗义相助,项某欢迎还来不及,又怎会信不过仇兄你!”
  一顿,又道:“仇兄,留下来,随时有生命危险啊!”
  仇三昂然道:“仇三决定来通风报讯,便已豁了出去,只要能够为国家民族出一点棉力,死而无憾!”
  项自豪目中光彩闪现,翘起大拇指道:“仇兄,若人人皆像你一样,何愁金狗不灭,河山不复!”
  仇三道:“项大侠请吩咐。”
  项自豪道:“仇兄就跟项某在一起,随时救援出现危机的地方。”
  “遵命。”仇三肃然。
  话声未落,外面响起一声鬼啸狼嗥般的怪啸声。
  项自豪神色悚然震动一下,疾声道:“来得好快啊!”
  仇三立刻往屋外冲出去,被项自豪一把拉住。“仇兄,别忘了你的职责!”
  仇三霍然醒悟过来。“项大侠,仇某谨记。”
  蓦地,外面响起一阵喊杀声。
  项自豪双眼陡睁:“仇兄请随项某来!”却不是往外走,而是直拔起来,一头撞破瓦面,穿出瓦面上。
  仇三跟着身形拔起,自项自豪撞穿的那个瓦洞中穿了出去。
  项自豪之所以穿出瓦面,是要居高临下,观察院子内四面的情形,方便他居中指挥。
  来犯的人数颇众,以项自豪的观察,起码十倍于他们:“阴山二怪怎会在短时间之内,纠集到如此多的江湖败类?”语气中充满疑讶。
  仇三吸口气,道:“项大侠,据莫仁对仇某说,阴山二怪已筹谋了有一段日子。并不是仓促成事的,还有,先前仇某忘了告诉项大侠你一件事,据莫仁所言,阴山二怪的背后,似乎另有主使之人!”
  “嗯!”项自豪若有所悟地重重点一下头:“那就怪不得了!”
  就这说话之间,院子的四面杀声纷起,来犯的江湖败类由四面八方自院墙外面掠扑冲杀进来,秦起等人率众拼命抵抗,但在众寡悬殊的情形下,虽然已拼尽全力,仍然阻挡不了,来犯的败类有一部份已冲杀入院子内。
  仇三看着,再也按捺不住,欲掠扑向情形最危急的西面加以援手,却被项自豪一手拉住。“仇兄,还未到你出手救援的时候,别着急。”
  话声未完,外面传来一阵喊杀声,近二十条人影厮杀向那些来犯的江湖败类,一时间杀声与兵器撞击声响成一片,震动夜空。
  一面倒的局势顿时扭转过来。
  仇三看着,放松地嘘了口大气。
  项自豪目中精芒闪射,兴奋地道:“咱们的援兵终于赶来了!”
  项自豪口中的援兵,正是第一拨的方、燕及其人手,与及第三拨的洪、雷所率的人手。
  在内外夹攻的情形下,来犯的江湖败类虽然人手众多,但在腹背受敌的情形下,有点支撑不住。
  仇三兴奋地道:“项大侠,那些败类在内外夹攻之下,支撑不了多久,一个也不要放过他们!”

  第四章 同仇敌忾 披荆斩棘
  可是,这种暂时占优的情势很快便发生变化。
  原来,那帮江湖败类亦部署了援兵。
  那帮江湖败类的援兵才杀到,项自豪那一面便顿时陷于劣势之中。
  南面已经支持不住,被对方突入。
  项自豪马上吩咐仇三往那边驰援。
  仇三早已跃跃欲动,马上飞身往南面扑跃下去,阻截住三个欲冲入房内的家伙,跟他们拼杀起来。
  项自豪仍然留在瓦面上,俯览全局。
  由于双方人数相差实在悬殊,秦起等人奋力支撑了约一盏茶时分,终于抵挡不了,纷纷败退。
  项自豪在瓦面上看着,当机立断,振声喝令众人退回屋内据守。
  蒋等人率领手下,退入屋内。
  项自豪据守在瓦面上,并向瓦洞中向下呼叫,着洪先策及飞鹰燕冲、金刀雷钧穿上瓦面,跟他一起抵御来敌。
  那帮为数不下四五十人的江湖败类呼啸叫嚣着,将整座房屋完全围困起来。
  退入屋内方面等人点算一下,死伤了十数人,就是方勇也挂了彩。
  受了伤的,还有洪先策跟蒋蛟,所幸伤势不算重。
  情势对他们大为不利,若无法击退那伙江湖败类,或是突围而出,可能会保不住那批金银财物。
  尚幸众人并没有因为处于劣势而气馁,反而,斗志更加激昂,不知是谁带的头,众人振臂高呼,誓死奋战到底,决不让那批金银财物落在那伙江湖败类的手中。
  令人奇怪的是,团团将房屋围困住的江湖败类并没有实时发动攻击,攻入屋内,反之,一下子没了动静。
  屋内的人都不知那帮家伙搞甚么花样。
  在瓦面上据守的项、燕、洪、雷四人却瞧到那帮败类在搞甚么花样!
  原来,那伙败类正找来两个石磨盘,几根木柱,准备以之砸破及撞破屋墙,攻入屋内。
  项自豪立时在破洞上向内呼喊:“弟兄们,冲杀出去,跟他们拼了!”
  屋内的人立刻发出一阵呼喊,从大门、窗口冲杀出去!
  在这之前的刹那,燕、洪、雷三人已揭起瓦片当作暗器使用,飞快地向下面的江湖败类飞掷下去!
  下面那帮家伙冷不防之下,惊呼痛叫中,急不迭闪避,顿时“阵脚”骤乱。
  屋内的人就在那刹间冲杀出去。
  那伙江湖败类立时稳不住阵脚,被冲杀得往外退。
  只不过,由于众寡实在悬殊,不消一刻,那伙败类已稳住阵脚,并将方勇等人及其手下逼退回去。
  那伙败类中,已分出数人掠上瓦面,缠住项自豪等人。
  终于,方勇等人及一众人手被逼退回屋内。
  那伙败类不给方勇他们喘息的机会,以木柱撞击屋墙及掷出磨盘,硬要将屋墙砸出两个大洞。
  紧接着,有几处屋墙亦被撞穿,那伙败类立时以“烟攻”欲逼屋内的人无法呆下去,冲出来。
  他们似乎早有计谋,于屋墙被砸破撞穿几个破洞后,立刻将几大捆燃着后再将火扑熄的干草扔在各个墙洞下,让不断、大量散发出来的烟气自破墙洞中薰入屋内。
  屋内的人立时响起一阵呛咳声,跟着,几个破墙洞分别被屋内的人用床板、被子、木桌塞起来。
  俗语有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那伙败类马上想出对策,以木柱将堵塞起来的破墙洞重新撞破!
  屋内的人想尽一切办法堵塞。
  情形对项自豪那一面的人越来越不利。
  在瓦面上被缠住的项自豪虽则奋起神威,杀了两个家伙,仍被另外三人缠住,脱身不得。
  燕、雷、洪三人亦各自被两个家伙缠住,亦无法脱身。
  项自豪心里大急,吼叫道:“弟兄们,拼了一条命,不要让那些奸徒败类得逞!”
  一呼百应,人人奋勇往外冲杀,一下子又将那伙败类逼退开去。
  不过,只是昙花一现,很快,冲杀出去的人又被那伙江湖败类逼回屋内。
  在瓦面上跟三个家伙缠斗的项自豪一直留意着下面的情形,终于给他发现,指挥那伙败类的,除了阴山二怪之外,还有另外一个人。
  那个人似乎才是真正的指挥者。
  俗语有谓,擒贼先擒王!又谓:蛇无头不行。项自豪立定主意,不惜一切,也要擒下或是击杀那个真正的指挥者。
  主意既定,他立刻奋起神威,一招“雷电交击”硬是将那三个家伙逼退开去,随即再施展一招一鹤冲天,冲天掠起,接凌空一翻,有如一条怒龙飞掠,扑向站在院墙暗影处的那个指挥者。
  那三个家伙追截不及,仍追掠不舍。
  项自豪凌空向那个生了一脸针胡的家伙——指挥者一棒击落下去。
  那个指挥者即时惊觉,惊叫声中,向后暴退。
  那刹那,自那指挥者身后的黑暗中,窜扑出四条人影,四把利刀幻闪起四道刀芒,形成一个“刀架”恰好挡架住项自豪那根全力砸下的虎头棒!
  只听“铿”的一声激响声中,“刀架”被震散开来,四条人影闷哼一声,歪跌开去。
  项自豪一声虎吼,手中的虎头棒疾撞向那个针胡指挥者的当胸!
  那指挥者怪叫一声,再向后闪退,一下子退到院墙前,退无可退!
  眼看项自豪那一棒便要撞在那针胡指挥者的心胸上,身后却陡觉锐风急袭!项自豪暗吃一惊,猛咬牙,拼着受伤,身形往外一摆,手上的虎头棒去势不变,撞在那针胡汉子的身上!
  那针胡汉子大叫一声,贴着墙滑跌下去。
  项自豪亦哼了一声,只觉左腿侧一阵剧痛,手中虎头棒往后猛扫,同时身形急堕,只听霍霍声中,四道刀影自他身上闪过!
  项自豪的左腿外则挨了一下——被一把利刀划出一道血口来,皮破肉翻。
  而他那一棒亦没有撞在那个针胡指挥者的当胸要害上,于那刹间,那针胡指挥者拼着手骨断裂,往上一挡,硬是将项自豪那根虎头棒“架”起来,虎头棒去势顿改,斜向上撞去,撞在针胡指挥者的左肩上,将他的肩骨撞碎,但却要不了他的命。
  项自豪身形落地,实时跳起来,虎头棒一招乌云盖顶,只听铿铿锵锵一阵大响,五六件向他身上砸落斩劈的兵器全被挡击震开。
  他仍想击杀那针胡指挥者,但却被三个人六件兵器将他阻截住.,另有一人急急扶起那受了伤的针胡指挥者,架着他走避开去。
  项自豪眼见杀不了那针胡指挥者,不想陷于那几个家伙的围攻中,一招过后,忍痛急跃掠起,脱出那几个家伙的围攻,掠射向瓦面上。
  下面的情势在这一会之间,又起了变化。
  那伙江湖败类已从一个缺口——破墙洞中攻入屋内。
  屋内的方勇等人拼力抵抗,死守着通向里间的甬道。
  ——那些金银财物就放在里间,由向、柳二女及聂甘生等人守护着。
  可是,聂甘生却不在里间。
  这个时候他居然不在,他到底在那里?
  项自豪掠回瓦面上,顾不了腿上的伤痛,自破瓦洞中往内看去,见到下面屋内自己那一面的人死守在甬道口,抵挡攻入屋内的那些江湖败类的冲杀,忙咬着牙不断揭起瓦片,向那些江湖败类掷去。
  刹时间,在“上”下夹攻之下,那些江湖败类攻势顿挫,乱了阵脚。
  可是,那不过是一转眼间的事情,在不断自外冲杀入屋内的败类“涌”入屋内的情形下,他们不但稳住阵脚——分出两三个人专门应付项自豪掷下来的瓦片,而且攻势更凶猛一些,秦等人已是不支之势。
  项自豪眼见情势危急,吼喝一声:“燕兄弟雷兄弟!快下去援救!”当先一脚踏破瓦面,穿堕下去。
  正自在瓦面上跟几个败类缠斗的燕、洪、雷三人闻声各自暴喝一声,奋起神威,逼开对手,各自踏破瓦面,穿堕下去。
  项自豪四人从“天”而降,顿时令到攻入屋内的那些败类阵脚大乱,混战起来。
  屋内地窄人多,任是谁,纵使有再好的武功,也不能尽情施展出来,因而,虽则项自豪等人武功高强,在未能尽展所长的情形下,终因寡不敌众,渐渐被逼得退守至甬道口。
  项自豪退入里间,察看里面的情形,当他看到里面只有柳、向二女等人,不见了聂甘生,不由奇道:“怎么不见聂兄弟?”
  柳玉蝶抢着道:“他去请救兵。”
  项自豪更加奇:“请救兵?附近那里还有咱们的人?那里来的救兵?”
  “聂兄去请官兵来救援!”向紫迎道。
  “官军!”项自豪失声说道:“那些官军对付良善如狼似虎、凶神恶煞,要他们对付强盗,全部变成缩头乌龟,请得动他们才怪!”
  金赐福快口快舌道:“项大侠,别忘了我大哥身上有一块代表身份的玉牌。”
  柳玉蝶接道:“那些官军见到那块玉牌,谁敢不听召唤?除非他们不想保住项上人头!”
  项自豪一拍脑袋:“我怎么忘了聂兄身上那块玉牌具有无上权力。”
  顿一下,他叹了一声,说道:“只怕远水救不了近火。聂兄弟带着军兵赶回来,咱们已……”
  “项大哥,你别担心。”向紫迎道:“咱们若守不住,可以叫柳妹子施展异能神通,将这批金银财物‘变’到地下,外面那些败类便得不到这批金银财物!”
  金赐福连连点头,正想说话,项自豪说道:“向妹子,项某在外面观察所得,那些败类似乎既想夺得这批金银财物,亦想杀尽咱们,他们得不到金银,若杀了咱们,金银虽然不失,但却无法运返江北,那跟失去没有两样!”
  众人听得脸有忧色。柳玉蝶忧急地道:“项大哥,那怎办?”
  “杀出去!”项自豪握拳道:“只有杀出去,才是生路。”
  金赐福怯道:“那帮家伙二三倍于咱们……咱们又被逼了进来,如何冲杀得出去?”
  向紫迎咬咬嘴唇,大声道:“冲出一个是一个,咱们不能全数在这里!江北义军正等着咱们将这批金银运回去。”
  柳玉蝶道:“事不宜迟,小妹子马上施法,将金银财物‘变’到地下。”
  “嗯!”项自豪点一下头,跟着握拳挥动一下,“他们以烟燻咱们,咱们就用火攻他们,希望可以杀出一条生路,冲出去。”
  跟着,他吩咐守护在里间的大部份人手将台凳等物拆毁,又将床上的被子,帐子等易燃之物洒上灯油,跟着他往前面走去。
  可是,还未走出里间,死守在外面的人手纷纷退进去,原来,那伙败类已强攻入甬道,方勇等人虽然奋力拼死抵抗,仍然支撑不住,被逼得节节后退。
  情势对他们极之不利,柳玉蝶已开始施法。
  自甬道传来的叫嚣声,呼喝声,喊杀声,兵器撞击声不断传入里间,甚至可以清楚地听到那些败类大呼小叫,不堪入耳的脏话。
  项自豪振声大叫众人死守,好待柳玉蝶施法将金银财物“变”到地下,才冲杀出去。
  众人奋起余勇,拼死抵挡那些败类一浪接一浪的冲杀。
  柳玉蝶已施法将一箱箱的金银“变”到地下。
  方、秦、雷、蒋、洪、燕等人浴血苦战。
  情势越来越危急。
  项自豪加入战斗。
  无论如何,他们都要死守住,好让柳玉蝶有时间将全部金银财物“变”到地下。
  他们不能失去那批金银财物!
  因为,江北的义军急需钱财作粮饷,否则,恐怕会支持不下去。
  俗语有谓:无粮不聚兵,没有粮饷,如何有气力去跟金狗作战?
  项自豪他们就是负了使命,到江南来筹措钱粮,由于时间紧迫,他们不可能慢慢筹募。最快捷的方法莫如偷盗,因之,他们便向那些权贵豪富打主意。
  项自豪他们在柳玉蝶一将金银财物“变”到地下的时候,亦被逼退到里间门外。
  项自豪大声呼叫点火往外扔。
  数团火团自里间扔出,凌空飞掷向紧逼不舍的那些江湖败类。
  那些江湖败类忙闪避或是挥动手上的兵器挡拨飞堕落下的火团,令到攻势转弱。
  项自豪立刻吆喝一声:“冲呀!”如出神猛虎般往前冲杀,其他的人呼应一声,抖搂精神冲杀。
  那些江湖败类被冲杀得抵挡不住,往外退。
  一鼓作气之下,项自豪他们一下子冲杀到甬道口。
  可是,只能到此为止。
  在甬道口前,他们遇到强大的阻力——抵抗,无法再越雷池一步。
  原来,在甬道口堵击的江湖败类三倍于项自豪他们。
  接下去,项自豪等人又被迫节节退回去。
  若是被逼回里间,项自豪等人只有死路一条,这一点,谁都心里明白,但没有一个人有临阵逃生的念头。
  终于,有人大叫:“项大哥,能走的快走!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
  跟着是一片呼应声:“项大哥,大事为重,咱们不能全死在这里!”
  “为了江北义军,项大哥,你们能走的快走吧!”
  项自豪听得激动不已,睁眼大呼道:“弟兄们,能够跟项某走的,快往上掠!”他指的是屋顶上面。
  话声未落,一把阴恻恻的声音道:“这时候才想走,还走得了?”跟着是一声短促的怪啸声响起。
  屋面上实时一阵响动,项自豪等人抬头望去,只见那些破瓦洞上,现出一匣匣弩箭,向着下面,若是发射,不单是人,就是飞马,也无法逃过激射的弩箭。
  项自豪等人不由吸一口气。
  “嘿!尔等已是瓮中之惊,一个也别想逃得……”仍是那把阴恻恻的声音,但却听声不见人。
  “放你的狗屁!”一个.壮士破口骂道:“咱们就算活不了,也要拉你们垫底!”
  蓦地,外面一阵骚动,继之响起一阵喊杀声、发射弓箭声、惨叫声,响成一片。
  有人自外面飞窜入屋。
  喊杀声越来越响亮。
  项自豪等人跟那些败类乍闻之下,不知屋外发生了甚么事,都怔愕了一下,陡地,柳玉蝶惊喜万分地叫道:“项大哥,一定是聂兄请到救兵,赶回来了。”
  众人一听,顿时精神一振,项自豪挥棒呼喝一声:“弟兄们,杀出去!杀呀!”
  一呼百应,众人跟着项自豪有如猛虎怒豹般往前冲杀,其势锐不可挡!
  恰在这时,屋外有人鬼叫:“官军杀到呀,扯呼啊!”
  闻声之下,那些败类顿时士气涣散,无心再战,被项自豪等人奋勇冲杀之下,立时溃退。
  项自豪等人得势不饶人,一个个有如饿虎出柙,向那些无心再战、只想溜逃的败类扑杀。
  外面杀声震天,飞矢如蝗,那些败类狼奔豕突,阵脚大乱,项自豪等人这下可解恨了,不断向那些斗意已失的败类扑杀。
  世间事真是不可意料,刚才,项自豪那边的人正陷于危急的境地,但瞬息之间,情势改观,优劣立判,占尽上风!
  项自豪正欲找寻阴山二怪和那个针胡指挥者时,一个人带着七八个官军冲入屋内,张口大叫:“项大哥,你们无恙吧?”
  项自豪于混乱的厮杀中一眼望去,认出呼叫的人是聂甘生,大喜呼道:“聂兄弟,你终于赶回来了,咱们都没事。”
  实则,他们那一边的人折损了不少人手。
  “项大哥,你们没事,区区就安心了!”聂甘生于应答中,冲杀向两个欲自破墙洞口窜出屋外的败类。
  项自豪冲出外面,但见外面满是官军,已在跟那些败类斯杀,满眼尽是厮杀的人影,根本找不到阴山二怪,又或是那个被他击伤、满脸针胡的家伙。他只好加入战圈。
  XXX
  那一战终于结束。
  检视之下,项自豪那边一共死伤了三十一人,除了少数几个人——柳玉蝶、向紫迎、金赐福等五六人没有受伤外,像项自豪、燕飞等人均受了伤。
  至于以阴山二怪为首的那帮江湖败类,死伤比项自豪他们惨重多了,一共死伤了五十多人,其余全皆逃脱。
  他们将受伤逃不了的江湖败类集中在客厅中点算一下,共有十八人。
  至于死了的,就叫官军将之抬到镇外,找块空地将之埋葬了。
  之后,由聂甘生以小王爷的身份,将那队为数近百人的官军打发走。
  至于他们那一方死了的人,项自豪吩咐郭东海到镇上买回棺木,将之收殓,在镇上找了一家寺庙,暂时停放,待日后再厚葬。
  待受了伤的都包扎好后,项自豪才发觉,孤山三虎中的老三仇三原来战死了!
  对仇三的死,他同样感到悲伤。
  之后,他们逐个辨认那些受了伤的败类,到底是些甚么人物。
  辨认查问之下,项自豪他们发觉,受伤的十八人之中,不乏江湖黑道的高手,其中以铁手无情段一山,鬼刀黄岗,天狼胡越,红胡子蓝震,独眼屠龙天鲁逵,其他的虽然各人不及段一山等人响亮,也不是省油的灯。
  审问之下,项自豪他们得知,阴山二怪名义上是他们那一伙的头领,实则,阴山二怪还要命听于另外一个人。
  那个人名叫金大将。
  项自豪猜测,那个金大将极可能是被他击伤的那个满脸针胡的家伙,可惜被其溜脱了。
  据天狼胡越等人招供,出面联络招揽他们的是阴山二怪,并答应在事成后,每人可以分到五百两金子,另加一千两银子,且事先给每人一百两金子,条件是尽可能要抢到项自豪他们所押运的那批金银及财物,并杀尽项自豪等人,若不能“两全其美”,亦要做到其中一样——抢到那批金银财物或是杀光项自豪等人。
  聂甘生跟秦起等人听着,莫不恨怒得咬牙切齿,怒骂阴山二怪跟胡越等人这伙江湖败类狼心狗肺,数典忘祖,不是人。
  胡越、蓝震等人听着,惭然垂下头,不敢吭声。
  飞鹰燕冲等人主张杀了胡越、雷震等人,免留后患,算是替死去的弟兄报仇。
  众人迭声赞成。
  独有项自豪另有见解。“各位,胡越等人虽然该死,毕竟同是武林一脉,何况,他们亦是受阴山二怪收买及唆摆,情有可原。俗语有谓鸟为食亡,人为财死。多少人为了钱,比他们还要不择手段,心狠手辣,还有,如今国家民族已值多事之秋,用人之际,该以国仇家恨为重,这种私人恩仇,应该暂且抛开才是……”
  向紫迎不甘心地道:“项大哥,就这样放了他们,怎对得起死去的弟兄?”
  项自豪看一眼向紫迎:“向妹子,死了那么多好弟兄,项某心里难过。杀死他们,不过出一口气,死了的好弟兄不可能复生,何必自相残杀!要杀,该杀那些占我河山,欺凌中原百姓的金狗!化悲愤为力量,驱逐金狗,复我中原!”
  众人听着,但觉胸中热血沸腾。聂甘生首先道:“项大哥说得对,该杀的,是那些金狗,不是他们!”
  众人七嘴八舌,赞同项自豪的见解,一副同仇敌忾气概。
  项自豪对胡越等人道:“尔等心黑手辣,杀我弟兄,本该偿命,念在国家已处于多难之秋,同室操戈,徒惹金狗窃笑,如今给尔等一个自新的机会,希望尔等能凭着一身本领,做点益于国家民族的事情,以赎前愆。”说完,吩咐手下弟兄解开胡越等人被点的穴道,放他们走。
  胡越等人满脸惭愧,向项自豪等人抱拳一礼,灰溜溜地走了。
  项自豪等人自离开永兴镇,一路上平安无事,这一日,来到一处叫三岔口的地方。
  三岔口距长江约五十里左右,前路直达长江岸边的扬子集,左边那条岔路通往长江边的回雁荡,右边那条岔路通向项自豪等人要赶去的目的地——堑口。自堑口渡江到对岸——江北,就是黑石营。
  项自豪一行人转入右边那条岔路,往堑口进发。
  往前走出不到二里路,后面尘头大起,蹄声如奔雷般传来,众人扭头回望,但见尘土滚滚中,一队兵马如迅电奔雷般往前“掩”来了,尘土中可见一面旗上斗大的一个宋字。
  众人乍闻蹄声,还以为是那一拨人冲着他们来的,待看到那面飘扬的军旗,一颗心才放下来。
  后面奔雷逐电般“卷”来的兵马既是朝廷军兵,而聂甘生身上带着一面护身符——那块玉牌,那队急奔而来的军兵怎敢留难他们。
  不过,他们仍然留意着后面那队兵马的来势。
  蹄声越来越响,项自豪一行人甚至感受到地面传来的震动,他们一行人急忙闪避到路边,好让那队兵马通过。
  蹄声过处当先的十数骑兵马扬起一片尘烟,自项自豪一行人的身旁驰过,项自豪等人忙扭头掩鼻,避过那阵扬扑过来的尘土。
  蓦地,马蹄声陡停,项自豪等人忙往前张望,只见那十数骑飞驰到前面的兵马就在前头五六丈外停下来,呈半月形,将他们拦截下来。
  项自豪一行人停下来,打量着前面那队兵马。后面,又是十数骑驰到,陡然将马勒停,将项自豪一行人的退路也堵截住。
  在项自豪的示意下,聂甘生虽然往前走前几步摆出小王爷的架势,大剌剌地对当中一骑上的军官道:“唏!尔等为何拦阻住本王爷的去路。”
  那军官一张紫黑的脸膛上毫无表情,颔下长着短短的虬髯,朝天鼻,双眼翻起,一副凶厉相,两道目光落在聂甘生的身上,溜溜一转,冷冷道:“王爷?请恕未将眼拙,认不出王爷您是京里那一个王府中的贵胄!”
  聂甘生被那军官问得心中一窒,表面上却不动声色,微恼道:“大胆狗才,睁开你的狗眼看清楚,不认识本王爷,难道也不认识这块玉牌?”
  说完,从怀中拿出那块玉牌,伸手往前一递,让那军官看清楚。
  就这说话之间,随后赶到的一队官兵——为数约六七十人,已然将项自豪等人团团包围起来。
  那队军兵加上数约三十骑的兵马,合共约百人。
  对于那队官军如临大敌的阵势,项自豪他们一点也不放在心上,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
  因为,他们相信,聂甘生亮出那面玉牌后,那军官还不是像以前所遇到的官军那样,慌不迭滚鞍下马,向聂甘生行礼陪罪,马上让开放行。
  岂料,这一次大出他们意料之外。
  那军官看了聂甘生手上的玉牌一眼,口气仍是冷冷的,依然端坐在马上,并没有滚鞍下马向聂甘生陪罪,“嗯,本将看清楚了,你手上的玉牌,乃是四王爷府中专用之玉牌,请问小王爷尊讳怎样称呼?”
  聂甘生那里知道送他玉牌的小王爷叫甚么名字,一时间不知所答,幸好他脑筋灵活,马上想到应对之法:“大胆狗才,本王爷的名讳也是你可以询问的吗!那是对本王爷的大大不敬!既知本王爷手持之玉牌不是假的,还不让开?可是要本王爷将你拿下治罪?”
  聂甘生心想将那军官唬退,所以,说话时疾言厉色,倒也有一种高高在上的威势。
  岂料,那军官不但没有被唬倒,反而冷笑连声:“好大胆的狂徒,胆敢假冒小王爷,都给本将拿下来,押回京里严办。”
  聂甘生勃然怒道:“狗官,你不怕诛九族!竟敢诬蔑本王爷是假冒的,众府卫,还不上前将那狗才拿下!”
  项自豪等人应诺一声,大步往那军官走去。
  那军官居然毫无惧色,冷然道:“狂徒,还说不是假冒的?你不说出大名,还说得过去。你露出破绽的地方是,四王爷府中根本就没有一个像你这样的小王爷!只有两位郡主!”
  聂甘生听着,顿时呆住。
  他想不到,那军官使了诈,令到他露出破绽。
  “还不动手将这伙匪贼拿下!”那军官喝一声。
  将项自豪一行人团团围住的军兵呼喊一声,挥动刀枪一窝风般向项自豪一行人冲杀过去。
  项自豪等人眼见情势如此,那甘心束手被擒。当下纷纷亮出兵器,护住那批金银财物,抵挡那些军兵的冲杀。
  项自豪等人虽然身手高强,但在众寡悬殊之下,加上那些军兵使用的是长枪大刀,连番冲杀之下,项自豪等人几乎应付不了。
  还幸那些军兵并没有施放弓箭,要不,项自豪等人死伤更多。
  他们在死命顽抗。
  那些军兵一浪接一浪般向他们冲杀,再加上那近三十骑的马军配合,在外围施袭,令到项自豪等人所受的冲击更强。
  他们本已大多受了伤,自不免会影响到他们的身手,经过军兵的连番冲杀,虽则击杀了十多个军兵,他们那方面亦倒下了三个,若不是项自豪跟燕冲、聂甘生、雷钓、秦起四人奋起神威,不顾生死拼命反击,一下子又杀伤了近十个军兵,硬是将军兵的攻势击退,只怕他们已被军兵的波浪攻势所“淹没”。
  乘着军兵的攻势暂歇,项自豪当机立断,决定冲杀出去,免得全军覆没。
  在项自豪的率领下,他们组成一个椎形向外冲杀。
  可是,军兵并没有全力阻遏,在那个虬须军官的指挥下,迅速地向外退开去。
  而在外围的军兵一俟前面的军兵退后,立刻向项自豪等人放箭。
  箭矢自四面八方密如飞蝗向项自豪等人激射过去。
  项自豪等人被逼得停下来,背向着背,围成一个圆圈,舞动手上的兵刃,全力挡拨激射过来的箭雨。
  仍然有几个人被箭矢射中。
  项自豪于箭雨稍过的刹那,纵掠起来,凌空飞扑向那个勒马于弓箭手后面的虬须军官。
  一阵箭矢实时射向项自豪。
  项自豪急忙挥动兵刃拨挡,去势被逼得半空停下来,往下堕落。
  聂甘生等人于项自豪凌空扑掠向那虬须军官的时候,马上往前疾冲,以配合项自豪的行动——减轻他所受的攻击拦截。
  那料道那些军兵皆是久经战阵的,应变奇快,左右后三面的弓箭手在那军官的喝令之下,纷纷向聂甘生等人发箭,硬是将聂甘生等人逼停下来。
  项自豪于往下急堕中,又受到左前方射来的十数支箭矢射击,急忙将身子缩成一团,手上的虎头棒幻起圈圈棒影,硬是将射来的箭矢悉数击落。
  蓦地,三支箭矢以破空之势,挟着锐啸,激射向项自豪。
  项自豪耳听破空锐啸声响,便知道发箭之人臂力奇大,不敢小觑,手上的虎头棒舞得更急,只听“铿锵”两下交击声响起,两支箭矢硬生生被他击落。
  可是,第三支箭矢不知怎地,竟然突破项自豪虎头棒布起的“网墙”,嗤地自他的左臂膀侧掠射过,在他的臂膀上留下一道血槽,痛得他微“嘿”了一声,身形着地,像皮球一样往前疾滚。
  眼前的情形,必须要尽快突围而出,打开一个缺口,否则,他们迟早会被数倍于他们的军兵合击围歼,因此他忍着伤痛,希望可以突破一个缺口!
  本来,于临安城出发时,他们共有三十九人,每一拨十三人,但在永兴镇那一战死了十多人,点算之下,只剩二十六人,而军兵人数逾百,四倍于他们,而他们几乎都带伤在身,在这种情形之下,若不突围,苦战之下,他们迟早会支撑不住,全部倒下。
  又是一连三支劲矢疾射向往前滚动的项自豪。
  发箭之人原来是那个虬须军官。
  项自豪连挡三箭,身形被迫停下来。
  紧接着,是一阵箭雨向他飞射。
  他被逼得无法再往前冲突,停在那里,应付那些不住射来的箭矢。
  他心急如焚。
  瞥眼望去,聂甘生等人亦为军兵的箭阵所阻,无法往前突破包围,而且地上已倒下四个人,蒋蛟、洪先策身上皆受了箭伤。
  项自豪不由引吭发出一声厉烈的啸声,有如潜龙升天般身形往上直拔起来。
  拼了这条命,也要冲开一个缺口,突围而出!
  那虬须军官早已拉了弓箭欲射,骤见项自豪有如旗花火箭般往上腾冲起来,立时“嗨”地发出一声疾喝,手上的弓箭往上急拉,连环发射了三箭。
  三支飞矢以破空裂云之势I劲射向人在空中的项自豪!
  这一次,项自豪几乎丧生在第二支箭矢上。
  那支箭矢射入他右腰的皮肉内,痛得他全身抖震了一下。
  要不是聂甘生与燕冲冒死扑掠到他那边,替他挡拨落不断射来的阵阵箭雨,只怕项自豪已死在箭之下。
  他咬牙忍痛,一手执住箭杆,硬是将射入腰侧的箭矢一下子拔了出来,跟着扑掠到的秦起,马上替他包扎好伤口,陆续冲过去的其他人则将项、秦两人团团围起来,布起一道挡箭“牌”。
  前面的军兵在那个虬须军官的指挥下,马上后退,跟聂甘生等人保持原先的距约四五丈远,后面抄堵的军兵实时向前逼进,保持圆形包围圈,始终将项自豪等人围在当中。
  项自豪看着,恨不得能以自己的一死,解救聂、秦、燕、向等人。
  可是,他力不从心。
  眼见他们会被军兵困死在那里,无法突围,陡地,来路那边传来一阵呐喊声,项自豪等人及那些军兵都吃了一惊——两方面的人都不知道,突然间杀出来的人马,到底是那一方面的人。
  两方面的人当然盼望杀来的人是自己那方面的人。
  此刻,项自豪他们才终于看到杀前来的是甚么人。
  赫然是被项自豪等人放走了的胡越雷震等一伙人。
  项自豪等人先是一喜,继之转喜为忧。
  ——像胡越那一伙人,行事但凭喜恶,根本不辨善与恶,说不定他们心有不甘,越想越恨,追赶上来找他们的晦气。
  若是那样,项自豪他们更加无法脱身。
  他们的一颗心不由抽紧。
  那些军兵惊疑不定地扭头看着迅快地往这边冲来的胡越那伙人。
  胡越那伙人冲到来,领头的雷震等人呼喊一声,向那些军兵扑杀过去,一下子便杀开一个缺口。
  项自豪等人大喜过望,齐声呐喊,往外冲杀。
  在里外夹击之下,军兵顿时阵脚大乱。
  精神振奋之下,项自豪等人鼓起余勇,全力冲杀,那些军兵勉强支持了一会,终于溃散!
  那个虬须军官眼见势色不妙,催骑奔逃。
  项自豪恨透了那军官,咬着牙,飞身掠扑向那个军官。
  聂、燕两亦分别飞扑过去。
  那军官催马狂奔。
  项自豪眼见无法追上,立时将手上的虎头棒脱手飞掷出去。
  虎头棒去势如矢,飞击在那军官坐骑的左后腿上,那匹马陡地发出一声悲嘶,扑跌在地上。
  由于坐骑是在狂奔骤然扑跌,那军官虽然惯于战阵,战时皆是长刀大戟,对于轻功几乎一窍不通,因此,令到他未能自马背上腾身掠起,结结实实地自马鞍上翻跌地上,眼冒金星,直挺挺地躺在地上,手上的大戟脱手飞出老远的地上。
  待到他哼哼唧唧地从地上挣扎起来,项自豪已掠落在他身旁,飞起一脚,将他踢得斜飞过去。
  项自豪跟着斜纵一步,自地上捡起那根虎头棒,瞥到聂、燕两人先后掠落在那军官的身前,没有向他动手,看着他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
  项自豪纵身掠去。
  那军官爬起来,一眼看到聂、燕两人站在面前,冷厉地看着他,吓得他脸色大变,疾退一步,瞬间一挺腰,色厉内荏地颤声喝道:“大胆贼匪,意欲何为?可知冒犯朝廷军官,乃是犯上作乱,罪该诛族!”
  燕冲一步踏前,厉声道:“狗军官,燕某今日便杀了你,看朝廷奈何得了我!”说话间,挺剑向那军官刺去!
  那军官吓得双脚一软,“啪”地跪倒下去,连声哀叫:“饶命,壮士高抬贵手,饶末将一命。”
  看到那军官的狗熊样,聂甘生几乎笑出声来,燕冲呸地吐了口口水,轻蔑地道:“狗军官,瞧你这狗熊样,如何抗金杀敌,朝廷养了你这种没骨头的家伙,怎能够抗金杀敌,光复河山!”
  聂甘生接口道:“他们只会欺压百姓,遇上比他们还凶狠的金狗,还不是夹着尾巴望风而逃!”
  项自豪纵到那军官面前,一脚将他踢翻,喝道:“说,尔等所属何营?”
  那军官在地上翻滚了两下,灰头土脸的,惊恐地道:“末将隶属神机营。”
  项自豪双眼陡地一睁,“神机营职责拱卫京师,尔等为何远出京师,拦截咱们。”
  那军官道:“末将日前奉命护送严大人到江陵履任之后,返回京师复命,于途中遇上一伙人,其中一个名叫金大将的人向末将告密:指称你们是盗窃了相府万两黄金的贼匪;并说其中一人持王府玉牌,假冒小王爷,沿途得已畅通无阻,末将闻言,马上……赶下来拦截……”
  “金大将!又是那个家伙在作怪!”燕冲冲口道:“到底是甚么人想尽办法跟咱们作对?”
  聂甘生想说话,项自豪急急向两人打个眼色,聂甘生会意地将到口的话咽回去。
  “那个金大将给了你甚么好处?你那么卖力追上咱们,硬要将咱们置于死地?”项自豪盯着那军官。
  那军官闭口不语。
  “说!”燕冲疾喝。
  那军官惊震了一下,呐呐道:“他……说跟你们有仇……给了五十两金子……”
  “哼嘿!怪不得你那样卖力了!”燕冲恼怒地踢了那军官一脚:“朝廷里面多的是你这种眼里只有钱财的将官,苟且贪生,那里有所作为!”
  那军官愧窘无语。
  项自豪回头望一眼,见那些军兵已四散溃逃,本想一棒杀死那军官,转念一想,此人毕竟是朝廷所养的军官,杀了他虽然可以出口气,却可能惹上麻烦,当下恨恨地道:“还不滚!可是不想活?”
  那军官听闻放他走,忙不迭连滚带爬,抱头鼠窜,顾不得身份尊严了。
  看着那军官鼠窜而去,燕冲气恨难消地道:“项大哥,依兄弟之见,恨不得将那狗军官乱剑斩杀,这种人实在该死。”
  “燕兄弟,杀了他,便惹上官非,咱们还有正事要办。你道项某不想杀了他?大事为重啊!”
  聂甘生有点担心地道:“不知那狗军官会否含恨在心,收拾溃兵,回头追上来再找咱们麻烦?”
  项自豪道:“那家伙当然恨不得生吞了咱们。可是,那种人最会见风驶舵,方才他们众势盛,尚且奈何不了咱们,落得个四散溃逃,纵使能在最短时间内收拾残兵,那里还敢再来送死,还不夹着尾巴滚回京城,忍气吞声吃下那个哑巴亏。”
  一顿,接道:“咱们快回去,这一次,幸亏胡越等同道及时赶到援手,要不,咱们一个也不能活着返回江北!”
  燕冲由衷地道:“项大哥,要不是你力主放了胡越等人,咱们岂能反败为胜!项大哥,兄弟服了你。”
  项自豪摆摆手道:“燕兄弟,凡事皆要留有余地,眼光要看得远一点,才能够做大事,凡是人太多都有良心的,除非丧心病狂,咱们一念之仁,感动了他们,不但救了自己,也为抗金力量增加了人手,何乐而不为。”
  聂甘生对项自豪佩服得五体投地:“项大哥,那个金大将两次三番对付咱们,居心叵测,区区思疑,那人有可能是金人,潜入江南,意图阻止咱们将钱粮运返江北,截断江北义军的粮饷。”
  项自豪颔首道:“聂兄弟,项某亦作如是想。”
  燕冲握拳道:“金和将!姓名可能是假的,那个金字,极可能代表他的身份!”
  三人说着话,已走回原先的地方。
  XXX
  点算之下,项自豪一行人又死伤了七个人——死了四个,受伤三人,只剩下二十四人。
  原先,聂甘生颇担心金赐福会有不测,因金赐福在一行人中,是最弱的一个——几乎不会武功,出乎他意料的是,金赐福居然一点损伤也没有。
  询问之下,原来其他的人知道他不会武功,便一直将他护住,免他受到伤害,对于众人对他的爱护,金赐福感动不已,暗自发誓,这一辈子都不会离开抗金行列,竭尽所能,贡献一份力量。
  而向、柳二女也没有受伤。
  他们是少数几个没有受伤的人当中的三个。
  及时杀到,替他们解了围的胡越等人,亦有几人死伤。
  他们那伙人几乎全是在永兴镇被项自豪一行人放走的那些江湖人,只有几个寡廉鲜耻的家伙不肯参与,溜了。
  项自豪向胡越等人抱拳深深一礼,诚敬地道:“各位请受项某一拜,若没有各位及时赶到解围,项某等人难以幸免。”
  胡越等人慌不迭纷纷还礼:“项大侠,折杀咱们了。想咱们若不是得项大侠及一众义士高抬贵手,不念旧恶,饶恕咱们所犯之罪恶,咱们怎能活到现在?禽鸟尚且反哺,咱们虽然罪孽深重,毕竟是人,怎能比禽兽还不如?项大侠,咱们纵使粉身碎骨,也报答不了你们感化之大恩大德。”说话的是胡越。
  雷震接口道:“项大侠,各位义士,咱们自离开永兴镇后,对咱们之所作所为,越想越感到惭愧,诚如项大侠所说,国家正值多难之秋,遭受金狗侵凌,凡我大宋子民,国难当头,皆应万众一心,敌慌同仇,为抗金复土尽一份力!给胡兄及赖兄等人倡议,咱们一致赞同,将功赎罪,参与抗金复土之义事,未知项大侠与众义士是否接纳咱们……”
  项自豪不等雷震说完,马上说道:“能得各位共襄义举,实乃国家之幸,咱们可是欢迎之至!”
  聂、秦、燕、洪等人忙不迭齐声道:“多一人参与,多一分力量,凡有志之士,咱们无任欢迎。”说完,众人一拥上前,纷纷与胡越等人握手,以示欢迎。
  胡越等人显得很激动,有几个激动得流下泪来。
  得胡越等人加入他们的行列,项自豪顿时放下心来。
  原来,经过两次厮杀,项自豪一行人几乎折损了一半人手,加上剩下的二十多人大都受了伤,他们可谓元气大伤,若前路再遇凶险,以他们如今的人手及情形,他担心应付不了,因此,他大为担心。
  如今胡越等人加入——一共有二十九人,正好填补了他们折损的人手,合起来共计五十四人,大概应付得了以后可能遇上的凶险。
  重整队伍后,项自豪再将人手分成三拨,互为呼应,继续上路。
  XXX
  由于在路上两番遇上围攻拦截,因之,项自豪一行人迟了一天才赶到堑口。
  堑口其实是一个河叉口,通出长江的河口左边有一小村子,村里的人皆以打渔为生。
  一行人来到那条小渔村前,接应的人已在村口等着,看到他们到来,立刻迎上去,将他们引入村内。
  村内的人对于项自豪一行人的出现,一点也不感到惊奇,亲热地跟他们打招呼,只有那些小孩,乍见村里来了那么多陌生人,都好奇地跟着他们走到村中一座唯一的砖石宅子前,围着不散。
  那座宅子是村里唯一用砖石建成的房屋,亦是村内最大的一座带院子的房宅,项自豪一行人被安排在那座房宅内落脚。
  忙了一会,总算将马车上的箱子——内装运去江北的金银财物卸下来,安顿下来。
  项自豪跟一众好汉在厅中坐下来,喝过茶,负责在此打点安排一切的那位汉子马良才对项自豪道:“项五哥,船已安排好了,昨日不见你们赶来,担心死了,还以为五哥你们在路上出了岔子,急得兄弟坐立不安,五哥也知道,江北的兄弟等着那军饷应急,万不能失,如今看到五哥跟众位兄弟赶到来,兄弟一颗心才放下来!”
  项自豪在江北义军中,排座第五,因此,人皆称之为五哥。
  项自豪道:“马兄弟,途中确是发生事故……因此耽搁了,迟了一占才能赶到来。”接将两番遇到围攻的情形简略地对马良说了一遍,歇口气,接着说道:“马兄弟,甚么时候过江?”
  马良道:“原本拟好在明晚过江,昨晚江北着人来知会,情形有变,咱们要在这里多待两天,后天晚上才过江北。”
  “江北那面发生了甚么事情?”项自豪有点担心。
  “来人没有说。”马良道:“兄弟也不知江北此刻的情形。”
  项自豪默然一会,想起还未介绍新加入的弟兄给马良认识,便逐一将聂、金、胡、雷等一干人介绍给马良认识。
  马良见义军又加入一股新生的力量,大为兴奋,迭声说欢迎。
  原来,马良在义军中有一定的地位,义军首领中,他排座第九。
  江北义军为了那批“粮饷”,派出尽是忠勇能干之士。
  众人在厅内交谈了一会,马良眼见项自豪等人大多带伤在身,而且脸有疲态,于是安排各人去休息及治理伤口。
  晚上,众人欢聚一堂,举杯畅饮。
  喝了几杯,项自豪有点放心不下,乘马良上前来敬酒,低声问:“马兄弟,可有派了人手在村外巡哨?”
  马良点点头:“放心吧,项五哥,兄弟自你们来后,已加派了人手在村外四面巡哨,有甚么动静,咱们马上会知晓。”
  听马良那么说,项自豪才放下心来,开怀畅饮。
  这一晚,虽然人人畅饮,但却没有人饮醉,所有人都知道,一日未将“粮饷”运过江北,平安返抵义军的营地,随时都会遇到危险,因此,每一个人都很有节制,不敢喝得太多。
  这一晚平安无事。
  XXX
  吃过早饭,金赐福拉着聂甘生便往外走,说是到村内各处走走,憋在屋内很闷。
  聂甘生见他兴致勃勃,不好扫他的兴,便跟他到外面走走,见识一下这小渔村的风情。
  小小的渔村大约有四五十户人家,走到那里,都嗅到一股淡淡的鱼腥味,几乎家家户户都在屋檐下,挂着还未完全晒干的鱼干,还有晾晒的渔网,亦有人在织补破网,这是渔村独有的特色。聂甘生第一次见识,觉得与别不同,别具特色。
  在渔村内走了一匝,金赐福嚷着要到江边去见识一下那条闻名已久的长江,聂甘生只好陪他去。
  来到江边,站在两丈多高的江堤上,眼望滔滔奔流的江水,恍惚感受到脚下的江堤也在颤动。
  掉首向上游望去,江势蜿蜒雄浑,滚滚滔滔的江水如巨浪滚腾,气势慑人;再回首往下源望去,一泻千里,无尽无涯,耳听江水的咆哮声,教人不期然热血沸腾,意态激昂。
  聂甘生不由冲口朗吟出遭奸相秦桧以“莫须有”罪名杀害的前朝抗金名将岳武穆所作的一首词:“……壮怀激烈……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金赐福虽则大字不识一箩,听着聂甘生那音昂铿锵,意态激扬的朗吟,亦不免感受到词中那股激越雄壮的意境,禁不住击掌拍和。
  朗吟中,聂甘生但觉意气飞扬,壮怀激烈,真有一股一飞冲天,杀尽胡虏,笑饮匈奴血的豪情壮士那股压抑不住的冲动!吟毕,禁不住长啸一声,抒发心胸中那股澎湃的激情。
  金赐福亦忍不住振臂高呼:“驱胡虏,灭金狗,复中原!”
  聂甘生虽则在城北望江楼上遥望过长江,但却没有这一次那样真切,滚滚不息的长江就在他眼底下,感受到脚下的长江在流动不息,望江对江,大好中原,竟遭胡虏铁蹄蹂躏,百姓处于水深火热的苦难中,怎不叫他切齿痛恨!
  他真想一下子飞到对岸,杀尽胡虏,一舒胸中意气。
  “大哥,要是我有一双翅膀就好了,可以一下子飞到对岸,狠狠地手刃那些可恶的金狗,那多痛快解恨!”
  聂甘生舒口气,拍拍金赐福的肩头:“兄弟,别心急,总有那一日,管教你杀个痛快淋漓!”
  金赐福听着,笑起来:“大哥,那时我要像你刚才所朗吟的那句词那样,饥……吃他们的肉……渴饮他们的血!替中原百姓出一口气!”
  聂甘生看金赐福一脸认真的样子,不由笑起来:“兄弟,胡人的皮肉又粗又腥!只怕你吃不下!”
  金赐福磨着牙齿道:“就算金狗的皮肉比茅坑的石头还臭硬,为了处于水深火热中的中原百姓,我也要去啃他们!”
  聂甘生笑笑,看着汹涌的江水,陡峭险峻的江岸,感慨地道:“朝廷不思进取,只图偏安一隅,若非长江天堑这道天然屏障,阻遏了金狗之南侵,只怕繁花似锦的江南早已沦入金狗的魔爪铁蹄之中!”
  接仰首朗吟:“望长天,碧空如洗……挽天河,摘长缨……众志成城缚黄龙……天地重光,万民欢庆!”
  蓦地,一把脆语欢声传来:“好一句‘缚黄龙,万民欢庆’!聂兄弟善文能武,江北义军得此俊彦,还愁金狗不灭,中原不复!”
  聂甘生跟金赐福闻声扭头望去,说话的是向紫迎,走在她后面的,是柳玉蝶,二女正向他们所站的地方缓缓走来。
  “向姑娘过奖了。”聂甘生向二女抱拳一拱,不知怎的,当他看到柳玉蝶时,禁不住一颗心“噗噗”直跳。
  以前,他曾见过不少女子,从来没有一个令他有心跳的感觉。
  向紫迎抿嘴笑道:“聂弟在此慷慨悲歌,心情澎湃,可是恨不得立时飞过江去,歼金狗,灭胡虏一泄心中积恨?”
  聂甘生颔首道:“不杀金狗,驱逐胡虏,怎消得了区区心中之恨意!”
  柳玉蝶瞥了聂甘生一眼:“聂……兄弟,待到了江北,小妹担保你可以一偿素愿,手刃金狗!”
  “两位姐姐,怎么忘了我小福子!”金赐福挺胸昂首,显出一副雄赳赳之态。
  二女看着,不由失笑起来:“金小弟,咱们怎会忘了你。”
  金赐福做了个斩劈的手势:“一刀一个,斩瓜切菜,多痛快!”
  这一次,连聂甘生也被他的神态及动作逗得忍不住笑起来。
  二女更是笑弯了腰。
  金赐福看到聂甘生与二女笑不可仰,难为情地抓抓头,傻气地道:“笑甚么啊!”话出口,咧嘴傻笑起来。
  好一会,四人才止住笑,向紫迎看一眼聂甘生,抿抿嘴道:“聂兄弟,遥望江北,想到金狗铁蹄贱踏我大好河山,可是恨不得胁生两翼,飞过长江去,一雪国家仇,民族恨?”
  聂甘生握拳道:“不灭金狗誓不休!每念及大好河山沦陷于金狗铁蹄之下,中原百姓遭其欺凌,区区便满腔怒愤,不能自己,恨不得餐其肉,饮其血!”
  向紫迎肃然道:“若人人皆如聂兄弟,时刻以国仇家恨为念,举国奋发,驱虏复土,指日可望!”
  柳玉蝶接口道:“聂兄弟,到了江北,不愁没有手刃金狗的机会!只是,金狗凶残,兵强马壮,并不那样容易对付。”
  金赐福大声道:“纵使金狗再凶恶残毒,我也不怕!”
  一句带有孩子气的话,又引得聂、向、柳三人莞尔。
  金赐福看到三人微笑,抓抓头,瞧着三人道:“你们笑甚么?我说错吗?”
  聂甘生摸摸他的脑袋:“兄弟,你没有说错……不过,光是不怕死并不能够将金狗驱除,要是抗金的义军全死光了,还有谁继续抗金之义举?咱们不光不怕死,还要尽量保存自己,那样,才能跟金狗周旋下去,坚持到底,直到将他们驱逐出中原!”
  金赐福抓抓头:“大哥,我明白了。”
  柳玉蝶道:“金小弟,将来你到了江北,看到那里的情形,你便知道,驱虏复土,并不是说说那么容易,一直以来,不知有多少义士死在金狗的屠刀之下,在那里,随时有被金狗剿杀的危险……”
  “柳姐姐,我不怕!”金赐福挺胸道:“只要跟着大哥和你们,再危险我也不怕!”
  “兄弟,你不怕,我就放心了。”聂甘生道:“只要有我在,我不会让金狗伤害你!”
  柳玉蝶忽然说道:“聂兄……弟,身上的伤没有甚么大碍吧?”
  平平常常的一句话,却震动了聂甘生的心湖,再接触到她那透着无限关切的目光,聂甘生一阵激动,要不是有金、向两人在场,他真会不顾一切地对柳玉蝶说:“我喜欢你!”
  吸口气,压下心中的激情,鼓起勇气看着柳玉蝶:“柳姑娘,谢谢你的关心,区区身上的伤不碍事。”
  向紫迎将两人的神态看在眼内,一个女儿家,又怎会看不出两人隐藏不住的情意,抿嘴笑着瞧瞧柳玉蝶,又看看聂甘生,直看得两人脸红心跳,不敢抬起眼。
  “聂兄弟,小妹听项大哥说,你身上有一处伤得颇重,深可见骨,还说没有大碍?莫非柳妹子一句话,像是灵丹妙药,伤势霍然而愈?”
  两人听着,更加羞窘难禁,真想地上有个洞,好钻下去。
  金赐福再蠢,看到两人害羞的情形,亦明白到两人是怎么回事,高兴得拍掌直笑:“太好了,太好了!”
  柳玉蝶脸嫩,再也站不下去,拧身往堤下跑去:“向姐姐,你欺负人,我不理睬你!”
  向紫迎忙追下去:“柳妹子,我是帮你啊,你不说,人家怎明白你的情意?你该多谢我才是。”她故意大声说话,好让聂甘生听到。
  聂甘生听着,狂喜得差点放声欢呼——她原来也喜欢我!
  金赐福高兴地道:“大哥,恭喜你啊!我好羡慕你!”
  聂甘生只是笑。
  XXX
  渡江北返的那一晚终于到了。
  众人既兴奋,又紧张。
  项自豪于落船前,早已分派了人手在河口附近戒备,以防有事发生。
  船只停泊在河口那个码头上,全是大帆船,一共三艘。
  项自豪仍像押运粮饷那样,将全部人手分成三拨,亦将载运的金银分装在三艘帆船上,一切都弄妥后,项自豪一声令下,第一艘船上的舱公马上将船撑离岸边,撑出通向江中的河口。
  第二、三艘船跟着驶出。
  三艘船顺利地撑出河口,进入江中。
  船上的艄公——一共十二人,扬帆的扬帆,摇橹的摇橹,向对岸进发。
  项自豪在第一艘船上。
  聂甘生、金赐福,还有柳玉蝶在第二艘船上。
  雷钓、秦起等人在第三艘船上。
  三艘船一艘接着一艘,往江北岸滑行。
  第一艘船已快到江心。
  江心的水流特别湍急,船上的舱公早有准备,立刻出动全部的艄公,奋力摇橹掌舵,渡过江心湍流。
  不等项自豪吩咐,不少人自动帮忙艄公摇橹,帆船顿时“如虎添翼”,像一把刀船割断湍急的江流,快速地向对岸滑去。
  眼看着第一艘船便将渡过江心激流,蓦地,上游那边飞快地冲下几艘着了火的小船,从飘送下来的油焦味,项自豪立时大为紧张,马上喝令船上的弟兄设法阻止那些火船向大帆船冲撞。
  船上的雷震首先拿了一支竹篙,纵到靠着上游那边的船舷边,持篙戒备。
  其他的人纷纷拿竹篙的拿竹篙,没有竹篙,就用长兵器——枪戟甚至棍棒,一列排开在船舷边,等着那些火船顺着水流冲下来。
  三艘帆船皆在那边十只火船的冲击范围之内。
  第二艘船上的聂甘生,第一个手执竹篙站在船边,等着那些势如奔马疾冲下来的火船。
  金赐福当然少不了他的一份,亦站在船边,紧张地看着。
  船边一共站了十多人在戒备着。
  柳玉蝶亦很紧张。
  那近十只火船转眼间便快将冲到帆船前。
  陡地,一支支火箭曳着火光,流星飞渡般,飞射向三艘帆船。
  这一着,大出项、聂、秦等人意外,忙不迭分出人手,应付射来的火箭。
  众人看清楚了,在那些“火船”的后面,跟着三只乌篷小船,火箭就是在三只小船上发射出来的。
  由于火船上火光熊熊,骇人眼目,映照得前面左右的江水一片光亮,因而遮蔽了后面跟着的三只小船。
  火船各自快冲到三艘帆船上的侧舷上,拿篙的则瞬也不瞬地看着冲下来的火船,希望有奇迹出现——那些火船在撞上帆船前的刹那,倏然沉没!
  火箭比火船快一步射到三艘船上。
  三艘船上的好汉立时舞动兵器,纵跳腾掠,截击那些射来的火箭,虽则不致于顾此失彼,可是,情形却有点乱!
  聂甘生手上的竹篙往船外江中飞点,一下子点撑在一只冲到近前的火船头上,硬是阻止了那火船的冲撞。
  其他的人纷纷有样学样,以竹篙、长枪、棍棒点撑在其他的火船头上,令其无法撞在船上。
  可是,仍有漏网之鱼——小火船冲撞在帆船侧上,砰砰撞击声中,帆船剧烈地震晃了一下。
  还有,三艘船上的好汉亦未能截下射来的火箭,有几支射落船上,立时燃烧起来。
  船上的人急忙扑火。
  火箭连续不断从三只乌篷船上射过去,令到三艘船上的人穷于应付。
  情形越来越凶险。
  可是,这样下去终归不是办法,撑拒着小火船的好汉始终有撑不住的一刻,那时,小火船便会撞在船身上,不但将船撞坏,还会着火燃烧起来。
  船上有几处被火箭射中的地方,确在着火烧起来。
  柳玉蝶跟金赐福等人,忙着扑火。
  三艘乌篷船上的人不停发射火箭。
  项自豪那艘船上,那面布帆被火箭射中,燃烧起来,火势越烧越猛烈。
  三艘船上的人都忙于应付。
  聂甘生看着,心里急得不得了,恨不得多生几只手,帮忙扑灭火头。
  而他握竹篙的手若是放松一点,便撑拒不了火船往下冲撞在船身上,眼下的情形,对他们极之不利。
  蓦地,当中那艘乌篷船上,现出一个人来,放声喝道:“项自豪,尔等想将金银运到江北,给那些乌合之众作粮饷!别做梦了!某家管教尔等葬身鱼腹,一辈子也到不了江北。”
  火光映照下,但见那人一脸又硬又短的胡髭,相貌凶恶,仿似催命判官。
  在项自豪那艘船上的胡越大叫:“金大将,他就是金大将!”
  项自豪也认出那人就是在他棒下逃得一命的那个胡髭汉子。
  原来此人就是金大将。
  “金狗,你千方百计阻止咱们去江北,白费心机了!”项自豪振声大叫:“咱们一定会将尔等驱逐出中原,复我大宋河山!”
  金大将哇哇大叫:“汉家小儿,某家就叫你知道咱的厉害!”
  话声才落,自三艘乌篷船上,接连发射出数颗圆溜溜,黑忽忽的物体,分别飞射向三艘船上。
  三艘帆船上的好汉虽不知那是何物,都猜测到可能是火药弹之类的火器,要是射在船上,必会造成严重的损毁,当下众人纷纷作势截击。
  可是,那些物事并不是射落在船上,而是射向船身,令到船上的众好汉无法截击。
  轰一声响,一颗物事射在船帮上,炸出一个大缺口来,木屑四射。
  紧接着,又是轰的一声大响,船身剧震,原来船身近水的部位被炸穿一个大洞,有水涌入。
  在船上负责指挥的方勇忙着人走到船舱抢救堵塞。
  三只乌篷船上不住发射火药弹。
  三艘帆船皆中了火药弹,各自忙于抢救,而在船身中弹震动下,抵挡着火船冲撞的各人因为船身剧烈震晃的关系,大多撑拒不住,被火船撞在船身上。
  火船的火舔噬着船身,若船身着火,那后果不堪设想。
  聂甘生情急智生,大叫:“将火船击沉,一块想办法将火船击沉!”
  有个舱公拿了刀斧跳落水中,欲将船底弄穿,火船便会沉入水中。
  聂甘生拿起船头上一块压船石,往一只撞贴在船身的火船砸下去,将火船砸穿,很快便沉入水中。
  其他的人亦有样学样,找寻船上的重物,砸落火船上。
  可是,情形一样危急,在顾此失彼的情形,船身不但连续被火药弹射中,船上亦被火箭射落甲板上,着火烧起来。
  众人忙于扑火与堵塞破洞,阻止江水涌入。
  情形越来越危急。
  第三艘帆船已开始倾侧。
  原来,秦起等人那艘船被炸开三个大洞,皆是靠水的部位,大量的江水汹涌而入,他们虽然拼命堵塞抢救,却于事无补,未能完全将破洞堵塞起来。
  这情形“挨打”,若继续下去,三艘帆船迟早会被不停发射的火药弹炸沉。
  每一个人都心急如焚,怒不可遏。可是,却无法奈何得了那三只乌篷船上的金大将等人。
  乌篷船距三艘帆船约五丈距离,就算轻功再好的人,也不可能一掠五丈,对付乌篷船上的金大将等人。
  聂甘生忽然脑中灵光一闪,忙纵到柳玉蝶身边,急急道:“柳姑娘快运用你的异能神通,将三只乌篷船弄沉!快!”情急之下,他伸手执住柳玉蝶的手。
  柳玉蝶道:“将船只弄入水中,我从未试过,不知成不成功。”
  聂甘生拉着她的手:“一定成!快试试,只有这个办法才能救咱们!”
  柳玉蝶忙坐下去,手被聂甘生执住,坐不下,忙道:“你执住我的手……”
  聂甘生这才省觉,忙放开手,说一声:“对不起。”
  柳玉蝶抿抿嘴,坐下来,立刻运功催发神功。
  聂甘生一直站在他身旁守护着,免她被火箭射中。
  柳玉蝶全神发功。
  聂甘生紧张地注视着那三只乌篷船。
  大约一刻钟左右,三只乌篷船仍无动静。
  聂甘生急得真想帮她一把,但却无从帮忙,急得他双手用力互相紧握着。
  陡地,船身猛烈地震晃了一下,聂甘生几乎跌倒,忙一把扶住身子剧晃着的柳玉蝶,免她跌倒。
  原来,一颗火药弹射中船头,将船头炸毁了。
  三艘乌篷船仍无异动。
  聂甘生急得甚么也似的。
  蓦地,只听金赐福欢声大叫:“沉了,那只船沉了!”
  聂甘生睁眼望去,当中的一艘乌篷船倏然沉没于水中!
  ——是一下子沉没的。
  沉没得异常突兀!
  他几乎忍不住欢声狂叫:“柳姑娘,成功了,船沉了!”但怕打扰了柳玉蝶发功,硬是将满心的狂喜压抑下去。
  左边那艘乌篷船亦倏然沉没了。
  接下来,是右边那一只——亦是最后那一只乌篷船,亦一下子沉没于水中。
  众人瞧得呆了。
  他们并不知道是柳玉蝶利用异能神通,将那三只乌篷船弄沉的!
  因此,他们惊诧得呆住。
  直到聂甘生狂喜地大叫:“柳姑娘,三只船全给你弄沉了,你的神通真了不起啊!”众人才明白,是柳玉蝶利用特异功能的神通,将三只船弄沉!
  三艘船上的人禁不住发生欢呼声。
  可是,秦起等人所在的那艘帆船,第三艘倾斜得很厉害,看样子随时会沉没。
  聂甘生马上拿起一根绳索,奋力抛掷过去,喝一声:“接住!”
  秦起一手将抛来的绳索接住了。
  两人奋起神威,互扯之下,加上艄公的帮忙——互相摇拢,两船很快便靠拢在一起。
  秦起那艘船上的人不等吩咐,马上将金银搬过聂甘生那艘船,所有的人亦跳过船去。
  聂甘生那艘船虽然损毁多处,还好所有的破洞已被堵塞起来,不致下沉,赶上前头那艘船,并排着向对岸驶去。
  经过一翻折腾,船已渡过江心激流。
  弃掉的那艘船已快沉没于水中。
  众人怀着兴奋的心情,齐望着对岸。
  XXX
  两艘船终抵达对岸——黑石营!
  黑石营地势险陡,黑石巉崖!但却有一处岸滩可登岸上,因此,他们才会选择这里登岸。
  岸上黑沉沉,死寂寂,只有江水拍打岸石声,还有那像怪兽伺立的巉崖怪石,使人有如置身于地狱的感觉。
  两船直抵滩岸,项自豪首先跳下船,从身上摸出一支旗花火箭,用手向空中掷去。
  旗花火箭曳着一溜焰光,冲天飞射起来,在空中爆散出一片熖火,五色璀璨,煞是好看。
  ——那是跟来接应的江北义军联络的讯号!
  众人都期待地仰首向天看着——江北义军回应的信号。
  蓦地,岸上那沉寂的巉崖怪石后,倏地亮起一片火光,火光中,密麻麻地现出无数脑袋!
  “金狗!”有人失声惊叫。
  众人大惊失色,看清楚,确是金兵!
  火光中,他们还赫然看到两尊火炮!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莫非来接应的义军遭金兵截击……
  “哈哈……”火光中,一个大鼻子金将站起来,得意地俯看着滩上的项自豪等人直笑:“咱家在此等候多时了,还不是自投罗网?”
  “快退!”方勇急喝!
  那金将嘿嘿连声道:“退?那里逃得了!怎快得过咱这两门火炮!”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事实上,在那两尊火炮的炮口下,他们两艘船肯定逃不掉。
  既然逃不掉,唯有一拼!
  项自豪当机立断,振臂呼喝一声:“冲啊!往上冲!杀金狗!”
  一呼百应,船上的人纷纷跳上滩岸,奋勇往上冲!
  金兵居高临下,箭如雨下。
  众人冒着箭雨,舍生忘死往上冲!
  有人中箭倒下,其他的人仍然毫不退缩。
  他们知道,只有冲上去,才能杀出一条生路!
  凭仗着轻功,加上巉崖的地势,项自豪等人仗着轻功,往上纵掠!
  上面的金兵似乎早有准备,往岸壁上倾泼火油,接着纷纷向泼了火油的地方发射火箭,刹时间,那一片岸壁石上,变成一片火海,项自豪等人被逼掠落回岸滩上。
  金兵继续向下倾泼火油,发射火箭。
  很快,那片方圆不到二十丈的滩岸上,大半变成火海,逼得项自豪他们退到滩边。
  金兵继续发射火箭——射向两艘船上。
  两尊火炮亦已对准了两艘船。
  项自豪他们已处于绝地。
  金兵已点着火炮的药引。
  项自豪知道无法保住船上的金银,当机立断,喝叫众人跳到水中逃生。
  ——留得青山在,那怕无柴烧!
  可是,喝声还未出口,奇变突生!
  一阵如暴雷般的马蹄声,乍然响起,只见数飞骑如狂飙疾卷,飞驰而至,马上骑者纷纷飞离马鞍,凌空扑击那些金兵,其中三人如怒鹰扑击,抖手洒出一片乌云,守在两尊火炮后的几个金兵惨叫声中,纷纷倒下。
  其中两人一下子自空中掠落火炮前,一脚将两尊火炮踢歪!
  本来,两人是想切断药引的,已来不及了——药引已烧到引孔内。
  只听轰轰两声巨响,两团火光击落在滩岸左边的江中,击起两条水柱!
  岸上喊声大作,火光中头扎红巾的义军蜂涌杀到,与那些金兵展开猛烈的斯杀!
  那个金将亦被踢歪火炮的两个义士缠着搏斗。
  一个中年人站在石上俯身下望,张口大叫:“项五哥……”
  项自豪一眼便认出,那中年人在义军中排座第六,名叫徐超,忙张口向上大叫:“徐六哥,项某无恙。”
  岸上的徐超大喜叫道:“项五哥,我们来迟了!”
  项自豪叫道:“不迟,不迟,刚刚好!”
  下面——滩岸上的人齐声欢呼。
  聂甘生于欢呼中,情不自禁握住柳玉蝶的手。
  XXX
  项自豪他们终于登上岸上。
  据守在岸上的金兵悉数被歼。
  聂甘生第一次踏足江北的土地上,心情激荡,意气风发,想到从今后,便真正加入抗金行列,与抗金义军一起并肩作战,禁不住热血沸腾,恨不得马上手刃金兵。
  金赐福亦兴奋得奔来跑去,帮这做那,要为抗金尽一点力。
  待到一切办妥,项自豪一声令下,大队人马押着那批几经险危才运到江北的“粮饷”,向义军的驻地进发。
  天边露出一抹晨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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