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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结] 萧玉寒《小剑仙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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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前天 17:30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萧玉寒《小剑仙传奇》

  第一篇 空空儿:练成剑仙 杀鬼救人
  人,都会作梦。
  空空儿是人,因此他会作梦。
  空空儿年仅十三岁,他的梦更荒唐有趣。
  他忽然梦见爹娘,于是认定他们都还活着,只是住在临安城里。“我去找他们!”空空儿忽生异想,他叫了一声,跟跟跄跄的直奔庄外去了。
  但空空儿眼下的处境却并不有趣。
  他的爹娘早死了,他只好寄住在舅舅的家里。爹爹留有田产,但由舅舅监管,待空空儿长大了才交还给他。
  爹爹相信舅舅,娘亲相信自己的这位哥哥,因此把三百亩田产和孤儿都托附于他。
  若然世上的人都讲亲情信义,那就没有空空儿的故事。
  爹爹把儿子的希望寄托于田产,但田产却恰恰害苦了儿子。
  空空儿也不知挨了多少次骂,多少次打,他只知道身上的血痕未干,很快就会有第二条印出来。他只知道舅舅和舅娘的手中的藤条打断了四十九条,你想想看,空空儿身上的鞭痕该有多少条?
  三百亩田产有三千分地,每一分地打一条,空空儿身上便有三千条鞭痕,人的肌肉只有“六百块”,空空儿身上每一块肌肉便有五道鞭痕。
  财产能活人,财产亦会杀人。
  你信不信?
  空空儿信,他宁愿爹娘一无所有,他把自己的姓氏忘掉了,他自己起了个古怪的名字,他就叫空空儿。
  空空儿走了,他发誓永不转回,舅舅和舅娘的藤鞭终于打出了更妙的结果,空空儿出走了,三百亩田产从此可以据为己有。他们自然也付出了不少的代价,挥三千次藤鞭自然要费去不少的力度。
  空空儿走了,舅舅的家里少了一根眼中钉肉中刺,江湖上却从此多了一位空空儿。
  XXX
  匆匆走过一街又一街,不觉已出了清波门。西湖便在眼前,人道西湖似西施,但空空儿的心比黄连更苦。
  爹娘一去,他掉到地上,进了舅舅家,又从地上陷落地狱。
  茫茫天地,竟似无一块空空儿容身之地。
  空空儿心中茫然,眼瞪瞪的只顾低头走路。走了也不知多久,忽觉有人用水浇他。
  “别胡闹,哪个还来作弄空空儿?”空空儿叫道。
  他抬头一瞧,哈,原来乌云压顶,迅即大雨倾盆。
  空空儿急着找个避雨的地方,他见前面山坡上有间屋子,心想:“何不上去躲一躲?”
  爬上山坡,到近前一看,哪儿是甚么房子?却是一块巨大的青石,举目四顾,四周尽是大青石。
  空空儿心道:“这是啥地方?爹爹在世时,西湖四周的山我亦登过,却从未见过这座青石怪峰!”
  雨越下越大,雷声轰鸣,震耳欲聋。娃娃怕雷,空空儿还是娃娃,因此他也怕雷。
  空空儿心中害怕,掉转身便往山下跑,跌跌撞撞的跑了一段路,反觉山势高了起来,四周一片白茫茫,也不知那里是下山的路了。
  空空儿跑了出来,已差不多大半天了,他的肚子真的有如他自己起的名号,空空如也,他现在才知道,空空如也、一无所有也并非便可以无须受罪。
  他左跑右跑已然迷了路,身子也饿得没气力,他索性就躺了下来,任凭大雨淋身,心想:“便这般死了,也免了人世这许多烦恼!”
  空空儿这般想着,但一时三刻如何死得去?他还是娃娃心性,既然死不了,也就睁开眼皮。他突然发觉竟能瞧清东西了,他斜倚着的石壁下面,有一个黑黝黝的洞口。
  有洞便可以避雨!空空儿心想,于是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弯腰便爬进洞口。
  洞口很窄,仅可容身,幸亏他是娃娃,否则也爬不进去。
  再向里爬,洞渐渐宽了一点,后来竟可以站起身来。
  空空儿再向前走了几步,突感一股暖流直透胸背,异常舒服,竟连肚子也好受了点。
  空空儿乐了,心道:“洞呵洞,似这般走几步便饿少一点,再走下去,便可以不嚼东西,那便少了许多痛苦!”
  空空儿干脆大摇大摆的往里走了,洞壁也越来越宽,突见前面有一线光亮,空空儿一喜,赶忙走了几十步,不觉已到尽头,那洞口却原来是圆的,比水桶大不了多少,一道光柱从洞口射了进来。
  空空儿把头伸向洞口试试,头能伸进去,再试试挤出来,肩也能出,他双脚用力一蹬,整个身子便钻出了石洞。
  空空儿睁开眼皮,登时张大嘴巴合不拢了。
  但见蓝天晴空,太阳当头照下,四周是一片茫无边际的花丛!
  百花盛放,仪态万千,缤纷色彩。
  空空儿登时忘了片刻前欲就此死去的念头,面对千娇百美的鲜花,谁会想到死字?鲜花代表美好的生活,虽然短暂,却令人留恋。
  身旁的几大花丛,竟然是牡丹,空空儿认得,他爹娘未死时,家里亦种植过,但这是什么季节?牡丹竟在眼下开放?
  再向前看,更觉奇特,许多花朵儿,不仅名字叫不出,便连颜色也没见过。
  空空儿断定自己是饿昏了,不然准是在作梦,他狠狠的拧了下大腿,一阵疼痛,低头看看,自己依旧是那一身破烂衣裳。
  这儿到底是甚地方?空空儿心想。
  空空儿想着,向前走去。走了足有半个时辰,花丛前边又见一片果树。
  果树上结满鲜红欲滴的果子,走近了看看果子均是小葫芦状,名称叫不出来,又走了一段路,突见前面一排桃树,空空儿直吐舌头道:“天!这些红嘴桃子,怎的如此之大?竟似大西瓜一般?”
  空空儿正发呆,突地听到树丛中有女孩子唱歌的声音,空空儿见有人声,心中大喜,便蹑手蹑脚的摸上前,躲在一棵桃树后面朝前望去。
  一位女娃娃正哼着歌儿摘桃子。瞧她的年龄,似乎比自己还少了二岁。
  女娃娃头上挽着双髻,穿一件桃红色短衫,臂挂着个红色花篮,脸蛋儿红扑扑的,活像一枚人见人爱的红桃子。
  她在树上摘了桃子,反手就塞进花篮里,一连摘了几十个,也塞进花篮几十个,但这小花篮看样子却连一个大桃子也载不下。
  眨眼女娃娃已摘光了低一点的,再高一些的她可够不着,空空儿想是否出去助她,女娃娃地已放下篮子不摘了。
  “看样子也是个懒娃娃,辛苦一点便不干了!”空空儿心想。
  女娃娃却不管空空儿怎么想她,反而到花丛中玩耍去。花丛中有无数的红凤蝶在翻飞,小女娃随手一招便捏住了一只,然后又捏住另一只。
  红凤蝶在女娃娃手中扑腾着翅膀,似欲挣扎欲飞,小女娃娃格一声笑,随口呼了口气,向红凤蝶喷去,红凤蝶突然便变作两只红鞋子,不大不小,恰恰是娃娃的脚掌般大。
  女娃娃脱了自己的鞋,穿上手中的小红鞋,挽起花篮子,喝声“起!”那双小红鞋竟各自长出一对大翅膀,煽动起来,女娃娃便飘离地面,在桃林中穿梭来回。她一忽儿高一忽儿低,一忽儿又停在半空,随手便是一个鲜红欲滴的大桃子。
  空空儿呆了!他委实不知道这小女娃到底是人还是吃人的小妖精!
  女娃娃把一棵桃树全摘光了,这才缓缓降落地面,放下小花篮,换上自己的小鞋子,提起那两只小红鞋,朝空中一抛,笑道:“蝴蝶,蝴蝶,有劳,有劳,这便飞去,改天再会!”
  小红鞋在半空中忽地一晃,便变回两只红凤蝶,翻飞而去。
  女娃娃格格的笑了一声,嚷道:“回家!回家!不然准挨爷爷骂!”
  说罢,提着小花篮,向一条小径跑去,转眼没了影踪。
  空空儿发了一回呆,心道:“这女娃娃捣甚的鬼?或许这儿的蝴蝶力气大,能托人升空,岂不好玩?难道我空空儿便不能么……”
  他抬头一看,有两只红凤蝶恰好飞临头上,空空儿随手一抓,果然被他捏住了,他学着女娃娃的模样,朝蝶儿吹了口气,也喝声:“起!”便把手一松,满心以为会掉下一双会飞的鞋子,但红凤蝶还是红凤蝶,扑腾着翅膀飞高了,还在他头上盘了一圈,似在嘲弄他。
  空空儿又羞又气,嚷道:“空空儿呵空空儿,枉你是男子汉,可比这女娃娃差远了!”
  他怔怔的呆了一会,肚子又饿得难受了。他抬头看看,红嘴儿的大白桃子就挂在上面,伸手便可触及。
  空空儿这时也管不了许多,手伸上去,就摘了一个。用手抹了抹,捧到嘴里就是一口。
  “哎哟……”空空儿这咬下去却痛得大叫了一声。原来他手捧着的并非大白桃,而是一只生蹦活跳的刺猬!
  空空儿慌了,连忙撤手,刺猬跳到地上,吱吱的叫了几声,眨眼便爬上树上去不见了。
  忽地有人“嗤”的笑了一声。空空儿赶忙四下一瞧,原来是那女娃娃,正躲在一棵桃树后面捂着嘴偷笑。
  空空儿又羞又恼,气道:“你笑什么?你瞧我再摘一个桃子看看!”
  小女娃施施然的转了出来,笑嘻嘻道:“爷爷说今天有贵客到,要我摘些桃子,招待客人,谁知却来了个偷桃的小猴子!”
  空空儿羞红了脸,却又不甘心道:“什么桃子?分明是一只刺猬……但刺猬又变了桃子……我,我是否在作梦?”
  小女娃格格笑道:“那有这许多梦?刚才你拧过大腿,既然知道疼,怎的还是梦?”
  空空儿一听,着忙道:“你……你怎的便知道了我拧大腿?那时你又不在场!”
  小女娃笑道:“爷爷说,我现在只能知十里以内事,但将来长大了,便知千里外的事哩!我与你相距不到十里,你的事我怎的不知道?我爷爷还知道你是被舅舅舅娘打怕了,才跑出来的!”
  空空儿惊得目瞪口呆,慌道:“你……你是小妖精么?我听娘亲说过狐狸害人的故事哩……”
  小女娃嗤的一笑,道:“你瞧我像狐狸么?老实告知你,狐仙见了我爷爷,吓得伏在地上动也不敢动一动!你莫怕,我逗你玩哩!这桃子多的是,你要吃,便吃我篮子里的好了!这个桃林是我爷爷种的,别人偷摘了会变成刺猬,只有我和爷爷摘了才是大桃子!”
  小女娃说着,把整个花篮递给空空儿,道:“你拿去慢慢吃吧!”
  空空儿见人家盛情,便不敢失了家教的礼数,向小女娃一揖道:“这个却不敢当也!”
  小女娃格格一笑,道:“什么不敢当也?不如说肚子饿得慌也!汝等读书人也,偏有这许多礼节也!吃就吃,不吃就不吃,嘴里说不敢当,肚子里早饿得发荒啦!”
  空空儿被小女娃抢白了一遍,欲要发作,见对方却小脸天真娇憨,不忍骂她,把心一横道:“既然如此,就多谢小姑娘了!”
  空空儿说罢,走上去提那花篮,原以为这小小一个篮子,手指头一勾便提起来了,谁知他拼尽力气,挣得满脸通红,花篮却依然纹风不动,空空儿只累得直喘粗气。
  小女娃笑道:“你吃了桃子,便拿得动!”说着,从花篮中摸出一个大桃子,递给空空儿。
  空空儿接过了,捧到嘴边,忽然又不敢咬下去。
  小女娃娇笑道:“吃啊!你怕什么?还怕它又变作刺猬么!”
  空空儿恼怒的瞪了小女娃一眼,心道:“吃就吃,终还输了你不成?便算是刺猬,我也一口咬死它……”
  空空儿狠狠的一口朝桃子咬下去,那桃子味道极美,美到空空儿情不自禁的张大嘴巴,桃子就呼的一声,滚进空空儿的肚子里去。
  空空儿惊得按住了肚子!
  小女娃却拍手笑道:“好!好!爷爷说,桃子入肚,便算有缘入门路!”
  空空儿哭丧着脸皮道:“什么好好?这大桃子滚进肚里,发涨起来,肚皮就被它撑破了!”
  小女娃笑道:“不碍事!不碍事!待会你便知道……”
  小女娃说着,伸手轻轻的提起篮子,笑嘻嘻道:“走啊!”
  空空儿道:“桃子也吃过了,我现在饱得发慌,还到哪儿去?”
  小女娃把头一侧,娇笑道:“去找爷爷啊?这桃子是他送给你吃的,你吃了爷爷的桃子,不去说多谢一声么!”
  空空儿一想,也说的是,心想:“爹爹说过,一饭之恩不能忘,这一桃之恩也不该忘哩!好歹也得去多谢一声才好!”
  空空儿这么想着,就服服贴贴的跟在小女娃后面,一直朝林子深处走去。
  XXX
  果林走尽,又是花丛,花丛未尽,突见一道竹栏横在前面,围着一个小院落,近前一看!竹栏竟是自己从地里长出来的,一枝紧挨一枝,就是人手栽种也没这般整齐排列。
  空空儿随小女娃走进院落,有几间草屋,草屋是绿的,屋顶铺的也全是绿草。一位白胡子老人正在院子里劈柴,一绺长胡正随风飘动着。
  老人见两位娃娃走进来,斧子不停,却向空空儿笑道:“你来了么?”就像是老相识似的熟络。
  空空儿不禁点点头道:“是!我来了!”
  白胡子老人道:“妞儿!你先领客人进屋子,劈完柴爷爷就来!”
  空空儿这才知道这老人原来便是小女娃的爷爷,正欲上前道谢,小女娃却催他走。
  空空儿无奈只好跟了女娃进去。小女娃指了指里面,道:“坐呀!”
  空空儿四周一瞧,屋里一张八仙桌,四周空荡荡,连张椅子也没有,却往哪里坐下?
  小女娃见空空儿尴尬模样,伸手一拍后脑,笑道:“是呀,椅子都跑走了,客人坐哪里呢?”转头便尖叫道:“椅子!椅子!你跑到哪儿去了!”
  小女娃话音刚落,一条大黄狗呼的一声扑了进来,龇牙咧嘴的直奔空空儿,看模样要咬他的腿!
  空空儿大吃一惊,心道:“这小女娃害人,怎的叫来这头恶狗?”
  但要躲开,却已来不及,正惊得半死,那大黄狗已扑到身前,却没咬他,反而蹲下身来,空空儿眼睛一花,大黄狗不见了,他脚下竟多了张黄色的木椅子!
  小女娃笑道:“坐啊!你坐下也不会么?”
  空空儿小心翼翼的瞧了又瞧,又用手按了按,确证这是木椅了,这才敢坐了下去,坐下去倒跟寻常的木椅一模一样,但空空儿心中却直发毛,暗道:“这到底是黄木椅还是大黄狗?不要被它突地咬一口才好!”
  小女娃却不理他,自己伸手到八仙桌上一摸,不知怎样被她摸出一张椅子来,她大剌剌的坐下了,望着空空儿偷偷的笑。
  这小女娃越笑,空空儿心里就发毛,心道:“这小鬼头再笑一次,我便吃一次亏,今儿当真出尽洋相也!”
  白胡子老人这时却走了进来。他瞥了空空儿一眼,呵呵笑道:“我这儿空空如也,空空儿正好上这儿也!”
  空空儿大吃一惊,心道:“他怎的连我自己胡乱起的浑名也知道了?”
  白胡子老人却似乎猜透了空空儿的心思,又呵呵一笑道:“空空儿!好!这个名字起得好!空了才能放上好东西,不然便放不进去了!是么?”
  空空儿这时如何答得出半句话来?只是迷茫的点了点头。
  老人笑笑,指指小女娃道:“这是我的小孙女!她学会了几招雕虫小技,就拿来戏弄人啦……先别说这许多,我知道你饿了,先填饱肚子再说。”
  空空儿正欲说自己吃了大桃子已全不见饿,老人却把手一招,一个木盘便凌空的飞了出来,稳稳的落在八仙桌上。
  空空儿一瞧,木盘有三杯酒,四样小菜,炒竹笋、黄豆芽、炸花生、三只鸡腿。但杯里的酒却少得可怜,只怕浅饮一口就干了。
  空空儿心想:“这白胡子一家过得也很苦!酒也只能买这少许!”
  白胡子老人却笑着端起杯子,招呼空空儿道:“喝呀!坐着发呆干么?我老爷不喜那些客气俗套!瞧着你顺眼,今儿就破例让你两个小娃娃喝个够好了!”
  空空儿依言捧起杯子,心中却笑道:“可怜这么丁点酒,却说什么喝个够……”他把杯中的一小口酒一仰脖就喝下肚子去。
  空空儿放下酒杯,只见杯中依然有那么一小口酒,就像方才般的不多也不少,就像从来没人动过,空空儿不服气,捧起来又喝了一口,再放下,酒杯中依然是那么一小口,空空儿接连喝了六、七口,他不禁呆了!
  白胡子老人哈哈大笑,道:“你这般喝法啊,不消一会便醉倒了!”
  空空儿又惊又喜,心道:“假如我有这只杯子啊,就不怕饿肚子了!”
  正当他这么想着,木盘子盛着的黄豆芽忽地嗡的声,全变了黄蜂,飞了起来,直扑空空儿的脸面!
  空空儿吓得大叫一声,跳起来就要跑掉。白胡子老人瞪了小女娃一眼,把手指头朝黄蜂一指,一窝黄蜂竟掉头扑向小女娃,小女娃尖叫的大嚷:“爷爷!小丹丹不敢顽皮了……”黄蜂这才落回盘子里,依然是一盘黄豆芽儿。
  白胡子道:“都是爷爷把你宠坏了!”
  小女娃——丹丹道:“谁叫他动了偷酒杯的念头?”
  一句话把空空儿弄得满面通红,哭笑不得,心道:“天!这爷孙俩简直比我肚子里的虫还厉害!”
  小丹丹这时却娇笑道:“其实他可以开口向爷爷要嘛,爷爷不给,那时他不偷,丹丹也会偷一只!”
  白胡子瞪了丹丹一眼,道:“你偷去干么?”
  小丹丹把头一侧,笑道:“自然是送给这位空空儿哥哥,他有了这酒杯,便不叫空空儿啦,这名字怪难听的!”
  白胡子无可奈何的朝孙女扮了个鬼脸,爷孙俩乐得哈哈大笑。
  空空儿心里一阵悲酸,心道:“我有这么一位爷爷就好了!自然还得加上这么一位妹妹!那时呵,只怕我笑得比你更好听哩!”
  正当空空儿这般转念时,小丹丹就噗嗤的一笑道:“你呀!既然想有这么一位爷爷,还要……一位妹妹!那你还不跪下叩头叫爷爷么?”
  空空儿果真跪在白胡子面前,恭而敬之的道:“爷爷师傅!师傅爷爷……”
  白胡子哈哈一笑,奇道:“怎的又是爷爷,又是师傅;又是师傅,又是爷爷的?你倒是存心要认哪个?”
  空空儿道:“我两样都想要,两样都想认!”
  白胡子道:“为什么?”
  空空儿道:“我是孤儿,认了爷爷,便有了亲人,不再是孤儿啦!但我又被人打怕了,想学一式变蝴蝶为鞋子的妙着!”
  白胡子奇道:“你既然叫我爷爷,我就是爷爷啦!你还学这法子干么?”
  空空儿道:“学会了,好像丹丹妹妹一般,被人打时穿了飞走啊!”
  白胡子大笑,道:“爷爷若只教你这般逃跑的法子呵,没的来败坏了爷爷的名头!况且这不过是一些雕虫小技的茅山障眼法,学三几式游戏人间无伤大雅,但若要凭此行走江湖呵,却是难!难!难也!好!好!好,也是你认爷爷一场缘份,爷爷便教你一套做剑仙的大法吧!”
  空空儿道:“剑仙有甚用处?”
  小丹丹这时却蹦的跳了起来,嚷道:“呀!你这个小傻瓜!还不向爷爷谢啦!”
  空空儿笑道:“我也不知这剑仙有甚妙用?谢什么?”
  小丹丹气道:“你这小傻蛋!你知道这剑仙两字是甚么意思?竟说的这么轻松!你听着!我念给你听……剑仙剑之英,青龙霜雪明,银光照白马,飘忽如流星!十步杀一人,千里弹指程,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闲到泰山饮,霜剑横膝前,三杯一言诺,五岳倒为轻,纵死侠骨香,不愧世上英!你听清了么?”
  空空儿自幼读了几年诗书,小丹丹念的,虽不全懂,却也明了七八分,不禁喜道:“原来这剑仙有这么大的本事,我学!我学!请爷爷教我!”
  白胡子笑笑,忽然便严厉起来,道:“你做了剑仙,日后便将如何?”
  空空儿想了想,道:“也没什么,我被人打怕了,若真有剑伸这般本事呵,便教天下穷苦人家休被人白打便是了!”
  白胡子一听,哈哈大笑,道:“好!好!孺子可教也!”
  白胡子说罢,双手向内屋虚空一招,一柄青光闪闪的短剑便疾如电闪的飞了出来,其势犹如金戈铁马、鹰击毛挚,穿云裂石,锐不可挡!
  短剑堪堪直射白胡子脑袋,空空儿惊呼起来了,白胡子已轻舒两指,把短剑稳稳的挟住!
  白胡子把短剑递给空空儿,道:“你且仔细瞧瞧,好教你见识见识吾道中物也!”
  空空儿双手抖索的接了过来,但见一片冷森森的青光,触之令人心魄震荡,惊道:“师傅爷爷,我见不着什么呢!”
  白胡子笑笑,接过短剑,把剑柄贴于鼻尖,剑尖斜向虚空,目光凝注直瞄剑尖。道:“你依此模样试试看?”
  空空儿接过来,果然依法细看,一瞄之下,不禁惊呼道:“青龙!青龙!这剑身上有青龙动哩!”
  白胡子微笑点头,道:“你再按剑柄看!”
  空空儿果真依然而为,这剑柄一转动,青龙张牙舞爪,似却从剑尖上飞跃出来,空空儿惊道:“青龙要扑出来也!”
  白胡子微笑道:“尚早哩!尚早哩……你再转动着!”
  空空儿又再转动,这次青龙贴在剑身上,纹风不动了!空空儿奇道:“怎的又不动了?”
  白胡子哈哈大笑道:“方才爷爷以真气注入剑身,助你一臂之力,你转动时青龙才动,此刻真气一消,青龙便寂伏不动矣!”
  空空儿道:“动与不动有甚分别?”
  白胡子肃然道:“青龙苏醒,根基初成,此时一任天下名剑宝刀,触之即折,江湖武林,已罕有敌手。青龙跃动,腾飞欲舞,似欲脱剑而出,此时大功已然初成,森然剑气,可于十丈外取头颅!若青龙脱剑扑飞而出啊!嘿嘿……”
  空空儿与小丹丹均同声道:“怎样了?”
  白胡子双眉一扬,肃然道:“此其时呵,心动意动,意动气生,气生剑飞,疾如飞虹,千里之外,取人首级,不外弹指瞬间事也!达此境界,则吾道大成矣!”
  空空儿耸然动容道:“我听爹爹在生时曾说,取首级于千里外者,乃剑之魂,剑之仙也!如此说,爷爷一家子岂非剑仙世家么?怪道有如此精深大法!”
  小丹丹亦嗔怪道:“爷爷你偏心!”
  白胡子一怔,道:“爷爷如何偏心了?”
  小丹丹道:“这般厉害法子,爷爷教这新认的孙儿,却不教原来的孙女,这不是偏心又是甚么?我不依哪!”
  白胡子呵呵一笑道:“你学这剑仙之道干嘛?”
  小丹丹头一昂,道:“他要学,我也要学!不然学会了这大神通,岂非要把丹丹比下去么?”
  白胡子呵呵笑道:“你以为你能够永远胜过他么?”
  小丹丹傲然道:“当然!我自小就学了,他现在才学,他学一年,我也学一年,加起来我还是比他多学六年,小丹丹总胜于他么!”
  白胡子微微一等,又爱又无奈的摇摇头,心道:“空空儿天生是剑仙的料子,不然爷爷亦不会巴巴渡引他到此矣!你虽也能练到剑现青龙,但若像空空儿日后驾驭青龙脱剑而出,只怕难!难!难也!先天所成!夫复何言!”但也不忍伤了小丹丹的心,笑笑点头道:“好啦,好啦!爷爷便一起教你们便是了!”
  从这一晚开始,白胡子便开始向空空儿和小丹丹传授他的毕生绝技。
  白胡子教授空空儿的是一套青龙飞剑入门十三式,白胡子道:“吾道中人,只学入门功夫,功成与否,就看各人日后的历练和际遇如何了!”
  空空儿唯唯谨记,用心学习。他孑然一身,身无所有,名符其实的空空儿,因此学起来心无杂念,凝神贯注,抱元守一,进境神速。
  小丹丹学的却是一套湘妃剑。湘妃剑有两柄,一名“娥皇”,一名“女英”,乃黄帝替二女命名时授与佩于身上,其后二女皆妻舜王,舜王死后,二女奔赴哭之,自杀湘江而死,后人从其殒处得剑两柄,一书“娥皇”,一书“女英”,知是女中灵剑。
  白胡子见小丹丹乃女儿身,便授与这套“湘妃剑”大法。小丹丹见有两柄宝剑,在数目上已胜空空儿一筹,因此欢天喜地的答应了。
  小丹丹的顽性难改,常常暗地里作弄空空儿。空空儿自然被她弄得狼狈不堪。
  这些,白胡子自然心知肚明,但他也不去点破,心道:“正好趁此磨练空空儿的应变之力!他只要能应付丹丹这鬼灵精捉弄,那天下虽大,也足可绰绰应付!”
  起初三几个月,小丹丹稳占上风,空空儿狼狈不堪。
  半年后,空空儿已与小丹丹拉成平手。但凡小丹丹意念一动,空空儿就准能及早防范,因此小丹丹也就极难占到便宜。
  一年后,已轮到小丹丹提心吊胆了。虽然她半娇半嗔的依然作弄空空儿,但她自己心内明白,空空儿只是念着她是妹妹,若然他认真反击,只怕自己便吃亏吃到透顶。
  匆匆又过了两年。
  空空儿这时已是一位十六岁的少男,小丹丹自然也是一位十四岁的少女了。
  渐渐地,小丹丹与空空儿的关系有了微妙的变化,两人见了面,在一起练剑,也不像从前那样吱吱喳喳的说话。反而沉默起来。
  他们的心意却已互通,空空儿不快乐,小丹丹就感到闷闷不乐,小丹丹擦破了一点皮肉,空空儿的心就疼上好半天。
  人与人的关系到了这个地步,言语也就成了多余,一切既已尽在不言中,那说出来岂非白费唇舌?
  男孩子与女孩子的关系到了这种地步,那与情爱就只差那么一线,这一条线横在两人中间,就看谁敢于踏步迈过去了?
  小丹丹似乎要勇敢的踏上一步了!
  空空儿却反而向后退缩一步。
  小丹丹羞怒的退后一步,空空儿却又赶紧踏前一步。
  进一步,退一步;退一步,进一步;少年男女的心事就是这般微妙!
  白胡子老人直瞧得龇牙咧嘴,在暗地里直叫道:“哎呀呀,进就进,退就退,像这般进进退退,退退进进,何日方是了期!”
  白胡子老人尽管暗地气恼,空空儿和小丹丹依然是那般模样。谁知道他俩打的是甚么主意?
  但尽管如此,空空儿的青龙剑也一直苦练下去,渐渐已达炉火纯青的地步。
  小丹丹的湘妃双剑也已然挥洒自如。
  这天,白胡子老人把空空儿、小丹丹召到身前,默默的凝视空空儿片刻,点点头,便决然的道:“可矣!江湖虽大,你亦足可行走矣!只是务须紧记当初学剑的宗旨!”
  空空儿朗声道:“是!爷爷师傅!若学剑有成,当替天下被打的人竭心尽力维护……但徒孙儿剑尚未学成哩!”
  白胡子呵呵一笑道:“你现时剑中的青龙如何了?”
  空空儿道:“已然隐隐跃动矣!”
  白胡子微笑道:“然则已足于十里内取人首级矣!但往后进境何,连爷爷亦难预料,全凭你自己磨练及际遇矣!吾意已决,二日后你便须下山,不得犹豫!”
  空空儿见白胡子爷爷虽面带笑容,但其意甚坚,知不可挽回,便点了点头,道:“是!谨记爷爷师傅之言!只是……舍不得爷爷也!”
  白胡子微笑道:“你并非舍不得爷爷,而是舍不得妹妹吧?若丹丹愿意,你俩便结个伴儿吧了!”
  丹丹一听大喜,拍手叫道:“好呵!爷爷到底准孙女出山了!但留下爷爷你孤单一人,丹丹又不放心!”
  白胡子大笑道:“去!去!去!休作儿女状也!爷爷自知运命尚盛,还须在这世上打滚百年,你还愁没有相见之日么……”
  话音未落,忽地双足一顿,身子疾飞如电闪,转眼已失踪影!
  空空儿不舍,大叫道:“师傅爷爷!”
  丹丹噗嗤一笑,道:“你叫他怎的?此时呵,他只怕已在百里之外了!”
  空空儿一听,心中又悲伤的,道:“我空空儿有幸遇上爷爷,才不致冻饿死于街头荒野,更学得一身本事,此恩深如海也!可惜三年来只知他叫爷爷,连爷爷的名号也不知便要分手矣!”
  丹丹微笑道:“你有听说过李胜其人么?”
  空空儿道:“小时曾听爹爹说,李胜者,乃天下第一怪侠也,他初出道时,曾在雪夜奔走千里取恶人首级,返回时杯中酒尚微温也!日后碰上此人,倒要好好见识!”
  丹丹噗嗤一笑道:“你已见识矣!”
  空空儿一愕,道:“我何时见识?”
  丹丹伸指头一刮空空儿,道:“傻瓜!我爷爷便是李胜也!”
  空空儿一听,不禁呆呆的怔住了!心道:“难怪师傅爷爷有这般神通本领,原来他竟是闻名天下的第一怪侠李胜!咦,那小丹丹岂非也姓李?空空儿呵空空儿,你虽挨了舅舅好一顿打,却遇上这么位爷爷,便也值得也!”他心中这般转念,因而便连毒打过他的舅舅也原谅了。
  XXX
  第二天一早,空空儿和丹丹——李丹丹便结伴离开了那个神秘的幽谷。
  两人也不知往何处行,到哪儿去?只依着大孩子的心性,在西湖四周的山峰峻岭上游玩穿行。
  穿山越岭,这时对空空儿来说已绝非难事。他的脚上功夫,甚至连身怀茅山障眼术的李丹丹也比下去了。
  空空儿也不想去学这些古怪的道儿。李丹丹主动要教他,道:“这里面有隐身术、大挪移等诸多法宝,你学会了,出入官家富户,大可顺手牵羊,畅行无阻,何等快活?”
  空空儿却笑道:“要那许多财富干么?否则便非空空儿也!”
  李丹丹被他气得半死,但又无可奈何。她要使小性子惩治他,但她心意甫动,空空儿便立时醒觉,意动则气动,气动则剑身立透森森寒气,任何茅山障眼术碰上这森森剑气均不攻自破,原形毕露。
  这对斗气小伴侣,就是这般的难分难解。
  空空儿和李丹丹任性在山中逛游,也不知过了多少时日。幸好李丹丹有那套茅山挪移术,搬来三餐一顿的饭食倒也并不困难。
  这一天傍晚,两人不知不觉走到一座破庙前,空空儿抬头朝山门一看,见上面写了四个大字“君山娘娘”,便笑道:“丹丹!今晚我等只怕要打扰这君山娘娘一宵哩!”
  李丹丹娇笑道:“这君山娘娘是女人呢,你不怕么?你见了女人便脸红!”
  空空儿道:“谁说我怕女人?”
  李丹丹格格一笑道:“那你为甚怕我?连走近一步也不敢!”
  空空儿笑笑,知李丹丹那劣性儿又来了,便没理她。
  两人走近,但见这座庙宇已然破烂不堪,钟楼倒塌,殿宇歪斜,山门积满苍苔,宝阁生满荒草。两廊下塑了许多携男抱女的鬼判,多半缺头少脚。
  正殿中间塑了三位娘娘,两旁也塑了些侍候的妇人。空空儿果然不好意思在女人像前睡觉,便走了出来。
  出来到东廊一看,见一个赤发青面环眼大鬼,与一位妇人站于一处,那妇人两手捧着个盘子,盘子内盛了几个小娃儿,有坐有躺,倒有点生趣。
  空空儿笑道:“这两个身躯后面,便是我俩的公馆,你进女公馆,我进男公馆,倒与这鬼物作伴罢了!”
  空空儿说着,用衣袖把地下尘土拂了几拂,斜坐在大鬼背后,将头向大鬼脚上一枕,打起呼噜来。
  李丹丹心中一阵发毛,她到底是大女娃儿,此情此景委实教她心下惴惴不安。见空空儿不理她,管自睡了,便发娇嗔道:“喂!不准睡觉啦!”
  空空儿道:“不睡觉干甚么?天色已经黑了,你就胡乱在女像后面躺一宵就是啦!”
  李丹丹嗔道:“这鬼地方怎睡得着?”
  空空儿笑道:“你不睡,我可要睡啦!”说罢,又打起呼噜,片刻后,呼噜竟越打越响,看似是睡着了。
  殿外已然黑沉沉,夜风也响了,呼呼啸啸的,恍似有厉鬼呼嚎。
  李丹丹心中又怕又惊,狠狠的咬牙骂道:“死空空儿!甫一出山,便欺负我!死傻蛋!哎哟,不好啦,真的有鬼来啦!”
  李丹丹正嘟嘟嚷嚷的骂着,忽尔像见了活鬼似的一个猫窜,窜到空空儿身旁,死也不肯抬起头来。
  空空儿其实只是闭了眼睛逗李丹丹,他的心可比她还要清醒百倍。他闪眼朝殿外一瞧,果然有身影冉冉的飘近庙来。
  身影逐渐移近,原来是个妇人,紫衫红裙,走动如风,在眼前一瞬,已入庙宇西廊。
  李丹丹惊道:“这到底是人是鬼?这个时候怎会有妇人独来?”
  空空儿点点头,见李丹丹惊怕模样,心中不忍再逗吓她,便正正经经的道:“丹丹不怕,有我在此,谅鬼物亦不敢作祟也!我进庙之时,便觉此地鬼气甚重,知有古怪,才收敛心神,令剑气不致外泄,以引其露面也!此时鬼物已现,正好一试爷爷传授的本事!”
  李丹丹听空空儿替她撑腰,胆气登时一壮,顽性儿又来了,格格一笑道:“若是女鬼,你不准出手,由我对付!”
  空空儿微笑道:“为甚女鬼便要由你对付?你不怕她么?”
  李丹丹笑道:“俗语道女鬼再凶也是女的,较那男鬼自然弱一点,我这是拣弱不拣强,若是男鬼呵,便由你出手好了!”
  空空儿笑笑,也不答她,牵了李丹丹的手,一个急窜,已然伏在庙宇西廊的殿后。
  那红裙女子果然就在殿内,她东张西望了一会,又走出殿外,站在台阶下,似在眺望甚么的。
  空空儿仔细运目一瞧,见这妇人面若死灰,并无丁点血色,东张西望,两只眼睛闪闪烁烁,转动不停。一会后,那红裙妇人又如飞的跑出庙外去了。
  李丹丹暗暗心惊道:“瞧她模样,似在等她的同类哩,若赶来三几只猛鬼,我俩完了!”
  空空儿悄声道:“不管他!我这是韩信用兵,小小无区,多多益善!瞧清她的底细,再作裁处便是!”
  两人正暗议间,只见那妇人又跑入庙来,急急的入殿内,又走出来,站在台阶上向庙外一望,口里呱呱的长笑了一声,犹如母鸡产蛋的叫声,一会又如飞的跑出席外去了。
  空空儿心中奇道:“天!她这般来来去去,去去来来,到底弄甚鬼名堂?”
  一会后,从朝外走进一位少女,年方十七、八岁,虽衣衫破烂,却神态端庄。
  那红裙妇人正在后面用双手推着少女。
  那少女垂头丧气,一直到殿中台阶上坐下,眼望着西北面临安城方向,长叹一声。
  妇人取出个白棍儿,长不过七八寸,在那少女头面上乱圈;圈毕,又伏倒在地上跪拜。拜毕,将嘴对着那少女耳朵内说话;说毕,又在那少女面上用口吹,吹罢又圈,忙乱不已。
  那少女任妇人作弄,就如不见一般,瞪着大眼珠,朝天想着她的心事。
  红裙妇人又如飞的跑出庙外,瞬间又跑了进来,依样划葫芦的做作。
  那少女站起来,向那窗框看视,似欲寻甚东西。
  红裙妇人到此,越发急得了不得,连圈连拜,连说连吹,忙乱得犹如风车般急转。
  少女面对着窗框看了一看,摇了摇头,却回身坐在台阶上。
  那红裙妇人急得吹了又圈,圈了又拜,拜了又说,说了又吹,颠颠倒倒,倒倒颠颠。
  突地,那少女双目紧闭,声息全无,猛地悲叫一声道:“罢了!灭门之仇,我一个女孩儿家如何可报?倒不如随爹娘弟妹去了!”
  叫毕,随即站起,把腰间系带解了下来,向那大窗框内进入一半,又拉出一半来。
  那红裙妇人连忙用手替她结成个圈套儿,把她的头扳住,向那圈套儿乱塞。
  少女这时却立即用手把圈套捉住,面朝庙外又痴痴的想甚么。
  红裙妇人此时更忙乱百倍,急圈急拜,急说急吹,恨不得那少女实时身死方觉痛快!
  少女幽幽的叹了口气,似已下定死念,把圈套儿往自家头上一套,身子朝前一扑,便晃悠悠的悬空挂了起来
  李丹丹哇的惊叫一声,却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空空儿知事势危急,不及细思,猛然一运真气,依白胡子爷爷所授之法,真气流于指上,直向少女头上的腰带一指,一股劲气丝丝射出,噗的一声,立时把腰带射断了!
  少女摔在地上,人事不醒。
  红裙妇人正暗自欣喜,却见有人射断少女颈中的圈套,急回头一瞧,已发觉空空儿和李丹丹两人藏身之处。
  红裙妇人把头摇了两摇,头发披拂下来,又用手往脸上一摸,双眼随即鲜血淋漓,口中吐出长舌,呱呱呱的尖啸一声,如飞般的向空空儿两人藏身之处扑来!
  空空儿甫一出道,便碰上这般古怪事,登时便有点手忙脚乱!
  李丹丹更惊,叫了一声,便躲到空空儿身后去了。
  空空儿欲退不能,一时间又不知如何应付这般鬼物,只好带着李丹丹急疾后退。
  但空空儿快,那妇人更快,堪堪便扑到面前,狰狞面目分外可怕,鬼爪已向空空儿伸了出来,口里狂怒的呱呱乱叫,似因空空儿坏了她的好事,面对着仇人似的。
  鬼爪堪堪已抓到空空儿的头皮!
  就在这时,一块尖石腾的从地上飞了起来,噗的把鬼爪打个正着!
  妇人的鬼爪慢了一慢,空空儿这才来得及躲开这致命的一攫。
  妇人却似乎不怕痛,尖石打在她的手上竟似毫无知觉,但身子却慢了下来。
  这尖石原来是李丹丹惶急之下,施出来的茅山术,她眼见空空儿危在旦夕,登时忘了害怕,不顾一切的运动尖石,向妇人的鬼爪打去,恰恰击个正着,救了空空儿一命。
  这一下子出师得利,李丹丹登时胆气一壮,竟从空空儿背后钻了出来,大剌剌的与妇人面对面的僵持着!
  红裙妇人似乎有点惊惧面前的李丹丹,心中不忿,踏前两步,又怕,退后一步,渐渐的向李丹丹逼近。
  李丹丹强捺惊惶,口中念念有辞,伸手朝妇人身前一指,喝声道:“立现铜墙铁壁!”
  喝毕,转头向空空儿笑道:“鬼物面前,已竖铜墙铁壁,她休想再踏前一步!”
  空空儿朝妇人一看,妇人果然脚步停了一停,但随即毅然踏前一步,又一步,向李丹丹逼近,李丹丹的“铜墙铁壁”竟如泥牛入海般的毫无作用!
  空空儿惊道:“丹丹你这法术不灵哩!”
  李丹丹心内更惊,又急急的口中念念有辞,伸手朝前圈了一圈,喝道:“划地为牢!鬼物休想越雷池一步!”
  妇人似乎怔了怔,随即呱呱的尖啸一声,身子暴长,呼的一声,竟似疾风的向李丹丹扑去!
  李丹丹吓得失魂落魄,不知为甚自己的神通竟然不灵?欲要躲避,却双脚发软,动也休想动一动,这时她的“划地为牢”倒似自己着了魔力似的!
  红裙妇人的鬼爪已猛攫向李丹丹!李丹丹惊惶之余,只来得及把眼一闭,心道:“今番死定了!只莫要做只瞎眼女鬼便是了……”
  说时迟,那时快,空空儿眼看李丹丹身陷绝境,心中又急又惊又痛,情急之下,竟不顾一切,霍的拔出青龙剑便向红裙妇人斩去!
  青龙剑疾如电驰,把红裙妇人拦腰斩成两半!
  李丹丹正欲拍手叫好,那红裙紫衫妇人的紫色上半截身子,和红色下半截身子,却在地上滴溜溜的急转!李丹丹和空空儿均瞧得目瞪口呆!
  李丹丹的惊呼声尚未出口,那上下两截的身子竟然复合成原来的红裙妇人,一个挺身便弹了起来,呱呱的嗥叫着,更凶更猛的向李丹丹扑抓过去!
  李丹丹这时已差点昏了过去,便连丁点逃跑的力气也没有了。
  空空儿急怒攻心,绝望之余,反而冷静起来,他心知李丹丹已然难以幸免,心中先就存了誓灭此凶恶鬼物的念头,少了保护李丹丹这层顾虑,心境一派清明,灭怪念头甫动,心意激发真气,直贯于青龙剑上,剑身上的青龙已然跃跃欲动!
  就在妇人的鬼爪向李丹丹的脑门接下去的刹那,青龙剑上的青龙竟脱剑而出,快如飞虹,疾如电闪,一道电光绕红裙妇人周身旋了数转,红裙妇人立时成了七七四十九片,向四周纷飞跌落,眨眼便失了影踪!
  好半晌,李丹丹才回过一口气来,她四周瞧了又瞧,直到确信鬼物已然灰飞烟灭,这才惊呼一声:“我的妈呀!这到底是甚凶猛恶鬼?竟连爷爷真传的茅山法术亦不灵了!”
  空空儿眨眼便回过神来,他想起方才的情景,不禁怔了怔,闻李丹丹之言,便笑道:“你那茅山术大概应入阴邪一类的神通,因此用来对付鬼物便不灵也!因鬼物亦是阴邪一类!”
  李丹丹想了想,不禁点点头,道:“果然!果然!是极、是极,碰上这恶女鬼,邪之阴极,果然茅山术便不灵矣……”她忽然想起甚么,拍拍手大叫道:“你!你却一击成功!你那是甚么法术?”
  空空儿把手中的青龙剑一扬道:“我也不知是甚原因,起初我虽斩断恶鬼,但竟可复合还原,几乎断了丹妹生命,后来我意料你已难幸免,必死无疑,心中绝望,心神反而专注下来,一心只想灭这鬼物替丹妹你报仇,这剑上的青龙竟然脱剑而出,化一道电光,瞬间便把这鬼物灭了!”
  李丹丹心思本就聪慧,方才不过是甫出道便遇上这厉害的鬼物,吓迷糊了,这时一听空空儿之言,登时醒悟,不禁又喜又羡又怒的叫道:“你!你好!当我死了,便练成了青龙剑的至高境界!”
  空空儿奇道:“甚么至高境界?”
  李丹丹手指头一戳空空儿的额角,娇笑道:“你呀,不知是真傻还是假傻,连自己练成青龙脱剑而出的至高境界亦不知道!你忘了爷爷说么?青龙脱剑而出,则吾道成矣!千里之外,取人首级,不消片刻工夫。你方才所使的灭鬼一式,正是青龙脱剑而出的大功呵!你神气啦,你已经是剑仙一道中的一流高手!”
  空空儿仔细想了想,觉得李丹丹之言甚有道理,但又并不全信。
  空空儿犹豫了一下,便举起青龙剑,以真气催激,竟欲令青龙脱剑而出,但一任他怎么催激真气,青龙剑上的龙影只略为跃动一下,便依然静寂。
  空空儿叹了口气,道:“丹妹所言虽有道理,但我这千里取人首级的本事,只怕还未到家哩!你看我方才怎样催激真气,亦难逼出剑上青龙,也不知是甚缘故。”
  李丹丹奇道:“方才明明是你乃用青龙脱剑一式取女鬼阴魂生命,为甚又不能施展了?”
  空空儿道:“我也难明所以!”
  李丹丹想了想,忽然微笑道:“是了!方才你心无杂念,抱元守一,自然能把青龙催出;但现在你有心求证,心思复杂,自然便不灵了!你虽有一流剑仙的本领,但若有若无,时断时续,功夫尚未到家哩!”
  空空儿默默的想了一会,叹道:“空空儿能练到这若有若无的境界,已属非份之想,能否再进一步,只好看日后的机缘了!”
  李丹丹笑道:“你这是有心等我一程么?”
  空空儿无奈道:“亦非存心,不过随遇而安罢了!”
  李丹丹笑道:“不管怎的说,你已属剑仙一道,爷爷说,青龙法非同小可,便算初成,亦足以纵横江湖!但有点缺陷亦未尝不是好事,不然,任你威风八面,丹丹瞧在眼内却如何是味道……”
  李丹丹说得高兴,空空儿却突然叫一声把她打断了。“哎呀,不好!庙内那位少女不知如何了?”说罢,展开身形,向庙内跃去。李丹丹跟了上去。
  空空儿和李丹丹跃入庙宇西廊,少女这时已悠悠醒转,她睁眼一瞧,似乎吃了一惊,飞身跃起,身手甚为敏捷,似是有练武底子的人。
  空空儿与李丹丹正视一眼,均暗道:“这人是武林弟子哩,怎的自寻短见这般的不济事?”
  “你……你俩是人是鬼?”少女半昏半醒,乍然见空空儿和李丹丹鬼魅般的闪进殿内,禁不住惊呼一声道。
  李丹丹道:“甚么人呀鬼的?你方才便差点成了鬼也!”
  少女一听是女孩子口音,虽然凶巴巴的,但总算是人声,她的心便镇静了点。她迷惑不解道:“我如何便成了鬼?我言语或有得罪,你也不必如此骂人啊!”
  空空儿知少女尚不自知方才凶险,便微微一笑道:“姐姐休怪这位妹妹,她是凶些,但心性儿好极了,请问姐姐,你方才自己感觉有甚异样?”
  少女幽幽道:“天地茫茫,冤情填胸,但觉苦志难遂,除死方休,是以身不由已,也不知如何是好。”
  李丹丹嗔道:“你自忖一死百了,因此便上吊自杀么?”
  空空儿笑笑道:“姐姐既有莫大冤情,自当咬牙自救自强,以报冤仇,所谓志虽苦也,锲而不舍,精诚所致,金石为开,又岂怕没有申诉之日?姐姐心中已着了魔惑,是以阴物方乘虚而入,导你入圈套。”
  少女一怔道:“这位弟弟说的甚是,我本来亦有此念,但不知为何,刚走到此庙外面,忽感心胸一冷,登时便百感交集,心灰意冷!听你这般说,莫非有人故意伏下圈套,引人入巷么?”
  李丹丹格格一笑,道:“圈套自然是伏下的,但并非‘有人伏下’,而是‘有鬼伏下’也!”
  少女一惊,道:“这位妹妹说的当真么?”
  空空儿点点头,便把方才灭鬼之事略略说了,又道:“我师傅教导说,人必先折其志,心神晃荡,鬼物才能乘虚而入,方才那女鬼乃一吊死鬼也,她急欲寻找替身,正好趁姐姐心神恍惚之时诱你上当,若然圈套套实,姐姐便作了她的替身也!”
  少女一听,恍然醒悟,向空空儿和李丹丹谢了,又幽幽的叹了口气,道:“两位弟弟、妹妹乃一片侠义心肠,可惜姐姐身负血海深仇,大仇未报,何敢言他?不能报答两位的救命大恩矣!”
  空空儿点点头,道:“姐姐身手敏捷,想必出自武林世家,到底与谁为敌,惹来这血海深仇?”
  少女沉吟不语,似有莫大隐衷。
  李丹丹可没她这份耐性,便嗔怪道:“你这人真的痴迷也!你既肯舍命上吊,一了百了,难道是怕说与我等知道么?你若把我这小傻蛋哥哥打动了呵,再加上我这小妹妹,只怕便有你的好处也!”
  少女摇头苦笑,道:“实不相瞒,家父乃名震武林的皇甫世家子弟,加上两位兄长,普天之下,只怕无人敢上门挑衅生事,但在一夜之间,突然来了无数高手,家父及两位兄长浴血奋战,竟亦同告惨死!这冤家对头的厉害简直比魔鬼还更可怕!我当晚在姨姨处过夜,侥幸逃过大难,但返家之时,只见庄毁人亡,连家父及两位兄长的尸身亦不知去向!凭我一个弱女子,要报此仇只怕今生难遂矣!除非……除非……”
  “除非甚么?”李丹丹急道。
  少女心神俱往的道:“除非能遇上江湖传闻已久的天下第一怪侠李胜前辈,求得他出面相助,皇甫家方可伸雪冤仇!但天地茫茫,李胜前辈来如电去如风,如何寻得着他老人家……吱,皇甫珊苦心寻觅李老前辈的心愿,只怕今生难遂矣!”说罢幽幽落泪,悲酸不已。
  李丹丹、空空儿这才知这位少女姐姐叫皇甫珊。
  李丹丹一听,忍不住便格格一笑,她心直口快,便欲作声表白,空空儿忙抢着道:“请教姐姐,你家惨遭灭门之祸,难道事前一点征兆也没有么?”
  皇甫珊想了想,忽然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道:“你提醒了我,这似乎是唯一的征兆……就在我上姨姨家的前一个晚上,先父皇甫德忽然与娘亲说话,我凑巧经过爹娘卧室外面,听得先父突然长叹了口气,道:‘自从偶然在那绝谷中碰到那位古怪老人,我的心神便变得恍恍惚惚,我真担心有甚灾难降临在皇甫家头上!’娘亲低低的安慰道:‘凭皇甫家在武林的地位,谁敢打甚坏主意?’先父又叹道:‘话虽如此,但我碰见的那位怪老人确实古怪之极,他绝非魔怪一类,但我亲眼看见他在岩壁之中拖出一具圆盘状的铁船,飞身跨上去,铁船喷出一道强烈的光芒,便疾如电闪的冲天而起!随后便不知所踪了……吸,这偶然发现,莫要给皇甫家带来甚么大灾难吧!也怪我当时好奇心重,不慎与那一老人打了个照面,和他那眼神碰着,竟连我身上的护体神功亦散去……’随后先父与娘亲又不知说了些甚么。过几天我从姨姨家回来,已是家毁人亡不知所踪的惨象矣!”
  李丹丹与空空儿甫出道便迭遇怪事,他两人能否助皇甫珊査探这段莫名其妙的血海深仇?“小剑仙空空儿传奇故事”之二自有交待。

  第二篇 黄金城历险记:闯入黄金墓 格斗外星人
  清晨。薄雾。沙海。
  空气如此清新凉爽,一夜奔波的空空儿、李丹丹、皇甫姗三人,不由自主的轻舒了一口气。
  然而稍一会,烟消雾散,朝阳仿似热铜盘,霎间脚下的黄沙便灼灼的烤人,沙中的龙舌草立刻趴伏地上不敢抬头。
  李丹丹喘了口粗气,娇声嚷道:“我的天!呆在这儿地方,不消半日,便被它烤干了!”
  皇甫姗汗流满面,但却不敢叫嚷,抱歉的苦笑一下,论功力她远远及不上空空儿和李丹丹,在这热浪沙海中,她自然最感辛苦,但她年纪却最大,而且他们是为了她上这儿来的,她如何还敢说甚么?
  空空儿瞧见两人模样,忽地一笑,遥指前面,喜洋洋的叫道:“嘿!快瞧!前面一片湖泊,波光荡漾,湖畔林木青翠,中有房舍小道,嘿,道上人来人往!跳到湖里痛快的洗个澡呵,这可比人间仙景还更美妙!”
  李丹丹、皇甫姗一听,心神一振,不约而同的翘首探望道:“在哪,在哪?”
  空空儿嗤的一笑。皇甫姗还满脸迷惑,李丹丹却已娇嗔的跳起来道:“作死么?满目黄沙,哪来湖泊……咦!你这是使望梅止渴的法儿!”
  空空儿哈哈笑道:“这并非望梅止渴,而是望湖止热么!”
  空空儿话未毕,李丹丹已跳起来扭住了空空儿的耳朵。皇甫姗亦不禁咧嘴一笑。
  经此一闹,困身奇热沙海中的三人却也彷彿舒服了点。
  三人又往北面再奔行了一段路程。
  李丹丹忍不住嚷道:“姗姐姐!皇甫大侠当真是往北行,遇上那电光老人和那绝壁中飞出的铁船么?”
  皇甫姗点头道:“不错,先父与娘亲当日私语时,我听得一清二楚!不料却把两位少侠引来这酷热荒漠,这教人如何心安?”
  李丹丹道:“若真能在此地寻着那电光怪人,见识见识会喷光芒冲天而起的圆铁船,倒值得辛苦一场,但眼前一片灼灼荒漠,休说人影,只怕连鬼物亦逃之夭夭啦!”
  皇甫姗无言以对。
  空空儿忽又道:“皇甫大侠生前可有甚仇家?例如你没见过,仅听闻其名而已!”
  皇甫姗叹了口气,道:“先父一生以德服众,虽有绝世神功,但从不轻用,他常说道:‘力只能令人身服,德方能令人心服也!’因此在江湖多年,行侠仗义,身经百战,但连他的敌人亦为之折服道:‘世人皆道凡与皇甫德为敌者绝非善类,我等与他作对,委实乃以萤火与日月争辉呵!”况且就连为数甚少的仇家,若论武功、智计、人缘,与先父根本不能相提并论,更何况是在一夜之间,令皇甫家一门灭绝,连尸身亦不知所踪,普天之下,除了李胜大侠,只怕谁也没这般本事!”
  李丹丹一听,嗔怒道:“好端端的,为甚把李胜也扯上了?你怀疑此事乃李胜所为么?”
  皇甫姗慌道:“妹妹误会了!我连李胜之名,亦仅在先父口中听过,更遑论见面,如何便敢怀疑?况且李大侠乃人间奇侠,其人如日月悬于中天,我一个弱质女流,怎敢怀疑?妹妹切勿多心!”
  空空儿笑道:“她如何不多心?皇甫姐姐可知道,我这位丹丹妹妹,便是你口中李大侠的孙女儿!”
  皇甫姗一听,霍地一跳,惊喜道:“丹丹妹妹果然是李大侠的孙女儿么?”
  空空儿微笑道:“如假包换!她爷爷的真正武功她并没学得多少,但是她的鬼灵精却青出蓝而胜于蓝也!”
  李丹丹娇叱一声,跳起来就要扭空空儿的耳朵,空空儿早意料她有此一着,一闪身便避了开去。
  李丹丹蹦蹦跳的不依道:“爷爷吩咐你照顾我,而你尽把人家欺负!”
  皇甫姗惊喜道:“原来空空儿弟弟亦是李大侠一家子,怪不得有如此高明的身手!”
  李丹丹娇嗔道:“谁跟他一家子?他呀,不外跟爷爷学了几招三脚猫功夫,就自以为了不起,光会欺负人家弱女娃娃!”
  空空儿一吐舌头,道:“你也算弱女娃娃?我的妈呀!只怕天下最凶的男人你也敢斗上一斗!”
  李丹丹却哈哈一笑道:“过奖!过奖!难得空空儿哥哥如此称赞,小妹妹就饶恕你这一遭吧了……”
  话未毕,趁空空儿不留意,一个箭步飞身而上,扭住了空空儿的耳朵。却舍不得用力,只轻轻的一拧,便忙道:“你求我呀!求我饶恕你呀!不然我就要用力啦!”
  空空儿一笑,不再跟小丹丹胡闹了。他毕竟比她大了三岁,渐渐处事已甚有分寸,想了想,问皇甫姗道:“这般说,皇甫姐姐断定此事非皇甫大侠仇家所为么?”
  皇甫姗点头道:“不错!就算有,可能性也极少!”
  空空儿皱眉道:“这般说,最大的嫌疑便是那古怪老人了!但天下间竟有以目光杀人的武功么?还有那冲天而起的铁船,遍数武林中的奇珍异宝,只怕也没这号宝贝!”
  “咦?这可是甚么东西?”忽地,跳过一边去嘟着嘴生气的李丹丹跳起来嚷道。
  空空儿和皇甫姗连忙跑过去。
  李丹丹手指正掐着一粒闪闪发光的钮,一粒在世上从没见过的怪钮!
  空空儿接过细看,发觉这钮甚轻,却极坚硬,非铜非铁非金非银,这些空空儿在家时都见过,眼下这粒钮他却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到底是甚么?他怔怔的根本说不出话来。“这肯定不是普通人丢下的!”空空儿忽然说道。
  李丹丹道:“当然不是普通人丢下的!这还用你说么?”
  皇甫姗道:“那么是谁丢下的呢?”
  李丹丹俏眼一瞪,道:“你问我么?但我问谁?只怕我这位空空儿哥哥脑里亦空空如也!”
  空空儿却道:“这钮既非世上之物,丢下这粒钮之人自然亦非世上之人!”
  李丹丹噗嗤一笑道:“并非世上人,难道是鬼么?但鬼怎会造出这等精美绝伦的珍品?”
  空空儿道:“这自然亦非鬼物所能制造!”
  李丹丹把两只小手一拍道:“我的天!非世上物,非世上人,非鬼亦非人,那留下这钮扣的,倒底是甚东西?跑来跑去还不是跑回原路么!说了岂非等于没说?”
  皇甫姗毕竟年长了点,听两人这般你一句我一句,忽然有点醒悟,道:“既非鬼非人非世上物非世上人,又肯定这粒钮是人才能造的,那这个人或者便是人们相传曾有的神仙亦说不定哩!”
  空空儿摇摇头道:“神仙之物,那会轻易遗落于人间?既然是神仙,就算他在万里之外,掉了东西亦会知道,他手指头一勾也就收回去了,还会留落此地么?”
  李丹丹气道:“好!好!如今连神仙亦非也,那是空空儿哥哥你自己丢的么?”
  空空儿却点点头道:“不错!是像我们人类的人造的!但他们是来自另一个乾坤的另外一种人!”
  此言一出,李丹丹与皇甫姗均怔怔的半晌说不出话来。“空空儿呵空空儿!想必你是想疯了!不然为甚说出这等稀奇古怪的话来?”李丹丹好一会指着空空儿的鼻子叫道。
  空空儿叹了口气,道:“我并没疯,清醒着哩!而且这也并非疯话,如我猜的不错,这不慎丢下这粒钮的人,很可能潜伏在此地许久矣,接着是皇甫大侠不慎误闯了进来,因此便永远失踪,而我等是第三起上此地之人,只怕已有人在暗中窥伺着我等矣!”
  李丹丹惊道:“这神秘人窥伺我等干么?我等与他素未谋面,无恩亦无仇,他犯不着对我等不利!”
  空空儿道:“但我等已知道了他一点秘密!这一点秘密就足以令我等从这世上失踪了!”
  李丹丹跳起来道:“就凭这粒鬼钮,他便要杀人灭口?”
  空空儿叹了口气,道:“皇甫大侠亦仅是与他碰一碰面,便惹上杀身之祸,我等虽未碰见其人,但已知道他一点秘密,至少是这粒怪钮的秘密,他岂会容我等全身而退?”
  就在这时,三人的脸色不约而同的一变!
  叮咚!叮咚!三人均同时听到一阵琴声!这时是中午时份,荒漠中鬼影也不见一只,但却响起了琴声!而且这琴声缓慢而低沉,彷彿是穿过厚厚的地层透了出来!
  李丹丹贴着地面仔细听了听,她不由的怔住了,“错不了!是地底传出来的!来自地底的琴声……这不是鬼么!”李丹丹突地尖叫一声,跳起来便抱牢了空空儿。不久前古庙女鬼一幕,已把她吓破了胆,眼下提起鬼字她就怕得要命。
  空空儿笑道:“太阳尚高照哩!这时便有鬼也被晒熔了!”
  李丹丹又羞又气道:“笑!笑……亏你这时还有心思笑!”
  空空儿笑道:“空空儿乃名符其实的空空儿,空空儿周身无物,连鬼也不会寻上空空儿!况且我又不怕鬼!”
  李丹丹怒道:“那你怕甚么?怕不怕我?”
  空空儿一吐舌头道:“怕!怕之极了!还有就是那种并非这世上的人,但那是真正的人!不知道来自何处,隐于何处的人!”
  空空儿越往下说,李丹丹心头就越发抖颤,终于她硬不起来了,放软声音求道:“好!好!我的好空空儿哥哥!小妹妹求你快找出那琴声的下落,不然吓也把人吓死了!”
  空空儿不再取笑了。其实他说话时,耳朵却追寻着琴声的下落。空空儿这时向李丹丹、皇甫姗两人微一示意,便抢先向一座沙丘疾奔上前。
  空空儿拔出青龙宝剑,以剑拨沙,渐渐地,沙丘的深处露出一块绿惨惨的东西。空空儿用剑把沙土拨开,嘿,绿惨惨的东西竟是一个面目狰狞的鬼脸!
  李丹丹和皇甫姗吓得哇的一声,便赶紧掩上脸面,不敢再瞧。空空儿却噗的跳入沙坑中去了。
  “你们看!这是甚么东西?”
  空空儿又噗的跳上来,他的右手却抱着一尊人高的石像。
  石像的面目甚为奇特怪异:嘴巴与额角向前凸起,面色涂了一层不知甚么东西,竟闪闪发着绿光,眼睛犹如绿豆般细小,空洞洞的眼眶中却射出绿惨惨的光芒!世上根本就没有这等形相的造像!
  “听!琴声是从石像腹内传出来的!”李丹丹知道这是一具石像,虽然面目古怪奇特,但再奇再怪也不过是一块石头,她的胆子因而就大了点。她仔细一听,果然就被她听出点眉目来了。
  空空儿和皇甫姗把耳朵贴近石像腹部,里面果然传出“叮咚叮咚”的琴声,奇怪的是,贴近了反而声音很小,但离得越远,琴声就听得越真切。
  空空儿默运神功于剑上,猛地朝石像的腹部劈去!这一剑下去,休说是一块石头,便是硬如铜铁也会立分成两段。
  “乒乓!”一声,青龙剑与石像相碰,发出硬物相碰的叫声,石像腹部纹丝不动,不要说被劈开,便连一条剑痕也没留下,倒是青龙剑被震得呜呜作响,若非空空儿以神功注入剑中,青龙剑只怕便断碎了!
  空空儿的手腕也被震得隐隐作疼,他大惊道:“天!这是甚东西?竟坚硬如斯!”
  李丹丹早已惊得张口结舌,不能作声。她自然知道空空儿这一剑的威力,她亲耳听他爷爷李胜说过,凭空空儿现时的功力,他实力一击之下,连铁铸的厚门也会被击穿!何况他手握的还是一柄无坚不摧的青龙宝剑!但这一剑击下去,这貌似普通的石像,竟然丝毫不动,连剑痕也没留下一条!这石像的坚硬,简直非人可以想像!
  皇甫姗忽然道:“我听先父曾提及,世上有一种石比铁还硬上十倍,想必这石像便是这种石造的了!”
  李丹丹忙道:“这石叫甚名堂?能弄一块回去铸一柄剑用,岂非天下无双么?”
  皇甫姗道:“先父说,这种石乃天上掉下来的,故称为九天玄石。九天玄石刀剑不入,火烧不熔,丹妹想用它铸一口剑,只怕跑遍天下也难寻着一个会造这种剑的铸剑师也!”
  空空儿叹了口气,道:“正是!正是!这石像坚硬如斯,想必是那叫甚么九天玄石铸的了,但普天之下,有谁身具这种熔铸九天玄石为像的本领?除非这人像九天玄石一般,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吧!”
  李丹丹听空空儿说着,忽然灵机一动,突然道:“从天掉下……咦,皇甫姐姐曾说,皇甫大侠亲眼瞧见那古怪老人乘铁船冲天而起,他既然可以冲天而起,那为甚不可以从天而落?”
  空空儿心头一动,李丹丹这略带孩子气的一嚷,似乎深隐玄机,但细思却又不知其意味甚么,一时间怔怔的说不出话来。
  各位:这也难怪空空儿这位古时的剑侠不可想象,“从天而落下一个人来”是甚么意思,除非是神仙,但神仙是无形无影的谁也见不着。就算今日,如果有人说“从天上掉下来”,你或许会相信,因为你已经知道这世上有飞机、降落伞等的现代法宝,但如果有人说“从外星球掉下来”你会信么?当时的的小剑侠空空儿就正处于现代人一般相同的境地,因此也就怪不得他被弄得心神恍惚,不知所措了。
  XXX
  空空儿百思不得其解,他就干脆不再去想了。
  想不通的东西硬要去想,岂非执着牛角尖来戳刺自己?空空儿生性不会干这般蠢事,万事皆可抛开,这是空空儿的本性,否则他也不叫空空儿。
  空空儿笑道:“这石像既然如此古怪,我便抱回去,卖给古董店,也好换三几两银买酒喝也……咦,既然有石像这等宝物,难保下面尚藏有甚么,若趁手的话,弄它几件带回去,也不枉了上这鬼沙漠一场!”
  空空儿说罢,果真又跳落沙坑中,仔细的挖掘起来。
  皇甫姗不禁又好气又好笑,悄声对李丹丹道:“空空儿弟弟果然是孩童气未泯,如今怪事频生,我等显见已陷险境,能否全身而退尚属未知之数,他竟忙着寻宝物回去换酒喝了!”
  李丹丹噗嗤一笑,道:“你以为他真的寻宝?你信他真的寻宝?你知道空空儿这名字是谁改的?是他自己改的!他宁肯抛下爹娘遗给他的大笔田产,跑到深山寻我爷爷,他还会稀罕这甚么法宝?他其实故作轻松,他的心里可比谁都要焦急,他这跳下去呵,准是又想通甚么线索,急急的查找去了!”
  皇甫姗微笑道:“丹妹妹很了解你的空空儿哥哥啊!”
  李丹丹头儿一侧,娇而傲道:“当然!我是瞧着他长大,瞧着他练武学艺的!我不了解他,晋天之下谁还能了解他?”
  皇甫姗笑道:“你年纪比他小了几年,你怎么看着他长大?倒不如说,你是陪着他长大,陪着他练武学艺吧。还有……”皇甫姗笑笑欲言又止。
  李丹丹急道:“说嘛!吞吞吐吐的干嘛?”
  皇甫姗道:“还有,以后还陪着他闯荡江湖!陪着他天南地北,天长地久,天荒地老!”皇甫姗忍不住逗弄了李丹丹一句,不知怎的,她自与这对小剑侠相处时日,心胸也逐渐开朗,不像以往的终日凄凄慽慽。
  李丹丹一听,先是一笑,最后她有点尴尬了,她对男女情爱这等事当真是初七二十五的月亮,心似月芽儿,云遮暮掩,朦朦朦胧。但后来仔细一想,脸蛋儿就倏的红了!她跳起来,不依道:“皇甫姐姐你取笑人家!我不依你!我偏不跟他天长地久!”
  皇甫姗笑道:“好好,那就不陪他天长地久吧!大家分手吧!”
  李丹丹怒道:“谁说我要跟他分开?”
  皇甫姗道:“既然你怕陪着他,那当然要分开啦!”
  李丹丹格格一笑,道:“他敢?他曾经答应爷爷,这一生要照顾我的!”
  皇甫姗嘻嘻一笑,点了点李丹丹小巧玲珑的鼻子,笑道:“傻瓜!你爷爷的意思,就是让你们永远、永远陪着伴着哪!”
  这下子又说中了李丹丹的心事,她的脸蛋儿又印上两朵梅花,但却没再撒野,还偷偷的笑了,似乎甚为开心。
  “你们快下来,下面有一个洞哩……”
  在沙坑中的空空儿忽然大叫道。李丹丹、皇甫姗连忙跳了进去。
  沙坑已被空空儿弄得很深,但下面却有一块石壁挡住了去路。
  李丹丹一见就叫了:“这是石壁!不是洞呀!你准是被那宝物弄昏了头了!”
  空空儿笑笑,没理李丹丹,却把右脚往石壁跺了跺。
  空空儿微笑道:“你们听,是甚么声音?”
  皇甫姗道:“好像是‘空隆!空隆!’的!你再跺一跺看。”
  空空儿抬起右脚,又跺了跺石壁。
  “空隆!空隆!”
  一阵回音传了上来,这次三人都听清了。
  李丹丹眨了眨眼,随即醒悟,她一拍小手,道:“好呀!这石壁下面原来是空的!”
  空空儿笑道:“石壁下面不但是空的,而且还很空,很远!”
  李丹丹道:“你怎么知道?”
  空空儿道:“空隆之音传得很远,这是声音在石壁下面回荡的结果,声音既然能够回荡,这只有一个解释,下面的空间很大、很远!”
  皇甫姗满面惊异道:“你们怎么懂这么多?我可是一窍不通?”
  空空儿笑道:“我叫空空儿,装的东西自然就多了一点点!”
  李丹丹格格一笑道:“皇甫姐姐别听他瞎吹!他呀,跟了我爷爷这么久,爷爷又把他当宝贝,待他比我这个亲孙女还好,爷爷那一套察天知地的本领,他还不学得七七八八么!这全是我爷爷偏心的缘故!不然,为甚么光他懂,我就不会?”
  空空儿笑笑,却没理她。他深知他这位丹丹妹妹的性儿,若与她缠上了,那就活该他空空儿头痛。
  空空儿用剑把石壁上面的沙子拨去,又用手扫净,这是一块半丈方圆的石盖。空空儿劲运于臂,并不怎么艰难,就把石盖揪了起来。好家伙,下面果然是一个黑黝黝!一股阴森森的凉气喷了出去,皇甫姗和李丹丹不禁倒抽了一口气儿。
  空空儿扑在洞口旁,把头探进洞口仔细的瞧了瞧,他发觉洞里有一道斜坡向下延伸,他纵身跳进洞口,仰头道:“下来呀!这就进洞去!”
  皇甫姗先跳了进去,三人中她的功力最差,心情又紧张,踏脚不稳便欲摔倒,空空儿一舒手臂便把她轻轻抱住了。
  李丹丹随后桃进,她稳稳的落在石上,见空空儿抱着皇甫姗,心头就有一股酸酸的味儿涌了上来,嗔道:“你扶别人,为甚么不扶我嘛!”
  空空儿笑道:“丹妹年纪虽小,但若论功力,皇甫姐姐倒要拜你为师哩!”
  一句话又把李丹丹逗笑了,她不再说甚么,走过去,紧挨在空空儿的身旁。空空儿虽然只有十八岁,但身临如此境地,两位女孩子可就把他当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来依傍了。
  三人带着惶恐神秘的味儿,沿着斜坡缓缓的向前探索。
  皇甫姗年长,便让李丹丹走在中间,空空儿开路,她就权充殿后。但她的功力尚浅,进洞后好一会,眼前还是黑沉沉的,甚么也瞧不见,只好紧挨着李丹丹,犹如瞎子般的摸索前进。
  渐渐地,皇甫姗也能瞧清眼前的事物了。在黑暗中,人的瞳孔会慢慢放大,因此慢慢就能瞧着,这是人在绝境中的一种求生的本能。
  原来这是一条犹如漏斗状的通道,口小底宽,洞壁全是坚硬的花岗岩砌的,光是这项工程,就非常艰巨,须知这是荒漠的下面,这几千万块千斤以上的巨石,要运进来就绝非一件轻松的事儿。
  三人走到斜坡的尽头,空空儿眼前突地现出一道石梯。
  “石梯……”李丹丹突地嚷了一声,显然她的眼睛早已适应洞穴的黑暗。
  “小声!”空空儿忙扭头叫道。
  李丹丹嘟着小嘴,不服气道:“这地穴中鬼也没一只,还怕人听到么?”
  空空儿叹了口气,道:“其实大声小声早没关系,反正已有人早就知道我等已进秘道!”
  李丹丹吓得往空空儿身前一跳,道:“人在哪!吓人么!”
  空空儿又叹了口气,待皇甫姗也上了石梯,便用力一踏!
  “隆!”的一声巨响,笑然便在后面的通道响了起来,而且犹如滚雷,“隆!隆!隆!”滚雷般的回响又响了起来。
  李丹丹又惊又喜,道:“这是甚么机关?这很好玩啊!”说罢格格一笑。
  空空儿道:“现下你笑,待会就该哭了!”
  李丹丹迷惑的一睁眼,道:“甚么?”
  空空儿叹了口气,道:“你见过听过这等精密无瑕的回音设计机关么?”
  李丹丹眼一瞪,道:“没有呵!我相信,连爷爷也没听过、见过!不然他准会告诉我!”
  空空儿道:“但这机关确实是人制造出来的!他既然能够制造这么精密的回音机关,自然是为了防范别人偷窥他的秘密!但任何东西通过这地道口也逃不过他的耳朵,就算一只老鼠走过,它的脚步也立刻变成雷霆万钧的声响!他能掌握进洞的人一切,但进洞的人却连他的影子也见不到的……”
  李丹丹渐渐地脸色又发白了,皇甫姗也比她好不了多少,忙道:“这又怎么办?你这样说,地洞的主人早已知道我等进来了!说不定甚么时候就会出手对付我等!”
  空空儿叹了口气,道:“既然他已经知道,要退出去也来不及了!若我猜想的不错,这主人立刻就会有所行动……”
  吱吱!一声响突地在三人后面响了起来,三人扭头一看,石梯后面,几乎无声无息却有如闪电般的降下一道铁闸,把三人与唯一可以退走的通道分隔开来。
  三人面面相觑,好半晌说不出话来。
  空空儿运青龙剑往铁闸一点,嗡嗡之声大作,青龙剑突地弯曲,幸而空空儿一点即撤,不然难保不拦腰折断……空空儿收起青龙剑,叹了口气。
  李丹丹急了,嚷道:“叹气!叹气!你今天怎的光是叹气!这是甚么意思?”
  空空儿又叹了口气,道:“这是说,退路已断绝了,唯一的路是沿石梯走上去,走一条安排好的,通向陷阱的路!”
  李丹丹气道:“这与你叹气有甚么关系?”
  空空儿道:“我不服气,肚子里憋了气,但又没法子,既然没法子,留着它干么?不如把它吐出气来,心里就舒服多了!”
  李丹丹被空空儿弄得张口结舌,娇嚷道:“你!你!你……你这是甚么鬼道理?”
  空空儿也不答话,抢先就向石梯踏上一步。李丹丹没法,只好跟上。此时此地,若把她独自留在这鬼地方,这简直有如要了她的小命儿!
  石梯很长,也不难走,在空空儿的感觉中,石梯似乎已逐渐靠近了地面。
  再走了一小段,石梯却突然中断,一道石壁挡在前面,四周全是石壁,哪里还再有出路呢?
  李丹丹与皇甫姗面面相觑,想着被困在这黑洞洞的石梯的滋味,李丹丹就忍不住要哭起来。她带点哭音的道:“这才叫山穷水尽再无路了!”
  空空儿独自在石壁四周摸索着,嘴里喃喃的道:“难道便不会柳暗花明又一村么……咦?这是甚么古怪图?”
  李丹丹、皇甫姗一听,连忙走过来,顺着空空儿的目光一瞧,李丹丹依稀见着石壁上有一道道纵横交错的刻疤,但这是甚么,她就瞧不清楚了。皇甫姗眼前更是迷濛一片,一任她拼命瞪大眼珠,依然犹如睁眼瞎子。
  “看不清!看不清!快想个办法吧!我的好空空儿哥哥!”李丹丹急得大叫道。
  空空儿想了想,便拔出青龙剑,默运神功贯于剑上,然后猛的一举,青龙剑便突然迸射出耀眼的紫光,刚好把距剑三尺的石壁照亮了!空空儿又靠近了点,剑上的紫光把石壁上的雕刻图文展现出来。
  古怪图画的外形像一个瓶子,前端突出,犹如椭圆蛋壳的前端,蛋壳的中间最宽处,倒悬着一位头戴圆形盔甲的男子,男子的容貌,就跟洞外那个怪石像的一模一样!
  形貌恐怖男子的四周刻满铜钱大小的东西,男子的左手,正按在一粒钮般的金属物上,这金属物的形状就与空空儿他们捡到的钮一模一样。男子的右手,握着一根圆杆杆,他的头部的圆形盔甲连着许多细长的管子,更奇特的是,这只似瓶似蛋的怪物的尾部,竟然喷着熊熊的火焰!
  “我的妈呀!这可是甚么东西?”李丹丹双眼瞪得犹如铜铃,一拍小手,跳了起来叫道。
  空空儿沉默,李丹丹问他,可他也是不要说见过,便连博闻天下事的李胜也没对他说过,显然他也不知道,而假如李胜也不知道的事,普天之下只怕就再没第二个人知道了!
  空空儿明知凭他自己的记忆根本无法解开这怪图之秘了,他干脆就不再去追寻,反而没头没脑的问皇甫姗道:“皇甫大侠是说见过冲天而起的铁船么?”
  皇甫姗一怔,道:“先父是这么说过!他还说铁船冲天而起时,它的尾部喷出一道耀目的强光……但你问这干么?难道你……以为这就是那铁船……”
  空空儿笑笑,道:“我没这么说,我只是忽然有这个奇想吧了!”
  但皇甫姗却急急的道:“这么说,雕刻这怪图的人,就是那喷火铁船的主人!也就是说,他是杀害我皇甫满门的凶手!”
  李丹丹也慌道:“对啦!这怪人一定已经知道我们是冲着他来的!这才叫不是冤家不聚头!”
  李丹丹、皇甫姗二人吱吱喳喳的惶急的叫嚷,把空空儿吵得头昏脑涨,但也忽然判定了一点:这地穴的主人,的确是有意把他们引进来。至于他的用意是甚么?是否就是那位绝壁中拖铁船而出的古怪老人?也是否便是杀害皇甫大侠全家的凶手?空空儿是不能最后判定。
  空空儿的青龙剑从怪图上移开了,移到石壁的西面,但光秃秃滑不溜手,甚么也没发现。青龙剑再移向东面,这次空空儿又见到一长串奇形怪状的符号,他虽然根本读不懂这是甚么意思,但空空儿有一种独特的本领,那就是遇事从不钻牛角尖,想不通的事他根本就不会去想,他会干脆凭他的直觉去行事,这因此他就可以永远保持清醒的头脑。
  这时空空儿又依着他的本能行事了。他不加思索,左手就往那些符号按去,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既然这地穴的主人有意诱他进来,而且直到现在还没有对他们下手,那就证明这人还有下一步的行动,既然这样,他就必定留下甚么记号!”
  空空儿也不加思索,就这般顺着符号的次序一直按下去!至于这可能出现甚么后果,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因为知道与不知道结果都是一样,既然如此,为甚么还要钻牛角尖去思想?
  XXX
  渐渐地,空空儿自己也忘了正在按第几个符号了,总之他就是执着的毫不放松的按下去!突然,“轰隆!”的一声响,花岗岩石壁果然向右面缓缓的移开了!洞壁云时露出一个方形洞口,一道耀目的金光从里面喷射出来!
  空空儿一头就从洞口中钻了进去。李丹丹和皇甫姗也跟着钻了进来。但刚钻进来,皇甫姗和李丹丹就惊奇得呆住了!空空儿也好不了多少,张口结舌的站着,连话也说不出来!
  三人眼前恍似一座古墓,墓室中央放了一具棺材,耀目的金光竟是从棺材喷射出来!这可是一具如假包换的金棺材!
  黄金是谁都喜爱的,空空儿三位大娃娃自然也不会例外。三人怔了半晌,就不约而同的向金棺材奔上前去。
  金棺材原来有盖,棺盖上有金丝与金珠联成的龟背骨架形花纹,揭开金棺盖,里面又有一副灰色的铁棺,铁棺的材料显然与外面怪石像的九天玄石一模一样,这点空空儿一瞧便知道了。
  空空儿不加思索,就伸手掀起了铁棺盖,李丹丹、皇甫姗只瞧得一眼,便“哇!”的一声大叫,掩着眼睛躲到空空儿的背后,这时就算用刀剑指着她两人的头,也不能令她们睁开眼睛再看一看!
  原来铁棺内的尸体,竟与外面那个怪石像一般的奇特,一般的恐怖,令人瞧上一眼就遍体生寒!
  外棺是黄金造的,内棺是比黄金还更珍贵的九天玄石,但棺内藏着,却是这么丑陋之极恐怖之极的人形尸体,这强烈的对比本身就令人不可思议。
  空空儿却向棺内的尸体弯下腰去,他忽然就惊疑的“咦!”了一声,然后轻声道:“她还是一位老太婆哩!”
  李丹丹双手紧捂着脸,眼珠儿却忍不住打指缝间溜出来道:“你怎么知道她是女的?”
  空空儿微笑道:“尸体的骨盆特别宽大,颈上也没有喉结,这不是女的是甚么?”
  听说是一位“老太婆”,李丹丹的胆子就大了点,虽然同是恐怖的怪物,但在感觉上,女怪物总比男怪物要弱一点,因此李丹丹就敢睁开眼皮了,而且还咬着牙根走过前面,向棺中的尸体再次一瞧,果然好像是一位老太婆的模样!李丹丹的胆子就更大了点,她招呼皇甫姗道:“皇甫姐姐你怕甚么?她再凶也是一位死去多时的老太婆!”她也忘了自己片刻之前也怕得半死了。
  皇甫姗走过来,但依然不敢往棺内细看,飞快的往尸体溜了一眼,就连忙别转脸去。
  见皇甫姐姐比自己更怕,李丹丹可就乐了,她格格的一笑道:“空空儿哥哥!你估计这金棺材有多重?”
  空空儿道:“五百多斤吧,只多不少……但你问这个干么?”
  李丹丹笑道:“爷爷不是终日嚷穷,不给我俩吃好穿好一点么?我知道黄金最值钱,这把它抬回去换衣服呵,你说该换多少件?”
  空空儿微笑道:“若搬回临安呵,只怕满城的绸缎铺都搬出来了!”
  李丹丹大乐道:“哪好呀!你搬呀!”
  空空儿道:“搬去干么?”
  李丹丹道:“换衣服穿呵!你说可以换许多许多漂亮衣服!”
  空空儿微笑道:“我是说过,但我没说要搬回去呀,我是空空儿,若多了这几百斤黄金,空空儿岂非要改名字了么?”
  空空儿说罢,双手一松,棺盖便呼的一声重新合上了。
  空空儿在棺柩旁边跪了下来,恭恭敬敬的叩了三个响头,道:“我不知道你是甚么东西?也不知你来自何处?但你既然已躺在棺材里,就不应该再受惊扰!我爹娘没有了,我知道失去爹娘的痛苦!若然我空空儿能够平安出去,我一定替你把这墓穴永远封闭,让你永远得到宁静安息!”
  “嘿!嘿!嘿!……小娃娃!你的心肠还挺好啊!”
  就在此时,墓穴中突然响起一阵老鼠吱吱叫声,尖厉而急促,根本就不似人类所发出来的!
  空空儿吓了一跳,霍的跳了起来,他四周搜索,墓穴四面皆石壁,只有那个洞口是空着,其余根本不可能隐藏什么,但那吱吱尖叫却根本不是从洞口传进来的。
  李丹丹惊叫道:“你到底是不是鬼!李家后人可不怕你!”
  “嘿!嘿!嘿!”一阵如尖针刺人的尖笑声又响了起来!“小女娃你狂叫什么?若非瞧在这个称空空儿男娃娃的三拜之份上,凭你方才那一句话,这墓穴早就是你等葬身之所矣!”吱吱声急促的厉叫道。
  这厉叫声犹如群蜂袭体,任你如何躲避亦是徒然,刺得人心胸也似欲骤停!
  李丹丹虽然好胜,但这时她自感连开口发话也困难,却如何出得了声?皇甫姗早就盘膝坐于地上,咬牙抵受,她虽然不作声,但瞧她浑身抖颤,便知她触着那厉叫如遭电殛!
  空空儿倒是不觉得什么,虽然他的心亦被刺得乱跳,但毕竟尚能保持灵台清明。他深知皇甫姗已面临生死关头,李丹丹也好不了多少,自己虽可勉力自保,但要救助二人却已力不从心。幸而他尚能保持清醒,他从厉叫声中听出,这绝境似乎尚有转机的余地。
  空空儿猛吸口气,气贯于丹田,运劲把声音传了出去道:“何方高人前辈,请听小子一言!方才冒犯,不外是小娃娃的顽皮成性,并非存心冒犯!前辈高人若有训示,便请现身如何?但合理处,小子当洗耳恭听!”
  空空儿的声音传了出去,他这一点运神功传音也真厉害,竟能透过分隔秘道的铁闸,在通道中骤起一阵如炸雷般的轰鸣!
  这啸声一出,皇甫姗顿感心胸一舒,长长的呼出一口浊气,虽然空空儿的啸声把那厉叫的震波冲散了!
  就在此时,空空儿突感背后被人无声无息的猛然一撞,一股威力无匹的劲力把他推出墓穴的洞口,直向一处黑漆如墨的地方卷去!
  在身不由己中,好个空空儿,猛地一个急旋,藉自身旋引之力把背后那股无形劲力引向两面,轰隆!两面的石壁被这股威力无穷的劲力撞得片片碎落纷飞!
  空空儿趁机一个回旋,身子已然飞进洞口,一手一个,扯着李丹丹和皇甫姗退出墓穴……就在此时,墓穴口已悄没声息的重新合拢了!若然留在里面,便得受生葬的滋味了!
  空空儿暗叫一声“好险!”但三人的身体尚在半空,脚未着地,那股劲力又无声无息的卷了过来,犹如龙卷风般的裹着三人向前直飞,其威力之猛,简直非人所可以抗拒!
  空空儿虽然身负奇侠李胜的绝顶神功,但他毕竟是人,这再度的袭击之下,他也失了任何抗拒之力,而且他身在半空,毫无着力之处,双手又扶持着李丹丹和皇甫姗,他根本就没有丝毫抗拒的机会!
  空空儿到底是空空儿!换了别人,身处此绝境,早已躁怒攻心,后果就一发不可收拾,但空空儿明知已不能作任何抗拒,干脆把眼睛”闭,哈哈一笑道:“若这般疾飞呵,只怕与神仙的腾云驾雾不相上下也!”
  在空空儿的感觉中,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但在皇甫姗和李丹丹的感觉中,却起码已经历了几次生与死的轮回。
  突地,卷着三人的无形劲力停了,三人只觉背部一阵冰凉,眼前一阵黄光耀眼,睁眼一瞧,原来已落在一座茫无边际的巨大洞穴里面!而躺身之处,是一条河,河水早已干涸了,而河床竟然是用黄金铺砌而成!河旁耸立着一座巨塔,巨塔竟然亦是用黄金造成的!
  如果说这些已令人目瞪口呆,那往后的所见,就要令人因过度的惊吓而窒息!
  原来这条金河不过是一条护城河,那金塔亦不外是城外的一些小小的点缀,金河后面是一座城,一座遍体黄光、用如假包换的真金所造的黄金城!
  城楼、城门、街道,是一块一块的金砖砌成,黄金街上堆满了黄豆般的金粒,深可没膝。城楼四周的金栏杆,用黄金雕铸了各色各样的飞禽走兽,形态绝妙,栩栩如生!金楼、金门、金街、金兽、金人!一切都是黄澄澄的金子所造!就连空空儿、李丹丹、皇甫姗三人,身处其境,对黄金也失了兴趣,因为他们的感觉上,自己也恍惚变成黄澄澄的金人!
  可惜那讨人厌的吱吱厉叫声却又在此时响了起来!
  李丹丹的第一个感觉是自己又恢愎了对黄金的兴趣,因为她知道自己并非金人,而是活生生的人,否则厉叫声就不会令她这般难受。第二个感觉才是惊恐,因为这厉叫声令人感到自己很快就会变作死人!
  “嘿!嘿!嘿!都瞧够了吧?”
  厉叫声刚响过,空空儿正欲有所表示,无边际的地穴一角,赫然就站着一位高大的人,说是人并不太确切,因为这人的容貌倒不如说是在外面的那尊怪石像突然掉进地穴中来!
  XXX
  这“人”与空空儿他们默默的僵持着。这“人”没任何表示,空空儿也只好沉默不语。因为空空儿已确定,在这“人”面前,任何的解释,任何的说话都是多余的。
  这默默的对峙也许不过是片刻的时间,但在李丹丹与皇甫姗两人的感觉上,这比一百年是更漫长。百年对大多数人来说是一个极限,但她们却盼望它快点降临,她们实在害怕再忍受这犹如行刑前的绝望!
  终于,这“人”发岀吱吱的尖叫!“你们是什么东西?为什么上这儿来?”
  这声音冷漠得犹如僵尸的尖嚎,令人毛骨生寒,亦犹如电光般的令人生畏。
  但空空儿却微微的一笑,接口道:“我们不是东西!而是人!在我们这里是活生生的人!上这儿不为什么,因为这是我们人的土地!”
  电光怪人吱吱道:“你还未答我的话!”
  空空儿深知自己的答话稍有不对,对方就会猝然发难,他那种无声无息的神功,简直非人类所能抗御!因此他深知他要非常小心,能够了解对方多一点,自己这面生存的机会就会多一分!
  空空儿想了想,忽然道:“在我回答这问题时,可否容我先问一个问题?”
  电光怪人沉默了片刻,终于点点头,空空儿见他略微点了点头!他的动作是这般的轻微稍纵即逝,以至世上除空空儿外,须怕再无任何人可以发现。但空空儿却捕捉住这千载难逢的机会!他忙道:“金墓中的人,是你的母亲么?”
  空空儿这话甫一出口,电光怪人的身躯就如遭电殛的抖了一下!随即吱吱声就响了起来了!
  “你怎么知道?她……是我母亲?”
  空空儿微微一笑道:“虽然我知道前辈乃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人,但我知道母爱可以征服一切人,就连前辈也不会例外!否则,前辈就不会如此看重金墓中的老太太!”
  电光怪人脸上终于好像有了一点笑容,因为空空儿发觉他眼中那股恐怖的光华隐退了一点。
  “你倒有点像我们哪地方的娃娃!好,就算你说对了,现在你要答我的话!”吱吱声厉叫道。
  这厉叫声虽刺人心神,但空空儿发觉它已柔和了一点。空空儿想了想,便毅然决然道:“前辈对死去的母亲如此看重,那别人寻找失踪的父母就不应该么?”
  吱吱厉叫道:“你们是找人还是来报复?”
  空空儿决然道:“首先是找寻失踪的父母!当然,如果有谁不分青红皂白杀人,那怕他有多大的本领,都难以逃脱残酷的报复!”
  电光怪人极小的鼠眼中,忽地射出两道强光,直扫空空儿身上!“你有这本事么?”电光怪人吱吱叫道。
  空空儿身子触着那两道强光,突觉心脉一阵刺痛,几乎停止流动!他吃了一惊,暗道:“天!这怪人的目光威力之大,足可以立刻置人于死地,这到底是那一门子武功?我等修炼到剑仙的火候,能以真力御剑,已是武学中的绝境,但比起他这杀人的目光也是自愧不如!”他明知自己以及李丹丹、皇甫姗等的生死,现时已悬于一线了!这怪人已然得到自己冒险坦白道出的身份来意,若这怪人已把皇甫大侠等一家杀害,那他就绝不会容许自己三人活下去!在这霎间,空空儿真有点后悔自己的坦白,但话已出口,他是有什么办法收回?
  “空空儿呵空空儿!你一句胡说八道,就把三条生命赔上了!”空空儿在心里叫道。但他说出口的却是这么一句话:“任何地方的人,都有他求生和自卫的本领!”
  电光怪人桀桀长笑,笑声犹如夜猫子的尖嚎!
  李丹丹和皇甫姗一跤跌在地上,两人挣扎着爬近,抱作一团,以抗御这刺人心神的啸笑。空空儿虽亦感心血一阵翻涌,但依然挺立不动,他知自己决不能在这怪人面前示弱,否则他们三人就连一线生机也失去了!
  “好!你倒像我们那里的娃娃!”这是电光怪人第二次说出这话了,“但我还要试试,你到底有多少本事!”
  电光怪人吱吱叫声刚落,突地身子原地急旋,他的身子每旋转一圈,身上所发的光华就强一分,他如暴风般的旋转,突然,通身上下化作一道强烈无比的电光,直向空空儿射了过来!
  空空儿已知生死便于此一刻决定了!这念头反而令他豪气倍增,他大笑三声,手中的青龙剑猛地一举,气运于丹田,再传于剑上,抱元守一,心无杂念,唯一一个念头就是“拼!”
  电光堪堪射到身前时,空空儿手上的青龙剑突地射出一道青光,恍似蛟龙脱剑而出,张牙舞爪。毅然决然的扑向发射而至的电光!
  青光与电光相碰,“乒乓”一声脆响,电光骤散而复聚,而青光则绕着电光旋飞不已!
  终于,青光与电光又“叮叮!”一声脆响,便分不开来!各自掉头而飞……
  “砰!”的一声,空空儿只觉胸口一震,喉咙一甜,张嘴就喷出一口鲜血!
  电光怪人依然站在原来的角落,但他身上的闪闪发光的袍服竟裂了一大片!
  “好!好!光凭你这一手功夫,你就足有资格与我对话了!”电光怪人喘息着道,显然他亦被空空儿的青龙脱剑一式弄得筋疲力竭了!而他的话音竟一变而为柔和,竟似一位长辈面对他心爱的后辈一般。“娃娃!现在你可以提出你想知道的任何问题了!”
  空空儿的真气被电光怪人反激撞回,胸口如遭电殛,但吐出一口鲜血后,却感到舒服了点,他知道这是电光怪人手下留情的结果,否则他非吐血不止而亡。但他亦知道,假如怪人不留情全力一击,被真气所驾驶的青龙剑,也势必把对方的右臂削断!因为他肩胛处的金属韧甲已被青龙剑气削裂大片!
  空空儿调息了一会,便一跃而起。他恢复得这般迅速,电光怪人不禁第三次露出了笑容,尽管这是稍纵即逝的笑容。
  空空儿道:“那么请问前辈,皇甫大侠满门数十口人,是你杀死的么?”
  电光怪人道:“你只说对了一半!他们的失踪确实是我一手造成,但我并没有杀害在这地方碰到的任何一位地球人!”
  空空儿一听,惊道:“地球是什么地方?”
  电光怪人柔和的一笑,指了指脚下,道:“我们称这块土地叫地球!能够在这块土地站立行走会说话的生物,我们就叫做地球人!”
  这时,李丹丹和皇甫姗感觉所受的巨大压力已完全消失了,连忙跑到空空儿的身边。她俩瞪着电光怪人,心中惊恐之极,但渐渐地,却被他身上逬发出来的极度神秘感慑住了!
  “前辈来自何处?”空空儿道。
  电光怪人手指往上一竖,道:“距这儿十万八千里的一千倍以上!那是一个比地球大一千倍的地方!”
  李丹丹忽然接口道:“那里的人都像我们有男有女,都一样站着走动的么?”
  电光怪人道:“当然有男有女,我母亲就是女人!在那里我们都像你们一样站着走动,但到了地球,我忽然就发觉自己变得很轻,可以像电光一般的飞来飞去!”
  李丹丹吐舌道:“这有可能么?”
  空空儿忽然接口道:“有!当然有!我想他们原来都很重很重,但到了地球就轻了一千倍,因为地球比他们的地方少了一千倍!这道理就像练轻功的人,起初要绑着石头走路,后来放开石头,他就可以行走如飞了!”
  电光怪人不禁点头道:“孩子你很聪明!比我见过的任何一位地球人都强多了!”
  李丹丹又神往的道:“前辈如何到这儿来的?”
  电光怪人笑笑,直到这时,李丹丹才感到他真的是笑!他道:“你们不是见过那幅古怪图画么?那是我和母亲使用的铁船!可惜在半途我们碰上了困难,母亲为了救我,她自己就自杀死了!”
  李丹丹格格一笑道:“所以前辈就千方百计来到这座地下黄金城,把你母亲安葬在这里!因为在前辈的心里,母亲比金子还更珍重!”
  电光怪人默默的点了点头,李丹丹的话,似乎又勾起他对母亲的追忆。
  李丹丹又道:“那前辈多大年纪?”
  电光怪人道:“不知道!在我们那里没有生命年龄这个念头!但来到了这儿,发觉地球的时间快极了,地球的一年,在我们那里只够吃一顿饭的时间!”
  李丹丹想了想,不禁目瞪口呆道:“那岂不是说,前辈过一天,就等于我们过一千年么?我的妈呀,前辈你到底有多少年纪?”
  电光怪人没理李丹丹的娃娃脾气,空空儿又道:“前辈有名字么?”
  电光怪人道:“没有!我们那里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特别本领,因此别人见到一种本领,就知道他是谁,根本用不上名字!而且,每一个人都可以自由发展他自己独特的本领!”
  空空儿忽有所悟,道:“这么说,电光就是前辈的独特本领,因此,见到电光就等如见到前辈!是么?”
  电光怪人点点头,又笑笑,似乎很赞赏空空儿的绝顶聪明。
  “请问前辈!为什么你要掳走我的爹娘和兄弟?他们现在在哪儿?是不是都还活着?”皇甫姗这时再也忍不住了,大声问道。
  电光怪人凝视了皇甫姗一会,见她满面惶急的样子,便叹了口气,似乎由此又勾起他对他母亲的追忆。终于,电光怪人点点头道:“母亲!母亲!看来不管什么地方,母亲都是最伟大最珍贵的……你们跟我来!”
  电光怪人向空空儿他们一招手,便向右面掠去。空空儿、李丹丹、皇甫姗只好飞身跑上。幸而怪人的速度并不太快,连皇甫姗亦可勉强跟上。
  眨眼间,便飞出了这个黄金城,飞出黄金城所在的地穴。
  突地,电光怪人在一道石壁面前顿住身形,然后用手在石壁侧边的钮上一按,石壁便移开了。一艘犹如蛋壳般的铁船,以及皇甫德夫妇、皇甫姗的兄弟数十人,赫然全在这石壁后面的洞穴站着!但均呆立着动也不动!
  皇甫姗一见,哇的尖叫着,便不顾一切的扑了过去,揽着娘亲哀哀的哭了起来:“娘亲呵!是女儿来了!你应我呀……”但一任皇甫姗如何呼叫,皇甫夫人却依然睁着双目,不言不动,犹如一具挺立的僵尸!
  李丹丹早被眼前的景象惊得呆立着,寸步难移!
  空空儿却似乎已知道电形怪人的心意,他含笑望着电光怪人,道:“前辈是怕他们泄露了你母亲在黄金城的秘密?”
  电光怪人叹了口气,道:“你真的很聪明!我差点忍不住要把你带回去了……但不行呵!你的躯体跟我们不同,到了那里,你的身子就比这里重了一千倍,你只怕要变成肉饼……你放心吧,他们很快就可以跟你一样可以重新自由行动了!”
  空空儿肃然道:“前辈为什么愿意还给他们的自由身?”
  电光怪人叹了口气,似乎依然有点为难,他凝视着空空儿,好一会沉默不语。终于,电光怪人道:“因为你使我相信,地球上也有见了黄金不心动的生物!”
  空空儿断然道:“那么,请电光前辈放心,只要空空儿还在世上,就决没有人敢来惊扰前辈母亲的安宁!”
  电光怪人点点头,没作声。他飞身一跃,已跳上那蛋壳形的铁船中去了。然后地面开始震动,随即,铁船的尾部喷出一股强烈的光华,“轰隆!”一声巨响,铁船已冲天而起,犹如利箭般的穿过上面厚厚的石壁,眨眼失了踪影……就在这时,一阵吱吱的叫声却传了下来:“娃儿!你寻找的人不外中了我的强光定住,暂时失去活动能力,铁船升空之日,热力便可除去他们身上的困锁……速领他们出洞!这里的机关我已发动,片刻后一切均会灰飞烟灭……好好运用你的智慧和本领,去为可怜的地球人效劳!”
  这最后一句戛然而止,然后一切就重归静寂。
  空空儿叹了口气,不知为什么,他心中好像怅然若失。
  然后是皇甫大侠一家人突然清醒过来,与皇甫姗相见时,自然有一番悲欢。然后他们便由空空儿领着,沿秘道疾速退出。
  当众人走上地面,脚下突然一阵剧烈的震动,然后是一阵闷雷般的巨响在下面的地底深处滚过。空空儿叹了口气,他知道那令万千人垂涎欲滴的黄金城,已随着电光怪人乘铁船冲天而去而永远沉埋在这荒漠之中。

  第三篇 人妖:利用死人 建筑迷宫
  黄金城的一幕在空空儿脑中久久徘徊不去。虽然他这时已和李丹丹别了皇甫德大侠一家,这时他已和李丹丹悠然的坐在临安城中酒馆内饱餐。
  空空儿这副摸样,却把李丹丹激怒了。她虎着脸儿,小手指头几乎就点着空空儿的鼻子,道:“你说话呀!把它藏在肚子里干么?它快把你撑破了!你也再不是空空儿!”
  空空儿叹了口气,道:“是!是!假如再多几次黄金城的经历,空空儿可就成了实实儿了!”
  李丹丹格格一笑,道:“说来说去,原来你还是忘不了那满城的黄金!”
  空空儿见李丹丹越说越大声,吓了一跳,忙四周扫了一眼,幸而谁也没留意他这两个大娃娃,于是他又叹了口气,道:“你就不能把声调压得低一点么?”
  李丹丹笑道:“那电光怪人已飞走了,怕怎的,放着空空儿这位大剑仙在此,普天下谁敢去动黄金城的主意?”
  空空儿苦笑道:“利之所在,如蝇逐臭,芸芸众生皆不可免,难道你便把普天下的众生杀绝么?”
  空空儿忽来这副老气横秋模样,又把李丹丹激怒了,她的小手指头忍不住戳上空空儿的鼻子,正欲尖嚷,却神情一变,惊疑的任叫了一句:“咦?这大汉子是怎的了?”
  这时酒馆外面果然走进一条大汉,这人身躯魁梧,浓眉大眼,令人望而生畏,但他的脚步踉踉跄跄,面色犹如死人般灰白,若非他依然呼赫呼赫的喘气,只怕便被人当作白日出没的活僵尸了。
  他这副模样,自然吸引了好事的李丹丹,就连其他酒馆中高谈阔论的人客,亦纷纷把目光集中到他这副尊容上来。
  这人对众人惊诧的注视,却似浑然不觉,他失魂落魄的坐下,便要酒喝。
  一连喝了三大碗,他脸上才有了一点血色,然后才突地醒悟,他还活着,失声的惊呼道:“丁……掌柜!你……你摸摸看,关某的脑袋可还长在脖子上?”
  这大汉的尊容,本就教人生寒,他突然嚷出这话,就更叫人耸然动容。
  这酒馆的老板姓丁,他看来与这姓关的大汉相熟,因此他比谁都更吃惊。
  “你!你!你……你去了扬州一趟,便患了失心疯么?”丁老板的舌头打了结,好不容易才挣扎出一句话来,“老关!”
  老关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他摸了又摸,摸得极仔细,终于他确信他的脑袋还在他自己的脖子上,这才叹了口气,苦笑道:“哎!并非关某胆小,在这半月中,谁从扬州返回,能高枕无忧,面不改容的,老子甘愿跪下拜他为干爹!”
  一个以“老子”自称的人,不必说他平日的处世为人颇为自负,一位喜欢以“老子”自居的人,肯拜人为“干爹”,这人的胆气,只怕便足可与楚霸王媲美。
  这姓关的汉子这般一说,在座的人客均为之侧目,便连冷眼旁观的空空儿也倏地收起冷冷的笑容,因为他已断定,扬州必定发生一宗惊天动地的大事,不然绝不会把姓关的这大汉弄成这般模样的。
  XXX
  酒馆中的人客不由自主的向这大汉身边靠拢,伸颈张目的紧望住他,均急欲知道其中的因果。
  临安城距扬州不外半日水路,扬州上午发生瘟疫,下午就会传到临安城来,此等性命粗关的事儿,若能处之泰然,除非他是聋子哑子,不然便是根本不必忧虑的人,因为他是死了的人。
  丁掌柜大概经不起吓,姓关大汉这三几下关子,可就把他弄得跟死人差不多了,他伸手抄起大汉喝剩的大半碗酒,一仰脖子便把它灌进肚子去,待酒力发作了,才砰的把酒碗朝桌子上一摔,跳出一句话来,道:“……洪水猛兽?天灾人祸?瘟疫贼劫?你……你倒说清楚!”
  姓关大汉眼见丁掌柜已吓成这副模样,便无奈而带点抱歉的咧嘴苦笑一下,又长长的叹了口气,道:“各位可曾听过尸体被盗之事?”
  姓关大汉此言甫出,在座人客中便有人轻松的舒了口气,道:“原来是这等死人遭劫事!我等活生生的,管它死人事怎的?”
  姓关大汉苦笑,道:“死尸被盗之事,自然不算稀奇,但一夜之间,扬州方圆几百里之地,三百多具家中、棺中、坟中的尸体不翼而飞,你听说过么?”
  众人一听,脸色陆地变得惨白。
  李丹丹一直瞪着眼珠瞧着,这时忽然格格一笑,道:“那三百多具尸体,又不能当饭嚼,那强盗盗去作甚么?”
  姓关大汉望了李丹丹一眼,对这女娃娃的胆大包天不禁暗暗称奇,但也没心思去细想,继而苦笑道:“你这女姓果然胆大!但尸体若是单单被盗,那倒不算甚么天大祸事,不过自从三百多具尸体被盗后,扬州方圆五十里,恐怖事便迭连发生,张三原本不见了女儿的尸体,但张三忽然在荒郊的黄昏,骤然碰见他的女儿在前面的路上活生生的走着,张三连忙跑上前去,拦着他的女儿,但照面之下,张三立刻便昏了过去。后来他对人说,他所见到的女儿,头部的确是女儿的样子,连女儿左颊上的一粒黑痣他也瞧得一清二楚,但头部以下,却是李四的父亲,因为张三与李四是好朋友,李四父亲的左腿上有一块很大的疤痕,这点直到李四父亲临死时他还见过……”
  丁掌柜目瞪口呆道:“这……这……这说明什么?”
  姓关大汉惨笑道:“这是说,张三女儿的头部与李四父亲的躯干被人接到一起了……”
  李丹丹这时笑不出了,道:“或者是张三这人眼花瞧错了吧?”
  姓关大汉苦笑道:“错不了!因为这头半男半女的怪物,后来更跑入李四的家中,抢过李四父亲灵前的包子就大嚼起来,临走,这怪物身上张三女儿的头,还冲着李四痴痴的一笑……李四当时就吓得昏在地上。”
  空空儿这时忽然发话道:“那其余被盗的尸体下落如何?”
  姓关大汉的脸色发白,他咬了咬牙,才发狠的道:“类似张三、李四所碰见的事,扬州不下几百起,有人见到儿子的头接到一位老太婆的身上,又有人见到自己娘亲的躯干被接上一个满脸胡子的大汉人头……哎,那失踪的几百具尸体,只怕都变成了不男不女、不老不少、不三不四的活怪物了!”
  酒馆内,众人的脸也已变了死灰色,谁也没发话,也没话可说。
  想想看,几百具尸忽然变了几百只不男不女、不老平少、不三不四的活怪物,在扬州城附近出没,谁还说得出话来?
  自姓关大汉、丁掌柜以下众人,就这般呆呆的张大了嘴巴,瞪大了眼珠,瞧着虚空,倒像有什么恐怖、更惨酷的祸事马上就要降临一样。
  空空儿也没说话,默默的拍拍李丹丹的手臂,就退了岀来,一直向南面走去。
  XXX
  空空儿在前,李丹丹随后,急急的向南而行,眨眼已是黄昏时份,两人已走了几十里路,前面也早已现出一座耸立于江畔的城廓来。
  李丹丹不知为了什么,这一路上默默的不发一语,空空儿不说话,她也把嘴巴紧紧的闭上,倒像跟空空儿赌气似的。
  两人看看已快接近那座城廊。空空儿忽然叹了口气,道:“淮海雄三楚,维扬冠九州,这便是名闻天下的扬州城了!”
  李丹丹小嘴一撇,道:“扬州便扬州,偏又掉书袋子,卖弄起诗文来!稀罕么?”
  空空儿笑道:“这两句是我跟着父亲的口吻说的,先父倒当真是一位大书袋子!”
  李丹丹气道:“死人!到这时你还有这般兴致!前面已是扬州城,莫非你以为那姓关的是胡说八道么?”
  空空儿道:“我相信姓关的没有说谎。”
  李丹丹道:“那你尚有吟诗作联的兴致?我只要想起那几百只不三不四的活怪物,就忍不住呕吐了!偏你还笑得出!”
  空空儿叹了口气,道:“若这时不笑,只怕进了城后,你便连笑的机会也没有了!”
  李丹丹眼一瞪道:“为什么?”
  空空儿道:“扬州城虽大,但城里有几百只怪物出没,还怕你碰不着三几只最凶最邪的怪物么?”
  李丹丹一听,不由自主的便打了个寒噤,她一步便跳到空空儿身边,紧挨着他,死命的扯着他的手臂,道:“吓人么?但你得记着,爷爷要你保护我,你可不要撇开我去捉甚么怪物!不然我死也饶不过你!”
  空空儿忽然想起,假如身边这花朵儿般的丹丹妹妹的人头,被接到一个干枯的老汉躯体上的模样,他也忍不住要呕吐了。
  空空儿知道,这事绝非空穴来风。
  一个人见到的怪事,大可以当他是胡说八道,但几百户死者的遗属一齐见到,那就绝非虚妄之言,因为天下间很少有人拿死人去开玩笑。
  想到此,空空儿叹了口气,道:“进城之后,你千万要寸步不离的跟在我身边!”
  李丹丹惊道:“这事果然凶险万分么?比黄金城的电光怪人更可怕么?”
  空空儿眼前闪过地下黄金城的那幕,又叹了口气,道:“虽然我不知道电光怪人来自什么地方,他看起来比魔鬼更凶恶,但我知道,他比这块土地上的任何人都更善良!”
  李丹丹奇道:“为什么?”
  空空儿道:“因为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心目中最伟大的母亲,最爱母亲的人也就是最善良的人。”
  李丹丹急道:“扬州城里的事,是否有另一个电光怪人作祟?”
  空空儿苦笑道:“谁知道?但我敢肯定,电光怪人是最善良的人,那在扬州城作祟的,必定是一个最凶最邪的人!”
  李丹丹又惊道:“为什么?”
  空空儿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更何况已死之人?天下间凡有一点人性的,亦不会利用死人去达到他的目的。”
  李丹丹道:“这岂非说,弄出这几百要不死不活、不三不四的怪物的人,是完全丧失人性的最凶最邪的鬼物么?”
  空空儿叹了口气,道:“只伯连鬼物亦要尊他一声老祖宗呢!但一切待进城后再作打算!”
  李丹丹惊道:“这事你管定了么?”
  空空儿苦笑道:“岂敢有这般大口气?但若然碰上这般天大怪事而不去探究清楚,你爷爷为甚么教我空空儿这身功夫?”
  李丹丹一听喜道:“好呵!你果然还记得爷爷的教谕!这便立刻进城好了!”
  空空儿奇道:“你忽然又不怕了么?”
  李丹丹格格一笑道:“你既然记得爷爷的教诲,自然会好好保护我,有这么一位大剑仙空空儿在我身旁,我怕什么?”
  空空儿心中又好气又好笑,不再答理他这位娇憨的丹丹妹。
  一会后,空空儿、李丹丹便已出现在扬州城的一座旅店,以兄妹的名义租了一间客房。
  天色已慢慢黑沉下来。
  黑夜是世人情绪的一种增效剂。
  黑夜令快活的人更快乐。
  黑夜令忧愁的人更悲伤。
  黑夜可以隐藏罪恶,罪恶之域的黑夜因此就更添阴森恐怖。
  扬州本是一座美丽繁华的城廓,“二十四桥明月夜”是她的最佳写照。
  但今晚没有明月,更没有夜行人,扬州城几乎成了一个死城。
  黑夜本来并不可怕,但有几百只不男不女、不三不四、不死不活的怪物出没,便在太阳底下亦教人毛骨耸然,更何况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沉沉黑夜?
  这时已是三更时份。
  在扬州城旅店中旳空空儿,忽然从床上跳了起来,伸手轻轻一拍对面床的李丹丹一下,悄声道:“走呵!老躺在床上干么?”
  李丹丹闭着的大眼珠忽然瞪得滚圆,道:“去哪?什么地方可以瞧着那堆怪物?”
  空空儿微笑道:“这怪物出自何处?”
  李丹丹道:“自然出在死人身上!”
  空空儿道:“是极!是极!那便上有死人的地方去便了!”
  XXX
  扬州城中的坊里街道,犹如棋盘子格局,中间有一除横过城中部的十里长街,市井相连,店肆罗列。
  若在平日,这时该是夜市千灯,邈若仙境,春风十里扬州路时份。
  但这时却黑沉死寂,城中的二十四桥,彷佛变成二十四条择人而噬的巨蟒,伏在四通八达的内城河上,倍添阴森恐怖。
  空空儿与李丹丹几个起落,便已飞身跃上全城最高的文峰寺塔顶。
  文峰寺塔顶光溜溜的,连一块五头也留不住,但空空儿和李丹丹却在上面轻松自如。
  站在塔顶,扬州城便尽露无遗在空空儿的眼下。
  空空儿此时虽不如传说中的“千里眼”,但凭他的功力,聚于眼中,十里内外,但凡活动的东西,很难逃过他的视线。
  但这时空空儿什么也瞧不见,沉沉的黑夜似乎把扬州城整个埋入地狱中去了。
  空空儿忽然想起他爹娘在世时扬州的情景,那是空空儿六岁那年的一天,他的父亲带他上扬州赴任,那时父亲是扬州府新聘的幕僚。
  一连数日的夜晚,空空儿都由父亲领着,逛遍了扬州城大小坊里街道。
  那时扬州河渠四达,帆樯林立,舷舷相摩,备载南北货物,穿梭来往。河中船灯闪烁,河畔千灯夜市,明月如水,洒照满城二十四条扬州桥。
  那时的扬州人亦很热心,空空儿还清楚记得,当他不慎掉落河里时,一位扬州城的伯伯冒着严寒,跳到河里,把他救了上来。
  想起这些,空空儿叹了口气,道:“岂料十年后重返扬州,竟变成了一座活死城!”
  李丹丹这时目注塔顶东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吸引了她的视线,心不在焉的随口应道:“鬼域!鬼域!此地果然已成了鬼域……咦?那是什么?莫非真的是那话儿出现了么……”
  空空儿循声转向东面,距塔顶五里开外,黑沉沉的街道中,果然有一团毛茸茸的东西在急促窜动。
  空空儿猛一提气,便向塔下那街道掠去。这时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我倒要看看,到底是甚么神圣,竟把扬州城弄成鬼域!”空空儿发狠道。
  空空儿的身形疾如飞矢,李丹丹拼命聚住一口真气,这才勉强跟在空空儿的后面。
  片刻间,空空儿、李丹丹便插射到五里外的街道正中的一幢三层楼上,伏在楼顶屋檐,向下面扫视。
  那毛茸茸的东西却忽然失了踪影。
  空空儿向街道两旁的屋宇逐一审视,所有楼宇均黑沉沉的,但在街尾的一幢平房,却隐约传出一阵极轻微的呜咽哭泣声。
  这哭声轻得犹如飞絮,飘忽不定,但空空儿听得清楚,他还听出哭的人是上了年纪的一男一女。
  任何声音被空空儿捕捉住,那就休想遁逸,不然他就并非空空儿,也算不上天下第一怪侠李胜的嫡传徒孙。
  空空儿听出那哭声有死了人的意思,心中忽地一动,向李丹丹略一示意,便向那传出哭声的屋宇掠去。
  两人悄没声息的伏在这平房的屋顶上,下面传上来的哭声更清楚了。
  空空儿伸手往屋顶的泥瓦略一拨,泥瓦便露出了一条细缝。
  空空儿伏下身子,从细缝中向下面望去,屋里黑沉沉的,连一丝灯光也没闪出,但在空空儿眼中,这咫尺之距,屋内便明如白昼。
  屋内摆了一副棺木,两位老人坐在棺木前面的地上,正哀哀的哭得死去活来。听他们压抑着如蚊细唱的诉说,这棺中人是这位老人家的独生子,白头人送黑头人,也难怪这两位老人如此哀伤。
  但独生儿子去世,为人父母者却连棺材灯也没点一盏,这又未免过于节俭,如果说这两位老人吝惜,那也不对,因为屋内摆着的那副棺木,是上等的檀香木造成的,檀香木棺材光造工便要五十两银,加上木料,没有三几百两银也休想。
  三几百两银就算在富户家亦非一个小数目,更何况是屋内这户平房小户?
  为什么?李丹丹想不通,因为她根本就没有去想,这时她的心已被那团毛茸茸的东西攫住了,她哪还有心思去细想?
  空空儿想不通,是因为他的心甫一动,似乎已意料着什么东西时,却被下面那位老伯的腔调扯住了心弦!
  “……儿呵!可怜你青年早逝,为父却不敢为你点上一盏床头灯……你魂回之时,就摸黑而进吧,这总好过你死后变成那不三不四、不死不活的怪物……”老伯哀京地低声的哭诉道。
  这声调落在空空儿耳中,却彷佛变成道:“……可邻!可怜!你这娃儿,大冷天掉到河里,老汉我若不赶紧救你上来呵,你在这世上就是这么几年了!”
  这不是那位曾把自己从严寒冰河中救上来的伯伯么!空空儿立刻就确定了这点。
  空空儿捕捉住的声音绝不会逸遁,这是空空儿一种特殊的本领,更何况这老伯的腔调曾火烙般的印在他的小心灵。
  听到这声音,空空儿的脑袋忽然嗡的一下冒出热气,就好像久积的干柴熊熊的被烈火燃着,他不加思索,一个鱼跃龙门,便从屋顶上穿窗而直入屋内!
  李丹丹被空空儿这突然的动作弄得一怔,不禁咬牙道:“这冒失鬼!这突然跳进去呵,准被人当作从棺材里跳出来的活鬼!”但要她一个人待在这黑漆死寂的屋顶上,这就要了丹丹的小命儿,没奈何,她只好咬牙切齿的跟着空空儿射进屋内去。“这死人!傻瓜!臭蛋!”
  李丹丹飞身跃进屋内的霎间,她的小脑袋也不知积聚了多少骂人的字眼。
  但入屋站定后,李丹丹却一句也骂不出来,反而怔怔的伫立着,动也不动一下。
  两位老人家抱着空空儿正哭作一团,就好像慈父慈母见到久别而归的亲生子。
  空空儿静静的任由两位老人家抱着、哭着,双手还抚慰的轻拍着两老的背部。
  幸而空空儿没有哭,自始至终默默无言,不然李丹丹准以为空空儿是突然患了失心疯!
  空空儿曾告诉李丹丹,舅舅和舅娘在他身上打断四十九条藤鞭时,他也没哼过一声。
  好一会,空空儿待两位老人家的情绪相为平静,才轻轻的把身子退了出来。他的动作是这般的轻柔,就好像一位二十四孝的儿子。
  李丹丹心内不禁又好笑又好气,暗地咬牙道:“这死人!这会儿哪像一位大剑侠?他几时竟变得这般温情脉脉?莫非他也成了那些不三不四、不男不女的怪物……但是呵,这死人现下这股温情动儿,若有一半花在我丹丹身上呵,那会是一种什么滋味?”
  李丹丹忽然一阵害羞,脸蛋儿涨得通红,便连话也说不出来,怔怔的站住。
  但空空儿却在这时发话了,他轻声问道:“伯伯!为什么连棺材灯也不敢点上?”
  老伯凄苦的叹了口气,道:“小哥儿有所不知,扬州城眼下几乎成了鬼域矣!死了亲人本就悲痛,但谁也不敢点灯,因为谁一点上棺材灯,谁家的亲人尸身便会不翼而飞,不久,就会见到亲人的尸首被接到另一具尸身上,在城中出没……当碰到这些不死不活的怪物时,不是吓昏,就是吓得疯了!试问谁还敢点上这盏夺命灯?”
  老伯说着,倒抽了一口冷气,过度的恐怖,似乎把他的丧子之痛亦刮掉了。
  空空儿想了想,忽然道:“有我在此,伯伯只管把灯点燃便是!”
  老伯惊道:“这棺材灯一点上,只怕那话儿便来了!”
  李丹丹这时心中忽地一动,暗道:“这儿是扬州城,空空儿曾说他六岁时有一位伯伯舍命救过他,莫非这便是那位伯伯么?”李丹丹心性聪慧,方才只是事出突然,才被弄得晕头转向,这时略一思忖,便猜出了大概。
  李丹丹格格一笑,也不打话,伸指往案桌上的油灯、火柴一点一勾的。
  说时迟,那时快,桌上那盆火柴忽然无风自动,察的点燃了一枝,迳直的向油灯飞去,油灯呼的一下被点燃,然后似有人捧着似的,斜斜的向棺材侧边飞了过来,噗的一声,稳稳的落在棺材前面!
  油灯的光线虽暗,但在黑暗中乍亮,也可算大放光明。
  厅中果然是一副上等的檀香木棺材,但棺材盖却密密的封牢,似乎怕被什么鬼物盗去棺里的尸体似的。
  棺材前面的两应老人家,满面泪痕,但脸上的表情却恐怖之极,眼珠子滚圆的直瞪着李丹丹,似乎极怕小妖精把棺中尸体盗走似的!
  空空儿的眉头皱了一下,他似乎有点怪责这位丹妹的鲁莽,把两位老人家惊吓了。
  李丹丹猜透了空空儿的心意,便格格一笑,忙自我介绍道:“伯伯,婆婆休惊!我叫丹丹,是这位哥哥的妹妹!方才所施展的,在这哥哥眼中,不外是雕虫小技而已!有他在此,两位老人家便一万个放心,妖魔鬼怪见了他也须退避三舍哩!”
  老伯拼命定了定神,凝视李丹丹好一会,才相信眼前这娇俏的小女娃并非盗尸的小妖精。他叹了口气,转向空空儿道:“这女娃之言是真的么?”
  空空儿点了点头,道:“她姓李,叫丹丹,是我的异姓妹妹,她爷爷也就是我的师傅,是江湖上一位了不起的人物,丹妹方才所施展的,不外是名叫大挪移的茅山术罢了。”
  老伯一听,忙道:“名师出高徒,你师传既然是一位了不起的人物,你师兄妹也必定得其真传,小儿的遗体,便靠哥儿兄妹维护周全了!”
  空空儿叹了口气,道:“当年若非伯伯舍命相救,这世上已没有空空儿了!今日伯伯有难,但只要空空儿有一口气在,也必保伯伯周全!何况偌大扬州,繁华市面,竟被弄成鬼域一般,这幕后必定有甚么奸人作祟,空空儿岂可坐视不顾?伯伯只管放心便是!快!且随我去!”
  空空儿突然沉声喝道,他左右手齐出,把两位老人家的手臂攫住,然后急向棺材后面暗处滑行,李丹丹意动腿动,亦紧随空空儿向后面退去,不消片刻,屋内的四人便已隐于黑寂的暗处。
  李丹丹伏下身子,侧耳听了听,但什么也没发现,她不禁狠狠的瞪了空空儿一眼,一句骂人的话已冲到唇边。
  但就在此时,外面的大木门忽然响起了卡察卡察的声响,这声音犹如有人在外面用铁锯锯门似的。
  李丹丹骂空空儿的话立刻就缩了回去,她的心意改变而且直叫道:“天!莫非这棺材灯刚点燃,郡话儿就来了么?但这锯门似的声音,若是那怪物的牙齿,丹丹这肉脖子,还不够它磨一磨牙的功夫哩!这到底是甚么妖物?”
  空空儿心中却一阵兴奋,暗道:“是甚么妖怪,竟把偌大扬州城闹了个天翻地覆!若是碰在我空空儿手上,管叫你有来无回!”
  但若非空空儿挡在两位老人家的前面,只怕此时已被吓昏了。
  大门响了一会,忽地依呀一声自动荡开了,也不知外面的妖物用的是甚么法宝,大门的门栓竟然完整无缺,但紧闭的大门却打开了。
  随即便有一股浓烈的味道扑了进来。
  这种味道,不但空空儿和李丹丹闻所未闻,就连活了大半辈子的两位老人家,也从没闻过。
  但这味道有幸闻到的,并不教人羡慕,因为这味道刚入鼻,人的脑袋立刻就昏昏沉沉的,比人世间那种什么“迷香”之类的迷药不知要厉害多少倍!
  两位老人家如何禁受得住?空空儿连救人的念头也来不及动,他两人就立刻昏了过去。
  空空儿也绝不可能在这短短的一瞬间施救,因为就连他这位颇为自负的小剑仙,天下第一怪侠李胜的嫡传人,空负一身惊天动地的神功,也立感头昏脑胀,恹恹欲睡,若非他猛提一口真气,把呼吸闭住,此刻他也睡倒了!
  空空儿也不假思索,猛的抬起左掌,抵住李丹丹的背上,以自身充沛的真力助她一臂之力。空空儿也不能开口说话,他只能在心里叫道:“千睡万睡,丹丹莫要在这要命之时睡倒了!不然空空儿就算有三头六臂,也难维护三人的安全……”
  也幸亏空空儿这及时的以真力相助,因为李丹丹亦已感到脑袋昏眩,她虽然拼命提气抑制,但无济于事,眼看也要像身后的两位老人家一般的睡倒,就在这时,她只觉一股浑厚之极的暧流淙淙的从背后注入她的心房,她寒冷的心突然获得这股热能,便猛的加快了跳动,因此她也霍的清醒过来。
  李丹丹这时才察觉身后的两位老人家已然昏在地上,她身旁的空空儿正用手臂抵在她的背上,以真力助她抵御。
  李丹丹甫一清醒便惊叫道:“天!这分明是妖物的迷魂术!竟这般霸道,连丹丹也几乎迷倒了……”
  空空儿欲制止李丹丹的冲动,但苦于开不得口,恨得咬牙道:“你这一叫嚷,怪物还会现身么!”
  但就在此时,门外有一种恐怖的声音传了进来:“呜呜……噢……”
  这声音不像虎啸,也不像狼嚎,更不像狮哮,但却比狼狮虎三者汇合的啸声更可怕!
  李丹丹突然身子摇摇欲坠,空空儿猛吃一惊,深知那啸声的厉害,他自己也突感心头气血翻涌,几乎把持不住!
  幸而这时那迷魂的味道已然淡了不少,空空儿这才分得出心神,悄声向李丹丹示警道:“丹妹!抱元守一,真气聚于丹田,任它山呼海啸,只当闲庭信步!”
  李丹丹心神恍惚之时,突惑胸前被一股力度尖锐的刺了一下,登时清醒过来,她这才知道自己又被啸声所暗算,若非空空儿以真气传音,直刺她的心胸,此时她只怕已患失心疯了!这也是她功力不及空空儿之故。
  李丹丹连遭暗算,不禁又惊又奇,怪物未现,便已先声夺人,如此厉害,普天之下,只怕连她的爷爷李胜亦没这份迷人杀人的神通!
  如不幸被啸声所伤,变了疯子,那丹丹自感不如死了好,她毕竟只是位十四岁的女娃,此时她已被吓怕了,她朝空空儿拼命的点了点头,表示她绝对服从,这时就算用刀架住她的脖子,她也不敢离开空空儿半步!
  幸而两位老人家先就昏迷不醒,因此这更厉害的啸声也就恍如毫无所伤的耳边风。
  一会后啸声停了,李丹丹心头一阵轻松,她呼了口气,正要惊呼,但立刻她就被震慑得目瞪口呆!
  原来这时大门外晃悠悠的迈进一头庞大的两足怪兽。
  XXX
  空空儿猛的把李丹丹扯到他的身后,他凝神朝怪兽一看,也不禁惊讶得怔住了!这怪兽若非亲眼目睹,空空儿准以为自己已然处身梦中了!怪兽身上是黑白相间的条纹,像一头猛虎,但它的头部却披着一束威风凛凛的长鬃,分明是雄狮的巨头;它的双腿黑毛蓬乱,分明是两只熊腿;它的双臂特长,伸展自如,这不是猿爪又是什么!
  空空儿不禁咬牙道:“天!这分明是狮头虎身熊腿猿臂的大混合,天下间有谁见过这等怪物!且不说它发出的那股气味和啸声!这等恶物,只怕天兵神将碰见了亦得退避三舍!”
  怪兽却似浑不知屋内潜有活人,晃晃摇摇的盯着棺材灯直走上前来。
  事实上它也根本不必顾忌什么,因为人世间能经得起它两次突袭的绝无仅有,至少在偌大的扬州城就从没有出现过。
  怪物盯着棺材灯,直向棺材晃晃摇摇的走近来。
  毫无疑问,怪物的目的物是棺内的尸首!
  果然怪物伸出猿臂,捏住棺盖,它毫不费力的轻轻一揪,就把钉了铁钉的棺盖揭了起来。这檀香木棺盖加上铁钉,要揭起它少说也要千斤力气,但怪物揭起它,就有如捏碎一只鸡蛋壳。
  怪物揭起棺盖,猿臂就向棺内伸了进去。
  空空儿知道,到这时若再不想办法制止,那就永远没有机会了。
  但空空儿居然没有出手制止,任由怪物攫住棺内的尸首,晃晃摇摇的施然而去。
  尸首在怪物的怀里,就像一个熟睡不动的小娃娃。
  李丹丹这时已瞧得惊心动魄,眼瞪瞪的目送怪物施然而去,连半声也哼不出来。
  空空儿待怪物走出,便伸手一搭两位老人家的脉搏,他在医道上亦得了他的爷爷师傅的真传,他若要行医济世,只怕天下间大半郞郎中便要失业了。
  这一搭之下,空空儿便知两位老人家并无大碍,再过三个时辰便是天亮,天亮之时他俩便会苏醒。
  空空儿扯着李丹丹的手臂,飞身一跃,便从窗口跃上屋顶,他凝神听了听,便毅然的向扬州城的西面掠去。
  季丹丹此时当真是如坠五里雾中,她欲发话相询,又苦于开不得口,因为空空儿在她前面飞掠,她拼命憋着一口真气,这才勉强跟得上,若开口说话,只怕立刻便被他抛下十丈、八丈了!
  而在此时若要李丹丹独自一人呆在这扬州城里,那就比杀了她更惨上百倍。
  眨眼已掠出扬州城外。月儿也突然爬了出来,银白如水,四野凄清冷寂。
  空空儿的身形突然一缓,落在一座土堆上面,伏下身子。
  李丹丹紧随着伏了下来。这时她才吐出一口浊气。“你!你!你……你疯了么?”李丹丹几乎忍不住扯住空空儿的耳朵嗔道。
  空空儿道:“我如何疯了?”
  李丹丹气道:“你由怪物把老伯亲儿的尸首盗去,又闷声不响的掠到这城外来,这不是疯了么?丹丹想不到大名鼎鼎的小剑仙,在这怪物面前竟然这般窝囊!”
  空空儿哑然失笑道:“我如若出手阻止怪物盗尸,如何寻着它的巢穴?”
  李丹丹道:“它的巢穴在哪?四野凄清冷寂,你这不是月夜见鬼么!”
  空空儿伸手往西面一指,道:“那里!你瞧见什么?”
  李丹丹顺着空空儿的手指望去,任她拼命的凝神运气,但依然灰朦朦的一片,什么也瞧不着!这时她是以为这空空儿是发疯了!
  “那!那是一个灰朦朦的山岭!还有什么?”李丹丹说道。
  空空儿笑笑,道:“不错!是一座山峰!但山峰上面有一座庙宇,庙宇还透出一点香火!怪物是朝西面飞走的,但到了这座山峰前面,便突然失了踪影,这山峰显然与这妖物有莫大牵连!”
  李丹丹这回当真被空空儿弄得哭笑不得!她发怒又不是,好言好语又如何忍得下心中一股怒气,她的小手指戳空空儿的鼻子,道:“怪物!山峰!庙宇!香火!你这是千里眼么?我怎的瞧不见?你可莫把星星当作了香火!”
  空空儿微笑道:“我并非千里眼,但我知道,星星的光是闪灼不动的,但香火的光却摇晃不定而已。”
  这一言提醒了李丹丹,她依空空儿的法子,屏气凝神,朝西面望去,在月色中,那灰朦朦一片的,不是一座山峰是什么!还有,山峰上面果然蹲了一座黑糊糊的东西,里面似乎还隐约透出一点香火般的光亮!
  李丹丹大喜道:“是极!是极!果然!果然!我也看到了!但我的空空儿哥哥,你如何便知道那是一座庙宇?黑糊糊的,你如何分辨得出?”
  空空儿微微一笑,道:“山顶上的建筑物多是庙宇,而且还有香火,那不是庙宇是什么?心清神爽,脑筋就灵,肯动脑筋,世上便没有瞒得过你的事物!”
  李丹丹满口的答应着,跳起来叫道:“是极!是极!走呵!走呵!”
  空空儿一怔道:“去哪儿?”
  李丹丹一扭头,格格的一笑道:“前面既然是怪物的巢穴,还等什么?这便去把它捣个稀巴烂!难道你不急着把救命恩人儿子的尸首抢回来么?”
  空空儿失笑道:“这是尸首,不是活人,早抢回迟抢回也是尸首,有甚么关系?但我俩贸然闯上去,假若真是怪物巣穴,只怕空空儿的人头也会被接到丹丹的身上了!”
  李丹丹一吐舌头,道:“吓人么!但你还有更好的法子吗?”
  空空儿道:“怪物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在幕后制造及操纵怪物的人!因为能够把狮、虎、熊、猿四躯合一的人,除非是华陀的师傅再生……”
  李丹丹失笑道:“华陀早就被曹操杀了,就算曹操不杀他,他也断没千年寿命,更何况他的师傅?只怕连骨头也化成灰土了,如何还会复生?”
  空空儿点点头,道:“自然不会复生,因此这世上只怕没人有这种人身肢体再植的神通本领!”
  李丹丹惊道:“那为甚么会有这堆不三不四、不男不女、不死不活的怪物出现?”
  空空儿叹了口气,道:“这只有一种能解释,这堆怪物的幕后控制人,在这世上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因为,他根本就不是这世上的人。”
  李丹丹的眼珠又瞪得滚圆了,因为她忽然想起,在地下黄金城里,郡位没有年龄、没有名字的人……电光怪人!
  “那……怎么是好?”李丹丹喃喃道,她此刻心中一片迷茫,因为她知道,假若真是电光怪人那一类人,这世上根本就无人可以抗御,就算把她的爷爷请来也一样无济于事,因为她爷爷到底也是人,人永远无法对付不是人的人。
  但空空儿却似浑然不觉,竟在土堆上面躺了下来,还合上眼皮,轻松自如的养起神来。
  李丹丹几乎忍不住要骂人,她一把扯往空空儿的耳朵,尖叫道:“你!你!你……你这是怎么了?这要命的节骨眼上,你还有心思躺着睡大觉?”
  空空儿伸了伸懒腰,道:“白天是对付在黑暗中作祟鬼物的最佳时份,这时是黑夜,除了好好的先睡一觉,我根本想不出还有更好的办法!”
  李丹丹无言可对,她叹了口气,道:“空空儿呵空儿,你比我只多活了几年,你的脑袋怎么装多了这大堆儿心眼?”
  空空儿哑然失笑道:“一张白纸最好写字,空空儿原来就是空空儿,自然便可以多装一点,这可是你爷爷说的!”
  XXX
  空空儿说罢,就再不作声,不一会竟打起呼噜来了。
  月夜、荒郊,妖物、怪兽、恐怖凄清冷寂。
  在这时还能呼呼入睡的,普天下只有一个空空儿。
  李丹丹却无论如何不敢合上眼皮。也只有她才知道空空儿的心意,刚才连续两次以真力助她抵御妖物,此刻正好趁机调息。
  在李丹丹的感觉中,这段黑夜到天亮的时间比十年更难捱。
  在空空儿的眼里,却只有眨眨眼的功夫。
  天刚放亮,空空儿便一骨碌的跳了起来,道:“走呵!这便上山去也!”
  经过这一会的调息,空空儿又精神突奕。
  不消片刻,空空儿和李丹丹便已抵达山峰。在黑夜中迷朦一片的山峰,在白天却显露了它的雄峻的身形。
  山峰顶上黑糊糊的建筑,果然是一座庙宇,但已破烂不堪。
  庙门外面,是一座高高耸起的山门,在高高挑起的飞檐下,有一块大匾额,匾额上的字却只剩下一半“……禅寺”。
  庙门紧闭,显然不欢迎人客光临,但昨晚却分明透出香火。
  空空儿想了想,也不急着进去,他折转身就走,在山峰周遭逛了一圈。
  空空儿发觉,这山峰的顶部有一个深不见底的洞,洞口方圆只有一丈,四壁有火焰烧过的痕迹,这倒像人们传说中的火山口。
  但扬州地域,空空儿还没听说过有“火山”这回事。
  空空儿探头往洞口疑目一望,他的眉头就飞速的皱了一下,却没说什么,爬起身来,就向庙门大步走去。
  空空儿和李丹丹走到山门前,空空儿试试推了推庙门,却丝毫不动,空空儿这随便的一推,只怕便有几百斤的力度,庙门不动,这证明庙门虽然外表看来已经枯朽,但却重达千斤以上,这除了庙门的中央藏有什么坚硬如钢的东西外,根本没有另外一种解释。
  空空儿的眉头又急速的跳了眺,然后就毫不犹豫的伸手拍门,大声叫道:“里面有人么?进香的来了!”
  空空儿一连叫了几声,最后一次他以真气传声,几十里范围内,但凡有耳朵的,都会有所反应。若没有反应,那就证明里面根本没有活人,外面的人无论做什么也就不会失了礼数,因为死人是不会讲礼数的。
  但里面依然没有任何反应。
  李丹丹怒了,她反手朝天一竖,这是她施展大挪移的起首招式,她欲运动山门外的巨石去撞开庙门了!
  就在这时,庙门却没声音的打了开来。
  随即便探出个和尚的光秃脑袋。光秃脑袋下面的白须白眉也出现了,原来这是一位年登花甲的老和尚。
  老和尚的目光呆滞,但脑筋却似甚灵活,因为他一见拍门的人客是一对少男少女,便呐呐的开口道:“阿弥陀佛……两位小施主来的不是时候!这便请回吧了!”
  李丹丹格格一笑道:“人道逢庙烧香,还分什么时候么?”
  老和尚瞥了李丹丹一眼,见他俩身负剑匕,眉清目秀,好一对金童玉女,便叹了口气,似乎心有不忍,但又无可抗拒,道:“既是烧香,老衲无话可说,这便请进便了!”
  空空儿跟随老和尚而进,他忽然在老和尚耳边悄声道:“是祸是福,小子皆咎由自取,老师傅不必内疚于心……”
  空空儿用的是以真气传音,除了老和尚外,任何人也听不到。
  老和尚的身子疾速的一颤,显然空空儿的话已打中了他的心事,但他的嘴唇动了动,却没说什么,轻轻的又叹了口气。
  老和尚把李丹丹、空空儿领进大殿,大殿上果然还有香火的痕迹。
  空空儿依规矩上了香,便微笑问老和尚道:“这儿不是还有人上香么?老师傅怎的说不是时候?”
  老和尚叹了口气,终于悄声道:“小施主既已进庙门,便可以知道为什么了!”
  李丹丹格格一笑,道:“什么为什么又为什么的?到底为什么?”
  老和尚尚未答话,暗黑的大殿内,忽然有声音接腔道:“因为进了庙门的人,就不再是人!”
  这声音阴阳怪气,不男不女的,入耳令人毛骨悚然。
  李丹丹惊道:“什么不再是人?你到底是甚么东西?”
  寒飒飒的声音道:“我就是那种不是人的人!”
  声音曳然而止,李丹丹惊愕间,大殿内忽然一黑,老和尚已不见了踪影,却有另一个身影立在两人面前。
  大殿虽然漆黑一团,但在空空儿眼中却如同白昼,因此面前这身影他瞧得一清二楚。
  他是一位青年男子,因为空空儿清楚的瞧见他颔下的髭须;但她又是一位老太婆,因为她的腰围很细,盘骨很大,胸部却是老年性的陷落,而且双脚也短而小,毫无疑问,面前这“人”,便是那类令人遍体生寒的怪物!
  怪物的头是一位青年男子的,但头部以下却是一位典型的老太婆,有人用不可思议的神术,把本来截然相反的两堆人体接到一块,这既非活人,也非死人,既非男,也非女,既不老也不少,这是什么?当今世上只怕没有人能够回答出来。
  所有人都不可能知道,空空儿是人,起码在这时他是人,因此他也不知道。
  “你是什么?”空空儿道。
  “我是什么?”这“人”道。
  “你是怪物么?”李丹丹道。
  “我是怪物么?”这“人”道。
  “你是活人还是死人?”空空儿道。
  “我是不是人的人!”这“人”道。
  空空儿叹了口气,不再发话,因为他已听出这“人”说话时根本不带任何表情,就连“他”的嘴也没动一动,“他”的话,根本上就是从他的腹部传出来的!
  空空儿听他的师傅爷爷说过,江湖丄有一种叫“腹音神功”,可以从腹部发啸声伤人,这神功虽然可怕,但空空儿不怕,因为发神功的是真正的人。
  眼前这“人”是什么?空空儿不知道,他绝对相信,在他之前,绝不会有人知道,因为根本就没有在这世上出现过。
  这“人”的话也根本不是“他”发出来的,因为这“人”的前身已经死去,死去的人根本就不会说话。
  是谁控制这“人”发出话来?这才是空空儿想知道的。
  李丹丹这时已面色苍白,身子也几乎抖颤起来。虽然她有一身绝顶神功,她的爷爷是天下第一怪侠李胜,但她只是一位初出道的女娃,接连碰上的两宗古怪之极的奇遇,至少教会了她什么叫“恐怖害怕”。
  但空空儿不怕,至少他知道自己不能怕,不怕才能在艰险中自救和救人,空空儿知道这一点,因此他不怕。
  空空儿笑笑,道:“好!好!我俩想必打扰了你的安宁,这便告辞好了!”
  空空儿说罢,扯起李丹丹就欲退出。
  空空儿的动作快,但面前这“人”的动作更快,至少空空儿也没能瞧清,“他”不知怎么便已堵在大殿门口。
  空空儿微笑道:“你打算怎样?”
  这“人”发声道:“留下来!永远留下来!留下来!”
  空空儿道:“为什么?我是上香的,上了香,自然便得告辞!”
  这“人”的声音道;“只有不是人的人才可以进而复出!你是人,所以不可能出去!”
  空空儿道:“如果我定要出去呢?”
  这“人”发声道:“可以!但这是在你已成了不是人的人的时候!”
  空空儿的笑容收敛了,事实上到此地步他也根本无需再扮笑脸,因为他已断定,最底限度制造出“不是人的人”的也根本不是人,起码不是这世上的人,因此世上所有最有效的应对法子都成了“放屁”一般的毫无作用。
  唯一的办法是自己也成了不是人的那种人,因为不是人的人,使用的办法就不是人所愿意使用的办法。
  空空儿把李丹丹挡在背后,暗运真气,凝神以待,开始向堵在大殿门口的那“人”接近了!
  那“人”对空空儿的逼近,却毫无反应,就像一具僵硬的木头。
  江湖上正义之士自许不对毫无抵抗力的人动手,这是世人用以区别正邪的一个办法。
  这法子对人来说或者会有一点作用,但对“不是人的人”来说,你以为行得通么?
  空空儿认为行不通,而且他根本就不去理会江湖上的什么正邪之道,他只知道尽他的所能,令世人不致被白打,这就够了。
  因此他立刻就能够断然的想出对付不是人的人的法子。
  空空儿距那“人”只有一尺远了,这“人”脸上有多少根汗毛他也几乎分辨出来,空空儿试着伸出手去,把挡住去路的这“人”拨开。
  但空空儿的手不动犹可,他一动之下,这“人”看似僵硬的手臂动得比他更快上百倍,空空儿的手刚向上抬起,这“人”的手却已经触到空空儿的脖子!
  空空儿的心立感一阵冰寒,这手臂触体的感觉,空空儿事情隔了许多年后也不曾忘掉,这就像一条蛇,一条光溜溜森冷冷的奇毒的蛇!
  空空儿到底是空空儿,这闪电般的突袭任何人都不可能闪避,但空空儿可以,因为他根本不必闪避,他把真气猛地聚于脖子上面,他的脖子立刻就坚硬如钢!
  这“人”的手臂与空空儿的脖子相触,立刻就发出一种犹如金属相撞的吱吱尖叫。
  这片刻的功夫就足够空空儿作出最有效的反击。
  空空儿疾速后退,青龙剑也移握在他的手上,他猛地把青龙剑朝那“人”一指,青龙剑立刻发出丝丝的热气,剑上的青龙也跃跃欲动,空空儿再猛地以真气催激,剑上的青龙竟脱剑而出,直射那“人”,在“他”的身体四周疾如电闪的绕了数匝!
  然后青光突然回飞,归于剑上蛰伏不动。
  这“人”直挺挺的立着,恍惚毫无损伤,但片刻后,却四分五裂的倒了下来,完全的四分五裂,因为这“人”的头、手、腰、腿各分成了六截……
  李丹丹第一次见到这般恐怖的杀人法子,双手掩眼,失声惊叫道:“你杀了人啦!空空儿!太残忍啦!”
  空空儿苦笑道:“是!是杀了,但杀的是不是人的人!你过去看看便清楚了!”
  李丹丹抑制不住好奇,咬着牙根走过去瞧了瞧,便失声叫道:“奇之怪极!这‘人’身上竟没一滴血迹!”
  空空儿道:“毫不足怪,因为这是死人的混合体!”
  李丹丹吐舌道:“但‘他’会走会说话!天下间谁有这种神术?”
  空空儿道:“没有!因为懂得这种神术的人,根本不是世间的人!而且,他很快就会现身了!”
  李丹丹惊道:“这岂非电光怪人一类的人么?这简直非人所可以抗拒!逃呵,此时不逃,就再没机会了!”
  空空儿苦笑道:“你以为这时候还容得我俩从容而退么?”
  李丹丹咬牙道:“我偏就不信……”她话音未落,身形疾射,如箭矢般的直向大殿的门口射去!她立刻就惊呼一声,然后就被一股威猛无比的无形力量反弹而回,跌落方才所站立的地方,连一寸的方位也没移动!
  李丹丹的脸色刷的发白,就像碰到鬼魅似的,“这!这……这是怎的了?”
  空空儿苦笑道:“光网!一种比钢铁还坚硬千倍的光网,非人力所可以抗拒的光网……刚才我出剑时便已察觉,青龙剑光触及大殿门口的黑光时,我的心头顿感一震,几乎把持不住!”
  “小娃娃你很聪明!比我见到的所有人都更聪明!”
  这时,一种类似金属磨擦的啸叫声突然从大殿的神案下面传了上来,然后,神案便移开了,一个身高约一丈的巨人从地穴中直挺挺的升了上来!
  这是一位老人,因为这至少可以从他脸上的皱纹判断,这皱纹简直像鱼网一样。他的眼睛也是深陷的,但却射出两道碧森森的寒光!
  空空儿把李丹丹扯到他的背后,因为他恐怕她抵受不住这种刺激而昏在地上!
  “你终于现身了么?”空空儿忽然道。
  老人碧森森的寒光射到空空儿的脸上,天下间只怕没有人可以抵受这种犹如闪电的光芒,但空空儿居然寂然不动。
  老人咧了咧嘴,他脸上的皱纹因而更密更深了。“跟我来!你是聪明人,当然不会试图反抗,我希望我没有看错!”
  老人说罢,就向地穴沉了下去,似乎根本不必考虑空空儿他们是否有任何不服从的举动。
  空空儿苦笑一下,与李丹丹跟着走入地穴中,因为空空儿知道,他所面对的绝非这世上的人,因此世上任何抗拒的法子都是徒劳的。
  这是一条长长弯曲的地道,有许多分岔,老人在前面的身影隐约可辨,因此空空儿只是盯着老人向前走,他根本不去考虑此行的结果。
  空空儿的心境泰然,因此他每向前面走一步,对前面那位神秘的老人就多了一分佩服。
  空空儿发觉,这地道弥漫着一种淡青色的光,光源不知来自何处,但这种光竟会流动,不但可以用作照明,而且可以用作杀人的工具,因为他知道这种光线聚合罩于一个人身上的结果,如果世间真有天罗地网存在,那这种聚台光比天罗地网更可怕百倍。
  空空儿还发觉,这地道是如此错综复杂,简直有如地下迷宫,如果要由他认识的人去挖掘的话,根本是不可思议的神话。
  空空儿对前面的神秘老人越来越佩服,但也越来越迷惑,他不能想像,这么一位神术通天的老人,挖这地下迷宫有什么用途?
  终于,老人把空空儿和李丹丹领进一个地下屋子,准确一点说是一间铁屋,因为里面的一切摆设都闪灼着金属的光芒,连四面的墙壁也是不知多厚的铁板。
  “请坐!你两位小娃,是第一位进入我这屋子的客人!”神秘老人指了指闪着光芒的金属椅道。
  李丹丹迷迷茫茫的坐下了。空空儿苦笑道:“为什么对我们特别客气?”
  神秘老人道:“价值!来客的价值!”
  空空儿道:“听说所有进这庙宇的人没有一个可以出去?”
  神秘老人道:“不!他们全都安全出去了,但他们都少了一点东西……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空空儿叹了口气,道:“记忆!除了这点,我想不出有什么令他们不致泄密的更好的法子!”
  神秘老人点点头,脸上居然有了一点笑容,但由于他的皱纹,这种笑容比哭还更可怕。“你果然绝顶聪明!你还知道什么?”
  空空儿叹了口气,道:“扬州城里几百具失踪的尸体,自然是你运用混合怪兽把他们弄来,然后根据不同的特性,把他们重新组合,变成你的忠实工具……但你可知道,在我们这世上,把他们亲人的尸首盗走,比杀了他们还更可怕?”
  神秘老人点了点头,道:“不错!这点的确是我始料不及的!因为在我们那里,所有的人死后,他的尸首立刻成为公有,谁都可以运用,谁的亲人死了,尸首不被人运用,那就被视为毫无价值的奇耻大辱!”
  空空儿叹了口气,他完全相信这神秘老人所说的一切,因为他知道,凭他的本事,他根本就不必在他两人面前掩饰什么。
  空空儿道:“因此你为了不伤害活着的人,被逼利用死人来替你效劳,第一步便建造了这个地下迷宫……”
  神秘老人这时咧嘴笑了,这笑比刚才的微笑又难看了一倍,李丹丹因此几乎失声惊叫起来,如果她不是听到了空空儿与他的每一句对话,如果她不是已逐渐原谅了这神秘老人的一片苦心。
  “你还知道什么?说出来!我越来越觉得你比我所估计的更有价值了!”
  空空儿却摇头苦笑道:“没有!一点也没有!剩下的只有不知道,一大堆我想知道的不知道!”
  神秘老人道:“你可以问!我愿意满足你的好奇心。”
  空空儿笑道:“其实也不太多,我只想知道,你来自何处?来这儿的目的是什么?为什么要在这儿建造这座可抵千军万马的地下迷宫?”
  神秘老人叹了口气,道:“你知道你们这儿的人为什么近日见到的流星特别多么?”
  空空儿未及答话,李丹丹这时格格一笑道:“每死一个人便有一颗流星,死的人多了,自然流星便多了!”她已逐渐喜欢这位神秘老人了。
  老人摇了摇头,又叹了口气,道:“这是你们大人用来骗娃娃的神话!其实你们见到的每一颗流星,都是我们的每一座城市,因为我们那儿发生了惨酷的战争,另一个地方比我们更优胜的人进攻我们,我们的城市被他们一座一座的连根拔掉,一部份便掉到这儿来了,这就是你们见到的流星……”
  空空儿忽然接口道:“因此你就率领一部份人逃到这儿来隐藏了!”
  神秘老人叹了口气,他的神色激动起来了,他霍的跳了起来,道:“不是隐藏!而是积聚实力,以便日后狠狠的打回去,我们上这儿原本有向你们这儿的人求助的心,但我们在碰到你俩之前都失望了,因为我们所碰到的都是甘于失败的人,而甘于失败的人在我们那儿是不能生存的……但你肯帮助我们么?”
  空空儿叹了口气,道:“我还有选择么?”
  神秘老人道;“没有!除非你愿意失去记忆!但我绝对不希望有这种结果!”
  空空儿又叹了口气,道:“既然如此,我除了答应之外,还可以说什么……空空儿呵空空儿,看来这一次你又错了,因为你竟然捅了一个并非这世上的马蜂窝!”
  要知道神秘老人是何方神圣?而空空儿又如何协助老人?请留意故事之四推出。
  (本篇完)


  第四篇 电光奇俠:人形白光天外来(黄金城历险记改)
  小剑仙自异域学艺返家,却发觉草屋空空如也,与他相依为命的娘亲踪影已逝。他不禁大悲,仰天啸誓:他就算上刀山入火海,也得寻回娘亲!
  他几经艰辛,驾驭剑光,千里飞掠,闯遍大江南北,冰峰雪地,终于掠入一座无底深渊中去了。
  他眼前一亮,蓦然发觉,在他面前,高耸一座通体透射黄光的城堡。城堡中的城楼、城门、街道,是一块块的金砖砌成,街上铺满黄豆般大的金粒,深可没膝。城中四周屋宇栏杆,用黄金雕铸了各色各样飞禽走兽,形神酷肖,栩栩如生。金楼、金街、金兽、金禽,一切皆以黄金所造,整座城堡活脱便是一个黄金世界。小剑仙走在城中,他对黄金已失去任何的兴趣,因为他怀疑,他是否也已化作黄金之人。
  就在此时,他发现黄金街上摆着一副黄金造的棺木,光华灿烂。他奔前揭开棺盖,不由一声悲叫,金棺中躺着的寛然是他的娘亲,但却是一个不动不活的黄金之人!
  小剑仙尚未及有所反应,一道电光已疾射而至,光华乍闪,
  他眼前已现出一团仿似人形的白光,耀目灼眼。随即又响起摄人心魄的啸叫声道:“你是什么东西?为什上吾这黄金之城来?”其声冷厉如僵尸尖啸,令人毛骨生寒,闻而血凝。
  小剑仙却毫无惧意,反而同样冷然的道:“我千里寻母来!”
  那“人形白光”的啸叫声道:“棺中之东西,便是你之母吗?”
  小剑仙冷然道:“我们不是东西,而是人!上这儿不为什么,因为这是我们人的土地!”他一顿,又冷冷的说:“她自然是我的娘亲,却被你这东西害死了!哼!”
  “人形白光”身子一晃,光华灼眼,冷啸道:“你欲向吾报复?”
  小剑仙傲然的道:“首先须査明娘亲的死因,若有东西不分青红皂白,杀我娘亲,那就必定要他血债血还!”
  “人形白光”忽地目中射出两道强光,射向小剑仙身上,啸叫道:“你有此本事吗?”
  小剑仙身触那两道强光,突感心脉一阵刺痛,几乎停止跳动!他不由骇然的暗道:这到底是甚么东西?竟凭目光便可杀人!我修炼到剑仙的火候,能驾驭剑光而行,已是人世间武学的绝境,但比起这东西的杀人之光,却也有所不及……他心中虽然如此转念,口中却冷然的道:“无论何地何人,皆有求生和自卫的本能!”
  “人形白光”忽然“桀桀”长笑,笑声有如夜枭的尖啸。
  小剑仙但感心血一阵翻腾,几乎一跤摔倒,但他依然屹立不动,他深知绝不可在这东西面前示弱,否则不但不能替娘亲报仇,自己也将失去任何的生存机会。
  “人形白光”“桀桀”笑声刚落,身形突地急旋,每转一圈,他身上的光华便强一分,他如暴风般飞旋,忽地通身上下化作一道强烈无比的电光,向小剑仙疾射而来!
  小剑仙知生死已决于此一刻了!这念头反而令他豪气倍增,他长啸一声,手中短剑猛地一举,气运于丹田,再传于剑上,抱元守一,心无旁念。
  电光射至,小剑仙手中短剑突地射出一道寒光,仿似蛟龙脱剑而出,张牙舞爪,毅然决然的扑向射至的电光。
  青色寒光与电光相触,“嗤嗤”的连声脆响。电光骤散而复聚,青光则绕着电光旋飞不已。
  终于,青光与电光又“叮叮”连声脆响,乍然分了开来,各自掉头而飞……
  “砰!”地一声,小剑仙但感胸口一震,喉中一甜,喷出一口鲜血!那“人形白光”虽然原地不退,但也摇晃不已。
  “好,好极了!”“人形白光”的叫声有点喘气,显然他应付小剑仙也甚感吃力。他的叫声也忽变柔和,就如长辈面对他心爱的后辈:“娃娃!你有资格与吾对话了!”
  小剑仙的真气被电光反激撞回,胸口如遭电殛,但吐出一口鲜血,便已停止,他知道这是“人形白光”手下留情,否则他必定吐血不止而亡。
  小剑仙略一调息,即一跃而起,他功力如此快速恢复,那“人形白光”亦不禁欣然一笑。
  小剑仙道:“那请问一声,我的娘亲是否你杀的?”
  “人形白光”柔和的道:“不是,你之母并没有任何损伤,只是暂时静止,吾降临地球,绝不会伤害任何活动的东西。”
  小剑仙不由一怔道:“你所说的地球是什么东西?”
  “人形白光”微笑道:“吾与你所站的地方便叫地球,在吾眼中,这地球是一个不大的小东西罢了!”
  小剑仙道:“那你原来的地方很大吗?”
  “人形白光”道:“很大,比地球这小东西大了千倍多一点!”
  小剑仙忽然道:“原来如此!那我明白了,为甚么你可以如电光般活动了!”
  “人形白光”不禁亦一怔,道:“为甚么?”
  小剑仙道:“你那儿比这儿大千倍,那必定很重,到了这儿便轻了千倍,自然可如电光般活动。这道理就如我等练轻功的人,起初绑着铁球走路,后来放开铁球,就可以行走如飞了!”
  “人形白光”笑道:“你很聪明!”
  小剑仙又迷惑的道:“你如何抵达此地?”
  “人形白光”伸手一指黄金城,笑道:“这其实是一座会飞的东西,吾便是乘此东西到来的。”
  小剑仙忙道:“为什我娘亲在金棺中一动不动?她是否死了?”
  “人形白光”笑道:“非也!你娘亲那日似在寻找什么,误堕下来,几乎吓死。吾为了救她,只好以强光将她封闭,暂时不生,也就不死了!”
  小剑仙亦忽然明白,娘亲必定是思儿心切,四处翻山越岭找寻他的踪迹,因而不慎掉到这“黄金深渊”中了!
  那“人形白光”此时却忽然道:“你等虽无恶意,但吾也不便再逗留此地!你稍安毋躁,吾即让你带娘亲离开好了!”
  “人形白光”话音未落,白光猛地一晃,已失去他的踪影。小剑仙但觉脚下猛烈的震动起来,随即“轰”的一声,整座黄金之城腾升而起,快如闪电,向上飞射!
  小剑仙尚未及有所反应,他的身子连同娘亲躺着的金棺,已被一道炽烈的强光罩住。
  小剑仙的背部忽然一阵刺痛,他睁开眼皮,不由大喜,原来他已身在地面,他的娘亲静静的与他躺在一起!
  稍一会,他的娘亲忽然轻声叫道:“儿啊,你想煞娘亲了!”母子二人乐得相拥而泣。好一会,娘亲又忽然道:“儿啊,你快看看,我身上留着的是什么东西?”
  小剑仙往娘亲手心中一看?原来是一颗黄澄澄金粒,想必是那“黄金之城”遗留的东西,因此比世上的黄金重了一千倍。一粒金子,已足令小剑仙母子成巨富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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